01 风雪夜(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吃力的将柴火背了进来。风雪卷着她的长发,凶狠的扫出一地寒凉。阿苒担忧的看了一眼炕上的少年。不知为何他会被人追杀,被阿苒捡到的时候,浑身鲜血淋漓,伤痕遍布,右腿的小腿骨折,白森森的骨头露了出来。只可惜了那张脸,原本极为秀丽的脸蛋上,自左额往右颊上,一到又长又深的剑痕翻卷了皮肉,看起来极为可怖。 阿苒将他背了回来,她一个人独居在深山里,又是这种大雪天,若不是阿黄闻着了血腥味,骚动不安,她是决计不会出门查看,也不会在附近的林子里发现了他。那少年烧的满脸通红,却还是不忘反反复复念着什么,声音低不可闻,断断续续。 阿苒也没兴趣听,她将雪水舀来化开,用手巾擦了擦少年滚烫的脸颊,一面又小心的避开伤口。虽然有阿黄傍身,阿苒捕猎时也经常受伤,每次下山都会换一些廉价的伤药以备不测。这少年身上的伤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伤药。至于脸上,且不说伤药不足,就算足够,也未必能是寻常伤药所能治好的。 阿苒有些可惜,这少年生得极好,若是因为这道疤毁了容貌,总觉得有些罪过。 她想了想,今日天色已晚,只能明天去望云崖那里碰碰运气。 如果能采到菀芜雪芝,或许还能补救。 正在思索,忽然听到少年轻轻的喊了一声:“阿娘。” 干裂的嘴唇,绯红的脸颊,难受的低吟。这汗要是发不出来,一条人命只怕就要交代这在了。 阿苒怜惜的抚了抚他的头发,喂了他一点水,润湿那烧的嫣红的双唇。 这大雪天里,她也没法下山去寻大夫。 阿爹说过:“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当初阿黄的母亲被雪狼咬伤后,她也只能抱着团子一样的阿黄,一边含着泪,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它呜咽着死去。 那时候,阿黄还是一条全身通黑小奶狗,只有两只眼珠黄橙橙的,不安的伏在她怀里。她拉着阿爹的衣衫,哭着问:“阿爹,我们为什么不能救它?” 阿爹苦笑着说:“不是不想救,这么重的伤,我们根本救不了阿花。” 原来能猎杀熊的阿爹,也不是那么的无所不能。 再后来,阿爹也病死了。 她终于体会到当初阿爹的苦衷,她背着瘦成一把骨头的阿爹去山下找大夫。大雨滂沱的夜里,山路泥泞,明知道背上的人已经没有了气息,她还是一步一坑的往山下奔去。背到大夫门前,用力的拍门,直到被惊醒的大夫从恼怒到怜惜的说:“别哭了,人已经死透了。让他走好罢。” 阿苒对自己说,再也不想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 …… 少年的衣衫虽然早就破败不堪,但面料极其华贵,却是阿苒见也不曾见过的。想来这人若不是遭遇谋害,也是一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阿苒将破败的衣衫和随身的饰品收拾好,放在一个雕刻着小花的木盒子里。这个木盒子是她八岁生日时,阿爹亲手打造给她的生日礼物。 阿苒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很严肃的决定。 为了积攒更多的热量,她将衣服全部解开,盖在了棉被上。自己也浑身赤裸的钻了进去。或许是感受到了些许凉意,在高热中煎熬的少年忍不住在她身上蹭了蹭。手臂划过她的胸口,让她微微有些不适。 她生下来就和阿爹相依为命,初潮时几乎吓得手足无措。最后是阿爹用一只獐子,请山下的卖菜娘上山教导她。她还记得卖菜娘意味深长的说:“阿苒也已经是大姑娘了,总不能一直呆在深山老林里。” 阿爹也曾考虑过带她下山。 可是她知道,阿爹自己对下山也很犹豫。她不知道阿爹当初为什么要隐居深山,在深山里呆久了,父女俩对飞鸟走兽都比和人相处更自然。 她跟阿爹撒娇说:“阿苒一直住在这里不行么?” 阿爹摸了摸她的头发:“阿苒长大了,将来总要嫁人的。一直住在这里,阿苒的姑爷会着急的。” 他以为会看到小女儿娇羞的模样。 谁知道阿苒只是睁大了眼睛:“姑爷是什么?和阿黄一样吗?” …… 少年滚烫的身子自然而然的想往她身上贴,只是受伤太重,根本无法动弹。阿苒闭上了眼睛,伸手穿过少年的长发,有些害羞的将他抱了起来。肌肤相触的时候,仿佛心底也掀起一阵战栗。她将脸小心的埋在少年的颈项处,避免碰触他身上的伤口,又要最大程度的贴着他。阿爹曾经告诉过她,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人体是最好的降温剂。 这样宁静的夜里,耳畔隐隐传来呼啸的风雪声,劈啪作响的烧柴声,阿黄断断续续的呼噜声,以及少年似在梦中煎熬的低低呻吟。 她记得当时阿爹的回答:“我家的姑爷,就是将来能让阿苒发自心底的觉得自己应该对他好的人。” 所以,当阿黄躁动着牵引着她前往林中,发现倒在雪地里满身狼狈生死一线的他时,阿苒心想:“这大概就是我的姑爷了[1]。” *********************************************** 注[1]:姑爷一词衍生于姑娘,一般小说里都是从下人称呼小姐的夫婿。本文架空,习俗上可能有冲突。在本文中,父母可称女婿为姑爷,妻子却不能称丈夫为姑爷。阿苒没有受过正统教育,不懂姑爷一词的区别,纯属乱用。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02 风雪夜(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羽睫又黑又长,一根一根仿佛都数的清。只可惜下面那双眼眸雾蒙蒙的,似乎已经失去了神采。 那少年已经醒过来了。 阿苒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少年似是有些抗拒的微微偏了偏头。阿苒柔声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那少年沉默了一会,脸上又浮起浅浅的晕红,轻声说:“你是谁?”他的声音极为好听,柔和中带着一丝沙哑,如果不是身受重伤,光这声音就足以使人如沐春风了。 阿苒微笑道:“我叫阿苒,时光荏苒的苒。你呢?”她的手还是落在了他的额角,高热已经退了。 那少年闭上了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晕红退去,只剩下嬴弱的苍白。片刻后,轻声说:“谢澜曦,微澜的澜,晨曦的曦。” 阿苒笑道:“笔画好多的样子,还是叫你小谢吧。” 谢澜曦轻轻应了一声。 阿苒直起身子,棉被从身上滑下。炕火早息了,赤裸的身躯被屋里的冷气包围,顿时打了一个冷颤。阿苒脸上微微一红,还好谢澜曦伤了眼睛,看不见。 其实两人肌肤相处肢体交缠一夜,他早已察觉。这谢澜曦本是陈郡谢氏[1]嫡出的公子,为人温和尔雅,生得又极好,君子六艺无所不通。这般芝兰玉树一样的人物,却没想到一朝遭人陷害碾落成泥。毁容,浑身创伤,内脏受损,腿骨折断,双目失明……即使他发觉了自己与那陌生少女同床共枕极为不妥,他连动弹都吃力,更是毫无办法。 阿苒将衣裳穿好,又低头将他的被子掖好,柔声道:“你发了一夜高烧啦,饿不饿,想要喝粥么?” 谢澜曦还没说话,在门边上伏了一夜的阿黄早已醒来。它摇着尾巴朝阿苒走过来,抬头嗅了嗅她的手心。阿苒温柔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向小谢介绍道:“这是阿黄,就是它发现的你。” 阿黄配合的叫了两声。阿苒笑着刮了刮阿黄的鼻头:“知道啦,先吃早饭。不过你可不许上炕,别吓着人家!” 其实狗养在屋子里面的气息并不好闻,只不过屋子太小,夜晚风雪又大,阿苒不忍心阿黄宿在外面。 谢澜曦躺在炕上,得知自己烧了一夜,回想起那柔软赤裸的碰触,有些尴尬又有些感激。在这片漆黑中,周遭渐渐安静下来,那个叫阿苒的少女似是已经出门去了,耳畔只传来窗外隐隐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鼻尖隐隐传来浅浅的粥香。伏在炕边上的阿黄,首先按耐不住,欢快的摇起尾巴冲向门边,爪子在门上挠来挠去,接着就是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只听阿苒清脆的声音:“阿黄,乖,别闹哦。呐,这是你的,别洒出来。”那声音渐近,“小谢,喝粥啦。”顿了顿,又问,“是要我将你扶起来喂你喝呢,还是就躺着喂你喝?” 谢澜曦颇有些尴尬,低声道:“可以将我扶起来吗?” 阿苒点了点头,才想起他看不见,便应了一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谢澜曦只觉得身边似乎微微一沉,接着一个柔软的身子靠了上来。 阿苒舀了一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将勺子递在谢澜曦唇边,先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唇,低声道:“小心烫啊。” 谢澜曦将粥含在口中,好一会才慢慢咽了下去,轻轻说:“多谢。” 阿苒摇了摇头:“我喂自己的姑爷,你有什么好谢的。”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又问:“难道你已经成亲了?” 谢澜曦沉默了好一会,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按照他的本意是想出口拒绝,可真正开口,却说:“倒是尚未娶妻。” 阿苒笑了起来:“这就是了,我救了你一命,你当然要以身相许啦。正好我发愁呢,我爹说我年纪不小了,一直住在这深山老林里,想找个姑爷不容易。反正你也这样啦,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我,咱们俩凑合过吧。” 谢澜曦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少女,可阿苒的声音如此自然,仿佛在说一件极为顺理成章的事。可话说回来,如非如此大胆,谁家的姑娘又会在独居深山,谁又会在暴风雪天将他背回来,谁又会帮他接骨疗伤,谁又会对他身份一无所知却敢脱衣共枕与他降温。这个叫阿苒的神秘少女,言语中一片天真烂漫,为人温柔细心,却丝毫不将名节当回事。 谢澜曦忍不住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愿意嫁给一个可能背负着人命追杀且断腿毁容的瞎子。 阿苒想了想,道:“阿爹说过,姑爷就是能让阿苒发自心底想对他好的人。”她似乎有些害羞,低头吹了吹粥,又递了一勺过来,碰了碰谢澜曦的嘴唇,轻声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一定很疼。这样的大雪天里孤单单一个人躺在那,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得好好对你才行。你的衣服都破了,身子我也都看过了摸过了,虽然是情非得已,但我也不能不对你负责,是不是?” 谢澜曦哭笑不得,这姑娘完全不通世俗,她的思维他根本就跟不上。他在风光时,曾经有无数少女用各种方式对他表达过爱意。而只有这一位,在他人生最痛苦落难时,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照顾他是因为同情,她嫁给他是出于负责。谢澜曦略微僵硬的将粥慢慢咽下,片刻才说:“我知道了。” ********************************* 注[1]:陈郡谢氏,琅琊王氏,颍州虞氏,以及太原王氏并称东晋四大世家。本文架空,可以看做是平行空间,考据党不必深究。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03 往事(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喂完谢澜曦,推开窗估摸了一下天气,便带着阿黄出门了。 谢澜曦一个人静静的躺在炕上,漏风的窗户,难闻的气息,这是他十九年来遭遇过的最恶劣的环境。他闭着眼睛,双手交叠于腹上,睡姿优美高贵,没有一丝倦怠。 那天早上,他照例去见母亲。母亲梳着高高的发髻,穿着华贵的衣裳一脸慵懒的靠在窗边,保养得当的手指拨弄着玉瓶中的红梅,似是在想心事。 少年的坐姿笔直优雅,母亲不开口,他也不做声。这母子俩从来便是如此。 忽然,谢夫人开口了:“阿顽,你觉得王家四娘如何?” 谢澜曦没有作声,伸手托起一盏精致的青釉瓷盏,慢慢放在唇边品着。 只听谢夫人说:“你的年纪早也该说亲了,若非当年出了淮山那事……”她斟酌了一下,“我瞧着四娘挺好的,模样端庄,温文尔雅。” 谢澜曦长长的羽睫微动,将瓷盏放回紫檀木漆案上。瓷盏碰触矮几,悄无声息。 谢夫人想了想,笑道:“不记得了么?你小时候还同她一起玩过。” 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候他才八岁,被母亲带到王家参加喜宴。族弟谢澜晖握了一枚雪团,偷偷往他身上扔。他装作不知道,身子一侧就避过去了。谁知身后传来一声女孩子的惊叫。 他一回头,只看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裹着大红斗篷,梳着包包头,正在颤抖着将头发上的落雪抚掉。那个被谢澜晖的雪团砸中的就是王家四娘――王燕如。王燕如被迎面砸来的雪团击中,小小的身子跌倒在雪地里,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却咬着嘴唇没哭出来。 他怀着愧疚的心理,将王燕如扶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问:“痛不痛?” 小姑娘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本来已经强行忍住,却被这么一个好看的哥哥柔声安抚,顿时委屈涌上心头,一低头伏在他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谢澜曦有些手足无措,他素来心地柔软,怜惜的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一面心想:“若是有下次,我绝对不会避开,这样就不会砸中别人了。” 没有想到,母亲居然看上了王家四娘。 …… 谢澜曦十六岁时,谢夫人就想给他议亲了。作为陈郡谢氏的嫡系一脉三代单传的独子,谢澜曦自幼就被作为谢家未来族长进行教养。他深深的明白,自己未来的妻子,也必须是家世与之匹敌的名门贵女。 王谢两家本来就是世交,只不过王燕如小他四岁,还没到议亲的年龄,当时提的是王家三娘。十六岁的谢澜曦生得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顾盼生姿,出行时多有少女拦车,投以鲜花,回去时车顶往往娇妍满覆。 皇帝曾说:“若不是朕的女儿嫁的嫁,幼的幼,说什么也要将阿顽定下来。” 皇帝在子嗣上艰难,本身就没几个女儿。这句话说穿了就是个恩典,以谢澜曦的人品,当然也受得起。皇帝他家虽然没姑娘嫁给谢澜曦,不代表别人家没有。事实上,想要与谢家议亲的人几乎可以踏破门槛。只不过琅琊王氏女名声出众,有王家女儿珠玉在前,其他人也只能暂避锋芒。可就在大家都以为尘埃落定,王谢两家准备正式议亲的档口,吴王府横插了一脚。 说起这吴王府,就不得不提著名的废柴老吴王。 那老吴王本是皇帝司马彦仅剩的兄弟,和皇帝一样都非当今太后嫡出。只不过老吴王的生母出身卑微,把老吴王养得唯唯诺诺。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膝下无子,便起了抱庶子记名下抚养的念头。老吴王和司马彦年岁相当,是先皇最小的两个孩子。看起来就一脸没出息相的老吴王和司马彦站在一起,顿时将后者衬得颇有出息,这便使太后一眼挑中了司马彦。也正因此,在日后诸王夺嫡中,司马彦紧抱太后大腿,成功上位。而老吴王,则因成功当上皇帝的司马彦念着他那出名的无能懦弱,唯一让他活了下来。 这老吴王嫡出了一子一女,一个是如今的吴王司马蔚,另一个则是淮山郡主。 吴王妃诞下淮山郡主后不久便病逝了。司马蔚与淮山一母同胞,大她将近十岁。 老吴王生性好色,吴王妃虽然出自名门,琴棋书画样样都好,只可惜颜色不足。老吴王自嫡子出世后,便再也按耐不住,一口气纳了十来个美人儿,庶子生了一大堆。这些美人儿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给本来就身体不好的吴王妃添了无数的堵。 吴王妃郁郁寡欢多年,身体越发不行了。她深知老吴王不靠谱,耳根子软,那些个莺莺燕燕吹吹枕边风,只怕自己死后,小女儿会受委屈。吴王妃遂在临死前特意将儿子叫到跟前,把不满三岁的妹妹指给他看,一面说:“阿芋年幼,我去之后,千万不能让人欺负了她。” 好在司马蔚成器,年纪虽小,却颇有担当。十二岁的少年看着母亲深陷的眼眶和黄黄的脸颊,咬牙没哭出来,拍着胸脯说:“我自当好好照顾阿芋,决不让人欺负了她!”吴王妃点了点头,转眼瞪着老吴王含恨而逝。 紧接着不出两年,身体素来康健的老吴王也病逝了。 司马蔚一肩挑起吴王府,将老吴王的美人们全部剃了头送去庵里做姑子,美其名曰替老吴王祈福。不久后,一场大火将整个庵堂烧光,可怜红颜变枯骨,一时间京中关于司马蔚的传闻越发离谱。司马蔚那些庶弟们得知后,恨不得噬其皮骨。可见了他,还不是一样如同老鼠见了猫。再数年,庶弟们死的死,残的残,司马蔚在京中的名声彻底坏了。不过他人在西北封地快活,根本不把这当回事。 独有淮山郡主,得天独厚。老吴王在世时,儿子一堆,对着唯一的女儿自然疼爱有加;待老吴王去后,吴王司马蔚对这同胞妹子更是宠得无法无天。 所以,当淮山郡主看上了谢澜曦之后,司马蔚毫不迟疑的跳进来搅混水。 这人做事素来胆大妄为,干脆直接上折请求皇帝赐婚淮山与谢澜曦。 吴王府与陈郡谢氏看起来门当户对,可对皇帝来说,绝对不成!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04 往事(中) - 阿苒 - 魏如春 为什么呢,这得从子息不旺的皇帝说起。 当时皇帝膝下总共就两个儿子,嫡长子皇后所出,不到三岁就薨了。次子生而有眼疾,注定与皇位无缘。虽然hou宫佳丽三千,可十余年也无婴孩啼哭声传出。皇帝折腾了许久,总算熄了生儿子的念头,准备开始专心相看继承人。 在经历了诸王夺嫡一场混战后,皇子们圈的圈,废的废,抑郁的抑郁,先帝这一脉活下来的孙辈就越发的稀少了,吴王府就显得格外出众。其他宗室子弟虽然也有不少,大多从先帝那一辈就开始和世家联姻,关系盘根错节,甚至依附世家的也有,皇帝可不想在那群人里挑。 好在老废物吴王虽然生了一堆废物点心,可司马蔚绝对不是其中之一。这孩子年纪不大,论长相手段心思样样都出众,连封地在苦寒西北都丝毫不以为意,还早早上折请求皇帝允他去西北历练。这简直就是老天赐给他司马家的继承人啊! 皇帝终于开始有意无意的对司马蔚进行栽培。 司马蔚也不是傻子,皇帝愿意给他机会,他干嘛不抓住?皇帝自己是不会在朝堂上流露出分毫的,司马蔚更是不敢。只不过兹事体大,要想从宗室子弟中脱颖而出,须得循序渐进。皇帝想了想,司马蔚的确还需要一些军功傍身。 于是吴王带着皇帝的殷殷期盼,意气风发的前往西北。 却不想没过多久,老蚌含珠,铁树开花,皇帝的hou宫里居然传出了喜讯。皇帝欣喜若狂,恨不得大赦天下,还好被劝住了。皇后素来贤良,各种补品珍馐连绵不断下赐。历史总是相似的,越是相似的历史,越说明这一套手段的有效。果然皇三子出世时,因养的太好,其生母难产,最终力竭而亡。皇帝唏嘘了一阵,立即将皇三子养在了贤良的皇后名下。这当皇帝的,谁愿意有儿子不传,把大好江山传给侄子?他实在是想儿子想疯了,也不顾是否养得活,皇三子满周岁时就被立为太子。 其实,皇帝对司马蔚的感情挺复杂。原本是各种看重,甚至打算当成未来太子进行培养。叔侄之间,彼此心知肚明,配合默契。司马蔚在西北也争气,很快就收服了一干手下,手掌军权,建立起自己的心腹。到了太子出世后,这所有的一切对皇帝来说,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太子年幼,皇帝又怎会不防着司马蔚?偏生司马蔚狡猾的紧,他在西北历练时,得知皇帝立才满周岁的小儿为太子,立刻便决定在此扎根。一旦尝过了权利的滋味,又如何肯回京中做拔了牙的老虎? 吴王早已成年,既然太子已立,上折请求迁入自己的封地,完全合情合理。皇帝迟迟不批,反而说不过去。 因此,当皇帝借太后寿诞要求司马蔚进京贺寿,司马蔚果断以身体不适长途跋涉告病了,但贺礼确实又做足了脸面,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皇帝是个想要脸面,又喜欢被人夸仁义的典型。就算背地里给司马蔚扎小人,面上也只能捏着鼻子表示理解,还要好声安抚一番。太后闻弦歌知雅意,提了一个建议,吴王年龄到了,世家名门贵女众多,何不择一良配? 司马蔚何止是年龄到了,根本就是过了成亲的年纪。 明明早已加冠,至今却仍是单身。司马蔚自己在京中时,生怕娶了媳妇会轻怠妹子,便一直没动这方面的心思。等他接到了皇帝递来的橄榄枝,得知自己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储君时,这婚事又得重估了。毕竟太子妃之位,事关国体。 结果太子的事黄了,司马蔚心知这下自己肯定没法娶个有背景的媳妇了,破罐子破摔,索性就这么一直单下去了。皇帝倒是挺想给司马蔚找个拖后腿的老丈人,可他又不愿把事情做得太明显,只好将此事暂搁一边。这一拖,倒让吴王又多打了几年光棍。 其实,太后并不是真心想要给司马蔚找个老婆,但宗室子弟的婚姻她老人家不过问还不行。按照本朝的习俗,新妇过门后隔日,夫妻俩必须拜过祖先。皇家宗庙设在京中,司马蔚要想成亲,首先得人回来。 可司马蔚这人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干脆咬死了病弱不放。直接表示,太后您眼光好,赐谁家的姑娘都行,反正我久病缠身,无法长途跋涉。要么让她千里发嫁,要么就留在京中找只公鸡拜堂,哪怕成亲后她愿意一直留在京中,我都不介意。 老吴王的缺点司马蔚一样都没,倒是将他厌恶世家的心思继承得通透。这话一出,不仅把太后直接气了个倒仰,还把世家贵女轻视了个遍。本来就没什么人想嫁给他,这下好了,连理由都不用找,事儿又黄了。 世家,外戚,藩王,这三样都是皇帝最头疼的地方。 太后出自谯郡桓氏,皇后出身颍川庾家,明明司马氏这一脉都忌惮世家,娶的皇后却都是出自世家名门的贵女。他与皇后早年那点夫妻之情早就被跌宕起伏的hou宫争斗折腾干净了。皇帝自己心中有愧,上位时借助桓庾两家之力,嫡子出生后又怕外戚做大,想尽办法折损庾家,另又广纳世家女,拼命生儿子。 到了最后才发现,其实hou宫里哪个女人都不是白莲花。嫡子早夭,次子生而带疾,到后来自己连闺女都生不出来了……最毒果然还是妇人心,可皇帝又不好说出来,毕竟牵扯到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他心中再恨,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思虑过重,抑郁难抒,皇帝的龙体越发不好了。 倒是司马蔚这人狡猾得紧,尽管他总嚷嚷着自己身体不好,可皇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病死。 其间,世家联姻又出了一件轰动的事。颍川庾氏嫡长公子成亲,娶的是太原王家的贵女。而太原王家是太后的外家。 一时间,整个hou宫喜气洋洋,太后对皇后越显得宽慰。 就在这时,皇帝突然改变主意,不打算动吴王了。 老实说,皇帝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水。 眼下太子年幼,桓家也就罢了。左右太后年纪大了,身体还不如自己, 桓家骄横了几十年,树敌无数,等太后薨了,自然有人收拾他们;可庾氏如此隐忍不发,其心之深不可不防。 若是自己身去后,皇后独大,太子长于妇人之手,再无人可压制世家,只怕天下要大乱。吴王这根肉刺,是他给太子的磨刀石。一个鄙视世家且野心勃勃的雄鹰在外,逼得世家们不得不紧紧护住幼主。所以,渐渐羽翼丰厚的吴王暂时不能动。 作为百年世家陈郡谢氏唯一的嫡出公子,若是与淮山郡主成婚,一旦诞出子息,这就意味着两大势力的紧密靠拢。皇帝怎么可能允许手握兵权且野心勃勃的藩王和谢家联姻? 淮山郡主这辈子是注定与谢澜曦无缘,这一点皇帝清楚,王谢两家清楚,就是吴王自己也清楚,但他还是选择上折请求给淮山赐婚。 这个姿态一摆出,就算王家有意想与谢家议亲,也不得不重新考虑。如果继续议亲,就会得罪吴王。吴王十六岁出京,驻守西北多年,虽然目前没有战事,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吴王算准了皇帝要脸面,没有准奏,就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左右都是划算的事,为什么不上折? 事实上,不仅仅是名门世家,几乎京中所有觊觎谢澜曦的贵女都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承担骄横跋扈的淮山之怒。吴王去了西北封地,可淮山郡主却一直在京中。原先吴王临行时,将淮山托付给太后,一来是不放心,二来也有为自己加分的意思;到后面人算不如天算,太子出世,淮山便成了牵制吴王的人质。虽然帝王家心思莫测,但淮山养在太后膝下,好歹也养出了几分真情。这档口上,眼看着淮山为了谢澜曦哭了三天三夜,太后就越发觉得亏欠,谁还敢在这种时候触太后的霉头? 至此,谢澜曦的婚事只能搁浅。 吴王此举,摆明了便是我家淮山得不到的人,你们也别想得到。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阅读。</a>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05 往事(下)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曦为人清雅温和,从京中最热门的香饽饽一路行情跌到底,他倒没觉得有多难受。可是他父亲却感受到了奇耻大辱。谢澜曦的父亲谢为安是个出名的糊涂蛋,用谢夫人的话说,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阿斗。而谢家嫡系一脉已经三代单传,这谢为安酒醉之下胡言乱语要单骑去西北找吴王算账,谁知纵马狂奔一不小心给摔死了。。。。。 谢夫人的脸色极为难看,三天都没有吃下饭。 谢澜曦与吴王之间,间接隔了一个杀父之仇。 这一回,淮山郡主心知她与谢澜曦之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了。这姑娘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帆风顺衣食不愁,谈情说爱于她就成了天大的事。眼下情爱一路受此重创,对淮山来说,不亚于天崩地裂。心灰意冷之下,骄横跋扈的淮山郡主居然选择了自尽。 谁能想到,三角中制衡两边的淮山郡主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 这无疑对于吴王,还是皇帝来说,都是一个晴天霹雳! 就连处在风暴中心最无辜的谢澜曦都觉得膈应得慌。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即使谢澜曦没想去找吴王算账,吴王和谢澜曦的梁子也算是结上了。 …… 谢澜曦简居在家,服丧三年,一个月前才除了服。 这三年间,他遭受了十数次暗杀,连皇帝都惊动了。吴王司马蔚睚眦必报,爱妹如命,原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谢澜曦因父丧在家,官职也暂去,这事便成了私人恩怨。谢家出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拿眼觑向吴王。 吴王倒是认得理直气壮,我嫡亲的妹子都为他死了,要么他为淮山守身一辈子不娶,否则我妹子不好过,他谢澜曦也甭想好过。 且不说当初谢家相看的原本是王家的闺女,就算此事不成,以谢澜曦的出身,他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娶?吴王这么嚣张,岂不是拿陈郡谢氏的脸面死命往脚底下踩么? 谢氏一门都怒了,连带着其他世家姻亲,也觉得折损了脸面,纷纷上折哭诉,一面请求严惩吴王这个出言不逊的小人。 御史魏连服一心想刷声望,吴王称病死活不回京早已让皇帝不快,眼见其他御史尚未出头,便想率先上折向吴王发难。倒是魏老夫人颇有眼力见,劝道:“世家彼此相互牵制,此时难得同仇敌忾,你看连圣人都不作声,你一个小小的御史参合个什么劲?再说,那淮山郡主可是在太后膝下教养的,说是公主也不为过。这么没名没分的死了,太后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呢。” 魏御史细细一想,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吴王则脸面都干脆不要了,直接开启群嘲:“我唯一的妹子死了我还不能报复?哪里比得上你们这群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谢澜曦一辈子不娶,子嗣就只能从谢氏宗族里过继,到时候得了便宜的是谁?你们这群孙子,别给脸不要脸!御史台都没发话,你们上蹿下跳什么劲!” 须知这是个人人皆以脸面大过天的年代,就连皇帝本人,再怎么恶心吴王,脸面上还得挂着笑。吴王自己不要脸,不等于别人也不要。他这么一说,原本或许还有些小心思的谢家人,只好被逼表决心以示清白了,一个一个滚到在皇帝脚下以袖遮脸嚎啕大哭,要辞官的辞官,要撞柱的撞柱。 皇帝心中也很郁闷。 淮山郡主是吴王唯一的嫡亲妹子,捏在太后手里教养,多好的一枚棋子啊,谁知莫名其妙就这么死了。如果非要找个迁怒的,那就只有谢澜曦了。难不成皇帝还能怪自己不准奏?还能对吴王说都是你活该? 不涉及朝堂斗争,皇帝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中暗爽的看着世家门阀和吴王死磕。可现在世家都闹到御前要辞官撞柱了,这是想威胁皇帝吗? 皇帝冷笑着,派人传话给两边:“你们都差不多点,别做的太过了,阿顽的婚事,朕由着他,他自己愿意的,谁都勉强不了。” 这话说起来好听,要知道皇帝特意发话,允许自择所爱,对于世家子弟来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可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如果谢澜曦找不到所爱,愿意一辈子打光棍,你们谁也别想拦着。 一句话却有两层解读,吴王和世家都觉得舒坦了。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 皇帝对大放厥词的吴王一点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还将淮山生前常用的一些衣物首饰,千里快马送往西北,以示宽慰。 为臣之道,则在于审时度势。 其实大家都明白,吴王拿谢澜曦出气的事,皇帝算是默许了,谢家也只能生受着。要争的不过就是个态度。世家求的是皇帝的敬重与安抚,典型的要实惠但脸面也得过得去。 谢澜曦越受委屈,皇帝对谢氏一门的态度就越好,谢家子弟的前程也便越好。就算谢斓曦真的被刺杀了,陈郡谢氏这样一个百年世家也不会立刻倒下。须知,谢家缺的从来就不是人才。 …… 如今,谢澜曦年已十九,除服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成亲。 王家三娘早已许人,孩子都一岁多。王家四娘将将及笄,淮山既然已死,按着王家的家世,也没有人能给她添堵。 他还记得那天母亲指尖的梅花,鲜艳恍如滴血。 谢澜曦沉思了一会,淡淡说:“那就照着母亲的意思办吧。” 世事风云诡谲,人生变幻无常。 就在他辞别母亲,提仆备马准备出门后,时隔一年,谢澜曦再次遭遇暗杀。 只是这一次,比以往的暗杀来得更加猛烈。一环套这一环的布局,谢家下仆与侍卫全被杀死,自己负伤纵马,只身逃离。直到一条岔路,谢澜曦蹒跚下马,对马臀上刺了一剑,那匹马吃痛受惊,一路鲜血淋漓的往前面的云霞镇狂奔。而他自己则选了另一条通向荒山野林的小道。 对方显然已经算计好了他,对他逃离的方向也了若指掌。如果他贪生逃亡市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等待他的必然是巨大的陷阱。而在这种风雪天,任谁也不会想逃往深山,就算对方发觉了,暴雪封山也难以搜寻。 谢澜曦重伤之下,只想躲到杀手寻不到的地方。而满山大雪,他又冷又痛,一时不查,脚下踩空,整个人从山上滚落。小腿骨折,后脑撞击山石,双目也因此再不能视物。谢澜曦原以为必死无疑,谁知自己的一线生机竟然系在了那个叫阿苒的少女身上。 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么?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这是他自幼的教养。 救命之恩,须得以身相许。这是她笃定的信条。 那个叫阿苒的少女说她不嫌弃他,他也别嫌弃她。 一个毁容失明断腿的谢澜曦,还能嫌弃谁呢? 王家四娘……应该不会愿意嫁给他。 亲事还未来得及定下,现在母亲或许已经收到了他遇刺失踪的消息。 王谢联姻,两度断开,可见是上天注定的。 只是为什么,我会那么不甘心呢? 谢澜曦默默的想着,好看的手掌紧握成拳。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06 菀芜雪芝(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背着草篓一路往望天崖走去。昨夜一夜风雪,今早雪倒是停了,只是风还大着。阿苒低头摸了摸阿黄的脑袋,黑狗身上的毛落了一层雪,摸起来湿湿冷冷的。阿黄在主人柔软的手掌中蹭了蹭,低吠了两声。一人一犬小心翼翼的穿过树林。 其实,阿苒对去望天崖寻菀芜雪芝也是有些犹豫的。 当初她娘就是为了给阿爹寻找菀芜雪芝治伤,一不小心失足落下悬崖,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每当阿爹说起时,那么一个被熊瞎子拍中也不吭声的汉子,总会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阿苒经常想,阿爹可是真心疼爱阿娘的,要是她的姑爷也能这样就好了。 阿爹从来不许她单独来这,只是更严格的训练她的狩猎技巧。 阿爹常说的一句话是,功夫练得好了,自然就不会受伤。不会受伤,就用不着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寻找菀芜雪芝。 阿苒自幼就和寻常人不一样,不仅耳目、嗅触、弹跳、奔跑、负重都远超常人,就是负伤了后自愈的能力也比一般人强。阿爹把她保护得很好,阿苒久居山上,也没有见过几个寻常小孩,是以到现在都认为别人和自己一个样。 望天崖对她来说,真心不算什么难题,只要胆大心细,运气好的话,今天就能找到菀芜雪芝;若是运气不好,小谢就只能毁容一辈子了。她倒是没什么,就怕他会难受。想到这里,阿苒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 望天崖本是这连绵群山中最具特征的悬崖,笔直的峭壁,遇上好天气时,崖上可观云海,故而始名曰望云崖。若是在山下往上望,远远就可见此崖,犹如仙人一指般耸入云端。当地百姓实在分不清到底天即是云,还是云上有天,便将望云崖渐渐喊成望天崖。 阿苒家所在的地方,并非望天崖所在的山头。望天崖离山下云霞镇最近,来山中狩猎的猎户多了,渐渐就踩出一条小道。当初谢澜曦逃亡时,为求稳妥,不往山路明显的地方奔走,只能在树林里穿行,阴错阳差之下,竟来到了阿苒家所在的山头。 这对谢澜曦来说,真乃世事无常;而在阿苒看来,则是姻缘天定。 …… 往望天崖方向的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昨夜一场大雪,有些地方积雪化去,石头上都结了一层冰。阿苒足足跌了三个跟头,连阿黄都摔了两跤。原先只需要一个时辰的路,这一人一犬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阿苒又累又饿,摸了摸阿黄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一点碎干粮,就着雪水吞了下去。 望天崖上风比山里头大得多。贼老天变化莫测,阿苒不敢再轻视自然的力量。好容易到了望天崖,她将竹篓放下,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选了一颗结实粗壮的树木,将绳子足足绕了七八圈,顶端打了两个死结,紧紧系好;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一面叮嘱阿黄守好,自己则慢慢贴着悬崖往下爬去。 崖上头冷风有如刀割,少女脸上的肌肤瞬间就冻得通红。 阿苒小心翼翼的一块一块摸着石头往下爬去。菀芜雪芝长在峭壁狭缝里头,呈七星状,色泽晶莹如雪,只在边缘勾勒一层淡淡的粉紫。雪芝背面呈深黑色,根部多有毒刺。看起来柔弱无害,一不小心就会被扎中,一旦毒素入血液,人会瞬间麻痹,直接从峭壁上掉落。这雪芝独产于望天崖上,吸收天地灵气,药用价值极高,外敷去疤,内服疗伤,只是生长极为缓慢,几年才能得一枚。采摘时,还得小心避开根部,免得伤了根本,下次便长得不好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菀芜雪芝。 阿爹曾说过,他与阿娘的相识就是因为这菀芜雪芝。他和阿娘的缘分,始于菀芜,也终于菀芜。阿娘发现的菀芜雪芝,就应该让它陪伴着阿娘一直沉寂下去。 自阿娘死后,阿爹曾独自在望天崖上呆了三天三夜,回来的时候满眼血丝,手脚全是鲜血。他一口气将那一年崖上的雪芝毁了个稀烂。直到阿苒软软的说了一句:“阿爹别哭了,阿娘看见了会心疼的。” 阿爹颓然坐倒在地,一言不发。 阿苒低头看着一地的菀芜雪芝残瓣,捡起一枚摸了摸,只是默默的走到阿爹身边坐下,将头靠在阿爹怀里,一面拍着爹爹的背,就像小时候阿爹哄她入睡那样,一声一声的拍着,一面软软的唱着:“小猫儿,小狗儿,一路追,一路跑,阿爹阿爹快睡觉,睡着了阿娘就来了。” 现在,轮到她为她的姑爷摘寻菀芜雪芝了。 要是她掉下去,小谢会担心么? …… 阿苒一遍一遍的沿着峭壁摸索,直到摸到一片软软的肉芝。她心中大喜,这菀芜雪芝藏在冰雪中,光靠肉眼极难分辨,只能靠手感去识别。当年她爹将菀芜雪芝损毁不少,这一次能找到已是万幸。 阿苒将雪芝小心的割下来,放在背上的草篓里。去掉肉芝后,剩下的根茎呈黑紫色,外面覆着一层凌然的毒刺。阿苒见好就收,正要往上爬去,忽然听见顶上传来一阵狗吠声。 那是阿黄在示警。 在这种大雪天里,熊瞎子轻易不出门。雪狼倒是勤快,可人家更喜欢夜间狩猎。如果是老虎,空气中却没有独属于老虎的腥气……随着冬季的深入,山上的活物屈指可数,阿黄怎么会突然示警? 只怕是有人来了。 此时阿苒距离崖顶还有两丈多。以她的听力,很容易发觉阿黄的对敌呲牙时,喉管里经常会发出的低沉呼噜声。 阿苒略微一沉吟,来的人可能不好对付。。。 忽然腰身上缠着的绳子微微一动,阿黄的低吠猛然断绝。阿苒心念电转,反手就将绳索割断,整个人如同一只巨大的壁虎,牢牢贴在悬崖壁上。只见那绳子猛地一抖,在空中舞出一道弧线,竟然被人用大力提溜了上去。 阿苒背上的草篓没有盖子,如果她还挂在绳子上,这一拉扯立刻就会让她重心不稳。最坏的情况就是她在毫无防备大惊之下手脚松开,整个人重心颠倒,悬凌空悬起,背上草篓里所盛之物,恐怕一个不剩都得落入悬崖中。 在这大雪天里,一根粗壮的绳索绕树数圈,另一端笔直的垂落崖下。旁边还有黑犬守候,是人都知道崖下有人,绳索则是其保命的关键。如果是有经验的村民,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不打招呼就直接动手提绳子。而不懂事的孩童更没有能力在恶劣天气下上山玩耍。 最重要的一点是阿黄。 能让一头经验丰富的成年猎犬瞬间失声,对方的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她的阿黄,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阿苒的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眼看眼泪就要落下来,她忽然猛地将头仰起,死死的咬住嘴唇。阿爹曾经对她说过,越是在危险的时候,就必须越发的冷静。大喜大悲,都容易让人失控。双方对阵,谁能先扰乱对方的视线,迷惑对方的心绪,谁就更有机会胜出。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07 菀芜雪芝(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深吸一口气,将脸紧紧贴住崖壁,耳朵被冰渣子刺激得都快没了知觉,却不妨碍她听到崖上的对话。 只听一人声音似是有些远,听起来颇有些尖细:“倒是聪明,居然割断了绳子。反应如此之快,果然不似寻常猎户。” 阿苒的眼瞳剧烈的收缩起来,来人明知这根绳子乃是保命索,还故意用力提起,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用于试探对方。这种浑然不把人命当命的,阿苒从未见过。 另一人声音压得更低,显得有些沙哑:“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放着云霞镇不去求救,反而躲到深山老林里,也不知他躲到哪儿了,想要找到他恐怕一时半会不容易。” 那尖细声音低低道:“可是这鬼天气他想活下去,我看也难。” 接着是一阵沉默。 阿苒心中一跳,哪里会这么巧?她刚捡到重伤的小谢,紧接着就有人要找个重伤之人。 就在阿苒纳闷的时候,只听那沙哑嗓音提高嗓门大声笑道,“哎哟,这狗倒是忠心,看起来皮毛滑顺,趁着天冷,不如剥了皮咱们哥儿俩拿来下酒。” 阿苒毕竟是个隐居深山的小姑娘,阿黄伴她长大,自从阿爹死后,阿黄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明知对方故意扰乱她心绪,却还是忍不住哭喊起来:“你们这些坏人,我把草药都给你们,别吃我家阿黄!”那声音又娇又嫩,听起来就似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崖上两人对视一眼,他们主子在路上连续设伏,本想将谢澜曦一网打尽,没想到还是给他跑掉了。云霞镇那边守了一天一ye,至今还没有消息。 早在任务下达之时,他们就知道谢澜曦是必死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所谓暗杀,就是见不得光的,不好大张旗鼓抓捕谢澜曦,只在谢澜曦可能出现或者求救的地方设下埋伏。如果谢澜曦躲起来,这搜寻可就麻烦了。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谢澜曦的失踪迫使他们分出人手在大雪天里搜索群山。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此次任务一共出动了二十人,传讯,哨探,后勤……前期布局埋伏设计好,最后才由真正负责刺杀的死士上场。虽然云霞镇暂时毫无收获,毕竟只过了一天,没准谢澜曦死在了半路上也未可知。所以为求稳妥,像雪山寻人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苦差事,自然就摊在了本事最差的这两人身上。 据早先探子提供的消息,这深山里猛禽走兽极多,极少人居住,仅有一对父女。父亲是个猎户,早几年就去世了,只剩一个年幼的女孩儿。这两人商量片刻,若是谢澜曦运气好,被人救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若谢澜曦没有遇上她,找个熟门熟路的来带路也方便。 两人商议一番,决定先从这小姑娘入手。因时间仓促,他们手里关于这户人家的情报极少,只知道自父亲去后,那女孩儿很少下山,就算下了山也不怎么露面,说是脸上生有恶疮,不愿与人相处。没有相貌,没有住处,这和直接在大山里寻找谢澜曦有什么分别? 他两人心下郁闷,生怕进山迷路,便选择了标志性的望山崖作为初探目标。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在这里碰见了阿苒。这雪地上只有一串脚印,大小形状与谢澜曦明显不符。大雪天里敢独自攀岩悬崖,绳索边仅留了一条黑犬看守,看来这姑娘年纪虽小,倒是胆子很大。 尖细嗓音的生性猥琐好se,立刻就想到了谢澜曦身上。人人都知谢澜曦容貌秀丽无双,见过他的少女无一不为之倾倒。这种天气,如果不是为了救人,还真想不出别的理由可以让一个姑娘家冒生命危险前来采药。 他两人毕竟经验老道,阿苒一出声,就被对方三下两下估摸出了真相。 只听那个沙哑的声音故作吃惊道:“原来是个小姑娘!” 另一人立刻道:“老于,咱们是奉命出来寻公子,你干什么吓人家小姑娘?”他从崖上探出头来,下面雾蒙蒙的也看不清楚。迎面的冷风刮得他脸难受,于是又缩回头大声道:“小姑娘,别害怕。我等不是坏人,乃是陈郡谢氏的门客。他姓于,我姓王。若不是情非得已,谁会大雪天到山上来?实在是我家公子被人追杀,失去踪迹。谢夫人担心得不得了,便派我们四处寻找。” 骗人! 这些恶人害了阿黄,还想去害小谢。 她哭声渐歇,目光落到那枚仅剩根茎的菀芜雪芝上,瞧着那狰狞的毒刺,阿苒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她咬了咬牙便伸手将腰间围着的一条小皮裙解了下来,用牙齿咬住皮裙,将右手一圈一圈缠起来,双脚寻了两处小缝隙,牢牢的将身子卡主,完全凭借下shen力道稳住上身。一面用牙齿咬着刀柄,极为小心的切了一小节根茎,单手包好,丢进背后的草篓里。 这看似简单的一切做完,总共不过十数息的功夫,可她的背上早已大汗淋漓。 崖上那王姓人似乎斟酌了片刻,又补充一句道,“我家公子生得好看的紧,很好认的,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阿苒仿佛没听懂,只是抽抽搭搭道:“那你们不吃阿黄了?” 这句话看似答非所问,对谢澜曦毫不在意,但也没否认。 崖上那两人眼中一亮,心头希冀更甚。 老王给同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温和笑道:“老于逗你玩的,阿黄在这里好好的,你上来就能看到它。” 阿苒将小刀收好,破涕为笑道:“真的么?那你们把绳子放下来,拉我上去。”她一面抓紧时间,胡乱割了一点崖壁上生出的野草,扔进草篓里。 老王望了一眼老于,后者点点头。两人将绳子重新递了下来。阿苒顺着绳子,小心翼翼的往上攀爬。她生怕对方突然发难,每一步都爬得极为小心,不敢把全身力道放在绳子上。 那两人原本打定了主意,一旦人爬上来,就立刻将她抓住,就算她身手再灵活,也不过是个猎户之女,能逃得出他俩的手心? …… 过了好一会,绷得笔直的绳子那头,一个少女慢慢的爬了上来。 先是一双冻得通红的手,紧接着露出一顶简朴的小毡帽。几缕长发顺着帽檐垂下,少女似是累极都快虚脱了,刚爬上崖顶,便低着头剧烈喘息起来。 也是,这望天崖陡峭异常,以他两人的功夫,只身攀岩都颇为吃力,何况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只是不知道她要采的到底是什么?须知谢澜曦受伤之重,绝非一般伤药就能治好。而天下奇珍异草众多,越是稀罕之物,越是难寻。望天崖地势险要,得天独厚,若是生长在此处,也并非不可能。 两人搭档已久,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放在那少女身后的草篓上。 老于先按捺不住,问道:“这大冷天的,你到这里采什么药?” 崖上的山风刮得少女的身子微微颤抖,她慢慢抬起头,长长的刘海下,露出一双盈盈若水的眼眸,目光迷惘而有些可怜,雪白的肌肤因寒冷的天气泛着不自然的晕红。尽管裘皮做袄,荆钗挽发,却难掩这世间罕有的丽色。 饶是王于两人见识多广,此时也不由惊艳的盯着阿苒,好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08 菀芜雪芝(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爹说过,在双方力量悬殊的时候,示敌以弱,往往可以出奇制胜。 所以阿苒上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示弱。 她似是累极,胸口因喘息而上下起伏。纤长的脖子掩映在层层包裹的裘皮里,反而引起无限遐思。她睁着那双剪水秋瞳,四下里望了一番,眼眶一红,又哭起来了:“阿黄呢?你们把阿黄带去哪里了?” 王于二人这才如梦初醒。 老于狠狠瞪了同伴一眼,若不是他下手太快,直接将那条狗头骨拗断,也不至于为了让小姑娘心中不产生芥蒂,害得他很废了一番手脚才把尸体处理好。没想到老王抢先道:“阿黄是你养的狗吧……”见少女神情可怜的微微点头,便指着老于恨恨道,“都怪他,好几天不吃肉,见了狗眼珠子都绿了!那嘴馋的,直接把你家的阿黄给吓走了。” 少女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一面哭道:“骗人!阿黄不是胆小鬼,才不会丢下阿苒不管!” 老王似是颇有些尴尬,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故作惊喜尖声道:“原来你叫阿苒啊。你爹是不是姓何?” 少女打了一个嗝,也不哭了,泪珠子挂在长长的眼睫毛上,呆呆的瞧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阿爹姓何?” 王于两人对视一眼,这丫头久居深山,性子果然单纯,别人说什么,就立刻上套了。酝酿了一会,老王眼眶似是有些泛红,慢慢道:“十几年前,王某被人陷害,几乎身死。好容易逃到云霞镇,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没救了。多亏了你爹,拿了一样珍贵至极的草药,救了王某一条贱命。” 他估摸着这姑娘最多不过十四五岁,随口胡邹了一番,谅她也不知道。本来是想用她来带路寻人,若是小姑娘听话,倒也用不着下狠手逼问,能先把谢澜曦的事轻松解决最好了,反正事后都要将她灭口的。可现在看见阿苒竟是这等绝色,心中不免有些不舍,语气也软了几分。 阿苒张大眼睛道:“你认得我阿爹?” 老王深情并茂道:“也不算认识。我那时一直在昏迷中,是醒过来后听大夫说的。当时他们都说我没救了,结果被何恩公看到了,多亏恩公高义,舍得把神药拿出来,救了我一命。只不过当时他着急给女儿抓药,救了我之后就走了。而我又忙着躲仇人,只敢偷偷摸摸的养伤。等后来我投入陈郡谢氏门下,好容易安顿下来,也曾想四处查访恩人,却得到了他仙去的消息,只知道留下一个女儿唤作阿苒。可怜我恩公,竟然连声谢都来不及等到。”他说到动情处,还真挤出两滴泪。 这一番话出口,老于就差击节赞叹了。这厮太能忽悠了,明明探子只带回来一个姓,他居然能编出一段荡气回肠的救命之恩!任谁家的孩子听到自己父亲原来是这么一个生性高洁之人,面对被阿爹救了一命的老王,都会渐渐卸下心防。 那个叫阿苒的小姑娘果然被骗到了。 她似是有些迷惘,喃喃道:“我怎么没听阿爹提起过?” 老王立刻打蛇棍上,感叹道:“何恩公果真名士!” 老于暗自撇了撇嘴:“其实根本就是他编的啊。” 老王见火候差不多了,正色道:“也亏得我二人出来寻找谢府公子,不然也不会在这里遇上你。何恩公救命之恩,王某无以为报。若是阿苒姑娘有什么所需,尽管告诉我,王某自当倾尽全力。” 阿苒低下头,半晌,才小声问道:“阿黄真的跑掉了?” 老王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该表现得诚恳点,于是愧疚道:“对不住,其实我们刚来这里,被阿黄吓了一跳。其实是你于大叔下手狠了点,将阿黄打跑了。若是惹得你不高兴,我代他向你赔罪。等阿黄回来了,你让它怎么咬我都行。” 他这话里暗示了两点,第一,他们虽然下手不轻,但也是出于自卫。再忠心的猎狗,面对生死关头,还是可能退缩的。第二,阿黄还活着。 人都是这样,就算明知对方死定了,还是愿意相信其实他还活着的谎言。更何况只是捏断头骨,地上也没有留下任何血迹,而且老于处理尸体痕迹的技艺娴熟,他自问圆得天衣无缝,那少女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她的阿黄早已死去。 阿苒似是不信,把手指放在口中呼啸了两声,周遭一点动静都没有,只好颓然道:“看来它真是跑远了。”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冰雪,似是有些气恼,又有些开心。 老王趁机问道:“阿苒姑娘,不知道你是否见过我家公子,他姓谢,双名斓曦,丹凤眼,个子大概这么高,脸上可能有这么长一道剑伤……” 阿苒想了想,点头道:“我应该是见过。” 王于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 只听少女娇软的嗓音慢慢道:“昨天我在林子里遇到了一个人,受了很重的伤,一直昏迷不醒。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伤得太重了,我一个人也没法将他搬回家,只好把他拖到附近的山洞里,先死马当活马医。”她望了望天,叹了口气道,“这天气大夫都不愿上山,我也只能过来碰碰运气,本想采点药给他治伤,没想到你们也来了。” 阿苒揉了揉肩膀,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草篓背好道:“你们跟着我吧,他就在前面山头的洞里躺着呢,我早上出来时还特意给他挡了一块石头,万一给老虎发现了,他可就惨了。” 少女一面将缠在树上的绳索收好,动作极为自然,口里还嘟哝着,“也不知道菀芜雪芝能不能救活他。”她声音虽然小,却不防碍王于这两个练家子能听到。 菀芜雪芝! 两人心头均是一跳。菀芜雪芝乃是极其罕有的疗伤圣物,在大内秘药中也算是较为顶尖的存在,因其难以保存,一般采摘下来都被研制成粉末直接入药。 他两人竟不知,这传说中的菀芜雪芝原来是生长在这里。 老王一面口中称谢,一面用炽热的眼光盯着少女背后的草篓。老于差点按捺不住,直接想上去将草篓扯下来,却被老王按住了。 是了,等找到了谢澜曦,还愁什么菀芜雪芝?老王这色中饿鬼,都能在阿苒面前装成翩翩君子,他为什么不能忍忍? 那老王一路上使出浑身功夫把阿苒哄到破涕为笑,还答应送她一头小雪狐。 “这么软软的一团,毛茸茸的,浑身雪白,一双红宝石似的眼睛,可漂亮了。京中的贵女们都抢着要的,阿苒若是喜欢,将来我也送你一只。” 阿苒听得悠然神往,软软道:“真的?你可不许骗我。”少女双眸闪闪发亮,仿佛黑夜里的明珠一般动人。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09 陷阱(上) - 阿苒 - 魏如春 老王骨头都酥了三斤,若不是老于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他的手都要摸上少女的肩头。 反正人跑不掉,事成之后,你想怎么摆弄她就怎么摆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姓谢的再说! 两人隔空一阵眼神交流,老王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自然是真的!当初何恩公给我疗伤的草药,据大夫说,是和天山雪莲一样的稀罕物,几百年才得一株,精贵得很。白狐和它比起来,根本作不得数的。” 少女扑哧一笑,回头瞧着他,认真道:“哪有天山雪莲那么精贵?听他们瞎说!其实菀芜雪芝很小的,几年才出一枚,只不过不好找,长得也少。”她笑得一派天真烂漫,玉葱似的手指指着自己背上的草篓道,“这就是特意给你家公子去采的,算是他命大,给我采到了一枚。”顿了顿,又有些发愁道,“这东西最大的毛病就是离了根后不好保存。阿爹说过,要是怕伤了它的药性,最好用可以保温隔湿的毛皮包裹一下。不过用之前得先看看颜色,如果颜色变深了,药性就走光了。” 王于两人目光不自觉往她背上的草篓里飘去。他二人身高远比她来的高,就这么低头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用包成一团的小皮裙。 阿苒的眼里亮晶晶的,只是抿着嘴笑。 菀芜雪芝所谓的不易保存,是指肉芝离根后会很容易风干,稍有碰触则轻易碎裂,因此世间流传的菀芜雪芝大多以粉末状存储。她选择用编得密实而柔软的草篓来承载,里面还特意垫了一层灰貂软皮,就是为了尽量不伤害肉芝。 真正的菀芜雪芝在被她反手扔进草篓时,是面朝下的,也就是深黑色的那一面朝上。而她的小皮裙乃是雪狼皮所制,轻薄柔韧,虽然包裹了毒刺,却不会伤到肉芝本身。再者,雪狼皮色泽偏白,相衬之下,肉芝反而不容易被发现。加上她之前的刻意诱导,这两个从未见过菀芜雪芝的人,很快就上当了。 阿爹说过,以弱胜强,首先在于要学会迷惑敌人。而装作被敌人迷惑,其实就是迷惑敌人的最好方式。 阿苒唇角带笑,越发显得面若桃花。 这两人再怎么装,眼中的贪婪就像饿极了的狼,根本掩饰不掉。 …… 晌午早已过去,此时太阳终于破出云层,隔着树枝缝隙,落在被落雪染白的山石上。部分积雪开始融化,较之来时,山路更加艰难。阿苒个子小,步子也小,走得极慢。王于两人虽然有些心急,在差点跌了两跤之后,也不敢更急切的催阿苒,只是一个劲对谢澜曦的伤势表示担心。 阿苒看起来也很着急,可越急越乱。等绕道第三个圈子时,老于终于觉得有些不妙,问道:“这地方好像刚才来过。”他其实想问的是,谢澜曦重伤之下,怎么可能走这么远? 阿苒心道:“坏了,过犹不及了。”她脸上却同样装作有些疑惑,好半天,才低声道:“我小时候迷了好几次路,阿爹说我天生方向感不好,所以给我找了阿黄。以前多亏了它,现在阿黄不在了,我,我以后可该怎么办?”说着说着,泪珠子在眼里滚来滚去,眼看就要落了下来。 阿黄可不就给他们害死了吗?这叫自作自受! 老王倒是怜香惜玉,当下又是一阵安抚:“阿苒别怕,以后大不了我老王带你进京去。这样你就再也不用呆在这深山老林里了。”一面转身又对老于斥道,“不就是多走了几步路吗?人家阿苒姑娘小小年纪都能忍着,你就忍不住了?” 老于心中冷笑,他虽然功夫不弱,可在这大山里,还得靠阿苒带路。眼下只能暂且记着,以后再慢慢算账。 …… 三人又走了大半时辰,冬季的太阳落山特别早。眼见夜幕即将降临,老王也不免有些焦急起来。他正要开口催促,忽然听见阿苒惊喜的叫道:“就是这里!瞧见没,就在那个山洞里。” 他两人顺着少女的手指看去,前方数十步处,树丛掩映处,似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上面垂落些许枯藤,覆着一层薄薄的落雪。老于强忍住惊喜,低声道:“阿苒姑娘,你确定在这里?” 阿苒点头道:“我虽然不太记得路,但是出门前做了标记的,你看那个树藤,决计错不了。还有那个石头,在门口挡了一半的,咦,石头呢,怎么被推开了?”少女顿时大惊失色,叫道,“莫非有什么野兽进去了?”她也顾不得许多,率先朝洞口奔去。 王于两人对视一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王虽然嘴上热络,心底对阿苒也未必全信。只不过他二人寻思着,这一路上,这小姑娘性格单纯,也算听话,哄一哄就能转忧为喜。既然她愿意一马当先奔进去,便由着她。他两人跟在后面,就算她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猎户之女,翻不出什么花样。 谁知阿苒刚进洞,就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公子!” 那声音戛然而止。 到底阿苒是个如花似玉的绝色美人儿! 毕竟天下罕有的菀芜雪芝还在她身上! 王于两人身形一顿,一前一后,立刻朝洞里掠去。 先进去的老王眼前一黑,只觉得一阵腥风拂面,他暗叫不好,转身便要躲开。只是这洞口有些狭窄[1],身后又跟着老于,竟是硬生生被堵在了中间。他走了一天的山路,体力与反应力早已不如平时。洞里头黑漆漆的,只看到两只莹莹的眼珠子,对方一张嘴,满口森森牙齿露了出来。 老于刚要进洞,就听见前头之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老于大惊之下,本能的便要转身退出。谁知紧接着就是一个热乎乎带着血腥味的东西扫过自己脸颊。他忍不住回头,只见一头一人来高的黑熊,爪上还带着淋漓的鲜血。 黑熊对领地占有意识极强,嗅觉十分灵敏,看似笨拙,却速度极快。只不过时值寒冬,正是准备长眠的好时候。被阿苒吵醒,已经十分恼怒了,对于敢踏进他山洞的其他人类,黑熊直接一巴掌扇了过来。先前还活生生的老王,三下两下就被撕碎,只有半截手臂被甩了出来。 老于此时已经顾不得阿苒与谢澜曦是否还活着,只求快速脱身。那熊瞎子哪里肯放过他,扑上去又是一爪。老于魂飞魄散,他功夫本来就不算特别高,对付寻常人是绰绰有余,但面对几人合力也未必能打过的熊瞎子,却未免不足了。再者同伴的惨死,更是让他先生出了怯意。这一爪下来,他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可他就算想跑,也得问问熊瞎子肯不肯放过他。走了一天山路的老于忽然有些绝望,他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原来从头到尾,这就是个陷阱。以为会被牢牢捏在手中的小虫,其实才是最后那个撒网捕食的蜘蛛。 ************************************ 注[1]:熊冬眠时间可长达百日,在冬眠过程中如果被惊动,它会立即苏醒,偶然也会出洞活动。熊冬眠的洞穴一般选在向阳的避风山坡或枯树洞内,也有说法会在选择在巨大石缝内。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 陷阱(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听着外面的声响渐远,一面小心翼翼的从山洞里一人高的巨石上滑了下来。 这个熊瞎子叫小葫芦,和她也算是老相识了。 阿爹当初被老母熊害得差点没命,阿娘也因此为寻菀芜雪芝而死。等阿爹的伤养好了,老母熊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只剩下这头小熊,还是她软语求着阿爹留下来的。之所以叫小葫芦,是因为那时候小熊刚出生没几天,长得就像个小葫芦。 阿爹说,老母熊死了,小葫芦这么小,没有奶吃,根本活不了。 阿苒那时候也才是小豆丁,吃力的抱着小葫芦,哭道:“小葫芦已经没有娘了,阿苒不想要小葫芦死。” 阿爹幽幽的看着她,只能长叹一声,告诫道:“只有这一次,阿苒,你记住,斩草不除根,对野兽或许还可以,但是对人绝对不能心软。” 她那时还不太明白阿爹话里的意思,只是沉浸在可以与小葫芦玩耍的喜悦里。 后来,小葫芦就和阿黄一起吃阿花的奶。 再后来,阿花死了。 小葫芦同阿黄就一起和阿苒喝米粥。 又两年,小葫芦长大了,实在不能养在家里,她只能含着泪把小葫芦送回熊洞。 随着时间一年一年推移,她和小葫芦的交情也渐深。虽然小葫芦不像阿黄那样能一直陪伴在身边,但隔上个把个月见一次,认出她也没问题。 阿爹曾说,想要出奇制胜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学会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简单地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她带着他们兜圈子,消耗他们的体力,同时拖延着时间。在有经验的猎人,也不敢在晚上在深山里晃悠。夜间,深山,小葫芦,对方不能掌握的,恰恰是她能掌握的。 她从小长在这里,杀戮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 无论是野兽伤人,还是人猎杀野兽,都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这自称王于的两人,肆意伤害她的阿黄,以为她察觉不出,还故意骗她,想利用她去伤害小谢……也就别怪她以牙还牙。 阿苒从山洞里钻出来,正碰上小葫芦抓着一只手臂悻悻而归。阿苒数了数,一共三只手,虽然老于跑了,但好歹也挂了彩。 阿苒想了想,又钻进山洞里,咬牙把小皮袄脱了下来。那老于被撕了一条手臂,满身血腥味,根本没法半夜里独自下山,更不可能在山上熬过ye。就算他身上带了金疮药,要想活命,也肯定要绕回来蹲自己。只怕菀芜雪芝也会被他惦记上,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只是这一次,他肯定不会再轻信与她。 她用小皮袄将肉芝包了起来,就地挖了个洞埋上,又找了块石头压上去做了个标志,一面远远的跟小葫芦打了个招呼。熟归熟,小葫芦进食的时候,她才不敢靠近。 阿苒背上草篓,出了山洞趁着夜色,一路往标志性的望天崖行去。 就算老于不来找她,她也要去找他的麻烦。能对重伤的谢澜曦追杀到底,还能毫不留情杀掉阿黄的人,若是让他活着,下一个要杀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到这时,才她终于理解了阿爹话里的意思。 …… 谢澜曦躺在冷冰冰的炕上,虽然身上盖着棉被,可四处漏风的屋子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躺在冰窖里。 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八岁时那个雪天。 那天,他安抚了王家四娘,一面又向王夫人主动承认了错误,并且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母亲说过,成为谢家的族长,就要有能够担当的勇气,不仅仅是共荣,还要能共辱。 他牢记着谢夫人的教导,纤细的脊背如同雪地里的青松一样挺得笔直。正在他准备接受王夫人的怒火时,王家四娘顶着红彤彤的眼睛,不顾婢女的劝阻奔了过来,对王夫人着急道:“阿娘,不是大哥哥的错。明明是谢三哥拿雪团扔我。”她声音又急又委屈,生怕他被错怪。 王夫人反而笑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尖点了一点,对边上的丫鬟摇了摇头说:“才这么点大呢,都知道向着她的大哥哥了。” 王家四娘小小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边上的小婢气喘吁吁的拿着帕子追过来,又不敢上前打扰母女说话,只能可怜巴巴的等着小姐过来擦脸。 谢澜晖只比他小了一岁,本来王燕如哭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这毕竟是在王家,伤了人家的小姐,回去只怕会被父亲责罚,好在谢澜曦替自己顶了缸。谢澜曦是谢家嫡出的大公子,王夫人就算有埋怨也肯定不会发出来。就在他以为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王家四娘居然冲出来指认他,气得谢三恨不得把她摁在雪地里打一架。 再一次见到王四娘,是嫡姐元娘出嫁前。 那时,谢澜曦十三岁,王燕如九岁。谢澜曦一共三个姐妹,一个嫡姐,两个庶妹。谢父是个死脑经,他极为推崇陶渊明[1],谢澜曦五岁时就被逼着读五柳。而陶渊明当时早已辞官,谢为安酒后失言,竟然要将自己嫡出的女儿定给陶五柳的小儿子陶佟。这可把素来端庄优雅的谢夫人气得够呛,几乎立时就要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 等到谢为安清醒后也觉得有些不妥,向夫人赔罪,全是我的不是。再推崇陶五柳,也用不着嫁嫡女啊,我还有两个庶女呢。 谢夫人几乎就是一个花瓶扔了过去。 最后还是陶渊明写了一封信,辞了谢为安的好意。谢夫人怕谢为安继续发病,火速将元娘订给了自己娘家兰陵萧氏。谢为安日后每每谈到此,都扼腕不已。 就在一次亲友聚会时,酒醉后的谢为安又拿往事出来当众胡言乱语,谢夫人根本拦不住。元娘不久便要出嫁,当时脸色雪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家四娘看不过去,忍不住说了一句:“避见督邮自谓不为五斗米折腰[2],看似清高实则为官能力不足。才高八斗却嗜书滥酒纵qing乡间,不思进取这岂是大丈夫所为?为父如此,又如何与子孙以身作则?” 谢为安顿时大怒,他本身就不是能言善道之人,推崇陶渊明,只是惺惺相惜罢了。没想到被王燕如一阵见血,只觉得对方也在隐射自己,不由涨红了脸,翻来覆去只道:“官场诡谲,本身就不是小孩家家能懂的。” 谢夫人闻之大喜,直接将王家四娘拉到自己怀里,笑道:“王氏女果然名不虚传。” 谢澜曦那时第一次觉得,能让母亲这么高兴的小姑娘,以后一定要多接过来玩。 **************************************** 注[1]:陶渊明,生于东晋,名渊明,字元亮,入刘宋后,改名潜。自号五柳先生。原本陶渊明出现的年代靠后,由于这是架空小说,所以不必细究。 注[2]:宋书的《陶潜传》,其中说:“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难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乃即日解印绶去职。”督邮是专门考察县令政绩的官员。王燕如的观点,不代表作者本人立场。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 陷阱(下) - 阿苒 - 魏如春 少了挡风的皮袄,阿苒纤细的身子不免有些瑟瑟发抖,尽管手里握着一把小刀,看起来也仍是一副毫无威胁的样子。好在风雪停了一天,晚上月亮升了起来。恶劣的天气能带来的好处,就是雪狼群也不会出动。反之,阿苒心底也开始打起鼓来,不知自己这个大胆的决定,是否正确。 可她还是不紧不慢的往望天崖走去,就在此时,忽然林中一响,紧接着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阿苒似是毫无防备,整个人直接被带倒在地。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时,背上的草篓已经被人抢走。 阿苒神色大变,愤怒喊起来:“恶贼!还我雪芝!” 老于听着身后远远传来的叫声,心中不免有些快意。这个叫阿苒的妖女果然狠毒,看起来像一朵白莲花似的纯洁无暇,不动声色就把他们引到了黑熊洞里,也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让她瞧出了端倪。 他没有入行前,原本是仵作出身,因机缘巧合习得了一身剑术,可惜天分不高,只能在人手下打打杂。他剑术虽然排不上号,但轻功还算不错。这种鬼天气被派来雪山寻人,老于心里也是憋了一肚子火。 遇上熊瞎子时,他本能的想要拔剑,谁知一条右手竟然直接被熊瞎子扯断,若不是仗着自己还算高明的轻功,差点就没逃出来。可失去右手,几乎就相当于废了他的武功。纵然他能活着下山,也不可能再回去见主人了。没有用的废物,都只有一个下场。 他心中恨极,就算再想要报复,也得首先把血止住。无奈伤势委实过重,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并不能完全止血。在这寒冷的冬天,在深山里血流不止的负伤前行,就像是雪地里一簇耀眼红梅,不知会吸引来多少饿极了的野兽。谢澜曦命大,总是遇上了人救他。可他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除非他能得到阿苒身上的菀芜雪芝。 现在情形虽然于他万分不利,却也不是不可挽回。熊瞎子撕走他半截手臂,阿苒肯定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决计不会想到他还敢回头。而他只要在附近守着,对方防备全无,总有机会逮住她。最好的情况下,没准还能顺藤摸瓜,抓到谢澜曦。 想到这里,老于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老于本身也算是心思敏捷,在发现熊瞎子时,立刻就察觉出了这是一个陷阱。黑熊冬天多数冬眠,她根本就是故意引他们前去送死。现在想来,阿苒的一举一动都别有用心。在熊洞里凄厉的尖叫,只怕也是为了吵醒黑熊。可惜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小葫芦与阿苒之间的恩怨情仇。 那妖女从头到尾,一直是以纯洁柔弱天真烂漫的姿态出现,背后到底藏了什么他们并不知晓。老于不确定以自己现在的重伤之躯,能否用武力胜过她。而身上的大量失血,已经让他有些头晕眼花,最怕的就是伤口感染。他左思右想,只能先抢了菀芜雪芝再说。 也是他运气好,即使只剩下左手,凭借高明的轻功,还是硬将草篓抢了过来。老于几个纵越,落在一颗高树上,就着月光,将手伸进草篓里,摸出一团雪狼皮制的小皮裙,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大量失血已经让他的思维开始迟钝,心底更有个声音一个劲在犹豫,那个阿苒诡计多端,里面可能有诈。 夜里的山风不小,老于为了稳住身形,双脚缠住树干,仅剩的左手握住皮裙,草篓则因为没有支点,本身又太轻,直接被风刮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山间似乎隐隐传来一阵狼嚎。 老于心头一震,他必须立刻止血。不然血腥味将狼群吸引过来,不死也得脱层皮。当下也不敢多想,手嘴齐用,将小皮裙剥开,没想到嘴唇被扎了一下。他心头一慌,只觉得一股麻痹的感觉从嘴唇开始蔓延。 cao他娘的,这果然又是个陷阱! 仅剩的清明让他更加恐惧起来,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浑身麻痹,失血不止将意味着什么。 风越来越大,树干都开始微微抖动,一个僵直的人影硬生生的从树上跌落下来。就在快要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到地面由远及近的轰隆声,就像是死神来临的预兆。 那是一群饥饿的雪狼正在狂奔。 …… 谢澜曦又冷又饿,他一天没有进食,一直是半昏迷的状态,等到阿苒回来时,他身上又开始发起高热来。 阿苒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在将草篓顺利送给老于后,又得顶着冷风回去小葫芦那儿把菀芜雪芝挖出来。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老远听到群狼夜奔的声音,她心里还是有些畏惧。走了一天的山路,阿苒的双腿沉如灌铅,浑身都冷得仿佛一坨冰疙瘩。好在她体质异常,奔波了许久,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熟悉的小院。 阿苒此时还不能倒下,她必须在药性丧失之前,将菀芜雪芝处理好。谢澜曦这次烧的比昨夜更厉害,面容更显得憔悴,就连漂亮的嘴唇都干裂出血来。 菀芜雪芝,外敷可去除疤痕,内服可缓解内伤,缺点是离根后极易风干碎裂,不易保存。阿苒只歇息了片刻,待到一口气缓了过来,立刻取雪水烧热,将菀芜雪芝小心的用小刀切成细条,温水泡开其中一缕,敷在了谢澜曦脸上的剑伤处;一面又将剩下的肉芝取了部分捣碎,碾成粉末,再爬上木柜,从最上层取了几种草药粉末,混合后放在药炉上小火慢慢煎起来。巴掌大的菀芜雪芝最后仅剩下几缕细条被小心的放在一枚质地粗糙的玉匣里。 趁着间隙,阿苒用手帕沾了点热水,轻轻抹在少年那干裂的唇上。她的动作轻柔舒缓,生怕将他惊醒似的。 待药香慢慢溢出时,阿苒总算舒了口气。她肚子早已咕隆作响,当下取了点梗米,煮了点粥。虽然体力透支,少女还是强忍着不适烧了点热水,慢慢端到屋子里,给谢澜曦换药擦身。 阿苒将谢澜曦身上的被子挪开时,似乎察觉到对方身子一僵。可能是冷气灌进来,让他感到了些许不适。她赶紧看了看谢澜曦的脸,对方似乎还在沉睡。 雪白的菀芜雪芝将可怖的疤痕覆住,只露出优美干净的下巴。那又长又密的羽睫似是微微颤动着,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无声的投下一层阴影。 这原该是个多么漂亮骄傲的人啊,却遭了这样的罪。 阿苒心中越发同情起小谢,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待他。 她小心翼翼的揭开被鲜血染红了的绷布,少年身上的伤痕越发显得触目惊心。有的地方是痂愈合的不好,连着绷布一起长在肉上,才隔了一天,揭开时鲜血淋漓,看着就觉得痛。 谢澜曦浑身上下都是伤,除掉绷布后,几乎身无寸缕。 阿苒有些奇怪,小谢分明早已醒了,他为什么一声不吭?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2 梗米粥 - 阿苒 - 魏如春 他在装睡,她也装作不知道,只是默默的将浸过热水的帕子给他擦身,一面将裁好的菀芜雪芝敷在了受伤处,重裁了绷布与他小心裹好。 谢澜曦只觉得脸上滚烫,他自成年后,从未在女性面前赤身裸体。 十四岁时,谢夫人给他预备了两个温顺听话的美丽少女作通房。 谁知谢澜曦拒绝道:“非是她二人不够好……只是,若留下她们,恐怕将来新妇不喜;若待临娶时再将她们打发走,岂非误了人一生?毕竟财物易得,贞操难在,再嫁只怕也会遭夫家嫌弃。左右都会有人难过,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谢夫人只当他害羞,不以为意道:“古来世家勋贵子弟皆是如此,譬如你父。我家阿顽若得新妇,也必然出自名门。她若连这都不明白,又如何可为我谢氏宗妇[1]?” 谢澜曦从未驳过母意,在这件事上却是少有的固执:“宗妇所担重任,本非寻常妇人所及。要是连这点小事我都无法为她去做,将来如何能举案齐眉共处一生?”他脸上微微发红,轻声道,“既为我妇,阿顽自然要对她好好的。” 不能让她也和母亲一样,总是凭栏观鱼郁郁寡欢。 谢夫人看了他良久,慢慢道:“我儿真君子也。” 风姿秀逸,出身世家,精通六艺,洁身自好,温柔纯善。 这样的谢澜曦,春雨连绵泛舟江波时,总有贵女们精致的画舫遥遥相随。一时间,谢郎踏春,百艳随行,竟然流传为佳话。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对阿苒来说,小谢就是需要她好好对待的小谢。 有了菀芜雪芝,谢澜曦身上的刀剑创伤应该很容易愈合。但是骨折的小腿,还必须好好养着,否则只怕会落下病根,要是变成了瘸子,将来怎么跟着自己去打猎? 她丝毫没有想过,如果和谢澜曦成婚,自己就要嫁到谢家。事实上,她连陈郡谢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都不知道。王于两人想博取她信任,故意将自己说成是谢家的门客,这完全就是白费心机。 门客是什么,可以吃吗? 阿爹告诉过她,她的姑爷就是要和她长长久久一块生活的。 小谢是她的姑爷,理所当然要和她一起住在山上。 …… 阿苒将棉被替谢澜曦盖上,去厨房端了药和粥,坐到炕边,笑道:“好啦,我知道你醒了。一天没吃东西,肯定很饿吧。但是我们还是得先吃药,再喝粥。我跟你说,这东西叫菀芜雪芝,刚摘下来的,虽然回来的路上耽误了点时间,现在吃还来得及。等吃完了,你就赶紧睡,好好养病。” 谢澜曦在听到菀芜雪芝时怔了一怔,他自幼喜爱读书,博闻广记。心知世间奇花异草众多,其中就有一种疗伤圣药生在雪山峭壁之上,叫做菀芜雪芝。阿苒出门一整天,他躺在**上又冷又饿,竟忍不住会去想:“她是不是不管他,把他丢下了。” 没想到,她出门是为了给他取菀芜雪芝! 风雪天里攀爬峭壁,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一时间他心里五味陈杂,虽说是她自作主张要与他成亲,可两人相识毕竟不过一天,谢澜曦真没想过她会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以前自己还是名门贵公子时,那些贵女们对他各种倾慕他不是不知,只是无心沾染桃花故作不知;王家三娘温婉,四娘聪慧,她们虽然都挺好,可阿苒是不一样的,她是在他最落魄凄惨濒临死亡时,向他伸出了温暖的手。 他记得,那是一个惊讶中又带着怜惜的声音:“阿黄!他还活着,别弄伤了他,没准还能救回来。” …… 阿苒小心的将他扶起,自己拿了药碗坐在炕边,给他一口一口的喂着药。她每一勺都极为小心,生怕烫着小谢似的。一勺又一勺,一碗药足足喂了快小半个时辰。实际上,只因菀芜雪芝实在太过珍贵,阿苒不想这种天气里再去爬第二次,为避免浪费,只能更加仔细小心。 两人都不做声,只听到烛火噼啪作响声。 阿苒一边喂药,一边仔细观察着谢澜曦。喝了热乎乎的药,少年明显有了点精神,虽然身上还在发着热,但比之前看起来要好多了。 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少年实在太与众不同了。尽管饿了一天,还能保持优雅斯文的吃相。虽然身受重伤,却从未听到他主动抱怨过疼痛。他来时身上那精致的衣裳饰品荷包,无一不昭示着这人身份非凡。从云端跌落到泥地里,他却没有任何被击毁的表现,反而像雪地里的老竹子一样坚韧。 阿苒有些犹豫,这样的姑爷,不知愿意在深山里呆多久,或许等他伤好了,他就要离开。她想了想,待喂完了药,便开口道:“我之前说以身相许什么的,要是你不愿意也没事,等你伤好了,我就送你离开。” 谢澜曦沉默了一会,慢慢伸起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袖子,摸索着握上了她的手。阿苒有些怔忡,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只听对方轻声说:“若是姑娘不嫌弃,待我伤好了之后,我们就成亲。” 阿苒眨了眨眼,笑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哦。” 她笑得声音很好听,很独特的尾音会微微有些上翘。谢澜曦双目失明后,听觉渐渐敏锐起来,一点响动都能惊醒他。此时他忍不住仔细分辨着她的声音,似乎想要好好记住,心里又盼着她能多笑一会。 阿苒将药碗收拾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取了一碗粥,吹凉了喂给他。小谢五脏六腑都受了伤,只吃了一点就不行了。阿苒也没有勉强他,扶着他躺下,替他掖好被子。这才就着他喝剩的碗喝完了剩下的粥,一面盘算着等到有空给他熬点骨头汤或者炖一只老母鸡什么的好好补补。不过这大雪天的,想要弄到老母鸡可不容易。。。 其实阿苒的梗米粥熬的一点都不好喝,时辰不够,火候也不够。阿苒心想着谢澜曦失血那么多,就只在里面多加了点红糖。谢澜曦从来没喝过这么粗糙的东西,但他却觉得一碗热热的粥,比山珍海味都要香甜。 等到她喝的时候,粥已经不是热了,不过和雪水就着干巴巴的干粮比起来,显然要好吃多了。阿苒自己不善厨艺,对口腹之欲要求不高,能喝到多加了糖的粥,便已经心满意足了。她收拾着碗筷,一面对谢澜曦道:“对了,睡觉前,你要嘘嘘吗?我扶你去。” ***************************************** 注[1]:宗妇,宗子的正妻。《礼记・内则》:“适子、庶子、祗事宗子、宗妇。”郑玄注:“祗,敬也。宗,大宗。”宗子则有几种解释,大宗的嫡长子,族长或者皇族子弟。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3 噩梦 - 阿苒 - 魏如春 嘘嘘。。。 谢澜曦瞬间晕红满布,只能暗自庆幸双目失明,否则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少女。阿苒倒是将他的羞涩瞧得清清楚楚,她虽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理直气壮道:“难道你自己有力气去?” 谢澜曦十分艰难的挣扎了一会,才轻声道:“暂时还不用,谢谢你。” 阿苒道:“知道了,不过你要是有需要,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为了面子尿炕,我可不想半夜过河。” 谢澜曦想死的心都有了。 阿苒小时候梦中尿了炕,都是梦见自己正在吃着大饼开心的时候,呼啦一下掉到河里了。她睡前本想将炕烧起来,但又怕谢澜曦身子受不住,只能先烧了点热水擦身泡脚。 做完这一切,早已过三更了。阿苒紧张了一天,此刻蓦然放松下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她顾不得许多,直接脱了衣裳上了炕,沾枕就睡着了。 只苦了谢澜曦,由于菀芜雪芝的药性一时半会还未上来,他身上仍在发热;而阿苒则因没有烧炕,本能的就往谢澜曦身上贴过来。虽然仅隔着一曾绷布,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少女滑腻的肌肤与独特的幽香。 如果说刚才阿苒还只是让他忍不住想死,现在简直就已经是在要他的命了。 谢澜曦无奈的苦笑着。…… 阿苒正在做梦。 梦中的她才六七岁,阿爹给她做了个秋千,阿黄伏阿爹脚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只要轻轻一推就会来回晃动的怪物。阿苒高高荡起秋千,一面咯咯笑着。她玩了好一会,发觉身后一直没动静,便回头望去。阿爹的面目已经有些隐隐模糊起来,但能感受到他悲伤的眼神。 阿苒有些不安,停下秋千,怯生生的问:“怎么了?” 阿爹并不理她,转身就走了。 阿爹为什么不理她?阿苒疑惑的想着。 是了,她一定是做错了事,惹阿爹生气了。她有些沮丧,想站起来追过去,但以阿爹的脾气,一定会让她自己想清楚错在哪里,才肯同她说话。想到这里,她又慢慢坐了回去。 她到底做了什么呢? 少女努力的思索着,忽然阿黄朝她摇了摇尾巴,凑上来舔了舔她的手指,她疑惑的张大眼,只见阿黄也转身追着阿爹去了。 可阿黄和她一起长大,是绝对不会离开她的。 她心中大急,刚想要站起,那秋千却自己荡起来,让她不由双手紧握,尖叫道:“阿黄!停下,快回来!” 那秋千月荡越高,她只能紧紧抓住扶绳,又怕又急,眼里都蓄满了泪水,几乎下一刻就要崩溃大哭起来。可就在她从秋千上跌下来时,一双手接住了她。 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觉得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手指修长而优美。那人将惊慌失措的阿苒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慰着她,让她觉得又安心又温暖。 …… 谢澜曦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喝了药,加上阿苒的刺激,反而让他难以入眠。他自从伤了眼睛,对周遭一切极为敏感。比如说,阿苒回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阿黄的气息。虽然她没有说什么,可是他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阿苒像小猫一样蹭在他身边,她睡着的时候,特别安静。偶尔翻身时,发丝拂过他的肩膀,似是在拨弄着他的心弦。直到他感到一阵微微的震动,身畔的少女似是陷入了噩梦,竟然开始瑟瑟发抖。然后他听到她惊恐的尖叫:“阿黄!” 少女似是在梦中小声啜泣着。 谢澜曦生性温柔,即使此时他还不能动弹,却仍想伸手揽住她。他吃力的抬手,尽可能温柔的抚摸着她光luo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温暖的掌心烫贴着少女的肌肤,直到对方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他以为已经睡去的时候,她似在低低的梦呓:“你是谁?” …… 阿苒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菀芜雪芝的功效果然神奇,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谢澜曦不仅体热已经褪去,就连伤口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阿苒取下他脸上覆着的雪芝残条,原本雪白的肉芝,已经枯萎成了深灰色,就像燃烧尽生命之后,只留下黑色的灰烬。他脸上的那道伤疤早已结痂,翻起来的肉颜色淡了许多,不再如昨夜那样狰狞。 阿苒从玉匣里仅剩的几缕菀芜雪芝中,挑了一条看起来还没有完全风干的肉芝,小心的敷在了谢澜曦的脸上。玉匣对菀芜雪芝的保存,并不比木匣好上多少,但总算会稍微新鲜一点。 经过了一ye的休养,谢澜曦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一直很安静,等阿苒缠好绷布,才轻声道:“多谢。” 阿苒有些不开心:“你总是这么客气,但是太客气了,我不喜欢的。” 谢澜曦有些歉意道:“对不住。”顿了顿,又道,“下次不会了。” 阿苒叹了口气,闷闷道:“不是你的错……其实,是我自己不好,迁怒给你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谢澜曦早已猜到了几分真相,他心知阿黄与她相依为命多年,必然如亲人一样。若是因自己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叫阿苒的少女不知该有多伤心。 他生性温柔,与阿苒相识不过一两天,全是阿苒尽心尽力的付出。此时心中越发的内疚,无奈有心无力,什么也无法替她做到。 只有一个声音心底不断的回响: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可他问不出口。 …… 阿苒替他简单洗漱一下,又将自己快速收拾好,这才去厨房准备两人的早餐。她对厨艺实在没什么天分,翻来覆去就是这两样,梗米粥和梗米饭。秋天的时候倒是猎了不少獐子野兔山鸡,自己吃不完,攒了一些腌成肉干,又拿了大部分换了一些米面。唯独蔬菜有些难办,阿苒不通种植,野菜摘了不少,可光靠这些根本没法过冬。当初在镇上换了两大筐白菜背回山上来,现在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有些发愁,抽个空必须要去镇上一趟,家里的库存实在有些不足。 以前阿黄在时,趁着天气好,还能去狩猎什么的。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好吧,还有一个躺在炕上不能动弹的小谢。 沉默的小谢,坚强的小谢,优雅的小谢,有时还会害羞的小谢,……即使断腿毁容双目失明,也会让她情不自禁想要对他好的小谢。 她记得,梦中那人温柔的对她说:“阿顽,我母亲喜欢叫我阿顽。”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4 相处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发了一会呆,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 天气越来越差了,才连续晴了两日,紧接着又开始大风雪。这样的天,那些恶人们恐怕也不敢来山上吧。 只是她也不能去寻阿黄了。 阿苒低着头闷闷的将肉干切碎,和洗好的梗米一起,慢慢用小火熬。肉干事先用盐腌过,喝起来就会有淡淡的咸味。之前做干粮时还剩两个馒头,虽然硬得都可以当板砖,但她也舍不得扔掉,只将它切成片,沾了点盐,撒上些葱末,过油炸成酥黄酥黄的。 谢澜曦这两天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加起来总共只喝了两碗梗米粥,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亏得他自幼教养极好,竟然一丝一毫都未表现出来。阿苒喂了他两口粥,又将馒头片沾着米粥,泡软了撕下一下片,仔细的喂给他。 谢澜曦目不能视物,嘴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脸上微微有些晕红。 阿苒倒没察觉,只是见他脸有些红,又担心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没有继续发热。 阿苒有些疑惑,将碗放下,一面关切道:“你哪里不舒服么?”目光在少年身上紧裹的绷布上转了一圈,“还是……伤口又痛了?” 谢澜曦的衣服早已毁损,因要坐起来吃饭,阿苒到隔壁屋子里寻了一件阿爹生前常穿的大袄。阿爹身材壮硕,谢澜曦则纤细高挑。可即使如此,她的小谢披着这件缀满补丁且一点也不合身的大袄,看起来却像是披着世上最华丽的裘袍。 谢澜曦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轻声说:“你待我真好。” 阿苒呆滞了一会,这才失声笑了起来:“你是我姑爷,我不待你好待谁好去?” 谢澜曦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我?” 阿苒理所当然道:“我阿爹说过,阿苒的姑爷,就是能让阿苒发自内心想要待他好的人。”她重新拾起勺子,又撕了一片馒头,泡好了一点一点喂给他,动作温柔仔细,“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你浑身是血,一个人躺在雪地里。我让阿黄别碰你,心里想着没准你还有救呢。你真该庆幸那天出门的时候阿黄已经吃饱了。” 谢澜曦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发自内心想要待他好……”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可偏偏又觉得哪里都不对。 …… 两人用完饭,阿苒将屋子稍作收拾,又给谢澜曦摸了摸腿骨,想了想,又去煎了一碗药。趁着空当,她坐到炕边,将昨日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了谢澜曦。 既然她决定要对谢澜曦负责,就不可能对此事冷眼旁观。谢澜曦也应当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方心里都有谱,才能想办法共同渡过这个困境。 谢澜曦听得很仔细,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询问。 阿苒也极有耐心,尽可能的回忆王于两人的衣着、相貌、口音、甚至伤疤。她深知在这种时候,每一处都要尽可能的详细,或许能让谢澜曦有所收获。 阿爹以前教她狩猎时,首先让她学的就是观察。 观察得越仔细,对猎物的习性越了解,设陷阱猎杀的可能才越高;反之,情势不利的时候,越了解对方的人,才越有可能活下来,甚至成功反杀。 在听到王于两人自称谢府门客,特地冒风雪前来搭救自己时,谢澜曦忍不住问:“你是如何识破的?” 他是前天早上出门后,在官道上遭遇伏击,身边所有的仆从侍卫皆战死。对方的设计环环相扣,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回谢家通风报信的机会。 谢澜曦十四岁入朝为官,任的却是六品长史[1],因父丧丁忧在家,除服后不久,机缘巧合下得了这本名册。而他若想递呈给皇帝,直接送往宫中是不行的,只能通过父亲生前的好友大司马陶温转交。谢为安虽然不成器,但好歹是谢家嫡子,堪称京中书画双绝。陶温能与他成为知己,必然与他有臭味相投之处。这姓陶的虽然官居一品,偏偏嗜画如命,他得知自己京郊庄子上好容易得来的美人照水开得好,便立刻跟皇帝请了两天病假,名为去庄上休养,实则是去看梅花。好在皇帝知道他二不是一天两天了,眼下尚无战事,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澜曦当初便是打着“得了一副好画,送与世伯品评”的旗号,往大司马府投的帖子。这样一来,他失踪的消息,谢家最快也要到晚上才能得知。他在官道上遇刺,谢家不知详情,就算要搜寻也要费上好大的功夫。若是被他留下的马蹄印和血迹所迷惑,前往的也该是云霞镇,根本不可能第二日就能派人来雪山寻人。 阿苒冷冷哼了一声,道:“那两人蠢死了,说你失踪了,谢夫人担心得紧。哼!欺负我没读过书么?谢夫人[2],不就是姓谢的人的妻子?小谢明明就没娶妻,他们还硬要骗我。” 谢澜曦:“……” 他完全忘记了阿苒是一个可以把相公当姑爷称呼的奇葩。 王于两人若是知道自己竟然误打误撞栽在这里,只怕死了也要被气活过来。 他沉默良久,有些小心的问:“那阿黄呢?你不生气么?”他其实想问的是,阿黄也算是因我而死,你不生我的气么? 阿苒怔了怔,眼圈红了起来。但她很快又忍下去,淡淡道:“阿爹说过,生死有命,强求不得。过去的就只能让它赶紧过去,这样对它好,对我也好。反正阿黄的仇,我已经替它报了。阿爹陪着阿娘,阿黄陪着阿花,能和最亲的人在一起,我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她嘴上如此说着,手里却将馒头片几乎揉得粉碎。 ******************************************* 注[1]:魏晋时期的选官依照九品正中制,多为世家举荐,造成了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本文架空,借鉴了部分东晋时风,但经不起考据党深究。 注[2]:夫人一词始于汉朝,皇后以下皆称为夫人,后又渐渐细分为美人、良人、八子等。曹魏时以夫人、贵嫔、贵人为三夫人。晋时沿袭魏制,皆以称后妃,但也有例外,如东晋大书法家卫夫人。文中数次提到的谢夫人,实际应作谢为安之妻萧氏或萧夫人。但在本文设定中,夫人可以指后fei、命妇、甚至世家宗妇。只不过在称世家宗妇时,需得妻冠夫姓,是以萧氏在他人眼中,可称为谢夫人。前文提及的王夫人亦同。阿苒没受过这方面的教育,纯属乱用。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5 假象 - 阿苒 - 魏如春 这之后又过了三天,天气才真正的晴了。 那天,谢澜曦在听完阿苒的叙述后,沉思了片刻,道:“这样的天,我觉得短期内他们应该不会再上山了。” 阿苒好奇问:“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谢澜曦斟酌了一会,尽量用她能理解的话说:“不久前,我手上拿到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很重要,关系到许多人的性命。一旦这份名单送到了圣人手里,有些人就会很不高兴。所以他们要在这之前尽可能的除掉我,拿走这份名单。” 阿苒眨了眨眼道:“那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谢澜曦苦笑道:“敌暗我明,何况陈郡谢氏看似百年风光,姻亲遍地,实则树敌……也不少,”他有些歉意的柔声说:“对不起,连累你了。” 阿苒倒不客气,直接道:“你当然连累我了。”不然阿黄也不会死。 谢澜曦愣了一下,慢慢垂下头,柔软的长发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说的是事实,他应该自责的,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又有些委屈。猛然惊觉时,才发觉自己这样这和以往完全不似。要知道,谢澜曦八岁时就已经能做到毫不犹豫的将族弟的过错扛在自己肩上,即使被责骂也不会觉得半点委屈。为什么现在他对着阿苒反而做不到了? 却听少女认真道:“所以说,你以后要加倍对我好一些,连阿黄的份也一起,不然阿黄会生气的。” …… 这两天难得天气好,阿苒将里外被褥换了一遍,又把堆积的衣服洗了。忙活了一天,闲下来又在小院附近多做了几个陷阱。 风雪刚停下来的那天,她一大早就去望云崖,收敛了阿黄。阿黄被埋在雪堆里。山崖上头风又冷又急,雪化冻之后,老远就能看到它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伏在一块硕大的冰块里。将阿黄埋在阿爹边上后,她下山去了趟镇上采买一番,顺便打探消息。 在菀芜雪芝的作用下,谢澜曦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但他小腿骨折,没个把月还是下不了地。阿苒琢磨着给他好好补补,骨头汤什么的是必须的。阿爹曾反复告诫过她,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容。因此自小随着阿爹下山都谎称面有恶疮,只能用布巾遮住脸。开始虽然有些不快,久而久之,也渐渐习惯了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眼光。阿爹去后,她一个人狩猎技艺日渐成熟,开销也少,这些年也攒下许多,看小谢的样子吃得也不多,养他应该不成问题。她一路想着,不自觉便往镇西的刘屠户铺子前走去。 谁知老远就听到刘屠户愤怒的咆哮声:“放屁!老子的肉,怎么可能缺斤少两?”这话一说出来,顿时自觉失言。 耐不住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阿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刘屠户她是知道的。为人生性豪爽,特别喜欢去茶馆听三国。有一次竟然为了听说书忘记回去杀猪,被屠户娘子气冲冲的揪着耳朵从茶馆拎了回去。那时候正说到刘关张桃园三结义[1],时间长了便多了一个诨号,唤作刘关张。 刘关张此时正恨恨的从一个小个子灰衣人手里抢回一块肉。 那个小个子灰衣人冷笑道:“刘狗三,你以为大家喊你刘关张你就顶天立地了?谁不知道你最喜欢短人家的秤了,称十次偷着短两三次。别人不说出来,那是看在你家娘子的脸上,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番话说得又毒又刁,人群中顿时一阵哄笑。 更有几人不怕死的尖声笑道:“人家肉铺西施是白叫的?肉铺西施卖肉脯,偷着短两三次算什么,只要让我摸摸,次次短我都认了。” 谁都知道屠户娘子生得美貌,嫁给刘关张,人人都说是鲜花插牛粪了。刘关张对娇qi疼爱入骨,就是给老婆端洗脚水也乐此不疲。且不说他平日里并无什么短斤少两之处,就算是有,你骂他小人无耻他也未必会如此暴怒。只有屠户娘子是他的死穴,一点就着,屡试不爽。只见刘关张又急又怒,满脸紫涨的抓起案板上杀猪刀,照着那小个子灰衣人就要砍下去。 那灰衣人是镇上有名的泼皮。他嘴上原本蓄着八字胡,偷鸡摸狗欺软怕硬之事没少干过。后来得罪了人,给人按着硬生生削掉了右脸上半片皮,结果右半边那撇胡子再也长不出来了。这人也是个人才,不以为耻,反而拿这剩下的一撇胡子沾沾自喜,还给自己改了个名叫做胡一撇。 这胡一撇见刘关张拿了杀猪刀朝自己冲过来,立刻朝人群里钻去,一面扯开嗓子喊:“杀人啦,杀人啦。大过年的,刘关张要杀人啦!” 他这一窜,原本凑热闹的围观百姓顿时就哄散开来。 原本两个在前面看热闹的大娘,左手抱着新扯一卷青布,右手拎着个盛满鸡蛋的篮子。她生怕被人群撞到,连忙退后数步,嘴里还嘟囔着:“胡一撇找死么?屠户娘子不在,谁能拉的住刘关张?这下只怕真要出人命了。” 阿苒认得,这位大娘姓周,她家父子俩都在衙门里当差。这位周婶子仗着自己背后有人,一点小事都会闹出大动静来。 另一个跟着道:“就是,屠户娘子昨日才和刘关张大吵一架,今天一早抱着孩子回娘家了。刚才我还跟我家那口子说,要不是快过年了,铺子关不得,刘关张早就追去了。老婆跑了,刘关张心里正不舒坦呢,这胡一撇就凑上去找打了。” 阿苒此时早已收了笑容,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胡一撇是出了名的泼皮,消息灵通得紧,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上去挑事?屠户娘子不在,没人拉的住刘关张,万一他怒急失手,倒霉的可是胡一撇自己。这种泼皮最是惜命乖觉的,又怎么会如此不会看时机? 地点也很诡异。 快过年了,云霞镇上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些肉馅包饺子。此时正好是肉铺生意最忙的时候。刘关张的铺子位于市集中心,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惹来层层围观,譬如现在。即使刘关张的杀猪刀都举起来,拦归拦,散归散,不过是圈子再扩大一点,看热闹的还在继续围观。 最不对劲的那些起哄的。 胡一撇是镇上最大的破皮,那些起哄的十有八九和他是穿一个裤裆的。胡一撇还不敢把**屠户娘子的话说得那么明显,显然还是有所顾忌。那些煽风点火的,句句直指刘关张的死穴,生怕胡一撇死得不够快,事儿闹得不够大似的。 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在幕后刻意指使胡一撇寻衅滋事。 阿爹说过,迷惑敌人的本质就是要学会制造假象。譬如山狐狸,被击中后会立刻全身瘫软倒地装死,任你怎么踢都不动。可等你稍有松懈,它一转身就跑了。从混乱到静止的装死是一种假象,从静止到混乱的搅混水也是一种假象。 如果装死是为了逃走,那搅混水呢? 阿苒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 注[1]:《三国志》为西晋陈寿所著,但《三国演义》是元末明初罗贯中所著。桃园三结义的典故出自《三国演义》,《三国志》中并无此节。顶多一句三人“恩若兄弟”、刘关“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等。本文因架空,考据党不可深究。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6 混乱 - 阿苒 - 魏如春 这个镇子上的人大多她都认得。虽然她下山的次数不多,可是记忆力远超常人。虽然做不到过目不忘,但记个七七八八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当她看到人群中几个陌生面孔在慢慢朝她这边靠近时,阿苒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那王于二人既然能在小谢失踪的第二日就追到山上,还能脱口道出她爹姓何,想必早已有人对此做过调查。只不过从他俩的反应来看,处于暗处的敌人对她父女信息的掌握并不全面。 王于死去已经好几天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下山,他俩背后的人必定起疑。加上云霞镇一直等不到谢澜曦,对方对雪山加大关注只怕也是迟早的事。 这一点,她早就和谢澜曦想到了。 谢澜曦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只是慢慢道:“别担心,他们未必敢再来。” 的确,那王于两人是被她用计分而击之。一个最终被拖进熊洞,一个则留给了狼群。若是对方等到天好,派人上山搜寻,最多只能找到他俩的骸骨。深山里的事本来就没人说得准。谁能猜到他们究竟是寻人时不小心踏足了熊洞,还是被人用计策引过去的呢? 只不过从眼下的情况看,对方明显怀疑到了她身上,或者说锲而不舍的想要从她身上探寻谢澜曦的下落。 镇上的人都知道,她是唯一敢在这种大雪天里独居在深山的人。被盯上也是很正常的,不然王于也不会盯着她问谢澜曦。退一步说,即使对方知道她有本事轻易干掉对方两个人,还都是死相非常凄惨,只要她人在山上,在没摸清她老巢在哪里之前,谅他们也不敢在这种寒冬腊月的天里继续上山寻人。 阿苒仍然一脸兴致勃勃凑热闹的模样,似是丝毫没有发觉对方的靠近。 王于这个例子,使得他俩背后之人没有再轻举妄动,沉住气准备守株待兔。可惜这个法子有个缺陷,若是阿苒一直不下山,他们也没办法继续等待,毕竟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越不利。但反过来考虑,若是到了开春之后,谢澜曦被刺杀的风头过去,对方另寻个名目大肆搜山,那时候她就被动了。 阿苒想了几天,还是决定下山采购一趟,顺便看看情况。 小谢与她说过,自己是谢家中嫡系一脉的嫡出独子,未来极有可能继承家业的。一旦失踪,谢家必然会动用一切可能寻人。但也正因此,家族里某些不愿意他继承家业的人,对谢澜曦的失踪高兴还来不及,借机会名为相救,实则想除去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她对谁都不能轻易透露出他的行踪。万一是心怀不轨的人,他一死,她的利用价值就没了,必然要被灭口的。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自己被敌人抓到。 从伏击谢澜曦的层层圈套可以看出,对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只要小谢没有被抓住,她就还有逃走的机会。毕竟在对方眼中,她和谢澜曦就算相逢也不过认识几天,不可能为他冒这么大的险。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他们由着她带路,进了深山去哪里,还不是她说了算? 最重要的是,敌人即使怀疑,也没有把握谢澜曦一定会逃往深山,被她所救。小谢家里不比寻常世家,能屹立百年不倒且依旧风光无限,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对方万万不会等闲视之。 眼看那几人装作若无其事越走越近,目光却一直跟着她,阿苒心念电转,立刻就有了主意。敌人宁可花功夫搅混水,暗中派人来抓她,也没有直接动用官衙力量,显然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闹大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心有余力不足;第二,他们不敢。 到了这个地步,掉头跑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旦脱离人群,对方不会再遮掩,没准还没跑出镇子就会被逮住。阿苒想也不想,立刻往边上那还在看笑话的周婶子身边走去,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那周婶子察觉到有人靠近,回头看了一下,只一眼就认出了阿苒。 她还记得那女孩子小时候被父亲带到镇子上,何猎户与人交易时,她就在边上安安静静的看着。因她脸上一直蒙着面巾,镇上的顽童都十分好奇。有一次趁着何猎户进了店里,她独自站在店门外等候时,那群小家伙们故意聚众推搡,想扯下小姑娘脸上的布,看看她生得什么模样。却不料面巾之下,竟然是满布恶疮的脸。那些顽童受了惊吓,便给她取了各种各样的绰号,诸如恶鬼女,红面怪之类的。再之后,这个叫阿苒的小姑娘下山的次数更少了。直到何猎户去世后,阿苒才不得不独自下山换些衣食日用。 要知道当初推搡欺负她的顽童中,带头的就是自己的独生子。为了这个,她明知理亏还是犟着脖子抢先破口大骂,为把她男人从衙门里叫出来撑腰,就差没满地撒泼打滚。 只是没想到何猎户居然和衙门里的老爷也认识,连她男人都不敢得罪他。那个软蛋当着众人的面揍了她家小子一顿,还逼着她道歉,闹得她好大一个没脸。这回她再见到阿苒,不堪往事又给勾上来了。她心中愤恨,偏偏她男人再三告诫过,让她母子俩少惹何家父女,否则回去一顿板子。 周婶子瞥了一眼阿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扭过头去,重重的哼了一声:“别看了,这里晦气的很,我们走。”谁知话音未落,自己就被人狠狠撞在背上。周婶子体格粗壮笨重,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上,手上的布匹与篮子里的鸡蛋都散落了一地,碎裂的蛋黄蛋白把她新买的青布糊得惨不忍睹。 早在阿苒往她身边走去时,跟着她的那几人互相递了一个眼色,也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少女似是没有发觉,仍然一副凑热闹的表情,眼里晶晶亮的,似乎等着看笑话。可就在对方的手几乎要抓住她的时候,少女的身形微微一错,从周婶子身侧绕了过去。她以身相遮,速度极快的取了一枚鸡蛋往后激射出去。所有动作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轻巧敏捷得不可思议,根本就没人察觉到。 周婶子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哪里还能忍得住?她满腔的怒火顿时涌上心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直接扑上去将那人死死扭住,扯开嗓子叫道:“不长眼睛的东西,居然撞到你奶奶身上!知道我儿是谁么?”那人也是又惊又怒,他根本就不可能会撞上人,哪里知道自己的膝盖忽然被人打中,一个收势不及,竟然真的就撞了上去。眼见被这个母大虫缠住,而那个阿苒早已钻进人群不见踪影,心中不免又烦又乱,伸手就要将她狠狠推开。周婶子从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人,一看他居然撞了自己还敢耍横,顿时双眉倒竖,扑上去和他厮打起来,扯着嗓子尖叫道:“好淫贼,撞了人还敢占你奶奶的便宜!”这边淫贼一出,顿时热闹万分,连刘关张都举着杀猪刀愣了半晌。紧接着就看到周婶子的儿子带头,一群衙役凶神恶煞的朝这边奔来。刘关张下意识的缩了缩头,将杀猪刀藏在了背后,转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面往自己家肉铺走去。只见一个蒙着面巾的猎装少女,笑眯眯的从摊位下面钻了出来,声音清脆:“刘大叔,来称三斤五花,再匀些大骨给我呗。”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7 泪痣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回到山上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那些人虽然在镇子上没有捉住她,却一直暗暗尾随她上山。她装作不知道,一路哼着歌,绕到小葫芦的地盘上。大概是老王残留下来的尸骸让对方认了出来,又或者是天色实在太晚山里的地形复杂,阿苒没费什么功夫就轻而易举的甩掉了他们。 这种雪天并不会持续太久,她得想办法早点帮小谢治好伤,然后将他送走。 阿苒避开自己设下的陷阱,绕过小院的正门,从满是荆棘的篱笆墙一侧的小洞里钻了进去。她没有急着去见谢澜曦,而是先去厨房将买回来米肉糕点之类的吃食放好。仔细洗了手,烧上水,把包子馒头放在蒸屉里热上,这才慢慢走向自己的屋子。 才一进门,就看到黑暗中少年半靠在炕上闭目养神的侧影。 风姿秀逸,恬静美好。 早在她推门之前,谢澜曦就察觉到她了。他等了她一天,身上又冷又饿。可等到她进门,他却只觉得自己胸口怦怦直跳。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中有些奇怪又有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欢喜。 阿苒有些疲惫,她走到桌边,将蜡烛点燃,随口道:“我回来了。” 谢澜曦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点了点头:“嗯。” 少女眨了眨眼,道:“我买了不少肉和骨头,给你熬点骨头汤养养身子。”顿了顿,又歪着头道,“还有几件衣裳并棉布,等有空了给你裁了做衣裳,衣裳的尺寸是我估摸着的,不知道合身不合身。不管怎么说,先这么着吧,总不能让你一直光着身子穿我爹的皮袄啊。” 谢澜曦脸上晕红,在烛光中真是如珠如玉。他脸上的伤疤在经过连续几天的治疗后,已经结痂并脱落了,只剩下浅浅的一道粉红。阿苒心中有些可惜,她手里的菀芜雪芝已经用完了。好在谢澜曦并非疤痕体质,再养一段时间,或许能完全去除也说不定。 阿苒忽然起了坏心,她蹑手蹑脚的凑近炕边,慢慢俯身靠近少年。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对方的呼吸近可扑面。谢澜曦敏锐的察觉到少女的靠近,他有些害羞,又有些不知所措,即使双目不可视物,却还是忍不住将脸微微偏了过去。 只听少女笑道:“原来你脸皮这么薄。” 谢澜曦心中有些羞恼,却仍然强作镇定。他本想问她外面天冷不冷,风大不大,路上好不好走,这一路是否顺利,可有人为难她……他等了她一整天,攒了一肚子的话。偏偏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轻轻的一声叹息:“阿苒。” 阿苒不再逗他,脱了外面的皮袄挂了起来,又将靴子换下,随便踩了一双鞋,有些疲惫的在炕头坐下,尾音微翘的笑道:“怎么了?” 谢澜曦立刻感到身边微陷,一个柔软的身子靠了上来。他脸上一热,这些日子在阿苒的照顾下,他的身体好了许多。虽然还不能自己下炕,但已经能摸索着炕沿坐起来了。阿苒每天都帮他擦身换药,扶他如厕,帮他捏腿脚活血脉,晚上还和他一起缩在被子里说山间趣事。 刚开始时,谢澜曦还有些尴尬,但日子久了,不知不觉心里竟然生起了依赖之情。因着天气的原因,阿苒并不能时时出门。可只要她在身边,他便觉得十分安心。有的时候,他居然会情不自禁的想着,若是风雪一直这样大,阿苒会不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谢澜曦耳尖都已经微微发红,却没有推开她,只是轻声道:“我饿了。”他话刚说完,便有些后悔。这样委屈又难受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倒像是在向她撒娇了。谢澜曦身子坐得笔直,微微偏过头去,似是生怕被阿苒看到。 阿苒何等聪明,立刻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她就不点破,只是懒洋洋的靠在他身上,伸了一个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在他身边。 谢澜曦脸上微红,却并未推开她,只是故作镇定道:“你去的可是云霞镇?” 阿苒笑道:“是啊。不过路上发生了一点事,还好被我解决了。你先让我缓缓,等会咱们吃包子,吃完包子我再同你说。”她脱了皮袄之后,身上衣衫单薄,更显得身段婀娜,只可惜谢澜曦看不见。 阿苒在少年怀里躺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厨房将吃食端了进来。又取了一张小几子,放在炕上。自己也脱了鞋坐上了炕。阿苒随手取了一只小碟子放在他手上,又将油纸包住的热包子吹了吹,递了过去。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厨房将吃食端了进来。又取了一张小几子,放在炕上。自己也脱了鞋做上了炕。阿苒随手取了一只小碟子放在他手上,又将油纸包住的热包子吹了吹,递了过去。 谢澜曦微微一笑,说:“谢谢。”一面接过包子,一手用小碟托在下面,他试了试温度,却并不急着吃。 阿苒笑着摇了摇头:“就你礼多。”忽然想起什么,又连忙道:“忘记告诉你了,这个是胡记汤包,里面有汤汁的。吃的时候小心些,别被烫着了。” 谢澜曦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他接过包子时,手上微微一捏就察觉出了不同。虽然目不能视,手腕也受了伤。可自从他能自己坐起,就坚持尝试自己进食。不管是米粥还是面饼,竟然一点一滴都从未落下。阿苒啧啧称奇,她自己也尝试过,这对常人来说虽然不难,对谢澜曦却未必容易。也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他自己练习了多久。 其实阿苒买包子的时候,是有些犹豫的。这本是她最爱的小食之一,以前阿爹每次带她下山,都会给她买胡记汤包。这家包子铺在云霞镇上开了快四十年了,传承了三代人。因云霞镇与京城挨得近,地理位置又好,倒让胡记汤包声名远播,据说连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也曾派人大清早过来购买过。尽管价格不便宜,阿苒还是想买点给小谢尝尝。只不过小谢身上不便,买汤包给他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在可以刁难他?她稍微挣扎了一会,还是觉得口腹之欲比较重要。 事实上,谢澜曦并没有迟疑上多久。 待包子上的温度稍微降了点,便用三根手指提起汤包一角,余下两根手指微微托着小汤包。他尝试着低头慢慢咬了一小口,汤包里的汁液立即因为重心变化开始流动。谢澜曦小心的调整着姿势,他抿着唇一点一点的喝着汤汁。虽然吃的很慢,却一点都不显得狼狈,在阿苒眼里还觉得格外好看。 她怔怔的看着他发了一会呆,等回过神来,谢澜曦已经慢条斯理的吃完了第一个包子。少年双手捧着空空的小碟子,姿态优雅的平放在小腹前,静静的坐在那里。碟子里一滴汤汁都没有撒出。谢澜曦的眼睫毛又黑又长,垂在白玉般的脸颊上,仿佛每一根都可以清晰的数出来。他右眼角边有一颗淡红色的小痣,加上此时身体虚弱气血不足,竟使得原本就秀丽无双的容貌更添风liu婉转之意。 阿爹说过,生在此处的叫做泪痣。有这颗痣的人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所谓孤星入命,就好像他自己那样。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阅读。</a>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8 情愫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虽然不知道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是什么意思,但孤星入命总是不好的。阿爹漂泊了许多年,好容易遇见了阿娘。可阿娘生下她没多久就死了。阿爹这一生中,幸福何其短暂。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姑爷也和阿爹一样,孤孤单单一辈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声说:“小谢。” 谢澜曦立刻停了下来,他慢慢抬起头,将脸转向阿苒的位置。手里的汤包保持着被提起的状态,余下的部分被手掌微微托起。长长的羽睫抬起,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那样好看的眉眼,那样无辜的神情,竟然阿苒情不自禁伸手摸上了他的脸颊,将额头慢慢抵了上去。 谢澜曦的身子很明显僵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阿苒却没有再开口,只是怜惜的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疤,指尖慢慢从脸颊滑到眼角的那枚泪痣。谢澜曦从小受到过严格的教育,即使人在病中,他的坐姿也相当标准,看似随意却又不是端庄。可眼下却因少女无声的抚摸,身子不自觉绷得笔直,呼吸也有些不稳。只不过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阿苒怎么突然这样?她说路上发生了一点事,但已经解决了。难道是那些人盯上她了?应该没有那么快啊,这几天大雪封山,他们未必能寻到王于两人的尸体。但也说不准,自己这么多天没有出现在云霞镇,对方肯定会转移搜索重心。山上只怕不再安全了,要是等到开春……他不由苦笑了起来,他们肯定没有耐心等到开春。而他也没有多少时间,继续躲在这里享受着阿苒的温柔与热情。 谢澜曦深吸一口气,很快镇定下来。他将小碟放到右手掌中,用无名指与小指夹住,一面伸出左手轻轻的搂住少女的肩头,问:“阿苒,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苒摇了摇头。 谢澜曦半天没听到动静,心里有些着急,却不敢露出来,只柔声问:“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还是他们寻你麻烦了?你……有没有伤到?” 阿苒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摇头对方看不见,她怕他担心,连忙握起他的手,双手合在掌中:“没事,他们还没那个本事抓到我。就算抓到了,只要你不在他们手上,我很容易就能脱身的。” 谢澜曦心中咯噔一声,他们果然还是盯上她了,她果然又被他连累了。他垂下头,柔顺的长发垂落到胸口。沉默良久,谢澜曦终于反握住少女的手,抬头认真道:“若是他们抓到你了,只管将我供出来,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就算被抓到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他迟疑了一会,低声说道,“若是因为我让你有了什么事,就算我活着,心里也会难过的。” 他从未对女孩子说过如此露骨的话,话音刚落,脸上已经晕红一片。谢澜曦生怕给阿苒瞧见,连忙又低下头去。可惜少女并未能读出其中的深意,她只是觉得有些心酸。谢澜曦换药时,伤疤被撕得血淋淋的,他也从未喊过一声痛;即使双目失明,也从未怨天尤人,反而认真的练习去适应黑暗。他从来都是微笑着对她,似乎这些伤痛都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知道,他是骄傲的。又骄傲又坚强,这样的人,开口承认自己是个废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自我否定。 阿苒觉得眼眶里有些湿意,她假哭过无数次,可她这辈子真正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阿爹去世后,她才体会到阿爹常说的那句没有说完的话:“阿苒,幸亏有了你……” 幸亏有了你,我才有活下去的意义。 阿娘走了之后,阿爹还有她。可阿爹走了之后,她又该怎么办呢? 直到小谢的出现。 她怜悯着谢澜曦,将谢澜曦视为自己的责任,似是重新为自己活下去定了个目标――要治好小谢,然后和小谢成亲,过几年生一个像小谢的孩子。就像阿爹看着自己长大一样,自己要看着她和小谢的孩子慢慢长大。不知不觉中,小谢已经被她安排进她未来生命里的一部分。她不明白心底那种淡淡的情愫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看着小谢身子越来越好,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孤星入命又怎样? 她才不会相信这些,阿爹死前有她陪着,她也会永远陪着小谢。 就像是在承诺着什么一样,她亲了亲小谢的额头,紧紧握着他的手,郑重道:“将来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陪着你,除非你不要我了。” 谢澜曦虽然早知道她与那些含蓄高雅的贵女们不同,可还是被这种大胆直接的亲密给惊到了。他心中忽然涌起小小的雀跃,就像是儿时苦练书画第一次得到了父亲的嘉奖,又像是深冬时节偷偷爬树终于给母亲折到了她凝望许久的红梅。这种雀跃一点一点放大,直到欢喜之情满满的溢出胸口,化作心底无法说出的低喊:“我怎么会不要你?”可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少女的手掌柔软温暖,掌心和指腹有着薄茧,手背微微有些粗糙。谢澜曦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晕红,他却不想放手,只是轻声问:“即使我是一个又丑又瘸的瞎子?” 阿苒看着他脸上淡红色的伤疤,盈盈笑道:“你哪里丑啦?无论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小谢呀。”她想了想,又道:“腿也没什么大问题,以前阿黄也骨折过,阿爹教我给他敷药上板夹,养了一段时间就好了,后来还不是跑得又快又轻巧?”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雪狼还跑不过我家阿黄呢。”少女的声音有些暗淡,“只可惜,阿黄已经不在了。” 谢澜曦低声道:“对不起。” 阿苒摇头道:“和你没关系,别总是自责。阿黄的仇我已经报了。虽然阿黄不在了,但我不是还有你么?”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声音渐渐欢快起来,“将来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就成亲,再过几年,等咱们生了孩子,亲人就会越来越多啦。我已经想好了,不论男女,都叫谢天,若有了第二个就叫谢地,一直往下排。” 谢澜曦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阿苒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和他说什么,他应该婉转的制止她。但心里只觉得温暖中带着些许甜蜜,不想打断她的梦想,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我看不见。” 少年秀美的脸上似是带着淡淡的失落,阿苒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脸,觉得似是不够,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下山看大夫。你不是伤了脑袋后才失的明么?我估摸着大概是淤血伤了眼睛,等淤血散去了,自然就能看到了。” 谢澜曦脸上滚烫,少女的嘴唇带着淡淡的香,似是儿时最喜欢的桂花蜜。这桂花蜜是他母亲按照兰陵萧氏家传的制法亲手酿造。他从小就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这个桂花蜜,几乎一日都离不了。直到有一天,母亲在他面前亲手将她刚酿成的桂花蜜打碎了。他伤心极了,低着头跪在地上将沾满桂花蜜的碎片捡起来。只听谢夫人冷淡的说:“阿顽,太过明显的偏好,很容易成为你的弱点。如果你将来真心喜欢什么,在没有能力保护它之前,一定不要轻易露出来。要成为谢氏的族长,光靠嫡出的血脉,是不够的。” 谢澜曦渐渐冷静下来,他有些苦涩道:“那要是淤血散去了,我还是看不见呢?” 阿苒的声音清脆又快活:“没关系。只要有我在,我就是你的眼睛啊。”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9 信物 - 阿苒 - 魏如春 就像是上天听见了谢澜曦的期盼似的,接下来的数天,天气越来越冷,风雪不断。好在阿苒早有准备,她从初秋就开始储备粮食准备过冬了。小厨房里米面不愁,肉干也准备了不少。这次从云霞镇又割了几斤五花肉,还有猪大骨。其实山里最缺的还是蔬菜,春夏天山上野菜多,还能凑合过,到了冬天就不行了。 阿爹在的时候,阿苒并不操心生计。自从阿爹病倒,一家里洗烧买卖狩猎全都落在了她身上。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她已经相当有经验了。阿苒知道自己不通种植,冬季来临前都会早早去镇子上大肆采购。以她的体力,身负数筐蔬菜瓜果来回几趟并不成问题。这是这一次,因有人盯梢,她不愿过早暴露自己的实力,还是估摸着寻常人家的力道,走几步还歇了一会,借着地势树林,将对方甩了去。 说起来也是她运气好,追踪者跟着她上山后没多久,就看到了组织发出的信号,要求他们立刻收队回到云霞镇。阿苒并不知道这些,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开始和面。以往她都是在小厨房里和好,再拿到屋子里放置发酵。那时阿黄还在,她喜欢一边和面,一边同阿黄说话。可现在阿黄不在了,幸好小谢是个安静的听众,他总是浅笑着听着她的叽叽呱呱,似乎从来没有厌倦的时候。 阿苒也就顺理成章的把面盆搬到了屋内,一面与谢澜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谢澜曦半靠在炕上,身上穿着阿苒新买的中衣。此时男子多喜好穿着宽大的衣衫,追求老庄、佛道所谓自然飘逸之风,多不喜穿中衣。偏生谢澜曦是个异类,他十五岁时曾被热情少女们拦车追逐。因他生性温柔,不愿出手伤人,少女们以为他并不抗拒,蜂拥而上时差点没把他衣裳扒干净。那一次的惨痛教训,让他从此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紧密严实。这种特有的禁欲风格,与在时下男子喜好的低襟大袖,鹤氅袍服多有不同,倒有些前朝三重衣的味道,一时间京中又形成一股谢郎风,直到谢澜曦服丧在家闭门不出,才渐渐消停。 阿苒下山买衣裳时,怕暴露小谢行踪,只买了较大的女式中衣。谢澜曦并不挑剔,他身量较高,腰身纤细,穿起来竟稍稍显大。 阿苒有些可惜,随口道:“等明日有空,我给你好好改改。衣服这东西,果然还是要自己做的才好。只可惜我女红做得少,到时候你可别嫌弃。” 谢澜曦只是笑,良久,才轻声道:“阿苒,你待我真好。” 阿苒被他赞得有些羞愧,连忙转移话题,将自己在云霞镇上被盯上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谢澜曦微微皱着眉,双手保持着交叠的姿势,只是左手食指轻轻的敲击这右手的手背,似乎正在安静的思索着什么。 在阿苒眼中,少年白衣胜雪,如瀑布般的长发被随意束在一侧。即使穿着最简单朴素的衣裳,脸上还有一道狭长的红痕,可那种由内而外的光华竟然让人移不开眼睛。 阿苒心想,若是其他女人见到小谢沉思的模样,一定会忍不住扑上去。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不快。小谢是她的,她可不愿意别人随意染指。若是有人胆敢觊觎,她必然会要她好看! 她脸上杀气腾腾,手中更加用力的摔打着面团。 谢澜曦并没有注意到这些,阿苒的描述让他很快就排除了敌人欲擒故纵的可能。 对方第一次上当中伏,是因为对阿苒毫无防备。而这一次,在看到了王于二人的尸骸后,他们必然不敢大意。 在谢澜曦心中,阿苒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聪慧少女,因常年在深山狩猎,身手顶多较常人更敏捷些。那些杀手毕竟训练有素,十个阿苒加起来恐怕也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拖后腿的自己?所以对方若真的跟踪到了这里,必然早就动手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投机取巧获得胜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谢澜曦微微舒了一口气,算算时间,谢家应该也有所反应了。 他作为谢家嫡出的独子,陈郡谢氏未来的族长,在没有确定他身上名单有多重要之前,谢家是不会轻易放弃他的。而这份名单的存在,只有他母亲知道。如果他是谢夫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说服家族保全自己。即使明知自己被追杀,生死不明,他也决计不会大张旗鼓的寻人的。 毕竟谢家在明,刺客在暗。 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来历之前,谢家掌握的消息未必会比对方多。只有散布假消息,称谢澜曦已经寻到,此时重伤垂危,人在昏迷中,然后闭门不出,这样才能迷惑对手,让真正的谢澜曦有更多的时间蛰伏,直到有能力给出致命一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并没有死。 可人生就如赌局,以谢家的立场,在这个死局里只能赌他还活着。 谢澜曦出了会神,这才低声道:“阿苒,你救起我时,可曾看到一枚玉佩?” 阿苒停下手中的动作,歪着头想了想,道:“你等等,好像有的。” 她将手上的面渍擦干净,从柜子上头翻出一个雕花的木匣,这里面收着谢澜曦当时随身的衣物饰品。在木匣最底层,赫然躺着一枚鸡子大小水色通透的玉佩,并不似寻常人家习惯用的花鸟鱼虫图案,反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谢字。只可惜阿苒识字不多,只将玉佩放到谢澜曦手里,道:“你摸摸看,是不是这个?” 谢澜曦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抹奇异的神色,慢慢道:“这个是我谢家的信物,无论在京中谢府,还是本家老宅,或任何旁支,见到了这枚玉佩,就如同见到了我本人。” 他摸索着这枚玉佩,面前的少女似乎根本不了解这枚玉佩的价值。 陈郡谢氏嫡系一脉子孙单薄,现任族长谢重信并非嫡系所出,乃是谢澜曦曾祖父谢重礼最小的庶出兄弟。谢重礼一共五个兄弟,只他一个位居嫡长,按照常理来说,族长一般由长房传承。可谢重礼只有一个嫡出独子谢知瑜,其间又发生了一些事,迫使谢重礼在过世前将族长之位暂时传给了谢重信。 谢重信与谢重礼相差整整二十岁,与谢知瑜同年。由于谢氏嫡出一脉自谢重礼始,三代单传,所出嫡子皆早早加冠入仕[1]。谢知瑜又与常人不同,他早产了两月,从小就体弱多病。好容易挨到谢为安出生,没多久谢知瑜就病逝了。谢为安相貌生得好,从小长于妇人之手,祖母与母亲皆溺爱成性,不求他将来拜相封侯,只希望一生安康无忧无虑。日后的事实证明,谢为安确实做到了。 ********************** 注[1]:《礼记.冠义》:“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古代男子一般二十而冠,但后世渐渐放宽年限,因此也有十六成丁之说。当然,也有不少未冠而仕的例子,譬如十二拜相的甘罗。在本文设定中,世家子弟可以提早加冠,已示成人。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20 名单 - 阿苒 - 魏如春 当初兰陵萧氏将嫡出的大小姐嫁给谢为安,看中的就是他嫡系一脉三代单传的出身。只是谢为安实在不成器,每当谢重信要召开族长大会,他都想方设法避了开去。谢夫人想尽办法,甚至动用了娘家的力量,几番周折终于使自己成为了谢氏宗妇。但谢为安一点都不领情,成为族长之后,越发痴迷书画,根本就无心管理族务。谢夫人深恨他无能,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 按照谢氏族规,谢氏子弟未成家之前不能成为下任族长。偏偏谢为安这个糊涂蛋,居然在给谢澜曦议亲的档口,酒醉纵马摔死了。他一死,谢澜曦就必须服丧三年,成亲之事更是遥遥无期。 国不可一日无君,世家不可一日无长。 眼下嫡系一脉的谢澜曦尚未成立,那么谢氏族长就必须由庶出暂代。这种事既然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毕竟谢为安死得仓促,没有说除了谢澜曦,就非要是五房子弟。退一步说,就算谢为安说了,那又如何呢?谢氏子弟良才众多,大家都是庶出,既然五房能暂代,其他几房为什么不能? 那时候的谢家,暗潮汹涌,群狼环伺。 也不知道谢夫人是用什么法子重新请出了谢重信。谢重信在任族长近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与他同辈的大多数都已经老迈不中用。只有他还精力旺盛。谢重信一出来,其他族人只能暂时忍气吞声的缩了回去。 此人虽然年过花甲,为人却一点也不含糊。他并未从谢夫人手里接手这枚象征着未来宗子地位的谢氏玉佩,而是当场将它直接转赠给了谢澜曦。不管谢澜曦将来如何,至少他的姿态是相当的清楚明了。 一时间,人人皆称谢家五房信义无双。 只有谢重信自己知道,当年嫡出的大哥之所以将族长之位传给自己,是因为知道他上面还有几个庶出兄长,彼此相互牵制,不可能让五房有机会独大,族长之位将来迟早要回归嫡系一脉。而这一次,谢为安的妻子萧氏是以孙辈的身份请求相助。毕竟只有他在当了多年族长之后,完完整整的将族长之位归还给了谢为安。只不过萧氏不知道,谢为安之所以被养废了,不全是他大嫂和大侄儿媳妇的功劳,否则他又怎么会如此爽快的把坐惯了的椅子让出来? 养精蓄锐了多年,终于风光无限的重掌族长之位。谢家五房这次是真正的扬眉吐气,即便是兰陵萧家见着他只能笑脸相迎,感激他雪中送炭的高义。不像之前,他暂代族长之职,还得时刻承受兄长的挖苦,长辈的刁难,外人的冷眼。那些辈分高的,没他活的久;官位高的,要么是没他辈分高,要么是没他威望高。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快活?要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长房只剩下一对孤儿寡母,谢澜曦的婚事出了淮山这个事,放在谁心里都是个疙瘩。将来再由他出面保媒,长房念着他的情分,怕是不好拒绝。至于是谁家的姑娘,到时候还不是由他来安排? 谢澜曦手中的这枚玉佩,看似流光溢彩通透澄澈,实际上却沉重如山。五曾叔公虽然是个麻烦,但还不至于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毒手。他刚除服,谢夫人就忙着给他相看,若是这个时候自己死了,表面上看最得意的肯定是谢家五房。嫡出一脉就此断绝,五房把持族务多年,又信义兼在,其他几房只怕都不是对手。可转念一想,谢重信为人坚毅隐忍,他为了名声能忍上数十年,明明可以有更简单的方式解决自己,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动手?只怕他现在比谁都着急,要是其他几房趁机煽动一下,难免别人不会怀疑到谢重信身上。 这池水一搅乱,五房的优势将会变成最大的劣势。君子前面多了一个伪字,足以让谢重信万劫不复。只有谢澜曦平安的回到谢家,谢重信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谁都知道,因淮山一事,吴王司马蔚对谢澜曦恨之入骨。以前吴王就多次派人刺杀谢澜曦。若现在他死了,吴王的嫌疑最大。谢澜曦服丧那三年,司马蔚暗杀他的事早就被世家闹得满朝皆知。圣人既已经发话,世家消停了,吴王也不做声了,此页就应当翻过去了。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吴王现在会突然出手?这对吴王又有什么好处?于情于理,都无法解释。 最关键的还是那份名单。 谢澜曦食指一下一下轻轻的叩击在玉佩上。 那天早上,他陪谢夫人出门。为避免不必要的骚扰,谢澜曦便与母亲一道坐在牛车里。谢夫人路过胭脂铺时,忽然想下车去看看。他有些不太放心,便陪在外面。紧接着,人群里一阵喧哗,有人追,有人跑,有人看热闹……现在想来,就好像阿苒在云霞镇所遭遇的那样。 虽然京中常有偷窃发生,谢澜曦还是心生警觉,立刻使人进店里护住谢夫人。却没想到刚一转身,便听到仆从的呼喝,竟似有人跌跌撞撞朝自己这边奔来。谢澜曦身形微微一侧,只见那人头发胡须皆是花白,看穿着打扮不似京中,满脸皱纹,神情狼狈,衣襟上似乎还有些许血迹。那老人似乎慌不择路,若是谢澜曦避开,他必然会一头撞上牛车的车辕。且不说撞到车辕上那老者是否受得住,若是到惊了牛,只怕会令更多的人受伤。谢澜曦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让开。可就是这一撞,他怀里被塞了一份染血的名单。 那老者一撞之后便踉跄逃走,倒让那些追他的人不约而同止住脚步,迟疑的朝这边张望了一会,悻悻而退。第二日,京郊乱葬岗就多出了一具浑身赤luo面目全非的尸体,只除了一头花白的头发。 这份名单的内容让人触目惊心。吴王封地位于大晋西北,往西与魏秦接壤,往北与梁周隔了一条漠河。吴地治下包括西平、昌泉、淮杨一共三个郡。而这份名单便是由西平郡内史余翊宏刺血提供,尾附两丞与治中手印签名。正文仅一句话,吴王与魏秦密谋联姻,其后所列长长一串名单中,不少赫然是朝中重臣。 若那老者是余翊宏的人,认出谢家牛车并不稀奇。大凡世家名门,总喜好在牛车上装饰家族族徽。那余翊宏也算是陈郡谢氏的姻亲之一,他嫡出的大郎娶的便是谢家三房的庶女谢婉怡。按辈分排,谢澜曦还得喊谢婉怡一声姑姑。余翊宏派人冒死递出这样一份名单,只怕现在余家上下已然遭了毒手。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21 沐浴 - 阿苒 - 魏如春 可谢澜曦考虑的却是,这名单是真的么? 大晋与魏秦联姻本是好事,多了密谋两字,就显得有些微妙了,尤其还是与吴王密谋,怎么看都有点通敌叛国的意味。偏偏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样没头没尾的血书如何能轻易递交给皇帝? 皇帝用吴王牵制世家,来给太子铺路。若是吴王此时被逼反,多半只能落下一个失败身死的下场。吴王又不是傻子,他才在西北呆了不到十年,这时候谋反,拿什么和皇帝打,就靠封地那三个郡吗? 要知道谋反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第一大要案。若世家勤王有功,又能消灭一个未来的大障碍,怎么看都会是最后的受益者。皇帝与吴王之间,哪怕明知道彼此的宿命,目前也不会轻易捅破这层膜。 换个角度看,假如名单是真的,吴王造反成功,那么捅出这事的谢家第一个倒霉;若吴王失败,谢家就是首功,日后皇帝清算世家,首先要找的就是谢家的麻烦。反之,若名单是伪造的,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那么企图挑拨皇帝和吴王的谢家,又将是个什么下场? 送信人被人曝尸荒野,对方没有搜到名单,必然会怀疑到谢澜曦身上。若瞒下名单,对方也不会就此罢休,恐怕会直接找上整个谢家。敌人在暗,他在明,到时候谢家只怕会相当被动。一旦日后发觉是因为瞒下名单,圣人必然大怒。 此时谢家其他几房正在为族长之位暗潮汹涌,将名单交给家族,恐怕立刻会被抢着递给皇帝,一旦谢家核心真正进入了这趟浑水,想脱身都晚了。既然陈郡谢氏已经如日中天,不需要锦上添花,这件事是他惹下来的,就该由他亲自解决。 谢澜曦目前尚未起复,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因为长房一支势弱,自己年少好胜,为求起复想避开族人独吞功劳,将名单尽快通过父亲的好友大司马[1]陶温转交出去。陶温并非世家人,手上又有实权,上官一品。名单到了他手上,比在谢家人手里只会更妥当。 谢澜曦并不轻信这份名单,所以事先与谢夫人布了一个局。却没想到,敌人固然入了瓮,自己却也没能脱身。 阿苒将面和好,放在炕边。谢澜曦身子还弱着,炕不能烧得太热,让面在边上发一晚上,明早就能起来做馒头。趁着烧水的功夫,她赶紧收拾了屋子,将桌子搬开,腾出一片空地来。 谢澜曦将玉佩放回木匣,随手搁在了炕边的小几子上。只听少女清脆的嗓音问:“小谢,你想洗澡么?”他愣了一下,自己身上结的痂早已脱落,之前都是阿苒有空的时候帮他擦身,以他在家中的习惯,每日至少沐浴一次。他深知这里条件简陋,阿苒一个人忙里又忙外,他连下炕都需要搀扶,非但帮不上忙,还得累得她四处奔波,又怎么好意思提出沐浴的要求? 谢澜曦并没有拒绝,柔声道:“那麻烦你了。” 阿苒算了一下水量,走过来将他扶起,一面说:“这几天天冷,要省点柴禾烧炕呢。咱们俩今天先挤挤,将就着一起洗吧。” 谢澜曦顿时身子有些僵硬起来。虽然两人朝夕相处,同chuang共枕多日,他早将阿苒当成了自己妻子。只不过自幼所受教导使他一直尽力持守着君子之礼,从未主动对她有过任何逾越之举。之前因身子不便,阿苒给他擦身,扶他如厕什么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眼下要与她共浴,他不免有些犹豫。 须知世家权贵多蓄养奴仆,夫妻双方皆有各自的贴身侍婢,沐浴就和吃饭一样,会有许多人围观伺候;而像鸳鸯共浴这种香艳之事,多为娼门妓户所爱。用在正妻身上,未免有轻贱之嫌,也只有夫妻双方均出自寒门才不会计较。 他受过最正统的世家教育,既然将阿苒视为正妻,决不可有半分轻视之心。若真心想与阿苒长久,必须要教导她一些基础的世家礼节,否则将来光谢家那几房,阿苒都未必能受得了,更遑论世家间的交际? 他这几日思虑过重,眉宇之间隐隐一抹恹色。阿苒却没他想得多,只是觉得小谢什么也看不见,行动也不便,整日躺在炕上,难免心里会不舒服。若是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必定会快活许多。她特地烧了好多水,将阿爹常用的特大号浴桶搬了出来,试了试温度,这才将谢澜曦小心的扶进桶内。 尽管替他换药擦身时已经看过许多次,可每次看到谢澜曦光luo的腰身,她都难免有些口干舌燥。不知是水太热熏的,还是自己心思不稳,阿苒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她忽然觉得共浴未必是个好主意,小谢身子还弱着,万一自己一个把持不住扑上去怎么办? 窗外风雪呼啸,屋子里却春意融融。谢澜曦坐在浴桶中,舒适的热水加速着他身上血脉的畅通,恍然间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谢家。若他没有遭遇刺杀,现在可能已经同王家四娘定亲了。 琅琊王氏女,向来为世人所称道。他以前也想过,自己将来的妻子,可能就与母亲一样高雅端庄,永远那样矜持的微笑。但王家四娘与母亲并不一样,她机敏善辩,有的时候出于道义,敢于不顾场合身份反驳长辈,譬如他父。看起来似乎有些口无遮拦,偏偏让人觉得可爱有度,至少谢夫人十分喜欢。随着年龄的增长,王家四娘将会表现得越来越得体。无论出身相貌性格才情,她无疑是最适合未来谢氏宗妇的人选。 可自从遇上了阿苒,谢澜曦的心境又变了。他从未与一个未婚少女相处过这么久。有的时候,他觉得两人就像是真正的夫妻那样。温柔的阿苒、聪慧的阿苒、勇敢的阿苒、勤劳的阿苒……她就仿佛是一个甜蜜的美梦,让他沉醉在其中,根本不愿醒来。 阿苒正在帮他洗头发。谢澜曦的发质极好,抓起一把握在手中,就像摸着锦缎一样光滑。和活泼好动的阿黄不一样,谢澜曦洗澡的时候非常的安静。水汽滋润着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更显得眉若刀裁,目若点漆。 阿苒瞪大了眼,低下头贴近少年的脸,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惊讶道:“咦,你的眼睛是不是好一点了?”谢澜曦只觉得少女温热的气息似是扑鼻而来。面前一个隐约的轮廓似是在晃动。他想看得更清楚,便伸手止住对方的动作,没想到手指却直接碰触上了少女柔软湿润的嘴唇。谢澜曦指尖微微一顿,下一刻,却依旧固执的抚摸上了阿苒的脸颊。 阿苒有些惊慌,又忽然有些害羞,胸口砰砰直跳。她眨了眨眼,软软道:“小谢?” ****************************** 注[1]:《周礼》以大司马为夏官之长。在古代应作最高武职之称。《百官公卿表》中道:“大司马之职,掌建邦国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国。…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应劭曰:“司马,主武也,诸武官亦以为号”。韦昭《辨释名》曰:“大司马,马,武也,大总武事也。大司马掌军,古者兵车一车四马,故以马名官。训马为武者,取其速行也。”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22 亲吻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曦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别动,让我摸摸你的脸,我想看清阿苒的模样。” 阿苒惊喜道:“你能看见了?果然是淤血吗?早知道如此,我就天天给你洗澡。啊,不行,你那时候还没结痂呢……”她话音未落,人已经被猛地拉低。重心的蓦然变化,迫使她将手撑在了浴桶边缘,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忽然眼前一黑。 和以往她偷偷亲他完全不一样,小谢的吻温柔又chan绵,美好又甜蜜,让她有些迷糊起来,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抱进了浴桶都不记得,只想闭着双眼,永远的和他这样亲吻下去。 谢澜曦的左手慢慢向后滑去,将少女的后脑轻轻托出。阿苒只觉得有一只温柔的手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裳,顺着后背滑向胸前,那力道轻柔的仿佛一阵风,却几乎将她揉碎。阿苒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她想呼唤小谢的名字,却张不开嘴。 谢澜曦顺着她的下巴往下一点一点的亲吻着,修长的手指顺着胸口慢慢往下试探, 怀中少女软得似乎要化成一汪春水。她想推开他,却又不舍得推开他。 谢澜曦低头亲吻着她的嘴唇,温柔的呢喃着:“别怕,阿苒,别怕。”少女的意识又开始迷糊起来,若是谢澜曦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一定会被这种惊人的妩媚所震撼。他觉得自己已经忍耐了许久,是时候动手真正收服她了。 可就在下一刻,少年忽然毫无预兆的晕了过去。 阿苒蓦然清醒过来,小谢的身子还虚弱着,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她自责的将谢澜曦从浴桶里抱出来,用布巾替他把身上的水渍擦干。谢澜曦身体的线条极其好看,阿苒有些脸红的别开眼,心底却说不出的欢喜。这是第一次小谢主动的亲吻她,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喜欢她? 阿苒替谢澜曦穿好中衣,又将被子给他盖好,这才着手清理起丢了一地的衣裳和水渍。她将衣裳拾起叠好,一面有些恍惚的想着方才的旖旎chun色。忽然瞥到小几子上的木匣,阿苒心中一动。 她走到炕边坐下,将木匣打开,拾起那枚奇怪的玉佩,小心的摩挲着。小谢虽然没有详细说明,但她知道这枚玉佩一定很重要。玉佩带着些许凉意,却并不冰冷,握在手里的感觉特别舒服。 阿爹也有过一个玉匣,是用来装菀芜雪芝的。不过那玉匣的质地比这枚玉佩要差了不知多少倍。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早点放回去,万一摔着了可不好办。她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将玉佩放了回去。忽然听到边上一个声音漫不经心的说:“若是你喜欢,就拿去吧。” 阿苒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谢澜曦已经张开了眼,黑漆漆的眼里似乎雾气散去了一些。阿苒有些不确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小谢,你能看到了?” 谢澜曦不作声,只是懒懒的靠在炕头。他的眼睛虽然能察觉到了些许光亮,但还是无法和以往那样清楚视物,只能面前看到模糊的轮廓,遂轻笑道:“只能看到一点光。” 阿苒似是极为开心,拉着他的手道:“太好了,能看到光就是有希望!” 谢澜曦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又微笑道:“怎么你比我还高兴的样子?” 阿苒笑道:“那是自然。你不知道,我刚把你捡回来那时候,你浑身都是血,整个人都半死不活的,我都做好了准备要给你收尸了。”她有些感慨道,“你看,这才过了大半个月,你已经能在笑眯眯的在这里和我说话了。估计养到春天的时候,你就能真的看见了,腿骨也会慢慢长好,到时候我带你打猎去。” 谢澜曦被她快活的语气所感染,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他向阿苒伸手道:“阿苒,过来到我怀里。” 阿苒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的脱了鞋,爬上炕来。谢澜曦将她搂在怀里,又在她头顶亲了亲。阿苒此时衣裳还来不及穿上,只着了一件小衣,两个人背腹紧密相贴,不消一刻,她立即感觉到小谢身体的变化,就如同方才在浴桶里那样。 谢澜曦的声音有些远又有些近,他从她的头发一直亲吻到她的耳廓。手也慢慢伸进了她的衣裳里,指尖灵活而轻柔,仿佛正拨弄着她的心弦。阿苒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身后之人的笑声。那声音低低哑哑的,又带着些讥诮,与以往颇为不同。这声音让她心中一凛,不对,她的小谢应该是温柔而害羞的! 阿苒立刻伸手按住了那只已经游弋到她小腹上的右手,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谢澜曦的脸。谢澜曦察觉到她的抗拒,立刻停下动作,只柔声问:“怎么了,阿苒?”这次换成阿苒不作声,只是认真的看着他了。谢澜曦在这样专注的目光下,似乎有些不适应,微微别开了脸。 阿苒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出什么异状,她有些迟疑,将自己的衣裳整理好,又将小谢的被子掖好,这才吞吞吐吐道:“方才你忽然晕过去……”阿苒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羞恼之意,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我觉得,现在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她觉得自己已经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了,却还是低估了“不行”对男人的杀伤力。 谢澜曦白玉般的脸上涨得通红,语调都有些不稳,似是咬牙切齿道:“不要紧,这一次不会晕过去了。”他向阿苒伸出手,却又被后者轻易的推开。 阿苒仔细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声音中微微有些困惑:“为什么总觉得你和之前的小谢有点不太一样……难道是我的错觉么?” 谢澜曦似是吃了一惊,就这一瞬间的神色不定,让阿苒再次肯定了自己想法,她斩钉截铁的说:“你不是小谢。” 谢澜曦轻笑起来:“我若不是小谢,又会是谁?我身上的伤疤难道是假的?” 阿苒固执的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你不是他。” 阿爹说过,眼睛可能会欺骗你,但习惯不会。一窝毛色相同的小鸡仔,其实各有各的特点,散养的时候,有的喜欢四处走动,有的则更爱寻到一个舒适的角落晒太阳。若是哪一天,四处走动的忽然不想动了,那可能就是生病的前兆。观察最重要的不是表面,而是细节。 眼前的谢澜曦,虽然容貌身体一样,但他躺在炕上慵懒的姿态,说话时略带讥诮的语气,对她拉他手时的那一抹不快,甚至……在亲吻她时的热情主动,都让她觉得这不是原来那个矜持守礼,温柔害羞的少年。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23 光影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曦沉默了一会,这种沉思的表情,又让阿苒有些不确定起来。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习性?之前那讥诮的笑声难道真的是她的错觉?不,至少她的小谢靠在炕头时的坐姿向来都是笔直端庄的,不会露出现在这种慵懒舒适的模样。 谢澜曦忽然笑了起来:“阿顽觉得你与众不同,果然有些道理。你是第二个能察觉出我的存在的人。”他索性不装了,懒洋洋道,“没错,我和他不是一个人,却共用一具身体。” 阿苒没有想到他这么爽快就承认了,反而张大了眼呆在原地。她在山上独居久了,知道自己不懂的东西很多,经常会闹笑话。就像谢夫人这种事,只有小谢后来很婉转的给她解释了,她才明白王于为何死不瞑目。而姑爷则由于说的顺口了,就一直改不过来。 她自己因为没什么常识,经常丢脸却不自知,所以对不懂的东西并不觉得畏惧害怕。正所谓不知者无畏,阿苒倒不觉得双魂一体有什么惊世骇俗之处。倒是对方那一句阿顽,让她心中一动。 谢澜曦虽然脸上毫不在意,却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应。若是寻常人,遇上有人自称双魂一体,只怕早就或惊恐或厌恶的排斥了。这个叫阿苒的少女大概也会颤抖尖叫,拿东西扔他,或者赶紧下山请巫驱邪……就像他母亲那样。 想到这里,他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过了好久,才听到少女干巴巴的问:“为什么我是第二个?阿顽又是谁?” 谢澜曦怔了怔,她居然就没有丝毫想询问双魂一体的意思。他发了会呆,回过神时,下意识的回避了第一个问题,淡淡道:“阿顽就是你的小谢。” 阿苒只在梦中听到过阿顽的名字,确定那时候拥住自己的是小谢,心底又涌出些许欢喜,口中喃喃道:“原来他叫阿顽。” 果然还是小谢最好了。 她眨了眨眼,又问:“那现在他人呢?” 谢澜曦笑得有些讥诮:“他打断了我的好事,我就只能让他去死了。” 阿苒的心慢慢沉了下来,紧紧的盯着他半晌,才一字一字道:“小谢才不会死。他若死了,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谢澜曦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明明是很动听的嗓音,却笑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阿苒恼道:“你笑什么?” 谢澜曦收了笑,又恢复到慵懒的表情。他似是有些疲倦,顺着炕头滑了下去,一面淡淡道:“你可真好骗。”心底却是说不出的悲凉。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样,母亲也是,你也是。似乎凡是发现他存在的人,都巴不得他早点消失,将阿顽换回来。 他偏偏不要。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谢澜曦,那个温文尔雅的家伙,只不过是他厌倦母亲严苛教育时制造出来的假象。若不是为了让阿苒死心塌地的照料自己,他也不会让阿顽出来应付她。他知道在容貌被毁,浑身浴血的情况下,阿顽才是最容易让人轻信且喜爱的那个。 可是为什么当少女毫不留情的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时,他心里会隐隐觉得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第一时间面对阿苒的不是自己。少年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背对着阿苒,故意用一种上位者的语气懒懒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阿苒目瞪口呆,这家伙果然和小谢差了好多。 她忍不住敲了敲炕头,提醒他:“这里好像是我家。为什么是我出去?” 谢澜曦微微转过脸来,身子往里面稍微挪了一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轻佻的笑道:“那你是要上来和我一起睡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意味深长的说,“啊,我忘记了,这么多天我们一直是睡在一起的,毕竟我与他双魂一体。” 阿苒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确实和小谢同chuang共枕许多天,但不是和他。可偏偏他们共用一个身体。他故意说得这么露gu,不由让她想起之前他那轻佻的举动。同样的亲吻,若对方是小谢,她会觉得心跳欢喜,可一想到换成了他,她就感觉到了羞辱。 ……不行,还是得再好好洗个澡。 她一跺脚,转身便要出去烧水。 谢澜曦忽然幽幽道:“发现是我,你就要走了么?”他的语气里有些委屈,“你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却不想对我负责么?当初你对阿顽可不是这样的……” 阿苒涨红着脸,飞快的打断道:“方才不是你让我出去的么?” 谢澜曦笑意盈盈:“是啊,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阿苒冷笑道:“那我也改变主意了。” 谢澜曦被她噎住,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少女模糊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 阿苒最终还是没有烧水。 柴火不多了。 之前她没去阿爹屋子里睡,就是不想再多费柴火烧炕。以前阿爹在的时候,她从来不用操心这些事。秋天的时候准备好的干柴,也只够她自己一个人过冬。谁也没想到会多出一个谢澜曦。 阿苒还是回到了炕上,只不过多抱了一chuang棉被。 谢澜曦有些嫌弃的往里面缩了缩,道:“什么味道,好臭。” 阿苒冷冷道:“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晒,当然不好闻。” 谢澜曦道:“那就赶紧拿走。”他顿了顿,勉为其难道,“我允许你今晚和我一起睡,明天趁早把被子拿出去晒。” 阿苒才懒得理他,自己将被子铺好,熄了灯,上了炕背对着他,闭上眼睛就睡。 黑暗中,只听谢澜曦的声音有些孤独:“阿苒。” 阿苒没做声,一门心思装睡。 谢澜曦却并不在意,像是在喃喃自语:“你说人一生下来,究竟是善,还是恶?” 阿顽与他,就像是光与影。所有人都追逐着光,却没人回头看向地上的影。有的时候,他自己都难免糊涂,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谢澜曦。 这天晚上,他又发起了高热。 少年的双颊烧得通红,眉头紧皱,似是被魇住了。 梦中他又回到了母亲发现他秘密的那一天。 素来优雅高贵的母亲失控的尖叫着:“谁是你阿娘!你快给我滚,让阿顽出来,我只要我的阿顽!” 花瓶擦着他的额角飞过,他可以躲开的,却偏偏没有动。 明明他才是阿顽。 三岁时,他捉弄过侍女,还幻想着爬树,五岁时他就学会欺负族弟,陷害下仆。他清楚的记得谢为安的感慨:“阿顽你知道吗,你的乳名就是因为你刚生下来实在太顽皮,手上还没有力道,却一个劲抓阿爹的头发。我家的阿顽啊,调皮捣蛋数第一,阿爹当时都担心你将来会惹出大麻烦。” 当时母亲含笑给父亲添了一壶酒,接口道:“现在到底是懂事了。” 他懂事了么,不,只不过是他让另一个阿顽出现了。 母亲以为他真正的消失了,其实他只是没有在母亲面前出现而已。 他知道母亲最厌恶父亲喝酒,又怎么笑着会给他添酒?她不想让父亲发现他的存在,他就假装自己不存在,躲在谢澜曦的身体里,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阿顽,就像母亲一样高贵,又有着父亲的亲厚的阿顽,那个让他深深嫉妒,却又无力排斥的阿顽,一点一点潜移默化的夺走了属于他的名字,他的父母,以及他的人生。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24 善恶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这一ye睡得一点也不踏实。说实话,放任一个可能心怀恶意的陌生人睡在枕边,这种滋味并不好。但是谢澜曦重伤未愈,就算他身体里换了个恶鬼,她也自忖能打得过他,并不放在心上。 深山丛林的生存法则从来就是用实力说话。 阿苒努力回想着白天里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在她扶着他进入浴桶前,应该还是那个矜持害羞的小谢;可等她洗完他的长发时,谢澜曦变得主动又带着些许侵略性。他将她拉进了浴桶,用绵密温柔的亲吻让她忘乎所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他手上的时候,谢澜曦晕了过去。 他说,他打断了他的好事。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时候应该是小谢救了她。小谢与他共用一具身体,可又不愿别人占有她,哪怕是同样的身体,不同的灵魂……这是不是代表小谢对她也有意思?仿佛忽然开了窍似的,阿苒有些害羞的捧住脸颊。 她翻来覆去的回想着与小谢相处的点点滴滴,越对比便越觉得小谢温柔可亲。身边这个家伙顶多就是个胆小鬼,在伤最重最痛的时候,把身体交给了小谢,自己却躲起来。小谢那么温柔又坚强,即使伤口撕裂鲜血淋淋也从不喊痛,和他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说她是第二个,那么第一个察觉到他存在的又是谁呢? 阿苒忍不住翻过身来,在黑暗中细细打量谢澜曦的背影。即使在沉睡中,两个人还是不一样的。小谢的睡姿优雅自然,他却是将被子紧紧裹住自己。那样的脆弱,那样的无助,就像是在防御着什么,只把自己躲在蚕蛹里一样。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可怜。阿苒想着。 “阿娘……”他似乎在梦中呓语。 这让她想起了她将他捡回来的第一个夜晚,他高烧不断,梦中反复呼唤着阿娘。阿苒奇怪的皱了皱眉,小谢睡觉的习惯素来很好,从不似她阿爹那样打呼磨牙说梦话。 她坐起身子,凑过去看了看他的脸,黑暗中有些不分明,只能感到隐隐的热气。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角,果然他又开始发烧了。 是因为白天里光着身子在浴桶里胡闹的缘故么? 小谢就不会像他这样不爱惜自己。 她叹了口气,既然共用一个身体,也没办法放着不管,就当他是小谢吧。阿苒认命的脱掉自己的衣裳,然后小心的钻进了谢澜曦的被子。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她情不自禁又想起白天的旖旎。阿苒脸上有些烫,只将自己埋进对方的背上,少年的身上带着清新的皂角气息。 仿佛是感受到些许凉意似的,谢澜曦不自觉想要更靠近她一些。他无意识的转身,将她紧紧抱住,眉头渐渐舒展开。阿苒的胸口怦怦直跳,想要推开他,一抬眼却看见谢澜曦那好看的嘴唇与干净的下巴,一如最初给他上药的那个时刻。 多么熟悉的脸,多么脆弱的神情。 她犹豫了。 …… 她完全是自找苦吃!阿苒怒气冲冲的想着。 她是被一阵绵密的亲吻所惊醒的。谢澜曦的烧下半夜时就已经退去了。他很快就发现了怀中的赤luo的少女。她的胸口如同小鸽子一样柔软,肌肤光华又细腻,让他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阿顽那个家伙应该还在沉睡中,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占为己有。阿顽已经抢走了他的全部,凡是阿顽喜欢的,他都要不择手段抢走。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那充满嫉妒而丑陋的内心稍稍好过一些。 他和阿顽那种禁欲型的并不相同,但他的品味明显比阿顽高。当初谢夫人给他安排通房时,他之所以任由阿顽出面拒绝,一个是因为太过亲密的人很容易暴露他双魂一体的秘密,比如现在的这个阿苒;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她们太丑了,根本配不上他。也只有阿顽那种伪君子才会荤素不忌,他可是挑剔得很的。 谢澜曦唇畔带着讥诮的笑容,手掌却轻柔的抚摸着阿苒的脸颊。拇指滑过少女的唇畔,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虽然不知道她生得什么模样,但也只能暂时委屈自己了。 阿顽其实是知道他的存在的,但他却不敢告诉她。他本想假装成阿顽的模样将她收服。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真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不过不要紧,他还有机会,比如说现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明知道自己不是小谢,还要投怀送抱,但这个机会不可浪费。或许将来回想起会觉得是个污点,毕竟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可一想到等阿顽清醒后发现自己的女人被他捷足先登的模样,他就期待得不得了。 就好像生怕惊醒少女似的,他的动作轻柔舒缓,每一次触摸都格外的小心,仿佛他正在亲吻着世上最珍惜易碎的宝贝。却没想到阿苒很快就惊醒了,还反射性的给了他一巴掌。 谢澜曦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阿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面淡淡的说:“你昨天不是问我人生下来,究竟是善,还是恶?我阿爹说过,人生下来不存在所谓的善或者所谓的恶,不过是遵循本能罢了。但是经过了后天的教化,所谓的善,并不一定是要无私的帮助别人,只要克制住自己的yu望,不给别人添麻烦就足够了;而所谓的恶,则是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来。” 少女将衣裳穿好,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善与恶本来就是一念之间,你的所作所为决定你到底选择的是善还是恶。这和生下来是善是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人一生中可影响你善恶的变因实在太多了。在我看来,从来不会为难别人的小谢就是善,像你这样,只顾着自己快活不管别人死活的就是恶。” 谢澜曦冷笑道:“你故意脱光了钻进我的被子,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想要?我只不过是顺从你的意愿,到头来还要被你指责?” 阿苒怒极反笑,她将买给谢澜曦的衣裳用力扔在他脸上,一字一字道:“穿好你的衣裳,这里不比山下,大雪天里没人会上山给你看病,别又烧得糊涂了缩成一团喊阿娘。你不要命,可别连累了小谢。”一面穿上鞋,自己出门去了。 少年愤怒的将摔在脸上的衣裳又扔了出去。他心中又气又苦,自己都纡尊降贵了,她居然还如此矫情的拒绝他,她难道不知道整个大晋朝多少名门贵女排着队哭着喊着也想一亲他的芳泽? 他恨恨的在炕上滚了两圈,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咬牙切齿道:“我才不是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打击阿顽,才一心想要抢先得到阿苒。可一想起方才少女那样温顺的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模样,心底竟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柔软,“可恶,我只不过,我只不过是……” 他只不过也想像阿顽那样,能够被人捧在手心里一心一意的温柔对待罢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25 和好(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整整一天都没和谢澜曦说话。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在谢澜曦没有变回小谢之前,她绝对不要不理他。 谢澜曦也在和阿苒置气,只不过他做得更绝。既然连阿苒都不要他,他干脆不吃饭,也不喝水,甚至连皮袄都不披上,只是随意的系上中衣,懒懒的斜倚在兽皮铺就的软榻上。少年长发如墨,白衣胜雪,可神色却十分憔悴,退去烧的脸白得有些吓人,连好看的嘴唇也干裂得不成样子。 阿苒既恨谢澜曦不顾及小谢的身体,又觉得他现在落寞的模样十分可怜。她在心底问自己,若是一开始她遇见的是这个轻佻倔强的少年,她会不会像对小谢那样对他呢? 阿爹在同意抚养小葫芦之前,曾经问她:“现在小葫芦之所以在她面前温顺,是因为它喜欢阿苒,也想让阿苒喜欢它。可如果有一天,阿苒发现小葫芦会攻击或者伤害别人,哪怕它只是出于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的领地、自己的孩子……那时候,阿苒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吗?” 她清楚的记得她的回答:“当然不!阿苒不会让它随便攻击人的。” 阿爹笑着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阿苒,小葫芦和我们不一样。它就像刚出生的小婴孩,什么都不懂,饿了就想要吃东西。在它饿极的时候,即使你和它再亲密也要小心,不要让它觉得你想抢它吃的,否则它一样会攻击你。若是阿苒,你会么?” 她似懂非懂,可还是说:“阿苒不会,就算我再饿,也愿意把吃的分给阿爹和阿黄。” 阿爹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接着道:“小葫芦和阿黄也不一样,阿黄是猎犬,山下的人看到了,不会觉得有很大的威胁。可小葫芦将来要是长大了,即使它不攻击人,只要出现在人面前,别人就会想要攻击它。” 她有些不理解,仰着头问向面前高大的男人:“小葫芦没有做坏事也要被攻击吗?” 阿爹笑得有些无奈:“人就是这样,对那些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或者野兽,会想着抢先一步除掉它。小葫芦和雪狼老虎一样,都是猛兽。强大凶残是它的本性,这是它在山林里生存的优点,也是它无法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原因,”他认真地看着女儿,语重心长的说,“所以阿苒,如果你决定要救它,就一定要想好,小葫芦将来可能会伤人的。” 那时的她并不能完全明白阿爹的意思,只觉得小葫芦没有娘很是可怜,她哭着说:“可是小葫芦现在并没有伤人,它那么小,连眼睛都没睁开,你不能因为那些没有发生的事,就不许它活着。阿苒想要小葫芦,就算是有缺点的小葫芦,阿苒也愿意照顾它。” 阿爹又说了什么呢?她有些怔忡,大概是时间隔了太久,有些事都开始从记忆中渐渐模糊。她神色复杂的望向软榻上的少年。这张软榻是阿爹自己做的,最下面压着的那张兽皮还是她亲手猎的。阿爹将软榻放在了凭窗的位置,可以让她夏天的时候歇在上面透透风。 火炕建在屋子东头,软榻在西头,谢澜曦腿脚不便,连下地都需要人搀扶,她不过去厨房做了顿饭,回来时正好看到这家伙站立不稳跌倒在软榻上。他明明很羞恼,却还是趾高气扬的从炕上爬了起来,端正着姿势做好,仿佛君临天下的皇帝正坐在自己的宝座上。 有那么一刻,他的坐姿端庄优雅,和她的小谢重叠起来,让她几乎无法分辨。可没多久,终究是没藏住本性,他又恢复到懒洋洋的模样,靠着软榻软软的滑了下去。 其实他俩还是很好区别的,阿苒这样想着。 她清楚的明白,当初自己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小谢才出手相救的。也许在最初的那个夜晚,在梦里呼喊着阿娘的少年,并不是小谢而是他。她是因为怜悯着他,发自内心的想要对他好,才决定和他做夫妻,无论他是谁。 眼前的少年与小谢双魂一体,如果把小谢看成是谢澜曦的优点,而他看成是缺点,那么,就算她再喜欢他的优点,也应该尝试接受他的不足。 谢澜曦眼睛看不见,身体也还虚着,若换成是她,突逢大变,也许早就心灰意冷了。看他现在赌气的模样,分明还像个孩子……阿苒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难道要和他一般见识不成?最终伤害的还是小谢。 阿苒将炖好的骨头汤重新热了热,端到桌上,轻声道:“我炖了点骨头汤,好歹吃点,对你身体好。” 她向他服软,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谢澜曦却觉得自己心中越发委屈,他扭过头去,装作没听见,耳朵却在竭力捕捉她的一举一动。 阿苒摇了摇头,将炕边上的小几子抱了过来,摆在谢澜曦面前。又将碗与汤匙放在几子上,自己在他对面坐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接着道:“我知道你是故意作践小谢的身体,因为你在生我的气。昨天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谢澜曦整整一日滴水未进,此时闻到由远及近的小葱骨头汤的香气,早就饥肠辘辘,险些把持不住。但他宁可饿死,也不愿轻易的原谅她。当然,在他心中,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京里多的是比她高贵,比她温柔,比她美丽的少女。那些女人成群结队的哭喊着跪求他轻薄,他还不愿意呢。能被他亲吻,已经是她天大的荣幸了。可她居然没有感恩戴德,还打了自己一巴掌! 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打过他的脸! 谢夫人再愤怒,也顶多朝他扔了个花瓶。 所以都是她的错,谁让她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他忿恨的想着,她必须要跪下道歉,哭着恳求他的原谅,他才会勉为其难的给她一个机会,允许她喂他喝汤,让她将功补过。 阿苒看着他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好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她都退了一步低声下气跟他道歉了,他难道不应该也退一步?她强忍着把碗扔在他脸上的冲动,咬着牙勉强劝道:“可是你和小谢既然共用一个身体,你作践他,不就是作践你自己?” 谢澜曦忍不住冷笑着回嘴:“我作践我自己,关你什么事?”口里虽是这样说,他心里却想道,若是她承认她也关心他,哪怕不是像关心阿顽那样的纯粹,他就能原谅她。少年的耳朵竖得高高,心里又紧张又有些害怕。他生怕她会像之前那样,用简单的善恶将他钉死在几近绝望的深渊。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26 和好(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怔了怔,道:“那你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谢澜曦并不回答,只是转过头,整个人伏在窗台边,将下巴搁在双臂上。他身上的中衣衣摆短了一截,撕下来的布条被用来缚住双眼,仅仅在脑后随意的系了一个结,雪白的麻布隐没在如瀑的长发中,顺着纤细的背脊长长的垂了下来。这使他的身影看起来更加单薄可怜。 阿苒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小谢的温和矜持与他的轻佻倔强交织成一片,最终化成那绵密温柔的亲吻与爱抚。她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催促着她去确认他的出现,她几次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 她居然问他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谢澜曦的嘴角微微一撇,他根本就不屑去回答。 真是可笑,她都不愿意动脑子想想么? 难道这世上会有人愿意自己作践自己? 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够早点消失,把阿顽换回来。他的存在,就像是命运的嘲笑,每当看到镜子里的脸,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要是眼睛真的瞎了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就再也不用看那张讨人厌的脸。哪怕是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就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如果没有人珍惜,他作不作践自己又有什么分别?阿苒每次提起她爹时,语气都是轻快的,那种沉浸在温馨记忆中的怀念,他不用看都能感觉得到。像她这种生活在阳光下的孩子,又如何能体会到他的心情? 他与阿顽虽然一体双魂,但他才是真正的谢澜曦。阿顽的出现,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他能随时随地干预阿顽的举动,但阿顽却对他无能为力。他一直以为他才是高高在上俯视着别人的那个。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假象变得越来越真实,慢慢脱离了他的掌控。在不知不觉中,他所熟悉的一切都离他越来越远,回过神时,他们都围绕在阿顽的身边,赞美着他的秀逸风姿,喜爱着他的谦逊可亲……他知道,他们所喜爱的那个阿顽,并不是自己。 他这才着急起来,拼命的想要向他们证明自己的存在。 可是已经太晚了。 当一向优雅高贵的母亲惊惧的尖叫着,将心爱的花瓶砸过来的那一刻,他心里最宝贵的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彻底的碎掉了。他不是阿顽,他只是一个侵占阿顽身体的恶鬼。似乎只有他早早的消失掉,大家才都会欢喜的回到之前和乐融融的时刻。 于是他任性的将自己隐藏起来,放弃了对身体主动权的掌控,彻彻底底的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 直到阿苒的出现。 她不知道他的身份过往,不在乎他的重伤毁容,义无反顾的从雪地里将他背了回来。最初那个夜晚,他烧得几乎生死一线的时候,就是她用温暖的身体轻轻搂住了他。她不知道,阿顽也不知道,只有他是清醒的。 他想与她好好的相处,可又怕她会像其他人那样讨厌自己。每天他都抱着这样矛盾又复杂的心情,远远的躲在黑暗中,眼睁睁的看着阿顽与她相处的一点一滴。 他听到她自作主张喊他小谢。哪怕明知她是在对阿顽说话,他却觉得十分欢喜。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阿顽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温柔,甚至还主动亲吻了他,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于是他趁着沐浴的时候,竭尽全力促使阿顽沉睡,想尽办法夺回身体的主动权。他模仿着阿顽的语气神态,阿苒最初并未察觉。开始的一切都那么顺利,那个chan绵的亲吻,那样温柔的呢喃……直到他精神松懈,这让阿顽钻了空子。 双魂的激烈争夺,导致大量精力消耗,身体承受不住,干脆直接晕了过去。 不过不要紧,最终还是他取得了胜利,毕竟他才是真正的谢澜曦。 可没想到,阿苒还是发现了。 暴露了本性的自己,果然还是那个被讨厌甚至被憎恨的。 她说,如果就算他想死,也别连累了她的小谢。 谢澜曦的嘴里越发苦涩,他怎么愿意想死?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快要死了,在这个世上,哪怕只有一个人在意,他也会拼命的想要活下去。 少年此刻的身影落寞又单薄,如墨的长发披散在他纤细消瘦的背脊上,明明是那样脆弱的人,却又是那样的倔强,阿苒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迷惘:“我一个人在山上呆了很久了,很多东西都不懂。我不知道双魂一体有什么惊世骇俗之处。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既然当初决定救你,你的身子也被我看过了摸过了……那么,我就该对你负责,”她顿了顿,补充道,“不管你是谁。”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震,他蓦地转过头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少女此时的目光是那样沉静专注,似乎正一点一点灼烧着他脸上的皮肤,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的心脏,又开始怦怦的跳动起来。 反倒是阿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抓了抓头,想要再解释一番,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道:“既然你们双魂一体,不可分割,就算再喜欢小谢,也只能试着接受你了。”她想了想,忽然脸红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只要你不再随便作践人,其实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她话里的意思,其实是让他不要作践自己,也不要随意轻薄她。 可谢澜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满脑子只回荡着她愿意对他负责。她说她其实不是那么讨厌他,还说她愿意试着接受他。少年心里涌起小小的雀跃,他果然没看错,阿苒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胸腔里满是快乐与欣喜,这样的反应倒让阿苒吓了一跳,不由开口问:“你怎么了?” 谢澜曦嗓音有些沙哑,他的手掌紧握成全,指骨关节都隐隐发白。少年深吸一口气,脸上却装作对阿苒的话毫不在意,哼了一声道:“汤冷了。” 阿苒眨了眨眼。 谢澜曦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小几子,不耐烦的重复道:“我不想喝冷汤。” 阿苒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现在的别扭模样和阿黄小时候可真像。她将汤端去厨房重新热了热,又趁着空隙将皮袄抱到他边上。 谢澜曦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在软榻上坐了一天,浑身都冷得和冰块一样。当阿苒把热汤送到他面前时,他却并不伸手,只是鼻子里哼了半天,等着阿苒喂他。 阿苒道:“小谢都是自己吃的。” 谢澜曦脸上涨得通红,恼道:“我又不是他。”他将脸闷闷的扭过去。尽管阿苒已经将汤匙和碗都放在了他手上,他还是果断的拒绝了。并不是他真的不会自己进食,他只不过是想让阿苒亲手喂他喝汤,温柔的,怜惜的,就像当初她喂小谢那样。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27 名字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很快就发现,这个不同于小谢的谢澜曦,其实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小谢看起来虽然温和可亲,可他本人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若真想拒绝,一定会用最委婉的方式,让人被拒绝了也不会觉得被冒犯,当然无论环境多么简陋,他也从不挑剔;而这个家伙不同,他的挑剔几乎可以让阿苒抓狂,一会嫌弃骨头汤她没放糖,一会又鄙视她的包子难吃,但只要阿苒能笑眯眯的去哄他,就算嘴上表现得再不高兴,却还是能乖乖的吃下去。 尽管如此,谢澜曦的刁钻口味,还是让阿苒头疼。她想要尽快养好小谢的身子,早点把他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偏偏现在占据小谢身子的是另一个谢澜曦,他那种足够气死人的个性,让她觉得当初说愿意尝试接受他简直就是自找苦吃。可转念一想,若是谢澜曦继续这不吃那不吃,僵持下去到开春之后,小谢的身子只怕还没养好,那些追杀小谢的人就已经摸到自己的小院了。无奈之下,她逼着自己忍气吞声,赶紧伺候好这位大爷,最好小谢能早点换回来,这样大家都开心。 接下来每天饭点,都是阿苒最痛苦的时候。在她的印象里,骨头汤难道不该是加点盐放点葱花炖到酥烂就行了么?为什么他却一个劲让她放糖?她为他特地做了糖醋排骨,手一抖,半罐子糖直接倒了进去,醋却只加了平常的一半,最后收汁的时候,几乎都能拉出糖丝来。没想到这样的糖醋排骨,谢澜曦居然吃的津津有味。 阿苒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吃得欢快的少年。 和小谢不一样,谢澜曦吃东西的动作极快,就像是不吃掉就立刻会被人抢走似的。看起来却不显得难看,反而有些可爱。他将最后一块排骨啃完,朝阿苒抬了抬下巴,后者连忙将手上的帕巾递了过去。 谢澜曦这才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高傲的将帕巾扔回她怀里,懒懒的靠了回去,又用食指叩了叩小几子,开口道:“水。” 早就训练有素的阿苒立刻又将水递到他手上。 谢澜曦扬了扬下巴,不高兴道:“我看不见。” 阿苒眨了眨眼:“你刚才不是自己把排骨都吃光了吗?”一块都没有留给她,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在厨房里事先藏了一盘。 少年丝毫不觉得脸红,理直气壮道:“那不一样,排骨拿在手里又不会掉,但水肯定会洒出来。”那种语气,仿佛在说,即使现在不会洒出来,等会他也会让水洒出来。 阿苒被他打败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深深的认识到对方的没有下限,只能认命的坐到软榻边上,拿起盛满水的碗小心的喂他。 谢澜曦喝水时是小口小口的抿着,可以想象若是他当初没有受伤,摘掉布条后,那双幽深好看的眼睛一定会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阿苒有些失笑,谢澜曦也只有在她喂他的时候,才会如此乖顺。她想了想,又问:“糖醋排骨好吃么?”裹着糖汁的排骨凉了之后,就像硬邦邦的糖块一样,看着就觉得粘牙。她明知道他喜欢吃,却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他。 谢澜曦立刻将脸偏过去,连水也不喝了,一脸厌恶道:“难吃死了。下次你要再做这么难吃的东西,我就绝食。” 阿苒顺水推舟道:“嗯,我也觉得挺难吃的。厨房里还剩一盘,还是干脆倒掉吧。” 谢澜曦隔了好半天都没有出声,可就在阿苒将小几子收拾好,准备离开的时候,衣角忽然被人拉住。 阿苒低头一看,谢澜曦背对着她,下巴搁在左臂上,整个人俯在窗台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他的右手却牢牢的牵着自己的衣角,一点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阿苒又好气又好笑,故意不耐烦的问:“你又怎么了?” 谢澜曦索性左手托着腮,半侧着头“望”着她。他的眉眼被白布缚住,巴掌大的脸上只露出挺直的鼻子和淡粉色的唇瓣。他扬起尖尖的下巴,纤细的颈项掩映在宽松的皮袄中,领口隐约可瞧见里面雪白的单衣。墨黑的长发柔顺的垂在胸前,若不是那微凸的喉结暴露了性别,他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个任性骄傲的美丽少女。 阿苒看得有些呆了,回过神时发现他还是固执的拉着自己的衣角。她脸上有些热,忍不住羞恼说:“喂,快松开我!排骨放得时间长了,糖都凝结住了,天又这么冷,到时候盘子想洗都不好洗,我得赶紧处理掉!” 谢澜曦还是不说话,也不松手。就在她真的要抓狂的时候,少年将脸转过去,闷闷的说:“我不叫喂。”即使谢澜曦和阿顽,都已经被那人夺走了,甚至连阿苒口中的小谢,说的也不是他。可他还是想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我也是有名字的,只不过都没人叫。” 这一瞬间,阿苒心里忽然微微发酸,她不自觉的把声音降了下来,柔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单手托着下巴,半晌,才小声嘟哝道:“我原本不是京里人,三岁以前是由祖母在本家抚养长大。”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似是陷入了回忆中,“那时候院子里有一颗大树,树冠几乎遮住了大半个院子。我一直在想那棵树究竟有多大,里面藏了多少枚鸟蛋,顺着树往上爬是不是可以直接爬到云层上去……后来到了京中,母亲比照着本家给我一模一样打造了个院子,可就是少了那棵树。” 谢澜曦的声音越来越低,真心疼爱他的祖母就是在他三岁时那个冬天去世的。谢为安夫妇早早的从京城里赶了回来,只因他年纪尚幼,怕被过了病气,便被拘着不让离开院子。那时候的谢澜曦一心想看看重病的祖母,假借捉弄侍女,将她们通通支开。在他心中,只要自己能成功爬上树,顺着树干爬出去就一定能看到祖母。 可惜谢澜曦只爬了一半,就被人发现了。那一次,被惊叫声吓到的他差点从树上跌下来,最后还是脸色发白的谢为安将他从树上抱了下来。谢夫人勃然大怒,发卖了好多婢女,又命人将那颗大树锯掉,最后总算是被拦了下来。 谢澜曦清楚的记得,那时自己哭的累了,依稀听到母亲向父亲低声埋怨道:“阿家[1]病重,下面的人难免会疏忽。你我人在京城,鞭长莫及。这一回是爬树,下一回呢?阿顽将来可是要成为谢家族长的,万一掉下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其实谢为安也知道自己母亲因为父亲早逝的缘故,对儿孙多有溺爱。谢家嫡系一脉,也就到了谢为安这里,除了阿顽,还有几个女儿。谢老夫人对阿顽的溺爱近乎偏执,孩子刚满月就被强行抱回本家。他虽然理解妻子,但更孝顺母亲。只是这一回,实在也把他吓着了。他答应妻子,等母亲病好,就和她说这事,看能不能让她祖孙俩一起回京里。可惜谢老夫人并没有挨过那个冬天。 到后来回本家服丧时才从嬷嬷口里知道,那棵树也算是祖母的陪嫁,千里迢迢从娘家运过来的小苗,是祖母自己亲手栽种的。 谢澜曦的口里隐隐有些苦涩,他忽然想要吃更多更多的糖来忘记这种味道。他松开了手,抬起头:“你看,我是有名字的,” 他固执的说,“我叫阿树,顶天立地大树的树。” 注[1]:阿家,在古代多被用来妇称夫之母。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28 拐杖 - 阿苒 - 魏如春 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修养,谢澜曦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连小腿的断骨也渐渐长好。阿苒给他做了一副最简单的拐杖,还顾虑着他那挑剔的性格,特意给他在扶手的地方打磨光滑,再比照着玉佩上的谢字,尽量雕刻了一个相似的花纹。她本身识字不多,幼年时曾经看着阿爹做软榻长凳,自己在边上学了一点打磨手艺,仅凭一身好力气,很花了一番功夫才捣鼓出来。阿苒毕竟不能时刻陪在谢澜曦身边,等他稍微能下地的时候,她就开始琢磨着这副拐杖,耗费了将近十天才完成。本以为那家伙看了会高兴,谁知他却一点也不满意,手里掂量着拐杖一副不屑的样子,在手心摩挲了半天,就扔到边上,哼道:“我又不是瘸子,能自己走。” 饶是阿苒再三劝诫了自己要心平气和,此刻也没忍住。任谁看到自己辛辛苦苦亲手做的礼物被这样轻贱,心里都舒服不起来。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对阿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当下一字一字咬牙道:“谢大树,你有本事自己走下山回家去。” 谢澜曦涨红了脸:“我才不叫谢大树!” 阿苒气急败坏的将拐杖拾掇走,恨恨道:“我要是再替你操心,我就是猪!” 谢澜曦微微一怔,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是在替我操心?”他那个我字咬得极重。 阿苒根本不想理他。谢澜曦大急之下,挣扎着似乎要从软榻上冲下来。阿苒忽然有些后悔,当下停住脚步,冷冷道:“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下榻干什么?” 谢澜曦固执的向她伸出手,似是要摸到她的人。阿苒见他脸上缚着的白布条,怕他真的追过来会被绊倒,又担心他腿骨没完全长好,此时用力过度可能会将来落下一辈子的遗憾,她心中一软,便往他面前慢慢挪了过去,在离他指尖大约一寸的地方停住。 谢澜曦的手指却在快要碰触到她衣裳的时候又收了回去。他有些伤心的低下头,将双腿蜷缩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看起来又可怜又落寞。阿苒心里那一点不快立刻消得干干净净,只是碍于脸面不肯松口:“我千辛万苦给你做的,你又不要,现在又装可怜。” 谢澜曦似是极为惊喜的抬头:“你没走么?” 阿苒哼道:“我现在就走。”她作势要转身离开,其实不过原地小小挪了几步。 谢澜曦有些着急道:“我以为你是给阿顽做的,”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他们眼里只有阿顽。我,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做这个。”少年急忙从榻上下来,可是他腿骨并未完全养好,一着力便吃痛不已,整个人眼看便要跌倒在地。 阿苒这才真正担心起来,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扔下拐杖,冲过去便要伸手将他接住。 谢澜曦本来只想捉弄她,阿苒说他装可怜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被识破了。可此时真正倒在温香软玉中,又舍不得离开,便索性假装跌伤了腿,一动不动的将脸埋在少女的肩头。 阿苒轻轻拍了拍他,担心的问:“你怎么了,伤在哪里了?” 谢澜曦第一次被人这样真心相待,只觉得心里快活极了。阿顽什么的全部都抛在了脑后,就算他再受人欢迎又如何?他已经不会嫉妒他了,因为他现在有了愿意关心他,担心他,替他操心的阿苒。 少年不敢出声,生怕此时开口语气会遮掩不住。他贪恋着少女的温柔,却没想到这样的沉默竟让阿苒吓了一跳。她将他拉开,少年的眉眼被缚住,只露出苍白的脸蛋和尖尖的下巴。阿苒心中大悔,只以为是谢澜曦不小心伤到了小腿,此时疼痛难忍说不出话,连忙将他扶着上了软榻,又掀起他的裤腿,想要仔细察看。 只听少年的声音细弱蚊声:“阿苒,我痛。” 阿苒见绷布上并无血迹渗出,又摸了摸骨头,似是没有大碍。她吃不准谢澜曦的话是真是假,但看着他那脆弱的模样,心里又狠不起来,嗔道:“叫你不要下来,你非要下来。这下好了,疼死你活该!” 若是平常谢澜曦听到这样的话,定然会双眉倒竖起来。可此时他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被骂了反而觉得比吃了世上最甜最好吃的蜜糖还要舒畅,他摸索着拉住阿苒的袖子,低声问:“阿苒,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会伤心吗?” 阿苒蓦的拍掉他的手,怒道:“还在正月里呢,什么死呀活的!”她马上意识到是自己先开的头,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反正不许你说!” 谢澜曦有些委屈:“明明是你先说的。” 阿苒立刻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了,你也不许乱说!” 她本想说她才不想做寡fu,不知怎么的,到了嘴边又换成了:“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打猎!” 谢澜曦快乐得几乎要飞起来,这话她之前对阿顽说过,现在又对自己说了,是不是意味着她真正的接受他了?他一高兴又忘记自己正在装可怜,语气轻快又上扬:“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阿苒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她狐疑的望着谢澜曦,半晌才道:“谢大树,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少年轻轻一笑,也不计较她喊他大树了,只伸手将阿苒拉到自己怀里,伸手将她拥住。 阿苒吓了一跳,她本能的想要推开他,看到他裹着绷布的小腿,却还是忍住了,只微微有些恼道:“你干嘛啊?” 阿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别动,让我抱一会。” 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染上一层暧mei之色,阿树的长发光滑黑亮,发丝扫在她耳边,让她脸上不觉有些滚烫。她轻轻推了推阿树,后者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开了她。可就在少女刚松一口气的时候,整个人被蓦的拉下。阿苒只觉得眼前一暗,双唇被对方轻轻吻住。 这个吻温柔又chan绵,让她不由想起之前沐浴时那旖旎的chun色,只听耳畔传来少年特有的略带讥诮的嗓音,一字一字道:“你输了,何,小,猪。”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猛地将少年推开。她有些羞愤,用力擦着嘴,怒道:“你!”她忽然记起来自己之前才说了,要是再替他操心她就是猪,转眼她又上当了。 谢澜曦却一点也不着恼,只是用指尖轻抚着唇瓣,似乎还在回味着方才的亲吻,一遍一遍轻笑着:“何小猪,何小猪,何小猪……” 阿苒看着他如此满足的模样,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忿忿的拾起地上的拐杖转身就要走,却听背后之人带着笑喊道:“何小猪,把拐杖给我留下来!” 阿苒冷哼一声:“你做梦!”一面暗想着谢澜曦那副容貌实在太欺负人,而明知道他在装模作样却还是心软的自己也太愚蠢了。同样的当,她上了一次又一次,真是无药可救。 谢澜曦并不在意她的愤怒,不怕死的朝她道:“我要吃糖醋排骨。” “滚!要吃自己做去!”阿苒忍无可忍,蓦地将门关上,一个人愤怒的迎着风雪往厨房里走去。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29 回归(上)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曦知道这屋子是阿苒她爹亲手所建,阿苒平日里对桌椅门窗都爱惜得不得了,此时听到她那声门响,虽说不上有多震天动地,但足以说明少女现在已经气昏了头。 谢澜曦心里却快活极了,他单手托腮半靠在窗台边上,唇角微微上挑,在一片黑暗中想象着少女生气的模样。他之前曾摸过阿苒的脸,知道她五官端正,脸又小,肯定难看不到哪里去;但要有多好看,他也是不信的。毕竟以他那超出常人的审美,天底下除了他自己,其他人个个都是丑八怪。 这人就是这么奇怪,之前没人喜欢他关心他,他就委屈的觉得全世界都是恶人,可在内心里又深深的渴望有人能和他做朋友;现在真和阿苒在一起了,他又觉得自己这么优雅高贵美貌动人,能看上一个长相平庸的山野少女,已经够纡尊降贵了,阿苒应该更体贴才是,怎么还老是和自己对着干?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渴望着被爱,一旦沾染上就会越来越贪婪,只想把对方占为己有。其实在心底深处,他是知道阿苒对他的关心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另一个谢澜曦,但他还是任性的按照自己的意愿,一遍又一遍的挑战着少女的底线,似乎仅仅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想证明对方是真的在意他这个人,想证明着一些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东西。 即使阿苒生气了,但她还是将拐杖留了下来。他听见了她关门前将拐杖靠在窗边的声音。他的阿苒心里果然还是有他的。真奇怪啊,他还曾经想模仿着阿顽去迷惑她占有她,可现在他恨不得阿顽立刻消失掉,最好永远陷入沉睡,这样她就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了。一想起少女对阿顽的温柔细语,他便有些焦躁懊恼。 为什么一开始他会躲起来?最初,他不过是希望利用阿顽人见人爱的性格,让陌生的少女对他死心塌地,从而为重伤的自己获得最大的优势。可是现在,他无比的后悔。即使被讨厌,他也不想让阿苒和另一个人见人爱的自己相遇。 阿顽的存在就像一根肉刺,他从未有过这么恶意的念头,第一次想要永久的、残忍的除掉一个人。 …… 阿苒一直在耐心等待着小谢的回归。可惜自从那一次沐浴以后,小谢一直没换回来。阿苒心里又失望又担忧,她生怕有那家伙的存在,小谢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叫阿树的家伙又挑剔、又刁嘴、个性还很差劲,如果一开始救的是他,她是绝对不会对他负责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练习走路的少年。那家伙眼睛看不见,又嫌头发太长碍事,索性随便拿根布条胡乱束在脑后。他身上裹着阿苒给的大号皮袄,下面只有一条白色单裤,再往下光脚穿着他自己的靴子。那靴子上沾了血迹,幸好谢澜曦看不见,不然肯定又要嫌脏,非让她给他洗干净不可。这么冷的天,太阳都没出过几次,她才不要帮他洗靴子。 谢澜曦摸着柜子走了一会有些累了,他总觉得脚下有些不舒服,便朝阿苒问道:“我的袜子缝好了么?” 阿苒恼火道:“早着呢。” 是的,她正在给他悲催的缝袜子。这个讨厌的谢大树就像是她天生的克星。自从她说了不讨厌他之后,无论她后来怎么说讨厌,他都不信,还故意笑盈盈的说:“阿苒你又调皮了,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欲迎还拒,嘴上越是讨厌,心里就越是喜欢。” 她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但若真不管他,他又玩绝食这一套,还说要是连累得小谢死了,就是她的错,谁让她欺负他又瞎又丑又瘸?这家伙就是吃定了她放不下小谢。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开春之后,气温渐渐回暖,谢澜曦已经能不借助拐杖自己走路了。阿苒抽空去看望了一次小葫芦,发现自己布置的几处探查陷阱竟然有人为动过的痕迹。她不免暗暗心惊,若此时的谢澜曦是她的小谢,她定然将这些情况详细的告诉他,与他一起商量对策;可现在出现的人是阿树,她便不免有些犹豫。 在她潜意识里,小谢和阿树在智商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小谢沉稳睿智,阿树狡黠轻佻;无论发生什么,小谢的微笑总能安定人心,但阿树的任性却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故意把明明已经安排好的事情搞砸。和小谢比起来,阿树看起来一点也不可靠。 她焦躁不安的回到了家,好在小院附近的陷阱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这说明对方还没有找到这里。当初阿爹从一大片连绵群山中亲自选的位置,地方虽然小,却胜在隐蔽。阿苒坚信就算积雪融化了,对方也不一定立刻就能寻到。 可是,对方一时找不到,不代表一辈子找不到,躲藏毕竟治标不治本,她还是得早点想办法把小谢平安的送回家。 刚推开门,阿苒却呆住了。月光下少年端坐在软榻上,身姿俊秀背脊笔直。此时的谢澜曦已经将缚双眼的布条摘了去,他身上穿着阿苒给他新缝的猎装,从头到脚一身皮袄皮裤,一眼可见窄瘦的袖口与纤细的腰身。手边的小几子上搁着茶壶,见到阿苒进来,少年温柔的问:“你回来了?” 阿苒仿佛没听见似的,呆呆的重复着:“你回来了?” 谢澜曦只看着她微微一笑,那双眼在黑暗中亮晶晶的,阿苒这才回过神来,惊讶道:“你能看见了?” 谢澜曦点了点头,声音似是有些迷惘:“之前我记得只能看到一点光的,但是这一次已经能看到大致的景象了。”他忽然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阿苒连忙转身将门关上,一面又将烛火燃起,走进几步仔细的看着他的脸。那双眼里的雾气基本上已经散去,白玉般的脸上,双眸有如点漆。而脸颊上那道淡淡的红痕,在黑暗中仅仅一条细线,若不靠近仔细观看几乎察觉不出。 阿苒心中暗赞:“菀芜雪芝果然厉害。”心里又有些可惜,“若是当初能多弄一点,或许就不会留疤了,现在只能指望以后能自然慢慢淡去。”她心里打定主意,这段时间做饭都不放酱油了。 谢澜曦在黑暗中等了她许久,直到少女进门,才借着月光依稀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他在发现自己能视物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好好看看阿苒的模样。待到烛火燃起时,他有些不适应的微微侧过头去,闭上双眼。再睁开时,正对上少女凑近的双眼。 虽然阿苒的容貌在他心中并不是很重要,在决定以身相许娶她为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之后虽然也曾趁她熟睡时抚摸过她的面庞,但终究只能在心里估摸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怔怔的看着近可闻息的少女,没有想到她居然生得如此绝色。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0 回归(下) - 阿苒 - 魏如春 谢家人向来以美色着称,谢澜曦就不说了,他的嫡姐元娘第一次出现在夏元会上时,因其貌美曾轰动京城。即使有着谢为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阿爹,她最后依然嫁给了兰陵萧家嫡出的长公子。元娘出嫁时,京中多少儿郎彻夜酒醉扼腕叹息。而他庶出的两个妹子,也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及笄时诸多名门贵妇皆来观礼。谢为安生前曾骄傲的说:“我人生有三得意,书画才情一得意,家有贤妻二得意,儿女出色三得意。” 谢澜曦自问对美色早有抵抗力,可面对阿苒时,还是惊艳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少女乌发如云,额发上隐隐夹杂着些许晶莹落雪,虽然身上并无钗环玉饰,眼波流动之间,妩媚婉转浑然天成,偏偏眼神纯净又自然,看着他时惊喜之下还浮出些许温柔之色,当真是清丽绝伦,笔墨难述。 他原以为自家姊妹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没想到在这里等着一个阿苒。这样巨大的冲击,让他心中又欢喜又难过,隐隐还有些许自卑:“阿苒此时便已经如此艳光不可逼视,若是等她长成……”谢澜曦不自觉将眼帘垂下,他想起母亲在他面前亲手摔碎的桂花蜜。 ――如果你将来真心喜欢什么,在没有能力保护它之前,一定不要轻易露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是毫不犹豫的遵循着母亲的教导,从来都不对喜爱的人或者物表达出真实的情感,隐忍几乎成了他的座右铭。可是这一次,他难免有些犹豫。 阿苒并没有察觉小谢的异样,她正仔细的看着他的伤势。忽然一个念头浮了起来:“小谢的眼睛不可能一夜之间就突然能看见了。可之前阿树却一直说自己眼睛见了光就痛,闭上眼也不舒服,所以用布条将双眼缚住。”她心中一动,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身在软榻上开始翻找。 谢澜曦这才回过神来,见少女额间点点细汗,忍不住轻声问:“怎么了?要找什么吗?” 阿苒深吸一口气,抬头朝他比划着问:“之前你那根遮眼带呢?” 谢澜曦微微一愣,他很快明白了阿苒所指,便从怀里取出之前摘下的布带递给她。阿苒将布带对着烛火看了一下,立刻跳起来愤怒的将它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下,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信了他的鬼话!她以为他看不见,加上他还专门拿布条遮住了双眼,自己也就毫无防备起来。一想起她居然在他面前曾赤身裸体的洗澡换衣,甚至如厕――墙角的柜子边上有一个专供夜间所需的带盖马桶,阿苒就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将那家伙从小谢身体里揪出来暴打一顿。 谢澜曦仿佛猜到了什么,脸上忽然煞白,他怔怔的看着阿苒,轻声道:“你发现他了?” 阿苒正气恼不已,随口就说:“你说那个嘴又刁又毒喝个排骨汤都要放糖整天指使人做这做那还各种不满意的谢大树?” 谢澜曦怔了一怔,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神色柔和道:“那家伙对你说他叫谢大树?” 阿苒忍了许多天的闷气总算找到了发泄口,一说起阿树,她就忍不住坐到谢澜曦对面,恨恨的捶了捶桌子,口里恨恨道:“可不是?他最可恶了,你不知道那天我给你正洗澡呢,他就出现了,然后抓着我要……”她忽然顿住了,脸上有些发热,连语速都快了许多,“总之,他又轻浮又讨厌,我想他的腿应该可以尝试下地了,就连着好几天熬夜给他打了一副拐杖,结果他呢,看了一眼就扔到一边去了,我当时真的快气死了……” 她正喋喋不休数落得起劲,蓦地发现谢澜曦早已侧过脸去,单手扶住额角,墨黑的长发垂落在肩上,身子微微颤动,似是在极力忍住笑意。她有些恼火的低声埋怨道:“你笑什么?” 谢澜曦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他望着阿苒,眼神温柔又带着些许歉意:“对不起,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心里是很害怕的。” 阿苒眨了眨眼,问:“你怕什么?” 谢澜曦却不答,垂下眼帘似是有些挣扎,良久,才抬眸看着她轻声问:“能让我牵住你的手么?” 阿苒脸上一热,她将手背在身后擦了擦,这才递了过去,心里则想,她的小谢就是和那个轻浮可恶的家伙不一样。 谢澜曦伸出双手将少女的左手合在掌中,指尖微微摩挲着她略显粗糙的手背。阿苒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从外面回来,手上冻得通红,前段时间给阿树打造拐杖,双手还多了不少伤口,这大冷天的又容易生冻疮,饶是她自愈能力再强,此时自己的手被谢澜曦的双手一衬,就像个发红的萝卜。 她略有自卑的想要将手抽出,却不想被对方轻轻握住手腕。谢澜曦垂眸轻声道:“别动,就这么让我握着,行么?” 阿苒身子一僵,这句别动又勾起了她某些不太好的记忆。她皱着眉看着面前的长发少年,生怕自己又给骗了。谢澜曦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僵硬,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抗拒,但他还是松开了她,只是心里微微有些受伤。 阿苒将手又藏回身后,低着头解释道:“我的手太丑了,不想让你看见。” 谢澜曦温柔的看着她,他的双眼就仿佛一汪池水,幽幽深深的,一眼看不到底。 阿苒的头垂得更低了,她左脚踩着右脚背,眼却不看瞧他,生怕再对上那双美丽的眼睛,自己会把持不住亲上去,只能老实道:“好吧,其实是方才你说别动,让我吓了一跳,以为那家伙又回来了。他以前就说过同样的话,然后装作你的模样,对我又抱又亲又摸的,还好给我识破了……”她有些心虚的偷瞄了他一眼,少年端坐倾听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是月光下夏风拂过的竹林一样沉静,可他的脸上却渐渐浮起一层阴郁,半垂的眼眸中似乎隐隐凝聚着风暴,让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谢澜曦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在沐浴中不知不觉陷入沉睡,让那个自称阿树的家伙趁虚而入,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对她做出这种事。他一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不对,想要争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尽管这么多年他已经强大许多了,但当阿树掌控身体时,他对外面所发生的事还是一无所知。 他毕竟不是主魂。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1 离别(上)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曦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他最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能获得母亲的喜爱而出现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母亲的愿望,哪怕会违背自己的本意。久而久之,他都已经忘记原本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要知道,这具身体的主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出现了。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就是谢澜曦的时候,那家伙的出现亲手打破了他的美梦。阿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他心里想着她,但他却故意让他陷入沉睡,用下作的手段轻薄他喜欢的姑娘。 每次他的出现都是那么让人痛恨。母亲曾被他吓得几乎崩溃,之后的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带着他去上香,甚至曾命他每日抄诵经文,过了好多年他才将母亲安抚下来。 现在又轮到了阿苒……谢澜曦深吸一口气,即使他再温柔和善,却并不意味着他会对敌人心慈手软。阿树一而再再而三的搅乱他的人生,激怒伤害他所珍视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会真正的,彻底的除掉他。 …… 阿苒望着谢澜曦,忽然觉得他有点陌生。在她印象里,小谢一直是温和微笑的,从未有过如此生气的模样。她不安的问:“怎么了?” 谢澜曦惊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此时的心境已经平复,只朝阿苒浅浅一笑,语气似是有些歉意,开口道:“对不起,吓着你了么?” 阿苒摇摇头,道:“你不要紧吧,我见你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谢澜曦用他那好看的双眼静静的凝视着她,长长的羽睫被烛火一照,在秀美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那双眼幽幽深深的,目光温柔又忧郁,看得让人几乎忍不住要心碎。 阿苒在这种暧mei的沉默中心跳渐渐不稳,她脸上微微发热,只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局面。就在谢澜曦几乎以为她会害羞的转过脸时,少女开口问:“对了,我今日回来,发现布置在外面的陷阱可能被动过了。是不是那些人已经开始找你了?” 谢澜曦似是有些失望的敛下目光,他微微侧过眼,低垂着眼眸望着自己的手掌,掌上一枚玉佩安静地躺在那里。只听他有些无奈地说:“大概是我的替身被人发现了,能撑过这么长时间,母亲已经尽力了。” 阿苒眨了眨眼,问:“替身?” 谢澜曦苦笑道:“前几年我一直遭遇刺杀,母亲便有意给我准备替身,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次若不是遇见你,只怕我此刻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母亲大概以为我还活着,便用替身来牵制对方,制造让人以为我已经返家的假象。” 阿苒好奇道:“那你的替身和你生得一模一样么?” 谢澜曦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眼,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但又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失礼,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又垂了下去。他摇了摇头道:“只不过是寻一些身材脸型相似的,通过易容可以达到极其相似的地步,但终归是有点差别的。但替身最重要的并不是容貌,而是他的言行举止,尤其是嗓音。” 阿苒若有所思道:“那小谢的替身,一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培养出来。” 谢澜曦愣了愣,却听她笑眯眯的说:“小谢这么优秀,谢大树那个家伙和你一体双魂十几年都模仿不出来,要培养出言行举止和你一样的,岂不是要花费很大的功夫?短短几年谢夫人就能给你变出一个替身,她一定很厉害!” 谢澜曦微微一笑:“我母亲确实很强。”他拿起小几子上的茶壶,给阿苒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茶,让阿苒重新坐下,斟酌片刻又道:“她可能有些严厉,但我觉得她应该会喜欢你的。”他的笑容那么自然温和,让阿苒看得目不转睛,甚至没听到他下面的那一句话:“阿苒,我可能在这里呆不久了。” 阿苒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心中顿时犹如惊雷劈过。虽然离别是意料中事,她原本就盘算着等他腿好一点,再想办法送他离开。可真到了眼前,她又觉得接受不能,结结巴巴的说:“那你,你什么时候走?” 谢澜曦望着她,仿佛要将她脸上的每一寸容貌都牢牢刻在心中。半晌,才低声道:“越快越好。趁着积雪尚未完全融化,对方还未全面搜山,与其躲到最后陷入被动,不如早作打算。而且,”他顿了顿,“我也想尽快回去,母亲一个人面对,怕是会撑不住了。” 阿苒很快就镇静下来,她想了想,道:“这样好了,明天我就送你下山。”虽然陷阱有人为动过的痕迹,但毕竟过了这么久,谢家也出手干预了,应该不似最开始那么危险重重,只要路上小心点,下山倒不是问题。 谢澜曦摇了摇头,声音有沙哑道:“阿苒,我这样是没法下山的。” 阿苒却不在乎道:“没事,我背你就好了。” 谢澜曦略有些尴尬,低声道:“不是这么简单。既然陷阱被人动过,说明他们还没有放弃追杀。若我和你一起现身,只怕还没上官道,就会被发现。我腿脚不便,到时候必然成为你的包袱。” 阿苒道:“那怎么办?” 谢澜曦凝视着她的双眼,道:“我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去做。” 阿苒见他语气郑重,不由也绷紧背脊,道:“你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谢澜曦稍稍犹豫,朝阿苒伸出手,眼神似是带着一丝恳切,又仿佛有些歉疚。阿苒不明所以的将手慢慢伸出来。他将她的手轻轻握住。阿苒只觉得小谢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她心里怦怦直跳。 谢澜曦将那枚玉佩放在她手心,看着她说:“这是代表我谢家宗子身份的玉佩,你拿着它去京中谢氏府邸见我母亲,她便会想办法派人来接我。”他看着少女认真地眼眸,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却还是坚持将话说完,“只是这一路,你要非常小心。敌暗我明,王于两人的死已经让对方起了疑心。上一次他们半路收手,或许是被我母亲放出的假消息所迷惑;但这一次肯定不会了。谢家在京城附近的所有的产业只怕都布满了对方的眼线,尤其是京里。但谢家的情况……也比较复杂,在不知道对方在京中的势力究竟能渗透到什么程度之前,只有直接去见我母亲最可靠。”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2 离别(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想了想,目前的情况也只能如此。她将玉佩用红绳串起来,挂在自己胸口,十分严肃的看着谢澜曦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的。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千万小心。我在院子周围都布了陷阱,若是有人硬闯,你就躲到墙角的柜子里去,那个柜子后面有个暗门。我小的时候,阿爹出去打猎,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特意给我辟了一块地方,若是听到野兽闯门,就让我躲进去。”她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柜子边,打开柜门,将暗门的进入方法演示给他看。那柜子固定在角落里,里面堆了一些被褥,不仔细看确实无法发现还有这么一道门。 阿苒细细叮嘱道:“这门可以从里面上锁,外面是打不开的。里头地方不大,还有透气的小孔,就是现在这个天气夜晚会很冷。等会我再与你放些干粮与被褥。明天一早我就出发,若是顺利的话晚上便能来接你。” 谢澜曦见她对自己如此周到细致,眼里不免有些复杂。他垂下眼帘,端起尚有缺口的老旧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碗搁在小几子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寂静的夜里只听到烛火噼啪作响,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难受。 阿苒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觉得有些口渴,便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这一套茶具原是阿爹留下的,原本一共三只。自己幼时贪玩,不小心摔碎了一只,又把另一只砸了个缺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印象里阿爹就一直用这个有缺口的茶碗,将完好的那只给她用。她之前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可此时见到谢澜曦也是如此,心中不由五味陈杂,柔声道:“小谢,你待我真好。” 谢澜曦怔了怔,他望着少女柔和的脸庞,忽然开口道:“要不再迟一天罢。”顿了顿,就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就晚一天回去,应是不碍的。” 阿苒摇了摇头道:“还是明天吧。我看了看天色,明天应该天气还不错,早做准备总归好点。小谢早一天回到家里,我也早一天安心。”她利索的起身,开始收拾包裹。 谢澜曦的手紧紧握着茶碗,指骨关节有些发白。他张了张口,却终究再坚持,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阿苒收拾得极为轻简,谢澜曦见她许多常用的东西都没有带走的意思,不由问道:“阿苒,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阿苒愣了一会,回头看他道:“和你回去?回京里?” 谢澜曦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地晕红,直视着少女温柔地说:“当初不是说好的,等我伤好了,我们就成亲。而且你一个人留在山上,我也不放心。” 阿苒知道他素来矜持有礼,能说出这样的话,必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肯退让。可她隐居深山多年,对于热闹纷繁的俗世心里总存在一份畏惧。虽说为了遮掩美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每次下山都以脸上生有重疮作借口用布巾遮脸,其实在内心深处,相比起山下镇民,山中飞鸟走兽更加可亲可爱。 更何况她在救他之前,根本没想到谢澜曦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谢澜曦愿意和她成亲,她自然是高兴的;可一想到自己要嫁进连小谢都头疼的百年世家,还有高雅强势又精明能干的未来婆婆与同样美丽端庄优雅高贵的姑姐们,连识字都有些艰难的她就更显得粗鄙不堪。 就这么一会功夫的迟疑,让谢澜曦看在眼里,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好像已经察觉到阿苒内心的自卑与窘迫。他想了想,向她伸出手,轻声道:“把手给我,阿苒。” 阿苒愣了一下,顺从的将手擦了擦,放在他掌心中。 谢澜曦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在你之前,我从未主动牵过女孩子的手。” 阿苒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下意识地应道:“什么?” 谢澜曦知道她为人大胆直接,贵族世家那种特有的委婉说辞未必能立刻明白,便耐住心思与她详细解释道:“我自幼便被母亲教导,为人处事要洁身自好,”他顿了顿,还是跳过谢夫人后面那句千万不可如你父那样放荡不羁,白玉般的脸上微微晕红,“……若不是心里认定了你,我不会对你逾礼。” 阿苒呆呆道:“你是想说,其实你也挺喜欢我么?” 谢澜曦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看向少女无奈道:“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阿苒眨了眨眼道:“可你从来没当着我的面说过啊。” 谢澜曦温柔的望着她的双眼,道:“我以为喜欢这种事,是要放在心里的。” 阿苒和他对视了好久,才后知后觉的真正反应过来。少女脸上欢喜之色愈深,忽然双手撑在小几子上,整个人直起身子凑近谢澜曦,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对我早有意思了。光牵手不够啊,我之前都亲过你了,你也要主动亲亲我啊。” 谢澜曦耳珠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他将脸别了过去,轻声道:“阿苒,别闹,我是认真的。” 阿苒嘟着嘴道:“我也是认真的啊。谢大树倒是亲过我几次,可那不是你。我想要小谢的亲亲。”话音未落,唇上已飞快地落下一个浅浅的吻,就像是花瓣一样的柔软,又带着淡淡的茶香。 这回轮到阿苒真正的僵住了,少女的表情惊讶无辜,看起来就像是只受惊僵住的兔子。她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那是来自小谢的亲吻,心底的喜悦一层一层放大,几乎要溢出胸口。她忍不住想伸手掐自己一下,又怕方才的那一吻,只是自己的幻觉。忽然一双手轻轻的捧住了她的脸颊,阿苒惊讶的张大眼,只见谢澜曦的脸越来越近,那双好看的眼眸越发的幽深。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悄然停止,跳跃的烛光不再忽明忽暗,耳畔的风声也不知何时悄悄散去。他重新吻上了她。谢澜曦轻轻咬了咬少女的嘴唇,他并不懂什么高深的技巧,仅仅是最简单地试探,却温柔得仿佛一律清风拂过,又如清辉的月色那样令人沉醉。 就在阿苒觉得自己心跳都快停止的时候,茶碗被打翻了,水渍将两人衣衫染了一片。阿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谢澜曦抱在了怀里。小谢胸口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锁骨。她咽了口口水,干巴巴的说:“既然衣裳都湿了,不如咱们继续吧。”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3 离别(下)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曦当然没有和她继续下去,一个是谢家家教极严,此番逾越对他来说已是大大不对;二来,他也知道礼教大防对婚前失shen的女孩子有多苛刻,尤其是谢家这样的名门世家。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受到白眼,阿苒是要成为谢家宗妇的,不能因为他的一时贪欢而有污点。 谢澜曦将额头抵在少女额前,半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有些艰难道:“还是等成亲之后罢。” 阿苒不能体会他的苦心,只是在他身上左扭右扭不肯下来,这样难得的机会一亲芳泽,她才不要随随便便浪费掉。 谢澜曦几乎是咬着牙才逼着自己开口道:“阿苒,你压着我的腿了。” 阿苒这才惊觉,立刻如同一只灵巧的猴子从软榻上跳了下来,慌慌张张的挽起他的裤腿想要看看伤势。 谢澜曦有些无奈捉住她的手,柔声道:“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这天夜里,他俩和往常一样同塌而眠。只不过阿苒嘟嚷着自己被子冷,早早的钻进了谢澜曦的被子。就在她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人亲了亲她的额头。 耳畔传来温柔的低语:“和我一起回家,好么?” 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好。”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这一刻她心里想着,只要他肯陪着她,刀山火海她也敢去。 …… 就如她所说,这一天的天气十分晴朗,远山上白雪皑皑,云与雪几乎分不出彼此。越往山下,积雪消融,由雪白渐深至青灰,甚至隐隐透出一点苍翠。阿苒起了一个大早,神清气爽的看着有些憔悴的谢澜曦,奇怪的问:“小谢,你怎么了,一晚上没睡好么?” 谢澜曦没做声,只是疲惫的闭着眼。过了一会,等人稍微清醒了一点,才捏着额角低声问:“东西都带上了?” 阿苒翻出衣领里的玉佩,又摸了摸靴子里的小刀,嗯了一声道:“放心吧。” 谢澜曦有些担忧的望着她:“此去千万小心。”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第一时间就躲起来,就算……信没送到也没关系。” 阿苒点了点头,脆声道:“知道了,还有你交代的话,我都记得。”她见谢澜曦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可真像我阿爹。” 谢澜曦无奈地笑了笑,将她送出门。他拄着拐杖,身子站的笔直,单手扶在门边,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目送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鸽子扑闪着翅膀落到院子的空地上。谢澜曦淡淡地开口道:“我知道你来了,出来吧。” 一道人影从屋顶上悄然飘落,几乎没有任何的声响。那人一身劲装打扮,面目普通,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稍显狼狈,似是不小心中过阿苒的陷阱。他向谢澜曦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垂首道:“乙三来迟,请公子见谅。”他脸上虽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又惊又怒。公子那秀美之极的脸上居然有一道长长的剑伤,胳膊上还拄着拐杖,也不知道当初遭了多大的罪,难怪一个多月都没有消息。 谢澜曦似是有些疲惫,低声问:“你能寻到这里,已是很不错了。”他闭上双眼,背靠在墙上,清新的山风夹杂着些许寒意扑面而来,“我的事……告诉母亲了么?” 乙三目不斜视低头道:“昨日发现燃息香时,便让丁七快马回府报信了。” 燃息香是陈郡谢氏流传百年的秘制香料,只有历代族长才能掌握其配方,通常作为紧急联络通讯所用。谢夫人曾经身为宗妇,手上自然也有。这种香料平时闻起来并无任何气味,呈褐色粉末状,可以被藏在空心的木质发簪或者玉石指环里,遇上高温则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芳香气息。谢氏专门驯养了对燃息香味道敏感的信鸽,百里之内只要点燃都能感应得到。 谢澜曦身份贵重,出行都会随身携带燃息香。只不过当时伤势实在太重,他眼睛又看不见,一度只能卧床休养。加上中间被阿树捣乱了许久,直到昨天才真正清醒过来。他不知自己究竟沉睡了多久,在发觉视力恢复大半后,第一件事就是从阿苒放玉佩的小木匣里找到他藏有燃息香的翡翠扳指。他知道,一旦点燃,谢府的暗卫迟早会跟着信鸽寻到这里。 谢澜曦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片刻,又问:“京里的情况最近如何?我母亲她还好么?” 乙三道:“公子遇刺后不久,夫人就安排替身假作公子重伤在家休养,闭门不出,一面又使我等暗中搜寻公子下落。直到五天前,有数名刺客进入谢府,当场捉了两个,其中一人当场服毒身亡,另一人虽没死成,却咬断了舌头,现在还在救治中。”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夫人很安全,我们几乎没有折损人手,全靠夫人早早作了布置。” 谢澜曦微微一笑,道:“原来他们已经这么心急了。”他想起阿苒提到的陷阱可能被认为动过,遂淡淡的问,“是不是我的替身被对方发现了?” 乙三眼中微露惊讶之色,越发恭敬道:“公子料事如神。” 谢澜曦有些忧虑道:“这么久没有消息,替身又被发现,母亲一定很着急罢。” 乙三道:“夫人得知有刺客夜探谢府时就舒了口气,道是公子定然无事,让我们再扩大范围分头搜寻。果然才不过几天,由属下负责的信鸽就感应到了公子的燃信香。” 谢澜曦微笑道:“辛苦你了。”他半垂着眼帘,抿了抿嘴唇,“我重病在家卧床的时候,可有谁来看过?” 乙三道:“公子失踪的第三天,大司马陶大人就亲自过来探视。之后二房与三房的两位娘子都相继前来探望,只不过被夫人拦了下去。大约半个月前,二房又派人过来送了些补品。中间陆陆续续也有世家派人探听消息,一应被夫人拦住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阵山风刮来,乙三见谢澜曦脸上苍白,眉头微皱,不由道:“公子,这里条件简陋,不如……” 谢澜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出声。乙三却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这位大公子看起来温柔可亲,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自己身份低微,就算再担心也不能替公子定夺。想到这里,他后半句那句“不如早日回京“就只能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谢澜曦转过身来,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小屋中每一样摆设。少年的背影纤细而挺拔,墨黑的长发随风而动,露出白玉般的耳廓。他沉默了一会,道:“我暂时还不能走。” 乙三连声道:“可是,夫人那里还等着……” 谢澜曦道:“我已经让人去送信了,若是她此行顺利,母亲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但若万一不顺……”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道,“乙三,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 合约总算寄到了。为庆祝a签,今日三更。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4 雇车 - 阿苒 - 魏如春 乙三肃穆垂首:“但凭公子吩咐。” 谢澜曦将脸侧过来,从怀里摸出那枚翡翠扳指递到他手中,一字一字静静的说:“我要你立即回京,直接去陶大人府上。就拿着我的这枚扳指,亲自送个口信给陶大人,请他立刻去谢家探视,越快越好。还有就是,万一送信的人没能顺利到达谢府……”他的声音在寒风中似是有些飘忽。那一瞬间,乙三都以为是风太大了,以至于下面那句话他根本没有听清。他不由疑惑的问:“公子?” 谢澜曦闭了闭眼,心里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住了,只轻轻的吐出一句:“没什么。暂时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 阿苒下山的时候非常小心。 她对着小谢嘴里自然说的轻松,心里却在打鼓。谢澜曦再三告诫她要小心,她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绝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阿苒绕了几个圈子,尽量抹去自己留下的足迹,每一步都十分谨慎。想要进京,就不可避免要上官道。 她明知对方有可能会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伏击自己,贸然直接出现的话,必定会被盯上。既然过了这么多天,对方仍然一无所获,一定心里十分焦急,越焦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绽。就算是官老爷们抓大盗,京城附近这么多镇子,所有的捕快衙役调动起来,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况只是个别组织的暗杀行为? 阿苒左思右想特意选了条捷径,花了整整两个时辰翻山越岭,才进入与云霞镇相对方向的伏岭镇。这伏岭镇比云霞镇要大上许多,阿苒以前随阿爹也来过一两次,只不过距离京城更远,赶车过去最快都要花费一天的功夫。 阿苒并不精通易容之术,只能用炭笔将自己眉毛画粗了许多,又在脸上点了两个痣,取了一条大毛围脖将大半脸遮住,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猎户家的姑娘。阿苒进入伏岭镇之后第一件事,就找了一家客栈订了间房,又让小二帮忙雇了辆车,约好时间让他在客栈门口候着。自己则找了一家成衣店,进去置办了一身衣裳,又顺便买了几只隐囊[1]。做完这一切后,她这些年的积蓄基本上就算是清空了。 …… 车夫刘三槐是赶车的老把式了。再过两日就要到上元节,他琢磨着替自己的女儿阿筱打一根新簪子,好让她到时候出门更光鲜一些。因刚过完年,街上的人渐渐热闹起来,但还没出十五,大多数人还不急着出门,生意便不免有些冷清。福来客栈的掌柜与他一直是老交情,有了生意第一个就来找他。 刘三槐只听说是个女客,本有些推拒。可一想到女儿央求的眼神,便答应了下来。他生怕对方对自己不满意,还特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将早已擦得干净的车又仔细擦了擦,还往里面放了两只干净的软垫,提早便去了客栈后门候着。 不多时,一名云鬓素钗的少妇施施然走了出来。那女子披着裘皮里子外着银丝刺绣缎面帔子,青袄白襦,衣饰虽然简单,倒是新做的。颈上一尾雪狐围脖,只衬得脸上眉目如画,娇艳欲滴。她走路时微微扶着腰,仔细看去,腰腹之间微微凸起,竟似身怀六甲。 这少妇便是阿苒,她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盯上,到了客栈便将脸上的炭迹洗去,将买来的隐囊用之前的大毛围脖系在肚子上,又将猎装褪尽,换了一身文雅的打扮,这才避过人直接去了后门。 刘三槐几乎呆住了,待到阿苒走近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眉肃穆,不敢再多看一眼。阿苒见他看起来忠厚老实,心里十分满意,口里也斯斯文文道:“我家小姑说帮我雇了一辆车,是店小二请你来的么?” 这客栈后门本来就清净,一大早极少人往来。刘三槐见她时,心里已经隐约猜到,可此时听她说话,仍然有些纳罕:“那雪狐围脖十分难得,寻常人家还真用不起。可若说是贵人吧,哪有大肚子的贵妇出门不带女婢的?”他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恭敬的问:“小人姓刘,正是小二叫来的车把式。不知娘子欲往何处?” 阿苒道:“京城。”她穿得文雅端庄,连语气腔调都收敛了几分,尽量模仿着谢澜曦。只可惜阿苒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实际上却破绽百出。 刘三槐有些为难道:“此去京中有些远,再过两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今天是肯定赶不及了。若明天一清早出发,或许能在日落前赶到。只不过娘子身怀六甲,若是行得快了,怕路上多有颠簸……要么就是路过前面云溪镇时,在那里歇一晚上,明日前往京城的时间也宽裕些,只不过花费要多出不少。” 阿苒哪里敢在云霞镇停留,能早一日把信送到就是一日,当下问道:“那若是现在出发,明天晌午之前能到京城么?” 刘三槐只当她不舍得花钱,便点了点头,道:“那可能就要委屈娘子在野外过夜了。”若是在以前,他肯定是偏向第二日一早再出发,只不过那样回来的时间又要推后。他想赶在上元节之前给女儿买好簪子,京里的款式多,样子也新,如果现在出发,明天还有时间多挑一会,顺利的话后日一早就能到家。 阿苒付了定金,正准备上车,却听刘三槐诚恳道:“若是要野外过夜,娘子月份不小,最好有人随身侍候。”他没有明说避嫌之事,但意思却很明了。 阿苒皱眉道:“我大嫂这几日就要临盆,家里没人照看,须得尽快回去;相公人在外地,小姑得留在家里照顾公婆。现在再去雇人,怕是来不及。” 刘三槐连忙道:“这个无妨,若是娘子不嫌弃,可以使小女阿筱前来帮衬。” 阿苒大喜,又掏出十来个大钱放在马车车辕上。刘三槐见她为人爽快,倒没有推拒,只道:“娘子先上车歇一会,待我与浑家说一声,很快就来。” 不消一刻,刘三槐便领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布衣荆钗的少女过来。那少女生得颇为清秀,见了阿苒眼里颇为惊艳,大概刘三槐与她说了什么,她心里早有准备,很快就恢复正常,向她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阿苒不懂如何回礼,只能避开笑道:“我未嫁时姓刘,你便叫我刘娘子罢。” 刘三槐尚未开口,那个名叫阿筱的少女已经笑了起来:“阿爹,可算是遇见本家了。”刘三槐也算是见多识广,他见阿苒在礼数上多不计较,越发认定了她并非什么名门贵妇,心里反而舒了一口气,向女儿低声斥了两句,一面请阿苒坐好,自己套好马专心架起车来[2]。 **************************************** 注[1]:隐囊,古代的一种软靠垫。《通鉴》:“陈后主倚隐囊,置张贵妃于席上。”《注》:“隐囊者,为囊实以细软,置诸坐侧,坐倦则侧身曲肱以隐之。” 注[2]:汉朝以后就开始普及马车,只不过当时贵族往往以牛车为尊。平民则觉得马车更实用。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5 冲突(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第一次乘坐马车,只觉得颠簸的厉害,脸上不知不觉流露出些许不适来。阿筱十分乖觉,从怀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酸梅子,递到阿苒手里,笑道:“这是我自己新制的,娘子要不要尝尝?”她见阿苒年纪与自己仿佛,生得又美,衣裳都是崭新的好料子,却一点架子也不拿,说话的时候也不由亲近了几分。 阿苒从小生长在深山里,野果子吃过不少。虽然阿爹也曾带她下山买过零嘴,但毕竟次数少。她眨着一双乌溜的杏眼,好奇的从阿筱手中接过。刚入口便觉得一股酸意袭来,脸上不由皱成一团。她并不似阿树那般挑食,有的吃就觉得开心,一面笑道:“这可酸得有趣。” 阿筱掩口笑道:“我阿娘常说,酸儿辣女。我家大姐怀大侄儿的时候,最喜欢吃这梅子了。娘子这么喜欢,这一胎定然是个小郎君。”雇主脾气好,伺候起来活儿也轻松,还能顺便去京里挑簪子,一举数得的好事,怎能不让她高兴。阿筱为人识趣,尽捡着好听的说,原以为这刘娘子听了之后会高兴的再赏她一些大钱,没想到对方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她心里正不安,忽然马车猛地刹住。两人一时不察,差点滚作一团。好在阿筱坐惯了马车,颇有经验。她一手将阿苒牢牢抱住,自己紧紧抓着车门,一面问道:“阿爹,怎么了?” 刘三槐有些无奈道:“有人惊了马。”顿了顿,又道,“没事,你们别出来。” 阿苒也吓得面无人色,差一点她塞在腰上的隐囊就掉下来了。阿筱见她面孔苍白,生怕动了胎气,连声问:“娘子,可伤着了?要不要紧?” 阿苒摇了摇头,手却抓着她问:“出了什么事了?”她担心自己被盯上了,自己逃脱不难,就怕连累这一对父女。 阿筱安慰道:“现在日头还没落呢,这里离京城又不远,不会有什么大事。没准是附近的村里顽童捣蛋,往官道上扔石子惊了马。” 阿苒半信半疑的掀起车帘,正要往外望去,却听一人声音渐近高声叫道:“车里的人出来。”她心中咯噔一下,揭起车帘的手又迅速放了回去。 刘三槐下车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家的瘦马,又掏出些许粮食好好安抚了一番,刚抬头,就看见两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健仆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其中一人手里握着马鞭,趾高气扬道:“我家郡王世子与人打赌,要看看你车里的人是男是女,赶紧叫车里的人出来,别误了世子大事。” 刘三槐一听郡王世子这四个字,顿时白了脸。须知并非人人都能称作郡王。在本朝,成年皇子或封亲王,而只有皇太子的儿子才能被封做郡王。当今太子年纪还小,来人口中的郡王恐怕就只能是那一位了。 如果不是先太子司马彰早早薨了,这龙椅是万万轮不到如今皇帝司马彦的。太后并非元后,却与元后一母同胞,算起来也是先太子的嫡亲姨母。司马彰膝下只得一子司马茁,因其先天有心疾,人人都以为他长不大,就连太后自己也没指望过他。可谁知道看起来最短命的司马茁,反而在诸王夺嫡中平平安安的活了下来。 等到司马彦坐稳皇位,便对太后投桃报李,封了司马茁为诚郡王,以示恩泽。这位自幼弱不禁风的诚郡王也真是好命,皇帝自己还在为儿子发愁的时候,他已经云淡风轻的生了三个儿子。 太后自己无子,在私心里则迫切的希望自己娘家的血脉能够继承下去,使得谯郡桓氏与司马家的联系更紧密。在司马茁大婚不到半年时,就暗示刚有身孕的诚郡王妃停掉几名妾侍的药。诚郡王在房事上本来就颇有节制,郡王妃自己都没满足呢,就要把丈夫分给别人,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可面对太后又不好明言拒绝,诚郡王又是个柔弱的,两个侍妾好巧不巧都接踵有孕,诚郡王妃一口老血都差点被逼出来。郁结于心的时间长了,她的第一胎竟然没有保住。直到诚郡王两个庶子都蹦了出来,诚郡王妃才堪堪怀上第二胎。这一胎就是如今大晋独一无二的郡王世子司马珏,今年才刚满十四岁。 提起郡王世子,京城附近几个大镇的百姓几乎是闻者色变。司马珏在诚郡王府何等受宠自然不提,作为太后唯一嫡出的重孙,宫中进出有如无人之境,就连皇后都不敢给他脸色看。皇帝虽然不在乎诚郡王,但还是有些忌惮太后。在他看来,凡是可能对自己儿子的皇位产生威胁的,都必须早作打算。因此,司马珏从一出生起,就被刻意的养歪了。 刘三槐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他悔恨自己为什么会贪图那点银钱,开门第一单载了女客,结果连带女儿一起撞到那个有名的混世魔王手里。这司马珏生性骄纵狠毒,七岁时就亲自鞭死过人,九岁时将得罪他的人破冰沉湖,十一岁时当街疾驰引起骚乱导致十几名百姓重伤。 曾有御史上折参过成郡王府,皇帝还没出手,太后转眼就把御史的老婆孩子叫到宫里谈人生,没过多久就有传言,道是“御史妻子言行不当,引得太后不快,直接被逐出宫去”。 这下御史台里想死谏刷声望的人都得仔细想想后果了。和一个没成年的熊孩子死磕,人家将来只要说一句“年少无知,甚为悔恨”就能轻飘飘的盖过,自己白白死了却还要连累老婆孩子一道受辱,怎么看都不划算。再说了,人家司马珏是先太子嫡出诚郡王的嫡子,诚郡王身体弱是出了名的,万一真参上去说诚郡王教子无方,诚郡王气急败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算在谁的头上?别的不说,光是谋害先太子遗孤的罪名,就足够诛九族了。 御史台的集体哑火,让背靠大晋最大两座靠山的司马珏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如今这位小魔星又突发奇想,与人打赌要验看官道上过客性别,若是他赌赢了还好,万一要是输了……刘三槐连想都不敢往下想。 他讨好的摸出两个大钱,恭敬的递上去道:“不敢打扰贵人雅兴,只是小人车里载的是位有孕的娘子,您看这……” 那两人是郡王府上的健仆,平时好酒好肉吃惯了的,哪里看得上这两个大钱,听得是个娘子,他二人脸上一喜,却仍是不屑一顾道:“就算她怀的是龙种,我们郡王世子要看,谁也拦不得。” 这句倒是实话,司马珏年幼时是太后gong中的常客,只有宫妃们主动来讨好他的。当初司马珏听说老皇帝铁树开花,突发奇想去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差点就硬闯含章殿,皇后和诚郡王妃都没拦住,最后是太后亲自点召了那名有孕的宫妃来显阳殿拜见才止住hou宫。消息传到正殿,倒把皇帝惊的出了一身汗,草草结束了早朝,直到见到相安无事才吁了一口气。 倒是司马珏事后还颇为不屑道:“原来她生得这么丑,也亏得是圣人才能忍得下去。”那时候他才不过七岁。 刘三槐还待发话,却被对方一鞭抽在车辕上。那健仆下了马,狠狠道:“若是要命就让开,我倒要看看车里的人有多精贵,要爷爷亲自来请。世子交代了,必须要亲眼见到,否则爷爷被扒了皮,你也别想好过。” 正在这时,却听一个少年的声音冷笑道:“郡王世子好大的架子,那车中若是一男一女,又怎么算呢?”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6 冲突(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叫苦不迭,她虽然不知道对方口中的柿子究竟是多大的一只柿子,但可以肯定不是想要暗杀小谢的那伙人。否则光天化日之下在官道上把事情闹这么大,那还能叫暗杀么?她只想早点赶到京城给谢家报信,实在不行给对方看看一两眼也没什么。可那少年一插进来,她顿时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不消一刻,她就听到十数辆车马走动的声音,还是以一种包抄的方式越来越近,几乎将自己前后的路都堵住了。也算是她倒霉,那司马珏在京郊庄子上游玩,一时兴起跑到这官道上与人打赌。眼见日头不早了,诚郡王府上的人好容易把司马珏劝住了,正准备收拾收拾回庄子上,结果阿苒的马车过来了。 司马珏连输了好几把,憋了一肚子气,非要赌下最后一单不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两名健仆也算是有眼力的人,眼见拦下自己的少年眉清目秀衣饰华贵,胯下坐骑也是神骏非凡,只怕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更何况对方明知道自己是诚郡王府的人,还敢出言相讥,说明人家根本不惧。这年头想要当个好走狗也不容易,虽然郡王世子背后的靠山都很硬,但关键时候牺牲个把刁奴的性命安抚一下受害者家属的面子,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俩谁都不想触这个霉头,互相看了一眼,便朝来人拱拱手问:“不知阁下尊姓高名?” 那少年恨他俩说话无礼,便冷笑道:“就凭你们也配问爷爷的姓名?” 他瞥了一眼边上的刘三槐,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便开口安抚道:“别怕,有什么事我给你做主。”一面说着,又有两名亲随紧跟在后面驰马而来,唤了一声:“公子。” 刘三槐越发觉得腿抖起来,连道谢都没敢说出口。那两名健仆见对方有了帮手,心里先是一惊,一眼望去,不远处又有十数辆牛车在慢慢靠近,看那车上的族徽鲜花周饰,中间一对牛角交叉,赫然正是当今太后的娘家――谯郡桓氏。 他二人也算是见多识广,如果说见到族徽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等看清其中似乎有一架皇家凤辇时,脸上的冷汗已经唰唰唰的往下掉了。 如果说这天底下除了太子,还有谁能和他们郡王世子一较高下,那就只有南康长公主的嫡出爱子了。南康长公主本是当今皇后的嫡女,早在十几年,由皇帝亲自赐婚下降至谯郡桓氏。皇后这一辈子一共生了一子一女,儿子早早被尔虞我诈的宫斗给害死了,剩下的南康长公主自然是受尽各种疼爱。 皇后原本想给爱女在京中几大世家里精挑细选一个驸马,谁知皇帝为了讨好太后,在圣寿时多了一句嘴,就把她好好的一个女儿卖到了谯郡。南康嫡长公主的驸马都尉正是桓氏长房嫡次子桓道亭,他祖父乃是太后一母同胞嫡亲兄弟。好在谯郡离京城不算太远,驸马爷与南康长公主婚后又琴瑟和谐,不多久又添了桓?之,皇后看在女儿外孙的脸上,这才算是熄了火。 几年前皇后千秋时,南康长公主带着嫡出的独子回京贺寿。这位桓家最尊贵的大少爷撞见了同样尊贵的郡王世子,两人见面就狠狠打了一架。太后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是长姐的嫡亲重孙,一个是胞弟的嫡亲重孙;一个是先皇已故太子嫡孙,一个是当今圣上嫡外孙,要比较起来还真不好说。最后只将一干来不及劝架,或者说劝架没劝住的宫婢宦奴杖责了个遍。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俩身为诚郡王府的家奴,自然深谙这段历史。可谁知道时隔数年,居然又在这里撞上了自家世子的老对头。尤其对方车驾中还有一尊凤辇,只怕南康长公主也在,就是诚郡王妃来了都要向她行礼,更别说他们这两个最低贱的奴仆了。真是喝凉水也塞牙。这回要是不出事还好,万一出了事,只怕谁也跑不掉。 一时间,他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朝他一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低声下气道:“原来是桓公子,小人眼拙,请公子恕罪。”一面暗自疑惑,这才开春,就算是圣寿节也还差一个月呢,南康长公主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京里。 这少年正是南康长公主的独子桓?之,小字兰卿。此番陪母亲进京,却是另有缘故。南康长公主素来眼高于顶,桓?之又生得优秀,她一心想回京里给儿子谋个好差事,再订一门好亲,有太后与皇后照拂,或许将来有机会借着儿子的光重返京中。 南康身为嫡长公主,原本可以不用远嫁异地,可当时皇帝为了讨太后欢心,竟然直接把她嫁到了谯郡,连驸马府也没给她在京里建。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皇帝,只能说是桓氏自作孽。桓氏虽为太后娘家,却因太过跋扈曾经闹出一桩大事,终为先帝所恶,最后还是看在先后出过两位皇后的脸上,才没有被明旨勒令出京。 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因为这件事几乎颜面尽失,差点连后位都没坐稳。桓家为了保全最后一点脸面,只能借口本家有急事,举家连夜离开京城,回到谯郡老老实实蛰伏了好几年;直到先帝驾崩,新皇继任,太后的地位稳固了,桓家才故态复萌,在谯郡就差没称王了。皇帝老早就看他们不顺眼,碍着太后的脸面,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到底没有明着允许他们迁回京城,宁可将嫡女南康下降,这也算是变相的补偿。看起来皆大欢喜的局面,只有皇后一个人气了个半死。 南康未嫁时就看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诚郡王十分不顺眼,明明大家都说她阿兄生来福泽绵长,结果不到三岁就薨了,还不如这个一看就短命的诚郡王。再加上当初自己爱子刚进京就被诚郡王世子欺负,差点被破了相,最后却不了了之。父皇甚至连责罚鹳奴的意思都没有,传出去反而成了两个熊孩子打架。桓家在京中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这下好了,见面互殴的名声坐实,连带着桓?之也遭人侧目。南康不敢埋怨自己亲爹,就只能对诚郡王府恨之入骨了。 因有皇帝“偏心”的前例,南康发誓要好好教导桓?之,此次回京势必要让人刮目相看。桓?之和司马珏毕竟不一样,没有被皇帝刻意养歪,短短数年就从骄纵任性的小男孩变为一个长身玉立的热血少年。他老远察觉前面似有纠纷,就主动上前探查,正好撞上诚郡王府仗势欺人这一幕。当下按耐不住,直接跳出来打抱不平。 那边司马珏也等不及,老远见势头不对,便带人驱驰车马过来,要亲自看看是哪个狗东西敢拦他的人。 这你来我往,两个冤家就撞上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7 冲突(下) - 阿苒 - 魏如春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那司马珏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桓?之,脱口叫道:“桓兰卿,居然你还有胆再出现在爷爷面前!” 桓?之愣了一下,只见前方围了几辆牛车,又有健仆若干虎视眈眈望向自己。其中一辆缀有紫荆龙腾皇室标记的华丽牛车上钻出一名少年公子。那人生得极为漂亮,唇红齿白明眸雪肤,一双猫眼有如水晶石般剔透,身披紫貂毛毡,手里却拿了一把描金折扇。夕阳映照下,耀眼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桓?之皱了皱眉道:“你是鹳奴?” 司马珏勃然大怒,鹳奴是他的乳名,太后喊起来算是爱称,从敌人嘴里说出,就多出了几分嘲讽的味道。他将扇子往后一扔,撸起袖管咬牙道:“废话少说,当年爷爷还没揍够你,今日相见不死不休,早点划下道儿来!” 不死不休都说出来了,人家南康嫡长公主还在后面跟着呢。给她听见了,这还了得?他身后两名下仆不由分说将扇子拾起,低声劝道:“世子,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吧。不然郡王妃又要担心了。” 司马珏漂亮的眼里全是盛怒,头也不回,厉声道:“闭嘴!” 桓?之连下马的意思都没有,只冷冷道:“要打可以,等进了京,时间地点任你挑。但你得先把路让开,别在官道上撒野,若是惊了我母亲的凤辇,休怪我无情。” 司马珏眯了眯眼,这才发现后面似是跟着一驾凤辇。他虽生性狠毒,却不是傻子。和桓?之打架,太后和皇帝或许不会说什么,若是惊了南康长公主凤辇,皇后那个老女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司马珏撇了一眼跪在地上抖得和筛子一样的刘三槐,当机立断:“也行,看在姑姑的脸上暂时放你一马。”说着一面朝凤辇遥遥行了一礼,玉手一挥,开口道:“我们走。” 刘三槐被那一眼看得如坠冰窟。 桓?之一直目送着他那用金箔紫檀各色宝石打造而成的牛车远去,这才收了目光,望向刘三槐道:“没事了。趁着天没黑,赶紧上路吧。” 刘三槐知他身份尊贵,哪里敢接他的话,只一个劲朝他磕头。阿筱早在车里就着车帘缝隙将桓?之的举止容貌看在眼里。如此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怎能不让人芳心暗许?她一心想和贵人搭上话,可自己一个人又不好意思,只能用眼神央求阿苒陪她一道从车里出来向他行礼致谢。 阿苒虽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这人应是救了他们,只不过她还有要事在身,生怕附近有刺客潜伏,不愿暴露自己行迹,便推脱着不肯出来,只隔着车帘压低嗓音开口道:“多谢公子。” 阿筱心下大急,刘娘子不露面,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意思特地出去道谢。 桓?之前面听到刘三槐的回话,知他车上载的是位有孕的娘子,免了他的礼,又多说了一句:“天就要黑了,你们若是要去前面镇子上过夜,可得赶快。” 刘三槐本来等着阿苒回话,谁知她只说了一句就不做声了。他怕惹贵人生气,连忙道:“多谢公子关心,我们不去云霞镇,准备赶一晚上的路明早直接进京。” 桓?之也不欲多管闲事,正要离去,忽然发现母亲身边的婢女俏生生的立在一边,不由问道:“桃芝,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母亲可有什么交代?”他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早有亲随详细回报给了南康。 桃芝点了点头柔声道:“公主说了,车里那位娘子既然有孕在身,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反正我们也要进京,不如就捎上她们一程。今日天色已晚,正好可以随我们在前方驿站休息一夜。” 桓?之笑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到。”一面又朝刘三槐道:“方才那家伙心胸狭窄,天要黑了,你们若独身上路,再遇上他恐怕势单力薄,不如跟着我们。有我母亲在,大可护你们周全。” 刘三槐哪里敢拒绝。阿苒听到那侍女提到公主二字,不免心思一动。既然对方是公主,那就是皇帝老儿的女儿了,跟着公主这么大一个靠山进京,想来那些刺客就算认出她也不敢下手;至于那只柿子有多可怕,她没听说过,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更何况单从背影上看,柿子的身量也不是很高,还不到谢澜曦胸口的样子。阿苒粗略估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打到对方求饶,便没把他当回事。但桓?之所虑并非不周,小谢再三叮嘱她求稳胜过一切,她也不想节外生枝,左思右想之下,还是跟着桓家车队比较划算。 之前没找到公主这个大靠山,阿苒生怕身份暴露不敢出来道谢,倒让阿筱哀怨的看了她好久。现在人家愿意带她一程,自己再不出来就不太好了。阿苒稍作犹豫,还是从车里钻出来,朝桓?之依着阿筱之前的模样低头行了一个礼,道:“若是如此,可真是麻烦公子了。” 阿筱心中大喜,连忙也提着裙子出来跟在后面行礼,一面又悄悄的抬眼打量面前的少年公子。 桓?之原本也没想到车里的人能有多倾国倾城,他虽是桓氏二房独子,可往上排长房里三位堂兄。他的几位堂嫂们怀孕时要么面黄浮肿,要么神情憔悴,平日里都躲在房中休息避不见客,就算出门也要抹上好几层粉。桓?之本来已调转马头准备策马离去,听到阿苒再次道谢,出于礼貌只好又转过身来。可就这么居高临下一眼望去,竟然让他整个人看呆了。 眼前的女子乌发如云,雪颈如玉,腰腹之间虽然微微隆起,可身段依然苗条,不见任何臃肿。那女子不卑不亢的朝他道了声谢,抬起头时,四周似乎立刻安静了下来。桓?之并不是没见过绝色的愣头青,可现实与预想反差太大,竟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苒道了谢,见对方只怔怔的看着自己,赶紧摸了摸肚子上的隐囊,还好没掉。她怕立久了会露陷,连忙转身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桓?之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直到那车帘放下,才下意识地轻轻说:“不客气。”待他惊觉时,脸上滚烫一片,连忙转身策马离开。 阿筱行礼时只偷偷瞧了他一眼,正触上对方幽深的目光。她立即粉颈低垂,如同小兔子一样瑟缩了一下,心里又羞又喜,不敢再多瞧下去。直到跟着阿苒上了车,才悄悄用手指将车帘拨开一道缝,只不过这次却只得了一个少年策马驱驰的挺拔背影。 阿苒见她脸上绯红,目中流露出失望之色,心中不免好奇,开口问:“阿筱,你在看什么?” ************************************** 感谢所有看我文的人,请支持作者,新人不容易。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8 仗势 - 阿苒 - 魏如春 阿筱羞得不敢抬头看她,刘娘子那令人惊艳的美貌不知何时显得有些刺眼,好在她已经嫁人怀孕,根本不可能对她构成威胁。她胡思乱想着,口里喃喃的念着桓兰卿的名字,一面又觉得自己是在痴心妄想。过了好久,阿筱才低头抚弄着衣角,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一般,轻声道:“门不当户不对,人家不可能看上我的。” 阿苒皱眉道:“门当户对有这么重要么?只要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不就行了。” 阿筱只当她安慰自己,脸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腼腆道:“刘娘子,你人真好。” 她一面说着,心里忽然有些凄凉,双手抱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低声说,“可我娘说过,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心里再喜欢,那也不会是你的。就算将来在一起了,日子也难过。” 阿苒听了心中有些闷闷不乐,她虽然不知道陈郡谢氏是个什么东西,但光看小谢的人品,就不是一般人家里出来的。自己与小谢之间可不正是门不当户不对么?可小谢还是说了愿意娶她……连市井小民都明白的道理,小谢怎么可能不懂?难不成他只是在哄她开心?她不愿相信谢澜曦会欺骗自己,可又觉得阿筱的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 车中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起来,阿苒与阿筱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不多时,他们一行三人跟着桓家的车队到了离京城最近的官驿。阿苒望了一眼天色,此时早已日暮西山。听刘三槐说,若是明天一早出发,下午就能进京。阿苒盘算了一下,最迟后天自己就能见到小谢了。 按照本朝律例,非在职官员不得借宿驿站。刘三槐只是寻常百姓,虽说是公主发话让他们跟着,可人家并没让他们也进入驿舍,更何况那驿舍看起来也不大,公主自己的人未必都能挤得进去。刘三槐与阿苒委婉解释了一番,阿苒知晓了缘由,便摸出两个大钱放在他手上,道:“那我与阿筱便在马车上歇一夜吧,只是委屈刘叔了。” 刘三槐接了钱,连忙称不委屈。他们原本就打算野外过夜,各自都备有干粮。阿苒每到一处,便会本能的四处观察了一番。她见前面的车队停在了驿站门前,却不进去,里面隐隐似有争执声,口里便道:“出什么事了,前面的牛车怎么还不进去?” 阿筱正在小口小口的吃着饼子,一听这话饼也不吃了,站起来伸长脖子,一个劲往前面张望。刘三槐见女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终归有些心疼,便道:“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 眼高于顶的南康长公主简直快气炸了肺。以往回京她都是在自己京郊的庄子上休整,可今次因途中出了点事耽误了不少时辰,在天黑之前恐怕赶不及去。当时人多有夜盲,官道附近连片群山,常有野兽出没。就算是公主出行仆从众多,也尽量避免夜行。无奈之下,南康便使人快马去最近的驿站打点。 谁知她自己的凤辇都到了驿站门口,居然半天还没个人过来迎接。听派去的人回报说,驿站早上还是空的,半个时辰前刚刚住满。 南康冷笑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倒要看看谁这么不长眼。” 桓?之皱了皱眉,不由开口说:“难不成是鹳奴搞的鬼?” 南康哼了一声,只命人去将驿长叫来回话。 这驿长也很有意思,姓章,双名道虞,因其时并无战事,驿站往日一直极为冷清。这个章道虞平日最好卜筮,且每日必筮。今晨连筮了三次,皆为不吉,章道虞心里就不免有些打鼓了。果不其然,到了傍晚,短短半个时辰内忽然来了一大群人,将整个驿站官舍恰好挤满。 事出反常即为妖,章道虞隐隐觉得不妙。此驿因位居京城附近,属于第一等陆驿[1],按制可配备二十名驿丁,但若要除开日常往来异地邮驿的人手,实际上这座驿站里,包括驿长在内总共只有五人当值。一下子入住这么多人,那么多堪合需要验看,房间安排与伙食洗漱也要一一备下,章道虞等人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来人多数都是些外地的少年官员,官职也不大,其中最大的一个不过是个五品。京官五品多如狗,章道虞虽然看他不上,但还是按照惯例,给官职最高的安排了上房。 那南康长公主所派之人乃是她陪嫁中的一名专司打点出行的管事,唤做殷大。这殷大的堂婶正是南康的奶嬷。殷大仗着背后有南康撑腰,便向章道虞各种施压,逼着他想办法将驿舍清空,腾出地来迎接公主凤驾。 偏偏章道虞是个奸猾的,他一见来人衣饰华贵气焰嚣张,嘴巴一张便知道对方想要屙什么屎。在这个喜欢按出身门第论资排辈的年代,无非就是仗势欺人、拼爹比后台、棒打落水狗这老三样。见的多了,自然就有一套对付的手段。章道虞故意点头哈腰的将殷大引到驿舍观看了一番,又在往来人最多的走道上聆听教诲。等到殷大交代完了,他才愁眉苦脸的抵上一碗茶,开口道:“这可怎生是好,驿舍已经入住了许多官员,半个时辰之内要将他们赶出去,还要再做打扫整理,是不是有些仓促?” 殷大在桓家都是被人捧着的,一听章道虞有推脱之意,立刻竖着眉毛道:“仓促?你也不问问你爷爷的主子是谁?那可是南康长公主,别说半个时辰,就是只给你一盏茶,一炷香的功夫,你也得将此事速速办妥!” 章道虞急得满头大汗,道:“可是这里离附近最近的云霞镇还有好几里路,天已经这么黑了,又这么冷,大半夜的你让他们离开,去哪里投宿呢?” 殷大早已不耐烦,将茶碗照他头上扔过去,厉声道:“他们爱去哪就去哪投宿!识趣点就赶紧滚,若是让公主殿下高兴了,或许还能升个官儿!要是误了公主的大事,哼哼!” 章道虞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果不其然,殷大话音刚落,头上就被人淋了一盆洗脚水。他勃然大怒,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水,抬起头叫道:“谁他娘的不长眼,敢泼你爷爷我?” 须知此时尚未有科举,大晋选官以九品正中制为主,根据出身与德才将待选官员分为上中下三等。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寒门与士族之间对立不是一天两天了。进驻驿站的官员品级不高,多数出自寒门;就算有门第稍高一点的,也不过是些小士族的旁系子弟,在家族里也是不受重视的那种,因年纪小资历浅,只能就着一些不尴不尬的职位。所谓年少气盛,这群人最是按耐不住的时候。如果那殷大上来好言相求,或许他们就退让了。但殷大的态度实在嚣张,加上章道虞的刻意诱导,新仇旧恨一起上,这不就爆发了? ************************************ 注[1]:本文参考唐制,驿站分路驿、水驿与水路兼驿三种。其中陆驿分为六等,第一等驿配驿丁20人,二等驿配驿丁15人,三等以下递减,最后一等第六等驿为驿丁2-3人。 作者有话说:看到连着两三条评论真开心。请大家多多支持。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9 欺人 - 阿苒 - 魏如春 章道虞其实也有苦衷。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驿长,那些路过借宿的官员虽然各个职位不大,可万一将来有人高升了呢?不用位列三公,碾压小小一个驿长总是绰绰有余的。京城附近多是风水宝地,能在这里当驿长几十年,又怎么可能为一时贪图得罪人?最好让殷大与借宿官员们正面碰撞,是妥协退让还是据理力争,自己能撇清多远就撇清多远。 这驿舍乃是二层小楼,院子里有大树庇荫,一层潮湿阴暗,二层舒适温暖;每层有房间若干,大小不一。迎宾贵客住的是二层上房,位置朝向都是极好的。普通官员只能住最一般的房间, 南康长公主若要入住,首先就得把二层的人清空。殷大跟着章道虞一路走一路训,引得围观无数。他前脚才走进院子,后头就给人从楼上泼了一盆脏水。 这一盆水泼得实在畅快淋漓,立时就有人大声叫好。殷大大感羞怒,一抬头,楼上的窗户纷纷合上,整个院子悄然无声。殷大一股怨气就全撒在了在一边目瞪口呆做震惊状的章道虞身上,抬头就是一脚,咬牙道:“还不赶紧去办?误了公主的大事,仔细你的皮!” 章道虞当众挨了一脚,总算达到了目的,便心满意足的准备去挨家挨户敲门清人。谁知那些官员们竟然仿佛串通好了一般,没人愿意让步。章道虞无奈之下,只能战战兢兢的回禀了殷大。 那殷大浑身被淋湿,大冷天站在走廊上不免有些着凉。有驿丁见了,立即放下手中活计,殷勤侍候他去驿长房间里更衣。可习惯了衣着光鲜的殷大对章道虞的旧衣根本看不上,驿站里的新衣又只剩驿丁服。殷大好一顿挑拣,打定了主意回头见了南康要好好诉苦,多搏些赏赐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 这边殷大刚换好衣裳,正坐在躺椅上舒适的享受着驿丁帮他擦头发,一瞥眼见到章道虞在门外躲闪的身影,不由冷笑道:“怎么?事情没办成?” 章道虞低声下气的将情况一说,殷大当场就把桌子掀了,口里道:“反了,反了,这还有没有王法?这些人都是哪家的,居然胆敢不把南康长公主放在眼里?” 最多还有一刻钟,公主的车队就要到了。若是公主到了,他这事还没办好,领罚倒是小事,就怕从此会被厌弃。他朝章道虞后腰飞起一脚,厉声道:“快带路,爷爷要亲自去看看。” 章道虞忙不迭领着他往驿舍走去。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二楼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殷大越发恼怒,一把踢开章道虞,气势汹汹的往声源处奔去。后面章道虞气喘吁吁的追道:“贵人息怒,息怒。” 章道虞冷笑道:“息你娘的怒。”一面抬脚踹开房门,厉声道:“不长眼的狗东西,快给爷爷滚出来,让爷爷看看你到底多金贵,连公主的面子也敢……” 他那个“敢”字刚说完就愣住了。 这房间甚是宽敞明亮,里面布置得华丽非凡。殷大低头一看,自己脚下踏着的是上好的波斯长毛地毯,毛色纯白,却被自己一脚污了颜色。目光所及之处,桌椅榻凳都是上好的紫檀打造,样式繁复做工精致,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金丝织就的纱帘上缀满了鸽子蛋大小珍珠,颗颗圆润,光泽莹白中微微透着一丝粉,正是出了名的合浦南珠。殷大在南康手下专司出行庶务,自持见识不输于人,此时却还是张大了嘴,气势上不觉先软了三分。 那珠帘后隐隐有三两少女持酒壶而立,身姿窈窕,容貌秀美;又有美人云鬓高悬,怀抱琵琶端坐窗前,再往里面似乎有人正把酒对饮。 殷大刚把门踹开,丝竹之声戛然而止。他咽了口口水,驿站里是不可能有这种水平的装饰,那就只能是对方随身携带之物。殷大心里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应该先去马厩看看,里面停着的都是些什么车再来踹门。 正在胡思乱想,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轻斥道:“哪里来的狗才,竟然敢在吴王殿下面前放肆,不要命了么?” 殷大一听就傻了眼。 吴王怎么会来这里?他不应该在他西北封地好好呆着,大老远跑到京里干什么?以前皇帝太后用尽办法诳都诳不回来,现在怎么主动现身了?最重要的是,他刚才好像一不小心踹了吴王殿下的房门,还在吴王面前自称“爷爷”,让吴王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给他“滚出来”。 殷大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瘫软在地上。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扔在院中,不知从何处跃出数名护卫将他牢牢围住。里面只传来一个淡淡地声音:“略施小惩即可,大过年的,毕竟见血不吉利。等阿姊到了,孤再亲手把人交给她。你们继续。”最后那一句是对美人说的,人家吴王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的意思。 …… 章道虞见了南康,只麻木的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您来晚了,早在一个时辰前,驿站就被吴王殿下及其随行官员包了。第二句,您派来的手下冲撞了吴王,现在被吴王命人扒光了裤子吊在院子里示众。 章道虞早已深深的意识到,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他万分后悔自己明明连着三次筮而不吉,为什么不装作急病突发请假卧床还要坚持上岗?他怎么会知道吴王居然也在这群人中?官员入驿站需要堪合,但如吴王与南康这种超品的就不用。怪只怪当时他实在太忙,根本就没想到还有吴王这尊大神。话说回来,吴王也没必要向他这种小角色报备,人家只需要进京前给皇帝请示就行了。 南康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啪啪啪的往死里打,气得指甲都快掐断了。桓?之倒是显得冷静了许多,他详细询问章道虞殷大是如何得罪吴王的。章道虞哪里敢实话实说?他原先并不知情,只不过两头都不想得罪人,才没拦住殷大,谁知最后两头都得罪了。章道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翻来覆去就只是说殷大言语冲撞了吴王。 南康冷笑道:“殷大虽然蠢笨无知,但也不至于连阿螭也敢当面冲撞,这里面八成有什么误会。没准就是鹳奴在里面煽风点火。他以前不是和淮山很要好么,否则哪里这么巧,鹳奴在前面封路,吴王后头就把这里包下了?” 她原是随口迁怒,桓?之却听得心里一动。这大冷天的能说动司马珏在官道上拿过往行人打赌,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放眼京中,除了王谢两家嫡出子弟,其他人要么不够资格,要么不屑为之。太子太小,谢家嫡子一个月前就失踪了,王家家风又严,定然做不出这么幼稚的事。母亲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淮山在太后膝下抚养过几年,鹳奴那时候还小,经常随诚郡王妃出入后gong。两人交好也不是不可能。虽然不知道吴王是出于什么目的回京,但若有诚郡王府在中间缓和,于吴王有利无弊。 他正在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下仆来报:“吴王殿下说了,他愿意让出房间,请公主只管放心入住。”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40 威逼 - 阿苒 - 魏如春 南康这回是真的发怒了,索性提着裙子出了牛车,连自己得宠的婢女上前来扶都直接推了开去,冷冷道:“本宫倒要亲自问问吴王,前头扣着我的人,后头又示好让地方,这究竟是个什么缘故?” 桓?之一身锦衣,背上负着长弓,立在公主身后,少年的背影挺拔如松。阿筱远远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爱到了极点,什么门第之间身份之别全部抛在脑后,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他靠近。刘三槐见了大惊失色,赶紧将女儿拉回来,低声道:“贵人之间的事,咱们也插不上手,好好在一边呆着,别添乱就行了。” 阿筱涨红着脸争辩道:“我又不是去添乱。” 刘三槐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姑娘大了,确实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等过了上元节,我便去帮你寻个好婆家。”顿了顿,又道,“我看福来的小杜人不错,肯吃苦又能干,这几年往家里跑得勤,他什么心思爹娘都看在眼里。” 阿筱脸色煞白,低声叫道:“杜阿狗?就福来那个店小二?那个黑炭头?” 刘三槐见她满脸无法相信,不由认真解释道:“阿爹的生意多数都是靠着福来,掌柜的同我说了,他干不了两年,小杜跟着他学了这么久,将来是要做掌柜的。你若是能嫁给他,阿爹还能跟着沾沾光。” 阿筱又羞又气,提高声音叫道:“我不要嫁给他。”她这一叫,引得前面不少仆役回头看来。 刘三槐连忙捂住她的嘴,朝前面连连赔笑,等平息了才敲了她额头一下,将她拉到僻静处,小声斥道:“你喊什么?还好没惊到贵人。阿筱,你这个孩子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别以为别人不知道。要是让公主……”他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要是让公主知道你奢望她的宝贝儿子,你就是有十层皮都不够扒的。” 阿筱自知理亏,却还是不死心道:“公主心眼好,肯捎带咱们上路,才不会……” 刘三槐恨铁不成钢道:“心眼再好知道你什么心思也会不好了。你娘心眼坏吗?要是路边的叫花子对你起了心思,你娘早就大扫把拍过去了。” 阿筱说不出反驳的话,眼圈红了,一跺脚,只哽咽道:“我……我这辈子谁也不嫁!”说罢,就捂着脸奔回车内。刘三槐捂住胸口差点背过气去,只在后面低声叫道:“这事由不得你,等回去过了上元节,我就给你定下来。” 他两人声音虽低,阿苒却听得一清二楚。她见刘三槐眼里全是爱女之心,可还是毫不犹豫逼迫女儿斩断情丝,不由暗想:“若是阿爹还在,大概也不会同意我与小谢在一起。”她有些闷闷不乐,一想到小谢那个高贵优雅的母亲只怕也是同样的心思,心里更加不安。阿苒不知该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默默的跟着她一起钻进车内,安静地坐在边上。 阿筱哭了一会,才发现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她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她三下两下擦去泪水,抓住阿苒的手道:“刘娘子,我求您一件事行不?” 阿苒见她哭的可怜,稍作迟疑,还是开口道:“你说,若是我能帮上的,会尽力帮你。” 阿筱想了想,咬牙道:“我想求你带我去见桓公子。” 阿苒吃了一惊,问:“你要去见他做什么?再说,我与你是一样的,你见不到,我也见不到。” 阿筱红着眼睛道:“这不一样的。公子是个大善人,见你大着肚子上路不放心才捎带咱们。你若是说肚子疼,我便有理由进入驿站里寻公子帮忙。公子那么善良,不会不见我的。” 就算阿苒再不谙世俗,也觉得这做法不对,摇头道:“既然人家好心帮我,我就更不该骗他们。你若想见他,我去帮你问问人家能否通融,何必要这样?” 阿筱只当她故意推诿,若是驿站那么容易进,她们又何至于要在马车里过夜?有些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是自己求别人帮忙,可若是对方不帮自己,原先涌起的那点好感瞬间就变成了厌恶。她盯着阿苒半晌,那双漆黑的眼里有些可怕:“你若是不帮,我就向公主告密,说你假装孕妇,胁迫我父女送你上京,其实心怀不轨。这样去见公子也是一样的。” 阿苒吃了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阿筱劈手拽向她的腰腹,阿苒眼疾手快擒住她的手腕。阿筱盯着她的眼道:“之前我抱住你腰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我家大姐怀胎时,肚子摸起来是硬的,你却软的和棉花一样。” 阿苒极少下山,哪里知道孕妇的肚子是软是硬,被她一诈就信以为真,盯了她半晌,才放开她的手,悻悻道:“好吧,你赢了。” 阿筱追问道:“你答应帮我了?” 阿苒原本对她颇有好感,她难得遇到一个亲切活泼的同龄少女,谁知道友谊还没绽放就直接凋谢了。她从衣服下面取出隐囊,扔在软垫上,眼中十分失望:“连你都能看出来,我若帮你,人家万一真请了大夫,还不是被戳穿?到时候我又会如何,你可曾想过?”她见阿筱脸色一变,连忙开口又道,“不过我有另外一个法子带你去见他,既用不着骗人,也不会惊动旁人,咱们悄悄的来悄悄的去。这样你好,我也好。你我无冤无仇,总不至于看着我死吧。” 阿筱闻之大喜,她明知奔者为妾,可一想到等过了上元节,自己就要嫁给那个黑炭头,心中不免焦急万分。有桓?之这样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她怎能看得上别人?更何况之前桓?之背光而立望向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对她有意思。若是她自己不为自己搏上一搏,将来就是个掌柜娘子的命,一辈子都翻不了身。阿苒的提议显然更得她心,当下拉着阿苒的手破涕为笑道:“好姐姐,若是我如了愿,将来不会忘记你的。” 这姑娘翻脸就和翻书一样,刚才还威胁她,现在却又是一叠声的好姐姐。阿苒哪里敢信她,只道:“不过你得保证,人家若是不愿意,你可不能对他用强。” 阿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是要去告白,又不是要去迷jian,虽然她也有献身的意思,可如此风花雪月的事,怎么到了阿苒嘴里就变了个滋味。她对阿苒翘起小指,咬牙道:“那我们拉钩。我保证只和他说几句话,他若是不要我,我……我也不会强求。”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得保证一定要让我悄悄的见到他。若是你骗我,我就将你的事抖出来,说全是你逼我去做的。” 阿苒郑重其事与她拉了勾,认真道:“放心,我看过了,院子的围墙并不高,要想不惊动人,带你翻进去其实很容易。”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41 较量 - 阿苒 - 魏如春 那边南康长公主与吴王之间却并非如此简单。 南康刚发完火,就有两名妙龄少女从驿站里款款走出,恭敬的在南康面前伏下身子,异口同声道:“我家王爷有请公主殿下入内一叙。” 南康见她俩容貌秀美,举止文雅,衣饰华贵,一左一右,看起来一般无二,连声音也像是一人口中说出。如此双姝,放在宫中也是顶尖的,想来是吴王跟前得宠的婢妾。对方姿态放得这么低,足见吴王诚意,她也不好当众失态,只扬起头冷冷哼了一声道:“阿螭呆在西北那苦寒之地这么多年,倒是挺懂得享福。” 阿螭是吴王的小字,在场众人只有南康公主叫得,连桓?之都喊不出口。众人只得装作没听见,低头敛目跟在南康身后。停滞许久的车队终于浩浩荡荡进了驿站。 南康刚在正厅里站定,却听一个声音笑道:“阿姊的脾气还是这么大。”只见一名年约二十八九岁的俊秀青年从屏风后面慢慢走了出来。 那双胞少女一见,眼中流露出欢快之色。她两人虽得宠爱,此时也不敢随意踏入正厅,只与其他仆役一道立在门外,齐齐朝他行了一礼,莺声唤道:“王爷。” 那人便是吴王司马蔚。他头上所戴之物并非时下流行的漆纱笼冠,仅仅用一根通体透亮的玉簪绾住,手里摇了一把折扇,身上宽衫广袖垂裙附带,足下着白袜踏木屐,肩上简简单单披了一件鹤氅,竟似丝毫不畏寒冷。 桓?之久闻吴王大名,未及弱冠之身便扎根西北苦寒之地,军纪严明且治理有方,近十年来大晋与魏秦、梁周两国一直相安无事,不得不说也有吴王一份功劳在其中,这也是皇帝不愿动他的理由之一。桓?之毕竟年少,对吴王这等认为难免会存在憧憬。他原以为吴王必然身长八尺虎目剑眉,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一派闲云野鹤之风。这般品貌若是放在平时,桓?之见了必定击节赞叹。只可惜对方刚刚折了母亲的脸面,桓?之心中五味陈杂,脸上便有些尴尬。 南康可没他想得那么多,只冷笑道:“听说你将本宫的人剥了衣裳吊在树上?” 司马蔚还未说话,那双胞少女便叽叽喳喳开始告状。 这个道:“公主有所不知,那人好生无礼,进来就踹王爷的门。” 那个道:“可不是?在王爷面前还自称是爷爷,还满口污言秽语。” 这个又道:“听说他之前就在院子里嚷嚷着要让大伙儿都滚出去给公主腾地方。” 另一个赶紧说:“这大冷天的,外面又这么黑,公主心地善良,才不会让他做出这种事,一定是刁奴仗势欺人。” 这两人声音清脆,你一言我一语,将殷大说话的语气都描述得惟妙惟肖。说罢,才仿佛惊觉自己无礼似的,齐齐伏下身子以额触地道:“婢子无礼,请王爷恕罪。”竟然丝毫不把公主放在眼里。 南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是桓?之立在背后冷声道:“阿舅的人果然好礼数,我母亲与您说话,她们居然敢插在中间长篇大论。” 吴王点头道:“你说的很是,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就送给你了,要杀要刮随你处置。” 那两名少女立刻吓得脸色发白,连连一头触地,磕着额头都红了,看起来就跟两只红着眼圈的小兔子,在风中瑟瑟发抖,越发让人看了不忍。就连南康自己的手下也觉得是殷大咎由自取,丢了公主的脸。 桓?之脸色一变,正要上前,又听吴王意味深长道:“我忘记了,兰卿也长大了。阿吴阿越皆是处子,怜香惜玉也是可以的。” 他一副长辈为你好的表情,只能让桓?之怒目而视,原先那点仰慕之心早就烟消云散。 南康也不是傻子,抬手止住儿子,目视吴王道:“长者赐不可辞,即使你阿舅相赠,你就收下吧。回头看哪个家奴顺心,赏了她们就是。”她这话一出,收下仆役皆喜形于色;那对姐妹花则脸色惨白,伏在地上几乎昏死过去。南康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不知道阿螭不在自己封地上,跑到京城来做什么。藩王非召不得私自入京,可不要在御史台落下什么话柄啊。” 吴王笑道:“这不是在这里等着圣人召见么,不然孤也遇不到阿姊。” 南康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倒是乖觉,前几年圣人召你回京,怎么不见动静?”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微微一笑,“啊,本宫知道了。父皇与母后一直担忧阿螭的身体,这么冷的天还穿的这么精神,想必阿螭身体已经大好了罢。”吴王早些年一直称病,拒不回京,现在可不让她抓住把柄了。 吴王叹了口气,又摇了摇扇子苦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孤初到西北那几年,年少气盛,不小心中了奸人暗算,导致热毒缠身。养了这么多年,天气一热还是生不如死,只有在现在这种天才稍微好一点。越往南边走,人就越不适应。孤这辈子大概注定得呆在西北了。” 南康见他说的煞有介事,心里却全然不信,嗤之以鼻道:“什么热毒如此霸道,难道连京中的太医都治不好?若是你早几年回京,没准现在早就好了。” 吴王避而不答,只是笑道:“阿姊说笑了。之前实在是出于无奈,现在身子稍微好点,想想孤年纪也不小了,内宅也该有个人操持,就想请太后与圣人赐个婚。” 南康听到赐婚二字,心中不由一动,脸上也露出些许笑容来:“不知阿螭想要求娶的是哪家的贵女?” 吴王将折扇一收,微笑道:“自然是琅琊王家。” 这个答案也在意料之中,当时流传一句话,王与马共天下。马固然是司马家,王则指的是琅琊王家。王氏女天下闻名,吴王身份尊贵,要娶妻自然首选王家。 南康道:“我记得阿螭原先十分厌恶世家,莫非现在转性了。” 吴王叹了口气道:“这倒不是。若是寻常女子也不是不行,只要她容貌绝色,天下罕有,孤也是肯的。这不是寻不到么,只能将就一下,随便选个门第高的了。” 南康瞪了他半晌,忽然朝外面还伏在地上的双姝一指:“她们的姿色已是不俗,却不知道阿螭所谓的绝色要到何种地步?” 吴王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道:“孤至今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极品尤物,阿姊这么一问,孤反而想不出。至少也要是貂蝉西施这种级别的美人,倾国倾城倒不必,能倾倒孤就行了。对了,孤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阿姊多担待。” 南康已经不想再和他废话了,懒懒道:“说。” 吴王将扇子收拢指了指门外,笑道,“那些借宿官员皆是朝廷栋梁,孤来时轻车简仆,就是不愿惊动他人。眼下阿姊也需借宿,按理他们应当主动避让才是。可孤不愿见到我大晋良才在这种寒夜里露宿荒郊,孤的房间已经为阿姊腾出,还请阿姊大人大量,不要再赶他们走了。”他说的大义凛然,一个是为了一己私欲威逼其他官员露宿荒郊的南康长公主,一个明明早来却不愿惊动他人,还将房间主动腾出并且为他们求情的吴王。短短几句话,吴王的声望就被刷到了巅峰。围观众人耳口相传,一时皆道吴王高义。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42 夜袭(上) - 阿苒 - 魏如春 南康到此时才明白,吴王这个阴险小人是在这里等着她。她气极反笑,铁了心要和他对着干,便道:“阿螭可真是会说话,既然这里住不下,本宫也不会强人所难。本宫的庄子离此地不远,无非是多行几里路罢了。至于殷大那挑拨离间的刁奴,就交给阿螭,要杀要刮任你处置。只不过……”只不过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可又想不出什么借口挽回颜面。 这时,立在她身后的桓?之忽然开口接过母亲的话道:“只不过今日我们前往驿站的路上,遇到诚郡王世子在官道上刁难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母亲看不下去便将那名妇人一起捎带了过来。如今母亲不愿令诸位为难,又不愿阿舅一番心意白白辜负,不如将房间让给那名孕妇。更何况如今天色已晚,让她跟随我们夜行颠簸,也多有不便。”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南康长公主的形象就立刻高大上了起来。都怪诚郡王世子的黑历史实在太多,再加上受害者是一名身怀六甲的孕妇,有了他做对比,众人立刻脑补出南康长公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姿。确实,除了她别人也未必有胆子敢与那小魔星作对。虽然有殷大跋扈在前,但人家南康最终也没对殷大所受的惩罚表示反对啊,而且在得知真相后还愿意让出驿舍。明面上看是吴王技高一筹,可实际上吴王主动让出的房间,却被南康做人情随手送给了一个平民孕妇,这一招四两拨千斤,不仅映衬出公主殿下宅心仁厚,还不声不响的让吴王热脸贴了个冷板凳。 吴王张开扇子摇了摇,眯着眼睛看了桓?之半晌,忽然微微一笑:“后生可畏啊。阿姊可养了一个好儿子,太后她老人家见了一定欢喜得紧。不知道哪家的贵女才能配得上我们兰卿呢?” 南康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心思,被他这么一说又跳了起来。却听桓?之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道:“多谢阿舅廖赞。”他转身望向南康,微微一笑道,“时辰不早了,既然要上路,我们也得早作准备才是。” …… 阿苒完全是躺着也中箭。 之前南康公主身边的那位桃芝姑娘亲自过来告诉她“驿舍房间不多,住不了这么多人”的时候,她还准备开口说她们就住在马车里。谁知对方下面一句却变成了:“公主殿下体恤你有孕在身,便特特请了吴王殿下让出一间房,让娘子住进去。” 刘三槐在边上听了,嘴巴大张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鸭蛋。阿筱忍不住插嘴道:“这如何使得?那桓……我们住这里,公主殿下怎么办?” 桃芝自己虽然是个奴婢,毕竟是公主身边的一等侍婢,最讲究尊卑。她自己和阿苒说话都觉得是委屈了自己,哪里愿意去搭理阿苒身边的小丫鬟?当下只淡淡一笑:“至于诚郡王世子的事,娘子大可不必担心。正好吴王殿下也要进京,有吴王殿下在,想那诚郡王世子必不会乱来。” 阿苒眨了眨眼道:“也就是说,今晚你们离开,只有我们留下。” 桃芝耐着性子点头道:“正是。”她从袖笼里摸出一个荷包放在阿苒手上,“公主殿下说了,相逢即是有缘。驿舍里的嚼用都是自家需要花钱的,这里面有点银子,也算是公主殿下的一点心意。时间紧迫,我要赶紧回去回话了。”说罢,也不待阿苒道谢,转身就走了。 阿苒望了望边上面色惨白的阿筱,又低头望了望手里那精致的荷包,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阿筱死死的望着桃芝离去的背影,仿佛目光要把她盯穿。过了好久,才颓然坐在车辕上,目光呆呆的看着阿苒手里的荷包。阿苒原先恨她威逼自己,现在见她这样,又觉得十分可怜。她将荷包放在阿筱手上,轻声道:“你收着吧。” 阿筱没有作声,刘三槐赶紧推了她一把,又讨好的朝阿苒道:“多谢娘子。”他见阿苒有些犹豫,连忙又道,“能得到公主如此体恤,娘子真是有福气。既然是公主的意思,咱们身份卑微,不能不识趣。更何况原本就是云泥两端的人,人家能有这份心,已是大大的不易。”他这话看起来是对阿苒说,实际上是说给阿筱听的,却不知她究竟听进去没有。 …… 进驿站的时候,阿苒因自己靠山没了,驿站里又多是陌生面孔,便本能的用了条布巾将自己大半张脸都遮住。章道虞只当她有所避讳,也没在意。阿筱要照顾阿苒也能跟着入住,唯独刘三槐实在找不到理由,只能让让他留守在马车里。 那吴王倒没有食言,不仅把房间让了出来,也没有撤去屋内豪华摆设,更没有因为南康而迁怒阿苒等人。这间屋子原本就是京郊驿为了迎接贵宾的上房,吴王特意命人用一道合浦南珠金线帘隔成内外两室,内室为主卧,其中桌床凳榻一应俱全;外室又立了一副六扇漆画折屏,屏风后面设了一张小床,专供贴身侍婢使用。谁知最后倒让阿苒得了便宜。 阿筱摸着那圆滚滚的南珠怔怔发呆,阿苒比她更没见过世面,兴致勃勃的摸着那软软的波斯长毛地毯,一面琢磨着什么时候自己也给小谢做一个山羊毛毡毯,方便他练习走路。 章道虞见天气严寒,阿苒又是桓?之特意叮嘱要照看的人,他已经得罪了南康长公主,不能再把这件事办砸了。便特意命人多烧了一大桶热水,又亲自给阿苒送了过去。谁知走到半路,忽然背后一个阴狠的声音道:“站住!” 章道虞第一反应便是有刺客。待要回头,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瞬间递到他脖子边,只听那人道:“不许出声!你若敢叫,我便割了你的脑袋。”章道虞听他声音年纪不大,却也不敢拿自己脑袋开玩笑。 只听那人压低声音道:“从现在开始,我问话,你只管点头与摇头。听懂没?” 章道虞连忙点点头。 那人十分满意,又问:“这么晚,你亲自抬水是送去给谁?吴王,公主,还是桓?之那小子?” 他说吴王的时候,章道虞微微摇了摇头;说到南康,章道虞顿时心中一惊,赶紧又摇了摇头;等到桓?之时,却一动都不敢动了。非是他不愿,而是之前太过紧张,摇头的动作幅度大了点,脖子和剑刃擦了两下。被擦到的皮肤上微微刺痛,鲜血立时流了出来,吓得他魂飞魄散,哪里再敢动弹? 那人见他不再摇头,便以为自己说中了,心中暗暗冷笑:“我就知道是他,从小就属他屁事最多!” 章道虞早在他轻描淡写的提到吴王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对方不仅知道吴王在此,还知道南康长公主的凤驾也曾来过。只是不知桓家的人此时早已离开驿站。他小心翼翼的将身子往边上挪了一寸,战战兢兢的斜睨了一眼,那剑身恍若一泓秋水,隐约映照出一个精致美貌到了极点的少年。那人一双漂亮的猫眼在月下熠熠生光,恍若世上最耀眼的宝石,竟然叫他不知不觉看呆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43 夜袭(中) - 阿苒 - 魏如春 这少年正是诚郡王府的世子司马珏。 吴王在一天前便派人快马进京递折子,自己则在京郊等候召见。因着淮山的关系,司马珏对吴王早有耳闻,他找了个借口去京郊的庄子上游玩,实则是想提前会会他。吴王早就存了心要降服他,故意提出与他打赌。司马珏年少气盛,最是受不得激。他与吴王一共赌了十次,除却第一次,居然连着九次都给吴王说中了。司马珏不信邪,总觉得吴王是在作弊,过路行人没准就是他手下假扮的,非要自己的人亲自去验看。却没想到在第十一次,遇上了桓?之。 司马珏生性骄纵,又睚疵必报,当着南康长公主的面他不与桓?之硬碰硬,不代表他愿意忍下这口气。吴王闻弦歌知雅意,便道自己有办法给他出气,只让他在太后面前帮忙多美言两句。如此简单的事,司马珏哪有不应的。但他对吴王的承诺也是半信半疑,只问:“王叔有何打算?” 吴王微微一笑,道:“京郊有驿,比南康的庄子要近上好些里路。现在天黑得早,南康又是不肯夜间赶路的,必然会歇在驿站里。若是南康到时,发现驿站已满……”他停在这里,只是微笑,却不说话。 司马珏皱眉道:“虽然最近几年争驿争道的纷争不断,可姑姑毕竟是有封号的嫡长公主,就算驿站客满,也该给姑姑让出地方。” 吴王道:“若是孤也在那里呢?” 司马珏道:“亲王与公主平级,且王叔有军职在身,就算按先来后到,姑姑也没法硬将王叔赶走。”他忽然张大眼,笑道,“我知道了,王叔先不出现,让姑姑的人大闹一场,再慢慢出来,逼得姑姑只能自己离开。” 吴王摇头笑道:“鹳奴,你年纪还是太小。”顿了顿,才意味深长道,“孤非但不会逼南康离开,还要亲自给南康让出地方。” 司马珏若有所思,只听他接着笑说:“南康是决计不肯夜行的,就算一时负气,半道也会折回来,到时候还得求着孤让出房间,可真到了这时候,性质就不一样了。最不好的结果就是南康忍下一时之气,接受了孤的提议,这样孤反而会束手束脚,不好再替鹳奴出气了。” 司马珏忍不住问:“王叔又是如何断定姑姑一定不肯夜行?” 吴王避开不答,只笑道:“鹳奴是不信孤么,要不要来打个赌?” 司马珏当然不会再和他打赌,但一想到驿站这边这么精彩的大戏,他就忍不住想要过来瞧瞧桓?之的脸色。吴王倒是不建议他出现,但司马珏怎么会听? 他先回庄子应付了诚郡王妃,只道玩了一天要早早休息,后脚便轻骑快马带了两三个贴身侍卫赶往驿站。 倒霉的章道虞此时就正好撞到了他手里。 司马珏往章道虞抬着的热水瞥了一眼,忽然心生一计,阴森森道:“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也不会为难你。你照原样去送水,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只是不许提到遇见我的事。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与你无关。” 章道虞巴不得和自己没有关系,连忙点头如捣蒜。 司马珏本来只想看看桓?之吃瘪的脸,可到了这里,又觉得万一给桓?之发现了,对方人多,自己带的人少,群殴起来只怕要吃亏。便想着趁对方沐浴时,将他衣裳拿走,好好羞辱他一番,想他光着身子也不好意思半夜叫人,只要自己不闹大,也惊动不了南康。 如果桓?之真的住在这里,章道虞还不敢真将他领过去。他也曾想过假装把热水送往别处,可刚在一间房前停下,身边就有人低声斥道:“你原来走得可不是这个方向,休想耍花招。” 章道虞吓得满身大大汗,低头只见地上只有自己一个影子。身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却还有人说话,想来跟着自己的是位高手。他不敢再乱来,只能老老实实提着热水桶往阿苒的房间走去。 阿筱一只手托腮,呆呆的望着烛火发呆,另一只手托着桃芝送给阿苒的荷包,正无意识地反复把玩。她一会想着桓?之挺拔的背影,一会又想到自己回去后要嫁给的那个黑炭头,一边是甜蜜的春心,一边是悲惨的未来。她用力的将荷包往地上一砸,咬牙道:“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他!” 那荷包里面咕噜咕噜滚出一枚小小的银饼,约莫一两重,正反两面各刻有三字铭文“谯郡桓”。阿筱在市井中长大,各色钱币见识过不少,就连私铸的前朝五铢[1]也见过,可这种制作精美成色极好的银饼并未多见。也只有公主府赏人才有这种手笔,若在平时阿筱定然欢喜得不得了。但现在因有刘三槐的训斥在前,又有公主府食言在后,那银饼在她眼中就好像洪水猛兽,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阿筱正恶狠狠的盯着银饼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在叩门。她起身拉开门一看,就看到章道虞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 …… 阿苒坐在浴桶里望着水面发了一会呆。阿筱今日连大哭了一场,自从进了屋子整个人一直神情倦怠,章道虞送完热水刚走,她就早早在外间歇下。阿苒明日就要进京去见谢夫人,一想到阿筱今日所说的门第之见,心中便不免有些打鼓。更何况这一日所发生的事,实在大起大落得让人匪夷所思,先是被人拦道找茬,接着又被人主动相救,好不容易以为傍了一个靠山,没多久又被告之自己可以换另外一个靠山。 谢澜曦当初知她不谙世事,仅仅只是说名单十分重要,可能会牵涉到许多人的性命,却并没有将吴王与自己的恩怨一一细说。阿苒并不知道这个吴王可能就是追杀小谢的幕后黑手。 她靠在浴桶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竟然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一把轻巧的匕首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将门栓轻轻抬起,在推开门的刹那,一只手将快要落地的门栓稳稳接住。司马珏满意的看了一眼身手敏捷的侍卫,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在外面守着。 也合该阿苒倒霉。那司马珏看到章道虞身上的衣饰,认出了他的驿长身份。他认定能让驿长大晚上这么殷勤抬水的,只有吴王,南康与桓?之三人了。章道虞摇了前两个的头,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桓?之。他心知自己功夫不佳,万一靠得太近,怕被桓?之的人发现,便遣了自己一名侍卫去跟着章道虞。那侍卫回报说,章道虞送完热水回来,手里多了一枚银锭,上面的铭文正是谯郡桓。只不过那侍卫没有说的是,驿站里并未见到桓家的侍卫守夜。他不确定谯郡桓氏的规矩,见司马珏正在兴头上,也不敢随意触他霉头。 *************************** 注[1]:五铢,一种古代钱币,重五铢,上面刻有五铢二字。初铸于西汉汉武帝时期,魏晋时期非常流行,到唐时废止,但仍在民间流通。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44 夜袭(下) - 阿苒 - 魏如春 司马珏早在心中想好了无数种办法羞辱桓?之,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也不觉得这样趁人不备有何不对。可刚掀开珠帘,整个人就呆住了。只见一名长发委地的少女正靠在浴桶中小憩。那少女一双皓腕随意的搭在浴桶边缘,长眉入鬓,羽睫微颤,容色之美几乎让人目眩神驰。再往下看,一枚水色通透的玉佩被用红绳随意系在胸口,碧玉红绳衬着玉颈雪肤,隐没在圆润饱满的胸脯中,真是说不出的动人。 司马珏这人虽性子狠毒,但有一点好,他不**,或者说对任何身体接触都极其厌恶。 说起来也是有一段缘故。诚郡王因先天有心疾,好不容易躲过了诸王夺嫡的纷争活了下来,对道家养生近乎痴迷。道家不讲究禁欲,而讲究节欲。诚郡王尤其审慎房帏,为了保证动情时,不会心疾突发,简直是想尽了办法。 即便如此,随着年龄增长,fang事上越发吃力,到了后来,力不从心,索性就不沾染了。正因如此,诚郡王府上下对男女之事都格外避讳。 司马珏幼时生得玉雪可爱,极得太后欢喜,再加上皇帝的刻意纵容,其他人难免有些眼红嫉妒。背人处总有人隐隐相讥,道是诚郡王那方面不行,司马珏将来恐怕也不行。男人么,嘲笑别人不行,总是特别来劲,就连皇帝听了都觉得津津有味。他对诚郡王府多有包庇,本来就是看在太后的脸上。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的风言风语便越来越多。传到后来仿佛都亲眼看到司马珏十年后洞房花烛之夜“侍儿扶起娇无力,金枪不举软絮身”的模样。 司马珏当时年方七岁,身边随侍众多,这些污言秽语本传不到他耳朵里,但耐不住有小人喜欢暗中作祟。司马珏得知后,顿时小脸涨得通红。他虽年纪小,却也知被人说“不行”是多大的羞辱。有心人看到了这一点,便想了法子去毁他。 彼时大晋沿袭前朝风气,上至簪缨士族,下至豪富吏民,多好蓄养家伎。社交宴席之上,多有妖童美妾随伺。饮到酣畅处,直接将簪冠摘取,长发披散,随手抓过边上美人直接按到在席上,当众狎昵取乐[1]。 司马珏最是受不得激的,只消寥寥数语,就能诳着他自愿上当。司马珏逼着对方带自己去宗室子弟所谓的“家宴”上开眼界,事后追究起来也是他自作自受。他毕竟年幼,从未在这种社交宴席上出现过,除了带他去的人,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家宴”上宴请的都是些门第相当的纨绔子弟,平日里纵qing声se惯了。其中有好男风者酒醉,见他生得漂亮精致,便将他抓住摁倒。司马珏勃然大怒,无奈自己的侍卫被人以身份不够不得进入早早给支走,他自己人小体弱,被主人发现时身上衣衫已经褪去大半,连亵裤都被撕碎,浑身都被掐得青紫,就差没有入巷了。 这司马珏年纪虽小,人倒硬气。他受了大惊吓,被侍卫抱起时,连站都站不稳,却仍然咬牙拿起鞭子,命人将那人绑住,亲自拿鞭替自己报仇。他心知自己力气不大,鞭在人身上也不痛,便专门朝他胯下鞭去,足足鞭了一个时辰,终于将他活活鞭死。 当初他被拖到墙角受辱时,宴席上不少宗室子弟明明知道却故意在看笑话。依着司马珏的性子,最好是全杀了。但他毕竟不是太子,哪怕太后再惊怒,皇帝也不会为了他灭口,左右他也没有真出什么事,罪魁祸首也被他亲自结果,到了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只命人不许外传。 可话说回来,这种事哪里是能遮掩得了的?也不知后来太后与诚郡王妃用了什么办法才将此事压下去,对司马珏越发怜惜宠溺,事事皆由着他。只不过那时起,司马珏的性子已经彻底扭曲,变本加厉的心狠手辣。久而久之,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差。 眼下他见到阿苒,虽然第一眼十分惊艳,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这不该是桓?之的房间么?怎么会多了一个女人在这里洗澡?难道是那姓桓的姬妾?如果是,那桓?之为什么不在房中?如此奢华的房间内,怎么可能住着一个除了吴王、公主与桓?之以外的陌生少女? 在司马珏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避讳两字,他直接走过去,朝浴桶狠狠踢了一脚,冷声喊了一声:“喂!” 阿苒刚刚睡着,忽然一股大力袭来,浴桶里的水早已凉了,直接溅了她一脸。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张开眼睛,只见一个容貌精致到了极点的少年森然站在自己面前,那眼神看起来就像冬夜深山上的头狼,凶狠而危险。难道是追杀小谢的刺客找到她了?阿苒立即清醒了过来,这种情况她已经在车上预想过很多次,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敢直接进入官驿,还在自己洗澡的时候。 少女的眼眸沉静而凝重,目光专注丝毫不见惊慌,这倒使得司马珏不免有些好奇。以他的经验,大多数女人在发现房间里忽然多了一个人时,都会惊慌失措甚至惊声尖叫,尤其在她们正光着身子洗澡,毫无防备的时刻。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若是她敢张嘴乱叫,就直接拔剑杀了她。这种吓傻了的蠢货,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更何况若是闹大了惊动了南康就更令人烦躁了。 偏偏那少女面临突变,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惊恐厌恶,只有深深的黑,冷静得好像是身经百战的将士。房中的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司马珏被她盯得有些烦躁,压低嗓音问:“桓?之在哪?” 阿苒看他身量倒有点像之前见到的那个什么柿子,声音也有点像。那少年整个人裹在翻毛紫貂大氅里,雪白着一张脸,唇色极淡,隐隐透着点紫,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地。那少年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剑鞘上缀满了宝石,手柄处毫无磨损的痕迹,一看就是个花架子。阿苒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舒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两个结论:第一,来人并非追杀小谢的刺客;第二,这个人打不过她。她正要开口,忽然心中一凛。不对,不止他一个人!外面还有两个,呼吸悠长而轻缓,仿佛隐藏在暗处的山猫。倒是屋子里失去了阿筱的身影,只有他们两人,其实这样也好,等下打起来,完全可以先下手为强,不会有什么顾虑。 ************************************************ 注[1]:两晋时人注重追求精神享受,时风崇尚容、神、酒、药,分别指姿容、神韵、美酒与五石散等丹药,贵族子弟多好纵qing声se。《晋书.五行志》中所载:“惠帝元康中,贵游子弟,相与为散发裸身之饮,对弄婢妾。”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45 反制 - 阿苒 - 魏如春 不知为什么,司马珏总觉得那少女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屠夫在品评一头待宰的猪,让他惊怒交加又本能的有些畏惧,心中隐隐觉得贸然把这少女惊醒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忽然,那少女身形暴起,一阵冷风夹杂着水渍拂过,司马珏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剑柄。出乎意料的是,阿苒并没有攻击他,而是直接从浴桶中一个后空翻跃了出来,她一手抓住放在地上的匕首,又顺势一个旋转扯下大幅的纱帐,身子轻盈的绕了一个圈,正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一切仅仅在眨眼间完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站定时,长发仍在空中滑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只剩下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一滴一滴滑落在雪白的波斯长毛地毯上。 司马珏心里大为惊讶,他重新省视了阿苒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她胸口的玉佩上。这玉佩水色通透,玉质无瑕,水珠落在上面,几乎分不清楚彼此。司马珏极受太后宠爱,所用之物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好物。因他小时候喜欢拿猫眼当弹珠打,几乎是玩着翡翠玉石长大,稍微多扫一眼便能立即辨出玉质好坏。他眯起眼睛,那少女所佩之玉光看年份也不小,就是太后私库里一时也找不出第二枚。那玉佩半边隐没在少女隆起的胸口里,露出的那一半依稀是个谢字,司马珏看式样觉得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谢,谢,谢……想来想去,大晋还能有几个谢家能有这样的宝玉? 司马珏不由暗暗叫苦道:“这不该是桓?之的房间么?怎么会冒出一个陈郡谢氏的贵女,还好巧不巧有着如此敏捷的身手?莫非这一切其实是桓?之设下来的圈套?”他毕竟常常出入hou宫,又经历过那种事,性子敏而多疑,短短数息之间,已然设想出各种阴谋论。 阿苒见他脸上阴晴不定,目光毫无顾忌的盯着自己胸口,不由退后一步收紧了领口,冷笑着道:“还匣子在哪?大半夜的,你跑到我屋子里来还什么匣子?” 司马珏愣了一愣,只当阿苒和自己胡搅蛮缠,哪里有耐心与她废话?当下唰的一声拔出剑来,指着阿苒道:“装什么装?快说,那姓桓的人在哪?” 阿苒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桓公子?”她现在已经完全肯定这人正是白天那个嚣张跋扈的大柿子。只不过之前司马珏称呼桓?之为桓兰卿,而她认识的姓桓的也只有他一人,到现在才勉强弄清楚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司马珏道:“废话,找的就是那个娘娘腔!” 相比起这位柿子,阿苒对桓?之印象不知好了多少倍,人家毕竟主动出手相帮,此时听到司马珏出言嘲讽,立即反唇相讥道:“他再娘娘腔也比不过你。” 谁知此言一出当真捅了马蜂窝。 司马珏当初就是因为生得太好,才会遭那一番罪。他平生最恨人说他容貌,何况阿苒是赤luo裸地嘲讽?当下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女孩子,直接挺剑刺去。 阿苒见他说打就打,也不客气,握起匕首就地一滚,就到了司马珏脚边。她在山间猎兽多年,身手远非常人可比。更何况人与野兽搏斗根本不需要讲究什么章法,看到哪里有破绽就直接往上捅。司马珏在阿苒眼中浑身都是破绽,她的速度比他快出不知多少,司马珏才刺空第一剑,她就已经滚到他脚边,顺手割断了他的腰带,整个人贴在他背后,一只匕首对准他的咽喉。 司马珏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自己面前的少女就不见了,再看时,腰下忽然一凉,身上的衣袍散开,裤子直接坠落在地上,只露出光光的两条腿。他心中又惊又怒,本能的想要伸手提起裤子,耳后却传来少女冰冷的声音:“别动,否则下一次断掉的就不是你的腰带了。” 司马珏额上的细汗一点一点泌出,他到此时才终于体会到方才章道虞被人拿剑比着的滋味。阿苒恨他趁着自己沐浴无礼闯入,一心也想让他尝尝被人看光的滋味。 司马珏此次夜袭,只偷偷带了两名护卫。经过数年前宴席受辱之事后,诚郡王妃对司马珏看得有如眼珠子一般,所有贴身护卫都是精挑细选,下了死命令不许世子身边离开人。屋子内这一番响动,当然瞒不过屋外两人。他们虽然拦不住司马珏,但早在出行时就已经留下暗号,使人通知诚郡王妃。司马珏诚心要来找桓?之麻烦,只命他俩守在屋外,不许桓?之的走狗进入。那两名侍卫原本不愿,可奈何拗不过主子,好在司马珏为人狡猾无耻,故意趁着对方身无寸缕去偷袭。他俩思索着,按照当时流行的要脸不要命的名士作风,自己家世子无论怎样都应该能占上风,于是也就没有拦住,只在外面低声问:“世子可有什么吩咐?” 司马珏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正光着两条腿,哪里肯让人看见,还没等阿苒出口威胁,他就恼羞成怒的低叫道:“不许进来,都给我在外面守着,谁来也不让进。” 阿苒见他如此上道,这才慢悠悠道:“好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了。这大半夜的,你夜闯驿站找桓公子有什么事?” 司马珏羞愤交加,脸上顿时涨得通红。他能怎么说?难道让他说他原本是来看南康的笑话,临时改了主意想要寻桓?之的晦气,结果听信了谗言,误闯进人家的房间,还看到了她洗澡时候的luo体?司马珏越想越恼怒,双目几乎喷出火来,一股怨气全部出在章道虞身上,这个小人居然胆敢诓骗他,他恨不得将他扒皮噬骨。 …… 桓?之此时的心情也不怎么平静。因南康惧黑,又不放心他夜间骑马,便让他进了自己的牛车,陪在身边。这牛车宽敞舒适,左右车壁更对称着固定了一只精致的木托,其上握着一枚拳头大小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从明珠上散发出来,落在桓?之脸上,更衬得其俊秀无双。 南康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此时无论男女都喜欢那种状若好女的美少年类型,桓?之却不是这种。说起来这也是南康的痛。司马家的人大多偏好美色,当初先帝之所以立桓家嫡长女为后,就是因为大桓氏美貌出众。大桓氏与先帝感情甚好,她临死之前,指着还在襁褓中儿子说不出话,先帝看了,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的去吧。”大桓氏所出嫡子,就是后来的先太子。 桓家生怕自己地位动摇,便将小女儿送进宫来,还打着照顾先太子的旗号。先帝哪里不明白他们的心思?心里不免有些动怒:“难道没有桓家的人,朕就照顾不好自己的儿子?你要送来照顾朕的太子,朕就让她照顾一辈子罢。”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46 初见(上) - 阿苒 - 魏如春 可当真见到了小桓氏,皇帝这点怒意又烟消云散。那小桓氏生得不仅神似其姐,更比大桓氏美上三分。只不过这一次,先帝虽为小桓氏美色所惑,却并没有想立她为后的意思。既然人已经幸了,太子又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一个妃位足以,当不当皇后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万一她将来有了孩子,谁知道她还会不会继续疼爱太子呢? 这小桓氏身负家族重望,心知自己在宫中毫无根基,就算占着亲姨母的身份,也不够资格照顾太子。她对自己也够狠,直接当着先帝的面要喝下绝育药,表明她这辈子绝无二心。先帝这才真正动容了,说得好不如做得到,hou宫佳丽虽不少,能有她这份壮士断腕心襟的却不多。又隔了两年,先帝见她对太子果然视如己出,心中对她更加怜惜敬爱,最终在太子五岁时被立为继后。 小桓氏心知自己此生无子,对姐姐的孩子越发爱护,两人亲密无间,就好比亲母子一般。朝堂上下皆赞继后贤良大度,一时间桓氏女热门程度几乎超越王谢两家。可谁知好景不长,先太子英年早逝,这对先帝,对小桓氏,对谯郡桓家来说,都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先帝毕竟是男人,少了一个嫡子,还有一排优秀的庶子。小桓氏就不同了,太子是她唯一的指望,得知了消息整个人立时就晕了过去。因她主动饮下绝育药之事,这十多年来先帝对她始终存有一番怜惜,时间长了,怜惜便渐渐演化成愧疚。整个后gong之中,也就先帝与她两人是真心实意的承受丧子之痛。小桓氏昏迷得不省人事,皇帝刚死了儿子,可不想老婆也死了,几乎衣不解带亲自陪在小桓氏身边。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因此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她虽大病一场,但却因祸得福,最终得了先帝的真心。先帝不忍她晚景凄凉膝下空虚,便让她在其他庶子中挑选一个记到自己名下,这才有了如今皇帝司马彦上台的机会。 因着小桓氏对先太子终究存了一份母子之情,这片心意最终落在了诚郡王身上。可惜诚郡王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气色上先减了三分,倒是诚郡王世子司马珏继承了典型的桓氏美貌。 而皇后出自颍川庾氏,其父手握重兵,算起来也是世代将门。论相貌皇后勉强算是中人之姿,只不过当时还是皇子的司马彦希望借助庾氏娘家的势力,在小桓氏牵线下,终于成功谋娶了庾氏。南康是皇后嫡出,容貌上没有继承到皇帝的优点。如此一个天之骄女远嫁谯郡,能按耐下委屈与驸马琴瑟和谐,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桓道亭生得委实太好。南康和其他司马家的人一样,对精致无暇的美丽事物有着无比的迷恋。这就好比她生来惧黑,却不喜人点灯。相较于烛火燃烧时的声响气味,更爱夜明珠的皎皎之辉。 司马珏之所以让太后各种宠溺,不就是因为太后看到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桓?之虽不若司马珏那般叫人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但单就容貌来说,并未逊色多少,只不过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庾家人的英气,看起来更肖皇后。肖皇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桓家气焰虽盛,太后百年之后外戚一块便是庾家的天下。她就不信到时桓?之还比不过司马珏。 因有南康之故,桓?之耳濡目染,自小便对精致美丽的事物爱不释手。这一日发生的事故实在太多,他几乎有些心烦意乱的闭上双眼将自己靠在车壁上。 首先是司马珏。 司马珏比他小两岁,当年南康带着桓?之回京时,桓?之刚刚八岁。皇后对爱女几年不见,见到外孙更是喜欢,各种赏赐不提。她母女俩欲单独说些话,便命人将桓?之带到御花园赏玩。桓?之在桓家时有公主护着,连桓道亭都管不得他。如今在这皇宫里,却好像进了一间牢笼,处处都有人跟着。他毕竟是孩童心性,故意穿花绕树甩开皇后派来的宫女,躲到一颗大树后远远瞧着那些焦急的宫人四处寻找自己。 桓?之正在窃笑,忽然头顶上砸下来一粒枣核。他刚将枣核拾起来就感到后悔。那枣核分明是才被人吐出,还带着温热潮湿之感。桓?之立即厌恶的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又将手负在伸手狠狠擦了几下,抬头气恼道:“是谁?是谁在那里!居然敢对我如此无礼?” 只听树上一个清脆的声音连珠发炮似的讥讽道:“你又是谁?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不能对你无礼?” 他还记得那时耀眼的阳光透着树荫洒落下来,比阳光更耀眼的是隐藏在树荫里的小姑娘,那容貌精致绝伦,世上再美的夜明珠也比不过她的眼睛。那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分卷着裤管骑在树枝上,衣裙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桓?之怔怔的望着她,若不是地上有她的影子在晃动,他几乎都要以为是御花园中的仙子。 那女孩嘴里叼着枚大枣,双手正忙着拆掉自己头上的?o发[1],见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不由呸了一声,将大枣朝他吐了过来。等到桓?之惊觉时,脸上已经中了一弹。他这才反应过来,生气道:“你这人怎能这样不讲道理?是我先问的。” 那女孩冷笑道:“你才不讲道理,谁规定了你问我就要回答了?” 桓?之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道:“好男不和女斗。” 谁知那女孩勃然大怒,头发也不拆了,随手抓了根簪子,直接从树上跃下,朝他扑过来。她虽然立地不高,扑下来的力道也不小,几乎将桓?之浑身的骨头都压断了。桓?之哪里见识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不免吃痛惊叫起来。 等到宫人赶来时,这两个小冤家早已打得不可开交。桓?之年纪虽长,但吃了人家先手的亏,身上的衣裳都被簪子划破了,差点没伤到脸。那女孩总归力道稍有不如,两人打到后来也算是势均力敌,大家没占到多少便宜。 皇后与南康得知后大惊失色,南康更是恨她入骨,一面护着自己的儿子,几乎抓狂的叫道:“这是谁家的野种,居然敢伤我家兰卿!” 皇后虽然恼恨,却也怕这话传到皇帝耳中。诚郡王虽然品级不如南康,但好歹是先太子遗孤,如果不是先太子早逝,皇位也轮不上司马彦。更何况还有太后这尊大佛在后面顶着。司马珏毕竟姓司马,是桓氏嫡亲重孙。要说野种,太后第一个就不会饶了南康。当下连忙打断道:“不许胡说,那是诚郡王世子司马珏。” ************************************** 注[1]:?o发,童发,也有指女童发饰。南朝梁简文帝《舞赋》:“?o发初?,参差俱集。”其实就是类似包包头,看?o(guan)字的结构,大致可以想象出来。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47 初见(下) - 阿苒 - 魏如春 桓?之一听,失声道:“怎么,她不是女的?” 司马珏见桓?之来了帮手,心里便有几分瞧他不起,冷笑道:“是好汉的来单挑,谁是娘们谁知道!”一边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桓?之气急败坏,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南康忍不住抢先伸手要打司马珏。就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怎么,你们都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么?” 司马珏被人当面叫野种,早就攒了一肚子的委屈。一见自己的靠山来了,立即红着眼圈一瘸一拐的奔到太后身边。 皇后与南康只能朝太后见礼。司马珏与桓?之打架之事早有宫人禀告了太后,她只看了一眼,便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桓?之确实无辜,但司马珏也不算无理取闹。因诚郡王先天有心疾,连带着他的几个儿子,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毛病。司马珏其中一个庶兄不到三岁就去世了,另一个干脆就是个药罐子。只有司马珏算是个奇迹,到现在都没有发过病。诚郡王妃生怕儿子养不活,从小便让他做女孩打扮。南康自远嫁后多年未回京,哪里知道这番缘故。桓?之误以为司马珏是女孩子,偏偏司马珏最恨别人说自己像女孩。两人同样地位尊贵,谁也不肯让谁,都觉得是对方的错。 太后其实也很伤脑筋,虽然她也喜欢自己娘家的后辈桓?之,但究竟不如司马珏相处的时间长,无奈之下,只能草草处置了含章殿的那些无辜宫人,倒霉的皇后又躺着中箭。南康见皇后满腹委屈无处诉,便怒气冲冲的提着裙子要去寻皇帝讨个说法。可皇帝能明着告诉她“这司马珏是朕故意养歪的”吗?皇帝躲着不见,皇后又灰头土脸,连带着桓?之的名声也被司马珏拖累,南康一战全败,只能含着泪提早带桓?之回谯郡。 桓?之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离京的那天司马珏会亲自给他送行。他见南康一脸戒备,便抬头认真道:“母亲,这次我有了防备,他若来找茬,我绝对吃不了亏。” 那司马珏故意换了一身正式袍服,头戴金丝滚珠童子冠,板着一张小脸,看起来英气了许多,却仍然有些雌雄莫辩。太后见了他,只觉得像极了当初的先太子,心里越发怜惜,拉着他道:“我的儿,你怎么来了。” 司马珏一本正经朝太后行了一礼,又依次朝皇后与南康行礼,清脆的说:“鹳奴听说兰卿哥哥要走了。之前都是鹳奴不懂事,今日特来向他陪个罪,还请姑姑不要怪我。”言语之中,又把南康给抹黑了。他年纪最小,与桓?之打架,也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最后却怕南康这个长辈怪罪,怎么看都在暗指南康心胸狭窄。 南康哪里想到他才这么点大,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就这么多,正要发火,可太后却笑道:“罢罢罢,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毕竟是表兄弟,小孩子家打归打,和好起来也快得很。这都要走了,你就让他们俩说说话罢。” 南康暗自冷笑:“您这hou宫确实冷清,可我们谯郡不冷清。兰卿的堂兄弟多着呢,谁稀罕这个没教养的小鬼?太后您老人家是故意的吧,拿我们家兰卿去陪着那个鹳奴当玩伴。”但这话她却不敢说出来,只能命人牢牢看住司马珏,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把两人拉开。 谁知司马珏倒是表现得极为文雅,他只走到桓?之面前说了两句话,声音只有他两人听得清:“我听闻人说二名非礼也[1]。我单名一个珏字,你呢?” 桓?之涨红了脸。二名非礼乃是自楚秦起就有的说法,本朝因佛教的传入,僧佑、摩诃、佛昙、道灵等双名渐渐在民间流行起来。尽管如此,大多数人心里还保留着单名尊双名卑的传统思想。直到“王与马,共天下”等传闻愈演愈烈,琅琊王家终于坐不住了,家中子弟自上而下通通改作双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变相的退让,以示君臣尊卑。皇帝龙心大悦,假惺惺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又好好恩赏了一番。其他百年世家见状也纷纷效仿,谁也不愿成为下一个流言的主角,与其被皇帝猜忌,不如自己主动臣服,还能得到点实惠。双名之风在世家中渐渐盛行,过了几年,坊间几乎已经不存在单尊双卑之说了。 司马珏是正统的宗室子弟,如果不是他祖父英年早逝,他亲爹身体又太差,没准如今的天下就是他家的了。桓?之毕竟不姓司马,他母亲虽然是大晋最尊贵的公主,但那仅仅只限于和其他世家子弟的背景相比。司马珏看似问的天真,其实是直接告诉他,他与他之间尊卑有别。 桓?之反应也算快,立刻回道:“我母亲封号南康,乃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位比亲王。”他言下之意是,你爹不过是郡王,比我母亲还差一级呢。 司马珏那双好看的猫眼闪烁着狡黠之光,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排细碎的贝齿,上前一步踮起脚在他耳边语速飞快的小声道:“所以你这一辈都断不了奶了?”然后迅速退开。 桓?之勃然大怒,哪个男子汉愿意被人这么说?可若真要离开南康的公主光环,单靠姓氏之别,他确实比不过司马珏。另外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司马珏是世子,只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将来直接就是诚郡王;而他作为公主之子,按制是无法承母爵的。除非是袭父爵,或者自己另起军功。桓道亭是嫡次子,桓家的爵位他是指望不上的,他身上仅有一个驸马都尉的官职,这还是因南康之故所得。 彼时世人皆以子承父业为正统,但若依靠妻子母亲等裙带上位,便不免让人有些侧目。就算皇帝自己先靠太后扶持,后又娶了庾氏女,登基之后还不是一个劲强调自己继承大统乃是天命所为?桓?之到底有些心高气傲,刚拿出南康作挡箭牌就后悔了,被司马珏这么一说,更加羞怒交加,忍不住扬起拳头就要揍上去。 ********************************** 注[1]:魏晋时期流行单名,也就是一字为名,令难言而易讳;双名因不易避讳,被人讥讽。有传闻孔子故意将弟子双名写作单名,隐隐形成了单名尊而双名贱的习俗。魏晋时期,因佛教的传入,导致双名渐渐增多,但皇族与大多数世家名门仍然保持单名。本文因架空,为情节需要,会有些许改动。“《春秋》定、哀之间,文致太平,欲见王者治定,无所复为讥,唯有二名,故讥之,此《春秋》之制也。”《公羊传》又载:“季孙斯、仲孙忌帅师围运。此仲孙何忌也,曷为谓之仲孙忌?讥二名。二名非礼也。”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48 惊变(上) - 阿苒 - 魏如春 司马珏居然也不躲,硬生生的挨了他一拳,嘴角都被打出血来。太后立即站了起来,怒道:“兰卿!好好的,为什么打鹳奴?” 桓?之见司马珏像飘散的柳絮一般倒在地上,浑身似在微微颤抖,不由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望向南康与皇后,后者皆是一脸不可置信。桓?之又惊又怕,回头再看司马珏,那家伙稍稍抬起脸来,青紫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桓?之心中暗道:“不好,着了他的道了。”接着就见对方敏捷的如同猴子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朝他恶狠狠的扑来。 南康事后追问他缘由,桓?之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架的后果就是他以大欺小的名声彻底坐实了。皇帝到底还是偏袒自己的嫡亲外孙,也没怎么罚他,只说:“好了好了,你一拳我一拳,现在扯平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皇帝最擅长和稀泥,他都这么说了,司马珏也没办法,只能恨恨的将帐算在桓?之头上。 桓?之虽然知道司马珏心胸狭窄,却没想到他能记恨这么多年,甚至一见面连不死不休都说敢出来。 究竟还是没长大啊。 他忽然想起那时候皇帝看着他时意味深长的话。母亲也是因为这句话,才发誓要好好教导他,回谯郡后立即四处寻访名师,逼着他闭门读书。 想到这里,桓?之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回母亲大张旗鼓带他回京,心里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他并非不知。谁知还没进京,又遇上司马珏。数年不见,司马珏越发生得阴柔美貌,难怪当初小桓氏能让先帝惊为天人。 桓?之自幼长在桓家,所见美人无数,却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只除了今日所见的那位美貌少妇。桓?之不可细闻的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竟隐隐的对她那素未谋面的相公产生了一丝嫉妒之心,不知道什么样的伟岸男子才能得到如此娇妻。若换做是他,决计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大着肚子独自上路。不过很快他又哑然失笑起来,自己虽姓桓,却还是继承到了司马氏好美色的毛病。人家都已经大着肚子了,他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桓?之脸上微微燥热,忽然感觉到车子似乎渐渐停了下来。南康皱了皱眉,人不敢出去,只隔着车门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桃芝的声音稍显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道:“是今日遇上那位娘子的婢女。她骑马从后面追来,肩上还插着一支箭,说是,说是有人夜袭驿站!”她后面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阿筱昏迷前,拽着人的衣角求公主前去救她阿爹。 南康公主立刻就想到吴王还在驿站中,吴王的信报前脚进京,后脚就有人前来刺杀,时间地点都选的刚刚好。自己若非在驿站中撞见吴王,还真不知道他也到了京城。她第一反应就是父王终于出手了,可转念一想,司马彦这么一个爱脸面的人,就算要动手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人家吴王好歹是在京郊驿站里恭恭敬敬的等候皇帝召见,你二话不说直接派刺客干掉,这算是个什么事? 南康连自己都这么想,只怕其他人更会猜疑。尤其是吴王才和她在驿站刚较量过,驿站的人都知道吴王将她的人剥了裤子挂在树上。要是暗杀能把驿站所有人都灭口了,也就罢了;若是逃出一两个,将此事传出去,她难道就能撇得干净? 她因极度惧黑,连睡觉都要在床头放着夜明珠。这事虽说知道的人不多,可该知道的一个都没少知道,从她儿时寿诞人家送的礼都能看得出来,这车上所镶嵌的两颗夜明珠还是她出嫁时别人的贺礼。到时候她怎么和别人解释从来不夜间行路的自己居然前脚刚出驿站,后脚吴王就被刺了?御史台那群王八都是白领俸禄不干实事的东西,让他们参诚郡王府,各个都畏缩不前;轮到参外戚参公主府,一个比一个跳的勤快。 南康越想眉头便越是纠结,只能命车队回头。她身边侍卫众多,驿站虽然危险,但那些刺客见了援军必然退缩,能让吴王欠自己一个老大的人情,还能撇清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桓?之沉吟了片刻,也同意了母亲的决定,只不过他想的是另一回事。夜间行路仅凭月光视物是不够的,桓府管事使人燃着火把走在前面,后面的牛马因畏火,只能慢慢跟着。这一路行的极慢,他们现在才出驿站不出一里,离母亲的庄子还远着。若是追兵顺着那报信婢女前来灭口,看到他们车队这么一个明晃晃的靶子出现在漆黑的官道上,到时候敌暗我明,自己反而容易陷入被动。当下不由开口道:“把她带过来,我要问话。” 桃芝的声音有些迟疑,道:“她人已经晕过去了,御医正在全力施救。”南康出行,别的可以不带,御医一定要随行的。她出嫁时,皇帝心中也觉得亏欠,又有皇后在旁劝说,便特地赐了两名御医到谯郡。这种圣眷隆恩,是必须要随时显摆的。阿筱也算是运气好,追上了南康一行,才勉强捡回一条命来。 桓?之怔了怔,才道:“那等她醒来,立刻告诉我。” …… 阿筱哪里会想到自己与桓?之的相见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在驿站中原本都觉得人生一片灰暗,直到章道虞敲门送水。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地上滚落的银锭,心里立刻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将银锭塞在章道虞手里,让他在马厩等着自己。她则借口疲倦早早歇息,趁着阿苒沐浴入睡时悄悄溜了出去。 阿筱打定了主意要去见桓?之。若是当初刘三槐没要强烈反对,并且将给她定亲的消息说出来,她也不会铤而走险,最多只是少女春心微动,望着仰慕的人幻想一下罢了。不知怎么地,就是这短短几个时辰之间,她就跟着了魔似的,怪只怪黑炭头和桓?之实在差距太大。她这十六年来,第一次遇见桓?之这样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哪里还能看得上福来的杜阿狗? 她不想惊动自己阿爹,便想用银锭和章道虞借了一匹驿马,说是有重要的事给南康公主报信。谁知道两人正在谈条件时,后者忽然直挺挺的朝她扑了过来。她大惊失色,险些尖叫出声,还以为章道虞那老不休对她起了色心。谁知那人扑在她身上后,就一动不动的挺尸了,热乎乎的鲜血从他背后流出来,染到她身上,阿筱顿时就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似乎传来些许人声,紧接着又跟着几声低低的惨叫。 阿筱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明显挺住了。她哆哆嗦嗦的推开章道虞,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刘三槐,却不想一不小心被人发现。阿筱当机立断,从章道虞尸身腰间扯下令牌,随便从马厩里抓了一匹驿马,直接上了官道朝京城的方向逃去。即使这样,肩背上还是挨了追兵一箭。也亏得她是车夫的女儿,死死抓住缰绳,才没让自己滚落马下。 原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张开眼看到的却是桓?之那关切凝重的眼神。阿筱心里又惊又喜,脸上不由绯红一片,恨不得时间在这一刻停住,只留下她与桓公子柔情对望。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49 惊变(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却没有她这般好运。她以完全碾压的方式将司马珏缴了械,双手绑起,这才到外间将自己衣裳穿好。这屋子里虽烧有炭火,可从冷水中站起来光着身子对峙了半天,终归有些哆嗦。 司马珏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般羞辱。他咬牙低声道:“识相的就把爷爷给放了,不然的话……” 阿苒才不吃这一套,将换下来的纱帐撕了一小团直接塞在他嘴里。司马珏几乎快要晕厥过去,那双琥珀色的猫眼死死的盯着阿苒,恨不得将她烧出个洞来。阿苒不以为意道:“你该庆幸我没有准备换洗的袜子。” 司马珏雪白的脸色渐渐转青,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心中暗恨:“你有种不要落在我手上。” 阿苒正要反唇相讥,忽然门外传来两声闷哼。她耳力远超常人,立刻就发觉不对,低声问:“门外两个人是你的手下?” 司马珏躺在床上冷笑着,他本想说:“害怕了吧,爷爷的手下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强将。”可惜嘴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非但没有什么威慑力,听起来倒有点像小狗在低吠。他才发出几个音,就立即觉得不对,只将脸狠狠的扭过去,再也不作声。 阿苒沉吟片刻,将他嘴里的纱帐取了出来,却没有将他手上松绑。司马珏刚发觉嘴里能说话,立即便连珠发炮似的唾骂过去:“你现在害怕也晚了,他们俩随便一个人一只手都能碾死你,你以为我会原谅呜呜呜呜。” 阿苒本想问清楚他到底有几个手下,见他这么激动,只能面无表情重新堵住他的嘴,低声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现在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司马珏还要挣扎,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京中只要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树敌,可要论起谁家树敌最多,那就只有诚郡王府了。诚郡王倒没什么人会想着去刺杀,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活不了多久,连他自己也觉得如此。可是司马珏就不同了,这人脾气坏性子毒,除了太后喜欢皇帝护着,其他人嫉妒的嫉妒,厌恶的厌恶。当初被他鞭死的那宗室子弟一家,事后立即避走他乡。换做是个有报复心的,早就背地里磨刀准备拿他的命祭奠自己儿子。这次司马珏偷偷出来,身边只带了两名侍卫,听到阿苒的话语,立刻就联想到自己怕是刚出庄子就给人盯上了,一路跟着他到了这里。 阿苒想的却是,不好,敌人发现自己了。即使在驿站里,人家还是照样敢进来刺杀,却不知道她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难道在官道上他们就认出她了?还是在伏岭镇的时候就被发现了?阿苒心中万分后悔,不该觉得傍上靠山了就掉以轻心,难怪小谢再三叮嘱,对方果然毅力之坚不比常人。 两人都以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只听“吱呀”一声细响,司马珏进门时特意放下的门栓已被人轻轻撬起,他不由在心底暗骂道:“好你个蟊贼,居然敢学爷爷。” 内外室间仅隔着一道合浦南珠金线帘,眼看对方就要推门进来。阿苒情急之下一口吹熄了烛火,整个人跃上床,将床帏罗帐垂下。这张床极为宽大,阿苒与司马珏又身材纤细。她将一床棉被堆在外侧,自己与司马珏缩在内侧的棉被下。一时间两人肌肤相贴,连彼此的呼吸似乎都可以感觉到。司马珏从未与人贴得这么近,心中又惊又怒,可无奈双手被缚,嘴巴还被堵住,甚至连腰带都被人割断,至今下身还是凉飕飕的。 阿苒本想给他松绑,毕竟觉得是因自己而起,这个柿子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可一方面又怕他这个猪队友在背后捅刀,便低声道:“你若保证不捣乱,我就给你松绑。” 司马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眼下人为刀俎,他是鱼肉,要是阿苒为求自保将他直接卖给敌人,那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司马珏总算有那么一点理智,便忍气吞声的点了点头。 门已经被推开,一股冷气涌了进来,两人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阿苒用口型说了三个字:“你发誓?” 司马珏死死的盯着她,咬着牙点了点头,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多废话?”他倒是真想在背后给她捅一刀,甚至都做好了在必要的时候将她推出去的打算。 阿苒将他手上的束缚用匕首挑断,两人立即变换队形,一人占据一个床角,只在中间横着那把长剑。阿苒哪里肯让他手里有剑,给他松绑已经是极限,要再给他武器,就怕自己会被前后夹击。司马珏出手如电,她也毫不示弱的用腿将长剑压住;司马珏一双猫眼圆瞪,她也用力的瞪回去。司马珏力道究竟比不过她,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冷笑着将手缩了回去。两个人在床上你来我往好几回,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倒也是稀奇。 来人似乎极为小心,在房间中巡视一番,又用长剑对着立柜一阵乱捅。精致的镂空雕花柜门被刺的木屑乱飞,阿苒和司马珏对望一眼,不由齐齐咽了一口口水,默默的将自己身子往后缩了缩,各自紧紧贴着床壁,司马珏更是紧张,只恨不得少女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形再高大一些,万一等会人家一剑刺来,也好让自己多点活下去的机会。阿苒的长发还未完全擦干,弄得他鼻口处十分难受。司马珏紧紧捂住鼻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打出喷嚏,惊动了刺客。 直到来人进入内室,一眼望去,就看到床上垂落的罗帐,床榻之下却没有鞋。对方用剑轻轻将床下的暗门[1]挑开,发现里面是空的,这才猛的抬手隔着床帏往里刺去。司马珏从未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他这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最后尽然是luo死在女人的床上。他可不敢想象自己的尸身被发现时,下半身还光着。这事如果传出去,他就是死也不瞑目。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柄长剑“砰”的一声和对方架在了一起。身前的少女身形迅捷犹如脱兔,司马珏看准时机,连忙将边上的棉被抱起,对着外面就扔了过去。至于是否将阿苒一起网住,那才不是他担心的事,最好他们同归于尽。 阿苒早就知道这人不靠谱,一剑刺出立即整个人滚到一边,见对方被棉被罩住,挺剑又是一刺,余光瞥到司马珏方向,反手一只匕首扔了出去。司马珏正在快意,忽然觉得耳畔生风,他回头一看,只见一道寒光从侧边袭来,来人竟然不止一个! ********************************** 注[1]:魏晋时期贵族人家的床多为带屏床,多以三扇或四扇屏风围榻。驿站里迎宾客上房中专用的床,样式部分参考东晋画家顾恺之《女史箴图》中所画的床榻。床体较宽较高。床下的暗门按《三国志》卷六十一中所述:“有给使伏于床下,具闻之,以告太子。”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50 惊变(下) - 阿苒 - 魏如春 他一惊之下躲闪不及,就在剑见离他鼻尖一寸的地方,只听“噗”的一声,一把匕首插入那人胸口。司马珏怔怔的望着对方的尸身倒下,心里五味陈杂。他从未有现在这般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好好学习武艺,反而到落难时还得由仇人出手相救。不用想象也知道,阿苒已经荣升为司马珏最恨的第一人,连桓?之都要暂居其后,顺便说一声,倒霉的章道虞目前位居第三。 阿苒借助司马珏的棉被攻击解决掉一个,用匕首暗算了另一个。还剩下一人一见形势不妙,转身便要逃走。阿苒哪里肯给他机会,她心知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立即抖了个剑花缠了上去。 司马珏沮丧归沮丧,撇开被阿苒所救不算,他先前扔的那床棉被一击得中,心中还是十分高兴。以往同侍卫比剑,谁正面敢赢他?都是做做花样子,大叫一声就倒在地上抱腿/手/头shen吟。这是司马珏人生中第一次参与到真刀实枪的搏斗中,虽然手无寸铁,但没有他那一下,阿苒也没法轻易杀了对方。 司马珏心知自己剑术不精,拿剑就和没拿一样,更何况剑尖的准头太差,当暗器使不够轻巧灵便。他才不会说其实是自己不想拿死人的佩剑,干脆故技重施,绕到屏风后面,在黑暗中四处乱摸,直到抓起一样物事。司马珏一时也顾不得查看,只觉得入手坚硬,砸人脑壳刚刚好,便赶紧退出来,屏息凝神躲到阴影处。阿苒夜视能力极佳,一看到司马珏的小动作,立即心领神会。她原本攻守兼备,此时忽然变了个方向唰唰唰连着三剑不要命的朝对方刺去。那人被逼的手忙脚乱,只能连连后退。司马珏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背朝自己,直觉告诉他这个机会正好,便高高扬起手中物事照着对方脑袋上砸去。 那人察觉到身后有人时,已经来不及了。阿苒赞了一声好,银光一闪,一剑封喉。两人齐心协力杀掉了三名刺客,皆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以二打三成功反杀之后,这才发现外面早已乱作一团。 只听有人高喊:“有刺客!” 一会又有人接着叫:“别让刺客跑了。” 再一会又有人大叫:“援兵来了!是公主!公主的车队回来了!” …… 诚郡王府的十数名侍卫赶来时,那些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刺客早已被杀的杀,抓的抓。他们心急如焚的混在人群中寻找司马珏的身影,直到二楼一间房间外找到两具面目熟悉的尸体,人人心中都是一片灰暗。司马珏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不是这么简单能交代得清的。正在惶惶然时,只听世子愤怒的低叫声:“我的裤子呢?” 侍卫们心头大喜,正要一窝蜂涌进房中,紧接着里面又传来一个少女的嗤笑:“都光腚这么久了,这时候才想到要找裤子。” 这下想要踏进去的脚纷纷又收了回来。要不要进去?进去撞破世子的好事能讨得了好?不进去在外面候着也行,可总要问问世子是否平安。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第一个去吃螃蟹,反而你一步我一步越退越远。须知司马珏生性多疑,要是让他以为自己听到他俩的对话却故意装作不知道,下场肯定比直接进去还要糟糕。 正在纠结时,忽有眼尖者看到院子里晃动的火把隐隐照亮几个眼熟的身影,再定睛一看,可正不是吴王的亲卫?其中一人灵光大闪,我们在这里进退不得,何不请吴王出面?世子半夜偷偷溜到驿站,紧接着驿站遇刺,先不说刺客要刺的是谁,世子在这里不管怎样都需要知会吴王一声,白天的时候这叔侄俩还把酒推盏相谈甚欢呢。 却说这边司马珏正在黑暗中四处摸索自己的裤子,一面催促阿苒赶紧燃灯。当初阿苒割断了他的腰带,裤子便直接褪在地上。阿苒为了方便,撕了床帐给他缚住双手。他表面上装作顺从,其实内心里一直伺机反击。司马珏毕竟是诚郡王府世子,身边没有点保命的东西怎么成?他手指上佩戴的戒指里藏有暗针,细如毫毛,刺入肌肤则立即毒发身亡。但这玩意缺点也不是没有,暗针只有一根,且因为太过细小,如果隔了几层衣服,未必能刺得进去。 阿苒当初狩猎山狐狸时吃过不小的亏,不将它彻底绑住之前绝不大意。她只让他背过身去,司马珏看不见她动作,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浪费了唯一一次机会。可就这么一犹豫,自己的双手已被阿苒熟练绑住,后背被她轻轻一推,整个人转了个圈跌倒在床上。他的裤子,估计就是在那时候掉落在床边。 阿苒并不知道自己当时其实是在死亡边缘转了一圈。这个司马珏颐指气使惯了,她却不习惯被人指使。阿苒根本不理会司马珏如何恼恨,径直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线,侧着身子观察了一下院子中的情况。只见院中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甚至还有几处着了火,有人提着水桶来回奔走急救;再远处,似有若干火把不断往驿站靠近,大概就是那些人口中说的援兵了。阿苒觉得差不多安全了,这才慢慢将烛火燃起。 司马珏总算找到了自己的裤子。他将床边的纱帐长长的撕下一缕,系住裤腰,一面看着正从尸身上拔出匕首的少女,哼了一声道:“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不计较你之前的无礼。你这种目无尊卑,不知廉耻……” 阿苒将匕首上的鲜血擦净,插在靴子里,斜了一眼地上的尸身,打断他道:“其实你扔夜壶的水平不错,在家里练惯的吧。”说罢,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床边捡起地上的剑鞘。 司马珏这才恍然惊觉,“啊”的一声尖叫,赶紧到处找水洗手。这大半夜的,屋子里哪里有多余的水?最后只能恨恨的将手放在浴桶里,就着阿苒的洗澡水狠狠搓了几把。 阿苒将长剑插进剑鞘,又铮的一声拔出来,仔细看了看,心满意足道:“你这把剑不错,我要了。” 司马珏勃然大怒,尖叫道:“你说什么!” 阿苒抬起头,认真严肃的看着他道:“你半夜闯进来偷看我洗澡,我也割断了你的裤带,咱们算是扯平了。后来我又救了你一命,其实我大可以直接让你被杀死,事后再捡走你的剑。不过,我这个人一向比较善良,就用这把剑抵你的命罢。” 司马珏恼羞成怒道:“什么,爷爷的命只值那把剑?不,我不是说这个,”他上前一步,揪住少女的衣领道,“我说,你知不知道向人索取佩剑是什么意思?”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51 习俗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皱眉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司马珏这才惊觉自己居然破天荒的主动与人肢体接触,他忽然想起白天里吴王说的话。那时吴王身边的婢女在递茶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拿热茶朝她的脸泼过去,却被一把扇子轻轻拦住。 吴王的眼弯如新月:“鹳奴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不愿意被人碰到啊。” 司马珏立刻冷了脸不说话,只狠狠的盯着那名婢女。 吴王笑了笑,让胆战心惊的婢女退下,一面往棋盘中按下一颗白子:“可是这样的话,将来鹳奴又如何娶妻生子呢?” 司马珏哼了一声,不屑道:“王叔你不也至今单身吗?” 吴王微笑道:“孤这不就上京求娶贵女了么?” 司马珏原本百无聊赖的看着他自己下棋,这下总算被提起了性子,问:“王叔看中谁了?”顿了顿,又道,“母妃最近也跟我说了不少贵女,可我一个都不喜欢。连我都看不上,王叔只怕能看中的更少了吧。王家,还是谢家?王家适龄的就是王燕如了,别问我怎么知道她名字的。放心,比我年龄大的女人我都看不上。至于谢家,他家那个出名的兰溪公子遇刺重伤,听说快死了,现在正兵荒马乱,就是上门提亲,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应承。” 吴王又落了一枚黑子,半晌,才微微一笑道:“鹳奴你年纪还轻,不懂情爱。若真是喜欢了,年龄大年龄小根本不是问题。孤若是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哪怕她嫁过人,孤也不在乎。” 司马珏全然不信,心中暗道:“说的轻巧,真娶了个寡fu有的你哭的。” 吴王将一局下完,抬起眼来看着他,慢慢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诚郡王府将来的世子妃我倒是知道的。” 司马珏眉毛一挑:“哦,你倒是说说看。” 吴王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道:“她容貌美不美,门第高不高,为人温柔不温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你这世上唯一不讨厌碰触的人。诚郡王妃若想要抱孙子,在其他方面一定不会计较,只要合着你心意就好。”他叹了口气道,“其实鹳奴,别人都羡慕嫉妒你,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 少女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彼岸传来:“喂,松开你的爪子,听到没?” 司马珏像是被火烫着似的,立即将手收了回来,脸上涨得通红,恶声恶气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你以为我愿意碰你么?” 阿苒莫名其妙道:“我怎么不知羞耻了?难道是我让你半夜闯进我房里?还是我逼着你拿手抓我的衣领?” 司马珏冷笑道:“就凭你恬不知耻的问我要佩剑。” 阿苒稀奇道:“难道你的命还不值这把剑?”她有些恋恋不舍的抚摸剑身,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要了。”阿苒悻悻的将长剑扔到司马珏怀里,后者却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你居然敢不要?” 阿苒眨着眼睛不解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反复无常?我拿你的剑你又不肯,不要你的剑你又发火,你到底想干什么?” 司马珏将佩剑“唰”的一下抽出来,指着阿苒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道向一个男人索取佩剑的意思。” 阿苒哼了一声小声道:“什么索取佩剑?像你这种登徒子,就该扒光了倒吊起来。”她见司马珏握住佩剑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抿了抿嘴道,“那你倒是说说,索取佩剑是什么意思?” 司马珏死死的盯着她,双目喷火,恨不得将她一剑刺个透明窟窿。 君子习六艺,佩剑乃私物。按大晋习俗,未婚少女向男子索取佩剑,便表示对方是她的心仪之人;若男子将佩剑交予她,则意味着两情相悦。关于这段求剑示爱,生死相许的典故最早来自于大晋朝的开国皇帝。相传当初皇帝正年少,立志投军。邻家有女,与他竹马青梅十数年。临行依依送别时,邻女忽然开口问:“郎君可解剑相赠否?”皇帝问:“何故?”邻女微赧道:“无他,唯解相思耳。”皇帝遂解剑相赠。睹物思人[1]这个词就是这么衍化而来的。 阿苒从未听过如此香艳的段子,不由追问道:“那后来呢?皇帝娶了那个邻家姑娘么?” 司马珏发现她完全就没听到重点上,强忍下怒意,冷冷道:“当然没有,皇帝娶的是王氏女,也就是现在的琅琊王家。你以为皇后之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坐上的么?” 他没说的是隔了十数年,皇帝登基后终于想起了这位邻女,便派人回到自己家乡四处寻找。由于经年的战事迫使大量百姓沦为难民,村子早已荒芜败落。最后几经辗转,终于得知邻女早在他从军后不到一年就病死了,随她下葬的只有一把剑。众人闻之,皆是唏嘘不已。 后经过文人骚客的各种诗词歌赋反复修饰,这段风liu韵事慢慢从大晋流传开来,就连魏秦与梁周都某些地方还保留着这项习俗。只不过随着门阀贵族等级日渐森严,求剑相许逐渐衍化为私相授受的代名词。司马氏为确保先祖名声无碍,便立下规矩,凡大晋婚礼中,聘礼一项必须要包括新郎随身配剑。一时间,打铁铺铸剑坊生意紧俏,其它行业难以望其项背。 阿苒理所当然道:“这不就对了?既然解剑相赠事后又没成,那说明这个习俗不靠谱。再说了,皇帝当初要从军,邻家那个姑娘要什么不好,干什么偏偏要人家的佩剑啊。她不知道那是皇帝吃饭的家伙么?”她随手一拍司马珏的肩膀,一个卸剑式便将他手里的长剑夺到了自己手中。 司马珏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又被她占了便宜,不由怒道:“你真是不知羞耻,就算你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娶你的。” 阿苒噗嗤一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早就有了人了。就算你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司马珏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反而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没出去,指着她咬牙道:“你,你,你这个yin荡无耻的女人!” 阿苒哪里肯理会他,她将自己的东西稍作收拾,便要出门去寻刘三槐与阿筱。只听司马珏追在她身后阴森森道:“你有种不要走!等我的人来,让你好看。” 阿苒冷笑道:“你当我傻子么?等你的人来……”可刚推开门,整个人就呆住了。 ********************************** 注[1]:睹物思人其实是出自于唐朝裴?的《传奇・颜睿》:“贵妃赠辟(避)尘犀簪一枚,曰:‘异日睹物思人。’”本文架空,纯属篡改,不可当真。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52 对质(上) - 阿苒 - 魏如春 小院内灯火通明,桓?之正扶着南康从牛车上走下来,边上数十名护卫打扮模样的人正在与另外一小拨人对峙。南康的声音在黑夜中听起来格外尖锐:“诚郡王府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你们世子也在这里不成?本宫要关怀关怀世子的安危,怎么你们居然胆敢拦着不让进?” 桃芝立在公主身后,正厌恶的四处打量,目光无意中与阿苒碰个正着。阿苒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关上大门,反手将还要大叫的司马珏捂住嘴巴,一把拖到墙角边。 司马珏也听到了南康的声音,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显然已经吓呆了。阿苒心中说不出的烦恼,这是柿子真是个大ma烦,四处和人结怨。这下好了,公主以为她是孕妇,才好心捎带上她;可司马珏是决计不会相信的。这两人一碰面,她就会被戳穿。更何况司马珏说他没见过阿筱,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她不希望阿筱被刺客害了,但又害怕她向公主告密。一时间阿苒心里复杂又矛盾,可不管怎样,最好不要让公主发现柿子在自己房间里。 司马珏脑子里想的却不是这个,他才不在乎阿苒的名声会不会被他毁掉,至于他自己的名声……哼,被皇后那个老女人暗中作梗,他的名声还能再差一点吗?他下意识的死死盯住阿苒捂住自己嘴巴的手。这只手一看就不是那种养在深闺弱质少女的纤纤玉手,指甲很干净,不长也不短,手掌边缘与指腹有薄茧,但又不显得坚硬,掌心柔软没有任何湿腻的感觉。如此普通,却又是如此的温暖。司马珏心中惊恐万分,他一再说服自己之前的主动只是个错觉,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真的一点都不排斥与阿苒的肢体接触。 司马珏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阿苒白日里见他曾号称要与桓?之不死不休,显然两者之间有过节;可后者一搬出南康公主的大号,司马珏立刻就怂了。阿苒只道这柿子畏惧南康,暗道:“也好,原本还想是不是要揍晕他塞到床底下藏起来。” 诚郡王府的人各个都知道桓?之与司马珏结了几年的梁子,哪里敢贸然放她进去?可以他们的身份,偏偏只能退下妥协,更何况姑姑要看看侄儿是否平安,就算诚郡王妃来了于情于理也拦不住。 桃芝忍不住上前,在南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方才二楼那间房间似是有人打开了门,正好让她看到了那个绝色的刘娘子。可再仔细一看,门又无声无息的关上了。诚郡王世子若也在里面,乐子可就大了。以司马珏那个阴毒蔫坏的心思,指不定在里面做什么呢?要不然公主的车辇刚进小院,诚郡王府的人怎么会如临大敌的挡在前面。她立即抓住了这个邀功的机会,迫不及待的告诉了南康。 南康一听眼睛就眯起来了,是了,鹳奴只比兰卿小两岁,也到了通晓人事的年纪。那个刘娘子她虽然没有亲自见过,据说生得不错。先前司马珏派人拦住她们马车时,她还没往深处想。可桃芝一说,便让她忍不住想歪了。这也太巧合了,怎么鹳奴两次盯住的都是她? 她玉手一挥,冷冷道:“给本宫上去叫门!”凌厉的眼神四下一扫,“本宫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拦我!” 她话音刚落,一楼迎面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脸色苍白的吴王慢慢从里面走出来,懒懒笑道:“阿姊好大的脾气啊。”他胳膊上新缠着绷布,还在往外渗着血丝,头上的发簪早就掉落,一头青丝披落下来,倒多了几分柔弱憔悴的模样。他身后走出一人,恭恭敬敬的朝南康行了一礼,唤道:“姑姑。” 南康惊疑不定,这里明明是一楼,吴王不应该也住在二楼上房的么?还有司马珏,桃芝不是说他在二楼刘娘子房里么,怎么会出现在吴王身边? 吴王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声音苦笑道:“这次刺客来袭,多亏了鹳奴出手,不然阿姊也见不着孤了。” 南康失声道:“他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王叹了口气道:“阿姊真是贵人多忘事,走之前明明让孤把房间腾出来让人住,这大半夜的,孤就只好和别人先挤一挤。谁知道阿姊前脚刚走不久,后脚就来了刺客,说起来阿姊的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南康勃然大怒,连原先要寻司马珏晦气的事也放在一边,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吴王半靠在门边,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意思,总之孤要多谢阿姊,若不是阿姊车马回驾,刺客也不这么轻易退去。” 南康见他有意无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气得浑身发抖。桓?之按住母亲,冷冷道:“阿舅,若不是驿站来人报信求救,母亲也不会连夜赶回来。” 吴王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来是孤误会阿姊了?事发突然,孤的属下都死伤大半,连孤也受了伤。”他将目光转向司马珏,“鹳奴,难道是你派人去求救的?” 司马珏哼了一声:“怎么可能?” 桓?之见状,便朝桃芝点了点头,后者立即带着几名侍女将阿筱扶了出来。 阿筱并不清楚吴王与南康之间的暗潮汹涌,但桃芝早在路上细细叮嘱了一回。桓?之让她将驿站里发生的事说清楚,便挣扎着跪下,将额头贴着地面,颤抖着声音道:“阿筱本是伏岭镇人……”她从福来客栈的小二杜阿狗找刘三槐雇车说起,只道载了这位刘娘子,路上遇上司马珏拦路,公主好心捎带她们一程,结果住进了驿站。她却不敢说自己因对桓?之生了异样的念头,居然胆大包天想要和章道虞借马私奔,只道因驿长好心送水,趁着刘娘子沐浴时,她无意中发现她的肚子原来是假的。她想着驿站里住着贵人,刘娘子身份可疑,这一路上又诸多巧合,便偷偷退出房间将此事告诉驿长。谁知在马厩里找到驿长时,正好遇上刺客来袭,章道虞当场被射死,自己被他的尸身压住才逃过一劫。她醒来后,驿站已经大乱,她想去找父亲却被刺客发现,情急之下只能偷了匹马,出来求援,没想到正好遇上公主的车队。公主殿下深明大义,得知驿站遇刺后,立即下令掉头回援。 这一番话真真假假,她自以为谁都没有得罪,就算讨不了好也没有过错,唯独把阿苒给卖了个干净。司马珏皱着眉头,他还不知道阿苒的名字,只知道她是陈郡谢氏的人,身份恐怕还不低。司马珏没想到自己当时执意要拦的居然正是阿苒,他对玄学命理一向嗤之以鼻,此时却忽然觉得缘分之说未必不可信,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还有些欢喜。 至于阿筱话里话外暗指阿苒佯作有孕身怀异心,他倒丝毫不担忧。阿苒可是亲手斩杀了三名刺客,偏偏自己不能说出来,只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那个叫阿筱的少女,不阴不阳道:“你的运气似乎也不错嘛。”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53 对质(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筱身份低微,被桃芝扶过来时就一直低着头,到此时才稍稍抬起眼,正好与司马珏的目光撞个正着。她吃了一惊,暗道:“我原以为桓公子已经是天下无双的人物,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生得这么美。”只不过心里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但司马珏那种凶巴巴的眼神语气,让她哪里敢回话,连忙将额头贴在地上。 司马珏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刘娘子”身份被识破,又恰好在刺客来袭之时,眼下阿苒就成了被怀疑的第一人。按照道理说,他应该幸灾乐祸才是。可不知为什么,司马珏心中竟然隐隐有些不快。看阿筱的眼神越发阴森。那种赤luo裸的寒意连吴王都察觉到了,不由问道:“鹳奴,这丫头得罪你了么?” 司马珏冷哼了一声,道:“倒不是得罪,就是看这种背主小人不顺眼而已。”可阿筱与那少女又不是名正言顺的主仆关系,不过是临时雇佣来照顾的人,更何况阿筱此时算是大义凌然主动揭发,这和卑鄙小人背弃主子完全是两回事。但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女人面目可恶,一脸无辜娇弱的模样,实际上矫情得要死,就和宫里那些居心叵测的女人简直没两样。 众人听了谁也没把他的话当真。开玩笑,司马珏看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桓?之还杵在这里呢。只有阿筱忽然想起之前桓?之也喊那诚郡王世子作鹳奴,司马珏凶名在外,顿时让她脸色惨白,连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南康这才想起还有司马珏的茬没来得及找,扬了扬下巴,问道:“对了,本宫还没来得及问呢。鹳奴怎么这么巧也在这里?诚郡王知道么?” 司马珏冷冷扫了一眼自己的侍卫,哼了声道:“原本或许不知道,但现在肯定知道了。” 南康冷笑:“父皇若是知道鹳奴与吴王走得这么近,一定十分欣慰。”她话里讽刺意味十足,皇帝对司马珏与吴王忌惮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希望他俩相谈甚欢? 司马珏却答的十分坦然:“那是自然,难不成姑姑以为圣人希望我与王叔仇深似海,见面就开打?”他的小时候曾喊皇帝为皇爷爷,但他毕竟不是司马彦亲孙,便被人钻了空子,说他恶意诅咒皇帝短命。皇帝虽然训斥了那人,但话仍然传到了司马珏耳朵里,司马珏也不是傻子,从此便改口只称圣人。 南康被他狠狠噎住。皇帝就算当真如此,也不敢把这事摆在明面上说。人人都希望自己家庭和睦,皇室为天下表率,哪怕底下刀剑相向,面子上也必须和乐融融。更何况真正与司马珏见面就开打的人,正是她的宝贝儿子桓?之。南康见他提起这茬,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冷笑道:“鹳奴真是越来越懂礼数了,诚郡王妃这几年真心不容易。” 司马珏面色一沉,正要反唇相讥,却见吴王轻轻摇了摇头,他只得恨恨的扭过头去。吴王适时打断了两者之间的剑拔弩张,微微侧头问:“平然,那个刘娘子可还在房中?” 一个声音从暗处响起:“属下已命人看住她了。” 吴王点头道:“既然这位阿筱姑娘说刘娘子身份可疑,是不是刺客,将她请出来问问便知。”他顿了顿,微笑着补充道,“孤的房间也不是那么白白让出来的。” …… 阿苒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当听到南康要硬闯时,她就想只能赶紧让柿子藏起来,没想到一回头房间里多了两个人,也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那两人皆是一身劲装打扮,阿苒暗道不妙,却不想司马珏目露欢色,一个劲扯她衣裳让她松开自己。那两人与司马珏似是认识,只轻轻几句话,司马珏便乖乖地跟着其中一人打开床板从暗道钻了下去。 阿苒见那柿子总算走了,好容易舒了口气,可剩下那人看起来比柿子更不好对付,至少她自己没把握一定能打赢他。阿苒问那人究竟是谁,对方只用眼神在她手上的长剑打了个转,却不作声;她想要离开,又被对方伸手拦住。阿苒隐约觉得那人对她没有敌意,似乎仅仅是奉命看住她,再加上外面情况晦暗不明,她便暂时按兵不动。 司马珏也很纳闷,吴王怎么会正好住在阿苒的楼下。而且两间房之间还临时给挖了个洞,把上下打通。他在床板上睡了半天,也没察觉到这里有条暗道。可转念又一想,吴王既然敢来京城,身边必然藏龙卧虎,狡兔还的三窟呢。吴王将最好的房间让出去,自己却住在暗处,就算刺客要行刺,首当其冲倒霉的也是别人。 他在楼下只待了片刻,少女的问话竟然听得清清楚楚。司马珏不由涨红了脸,怀疑的盯着吴王上下打量。阿苒一口一个光腚的嘲笑他,只怕他早就知道了,难怪他见到自己时神色微妙。想到这里,他盯着吴王的眼神越发不善。吴王却浑然不觉,笑眯眯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 此时已经快三更,刺客进入驿站带来的狼藉已经被吴王与公主两拨人马打扫干净。南康脸上丝毫不见倦意,先前听阿筱那么一说,她还觉得十分满意,可仔细一想,不管阿筱如何抬高她,都不能否认刘娘子是她带来的,当下不由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多管闲事;桓?之心里更不愿那刘娘子就是刺客,他为了母亲的颜面,让刘娘子住进吴王让出的房间,若当真查出刘娘子引来的刺客,不管他们事先是否知情,南康公主府与谯郡桓家都逃不了干系。 只听见“吱呀”一声响,一名长发少女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月色落在她身上,就像是披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少女眉间微蹙,神色凝重,脖子上一尾雪狐围脖,衬着脸蛋越发清丽绝俗。她腰肢盈盈一握,手里却握了一把缀满宝石的长剑,看起来柔弱中带着坚强,更叫人心生怜惜。 阿苒从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她身后还跟着盯着她的人。眼下的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被当做刺客一伙,只怕还没进京就要死在这里。她的小谢还在等着她,她绝对不能卷进公主与吴王之间的汹涌暗潮中。 小院里安静之极,只有火把燃烧劈啪作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连司马珏都不由朝她多看了两眼。他见其他人均是一脸怔忡,心里微微有些不快,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司马珏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桓?之,对方望向阿苒的目光中惊艳又热切,顿时让他心里涌起一股邪火,整个人越发觉得烦躁不安。 吴王看了阿苒半晌,忽然将扇子一敲在手,淡淡道:“不管是不是刺客,这个人我都要了。平然,请这位美人到我房中叙话。” 司马珏浑身一震,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道:“不行!”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南康柳眉一挑,冷笑道:“阿螭莫非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今夜还非得在这里把话讲明白不可,本宫可不愿背着黑锅进京。”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54 对质(下) - 阿苒 - 魏如春 吴王将扇子掩住唇,微笑道:“是我心急了。”他望向南康道,“阿姊说得对,是孤见色心喜,一时忘形了。实在不行,就依着阿姊的意思,在这里问清楚罢,只是千万莫伤着美人,至少别伤着脸。”他话里的意思露骨,却让人丝毫不觉得猥琐下流。 南康暗骂了他一声无耻,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吴王一直就是这样,皇帝让他回京,他就说“孤有疾”;现在她要审问那冒牌的刘娘子,他又来一句“孤好se”。这司马蔚明明是个卑鄙小人,看起来却坦荡得像个君子,偏偏世人就爱他这种“真性情”。 南康深吸一口气,吴王不要脸面,她却不行,只给桃芝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心领神会,上前道:“这位刘娘子,我家公主与你素不相识,见你有孕在身,才好心捎带你一程。谁知道这么巧,你刚进客栈,就有刺客夜袭。那位阿筱姑娘说你佯作孕妇,实则别有居心……” 阿苒皱着眉,忽然开口打断道:“那她怎么没告诉你,我雇车之前都说好了的,今夜原本是要连夜赶路的,连干粮都备好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赶到京里。” 桃芝被她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十分难看。阿苒说得很清楚,她只想自己连夜赶路,没想到会遇上南康,更没想到会被安排夜宿驿站。众人将目光投向阿筱,司马珏的眼光尤为阴毒,就连桓?之也脸色微沉。 阿筱身子一颤,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抬起头道:“你何时说过这种话?之前你得知吴王殿下也在这里,还说这院子的围墙不高,以你的身手翻进去根本不会惊动别人。没想到被我听见了,为了堵我的口,你便将公主打赏给你的荷包送给了我。”她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那枚精致的荷包双手呈上高高举过头顶,“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桃芝接过那枚荷包,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自己给阿苒的,便朝南康点了点头。阿筱连忙补充道:“里面还有一枚银饼,只不过章大人当时并不相信阿筱所言。无奈之下,阿筱只能用银饼借了一匹驿马。若是不信可去马厩查验章大人的尸身,银饼应该就在他身上。” 阿苒没想到阿筱为了往她身上泼污水,竟然无所不用其极。阿筱对桓?之一见钟情,自从被公主车队所救,醒来后张开眼看到的就是桓?之。桓?之见她一个女孩子身受箭伤还连夜报信求救,心里有些敬佩,语气上又温和了三分,这对阿筱来说简直是黑夜中见到了光明。她自以为桓?之也对她有意,谁知就在方才,她分明看见桓?之望向刘娘子眼神的惊艳与热切。一时间,嫉妒愤恨犹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她头脑一热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阿苒倒是不慌不忙,慢悠悠的问:“那你说说,我大半夜翻墙进去是想做什么?若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特意说出来?” 阿筱暗道不妙,自己毕竟只是临时起意,破绽太多一下便让她抓住了。她也反应快,强行道:“谁知道你想做什么,没准刺客便是你招来的,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吴王殿下也在这里?”她说这话时,已经有些底气不足。 阿苒噗嗤一笑,道:“我若真有此大计,哪里还用得着送你银饼堵嘴,直接手起刀落结果了你便是。再说,要是知道吴王在此就能招来刺客,这里岂不是人人都有嫌疑?” 阿筱被她问的无话可说,只好转移话题道:“你若不是别有居心,为何进京还要故意装作孕妇?”这句话总算问到了点子上,众人立即将目光望向阿苒。 阿苒叹了口气,一脸忧郁道:“要是你生得如我这般,就知道单身女子出门在外多么不易了。”她虽然是实话实说,可任何女人听了这种话都会忍不住要活活掐死她。阿筱早已气得脸色青白,她容貌颇为清秀,一双眼睛生得极其灵动,在伏岭镇也算是小有名气,但遇上阿苒就立即被比下去。偏偏阿苒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的是为避免招蜂引蝶,才装作孕妇躲在车里不见人。 吴王忍不住摇了摇扇子,哈哈大笑道:“妙人,真是个妙人。”他一笑牵动伤口,又只得捂住肩膀微微咳嗽了两声。 南康却不愿吴王再说出什么荒唐话来损了皇室的脸面,冷冷打断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暂且关起来,等明日进了京,一齐交由大理寺处置。若真是本宫识人不清,父皇怪罪下来,本宫绝无异议。”藩王京郊驿站等候皇帝召见时遇刺,尤其还是皇帝最忌惮的吴王。这事传出去,皇帝为避免自己背黑锅,肯定要从重从严调查惩处。与其到时候被吴王告一状,还不如提前将姿态摆好。至于这两个姑娘是否无辜被牵连,她才没放在心上。 阿筱听了顿时花容失色,把那个刘娘子关起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她也要一起关?大理寺那个地方,审的都是些大案要犯,听说进去的人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她一个姑娘家,若是进了大理寺,别说桓?之了,就连杜阿狗也不敢娶她。阿筱立即跪着往前爬了两步,拉住桓?之衣角,凄厉的哭道:“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南康顿时柳眉倒竖:“胡闹!还不快来人将这个肮脏贱民拉下去!” 阿苒倒是一脸淡定,她根本就不知道大理寺是个什么庙,以她的身手哪个庙能关得住?当下只是微微皱眉望向地上的阿筱问:“我虽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但你千方百计要拉我下水,自己又得了什么好?” 阿筱早已被人拉开,神色茫然绝望,一步错,步步错。仅仅一夜之间,她就从一个为了几个大钱与人算计的车夫之女,落到了被公主厌弃要送与大理寺处置的地步。她明明知道自己与桓公子之间天差地别,为什么还和着了魔一般,追逐着那永远不属于自己的虚幻之梦?刘三槐的训斥,让她越发逆反。可她不过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愿回到伏岭镇嫁给福来的那个黑炭头,这难道有错吗? 她想起自己对阿苒说的话,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心里再喜欢,那也不可能是你的。是啊,门不当户不对,她明明知道的,可是她就是做不到。桓?之望向阿苒时一脸惊艳,可挣开自己时只有怜悯与无奈,阿筱神色凄楚的看着夜色中长身玉立的桓?之,她自以为的情谊绵绵,原来不过是个错觉。这一刻,阿筱的意志崩溃,万念俱灰。她忽然想起了刘三槐,不由有些慌乱的尖叫起来:“阿爹!阿爹你在哪里!” 可惜刘三槐已经不能回答她了。像他这样只能睡在马车里的人,第一时间就会被刺客清理掉,就像当初的章道虞那样。 南康哪里能忍受阿筱的放肆,只冷冷道:“赶紧让她闭嘴!” 桃芝上前就是一个巴掌,阿筱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桃芝,阿爹生死未卜,自己又要进大理寺了,阿娘还在家里苦苦的等候。这一切都的怪那个刘娘子,要是没有她,她也不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阿筱越想越恨,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用力挣开旁人,猛地朝着阿苒扑过去。那长长的指甲眼看就要划上少女的脸,忽然阿筱只觉得自己胸腹一凉。 她低头看去,一柄长剑毫不留情的透出了胸腹。司马珏早就看她不顺眼,一看她朝阿苒扑了过去,立即拔出边上侍卫的长剑,朝她后背刺去。鲜血溅了他一身,少年一脚将阿筱的尸身踢开,将剑扔回给侍卫,一脸厌恶道:“脏死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55 挟持(上) - 阿苒 - 魏如春 南康立刻闭上眼,微微侧过脸去,胸口上下起伏,显然被吓到了。桓?之快步上前,挡在南康面前,冷冷斥道:“鹳奴,你怎么敢当着我母亲的面如此放肆?” 司马珏才不理他,只望着南康无辜道:“姑姑,我这不是怕伤着您么。” 南康好容易缓了过来,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本宫还得谢谢你了?” 司马珏狡黠一笑道:“难不成姑姑想看她在大理寺又哭又喊要抱表哥的大腿?”他原本就生得精致非凡,一笑之下犹如云破月初,那一身鲜血映衬之下,仿佛传说中地狱里的修罗,残忍美丽却又蛊惑人心。 桓?之立即涨红了脸不敢再看,只将眼神移向了阿苒。南康哪里能容得他污蔑爱子的名声,厉声斥道:“胡说八道!”可心里却忍不住想,那个阿筱拉着兰卿衣角哭喊时的眼神不对,分明是对他起了心思。要是她当真进了大理寺胡说八道一番也未可知。她的兰卿将来是要迎娶世家贵女的,怎能容得这些不三不四的贱民染指?想到这里,南康心底的怒意到底平息了几分,只脸上有些过不去道:“只这一次,下次若还是这么鲁莽,本宫绝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算了。”她心烦意乱的让侍卫将阿筱的尸身收拾干净,回头见桓?之似是看着那个刘娘子出神,心中更加烦躁,立即指着阿苒道:“把这个贱民也给我关起来,等进了京,直接送往大理寺。” 阿苒却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她退开一步,淡淡道:“我若是刺客一伙,早就能走了,为什么还要留到现在?我屋子里还有三具刺客的尸体,换做你们任何一个人,杀贼不求有功,但也不会想被莫名其妙当成贼关起来罢。” 南康愣了一下,厉声道:“你佯作孕妇,欺骗本宫已是大罪,抓你何须用借口?” 阿苒冷笑一声:“原本还觉得你为人不错,没想到竟然如此不讲道理。我扮作孕妇只求不招蜂引蝶,又不是特意扮了来欺骗你。再说我若真想骗你什么,何必扮成孕妇?” 南康何曾见过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的人,冷冷开口道:“给我掌她的嘴!” 桃芝立即撸了袖子上前,伸手要打阿苒的脸。司马珏心里焦急万分,只狠狠的盯着桃芝,仿佛她真打了阿苒,自己就要将她千刀万剐。阿苒哪里那么简单让她打到。桃芝只觉得眼前一花,对方已经悄然立在她身后。她又羞又恼,转身又是一巴掌扇过去,阿苒轻轻一笑,身影一闪,这一次却立在了吴王身边。 阿苒早就把院子里每个人都仔细打量了一遍,看住她的那人功夫应是最高,除了他之外,其他每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干掉。他们身上用弓箭的不多,黑夜里射中的准头更加不易。要近身的刀剑她倒不怕,阿苒常年在深山与雪狼群打交道,对如何从团队战中逃跑颇有心得。她若想逃出去,最怕的就是那个看守者,而看守者的上司应该是吴王,只要她将吴王擒住,对方就不敢动弹。 谁知司马珏第一个看破了她的心思,他却不愿阿苒对吴王动手,那样一来,可就真坐实了她刺客之名。司马珏立即朝她扑来,口中叫道:“你这贱民,还不快给姑姑跪下道歉!”阿苒眼角瞥见那侍卫身形已动,心知时机已过,对方只怕已经警觉。她暗恨司马珏坏她好事,转身便要掠走。却不想衣角被司马珏抓住,那双好看的猫眼在黑夜里闪着光。她又气又急,干脆便将司马珏擒下,一把长剑比着他的脖子,怒道:“你还有完没完?当初就不该放过你。” 司马珏被她当众擒住,心中却不觉得羞恼,反而有些快活,嘴上却装作气急败坏道:“你居然还敢挟持本世子?你当初问我要佩剑的时候,我就不该给你!” 最后这句话信息量略大,南康心下狐疑,却见诚郡王府上的侍卫明知自己主子落在了别人的手上,居然没有一个上前阻拦,不由抬了一下手,制止自己的侍卫动手,一面开口问:“你到底是谁?” 阿苒抓住司马珏,余光却注意着那名看守者的动向,只一步一步后退道:“我只不过是个山野小民,原本不想招惹是非。公主殿下,谢谢你一路对我的照顾,你让人打我关我,我也没还手,就算咱们扯平了。现在我要走啦,你们别老是窝里斗,赶紧去抓刺客才是要紧。” 南康气得浑身发抖,她之所以捎带上她,不过是身居高位者随意施舍的一点善心。其实到后面她也看出了,这个刘娘子多半和刺客没有关系,只不过南康察觉到了桓?之的异样,便想将她打发的越远越好。可现在这个贱民居然一语道破了皇室中最后一块遮羞布。南康厉声道:“侍卫呢,都死了么?诚郡王世子被人擒住了,你们还不赶紧上!” 桓家的侍卫也很郁闷,一会不让上的是你,一会骂人不肯上的还是你。没办法,谁让人是公主呢。 吴王却伸了个懒腰,懒懒道:“看了大半夜的戏,孤有些乏了。这里的人死了大半,房间空出来不少,阿姊可以自行安排。”顿了顿,又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阿苒,啧啧道,“何意,鹳奴就交给你了,小心别伤着美人。”一面说着,一面毫无礼貌的摇着扇子转身进屋子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香艳小曲。 吴王的这种态度,摆明了是与南康对着干。他的侍卫原本就潜在暗中,吴王没有发话之前,任凭南康如何发怒,都没人动弹。只有那个叫何意的看守者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楼上,目光炯炯的盯着少女。阿苒心中暗道不妙,潜意识里一股巨大的危险即将出现,她背脊上的毛几乎都要竖起。 南康冷笑道:“就算她不是夜袭驿站的刺客,也是挟持诚郡王世子的贼人,别伤着世子是真,至于这女贼,一旦抓住,重重有赏,且生死不论!” 她这话一出,人群就骚动起来。司马珏哼了一声,对南康大声道:“姑姑对鹳奴可真好,我现在还在人家手上呢,姑姑就威胁让人生死不论,”又转了头对自己的侍卫道,“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待我母妃问起来,你们一定要如实禀报。” 南康气得脑仁生疼,这一个两个都爱和她作对。不过话说回来,这要真的给诚郡王妃知道了,以她那个爱子如命的性子,岂不是要找自己拼命?桓?之连忙扶住她道:“母亲,都折腾了大半夜了,既然那个刘娘子也不是刺客,让她给您好生陪个罪不就成了?可别气坏了身子。”这话若是桃芝说的,她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偏偏是桓?之所说,南康不由怀疑的盯着儿子的眼睛。桓?之只道母亲看破了他的私心,脸上忍不住微微发热,只垂下眼帘,不敢与她对视。 南康咬着牙道:“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中了什么邪了……”这话对着儿子终于没有说出口,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司马氏好美色,天下皆知。吴王和司马珏也就算了,怎么桓?之也中了招?看来,那个刘娘子还真是戳在他们的死穴上了。难怪人说红颜祸水,南康这辈子都没有今夜这么深刻的体会,她越发坚定了要除掉阿苒的决心。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56 挟持(下) - 阿苒 - 魏如春 有吴王的放水,司马珏的捣乱,南康终究是妥协了。桓?之还以为母亲是听从了自己的劝解,他究竟是少年心性,心里想什么,脸上立即浮现出欢喜之色来。南康折腾了一天,确实也累了,只搁下一句狠话:“鹳奴,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一面暗暗叮嘱了自己的侍卫统领,让人好好跟着阿苒,必要时刻直接下杀手。其实阿苒于桓?之,就像是他当年见到司马珏的第一眼那样,纯粹只是出于对容貌的欣赏,并没有多少更深层次的念头。只可惜,南康并不这样认为。 上头的人就是嘴皮子一动的事,下面的人还得赶紧打扫房间搬运尸体准备热水。只有诚郡王府的侍卫因自己家世子被捏在阿苒手上,进退不得,好生为难。你说跟上吧,这小两口分明是做做样子给南康看,他们又不是没眼力的人,前头世子还在人家姑娘面前光腚呢;可放着不管,回去又没法和诚郡王妃交代。 于是阿苒在众目睽睽之下“借”了一匹驿马。她原本想放了司马珏,可这小子就像是黏在她身上的狗皮膏药一般,死活不肯走。阿苒怒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肉票,我都放了你了,你怎么还不滚?” 司马珏阴森森道:“你拿了我的佩剑,就该有不死不休的觉悟。” 阿苒暗暗后悔,自己不该贪图那把好剑,只能低声下气道:“实在不行,我把剑还给你呗。” 司马珏冷笑道:“太晚了,这把剑被你摸过了,已经脏了,爷爷我才不要。” 阿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摸过你了呢,你是不是也脏了?”她这话说出来,顿时有些后悔。 司马珏立即涨红了脸,恨恨的扭过头去,咬牙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终究还是没好意思继续骂,只放低了声音埋怨道,“干嘛说的这么大声。” 诚郡王府的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哪里会听不见。此时也只能忍着笑,装作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立在边上。司马珏生性多疑,当下恼羞成怒:“你们装什么假正经,都给我滚回去!” 侍卫统领伺候世子多年,涵养方面无人可及,毕恭毕敬的低头道:“郡王妃十分担忧您的安危,一定要属下将您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司马珏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没看见我被人挟持了吗?要是我母妃问起来,你们应当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还想继续发火,一转头挟持他的那人早已经翻身上马,一道烟似的跑了。司马珏气得七窍生烟,朝阿苒的背影叫道:“混账!你利用完我就丢下不管了?” 阿苒心道:“废话,谁愿意带上你这个da麻烦。”越发夹紧了马腹,扬起马鞭。 司马珏气得直跺脚,死死盯着少女远去的方向,忽然大声喊道:“蠢货,去京城的方向反了!”可对方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墨黑的夜色中,再也看不到踪迹。 司马珏那双好看的猫眼里涌起一片浓浓的阴郁,淡樱色的唇瓣咬得发白。他一想到自己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心中又沮丧又不甘。这一肚子邪火没出发,正想找人出气。那侍卫统领不知好歹的上前,道:“世子……” 司马珏怒道:“住口!”话音未落,自己腰身被人一把提起。司马珏又惊又怒,厉声道:“大胆狂徒,竟敢……”可那个敢字刚说完,他才发现自己赫然已经落在了马背上。少女的长发拂在他脸上,声音似是有些羞怒:“废话少说,赶紧给我带路,我有事要赶着去办。” 侍卫统领似是要说什么,司马珏早已听不得了。他终究还是有点良心,转头对侍从们道:“回去跟我母妃说,我明日回京,让她不要等了。”一面喜滋滋的对阿苒道,“看,离了我你还是不成吧。” 阿苒当初对王于二人说的并非都是假话,她什么都好,就是方向感略有不足。只不过,她在深山中毕竟呆了许多年,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就是去伏岭镇,也能凭借记忆找到方向;但从伏岭镇去京城就需要有人向导了,这也就是她雇车的原因之一。 阿苒之所以把司马珏抓住,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吴王手下那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若将司马珏放回,何意的使命到此也就结束了;毕竟吴王并没有说要抓她,只让他保护司马珏。阿苒想要连夜进京,又担心路上会有刺客伏击。正好借柿子一用,何意必定不会放任司马珏出事,有他在边上,阿苒也稍稍放心。 司马珏却不知道阿苒打的主意。驿马在官道上飞驰,迫使他不得不双手搂住对方的腰身。阿苒从小养在深山,对男女大防本身就不是很在意。司马珏就不同了,他在意的不仅仅是男女大防,而是任何人的任何碰触,包括诚郡王妃在内。司马珏脸上微微发热,心里烦躁又慌乱,甚至还隐隐有些欢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嘴上却哼哼卿卿道:“也亏得你挟持的是我,要是换做桓?之那个没断奶的软蛋,姑姑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他就得连滚带爬的滚回去。” 阿苒暗道:“看来他和那个还匣子之间的仇不小,怎么走到哪里都不忘记损他?”自己当初替桓?之说了一句话,司马珏就和见了杀父仇人一般。说起来这个柿子也确实奇怪,她还记得自己割断了他的裤腰带时,他分明是一脸吃了大便的模样,可转眼间又兴高采烈的上赶着给自己当肉票,赶都赶不走。阿苒总结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柿子一定很欠虐。” 司马珏见她不作声,强忍不住不快,又道:“对了,你这么着急进京是有什么事?” 阿苒想到谢澜曦,神色一暗,道:“家里人病了,我要赶着去救命呢。” 司马珏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家里人,是谢家么?” 阿苒猛地一拉缰绳,驿马的嘶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司马珏避之不及,一头撞上少女的后背,顿时幽香满鼻。司马珏面红耳赤的强撑着让自己离阿苒远一些,羞恼道:“这回可不是我要碰你的,别赖在我身上?” 阿苒深吸一口气,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司马珏心中砰砰乱跳,脸上火辣辣的,却故意哼了一声道:“自然是我神通广大……”他见阿苒侧过来的脸上神色凝重,终究还是撇了撇嘴道,“你那个玉佩一看就是谢家嫡传之物,旁系的未必还有这个资格。现在京中人人都知道,谢家嫡系一脉唯一的那个独苗被人刺伤了,现在合家上下乱做一团。你说家里人病了,莫非指的是那个谢澜曦?” 阿苒暗暗苦笑,她果然还是太天真,先是被阿筱诈出身份,借着又被司马珏一语道破真相。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自以为掩饰的天衣无缝,其实处处是破绽。 司马珏见她不作声,只道自己猜中了。他心里正有些得意,可仔细一想,却又隐隐觉得不对。谢澜曦似乎并没有嫡出的妹子,不然诚郡王妃早就挂在嘴上唠叨了。而且阿苒容貌出众,身手非凡,这样顶尖的人物若是出自谢家嫡系,怎么京中一点风声都没有。只不过谢家毕竟是百年世家,枝繁叶茂,现任谢氏族长还是五房的谢重信,要是阿苒出自谢氏五房,有这样的玉佩也勉强说的过去。司马珏左思右想,终于还是没有直接问出口,只能换了种方式迂回前进:“本世子遇上你算是倒了大霉,你救了我一命,我也帮了你,咱们扯平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单名一个珏字,二玉相合为一珏。你呢?”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57 夜曲 - 阿苒 - 魏如春 他等了好一会,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告诉他的时候,才听到前方传来少女的声音:“我叫阿苒,时光荏苒的苒。” 司马珏在心里翻来覆去将阿苒念了好几遍,嘴上嘟哝道:“这个名字虽然不如我的响亮,倒也凑合。”他鼻口里溢满着少女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明明只是普通的澡豆[1],他却觉得身心舒畅。少女柔软的身子近在咫尺,他忍不住想要贴上去,可刚靠近一点,就听见阿苒噗嗤一笑,道:“名字响亮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按着打?” 司马珏一头的火热立即被浇熄了,他恶狠狠道:“如果不是本世子,你早就被姑姑关起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大理寺了。” 阿苒大人大量,也不和他计较:“是是是,多亏了你啦。” 司马珏见她说的毫无诚意,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一口,可阿苒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他想咬也无处下嘴。他忽然想起之前的一室春se,少女那柔软赤luo的身子,雪白的肌肤,浑圆饱满的胸脯,微微起伏的时候若隐若现的嫣红……司马珏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大晋朝贵族子弟之间骄奢淫逸之风盛行,他年纪虽小,见识却颇广,只不过因幼时那段阴影,对欢ai之事一向抵触抗拒。如今他已经十四了,同龄的贵族子弟连通房都有了,他却想都没有想过。直到今天,司马珏人生中第一次对身体的触摸亲吻产生了渴望,就仿佛一瞬间开了窍似的,曾经见识过的各种qing爱片段纷纷涌上心头,少年那双好看的猫眼越发幽暗,心里似乎涌起一团火,烧得他有些口干舌燥,直到身体的某个部位微微发生了变化。隐藏在心底的歹毒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想要推倒她,不择手段也要占有她,聆听着她的哭叫也好,折断她的双手也罢,他只想顺从自己内心的yu望。 少女的幽香隐隐传来,她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就在司马珏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幼时曾在hou宫里见过一只皮毛雪白的长毛猫,眼珠子是莹莹的碧绿,据说是番邦进献给皇后的波斯品种[2]。皇后爱若珍宝,还特地给取了个名儿唤作梨花白。司马珏第一眼看到它就想将它弄到手,诚郡王妃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打它的主意。司马珏刚和桓?之打了一架,让他去求皇后,委实拉不下这个脸。他终究有些不甘心,就悄悄在袖笼里藏了几条小鱼干,趁着皇帝在时故意引诱那只猫过来吃食。皇帝见司马珏粉妆玉琢,梨花白玉雪可爱,忍不住夸赞了几句。司马珏打蛇上棍,好一阵软语相求,终究让皇帝发话让皇后把梨花白赐给了他。 皇后恨得牙痒痒,却还是端庄大度的将梨花白亲自交到他手上。诡异的是,梨花白到诚郡王府的当天晚上,就开始不吃不喝,太医来看也说不出原因,不出三天猫就死了。司马珏伤心欲绝,亲手葬了它。太后得知他抑郁难舒,特地将他召进宫来。那时皇后正在逗弄新进的画眉鸟,见了他只微微一笑,在他耳边轻声道:“强扭的瓜不甜,鹳奴难道没听说过么?” 他不想阿苒变成第二个梨花白,至少现在不行。至于武力上用强是否能成功,少年理所当然的把这个现实问题给忽略了。 司马珏深深吸了口气,澎湃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可一想到他为了阿苒竟然这么委屈自己,说什么也要让她做点什么才好。司马珏琥珀色的眼珠一转,心里又想出了个馊主意,循循善诱:“阿苒,这路上这么闷,不如你给我唱个曲儿吧。” 阿苒懒得理他,只道:“你要是学两声驴叫,我就唱给你听。”她原以为司马珏必定恼羞成怒,谁知没多久,身后当真传来一阵哼哼卿卿之声,那声音极小,听起来非但不像驴叫,倒有点像小奶狗在撒娇。 阿苒忍不住笑出声来:“驴可不是这么叫的。” 司马珏恼羞成怒道:“我又没见过驴,怎么知道驴是怎么叫的?要不你学两声教教我?” 阿苒抿着嘴笑个不停。司马珏听着少女的笑声,心底隐隐有些欢喜,嘴上却仍是恨恨道:“你说我学了就唱的,我学了你又说不像,让你学你又不肯,你到底想怎么样?其实你就想逗着我玩,你这个大骗子,骗了姑姑又骗我……”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前面似是传来一阵轻轻的哼唱:“小猫儿,小狗儿,一路追,一路跑,小狗小狗快睡觉,睡着京城就到了。” 司马珏怒道:“你骂谁是狗?” 阿苒笑吟吟道:“我又没说你是狗。”她见司马珏一点就炸,越发起了坏心,唱到后来各种山野小调轮着上,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歌词的主角全换成了司马珏。一会是“阿珏上山砍柴忙,跌个跟头要喊娘”,一会是“南山东风吹又吹,阿珏不知牛羊肥”。 司马珏捂着耳朵,气急败坏的叫道:“闭嘴,闭嘴,难听死了。你再唱我就,我就……”他本想说就把你踢下去,可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他要是真说了,只怕少女会笑嘻嘻地回他一句:“谁踢谁还不一定呢,不信咱们打个赌?” 他阴森森的瞪着阿苒的后脑,先前那点欢喜早就消散了干净。果然还是应该好好修理一下这个女人,回去之后自己就要好好习武,等他功夫比她强了,谅她也不敢再嚣张。 阿苒好生发泄了一通,郁闷了一天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应当见好就收,打了司马珏一头棒槌就该回头给人家个甜枣。阿苒想了想,总算想出来一首曲子,是以前去镇上采买时,听到歌女在酒楼上倚栏轻唱。她没念过多少书,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当时只觉得好听,便记下了。阿苒仔细回忆了一番,少女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夜色里:“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3]。” 司马珏小声嘟哝着:“难听死了。”却终究没有出声打断。 夜里的寒风刺骨,官道不平,马背上又颠簸,司马珏自幼娇生惯养,若是放在以往,早就忍耐不住;此时他却丝毫不觉得,耳畔听着少女的歌声,心里只希望夜越长越好,最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也不要到尽头。 阿苒唱着唱着,忽然觉得背后一热。她止住歌声,侧头一看,少年软软的额发落在她肩膀上,司马珏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靠着她睡着了。那长长的睫毛又黑又密,覆盖在白玉般精致的脸颊上,尖端还微微上翘。如此天真无邪的睡颜,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他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狠毒之人。 即使表面上装着如何凶狠,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阿苒渐渐放缓马速,怕他一不小心松了手摔下去。司马珏被寒风一吹,额头上隐隐发热,他隐约中察觉到马速减缓,便迷迷糊糊的问:“是到了么?” 阿苒本想找个茶棚将他悄悄放下来,又听他嘟哝着嘴道:“看守城门的那些废物都是些吃软怕硬的东西,他们若是敢勒索你,就放着让我来。” ******************************* 注[1]:澡豆,魏晋时期出现的一种皂剂。唐朝孙思邈《千金要方》与《千金翼方》曾对此有过记载。澡豆是将猪的胰腺洗净,摘除脂肪后研磨成糊状,加入豆粉与香料,混合均匀后自然干燥,最终制作成澡豆。 注[2]:最早有文字记载关于波斯猫的起源年代,大约是公元前1684年,也就是夏朝孔甲23年。 注[3]:西洲曲,南朝乐府民歌,年代上可能与本文设定有所出入。考据党不必细究。 ps:今晚和老公出去约会去了,回来晚了。看到有读者说加更,要是今天能有20个推荐,我明天就加更一章。这文实在很冷门,一天能有5个推荐就不错了,请大家多多支持。写作不易,给点动力。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58 恩怨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心中一软,她见他脸上潮红,似是有些发烧。阿苒叹了口气,一手将司马珏扶住,自己翻身下了马,再将他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好在剩下的路并不难走,只要顺着往前,应该就能到京城。她轻轻唤了一声:“何意?” 一抬眼,一个年轻人已经沉默的立在她面前。阿苒看了他一眼,将沉睡中的司马珏交到他手上,低声道:“你送他回去吧。” 何意却没有伸手,只是沉默的看了看她,半晌,才低声道:“拔出你的剑来。”他个子高挑,容貌看上去极为普通,声音却意外的好听。 阿苒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在她的眼里,人被分为两种,一种是像司马珏这样的草包,一只手就能摁在地上打的;还有一种就是眼前的这人,让她一眼望去就会从心底里敬畏。没有把握能战胜,就意味着和他开打,自己失败的可能性更大。阿苒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意志坚定,说出的话不会轻易反悔,同样,想要让他改变主意也会十分困难。可吴王明明让他不要伤着自己,却不知为什么他要她拔剑。阿苒心知这一战无可避免,咬了咬牙开口道:“可以,但他发烧了,我得先将他安置好。” 何意不置可否,只沉默的盯着她。阿苒将司马珏慢慢拖到树下靠着,又将脖子上的白狐围脖解下,给他系上。她倒不是有多替他着想,而是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四处观察地形。深山生存的第一法则,就是要随时随地做好逃跑的准备。 何意冷冷的看着她处理完一切,忽然开口问:“你和诚郡王世子是什么关系?” 阿苒见他看似问的随意,实际上一直在盯着自己手中的长剑。她完全可以骗他说自己与世子两情相悦,司马珏和吴王的关系看上去不错,何意身为吴王的人,就算要抓她也会有几分顾虑。可阿苒终究还是不愿在这种事上说谎,便道:“我救了他一命,就拿这柄剑抵了。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何意点了点头,道:“是把好剑,可惜剑鞘流于花哨。”他手中的剑看起来十分普通,没有任何的装饰,黝黑的剑身泛着点点的寒意,阿苒却不由自主的开口道:“你的剑一定杀过很多人。” 何意看了看她,道:“放心,今夜我不杀你。让你拔剑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件事。”这声音清冷剔透,仿佛是山间涓涓溪流,“你没有内力,和你的剑一样都是花架子。为求公平起见,我也不会试用内力,就只是单纯过过招。” 阿苒心中立即放下大半。她小时候偷看阿爹月下练剑,心中好奇,便缠着阿爹要学;何父起先不同意,可一想到爱女小小年纪陪着自己隐居深山也十分可怜,心中一软便答应了。可真学了剑术,阿苒又觉得不如匕首灵活实用,毕竟在深山狩猎,长剑比匕首更容易受到地形限制。再说阿爹也没多的剑给她,只有一把生锈的铁剑,还满是缺口,她剑术学了没多久就丢开了。眼下那何意说与她过招只为确认一件事,她不知对方意图,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问道:“那输赢怎么算?” 何意道:“什么时候停我说了算,事后不论输赢,我都放你走。”他顿了顿,目光幽深的望向阿苒,“当然,如果你赢了,我可以替你做一件事。” 阿苒咽了口口水,道:“就只是这样?” 何意沉下脸,淡淡道:“只要你全力一战。” 阿苒早就在心中做好了认输的准备,既然不论输赢都能脱身,她又何必在这种事上浪费体力。可何意口中说得全力一战,却由不得她。对方虽然没有使用内力,但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心。刀剑无眼,一不小心身上就会多一道口子。 最让她惊讶的是,何意的剑法看起来极为熟悉,似乎和自己是一个路子的。不仅如此,对方就像是提前知道了她所有的动向,她下一招往哪里刺,脚会往哪里踏,他都清清楚楚。阿苒越打越惊恐,她的剑招虽然精妙,但常年不练,难免有些生疏。对方可是实打实的剑客,同样的招式,何意用下来就是行云流水,到了她身上就有些坑坑巴巴。 何意果真如他所言,没有杀她之心。否则以阿苒的水平,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可他下手也不轻,短短一炷香内,阿苒身上已经多了十七八道伤口。好在伤口并不深,可割在肉上总是有些疼痛。打到后来,阿苒已经顾不得剑术不剑术了,偏偏对方不喊停。阿苒心中暗骂他无耻,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阿苒几乎要以为自己会因失血过多而晕倒的时候,何意总算收住了攻势。少女喘息着将剑钉在地上,衣衫上都是血迹,看起来十分狼狈。 何意却轻松的仿佛刚喝完一杯茶,笔直的立在寒风中,衣袂飘飞,静静的凝视着少女,好一会,才低声问:“何无风是你什么人?” 阿苒吃了一惊,对方怎么会知道她阿爹的名字,莫非是刺杀小谢的那伙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阿爹隐居多年,山下的人见面都喊何猎户,就连她自己,也是无意中得知的。 何意淡淡道:“你装作不知也没用,何氏剑法天下一绝,你虽然只学了个皮毛,但路子是不会错的。” 阿苒知道无法抵赖,只能小声说:“他是我阿爹。” 何意仿佛早就在意料之中,慢慢道:“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何氏剑法每一代的传人只能有一个?” 阿苒眨了眨眼,道:“我不知道什么是何氏剑法,但如果说一本剑法只能有一个传人。我的是我爹教的,你的剑法又是跟谁学的?” 何意道:“我的剑法自然是和我师父学的。或许你听说过,她叫何无雪,与你爹是同门师兄妹。” 天下第一剑出自何氏剑门,为了保证剑门荣耀,每一代弟子在出师之前都会进行生死战,只有活下来的那个才有资格传承何氏剑法。何意的师父何无雪在门派中排行第三,除她之外四人皆是男弟子,按风霜雪雨雾排序,从无字辈。 何无雪人又生得极美,师兄弟几个朝夕相处下都对她心生爱慕,就连阿苒的父亲何无风也不例外。何无雪谁都看不上,却最喜欢看着师兄弟为她争风吃醋。何无风容貌最普通,但性子却最温柔。他自知配不上何无雪,便只是远远的躲着,并不参与其中。何无雪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虽不喜欢他,却也不允许他置身事外,故意寻了暧mei几番挑逗,引得其他人对大师兄怒目相视。何无风渐渐看透了何无雪的心思,对她越发疏远,谁知何无雪反而越将他放在心上,变着法指使人折腾他。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59 情仇 - 阿苒 - 魏如春 时间就在练剑习武与勾心斗角中慢慢流逝,直到有一天,师父将他们五人叫到面前,宣布生死战即将开始。他们眼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死别人,自己活下去接受传承;要么自废武功,逐出师门,从此无法再用剑。 何无雪无疑是唯一活下来的人,阿苒的父亲则选择了自废武功,由师父亲自挑断手筋,废除气海丹田,使得身体无法再聚积内力。但何无雪显然不想放过他,天南地北四处追杀,逼得何无风千里迢迢从西北逃到京郊附近躲进深山。也就在那里,他遇见了阿苒的娘亲。 阿苒记得阿爹曾反复和她说过他们相遇的时刻。那也是个极冷的冬天,他失去了一切,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一心只想求死。就在他跌跌撞撞的走上望天崖,想要跳下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奇装异服的少女,嘴里叼着一朵菀芜雪芝,正从悬崖下顺着荆藤攀上来。何无风与她面对面撞个正着,那少女一脸茫然的望着他。仅仅一眼,她却仿佛是误入凡尘的仙子,重重的撞进了他晦涩难言的心扉。 阿苒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阿爹不愿意下山,如果何意所言不虚,那么大致就能解释的通了。只是她还不能确定对方是敌是友,如果何氏剑门真的只能有一个传人,他很可能不会放过自己。阿苒咬牙道:“你说过,不论输赢都让我走的。” 何意见她一脸紧张,淡淡道:“我说过暂时不会杀你,但下一次可不一定。你最好祈祷不要再遇见我。”他一面说着,一面走向陷入昏迷的司马珏,身后的大氅将少年裹住,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雁,一闪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阿苒背后全是冷汗,何意是吴王身边的人,吴王肯定是要进京的,她如果想要保住性命,去谢府报信求救之后,就得赶紧躲起来。阿苒又累又痛,一步一步挪到驿马边上。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用。她翻身上马,此时夜里的寒风吹的她脖子凉飕飕的,只希望天亮之前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何意将司马珏平安的送到了诚郡王府的人手中。回去的时候,唇角却带着浅浅的笑,连平然告诉他吴王要找他问话也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平然知道何意极受吴王重视,甚至可能威胁到他在吴王心中的地位,但他并不敢为难何意。对方出自号称天下第一剑的何氏剑门,剑术出神入化,至今无人能敌。这样的高手,吴王招揽还来不及,平然哪里敢得罪?据说何意投入吴王门下唯一的条件,就是想借用吴王的消息网帮他寻人,一旦寻到就立即退出。这几年来始终没有结果,平然心里简直比何意还要着急。他跟了吴王十多年,知道吴王是个怎样的人,虽说茫茫人海中,想要找一个不知名字年纪相貌的少女确实有点困难,但吴王摆明了是想拖着时间潜移默化将何意收服,到时候暗卫统领的位置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何意于平然,就像是一根肉刺,时时刻刻都碍着眼,扎着心,偏偏他却无能为力。 就像巨龙不会在乎蝼蚁的心思,作为何氏剑门的正式传人,何意随时都得做好面对天下剑客挑战的准备,平然那点小花招他从来就没放在心上。 何无雪眼高于顶,挑选的弟子个个都是资质上乘的良才,何意更是其中的天才。何无雪门下八个弟子,只有何意一个人活了下来。出师至今决斗无数次未尝一败,他原以为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一日,师父病危传信。等到他赶回师门时,刚刚够见她最后一面。何无雪早先的美貌早已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退,干枯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也十分沙哑。她将掌门令牌交到了何意手上,喘息着说:“我前些日子才得知,你师伯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女儿。在这世上,何氏剑门活下来的人只有你我二人。眼下我时日无多,只有一件事让你去办。” 何意不动声色问:“杀了她么?”师父当初追杀大师伯,就是怕他另寻传人,坏了师门的规矩,只可惜女人家到底心软了一些。 何无雪那双干枯的手紧紧攥住了何意的衣角,眼神凶狠的盯着自己挑中的嫡传,咬牙道:“杀了她,当然是杀了她!”何无雪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角。何意沉静的望着记忆中严厉阴狠的师傅,不知何时起,她的头发竟然花白了大半。再抬起头时,何无雪已改变了主意,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脸上的笑容有些阴森,一字一字道,“不,你不能杀她。相反的,我要你娶了她,然后‘好好的’照顾她一辈子。” 何意当然知道师傅口中的“好好的“是什么意思。何无雪门下的弟子都是单名,按“瑰意琦行,超然独处[1]”八个字排序。何瑰比何意大了将近十岁,性子温和敦厚,师父曾说他有点像大师伯。何意入门时只有三岁,当时何氏剑门内除了师父就只有何瑰,他几乎是何瑰看着长大的。师徒九人中,何意对何瑰的感情最深。他还记得那天早上,新来的小师弟何处懵懵懂懂的问师傅大师兄去哪里了。何无雪摸了摸他的脑袋,亦是如此这般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大师兄违反了门规,为师只能‘好好的’教导了他一番。” 等到何情的尸体被发现时,肉身早就被秃鹫吃了个干净,只能从四肢的断骨依稀可以看出,他死前是何等的惨烈。自那以后,但凡师傅说“好好的”,她笑得越甜蜜,就意味着被对待的那人会死的越惨。 何意虽然沉默寡言,内心却最是温柔细腻。何情的死,对他打击最大。在他死后,何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月,直到何无雪走到他面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将他打醒。 何无雪冷冷地说:“何氏剑法成就的是无情道。你若想成为天下第一剑,就必须做到真正的无情。心中无情,便无漏洞。相反,一旦有了情,就有了弱点;有了弱点,就不再是天下无敌,迟早有人会取下你的首级。” 何意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睛问:“可为什么是大师兄,他犯了什么错非得要死?大师兄他……”他明明那么的喜欢你,那么的爱慕着你。 何无雪冷笑道:“他已经动了情,还是对最不该的人动了情,就算留着他,也注定失败。何瑰温柔和善,对每个师弟都体贴周到,在你们心中,他的地位可能比我还高。可你们别忘了,出师之前的生死战,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对敌人的容情,就意味着对自己的残忍。我可不想手下八个弟子全军覆没。”她顿了顿,怜悯的看着他道:“说到底,还是你们害了他,只不过你们不知道罢了。” *************************注[1]:指的是想法出众,行为不凡。出自战国・楚・宋玉《对楚王问》:“夫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 感谢给我投推荐票的人,加更一章。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0 进京(上) - 阿苒 - 魏如春 从那时起,何意就越发沉默,整个人就仿佛从冰雪堆里走出一般,再也没有什么能动摇他学剑的意志。何氏剑门历代的门主几乎都终身未婚,也无子嗣留下。所有的弟子都是修行时捡回来的孤儿,只有真正无情的人才能获得传承。何意心志坚定,从不相信感情。正因为此,他才能毫无顾忌的杀掉所有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从生死战中脱颖而出,顺利出师继承天下第一剑的称号。 何意虽然对何无雪心生隔阂,但却从未违背过她的意愿。没有何无雪,他们早就冻死在街头。何无雪对他们再冷淡,在传授剑法上还是尽心尽力,衣食用度也从未有过短缺。何无雪死后,他在她枕头下找到一张何无风年轻时候的小像,揉得皱皱巴巴,看起来也不觉得多英俊。何无雪一辈子眼高于顶,所挑弟子各个都容貌出众。她年少时更是心高气傲,当然不可能瞧得上他。谁知临死前,最不可能被她看上的人却被她放在了心上。 以何无风那种普通样貌,生出的女儿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无异于海底捞针。更何况那个女孩若是与何意一般大,现在早就该嫁人生子,难道他还要杀了她相公孩子,把她强娶回来不成? 这几年寻寻觅觅,一直求而不得,何意曾无数次想过就此罢手,可就在今夜,阿苒出现了。熟悉的剑风,熟悉的步法。他从未想到,何无风的女儿竟然生得如此绝色。何无雪美貌已经到了极致,可与阿苒一比却还是输了三分,或许是因为阿苒的年纪更小,或许是她的眼神更纯澈,或许是今夜的月色实在太美。 何意看着她从容应对背叛出卖,面对强权也毫无畏惧,甚至为了离开连吴王的主意也敢打。她仿佛不知道挟持藩王的罪名何等严重,甚至丝毫不在乎罪名坐实的后果。他心里隐隐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理由支持着她这么胆大妄为一意孤行。 就如同一只轻雁一般,何意远远的跟在后面,沉默的看着她与司马珏斗嘴,听着她那荒腔走板的山野小调,直到听见她小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才不动声色的从阴影里飞出,轻轻落在她面前。 “阿苒。”他背靠大树,半闭着眼睛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女极有可能成为他的弱点,只有杀了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树荫的阴影落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晦涩不明。 何氏剑法走的乃是无情剑道的路子,威力虽大,代价也大。修习到第九层,如果心境变化,极有可能走火入魔。何氏一脉的门主几乎没有长寿的,何无雪就死在了这上头。他不想成为第二个何无雪,就必须将所有潜在的威胁一一拔除。可这样一来,师父的遗命就无法完成。 杀还是不杀? ……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阿苒的心声,这一夜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少女快马加鞭,终于赶在晌午之前进了京。城门守卫果然如司马珏所言,属于典型的欺软怕硬之徒。阿苒非京城人士,但与小谢相处了一个多月,已经能说一口漂亮的官话,只不过昨夜一战,她身上的衣衫被何意的剑气划得破破烂烂,看起来十分落魄。其中一名守卫见她生得美貌,便想上前借机揩点油。不想被另一人一脚踹在膝盖内侧,那人显然是老油条了,冷笑道:“新来的,没看到她手上的剑?诚郡王府的人,你也敢招惹,不想要脑袋了?” 那守卫险些跌倒,不由犟嘴道:“诚郡王府的人能穿成这样?没准剑是她偷的呢?” 那老油条啐了他一口道:“想女人想疯了,脑子都不动了?哪家的偷儿偷了诚郡王世子的配剑,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处招摇?你看她那长相,那皮肉,能是贼窝里养出来的吗?那小魔……”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压低了声音,“世子什么人你不知道?幺蛾子层出不穷的,落在他手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你若是想死可以,别拖累我。” 司马珏恶名昭彰又爱招摇,所用之物无一不是金光闪闪华丽非凡。这柄佩剑他得来颇为不易,更是恨不得日日显摆。这老油条以前被他修理过几次,见剑如见人,躲还来不及,哪有胆子上前盘查? 阿苒在深山里隐居了十几年,从未进过京,随身还特意带上了户籍,以备不测。此时尚未有路引[1],大晋沿袭前朝黄白籍制,除僧、兵、奴、杂户等特殊人口外,普通居民持黄籍,因战乱南迁导致的各种流动人口持白籍。阿苒手里的是黄籍,还是阿爹生前带着她去办的。 阿苒十分奇怪,别人进城都被守卫各种盘剥,到了她这里,就仿佛在送瘟神,各种避之不及。她按照小谢所说,进城后往南,沿街数到倒数第三间金肆[2],将驿马系在路边的树下,摸出一个大钱让街边顽童帮忙看着,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这家店是谢夫人娘家的陪嫁,门前挂着的香樟木质牌匾上写着青霄阁三个字。店面倒是不大,入门就立着一对一人来高的貔貅镂空宝瓶,店内陈设优雅宁和,所用器物皆是上品。掌柜看起来年过五旬,头发皆已花白,正安静的立在黄梨花木质的柜台后面筹算[3]账目。阿苒走进来,他不过稍稍抬了一眼,立即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阿苒放眼四顾,也没见到其他客人,甚至连一个伙计都没有。她究竟还是信任谢澜曦,走到柜台前轻轻咳嗽一声,问:“你们这里卖桂花蜜吗?” 那掌柜眼都不抬:“这位娘子,你走错地儿了。这里是金肆,买首饰的。你要买桂花蜜,得去市西的延酤、治觞二里[4]。” 阿苒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桂花蜜是蜜酒[5]不是普通花蜜?” 那掌柜被她问的一窒,却仍然慢条斯理道:“不管是蜜酒还是花蜜,你都走错了地方。” *********************************** 注[1]:路引起源于明朝,凡离乡百里者,需由当地政府颁发类似通行证的文书。本文架空,仿魏晋制,沿袭黄白籍。 注[2]:魏晋时期,打造出售金银首饰器皿的店铺一般称为金肆。有资料显示,唐时称之为金银行,宋时称金银铺,元朝沿用宋时称呼,到了明朝即为打金铺,打银铺。清朝则明显按地区划分,京城称为首饰楼或者金珠店,两湖与广西一带由江西帮开办的多称金号,广东称金铺,西北等地称银炉,福建多用银铺,而宁波商人在江浙一带多称银楼。 注[3]:筹算是运用竹签做筹码进行运算,唐末筹算才在乘除法上有所改进,到了宋代才产生筹算的除法歌诀。一直到元代中叶才开始出现算盘的影子,真正的流行是在明末,伴随而来的是《算法统宗》。 注[4]:魏晋时以建康为例,实行坊市制,百姓居于坊,交易则进行于市。《洛阳伽蓝记》记载的就有酒市、马市、屠市。另有记载曾道:“有洛阳大市,周回八里”;大市之西,“有延酤、治觞二里,里内之人多酒为业”。本文所谓“京城”布局设定部分借鉴于此。 注[5]:公元前780年,西周宫宴中就有蜜酒的记载,但真正盛行于唐宋时期,尤以开瓮香满城的东坡蜜酒闻名于世。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1 进京(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不以为意,继续开口道:“可我初来乍到,不认的路,不如你带我去?十六年的桂花蜜,可不好找。” 那掌柜终于放下手中算筹,正眼望向阿苒:“小娘子贵姓?” 阿苒微微一笑:“免贵姓萧。”小谢和她说过,他失踪后,谢家内外肯定会跳出不少魑魅魍魉。即使谢夫人准备好替身,为避免露出破绽,也只有尽可能的闭门谢客。如果想要不惊动旁人,仅凭阿苒自己直接去见谢夫人,恐怕并不容易。 谢夫人出自兰陵萧家,当初嫁给谢为安就是冲着谢氏宗妇的位置,陪嫁可谓十里红妆,这间金肆就是其中之一。而但凡能在京中做金银买卖的,背后没有点实力几乎是不可能的。阿苒进来后没有看到半个旁人,可静下来时,光听着隐藏在暗处的呼吸声就不下三个。毕竟是谢家金肆,若当真没个人暗中盯梢,光靠一个老爷子根本不顶事。 那掌柜请她在店内稍后,过了大约一刻钟,从里面走出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阿苒,问:“娘子要的桂花蜜,我家主人倒是有,只是不知道您开价多少?” 阿苒依着小谢教给她的话,答非所问道:“不用银钱,仅用谷帛。” 由于前朝诸国战乱,五铢越铸越小,甚至还有剪凿边圈的,往往被戏称为鹅眼鸡目。如此言而无信,银钱反而不如谷帛实用,一度曾出现过“谷帛为市”的局面。自大晋朝开国以来,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国家日益昌盛。渐渐的谷帛便退出了流通市场,民间又重新开始使用银钱。司马氏为了稳定民心,统一废弃五铢,改铸铜板,以“文”为单位,每一枚仅重二铢四,价值却抵得上三枚五铢,就是后来的大钱。 谷帛这种东西向来是乱世贵而盛世贱,谢澜曦让阿苒在金肆里以谷帛结算蜜酒,要是放在别的店里,早就被人大扫把轰出去了。可那管事听了后,却立即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礼,低声道:“既然如此,请娘子随在下入内,价钱好商议。” 阿苒跟着他走了进去,没想到这家店虽小,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四名容貌秀丽衣着光鲜的侍女立在门边,见到管事时整整齐齐的行了一礼,每一寸弧度几乎都一模一样。 那管事见了她们,便止住脚步,对阿苒低声道:“在下先送到这里,这几位是夫人身边的人,特意护送娘子入府。” 阿苒顺着他的目光往为首的一名侍女望去,只见她年纪约莫十八九岁,鸭蛋脸,身量高挑,容貌端庄,看衣着打扮最是出众,见了自己只是微微一笑,声音柔和道:“我叫碧梳,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婢。夫人暂时无法出府,只能请娘子过府一聚。” 她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了阿苒一番,眉间微蹙,很快又舒展开来,回头对身边的侍女低低吩咐了两声,对方立即点了点头,朝阿苒行了一礼后离去。另两人转身推开房门,退到一边。碧梳对阿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等候她先进。 阿苒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信任着谢澜曦。她慢慢的走了进去,身后的侍女们也跟着鱼贯而入。碧梳落后一步,让身边的侍女上前替阿苒打了珍珠帘,阿苒道了声谢,心中越发觉得怪异。明明碧梳是个侍女,可看起来却是一副大家小姐的气度。她忽然有些忐忑,连身边的侍女都是这等水准,不知道谢夫人又是怎样的人? 内室的装饰更加古朴文雅,好在阿苒昨夜刚刚见识过吴王的奢华,只淡淡扫了一眼就过去了,总算没有丢人。碧梳将她的反应举止都看在了眼里,脸上不觉收敛了笑意。阿苒绕过六扇立地绣屏,里面并无人在,只有一个巨大且精致的黄梨花木浴桶,飘着些许花瓣的水面微波荡漾,正汩汩的往外冒着蒸汽。 浴桶边上放着五只长方形浅口银盘,依次摆放着浴巾以及盛有香料、花露、澡豆的瓷罐。 碧梳见阿苒有些困惑,语气委婉道:“现在情况特殊,为避免引人注意,只能斗胆请娘子换身打扮。奴婢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娘子多多见谅。”她先前还自称“我”,现在已经变成“奴婢”了。 阿苒皱眉道:“可是时间紧迫……”她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三下长,两下短,前轻后重。碧梳对她歉意一笑,身后一名侍女立即走过去将门打开。先前离去的那名侍女捧着一叠衣物走了进来,见了阿苒,又行了一礼,这才将衣裳鞋袜分门别类叠放在空出的银盘上。 碧梳微微一笑:“因奴婢不知娘子身量,时间仓促,只准备了两身衣裳。若是娘子觉得不合身,奴婢再想办法。奴婢们就守在门外,娘子如有吩咐,直接唤奴婢的名字便是。”身后的侍婢们见碧梳如此恭敬,越发乖顺。等碧梳告退后,又朝阿苒整齐划一的行了一礼,这才跟着她离开。 阿苒心里却不自觉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谢夫人越发敬畏起来。她仔细检查了内室,还特意掀了掀床板,并没发现暗道。那些衣裳皆是上等的面料,连绣鞋的尺寸都分寸不差。最后一个盘子里还放了不少精致昂贵的钗环首饰,样式阿苒连见都不曾见过。 阿苒想起小谢对她说过的话:“我母亲有四个贴身侍婢,分别叫桃钗、碧梳、云鬓和玉环。若你在青宵阁见到了她们中任何一个,就意味着我母亲肯定会见你。” 当时她有些不安的问:“你母亲……她是个怎样的人?” 谢澜曦斟酌了一下,慢慢道:“我母亲出自兰陵萧氏,外祖母出自琅琊王氏,皆是闻名天下的百年世家。我母亲……是个十分文雅的人,比较讲究礼节教养,倒是不难相处……只不过她更喜欢听话的孩子。” 谁不喜欢听话的孩子呢?谢澜曦却特地说给她听,难道说谢夫人其实是个很爱掌控的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是之前在伏岭镇置办的一身,几乎花光了她多年的积蓄,可就算是没破损前,和碧梳叫人拿来的衣裳一比都是云泥之别。阿苒想了想,既然对方特意安排她梳洗,想来对这方面十分讲究,自己还是入乡随俗为妙。 …… 碧梳此时的心里也不平静。女人的容貌划分为四等,最末等是无盐,其次是普通,再次是娇好,而最上等则是绝色。绝色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艳光逼人,美得有侵略性,足以让同性产生威胁感;一种是清丽脱俗,美得浑然天成,让人自惭形秽,只能顶礼膜拜。阿苒是介于两者之间,严格的说,她的容貌属于前一种,可又因为常年隐居深山眼神纯澈,加上年纪还小,脸尚未完全长开,便给人一种后者的错觉。 碧梳跟在谢夫人身边多年,世家名门的贵女也见过不少,却没见过像阿苒这样美貌的。她原本从来报信的人口里得知,来人是一个衣着狼狈落魄的小娘子,还以为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村女。可那阿苒手里握着的那把缀满宝石的长剑一看就不是凡品,随便两颗宝石就足够在京里盘下一个三进的院子。那少女见到珍珠帘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即使进到内室,见到里面夫人亲手布置的陈设,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赞叹的神色。能养出这种涵养气度的,天底下还真没有几家。她原本没把阿苒当回事,可现在却不得不要重新考虑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2 进京(下) - 阿苒 - 魏如春 不一会,门开了。碧梳调整好脸上的笑容,抬眼望去,整个人却呆住了。眼前的少女仿佛雨后清新的嫩竹,银红滚边对襟直领衬着雪白的脖子,长长的头发没有梳起,如流瀑一般垂落到后腰、雪白的上衫下是多重细褶裥的丹碧纱纹双裙,腰间束以帛带,走动时华带飞?,裙摆如水波流动。这明明不是多华丽贵重的衣饰,可穿在阿苒身上,人家只这么蹙着眉站在那里,就别有一番**婉转,看得人目不转睛。 碧梳愣了好一会,惊艳之后则是一片气闷,脸上却没露出分毫,上前行了一礼,柔声问道:“娘子需要奴婢帮您梳头么?” 阿苒点了点头,她仅仅只是粗通礼仪,并不了解谢夫人的喜好,丑媳妇要见公婆,心里总希望能给对方留下一个最好的印象。如果谢夫人和阿树那样在某些方面格外挑剔,最好还是由了解她的人来帮她梳头。 碧梳手里握着她的长发,只觉得光泽顺滑,细看少女的脸庞,几乎一点瑕疵都不见,心知自己决计比不过,只笑道:“娘子生得真好,官话也说得好,”顿了顿,又试探着问:“不知是京城哪里人士?” 阿苒并没有作声,只微微皱了皱眉,她久居深山,山下往北是云霞镇,往南则是伏岭镇,都属于京郊一带,还没出江宁郡,可她的户籍上祖籍一栏写的却是位于西北的南充郡。 阿苒还在斟酌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碧梳却以为是自己的莽撞使得对方有些不快。虽说自己身为谢夫人的贴身侍婢,但脸面再大终究也是奴籍出身。对方若真是那种眼高于顶的名门贵女,要见的也是谢夫人,哪里肯自降身份和奴婢攀谈?王家四娘看起来亲厚淳善,也没见她主动搭理过自己。也只有那些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儿才会把她当回事,眼前这个萧姑娘果然不是自己能招惹的。想到这里,碧梳满面燥热的低下头,取了一枚菱花铜镜,递到阿苒手上,声音也越发恭敬道:“奴婢斗胆给娘子梳了百花髻,也不知是否和娘子心意?” 阿苒不知道自己方才无意间的举动,给碧梳造成了多大的误会。她见碧梳不再追问,才暗暗舒了口气。小谢曾反复叮嘱过她,京城局面晦暗不明,没有见到谢夫人之前,保护好自己的最佳办法就是关于自己的一切,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其实她对梳头没什么概念,只觉得碧梳的双手极为灵巧,三下两下就给梳好了。这种百花髻是将多股头发梳高反?而成,因阿苒年纪尚小,碧梳便给她梳成少女式,仅在髻下放下一段发尾,使得长发垂落在腰后。碧梳见阿苒点了点头,又将盛有首饰的银盆端到面前,问:“娘子想用什么步摇?” 阿苒看了看碧梳头上的玉簪,又看了一眼银盘里的各色步摇,蝴蝶燕雀金玉垂珠,看起来实在累赘,走路时金玉撞击还会发出声响,这对猎户出身的阿苒来说很是不便。她本想说随便拿根簪子就算了,可一眼望去都是玉簪,金银质地的都没见到,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太易碎的还是不要戴了,当下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伸手指着妆镜台边上长颈羊脂玉瓶里插的粉蕊雪梅,道,“簪朵梅花就行了。” 碧梳这回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暗道:“这等样貌,这等性情,连品味都如此相似,难不成真的出自夫人娘家?”她不知阿苒与谢澜曦的关系,只知道对方是夫人要见的人。这些衣裳首饰看似精致,其实在谢府也就是一等侍婢的用度。那少女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开口相拒,显然是看不上。 说起来,碧梳的猜疑也不是空穴来风,这其中还有一段缘故。 谢夫人生性高雅,极爱梅花。元娘还未出嫁时,曾邀闺中好友过府赏梅。谁知淮山郡主也不请自来,鲜衣怒马,衣饰华丽,几乎抢尽了风头。彼时淮山年方十四,比谢澜曦还长上一岁,养在太后膝下,正是得宠的时候,衣饰用度就差没比照公主了,自然远非他人可比。她自负美貌,却总听人说谢氏女美而贤,王氏女端而慧,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得知谢府举办梅花宴,王氏女也在邀请之列,淮山也顾不得礼仪,直接闯了过来,却不料因此与谢澜曦结了一段孽缘。 那时的谢澜曦得知嫡姐受辱,自己又不便出面,只亲自折了一朵梅花,使婢女递给元娘附耳传话,安慰道:“梅花映雪浑然天成,金玉珠翠终究流于匠气;前者美而不彰,后者盛却不传。明眼人一望便知,两者岂能相提并论?此等阿堵物,阿姊不必放在心上。” 元娘听了身心舒爽,立即将梅花簪上,再也不去理会她。这件事后来不知怎么传到了淮山耳朵里,把她气了个半死,从此对谢澜曦记恨于心。人常说,喜欢的人与厌恶的人之间最容易相互转换,因为只有这两种人才会被牢牢放在心上。 再一年,谢澜曦十四入仕,惊才绝艳,轰动京城。世人将谢澜曦与王家三郎并称京城双璧,甚至还得了一个兰溪公子的美称。淮山老早就想修理他,想尽办法使人围堵,谁知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修理不成反而沦为人家的脑残粉。因这段往事,谢夫人就算没考虑与王家联姻,也不会想要让爱子去娶淮山;就是谢澜曦自己,也对淮山毫无好感。 阿苒不知道自己无心之举,反而让碧梳越发惊疑不定。她早就将自己的衣裳打了个包袱,因为要将匕首插在靴子里,那双绣鞋也就没有穿上。碧梳暗暗懊悔,就算时间再仓促,自己也不该随便拿一双旧鞋来敷衍了事。她待阿苒更加亲切恭敬,甚至亲自替她打了帘子,扶她上的牛车。 阿苒端坐在牛车里,离谢府越近,心中就越发不安。包括碧梳在内的四名侍女都规规矩矩的跟在牛车外,之前那名管事则随着车夫坐在车前,车后跟着八名乌衣侍卫,排成两列护住尾翼。如果阿苒没有见识过南康的凤辇,换做其他山野少女,只怕上车时就被这阵仗惊呆了。 行不多时,牛车就停在了乌衣巷里一幢大宅的侧门前。那管事跳下牛车,上前去叫门。碧梳则上前两步,就着车窗小声告诉阿苒已经到了。阿苒正要掀起帘子,忽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碧梳啊。” 阿苒透过缝隙悄悄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生得一张长方脸,眉宇之间英气勃勃,可惜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看人时眼神轻佻无礼。他手里提着一只金丝卷边鸟笼,里面锁着只翠羽红嘴鹦哥。就这么吊儿郎当的靠在门边,脸虽然朝着碧梳,眼睛却一个劲往牛车上觑。 阿苒不由想起了同样有些轻佻的谢大树,只不过谢澜曦的容貌委实生得太好,看人时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模样,多情却又不显得艳媚,叫人讨厌不起来。这人和阿树一比,就多了几分轻浮下流,让人看着不适。阿苒和他眼神触个正着,赶紧将身子缩了回去。 碧梳吃了一惊,转身见是他,连忙行了一礼,唤道:“晖少爷。”身后几名侍女见状也急忙跟着行礼。 这人正是谢澜曦的族弟,谢氏三房谢重仁一脉的长房嫡孙谢澜晖。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3 萧氏(上)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晖刚从府里出来,心知谢夫人并未外出,此时见到碧梳跟在谢夫人的车辇边上,似是刚从外面回来,却没有走正门,心里难免有些好奇。他将手中的鸟笼交给身边的小厮,朝车里努了努嘴,笑眯眯道:“我方才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个小娘子,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碧梳暗道不妙,谢澜晖是典型的贵族纨绔,他祖父谢知?却是位列九卿之一的太常寺卿,目前陈郡谢氏一族中职位最高的一位。谢氏原本世袭公爵,可是到了谢知瑜这一辈时,正好赶上诸王夺嫡。谢知瑜个性死板,原本身子骨就弱,仕途也平平,只知道抱着先太子大腿不撒手。先太子一死,谢知瑜也跟着重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谢氏嫡系只剩下娇妻弱子,请封世子还没来得及,请封的人就挂了。当时朝中又是一片混乱,谢重信作为族长,一个犹豫差点站错了队。司马彦当上皇帝之后,立刻开始秋后算账,自己家的兄弟圈的圈,杀的杀,谢重信躲还来不及,如何敢在这个时候替年幼的谢为安向新皇请旨?更何况按制非成年不得袭爵,谢知瑜死的时候,谢为安还是个豆丁,等他成年还要个十来年。于是这爵位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被皇帝“忘记”了。 谢重信后来之所以那么痛快的把族长之位交还给谢为安,这层歉疚也是原因之一。可惜谢为安本人只爱书画美人,根本无心仕途,反正谢家家大业大也吃不穷他,他连自己族里的事务都懒得处理,哪里会想着什么光复门楣的念头?其他几房更是有心无力,谢家旁系又非族长,嫡系都没动,他们更是连请旨的资格都没有。渐渐地,谢家就有些不尴不尬起来。你说夺爵吧,皇帝也没有颁布旨意;可要说袭爵,没人请旨求爵,难不成皇帝还要特意去提醒? 起先也不是没人想过打点一下皇帝身边的人,只不过皇帝迟迟不表态,边上的人察言观色,都不敢接这个活。这还亏的是谢重信当初只是犹豫了一下,没有真正站错队,那些站错队的早就消失在世家的名册上了。因此到了谢澜曦这一代,原本该是他的公爵,十四岁入仕时只得了一个六品长史。谢夫人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但陈郡谢氏毕竟是百年世家,只要没有谋反,公爵迟早会还回去。皇帝晾了陈郡谢氏十几年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本打算过两年等等谢澜曦成亲后,借个名目让他袭爵,结果又出了淮山自尽这档事。皇帝一怒之下,索性又搁在一边了。 皇帝的心思是分化世家,陈郡谢氏嫡系一脉凋零,他便特意提拔庶出三房。谢为安活着的时候,皇帝还不好做得太明显,死后就没什么顾忌。谢重仁之子谢知?是个典型的小人,当初劝说谢重信犹豫的是他,可最先投靠司马彦的也是他。这谢知?一共生了三儿两女,儿子里面一嫡两庶,女儿则全是庶出。这谢澜晖就是他的嫡长子所出的嫡长孙,自幼宠爱无比。此次谢澜曦遇刺,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嫡系一脉就此断绝,谢夫人就算是为了女儿也必须要从旁系过继一个到自己膝下。谢澜晖作为谢知?的长子嫡孙自然是不能过继的,但是他的几个弟弟却未必了。眼下除了族长谢重信,其他几房都不知谢澜曦遇刺的真相,削尖了脑袋也要往谢夫人身边打听谢澜曦的状况,暗地里各自都在较劲。 谢澜晖方才就是以探视为名要去见谢澜曦,被谢夫人以这只会说话的鹦哥给打发走了。他心里正得意着,这只鹦哥他中意好久了,没想到给谢夫人一眼就看出来。毕竟是宗妇出身,和其他几房比起来,出手不知大方了多少。 碧梳不敢得罪他,若是谢澜曦真出了事,谢府会变成什么样还当真不好说。她见谢澜晖都快走到牛车前面,不由着急道:“晖少爷,这里面坐的是我家夫人的贵客,可轻慢不得。” 谢澜晖方才惊鸿一瞥,隐约瞧见了阿苒的模样,正心痒难耐,一听是谢夫人的贵客,几乎要伸出去的手停滞了片刻。他也不是傻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歪着头笑道:“你骗谁呢?贵客会不走正门?再说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家那位还躺在床上呢,大伯娘哪有功夫见客?” 碧梳咬了咬唇,拦在车前跪下道:“这位真的是夫人娘家的亲戚,难得进京一趟,夫人特地派奴婢前去接到府里来相见。若是有什么闪失,奴婢担当不起,请晖少爷开恩。” 谢澜晖见她说的煞有介事,心中不免有些狐疑。他不愧是情场老手,很快就想了个死缠烂打的法子,当下整了整仪容,咳嗽一声,在车外对阿苒作揖道:“在下谢澜晖,族里行三,不知娘子是萧家哪位姐姐?” 碧梳心知他无赖,却不知他竟然脸皮能厚到这个地步。阿苒哪里知道萧家有几个姐姐,原本只是碰头的暗号,她知道自己回答不出,索性就装作没听见。谢澜晖见她不做声,只道她恼自己轻浮无状,搔了搔脑袋,又笑嘻嘻道:“既然姐姐要去见大伯娘,不如就由我给姐姐带路。” 他连在下也不说了,直接推开拦在面前的碧梳,伸手就要去掀帘子。 可没想到帘子刚掀开一角,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就递了出来,直直的指着他的下巴,只差一寸就刺进他的咽喉。谢澜晖避之不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伸长脖子往后缩了缩,颤声道:“你,你,你做什么?” 碧梳原本心如死灰,此时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谢夫人特意交代了,要避开其他人,她们才从侧面绕进去,没想到正碰上谢澜晖这个浪荡子。兰陵萧氏以军功起家,据传是西汉相国萧何的后裔。萧氏一门无论男女皆善舞剑,谢澜曦的剑术就是谢夫人手把手教的。阿苒从司马珏那里要来的长剑,误打误撞对应了萧氏的家风。只不过她厌恶谢澜晖的轻浮,又不擅长贵族世家之间弯弯绕绕的交流方式,像吴王和南康那样你来我往说上半天,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剑尝尝厉害再说。深山里野兽生存的法则便是如此,对于不经许可踏入自己领地的敌人,一律先威慑再开打,反正打不过就逃,没什么心理负担。 谢澜晖虽然没有被刺伤,可剑锋上隐隐散发的寒意,让他的喉结不由上下滚动了一下。碧梳连忙打圆场道:“娘子,时辰不早了,夫人还急着见您呢。” 阿苒从善如流的收了剑。听到“锵”的一声长剑入鞘,谢澜晖才退后几步,瘫软在小厮身上,恼羞成怒的叫道:“兰陵萧家的人就可以这么无礼了么?” 阿苒冷冷道:“真不好意思,我一向只对君子有礼。”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4 萧氏(中)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晖勃然大怒,却听一人淡淡道:“礼待君子,不恶小人[1]。九娘,这次你做的过了,还不向三郎道歉?” 碧梳仿佛见了救星一般,立即行跪礼,唤道:“夫人。” 阿苒还在想这个酒酿是在说谁,却见一个梳着高高发髻的贵妇从里面慢慢走出,身后跟着三名美貌侍婢,之前去叫门的那名管事正目不斜视的躬身立在一边。那贵妇容貌与谢澜曦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眼角微微上挑,显得有些高傲,正是阿苒此次要见的那位谢夫人。 谢澜晖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好歹是谢家三房的嫡长孙,陈郡谢氏几代书香,他祖父谢知?身为太常寺卿,本来就是掌管陵庙群祀,礼乐仪制与天文术数衣冠。要说精通诗词歌赋,谢澜晖远不如谢澜曦,但是谢夫人这句话,他还是听得懂的。明面上看似乎是让那个萧家九娘给他道歉,其实则是在拐着弯说他是小人,让萧九别和他计较。 谢澜晖脸上又青又白,强辩道:“道歉就不用了。既然是正经亲戚,大伯娘为何不让客人从正门入?我看碧梳那小妮子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是藏了什么人呢?” 碧梳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谢澜晖栽赃嫁祸的本事十年如一日。谢夫人红了眼圈,叹了口气轻轻道:“你也知道如今与往常不同,阿顽又是那种情况,前些天还有人行刺,我现在万事只求低调小心,九娘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不愿麻烦我们,宁愿委屈自己从侧门入,没想到却让你误会了。” 谢澜晖见向来端庄稳重的大伯娘竟似有些摇摇欲坠,忽然心中一凛,此时的确不同以往,谢澜曦正伤势沉重,又是在谢府侧门边上,这人来人往的,若是传出去可不得了。恃强凌弱,忤逆长辈,给谢知?知道了,他那娇嫩的屁股少不得来个杠上开花,没准还是双花,三花……谢澜晖越想越害怕,连忙退后两步,恭恭敬敬的朝谢夫人告了个罪,一叠声道:“不敢,不敢。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大伯娘千万不要生气。”又朝边上不明所以的小厮踢了一脚,一把夺过鸟笼,双手交到碧梳手上,转脸又朝谢夫人赔笑道:“大伯娘心尖上的东西,谁敢拿我跟谁急。” 谢夫人神色恹恹道:“既然送给你了,哪有拿回来的道理?”碧梳听了连忙就要往外推。谢澜晖仿佛烫着了手一般,飞快的缩了回去,连声道:“都是侄儿不懂事,大伯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侄儿这就去外头给您相一只唱得更好听的鸟儿。”一面说着,竟是连看都不看回头看一眼,火烧了屁股似的一道烟跑了。 阿苒忍了好久才没笑出声。谢夫人收了恹色,淡淡道:“家门不幸,让九娘见笑了。”阿苒立即笑不出来了,她小心翼翼的从车里走出来,向谢夫人行了一礼。 谢夫人看了她好一会,才拢了拢头发,慢慢道:“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 阿苒跟在谢夫人身后,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绕过湖边,穿过拱门,沿着长长的回廊走过花园池塘。谢夫人走路时目不斜视,她身后的几名侍女却忍不住悄悄打量这位稀世美貌的“萧家九娘”。 谢府传承了上百年,底蕴非同一般,光是这些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其疏密、层次、藏露、虚实、呼应、明暗与曲直,无一不是出自名家手笔。能在繁华热闹的京中布置出一片巧夺天工的人工园林,任谁见了都会啧啧惊叹。譬如说那个湖中小岛上特意仿深山隐士搭建的竹林茅屋,小桥流水,静谧曲折,看起来一派仙气缭绕,就是南康长公主这等眼高于顶的人见了都未必能挑得出毛病。那些贵族子弟常年生活在名贵奢华中,反而更向往类似竹林七贤这般纵qing烂酒,肆意奔放的名士做派。 偏偏阿苒觉得没什么,她在深山里生活了多年,山中奇景举不胜举;别说假山池塘,垂柳明湖,就是真正得流瀑寒潭,云崖深渊她都见惯了。那些花费万金从深山老林里运来的奇石紫竹,重金聘请巧匠打造的假山清池,在她眼里论瑰丽辉煌不如望天崖云起日落,论清幽淡雅不如自己阿爹亲手打造的山间小屋。假隐士遇上真隐士,只能说是班门弄斧;要是谢家拿金砖铺路白玉为栏,南珠做径银饼成桩,阿苒早就被击溃了。 碧梳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可其他几名侍女却越看越心惊。即使皇亲贵族第一次到这里见了都会震惊,眼前的少女却一脸淡定自若,仿佛走在自己家里一般。兰陵萧家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难怪谢氏嫡系会与萧氏联姻。她们原本不知道阿苒的来历,既然谢夫人说她是九娘,阿苒看起来又如此的高深莫测,她们便以为少女当真来自兰陵萧氏。 谢夫人将阿苒请到内室,令云鬓玉环上茶后,直接屏退左右。整间房中只剩下她与阿苒两人。到了此时,谢夫人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望向阿苒道:“你知道我与他定下的暗语,想必你见过他了?” 阿苒觉得小谢失踪了这么久,谢夫人作为母亲心里一定很着急,可对方脸上还是不紧不慢,心里不免有些纳闷,点头道:“是的。” 阿苒将怀里的玉佩取了出来,放在矮桌上。谢夫人脸上神色微动,伸手拾起那枚玉佩,抚摸了片刻,又放了下来,推回到阿苒面前。阿苒有些不明所以,谢夫人不再看她,只是端起茶盅,自行分茶断水。 阿苒有些着急,刚要开口,谢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那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终于有些明白小谢为什么会说谢夫人有点严厉了,之前见到她时阿苒还觉得纳闷,明明看起来那么优雅端庄的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可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无形的威压,迫使人不得不顺从。阿苒并不喜欢这样压抑的气氛。 谢夫人亲自端起一杯茶放在阿苒面前,用一种询问今夜是否会下雨的语气,随意问:“他现在如何?” 阿苒道:“不是很好。”她注意到谢夫人的眼皮抬了一下,“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勉强能走路。我本想背着他下山的,但小谢说怕路上会遇上伏击,要我先来府上报信,再带人去接他。” 谢夫人的呼吸变得有些厚重,但很快又压抑了下来,道:“我想知道更详细的。” 阿苒原原本本的将她是如何捡到谢澜曦告诉了她。望天崖上斗智斗勇,以及云霞镇上被人盯梢的事也一并说了,只是略去了进京路上遇见南康一行,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吴王遇刺与谢澜曦没有关系。她与谢夫人不熟,只想等见到小谢之后,再寻个机会告诉他。谢夫人听得很仔细,甚至和小谢一样,都会不自觉用手指叩击桌面。 阿苒有些忐忑的望着她,谢夫人沉思了好一会,才抬头道:“阿顽还有别的话要你告诉我么?” 阿苒想了想,道:“还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说是‘桂花蜜很甜,是时候拿出来待客了。’”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夫人,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现在出发,通宵赶路的话明天晚上就能见到小谢了,他一个人在山上,我有点不放心。” 谢夫人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道:“记住,你现在是兰陵萧氏的九娘子,要叫我姑姑。你冒了这么大风险,连夜赶来报信,已经很累了。等会用了晚饭,就好好休息。我需要布置一下,明天一早就能出发。”顿了顿,又道,“阿顽是个很坚强的孩子,那么凶险都能挺过来,也不差这一晚上。” ********************************** 注[1]:出自元末明初道人洪应明所收集整理儒家中庸、道家无为以及释家出世思想所编著《菜根谭》,原文为:待君子不难于恭,而难于有礼;待小人不难于严,而难于不恶。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对君子恭敬不难,难的在于恰到好处的去对待;对小人严厉不难,难的在于以一颗包容的心去宽恕。本文架空,时空错乱之处,不可深究。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5 萧氏(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的到来,在谢府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这位谢家九娘不仅出身高贵,还生得美貌,早就有好事者去打听。兰陵萧氏与京城谢家往来并不多,谢澜晖抓耳挠腮等了半天,才打听到萧九原来是谢夫人六堂弟萧梵贤的小女儿。 萧梵贤之父萧乃庐与谢夫人之父萧乃庭一母同胞,只不过萧乃庐命不太好,不到而立之年就去世了,没多久其妻崔氏也跟着病死了。萧乃庭得知后,特意将萧梵贤接到膝下抚养。萧梵贤早慧,与大伯父一家感情极好。那萧梵贤成人后,娶妻山阴贺氏,便是由萧乃庭之妻王氏亲自挑的侄媳妇。萧梵贤感念伯父一家恩义,贺氏又温柔贤淑,成亲后琴瑟和谐,两人陆续生了两子一女。萧九娘出生后不久,高烧三日不退,贺氏照顾得心力交瘁。萧梵贤心疼爱妻,待九娘身子好了以后,特意携妻子泛舟江上,以舒抑郁。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船到江心忽然起了风浪,一家四口连带仆从悉数溺死江中。只剩下九娘因年纪太小,病未痊愈被留在家中。一时间有传言道此女生来不详,克父克母克兄,就算将来长大了也没人敢娶。萧夫人闻言大怒,道:“人言可畏,稚子何辜?更何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鼠目寸光之辈,又哪里配得上我萧氏女儿?”一面亲自将九娘接到膝下抚养。 这件事在当时还挺轰动,就连远在京城的谢家也知道了。谢为安击节赞叹岳母的高风亮节,连声道:“娶妻当娶王氏女,琅琊王家果然名不虚传。”谢夫人得知后,又羞又气,这话放在别人身上说也就算了,当女婿的这么说丈母娘,只能说谢为安艺高人胆大,酒醉胡话多。 谢澜晖左思右想,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事情平息过后,就再也没有萧氏九娘的风声传出。按理说,这么一个绝色尤物,兰陵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这不应该啊。当然,萧夫人若是怕当年的谣言影响到九娘将来的婚嫁,这些年特意低调行事,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谢夫人为人处事就极为低调,不动声色就把他给坑了。以女窥母,只怕萧夫人的手段更厉害。 他没完全见到阿苒的真容,但问了好几个见过的人都说美得倾国倾城。谢澜晖坐立不安,就差没去打听阿苒睡在哪儿了。其母吴氏得知后,立即将他叫了过来,一根玉指点在他眉间,恨铁不成钢道:“你也不动动脑子,那萧九什么时候来不好,偏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谢府?你那个大伯娘不仅亲自款待,还想要将咱们谢家的传家玉佩送给她,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谢澜晖呆呆的问:“这说明大伯娘喜欢她呗。” 吴氏哭笑不得,柳姨娘生得那个孽种一点就透,还劝着柳姨娘不要打萧九的主意,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却是反了过来。阿笃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她对着自己唯一的儿子终究骂不出口,只叹了口气,仔细解释给他听:“谢氏传家玉佩只传族长。你五曾叔公重任族长时,当场将玉佩转赠给了大公子。这玉佩是不能送给外人的。你大伯娘当了这么多年的宗妇,难道会不知道?我看啊,八成是大公子不好了。你大伯娘心肠黑着呢,想要拿自己娘家的孤女冲喜。以前淮……”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压低声音接着道,“淮山郡主那时候,不就是你大伯娘看不上她吗?人家堂堂一个郡主,京里还有太后撑腰,西北那边还有个封王的亲哥哥,模样又生得好,就是脾气差了点,但人家小姑娘对咱们家大公子可是一片痴心啊。要是嫁进来,大公子说往西,她绝不会往东。这样的媳妇儿,她都看不上,怎么就偏偏选中了无依无靠的萧九?” 谢澜晖还是不明白,又问:“可那玉佩不是只能传给族长吗?她就算嫁进来,也不是族长啊。” 吴氏都快给自己儿子蠢哭了,深吸了两口气,又喝了一口茶,才道:“这只是表个态,再说大公子要是留下了骨血,可不就是将来的族长?按我说,他要是死了才好呢,别祸害了人家姑娘,万一没怀上,或者生下来的是个女儿,你大伯娘还不得要过继?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我得赶紧给你把亲事订了,不能再由得你胡闹下去。” 谢澜晖哭丧着脸叫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吴氏都懒得理他了,谢澜曦要真没有留下儿子就死了,谢夫人肯定不愿他在地下孤零零没有香火供奉,要过继也是过继孙辈了。二房的谢澜??ツ瓴懦傻那祝?断备径亲佣妓母鲈铝恕03浦?耙蔡???郑?煤靡幻徘资赂?亮恕5故橇?棠锬歉錾w?瓴恢?副沧有薜母f??谷簧?隽四茄?桓龃厦髁胬?亩?印p涣畎睬傲教旎购退?狄??焕秸炎急溉胧肆耍?砂3浦两窕姑桓稣??钍履亍n馐显较朐骄醯媚匀侍郏?蘖Φ母e哦钔罚?孕焕疥偷溃骸白苤??恍砟闳フ腥悄歉鱿艟牛?退闼??帽认膳??姑蓝疾恍恚?绕湓谡飧鼋诠茄凵希??矫挥校俊?p>谢澜晖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一出门见到提着鸟笼一脸讨好的小厮,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脚踹去,低声叫道:“我让你去买鹦哥,你给我买了只画眉。画你娘的眉!”那小厮被他踹得哀叫一声,鸟笼直接掉落在地上,里面的画眉受了惊,正上下扑腾着翅膀,羽毛乱飞。 谢澜晖眼珠一转,将鸟笼提了起来,朝谢夫人的院子走去。 谢夫人与阿苒长谈后,将她暂时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一面令人将自己想赠玉佩给阿苒的心思传了出去。此时,她正一个人坐在屋中望着烛火出神。早上的时候她已收到了暗卫飞鸽传信,上面只道公子一切安好,却不知他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个叫阿苒的少女,容貌生得美,人又聪明,难怪阿顽对她起了心思,竟然将玉佩给了她。他明知道如果仅仅是要证明她所言非虚,一句桂花蜜就足够了。再说,他身上随意一件荷包、簪子、扳指都是独一无二的东西,何必非要用传家玉佩? 他这分明是在告诉她,这是他看中的女孩子。谢夫人想起许多年前,自己曾当着阿顽的面亲手打碎他最爱吃的桂花蜜,她对他说过:“如果你将来真心喜欢什么,在没有能力保护它之前,一定不要轻易露出来。” 当时那孩子只是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吃惊的望着她,明明他眼圈都红了,却还是强行忍住,只低下头默默的将碎片捡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他哽咽着声音问:“我明白您的意思。母亲,”他抬起头,晶莹的泪珠在眼里滚来滚去,却仍是倔强的不落下来,好看的嘴唇咬得死白,“我一定会变强的,到那时……” 谢夫人有些心疼,却不得不板着脸淡淡地说:“到那时,桂花蜜成熟了,自然也是时候拿出来待客了。” *********************** 今天推荐涨得好快,加更一章,谢谢大家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阅读。</a>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5 震慑(上) - 阿苒 - 魏如春 碧梳刚进屋子就被其他几人围的水泄不通。其中容貌最美的一个侍女抓着她袖子问道:“果真是夫人娘家的人?” 碧梳哼了声:“夫人都亲口喊她九娘了,还能有假?” 玉环斜睨了一眼抓着碧梳袖子不放的云鬓,呵呵笑道:“连玉佩都送了,看来这次是来真的了。某人对大公子朝思暮想了几年,怎么这会儿未来主母都要来了,也不赶紧去表个忠心?兴许人家被你哄好了,心一软就点头让你进门了呢?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云鬓急红了脸,道:“这不是还没送么?再说,她若真是萧家九娘,怎么用饭的时候,一点礼仪都不讲,食量又大,吃相又不文雅,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一点也不像兰陵萧家的人,倒像是那些山野小民……” 碧梳啐了她一口,道:“一点礼仪不讲又怎么了?懂礼仪难道就高贵了?你我礼仪如何,还不是一辈子伺候人的奴婢命?青宵阁里挂了那么多名家字画古玩玉器,人家连看都没多看一眼,进了咱们府,见着曾老太爷亲自布置的园子,人家可曾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就是她手里的那把剑,光剑鞘上的宝石,随便一颗就能买下百十个你我这样的丫头。王仲宣爱听驴叫[1],刘伯伦酒醉luo奔[2],难道他们也是山野小民?贵人们怪癖多着呢,管好自己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云鬓羞怒交加,一把将碧梳推开,恨恨道:“你们就知道联合起来欺负人,我不和你们说了。” 玉环在她身后冷笑道:“看她那矫情的,还在做梦呢。不过就是比我们生得好了点,整天想往大公子那院子里凑,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大公子若是对她有意,怎么见了面都是不冷不淡的?人家九娘子容貌不知比你美了多少,又是夫人娘家的侄女儿,你还嫌弃人家,人家不嫌弃你就不错了。” 云鬓一头扑进自己的床里,忍不住抱着被子呜呜的哭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桃钗刚下值,正有些疲惫,一进门就是这种情形,云鬓又在悲风伤月,碧梳和玉环这两个小蹄子正在抱团儿嗑瓜子,她跟在谢夫人身边的时间最长,为人敦厚稳重,深得夫人信任,加上长相严肃,又常年板着脸,就是云碧玉三人见了她皱眉的模样,心里都有些发怵。桃钗扫了屋内一眼,看到云鬓肿了个桃子似的眼睛,立即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只淡淡道:“吵什么呢?不就是新来了个表小姐么?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就能吵成这样。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她给云鬓拧了帕子,扳过她的脸蛋看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夫人要去给大公子送饭了,我本来想偷个懒,让你跟去的,夫人也没反对。你这样还不如不去,给夫人知道了,你可讨不了好。” 云鬓一听急了,赶紧擦了眼泪,走到妆镜台前看了看,惶然道:“这可怎么办?”一面手忙脚乱拿冷水敷眼睛。 玉环性子最急,忍不住问:“桃姐,每次夫人送饭都让你跟着,你可知道大公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云鬓也顾不得敷眼了,哽咽着道:“他们都说大公子怕是,怕是不好了,夫人才急急忙忙从娘家接来表小姐,就是想给大公子冲喜呢。” 碧梳倒是没做声,她不是不信冲喜这事,只不过萧九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把她镇住了,她可不认为这个凭空而降的表小姐是那么好拿捏的。京中孤女那么多,夫人特意选中了她,就算仗着自己母亲对她有恩,也该知道她的脾性。若是夫人当真打着冲喜的念头,就不该继续将大公子的情形藏着掖着,而是应该对外放话说大公子快好了,至少让人家姑娘安心一些。 桃钗淡淡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只负责陪夫人过去,拎拎食盒,打打灯笼,到了那里,都是由夫人亲自进去送饭。” 玉环坐到她身边,贼忒兮兮的问:“你就不曾偷偷去看一眼?” 桃钗冷着脸道:“夫人不让人靠近,自然有她的考虑。前一阵子咱们府里闹刺客的事你们忘啦?再说门口挡着那么多侍卫,我一个姑娘家,躲还来不及,难不成还要当着男人的面儿扒窗户?”她看了看时辰,起身对云鬓道,“得了,我看你这眼敷到明天都敷不好。还是我陪着夫人去送饭吧,你替我看着点院门。” 云鬓立即就将帕子摔进冷水里,垮了双肩。碧梳和玉环两人正在幸灾乐祸,忽然见桃钗转身对自己说道,“还有你们两个,居然拿双旧鞋去搪塞人家,表小姐再怎么落魄,人也是夫人娘家的侄女儿,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万一将来她真的嫁进咱们家里,我看你们上哪哭去?还不赶紧给人家缝双新鞋,明天一早就过去给人赔罪。”她一面说着,喝了口水就急匆匆地走了。 碧梳委屈道:“合脚的鞋子本来就不比合身的衣服好找,再说当时时间那么仓促,我也就看了两眼,能估摸出尺寸已经不错了,哪里能面面俱到。” 玉环比她更委屈:“关我什么事呀,那衣服还是我今年新做的呢,一声不响捐出去了,就是扔钱到水里还能听个响儿,你们的新衣不合身就拿了我的,我也没二话,怎么连鞋子不合脚也摊上我了?” 云鬓赶紧拢了拢头发,整理了下衣裙,出门前还不忘低声啐了她俩一口:“活该。”她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三房里的谢澜晖正提着鸟笼,笑嘻嘻地让守门的婆子进来通报。 云鬓第一个念头就要转身离开,谢澜晖好se又轻浮,和大公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当初那厮还曾向夫人讨要过自己,多亏大公子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母亲贴身伺候的人,若是谁来就能要走,将来还有哪个肯认真替我母亲做事?”谢澜晖倒是听大公子的话,从此以后不来纠缠她。就是今天白天见了她,也没多看一眼,怎么晚上又来了?莫不是知道了夫人不在,特意过来找茬的?她越想越心惊,刚要转身,就听谢澜晖叫道:“那不是云鬓姐姐么?我今天来是特意给大伯娘道歉的,你看我手里这只画眉,千辛万苦寻了一下午才找到的,你来看看这白眼圈儿,看这小尖嘴儿,哎哟,你这小畜生,竟然咬你爷爷!” ************************************* 注[1]:王仲宣,名粲,字仲宣,魏国人,建安七子之一,曾祖父王龚、祖父王畅,都曾位列三公。其父王谦,为大将军何进长史。王粲的怪癖之一就是爱听驴叫。《世说新语》所载:“王仲宣好驴鸣。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 注[2]:刘伯伦,名伶,字伯伦,沛国人,建安七子之一,曾任建威将军。《世说新语》所载:“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衣。诸君何为入我?中?’”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6 震慑(中) - 阿苒 - 魏如春 云鬓本想装作没听见,可又怕谢澜晖犯起混,越叫越大声,只能走过去朝他行了一礼,道:“眼下夫人有事,天色也晚了,院门马上就要落锁,晖少爷若是有事,不如明日再来罢。” 谢澜晖见她连看都不看自己,心里不由一股邪火上来,这小娘皮?n瑟个什么劲儿,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他没对她下手不过是看在谢澜曦的脸上。谢澜晖如今一心都扑在那个传说中国色天香的萧九身上,尤其是被她那一剑“唰”的刺在脸上。他没见过阿苒,只隐约看了个轮廓,当时觉得妙不可言。事后问了好些人,一个比一个传的离谱。这样烈性又绝色的美人儿,放在哪个男人心里不给激起征服欲来?谢澜晖为了心中大计,强忍住不快连声道:“别,别。说实话,我就想来给大伯娘送只鸟儿,顺道儿……再给萧家表妹也道个歉。人家初来乍到,怕是被我这个当表哥的吓着了,我这不是来陪个不是嘛?”一面说着,一面伸长脖子往里面探看,低声问,“好姐姐,我问你萧九……住的是东头还是西头?” 云鬓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谢澜晖的目的竟然是在萧家九娘。看着原来的裙下之臣这么快就转移了目标,她心底不免有些怅然,但很快唇畔就泛起了一丝笑意。夫人前头才要将玉佩送给萧九呢,这会儿谢澜晖就来打萧九的主意了。兄弟争妻,传出去可是个大笑话。到时候别说嫁给大公子,就是嫁给谢三,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她抬起眼来往东厢打了个转儿,又垂下眼帘,淡淡道:“晖少爷可别为难我们,表小姐刚用过饭,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谢澜晖立即明白过来,谢夫人每天这个点儿都有事,她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给谢澜曦送饭吗?眼下谢夫人不在,这个院子里除了萧九,没有能做主的人,他特意来赔礼道歉,萧九没有理由不见他。这些奴婢不敢对他动手,他索性放开了闹,萧九若是脸皮薄的,怕事情闹大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早就该出来见他了。 谢澜晖二话不说,提了鸟笼就往院子里面闯,一面喊着:“大伯娘,侄儿给您赔不是来了。”一会又道,“萧家表妹,白天得罪你了,你三表哥特意前来道歉。” 云鬓嘴里喊着:“晖少爷,您回去罢。”人却躲得远远的,根本没有一点拦的意思。那几个婆子见状,也不知到底该不该拦。这么你放我让,倒给谢澜晖当真闯了进去。 玉环正在房里帮着配线选花样,听到谢澜晖的嚷嚷,立即跳了起来,低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晖少爷上咱们这儿闹来了,没准就是冲着表小姐呢。” 谢夫人与桃钗不在,这寻芳院里就属碧梳最大。她让玉环赶紧去找人给夫人报信,自己放下绣活走出门去,对着云鬓斥道:“你怎么搞的,桃姐让你看着点,怎么晖少爷来了,你也不赶紧让人家进来,放在门口任人看笑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碧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谢澜晖已经闯进来了,对方冠冕堂皇,她一个奴婢也不能动手赶他出去,只能大声说给阿苒听,让她早早做好准备。 碧梳几人所在的倒座[1]离阿苒住的东厢不远,以阿苒的耳力自然是清清楚楚。她这才明白小谢给她的那块玉佩竟然是这么个意思。阿苒忽然有些后悔,当时谢夫人将玉佩推在她面前时,她应该收下的。没想到才一会功夫,这件事就传的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谢澜晖竟然还好意思闹上门,阿苒心里好笑,这谢三的骨子里和那个柿子一样欠揍么?前面才给了他一剑,后头就装疯卖傻一口一个萧家表妹喊得亲热,大概是没见血,所以威慑力不够? 那边谢澜晖直接往东厢房这边闯过来,一面笑嘻嘻叫道:“萧家表妹呢,我来和你陪个不是?” 碧梳拦在前面道:“表小姐已经歇下了,毕竟男女有别,天又这么晚了,晖少爷还是回去罢。” 谢澜晖呵呵一笑,道:“刚用完饭就歇下了,也不怕积食?我看东厢还亮着灯呢,难不成你睡觉喜欢点着灯?”他压低声音威胁道,“老子我今晚还非见不可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忍,要么滚,你挑一个罢。” 碧梳还要说话,却被他没轻没重的一把推开,整个人撞在石阶上,痛的说不出话来。谢澜晖立在东厢外,大声道:“萧家表……”他那个“妹”字还没说完,忽然眼前寒光一闪,谢澜晖低头一看,身上倒没有伤口,只是手上的鸟笼没了。他见边上几人皆是一脸震惊的模样往他身后望去,谢澜晖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身一看,只见鸟笼的挂钩被一柄匕首穿过正结结实实的钉在树上,里面的画眉正鸡飞狗跳的扑闪着翅膀,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显然是吓得不轻。 却听一个少女的声音冷冷的从东厢里传出来:“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赔给姑姑的画眉,也替她接下了。现在轮到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是竖着走出去,要么是横着滚出去,你也挑一个罢。”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安静如水,云鬓望着那微微颤动着的匕首,脑子里也跟着嗡嗡作响。 谢澜晖咽了一口口水,他还想再鼓起勇气横一下,偏偏腿有些发软,只能连退两步,结结巴巴道:“你,你怎能这样不知好歹?”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人颤抖的声音:“三郎真是出息了啊,大晚上的到我院里来拿我的丫头出气,还问我娘家的侄女知不知好歹?你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大伯娘?” 谢澜晖回头一看,谢夫人气得一脸煞白,正摇摇晃晃的被桃钗扶着,立在院门口喘息。谢澜晖顿时觉得不妙,刚想开口辩解,谢夫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只冷冷道:“来人,把三郎送到他祖父院子里去。我倒要问问三叔公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谢夫人忙了一晚上,安排第二日的人手车马,派人将谢澜晖送到谢知?那里,又特意到东厢安抚了阿苒一阵,整个寻芳院折腾到快三更天才歇下。…… 阿苒这辈子都没有睡过这么香软舒适的床,可真躺上去,却是心潮起伏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整个府里压抑沉闷,人和人之间各个勾心斗角,谢家大房和其他几房暂时就不说了,就连谢夫人自己的贴身侍婢之间也是面和心不合。大半夜的,谢府西头哭号震天,想来谢三被谢知?亲自用了家法。她才来了不到一日,就和谢家三房结下了仇怨,小谢若是知道了,一定十分为难。一想到将来和小谢成亲后,要和碧梳她们说的那样在这里呆一辈子,她就觉得生不如死。还是早点见到小谢,好好和他商量吧,这种地方她一天都呆不下去。 ******************************************* 注[1]:四合院最早起源于西周,魏晋时期发展成为主流住宅形式之一,明清时最成熟。其正房朝北,东西为厢房,东厢又贵于西厢,最次是南房,称为倒座,因其门窗向北,采光不好,一般作为仆人居住的房屋。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阅读。</a>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7 震慑(下) - 阿苒 - 魏如春 第二日一早,谢夫人便安排了六辆牛车前去迎接谢澜曦。除了阿苒所坐的那一辆外,其余每辆车配置都是一样。车外八名护卫,车内藏有四名暗卫。浩浩荡荡一行人从谢府出发,几乎占了整条街面。阿苒坐在第一辆车内,身畔端坐着两名少女。名字也很有意思,一个叫阳阳,一个叫陶陶,皆是谢澜曦的贴身侍婢。那阳阳生得一副圆脸,笑起来一边一个酒窝,看起来十分甜美可人;陶陶则是瓜子脸,容貌娟丽,不笑时亦是唇角上扬,容貌更胜阳阳三分,与云鬓几乎可以一比高下。 阳阳性格大胆直率,一见面就赞道:“我原以为仙女儿什么的只有话本上才能瞧见,没想到今天倒是开了眼啦。也只有表小姐这样的人物才能配的上我们公子。” 陶陶微微有些尴尬,私下里悄悄拧了阳阳一把,小声斥道:“你不害臊,也不怕表小姐害臊。” 车厢就这么大,她声音虽小,却足以让阿苒听见。 阿苒若真是个名门闺秀,此时早就羞得不敢见人了。偏偏她不是,只眨了眨眼,笑眯眯的生受了,顺便夸了一下对方:“阳阳与陶陶么,叠字名挺少见啊。” 阳阳笑着躲了陶陶的手,颇为得意的笑道:“是公子给我们取的,诗经里有一首诗歌,叫君子阳阳。”她顿了一下,似是想了一会,才道,“君子阳阳,左执簧,右右右……”她一连说了三个右,愣是把后面的内容给忘了。 陶陶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叹了口气道:“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君子陶陶,左执?,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你若想好好背下来,就得先领会它的意思。” 阳阳似懂非懂的问:“那这首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陶陶闭了闭眼,似是有些受不了。阳阳又望向阿苒,那眼神不知多天真好奇。 阿苒读的书比她们还少,她爹何无风是剑客,又不是诗人,武功被废后经过菀芜雪芝的调养最终成功转职成猎户,能教会她识字就不错了。阿苒哪里知道这首君子阳阳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陶陶念诗的声音极为好听,正听得有趣,忽然见阳阳问向了自己,顿时呆住了。 阳陶二人见阿苒不做声,不由对望一眼。这首诗题旨从来争论不休,有人道是讲朝臣共乐起舞时景[1],有人则说这明明是夫妻闺房之乐[2]。阳阳能成为谢澜曦的贴身侍婢,哪里会不记得自己名字的由来?她故意说了诗名停住,就是想试探试探阿苒。话说回来,若阿苒真是精通诗词,一听到名字就应该能反应过来。阳阳将《君子阳阳》背了个开头就停下,已经是最大的提示了,偏偏阿苒不为所动。陶陶见她一计不成,便顺水推舟将诗词说完,故意让阳阳问其意,你唱我和想摸摸阿苒的底细。到了这个份上,再不作声,就不存在故作矜持不屑为答这一说了。 这两人自昨夜得知夫人有意要将传家玉佩赠给萧九,立即心生警惕。像她们这样的贴身婢女,如无意外,将来迟早也会被收房的。当初谢澜曦拒了谢夫人所赠通房时,她俩年纪还只有十二、三岁。这些年来,谢澜曦一直洁身自好。阳陶二人早就对他芳心暗许,谢澜曦遇刺重伤,夫人紧张得不得了,亲自照看公子起居,连她们也被拦在了外头。眼看着过了一个多月,公子应该渐渐转好了,谢府又遭了刺客。夫人原本还有些松动的意思,这回又不许别人靠近了,只把阳陶二人急得团团转。原以为只要耐住性子等就行了,谁知竟然凭空杀出了一个萧家九娘。府里传言公子怕是不好了,这个萧九便是夫人拿来给公子冲喜的。阳陶二人得知后,心都凉了一半。 今日一早,她们才知道自己竟然被派去服侍那个萧九。拿儿子的贴身侍婢去伺候娘家来的侄女,这种事放在哪里都不合适。谢夫人最是讲礼数的人,此时竟然一点都不避讳。大约是昨夜谢澜晖夜闯寻芳院,谢夫人想要拿萧九冲喜,只能竭尽全力去安抚。萧九不愿呆在谢家,她就建议她去京郊的庄子上散心,一来是避避风头,免得三房的吴氏拿她出气;二来自己娘家的侄女儿去自己陪嫁的庄子上玩,谢府也没人能挑得出毛病。谢夫人甚至还派了自己出行的车队护送,足足六辆牛车,这份宠爱简直逆天了。 阳陶二人心中不服,忍不住借机试探萧九一番。谁知一试之下,对方果然是个空有美貌腹中空空的草包花瓶。连《诗经》都没读过,公子那样的人才,她怎么般配的上?这两人再看阿苒时,心里不免有些轻慢,只不过脸上没有表露出来。 阿苒见阳阳问的真诚,不忍拂其意,坦然道:“我自幼习武,书念得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不要紧,小谢书读得多,待我见了他,替你们问问就是了。他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那二人脸都绿了。她们哪里想得到天下还有萧九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谢家上下都知道谢夫人有意将她许给谢澜曦了,她居然一点都不懂得避嫌,还说要去问公子,甚至还故作稔熟的称公子为小谢。兰陵与京里隔了这么远,难不成公子以前还与她见过不成?最要命的是,萧九若当真去问公子,她们俩这点心思岂不是立刻就会被看穿?当下这个摆手道:“不用,不用,回去奴婢自己去问人就是了。” 那个点头道:“就是,就是,这等小事哪里敢麻烦表小姐。” 阿苒虽然不懂她们的七窍玲珑心,却也不是傻子。只稍稍一想,就立刻品出其中意思来了。她一双眼慢慢从两人脸上扫过,阳阳那张甜美的脸上已经笑不出来了,陶陶也咬着唇慢慢低下头去。阿苒真心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试探,一想到小谢过去十几年都得与这些人为伍,心里越发同情。看在小谢的脸上,她才不与她们计较,要真惹急了,这两个战斗力为负的渣渣,她一只手就能按在地上揍翻。想到这里,阿苒冷笑一声,索性不去理会她俩,只自顾自闭目养神起来。 陶阳两人被她这一笑弄得惊疑不定,萧九若是惊慌羞愧也就罢了,越是这样毫不在意,她们就越吃不准她的虚实。这年头扮猪吃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她们俩人之间,为了争宠也会做出一些真真假假的事来给对方使绊子,只不过不敢把事情闹到谢澜曦面前。这萧九一语就道破了她们最大的弱点,要是真傻也就算了,如果装傻,她们俩这会儿弄巧成拙,将来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一时间,车厢里静悄悄的。直到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阿苒蓦地警觉起来,莫非是刺客盯上她们了?她一直不明白,谢夫人为什么要安排这么大阵仗出城,人越多,目标就越大。虽然她们顶着踏青的名义,可谢家的族徽还明晃晃的挂在车上。但谢夫人却道:“阿顽上次出门带的人不多,被盯上之后呢?如果不是阿顽福大命大遇到了你,只怕现在已经……既然人多人少都会被盯上,索性就让他们盯着,我就不信这么多人他们还敢打我谢家主意!” 阿苒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却听老远一个人开口叫道:“借过,借过,我等是诚郡王府的人,着急回京办事,闲杂人等赶紧避让。” *********************************** 注[1]:汉朝毛亨、毛苌注释《诗经》成《毛诗序》,其中说:“《君子阳阳》,闵周也。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远害而已。”是指乐官遭乱,相招下属归隐,据诗中“招”字成此一说。而胡承珙《毛诗后笺》:“由房者,房中,对庙朝言之。人君燕息时所奏之乐,非庙朝之乐,故曰房中。”往往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朝臣起舞逍遥,一种是舞师乐工共乐。阳阳,意为得意洋洋,陶陶,意为和乐舒畅。 注[2]:南宋朱熹《诗集传》认为“盖其夫既归,不以行役为劳,而安于贫贱以自乐,其家人又识其意而深叹美之。”意思是丈夫远征归家后,与妻同乐之景。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8 相遇(上) - 阿苒 - 魏如春 话说司马珏那晚与刺客斗勇,和南康斗气,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斗到了最后,谁知没有被人斗倒,反而败在了一场风寒下。何意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把司马珏往床上一扔就走了,后者当夜就发起了高烧。司马珏这一病,可把他手下那些个侍卫吓得不轻。前头才按着他老人家的意思传话给郡王妃让她安心,后头又紧接着一道快马说世子高烧不起,这不是自己打脸吗? 诚郡王妃得知司马珏偷溜出去后,右眼皮一直在跳,担心的一宿没睡,得了第一道消息后刚念了声佛号,又被接下来的噩耗给打蒙了。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就飞过来,总算被人劝住了,第二日一早便急急忙忙带着御医赶了过来。 谁知刚到了驿站,正碰上吴王车辇正准备离开。原来驿站遇刺的消息已经连夜递往了京城,皇帝震怒,特旨命吴王即刻进京。这下可把诚郡王妃吓坏了,她一把推开上前搀扶她的侍女,提着裙子就往司马珏所在的房间里冲过去。才一进门,就看到南康顶着两个黑眼圈,正一脸阴郁的坐在桌子边上喝茶。 南康白天受了一肚子气,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半天饼,好容易才睡着。自己的陪嫁心腹被吴王命人扒光裤子吊打,偏偏她还不能说打得不好;吴王那刁钻小人逼着她连夜赶路,没走多久还得回来给他救火;好容易逮住司马珏和人不清不楚的小辫子,结果自己的爱子也跟着陷进去了;最让人生气的是,她明明才躺下还没多久,又被诚郡王府的人吵醒,说是司马珏那个小王八蛋高烧不止,急需等着她手下的御医救命。南康气得差点就没把茶杯摔在那个侍卫统领的脸上。 谁让她姓司马呢,要是她当真不管不顾,传出去就算诚郡王妃不去太后跟前哭着告黑状,肯定也有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御史参她一本,说她不慈不仁不恤不义。她心里虽然巴不得司马珏早点死掉,可脸上却又不能显出来。这会儿见了诚郡王妃也是熬得双眼通红,不由幸灾乐祸道:“可把你盼来了。昨晚当真不太平,先是阿螭遇刺,接着鹳奴又被挟持。还好最后救回来了,要不然谁知道会变成怎么样呢?” 虽然御医已经喂了药,说世子并无大碍,只受了点风寒,多休息多喝水,过几天就好。但诚郡王妃见司马珏小脸烧得通红,又被老对头这么冷嘲热讽,当下怒不可抑道:“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挟持我儿?”她终归不敢冲南康撒气,只将眼光转向侍卫统领,怒斥道,“养着你们这群废物究竟有什么用?世子都给人挟持了,也不想想办法去救人,还骗我说鹳奴马上就回京?你们就不长点心,多看着点世子?” 南康见诚郡王妃气得跳脚,心里越发舒畅。当初鹳奴设计阴她家兰卿那会,诚郡王妃那个护短的劲儿,就差没抱着太后膝盖哭着打滚了。她忽然觉得这一觉没睡好也值了,趁着火旺浇了把油,道:“你冲他们发火有什么用呀?要我说,你早就该管管鹳奴了。好好一个世子爷,就跟中了蛊似的,上赶着给人当肉票,谁去拦就跟谁急,连本宫都劝不住,何况他们。” 诚郡王妃被她噎住,脸上又青又白,当着南康的面也不好发作。南康见好就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让婢女扶着,自己回去补眠不提。 这边诚郡王妃仔细问了侍卫统领半天,当听到司马珏半夜偷偷跑到驿站,竟是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顿时说不出话来。她瞪着桌上的烛火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难道之前你们快马报平安的消息,也是鹳奴的意思?” 侍卫统领委屈的点了点头,诚郡王妃只觉得天旋地转,攥着帕子的手握成拳头狠狠捶了几下桌子,低声道:“孽障!孽障!”这下她可当真在南康面前抬不起头了。 那侍卫统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诚郡王妃,垂首道:“不仅如此,世子的佩剑似乎也送给了她,这事吴王殿下和公主殿下都知道。”司马珏是当着他们的面嚷出来的,却不是当着面送的。这一手春秋笔法,倒是解释了南康为什么明知司马珏被挟持,最终也没有以强硬姿态逼着侍卫们出手相救。 诚郡王妃沉默良久,又问:“方才长公主说世子是主动被挟持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姑娘究竟是谁?” …… 晌午过半,南康一行也离开了驿站。桓?之本想向诚郡王妃见礼,被南康止住了。诚郡王妃确实也无心顾及其他,得知鹳奴醒来的消息,立即匆匆赶了过去,一进门便见到一地的碎瓷。 被派去伺候司马珏的侍女又惊又怕的跪在地上,见到诚郡王妃,战战兢兢道:“世子要奴婢去烧水洗澡,连药也不肯喝……” 诚郡王妃怔了一怔,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只走到床边坐下。她见司马珏精致的脸上透着虚白,什么话都不说,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阴沉沉的,只瞪着帐顶发呆,看起来就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猫。她心头一软,柔声道:“鹳奴,你身子还没好,若是发了汗觉得身子不爽利,母妃就让人给你擦擦……”昨晚上侍卫统领告诉她,司马珏居然和人共乘一骑离去,事后又被吴王侍卫亲手抱回来,她还以为司马珏排斥人的毛病总算有救了。谁知话还没说完,司马珏就青着脸硬邦邦的道:“我不喜欢别人碰触,母妃不记得了么?” 诚郡王妃愣了一下,伸手想去摸摸司马珏那柔软的头发,却被后者倔强的撇开头拒绝了。诚郡王妃心里又失望又难过,脸上却强颜欢笑道:“可御医说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养。万一着了凉……” 司马珏沉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诚郡王妃,倔强道:“我要洗澡。” 诚郡王妃拗不过他,只能吩咐侍女去烧水准备。 …… 司马珏愤怒的将自己身上狠狠刷了三遍,他那一身娇养出来的好皮肉几乎都被搓出血来。 可恶,那么好的气氛,他怎么会睡着?虽然当时意识已经基本模糊,但还是断断续续的听到了阿苒与何意的对话。他只记得阿苒亲口对何意说,她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让何意把他背回去。 司马珏简直无法相信,他们都同生共死过了,阿苒对他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还亲口问他要了佩剑,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一点也不排斥她的碰触!他为了她宁可得罪南康,甚至都打算进京后陪着她去谢府。可她居然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转手就把他像个包袱一样扔给了别人。司马珏又急又气,挣扎着想要醒来,偏偏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明明额头滚烫,心里却只觉得寒冷,直到陷入一片黑暗中。 一想到自己被无情的抛弃,还是被个男人亲手抱回来,司马珏就气得七窍生烟,清醒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提剑杀了何意。可摸索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心爱的配剑也被阿苒拿走了,就连吴王也早就带着人离开了。他忽然觉得很无力,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如果他实力够强,阿苒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抛下他;就算她想,他也不会让她得逞!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会想抛弃他,她怎么敢这样想,她又凭什么这样想? 司马珏那双好看的猫眼越发阴郁,他慢慢垂下眼帘,双手死死握住拳头,指骨关节都微微发白。也不知过了多久,浴桶里的水早就凉透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69 相遇(下) - 阿苒 - 魏如春 司马珏高烧刚退,身子正虚的时候,又泡了这么长时间的冷水澡,两相夹击之下,没多久又病倒了。诚郡王妃悔恨不已,连忙让御医过来把脉。因诚郡王身子骨弱,太后特意赐了两名御医到诚郡王府。司马珏出生后,诚郡王妃担心他与前头的庶兄一样体弱,便命其中一名姓李的御医专门照看司马珏。 这李御医深谙官场之道,得知前头御医是南康的人,见司马珏情况不好,也不敢当着南康的面明说这完全该他咎由自取,只稍微斟酌了一会,便和诚郡王妃道:“原先的方子大体是不错的,只不过用药与分量上有些草率,没有预料到世子病情反复。眼下世子高烧不退,情况凶险,若是沿用之前的方子,也不是不行,就是想要立即见效,却不是那么容易了。”他说的婉转,其实是在给自己找条退路,顺便还阴了一下前头的同行。世子之前不过是发热,人家一剂药下去就退了,现在病情加重,沿用旧方一剂药下去高烧不退,可不就显得他技不如人了么? 没想到他这一番话,倒让诚郡王妃曲解了。她就说呢,南康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心,原来是存着这样狠毒的心思,明面上让诚郡王府欠她一个天大的情面,背地里却另做一番手脚。皇室阴私不断,她也不是不知道。可恨南康竟然不把自己爱子性命当回事,就算她拿了方子去太后面前要求对质,对方也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在庸医无能身上。诚郡王妃吃了个哑巴亏,也按耐下肚子里的怒火,让李太医赶紧去办,治好了重重有赏。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仇怨,并不是有意而为,往往只是旁人一个无心举措,却导致双方误会加深,直到转成深仇大恨。 李御医是个有真本领的人,他的专长是治理疑难杂症,譬如诚郡王的先天心疾。既然自己说了旧方不妥,要想凸显本事,像之前那样中规中矩的方子就不能用,必须另辟蹊径。这蹊径就需要用到几味特殊的药,一般还只有大药房才有。诚郡王妃怕附近的村镇药材不足,又嫌弃驿站条件简陋,便允了李御医的提议,先用参苏丸顶着,待回到京里再作打算。 于是,夜袭驿站后的隔天午后,一方是从京里出发的谢家车队,一方是从驿站着急回京的诚郡王府众人。就这么一丈来宽的官道上[1],浩浩荡荡两队人马,不可避免相遇了。 阿苒坐在牛车里,听到“诚郡王府“四个字,眼皮儿微微一跳。这官道狭窄,谢府的牛车都无法并行,眼下对方也是不小的阵仗,若想通行,须得其中一方让道才行。 诚郡王妃当然不肯让道,这么多车马要避让到官道外面的土坡上,且不说要花多少功夫,就是为了昏睡中的司马珏,也不想让他多受些颠簸之苦。古来名门贵族之间争道抢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诚郡王妃有太后做靠山,根本就不怕任何对手。她正要命人上前施压,谢家的车马忽然动了。 谢夫人生怕路上生出争端,特意派出一名管事跟着,再三交代了不要惹事。那管事也十分机警,他见诚郡王府的人来势汹汹,立即就作出决定,让车队避让,当然不忘事后请示一下表小姐。阿苒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她不愿关键时候节外生枝;就算有异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个贵族打交道。依着司马珏那个缠人的劲头,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在这里,想要脱身就不容易了。 诚郡王妃得知后也舒了一口气,感叹道:“原来是谢家的人,难怪这么知情识趣。”心里不免又有些奇怪,谢夫人的独子不是重伤在家休养,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大队人马出来郊游?她忽然想起来今日正是上元节,大概是谢家那些个少爷小姐们因谢澜曦之事被拘在家里时间太长,现在终于绷不住了。可转念一想,灯会也该是天黑了以后才开始啊,现在出京这是想干什么呢。当下只吩咐道:“替我多谢谢他们,待鹳奴病好之后,我一定登门道谢。” 司马珏被她一连几个谢字给惊醒了,迷迷糊糊中似是听到谢家两个字,只沙哑着嗓子叫道:“慢着!我要找谢家的人过来问话。” 诚郡王妃见爱子总算醒过来了,又欢喜又心疼,亲手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司马珏闭上了眼,刚要撇开头,却忍不住弯下腰一阵咳嗽,只伸手掀开身上盖住的锦被,死死的抓住了厚重棉布所制成的车帘,似是要用力将它掀开。 诚郡王妃心疼之极,连忙按住他,嗔怪道:“鹳奴,你有什么话让母妃去问,这会儿吃了冷风,等下又要发热了。” 司马珏无力躲开母亲的碰触,只勉强抬起头,用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倔强的盯着诚郡王妃,直到后者终于叹了口气松开了手,这才断断续续道:“把,把人叫过来!” 那管事听闻诚郡王世子有话要问,腿肚子顿时打了个抖。司马珏凶名在外,谁知道这个小煞星要折腾什么花样,此时只能暗道一声晦气,脸上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样。 司马珏深吸了一口气,问:“这两日,可有什么人去你们府上?” 那管事装傻道:“谢府每日出入采买的人不少,不知世子想问谁?” 司马珏身子虚弱,正是脾气不好的时候,最恨别人和他打官腔,随手抓了一只隐囊便要砸出去。可惜他力气太弱,那隐囊连车帘都没有撞开,就直接掉落了下来。 司马珏又羞又怒,干脆一把掀开帘子,隔着镂空的车门,冷冷盯着他问:“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不要想着敷衍我,她昨日就该进京了。模样生得好看,身上还有一把长剑,剑柄缀满宝石,只要回到京里一打听就知道了。要是让我发现你敢骗我……” 那管事冷不防对上他那阴狠的眼神,顿时哆嗦了一下,萧九在乌衣巷谢府侧门外和谢澜晖起冲突的事,不少人都知道,根本瞒不住。当下垂头丧气的道:“原来世子说的是表小姐啊。” 司马珏舒了一口气,嘴上却森然哼了一声:“表小姐?” 那管事道:“是我们夫人娘家的侄女儿。” 司马珏追问道:“哪一支的哪位夫人?” 那管事道:“嫡系本家的谢夫人。”陈郡谢氏是百年世家,有夫人诰命的不少,可能嫡系本家能冠上夫姓称谢夫人的就只有萧氏了。 诚郡王妃听到那柄长剑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惊讶道:“兰陵萧氏的人么,怪不得……”普通人家的女儿胆子哪有这么大?听说谢夫人剑术不虚男子,放在其他人家叫粗俗不堪,放在萧家这就是家学渊源。 司马珏却犹如雷击,不可置信道:“什么?她不是谢家的人?那她怎么会有……”阿苒对他说,家里的人病了,她要赶着回去救人。可这管事说她是兰陵萧氏的人,当初他问是不是谢家的时候,她也没有开口否认,甚至还贴身佩戴着谢氏的玉佩……这所有的一切让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联姻。 司马珏怒极攻心,双唇鲜红如涂丹,眼里都是血丝,刚想要站起来揪住他的衣领问个明白,忽然一阵眩晕袭来。少年手脚一软,整个人直挺挺的朝后倒了下去。 **************************** 注[1]:古代官道宽约2-3米,路面用条石或块石铺就。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70 斗智(上) - 阿苒 - 魏如春 那边发生的事,当然瞒不过阿苒的耳朵。她听到诚郡王妃的尖叫怒喝就知道司马珏的情况定然是不好了。看到谢家管事灰头土脸的回来,还是忍不住隔着帘子问了一声:“怎么回事?” 那管事悻悻道:“诚郡王世子又病倒了,听说是随身携带的药材不够,正急着回京去抓药。”要是司马珏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诚郡王妃肯定会迁怒在他身上,不由小声问,“不知表小姐是否与世子相识?”他也不是三五不知的愣头青,司马珏强撑病体特意把他叫去问话,分明就是为了打听阿苒。 阿苒沉吟片刻,道:“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有点交情。”顿了顿,道,“问问他们缺什么,我们车上也带了不少药材,如果有能用得上的,就给他们送去吧,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只是不要说我在这里。”她利用司马珏逃出驿站,对方却因自己而病倒,心里总归有些内疚。好在谢夫人考虑周全,此行还特意为谢澜曦配备了大夫,各色药材也准备了不少。但事关重大,对外还是宣称送萧九去谢夫人陪嫁的庄子上去游玩,就连这管事也是今早才被告知的真相。他一听连忙点头称是,命人称了几味药材,亲自快马送了过去。 诚郡王妃见司马珏晕厥过去,顿时惊怒交加,整忙不迭的让御医给他救治,一面赶紧催人往京里赶过去。刚才还说要亲自上门道谢,转眼又把谢府恨上了。眼见那谢府的管事又追了上来,不由双目喷火道:“没人叫他来,赶紧让他滚!” 那管事翻身下马,硬着头皮跪下高举药材道:“敝上得知世子病重,特地送来几味药材,或许可解燃眉之急。” 诚郡王妃狐疑的打量了一下远远避让的谢家车队,强压下怒火,只命人送去给李御医验看。待回报无误后,诚郡王妃终于缓和了脸色,强笑道:“不知来人是府上哪位,等鹳奴病好,我一定备上厚礼亲自登门道谢。” 那管事连声说:“不敢,不敢。”心里却想,去你娘的,先前也说要亲自登门道谢,结果见了面就让我滚蛋,还好表小姐仁慈给你送了药,要不然可不得生吃了我? 因阿苒交代过他,不许说出自己的存在,显是不愿和司马珏见面。尽管他不知他们究竟有何过往,眼下却不是能节外生枝的时候,只含含糊糊找了个理由就退下了。诚郡王妃也就是嘴上一说,她全副心思都扑在司马珏身上,哪里会想去细细追问究竟是谁送的,只命人停车煎药不提。两路人渐行渐远,由此分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一转眼就到了傍晚,此时谢府的车队已经进入云霞镇的地界。阿苒心里却紧张起来,出京之后在官道上还算安全,就算对方知道他们的目的,也不会在没有找到谢澜曦之前动手。可上山之后就未必了。山路不好走,车辆无法进入,只能步行,这就意味着谢家的车队必须分路,一队人上山随着阿苒去接小谢,剩下的大夫侍女等人都得在山下等候,由侍卫守护。 阳陶二人之前一直坐在车里,因试探失败,反而不敢乱动。等到了地方,一下车就发现不对。她二人惊慌不已,连忙追到管事身边询问,对方看了一眼天色,只道:“这是夫人的决定,既来之则安之,等表小姐回来你们就知道了。”别的一句话也不多说。 话说阿苒将繁琐的衣裙换下,仍然穿着自己那身猎装,悄悄的绕树林上山。谢府的暗卫则隐藏在暗处紧随其后。不多时,阿苒就察觉到了林间似是有些不对。她对这山林最是熟悉不过,此时日暮黄昏,应当正视倦鸟归巢的时候,怎么山林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少女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色,远远的天边风聚云涌,原本就快落下的日头已经被厚重的云层遮住。阿苒喃喃道:“看这天色似是要下雨了。” 对方八成是盯上了自己,一旦她带着他们找到谢澜曦,就会立即暴起伤人。双方都有人潜在暗处,自己的危险反而较大。如果弄出点动静借机逃走,虽然能迷惑对方,但己方的人同样也会迷失方向。雨夜深山,其危险不言而喻。阿苒眼珠一转,她忽然张开双臂,大大伸了个懒腰,伸开五指,又快速握了个拳头,手臂划了个弧线又收了回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又踢了踢腿,这才懒洋洋道:“我知道你们跟着我,那个姓王的和姓于的当初也是如此,以为跟着我就能找到小谢,”她故意把谢字拉长,嘴上说着,脚底下却已经渐渐的调转方向,“最后他们是个什么下场,我想你们都知道了吧。” 此时空气已经开始有些滞闷,林中依然静谧。少女似是有些奇怪,搔了搔头道:“难不成我搞错了,当真没人跟上来?”她四处转了一圈,最终确定了无人跟上,这才小心翼翼的往山里走去。 没多久,数名黑衣人从林子里窜了出来,紧紧跟在她身后,一路在林间画着奇怪的标记。等到他们离开,谢家的暗卫才陆续从树上跳了下来。其中一名唤作辰廿的少年,模样极为青涩,浑身上下都是冷汗。他身边一人拍拍他的肩膀道:“下次不可再莽撞了。” 其他人望向辰廿,后者脸上又青又白,只低声称是。方才阿苒趁着伸懒腰踢腿,朝他们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们原地待命。少女生怕他们听不明白,故意说出王于两人示警,可辰廿因年纪轻经验浅,第一次出任务又太过紧张,一见阿苒离开,下意识地就想跟上。幸好被边上的人按住,才没有露出马脚。 按理说,他们各个武艺在身,应该比阿苒更早发现敌情。只不过对方实在狡猾,明知他们必然不会放任阿苒一人,故意不靠近,只远远跟着伺机伏击。“也不知她是怎么发现的?”辰廿心想,一面跟着其他人将黑衣人留下的暗号抹去。 那群黑衣人心里也在纳闷。林间树木茂盛,越往深处走越容易跟丢,更何况天色也暗了下来,这就逼着他们不得不缩短尾随的距离。只不过他们一心觉得谢府的暗卫定然也同自己一样,必须紧紧跟着阿苒,以免在深山中迷路,根本没想过对方居然会选择固守原位。 辰廿望着天色,心中隐隐有些焦躁,他们已经等了多半个时辰了,丝毫不见阿苒的身影。眼下大雨即将来临,延绵起伏的群山远看就如潜伏着的巨兽,自家公子还不知身在何处。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她一直不回来,我们怎么办,还在这里等下去吗?” 轰隆一声雷响,远处的天边闪电连连,不远处似是传来树木被雷击中的声响,倾盆的大雨瓢泼般的落了下来。鼻尖隐约传来树木烧焦的味道,人人心中均是一片沉重。暗卫统领咬牙道:“不管如何,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 阿苒原本打算故技重施,带着他们在深山绕路,最好多绕几圈,消耗对方的体力。没想到还不过半个时辰,对方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开始有些迟疑了。她此时只身一人,对方若是直接出来抓她,自己未必能轻易脱身。阿苒索性加快了脚步,趁着夜色往小葫芦所在的熊洞那边奔去。 可刚到洞口,就发现了异样。原本掩映在门口的树枝,已经被人为的劈开。地上一大摊血迹,足迹纷乱,看起来人兽混杂。少女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就变了。小葫芦只怕已经出事了,洞中浓厚的血腥味把狼群都招引过来,它就算不死只怕也是重伤,根本不可能对抗的过群狼。却听身后一人冷冷道:“同样的当,我们可不会上两次。” 被发现了! ****************************** 感谢大家的支持,今日加更一次。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71 斗智(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慢慢地转过身来,对面树林中接二连三的落下数名蒙面的黑衣人。其中一人看起来似乎是首领,他身后一边站了三个,另一边立了五个,均是一身劲装,手持刀剑不一。阿苒皱着眉望向他们身后那片漆黑的树林,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躲在里面没出来。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自作聪明,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把我们引开?”他们也不是傻子,跟在阿苒身后半个多时辰,再蠢也能发现谢府的暗卫不见了。所谓的暗卫,就像刺客一样,习惯于隐藏在暗处。大家都是同行,虽然隐匿身形的手段各有千秋,但一群人隐匿在身旁和周围到底没有人,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闷热的空气里飘来一丝凉意,远方的天空隐约传来阵阵雷鸣。阿苒似是有些惊慌失措,只咬着唇强辩道:“你才自作聪明。”她刚往后退了一步,脚边的土地上就“嗖嗖嗖”插了三支雕翎箭。 那人冷冷的看着她道:“不要妄动,否则下次射中的就是你的人了。” 阿苒脸色煞白,嘴上却仍然咬牙道:“你不会杀了我的,你还要我给你带路,我若死了,你们也决计找不到小谢。” 那人冷笑道:“你若死了,谢家的人也一样寻不到他。这荒山野岭的,他又身受重伤,没人照顾,迟早也要饿死。” 少女腿都有些软了,颤声道:“你,你不过是故意激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那人身影一闪,欺到她身前,一剑指着她的咽喉道:“收起你那一套,有胆子孤身一人带着我们大晚上在深山老林里兜圈子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吓到?” 谁知他刚说完,阿苒眼圈就红了。少女盯着那柄指着自己的长剑,嘴唇微微颤抖着,似是随时就要哭出来。 那人冷笑道:“还装!” 阿苒被他这么一呵斥,立即“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那人有些无奈,他们原本想要悄悄跟在那她身后,等见到了谢澜曦,再行动手,偏偏不知为什么居然给对方察觉到了。那少女说的没错,没有见到谢澜曦之前,他们确实不会杀她,但他至少有九九八十一种法子可以让人说实话。 就在这时,一阵惊雷突然在附近炸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躲在树上的弓箭手也连忙从上面跃了下来。那少女尖叫一声,抱着头蹲了下去,似是吓坏了。那人抬起眼望了望天色,原本还有些微光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漆黑犹如锅底。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脸上。一滴,两滴,直到连成一片。只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雨水变得骤急而猛烈,连眼皮都被打的张不开。 他奋力的抹去脸上的雨水,再转头时,哪里还有少女的影子。身后同伴瞧见了,冲上来提醒道:“她钻到熊洞里去了。” 这么大的雨,身上都被淋得透湿,若是往常,还能用烟熏法将她逼出来。眼下就算能燃起火,很快也会被滂沱的大雨浇熄。那人咬了咬牙,点了两名手下进洞去抓她,自己则带着余下的人守在洞口。 阿苒一进洞,就看到了不少人与狼的残肢,却不见小葫芦的踪影。阿苒心中稍定,她原本只是想借壳脱壳,此时却被激起了反杀之心。眼下还没出正月,山下之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狩猎,就算狩猎,也不会想要来猎熊。小葫芦没长成之前他们尚且不敢,长成之后就更不可能了。洞口人留下的足印,八成是外面那帮人干的。只不过小葫芦一击未死,给逃脱了。地上留下的血迹又将狼群引了过来,逼得黑熊只能弃洞离开。 阿苒一心要躲进洞来,主要是为了避开弓箭手的掣肘,另外也可以利用地形反杀,迫使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个法子有个弊端,一旦对方用烟熏,她就极为被动。阿苒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到这场大雨。待到惊雷响起,众人注意力被分散时,少女就地一滚,立即便躲进了洞里。 那两名黑衣人较之王于更加谨慎,因这熊洞洞口狭窄,刚刚能过一人。两人弓着身子,一个右手持剑,剑锋指向前方,左手拿着匕首护在胸前;另一人手持钢刀,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阿苒屏住呼吸,仔细的凝听对方的呼吸与步法。无奈外头雨声实在太过嘈杂,她根本听不清楚。阿苒并没有气馁,她听不见对方的动静,意味着对方也听不清她的响动,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夜视的优势。阿苒伸手拾起一枚石子,掂了掂分量,照着洞口用力砸了过去。 等前头那人听到风响时,那石子离他身子已经不到一寸了。他忙不迭用左手护住自己面门。石子的力道毕竟有限,只击中了他的胳膊肘,就直接落下地来。那人刚放下手臂,紧接着一阵腥臭迎面扑来,他心下大骇,第一个念头就是:“cao他娘!那头黑熊还在里面。”当下抱头蹲了下去,同时用尽全力一剑往前斜向上刺出,如果对方再靠近一分,便能刺入他最无防备的胸腹之中。 他这一蹲,身后那位可就倒霉了。这人刚进洞中,这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前方同伴遇袭挥剑时,他就已经十分紧张,苦于地形限制,不能拿刀直接护在身前,以免一不小心误伤同伴。谁知前头那位忽然一声不响的蹲了下去,迎面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带着腥风直接照着他脸上飞了过来。他避之不及,眼鼻处被那硬物撞个正着,顿时觉得一阵剧痛,只道自己一双招子给撞坏了,口里闷哼一声,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 而前头那人一剑下去,竟然发现自己刺了个空,因用力过猛,险些扑倒在地上。他毕竟经验丰富,只稍稍愣了一会,就将匕首插回腰间,蹲在地上在身后小心的摸索了一阵。待将那“暗器”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雪狼的半截断腿。那腿骨被外力硬生生的折断,森森的白骨夹杂着污血,看起来十分可怖。当下暗骂一声,将断腿扔到同伴身上,没好气的低斥道:“怕什么,不过是条狼腿!”他喘息着转过脸来,一边扶着石壁从地上慢慢直起身子。可就在这一瞬间,眼前忽然寒光一闪,那人连忙举剑相迎。只听“叮”的一声响,对方的匕首已经被他击飞。 同样的招数,居然还想用第三遍?这**也太小看他了。那人心中正冷笑着,忽然胸腹一凉。他吃了一惊,低头往下望去,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正中自己胸口。 少女面无表情的将剑从他身体里慢慢的拔出,以免鲜血溅在自己身上。剩下那人眼睛被断骨撞个正着,剧痛难忍,一时间难以睁开,耳朵里只听到长剑入腹的声响,接着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作为一名杀手,到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知此时不能转身,一旦背心卖给对方,那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只在身前胡乱挥舞着钢刀,另一手扶着石壁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72 斗智(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现成的人质。她心知对方眼见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再派人进来送死。一旦雨停,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只是她不知道这个人质的分量够不够重,能被派出来深入敌腹的往往是两种人,要么是最优秀的,要么是被炮灰的。阿苒心念电转,将自己的长剑收回剑鞘,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迎面一剑朝那人刺了过去。 对方只觉得一股剑风袭来,连忙挥刀挡在胸前。只听“当“的一声响,刀剑相交,火光四溅。因这熊洞洞口狭窄,他目不能视物,就算有惊天的剑术也施展不开,只能凭借力气听风辨位格挡阿苒的进攻,一面手舞钢刀护住要害,只求能全身而退。 可阿苒这一剑,却让他心中狂喜起来。他此时最怕的就是明知阿苒在附近,却不知她会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偷袭自己。眼下那少女好死不死撞在了他手上,如此狭窄的洞口,两人刀剑相抵,对方由暗转明,所有的优势都消失殆尽。他只需用蛮力迅速将她逼至墙角,就能轻易将其制服。作为一名专业的杀手,近身搏斗是他的强项。他深知成败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一个小小的破绽,就能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眼下反倒没急着离开,一心只想擒住阿苒。 归根结底,就算她力气再大也不过是个娇弱少女。一拼之下,双方的力道高下立现。那人耳里捕捉到少女低低的惊叫,越发激起了嗜杀的本性,当下用尽全力将少女往石壁上压去。 可就在这一刹那间,一道闪电划过,他那被鲜血模糊的双眼隐约看到前方的少女虽然被自己逼得紧贴石壁,可对方清亮的眼中却丝毫不见恐惧,唇畔甚至还挂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那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本能告诉他危险将至。他当机立断,一将少女逼退就赶紧逃出熊洞,再也不想着反杀。谁知此时,忽然一股大力从钢刀上袭来。那人心下骇然,对方竟然硬生生将他压了回去,其力道之大,几乎瞬间就将他逼退到另一边的石壁上。这哪里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能有的力道,分明就是个妖怪! 不知不觉中,那人已经被逼回了洞内。好容易剧痛过去,他本以为马上就能重见光明,却因为自己的贪心大意,重新回到了阴森腐臭的熊洞里面。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耳畔传来少女的声音:“我不想杀人,但如果情况危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现在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做,你是想清醒着完成,还是让我亲自动手让你睡着?” 那人喘息着,一挥手上的钢刀,冷笑道:“胜负还未分,你以为我怕死?”顿了顿,咬牙又道,“我们人多,你不过就一个人,就算你怎么能耐,难道能在这里躲一辈子?我们的头儿手段厉害花样繁多,只要雨一停,就有的你受的了。” 阿苒似是有些怜悯的看着他道:“你们人多又怎样?你以为你俩在这里半天不出去,你们头儿察觉到不对,还会继续派人进来送死?在他心中,你们不过是个探路的,死了就死了,无足轻重。”她注意到对方的喘息更加剧烈了,脚下无声无息的变了个方向移动过去,不动声色道,“不错,我早就发现了你们跟着我,才特意带着你们兜圈子。你们以为我落单,就故意现身想阻止我躲进来借壳脱壳。难道你们就不会多想想,谢家花了那么大声势上山,那些侍卫们莫非都是摆设么?我固然是诱饵,可你们也上钩了。” 那人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难不成……你让他们在外面伏击我们?” 阿苒身影又是一闪,嘻嘻笑道:“原本你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现在大家都在明面上了,不是很公平吗?” 对方被她说得心乱如麻,如果谢府的暗卫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借着大雨躲在外面伏击自己的人,这少女表现得如此有持无恐,就完全可以解释的通了。 阿苒已经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微微一笑道:“现在你还以为我只有一个人么?”此时她已经掠到了对方的身后,趁着他分神的时候,一记手刃狠狠劈了下去。那人躲闪不及,只闷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阿苒伸出脚踢了踢他,说:“我猜你不会想要清醒着替我做事,那就只能让我亲自动手了。” …… 山中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功夫,乌云散去,天空开始放晴,漆黑的夜里露出一点微光。熊洞外众人等了一会,不见那两人出来,都拿眼光望向自家首领。方才雨声太大,他们在洞外什么都听不见,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那首领浑身上下淋了个透湿,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正在这时,两条黑影相互搀扶着出了熊洞。 那首领举手示意弓箭手就位,这几名弓箭手皆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夜间亦能射箭,只不过准头稍微差一点,但肯定能对敌人形成威慑。其中一条黑影似是察觉到了凌厉的杀气,无奈肩上架着同伴,没办法直起身子,只能用力挥了挥手里的钢刀,又指了指背后的熊洞。 旁边一人在那首领身边附耳道:“是自己人。” 那首领点了点头,出于谨慎,他并没有撤去弓箭手,只是皱着眉看着对方慢慢走近,冷冷道:“怎么搞的?你们两个人还抓不到一个小丫头?” 他话音刚落,手持钢刀那人忽然浑身一震,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下。他这么一跌倒,被他搀扶的另一人也跟着跌倒,重重压在他身上。那首领心中狐疑,示意身边一人过去看看。这一看不得了,压在上面那人胸腹中一片血红,显然死得透了。剩下那人面朝下倒在地上,背上赫然插了一把匕首,上面鲜血淋漓。看刀柄正是他进去时握在手里的那把。被派去察看那人立即连退数步,这里离洞口不远,万一从里面再冷不丁射出一把来,地上这人就是他的榜样。 那首领听到回报后,立即招手令弓箭手慢慢朝熊洞逼近。此时周围一片静谧,大雨过后,土地有些湿软,脚踩上去溅起不少泥水。那首领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又命人取来火石。火石因大雨受了潮,打了好几次才燃起了一点火星。他将油纸包里的东西点燃,命弓箭手系在箭上往洞内射去。 不消一刻,熊洞里面便燃起了烟雾。那首领脸上神色凝重,只示意弓箭手瞄准洞口。不多久,隐约可见一人匍匐着爬了出来。那首领一声令下,手下众人立即上前将那人擒住。 只听那人沙哑着嗓子喊道:“别抓别抓,是,是我!”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分明是个男人。 上当了! 那首领只觉得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他立时就反应过来。多年的训练使得身体的反应已经到达极限,虽然避开了要害,却还是没有躲开那凌厉的一剑,腰间给划了好大一条口子,顿时大片的鲜血涌出。他心里又惊又怒,才一回头,眼前一黑,一件染血的黑衣兜头盖了下去。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73 博弈(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趁那首领被头上的黑衣遮住视线,一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厉声喝道:“不许动。” 弓箭手们的箭头早已对准了她这边。阿苒丝毫不惧,取出之前准备好的衣带,将首领的双手牢牢缚住,一面冷冷地盯着对方众人道:“你们若是乱动,我就要了他的命!” 那首领沉默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厉害!居然连我也骗过了。” 阿苒哼了声道:“傻子都知道,等到雨停了肯定没我的好果子吃。换成是你,难道还会乖乖呆在里面束以待毙不成?”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决定先发制人。派进来探路的做人质分量不够,换成刺客首领总该能行了吧。 阿苒特意用长剑撞上对方的钢刀,卖出破绽逼着那人退回洞内,又故作玄虚扰乱对方心神,终于一击得手将他击晕。阿爹说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要想让对方不意,不备,首先就要把自己尽可能的弱化在对方的视野之外。 阿苒从司马珏那里得来的配剑,本身就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这么一剑下去,轻易就把对方的匕首斩断。她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双绣鞋,正是出门前碧梳送到自己手上的赔礼。当着人家的面,她也推辞不了,便顺手收了起来,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那鞋底纳得颇为厚实,阿苒将鞋底拆下来,用腰带绑在后背,又将晕倒那人身上的黑衣扒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隔着黑衣将连着刀柄的半截匕首,对着鞋底所在的方位刺了进去,造成匕首捅入后背的假象。在走路时又特地佝偻着身形,装作被重伤的同伴压住,其实是为了避免刀柄在走路的过程中摇晃掉落。 这虽然是仓促之间想出的计策,她的每一步都完成得十分谨慎小心。自出了熊洞后,她并没有选择走直线迎向对方,而是架着死掉的那名黑衣人,踉踉跄跄的往边上绕了一小段路,以求最后自己倒下时能尽量躺在众人视线的死角。阿爹说够,狩猎不是单纯的捕获,而是智慧的较量。深山野兽并非皆是鲁莽愚蠢,大自然有它自己的法则。一不小心,狩猎人很可能会被反狩猎。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只有执行上的完美,才能将计划上的不足降到最低。 对方果然没有起疑。阿苒走到预估的距离,故意装作被人从后面射中背心,当着他们的面,脸朝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死去那人身上的血迹沾染在她身上,黑夜中若非仔细查看,很难分辨清楚。可任谁发现自己的同伴走着走着忽然被一把飞出来的匕首刺中,第一反应肯定都会立即抽身,退回到安全距离。毕竟在此地多停留一分,就意味着多一分可能自己会被对方以同样的方式暗算。 克敌制胜的三要素,天时、地利、人和。走到这一步,她虽然已经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还需要一个新的目标来配合她吸引仇恨。阿苒没有取那钢刀手的性命,就是特意留作后手。她给他的那一记手刃并不算太重,用不了多久他便会醒来。只不过在离开之前,阿苒特意用对方的腰带将他的双手与双膝分别在背后缚住,手腿之间留出一段绳索,虽然不影响行走,但也不会让他走路十分轻松。这样一来,即使对方不用火箭烟熏的法子,一旦他从洞中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会下意识地集中在他身上,正是她绝地反杀的最好时机。 那刺客首领冷笑道:“你以为抓住我,你就能逃脱了?” 阿苒盈盈笑道:“如果你不想要命,我自然也逃不掉。”她一面说着,眼睛却牢牢盯着对方每个人的举动,“不过我劝你,最好让你的人放下弓箭,刀剑无眼,要是误伤了可不好。” 那刺客首领被她噎住,沉默片刻,不怒反笑了起来:“那我们可以试试看,你到底能不能逃掉。我若死了,我的人不会放过你的。”他干脆闭上眼,双手抱胸,一动不动的站着,铁了心不动,似是算准了阿苒不敢真杀了他。那些刺客得了首领的信号,纷纷向阿苒这边靠拢过来。弓箭手也在心中默算距离,箭在弦上,目光紧紧跟随着少女移动。 其实刺客首领的心中也在打鼓,阿苒完全可以刺他一剑,不管她逃不逃得掉,至少回本了;而他的人要让她带路去寻谢澜曦,暂时也不会下杀手。但要在这深山老林里抓到活口,显然比直接杀掉她要困难得多。如果换成是他,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活下来。偏偏阿苒没有这样做,或许是她经验不足,或许是见到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她心中生出了怯意……少女那娇美的脸上看起来又急又气,跺了跺脚道:“算你狠。” 刺客首领心里舒了一口气,他悄悄做了一个准备放箭的手势,只等阿苒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开,就立即下手。 阿苒半弓着身子将长剑插回剑鞘,换了匕首握在手中,口里威胁道:“我警告你别动啊,我扔匕首的准头可是很好的。” 那刺客首领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动静,但从手下们沉重的神色中察觉到她所言非虚。他那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这样被动下去不行,他需要重新掌握主动权。 阿苒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每一步落地的选择都极为刁钻,不多不少,正好让那刺客首领挡在自己和不断靠近弓箭手们的中间。眼见两人之间就快拉开一丈,她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杀意,忽然脸上狡黠一笑,灿若春花:“我要走啦,山里的狼群好久没有肉吃了。你失了这么多血,可要千万小心。你听,它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这话刚说完,就像是早就配合好的,远远传来一阵长长的狼嚎,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悚。那刺客首领心中一凛,不敢再耽搁,猛地扑倒在地,厉声叫道:“放箭。” “唰唰唰”数道劲风擦着他的头皮堪堪掠过,直往那少女身上射去。阿苒早有准备,她身影一闪,整个人就地一滚,扑到侧边的灌木丛里。几只翎羽箭又狠又准的钉在她原先站立的位置后不到三寸的土地上。这一轮射空,那几名手持刀剑的刺客立即身影连闪,包抄追击,只余下一人扶起浑身浴血的刺客首领,匆忙给他包扎。那刺客首领和阿苒对峙前中了她一剑,白白流了好半天的血,此时脸色煞白,恨恨道:“这妖女,着实可恨!” 她故意不杀自己,就是为了损耗他的气血,消耗他的精神。可是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深山狼群的确是可怕地存在,他们的人虽然多,但面临的敌人却不仅仅是狼群,谢家暗卫的人数也不少。那个叫阿苒的少女,从一开始就装作要挟持他以此来逃生,可其实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逼着他带人离开。连环毒计,环环相扣,何其阴险!何其狡猾! 可她不知道,刺客这个行当,过的就是一个刀尖舔血的日子。他不好过,也不会让谢家的人好过!狼群嗜血固然可怕,难不成谢家的人就是铁打的?他不信面对狼群,谢家的暗卫也会毫无顾忌。想到这里,他嘿了一声道:“咱们走着瞧,”抬起眼来,毅然道,“带着我追上去!”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74 博弈(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在林间急速穿行,她远较对方熟悉地形,没多久便将他们甩掉。自己则竭尽全力往之前同谢家暗卫分手的地方奔去。 谢家的暗卫果然井然有序,恪守命令,一直在原地等候到现在。见到阿苒,每个人表情不一,却无一人询问她究竟去哪里了。阿苒没时间与他们细说,只简单讲了一下对方的队伍配置,大概是八名近战,四名弓箭手,都是夜视好手,准头也不错,此外是否还有援兵目前不清楚。谢家这一方则有二十多人,虽然不虚他们,但心里有个谱总归是好事。 阿苒又问他们可有什么异常。暗卫首领叫做庚十一,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并无。”他没有将发现对方留下跟踪标记一事告诉她,这是因为在他们心中,阿苒不过是个带路的,他们没有必要向她汇报;再说就算告诉了她,又能如何,留下跟踪标记,说明对方还有后手,万一让她心生怯意反而得不偿失。反正他们已经尽量将跟踪的记号抹去,只要接回了大公子,换另一条道下山就行了。阿苒见他不作声也不好继续追问。一行人就着夜色,匆匆往山里赶去。 再见到自家小院,远远望去,一灯如豆。此时夜空早已放晴,云破月初,整个小院沐浴在月光之下。阿苒心里忍不住感慨万分,她不过离开三四天,却仿佛已经数月不曾再见。阿苒带着暗卫绕过门口的陷阱,翻墙跃进院里。她正要开口喊“小谢”,立在最外面警戒的暗卫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背上端端正正的插着一根闪亮的翎羽箭。 庚十一眼瞳剧缩,厉声道:“敌袭!” 谢家暗卫迅速变化阵型,退后到房门口,将阿苒护在最里面。 只听远远一人冷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难道没听过么?” 阿苒定睛望去,那人正是被自己一剑刺伤的刺客首领。他身后立着几名弓箭手,更有数名手持刀剑的刺客立在身前。 庚十一见她脸色变化,安慰道:“不用怕,他们只有十二人,我们的人是他们的两倍。” 那刺客首领被手下扶住,喘息着笑道:“比人多么?”他打了个响指,只听数声风响,一眼望去,院门外瞬间举满了明晃晃的火把,院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弓箭手。 阿苒脸上并不见惊慌,想了想道:“你一开始就故意作出只有十几个人的样子,想放松我们的警惕,等我带着他们寻到了小谢,你们再全部出来围剿,倒真是好算计。只不过,我很好奇这么多人是怎样瞒过我们跟上来的。” 那刺客首领捂着腰间的伤口,冷笑道:“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自己去猜啊。” 阿苒歪着头,眨了眨眼道:“难不成有人给他们留了标记?” 庚十一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我们早就将他们留下的标记全部都抹去了。”他刚说完,就看到少女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说不下去了。 阿苒也不为难他,只笑道:“我没说是他们留下的标记啊。如果是他们自己留下的标记,那些弓箭手现在应该还在林子里顺着标记绕圈子呢,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赶来。原本我以为他是故意放饵来迷惑我们,现在想想也不对。要是当时就有那么多人埋伏在后面,我又怎么能那么轻易的从他手里逃掉?” 什么叫那么轻易的从他手里逃掉啊?他的人一死一伤,自己腰间还被刺了一剑,十几个人抓一个小姑娘,却是这个结果,说出去他都觉得丢人。那刺客首领脸色有些难看,生怕她继续说下去,立即提高声音打断道:“谢澜曦,快快出来束手就擒!不然你的小情人和手下们都要给射死啦。”他叫了两遍,屋子里面却毫无动静。 阿苒一脸不在乎的笑道:“你为什么不再耐心等到小谢出来后再现身……啊,我知道了,”她微微一笑,灿若春花,“八成是你的人不小心触动了我藏在门口的陷阱,被暗卫大哥发现了,你才不得不提前现身。是也不是?” 那刺客首领咬着牙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眼下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识相的,赶紧让你的小谢出来见我!我数到十,不然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射死一个人。” 阿苒愁眉苦脸道:“怎么办,我好害怕啊!万一小谢不在里面,我们岂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这话一出,不光那刺客首领脸色巨变,就连谢家暗卫也心下暗惊。阿苒见敌我双方皆是一脸严肃,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看到里面亮着灯,就意味着小谢一定在?你们也未免太天真了。”她猛地一推开门,谢家众人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庚十一差点就要怒斥她胡闹。 可屋子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软榻边的矮桌上孤零零的亮着一盏油灯。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在想,谢澜曦要是不在里面,那这盏灯是谁点的?难不成这又是一个圈套。 那刺客首领心里虽这样想,脸上还是装作不信,只冷笑道:“在不在,要搜了才知道。” 阿苒毫不在意,盈盈笑道:“那你们慢慢搜,我可要先走一步啦。”她说得欢快轻松,一眨眼就闪进屋子里,身手敏捷的从窗户里纵身跃了出去。整套动作干脆利落,流畅迅捷,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辰廿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恼怒道:“她居然一个人跑了!难道公子当真不在这里,那她带我们来兜什么圈子?” 庚十一心中也十分疑惑,但谢夫人让他们跟着阿苒上山,就一定有她的道理。阿苒口中说不是对方留下的标记,可对方这么多人又如何能瞒过自己的耳目,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跟踪到这里?难不成真的是自己这边的人太废物了? 不,不可能! 他的眼神从每一个谢家暗卫的脸上扫过。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孤儿,从小在谢家长大,根本不可能背叛谢家。就是第一次出任务的辰廿,虽然性子鲁莽了些,在谢家呆的时间最短,好歹也有个十来年。难不成对方这伙贼人从十多年前都开始布局了?绝对不可能。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谢澜曦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庚十一并不信阿苒的话,但出于大局考虑,还是替阿苒说话:“她做得没错,我们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公子。只要她人不落在敌人手里,我等固然寻不到公子,这些贼人也不可能找得到。” 那刺客首领一见阿苒逃走,顿时气急败坏的厉声叫道:“除了弓箭手外,剩下的人都给我追!”他深知阿苒诡计多端,一旦给她逃走,想要再抓到她就不容易了。而他手下的弓箭手,真正百步穿杨的只有那么几个。其他人大半夜里不点火把根本射不中人,只能留下来威慑谢家暗卫,迫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庚十一咬牙高叫道:“我等谢家暗卫,誓死效忠公子!”此时己方处于劣势,如果不冲过去拦住追杀阿苒的刺客,等在原地就是死路一条。反之,若是能成功与对方厮杀在一起,那些弓箭手投鼠忌器,反而不敢轻易引弓射箭。 但对方也不都是傻子,不可能呆呆的等着他动手。原本对峙的状态,一旦一方先动手,另一方不可避免的会采取措施。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箭雨如林,谢家暗卫又倒下了四五人。辰廿似是被眼前的惨状吓呆了,庚十一厉声道:“跑啊!”他才反应过来,刚要跟着冲过来,忽然冷不丁一只羽箭袭来,擦着他脸颊飞过,瞬间留下一记血痕。这只羽箭和刺客所用的翎羽箭不同,一看就是猎户自制的弓箭。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去,只见一人手持长弓,立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身上靠着一副简陋的木拐。少年背脊笔直迎风而立,衣袂飘飞,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更显得他风姿秀逸,眉目如画,却不正是谢澜曦是谁?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75 博弈(下) - 阿苒 - 魏如春 庚十一不可置信的回头,就连刺客首领也吃了一惊。两边人马都不由自主的停了手。辰廿捂着被射中的脸颊,颤声道:“为什么?公子,为什么……” 谢澜曦又搭起一箭,沉静的凝视着他说:“我应该和你们说过,我不会丢下任何一个效忠我的人,但对谢家的叛徒也从不手下留情。”他握住弓弦的手一松,那支箭就如同闪电一般飞快地朝辰廿射了出去。 却听“叮”的一声响,一枝乌黑的翎羽箭破空而来,蓦地将谢澜曦所出羽箭击落。紧接着又是一箭,又急又狠的朝谢澜曦射去。这二矢连珠漂亮至极,辰廿脸色煞白,忍不住朝那名张弓射箭的黑衣人叫道:“大哥,手下留情!” 那刺客首领又惊又怒,亦是同时厉声道:“留活口!” 岂料谢澜曦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轻描淡写的伸手一接,手指微动,那翎羽箭立即在空中被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掉转了方向,稳稳的搭在了他左手所持的猎弓上。谢澜曦看了一眼那黑衣弓箭手,又望了一眼脸色灰败的辰廿,若有所思道:“果然如此。” 那刺客首领看着谢澜曦森然道:“踏破铁鞋无觅处,谢澜曦,你终于肯出来见人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里面躲一辈子呢。” 谢澜曦沉静秀丽的脸上微微一笑,其容色之美,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难述一二。只听他慢慢道:“你完全可以一箭射死我,为何要留活口?” 那刺客首领脸上一窒,谢澜曦却不给他开口下令的机会,只轻轻蹙着眉道:“因为你们发现我准备送给大司马的那份名单是伪造的,所以原本是一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却必须要留我活口。只要名单一日没有被毁去,你们的主子就一日不安心。” 那刺客首领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要抓到你就行了。” 谢澜曦双腿并未痊愈,勉力站立了这么长时间,换成常人早就疼痛难忍,偏偏他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异色,恍若与老友闲话家常一般,只启唇道:“我伪造名单的技巧自负天下无双,为何会被发现?大概是那位大人写密谋的谋字喜欢木下连勾,我却故意卖了个破绽,若是不熟悉他字体的人,自然瞧不出来。当然,若你们手上得到了名单的上半部,一份书稿中同样的字出现两种写法,这就不得不引起你们的怀疑了。” 那刺客首领脸色巨变,失声道:“你怎么知道……”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咬牙强辩道,“谢澜曦,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命人放箭?我告诉你,我手下之人皆是百步穿杨的高手,这点距离要射伤你并非难事。” 谢澜曦神态自若,慢慢道:“今夜才下过雨,月色暗淡,风力也不小,论地势我亦远高于你。你若有真把握射中我却不伤及性命,方才就放箭了,何必与我废话许久?”顿了顿,又轻轻一笑,“别忘了,被你们捉到,最终我也逃不过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即使你有把握射中,我也会让你到头来一场空。只要明日我没有回到谢家,自然会有人将名单呈给圣人。就算我谢澜曦今日因此而死,也不算辱没了谢家的门楣。” 那刺客首领眼珠一转,阴笑道:“你不是说过自己不会丢下任何一个效忠你的人么?我数三下,若是你不束手就擒,每隔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射杀你一名属下。他们比你站的更近,要他们的命还是容易的。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体恤下属。” 谢澜曦望向下方的辰廿,不可细闻的叹了口气:“辰廿,事到如今,大家都要因你而死,现在你满意了?” 那刺客首领厉声道:“三!” 庚十一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倒计时,只是怒目辰廿,恨不得冲过来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小王八蛋,你当真暗中给他们留下记号,引他们上山来谋害大公子?” 辰廿脸上羞愧万分,他毕竟受了谢家十几年的栽培,进入暗卫组后,同泽之间相处数年,庚十一更是对他处处照顾,情谊非同一般。此时被对方当场叫破,他只恨不能一头钻进地下,再也不出来。 那黑衣弓箭手哼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何必朝他们低头?谢家将我兄弟拐了十数年,这个仇我还未报哩。”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刺客首领气急败坏,大叫道:“二!” 庚十一恍若未闻,怒道:“谢家拐了你?你就是这么同他说的?当初你被拐子毒打逼着要饭时,老管家救下的你,你难道忘了?老管家过世时,一个人披麻戴孝哭着偷偷给他烧纸钱的又是谁?这些年来,你问问良心,公子待你究竟如何?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孬货,老子算是错看了你!” 辰廿被骂得抬不起头,他终究是少年心性,含着泪赌气道:“是!谢家待我不薄,我忘恩负义,我就是个畜生!可我不想当一辈子的暗卫,不想哪天莫名其妙就死了,就像今天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这难道有错吗?” 辰廿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落在每个谢家暗卫的心里。 庚十一恨铁不成钢道:“当初饥一顿饱一顿,每日提心吊胆,生怕被无辜捉去打一顿的时候,你难道忘记了?如果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当初老管家问你愿不愿意跟着他,将来就是谢府的管事,你非不肯,是谁逼着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辰廿有些恍惚起来,他不想再重温那种被拐子随意打骂的日子,他想要变强!记忆中兄长相似的面容,是他多年刻苦习武的目的。可谁知道天意弄人,再相逢时,兄弟俩竟然刀剑相向。一边是夜探谢府的刺客,一边是守护谢家的暗卫。他明知这是不对的,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溜出去与兄长相见。 大哥说:“同样都是卖命,与其给人卖命,不如给自己卖命。当一辈子的暗卫有什么出息,我们做杀手的,接一单生意是一单,干完了就隐退,天涯海角都走得,何必拘泥在京城一隅?”他说了天南地北好多奇闻异事,都是做杀手时候见识过的。辰廿一想到大哥口里的那种自由自在美酒佳肴的神仙日子,干脆把眼一闭,咬牙叫道:“随便你骂,今天我绝不后悔。”这是他的投名状,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黑衣弓箭手喜上眉梢,笑道:“这才是我兄弟!” 刺客首领终于数到一,却发现根本没人把他当回事,心里不免怒火中烧,狠戾的说:“姓谢的,时间已到,你想清楚了先让谁死?” 谢澜曦淡淡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我的人,不劳你动手。”他转眼望向辰廿,“既然你心意已定,念在你方才那一句手下留情,我也不取你性命。只不过你今日所作所为,我也容不下。谢家抚养你十几年,今日一箭恩断义绝。”说着,绷紧的弓弦骤松。辰廿惨叫一声,他握剑的右手手腕被羽箭击穿,顿时大片的鲜血涌出,这条手臂经脉被废,显然再无法用剑了。 那黑衣弓箭手勃然大怒,刚要拉弓反击,忽然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他本能的矮下身形想要躲开,却还是给人一刀砍中了肩背,顿时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从墙上跌了下去。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几乎每个立在墙头的弓箭手身上。刺客首领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己方已被人悄悄的包围了。远程一旦被近战缠上,几乎就等同废物。夜空里不约而同传来数声惨叫,不断有弓箭手从上面跌落。刺客首领又惊又怒,只不过弹指之间,他手下的弓箭手们已经被对方悉数偷袭击落,局势瞬间扭转过来。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76 动心(上)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曦凝视着那刺客首领,意味深长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难道没听说过?”这正是对方之前所说的话,此时被原封不动的奉还打脸,庚十一心中说不出的痛快,一面竭尽全力与剩下的刺客厮杀起来。 只见一个人影快速的窜向屋顶,向谢澜曦单腿跪下道:“乙三来迟,请公子恕罪。” 谢澜曦雪白着脸,轻声笑了笑:“同样的话,我可不想再听第三遍了。”他之所以与对方各种周旋,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到乙三带来援兵。撑到此时终于心力交瘁,再也支持不住,只来得及说了一句“速速去寻阿苒”,就直接晕了过去。 …… 阿苒的喘息越来越沉重,这一夜她一直在疲于奔命,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对方这回显然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就像黏在身上的狗皮膏药一样,怎么也甩不掉。按理说,这都入夜了,他们应该更难追踪才是,怎么反而变得更加聪明了? 她不知道做杀手这一行,多数行动都在夜间进行,大部分人的夜视能力都普遍高于常人。更何况他们手上有一种从萤火虫中提炼出的秘制药粉,一旦沾染在衣裳上,就会在夜里放出荧光,最多可以持续半个时辰。 阿苒在深山狩猎多年,同样是追踪与反追踪的行家,很快就猜到自己已经被人标记。只不过她猜错了方向,以为是自己沾染上什么特殊气味,对方恰好都是属狗的,鼻子灵光得不得了。是以无论她躲在树上,还是藏于灌木后,都会被轻易发现。 阿苒立即就想躲到水里去。山间溪流不少,尤其是大雨过后,林间满是湿气。她刚寻了最近的一处溪流,深浅也恰到好处,正准备纵身跃入,后面又是两道疾风擦着屁股闪过。 不要脸,追不上就用暗器! 阿苒心中暗骂不已,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在熊洞里是怎么卑鄙无耻的用暗器对付别人的。她咬了牙又强撑着自己在树林里绕了一圈,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可以明显得感觉出对方体力正在剧烈的消耗。前头还追杀的风生水起,一副不捉住她誓不罢休的模样,现在只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厚重喘息以及杂乱无章的步法,就连飞镖的准头也下降了许多。 可没过多久,阿苒自己也高兴不起来了。远处的狼嚎声一阵响似一阵,她不知道院子那边的情况如何,自己的体力也快要接近极限。阿苒不断鼓励着自己继续前行,只有她尽可能的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谢家众人存活下来去的希望就越大。阿苒已经忘记了时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眼见前面一处流瀑碧潭,当下毫不迟疑纵身跃入。 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好,就算被淹死她也不想再这样被永无止境的追着跑了。 冰冷的潭水刺激着她的肌肤,正月里山上一点也不暖和,大半夜里的寒潭让她如坠冰窖。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身体里一股柔和的力量慢慢溢了出来,一点一点温暖了她的四肢。 阿苒顺着水流往前游走,潭底并非漆黑一片,而是透着微微的光。阿爹说过,这山上所有的寒潭溪流都是相通的,最终流向的是望天崖下的万丈深渊。她尽力摆动着双腿,迫使自己往上游去,刚浮出水面,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听到一个极其好听的声音冷冷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苒吓得差点又掉下去,好容易稳住身形,刚睁开眼,却差点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如果说谢澜曦是风姿如画,司马珏精致无暇,就是桓?之亦是英挺俊秀正少年,那么眼前这人却好比远山上的冰雪,眼瞳是幽深的黑,冷漠得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这样的人只要看过一眼,就难以忘怀。他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浑身赤luo的立在水中,身体劲瘦而有力,露在水面上的腹肌清晰却不显得纠结突兀,腰间的线条舒展流畅,一直延伸到水下。 这潭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以阿苒的视力,完全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漂亮的腰线下那修长笔直的双腿。最令人惊奇的是,他根本就没有依靠摆动双腿悬浮自身,只是那样静静的立在水中,如履平地。如此美丽而强大,就像雪山之巅孤高冷漠的头狼,虽然沉默却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阿苒只觉得那双眼睛似是在哪里见过,连声音也颇有些耳熟,可她就是不记得这张脸。这样强烈地违和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当初阿树出现时,她几乎是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只不过上次是同样的脸,不同的人,这次是同样的人,不同的脸。她心里忽然有些发虚,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她还没有这么倒霉!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对方冷冷的问:“看够了么?” 那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却把阿苒吓得立即背过身去,口中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想换个方向游到岸上,可惜此时体力已经耗尽,四肢无力,手足发软,没游出几步就游不动了,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差点沉下去。 对方默默的看着她扑腾了一会,忽然伸手将她的头发揪住,一把拖了过来,在她耳边冷冷道:“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阿苒那长长的眼睫被水沾湿后黏合在一起,非常不舒服。她想推开他,手上却没有力气。明明都已经道歉了,他还要她说什么啊混蛋。可这话她终究没敢说出口。 示弱,示弱,打不过先示弱! 阿苒无奈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有些无辜,故意装作没听懂,口中软软的说:“嗯,那我要说些什么呢?”少女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白,看起来就像雨水打湿的花瓣,墨黑的刘海拧成一股贴在额头上,更衬得她颜色雪白,令人怜惜。 那人紧抿着唇,沉默的看着她,手上的劲道并没有减弱。阿苒实在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她知道对方现在肯定很生气,之前司马珏看到她洗澡时,她也很恼火。可那时候司马珏是有意闯入,她这是无心之失,而且她都已经道歉了……阿苒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在云霞镇给小谢买排骨时,刘屠户每切下一段肉,都会大肆吹嘘这五花何其肥厚,这排骨如何精瘦,然后眼巴巴的望着她,希望她能跟着附和两声。难不成他是想让自己点评一下他的身材? 阿苒被自己的突发奇想给逗乐了。转念一想,能大半夜里光着身子跑到深山老林的寒潭瀑布下洗澡,这人多半脑子有病,没准人家就是这个意思呢。当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马屁拍得飞起:“纵观你全身上下,虽然瘦了点,但肌肉线条完美有力,就像山里那群雪狼的头领一样,绝对是天生的尤物!” 她话音刚落,头皮就蓦地传了一阵剧痛。只听“叮”的一声,那是发簪落入水中时发出的声响。少女只觉得头皮发麻,绾住的长发披散下来,湿哒哒的贴上了后颈。那人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腰肢,揪住她头发的手微微用力一抬,迫使她仰起脸转向自己。 “猎物!是天生的猎物!”少女不得不顺着他的手劲转身,双手按住自己的头发,口中连声叫道:“痛痛痛痛!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是猎户,天生的猎户!” 那人冷漠的凝视着阿苒,一字一字的说:“我说过,别再让我见到你,上次没有杀你,不代表你这次就能继续活下去。” 阿苒脸色煞白,到这时候她要是还认不出他是谁,就真的可以去死了。虽然脸有些对不上,但是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说着这么可怕的话,能让她心生怯意却无力抵抗的,除了那个自称天下第一剑的何意还能有谁?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77 动心(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天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他?她生怕他为了那什么何氏剑门所谓的唯一传人,当真下黑手杀掉自己,连忙软语求饶道:“我也不想的,真的,一点都不想见你,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少女察觉到自己和他之间已经近在咫尺,仿佛只要再靠近一分,鼻尖就能相触。这人不止语气是冷的,眼睛是冷的,就连呼吸都是冷的,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盛,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索性眼一闭,哆哆嗦嗦的叫道,“别杀我,不,我是说,别,别急着杀我。” 何意面无表情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阿苒哭丧着脸道:“没看见我正在被追杀吗?论先来后到,你也是排在后面的那个,有什么事,等我先解决了他们再说,行么?” 何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冷道:“就凭你现在的样子,只要我松手,你就会淹死。你拿什么去解决他们?” 阿苒牙齿打颤着说道:“我身上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在他们没有得到真相前,他们不会放任我淹死的。” 何意淡淡道:“哦?什么秘密?” 阿苒本想撑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却不想刚深吸一口气,就直接打了个喷嚏,哆嗦着道:“既然是秘密,就不能说给你听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只要他还有一丝好奇存在,就不会那么早杀掉她。猫捉老鼠之前,也会先玩弄一番,只要老鼠表现得足够弱,让猫觉得她无法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何意忽然笑了,这么一个冰雪堆成的人居然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一如万仞之巅冰雪初融,又仿佛春风忽至百花初绽,竟让将阿苒看呆了。只听他慢慢道:“你想拖延时间?” 阿苒脸上一窒,连忙的摇了摇头,却在对方的注视下,头越垂越低,小声道:“我不想死。” 何意面容平静的凝视着她的眼,连声音都没有丝毫波动,静静的问:“你怕死?” 废话,除了脑子被驴踢过的,谁不怕死啊。 阿苒似是怔忡了一下,轻声道:“我不怕死,但若是像现在明知必死,却还等着别人决定我什么时候死,怎么个死法,这个滋味一点也不好受。”她一面说着,眼圈不自觉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哽咽,“反正不是冻死,就是淹死。即使没淹死,上了岸还是要被你杀死。就算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这么冷的天落在水里这么长时间,少不得也要大病一场。到时候身子一虚就跑不快了,给他们抓住严刑逼供,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何意看着她那双杏眼里泛起点点湿意,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长长的睫毛扇动着,一颗泪珠不小心被沾染上睫毛。仿佛露水滴落在蝴蝶翅膀上,那羽睫不堪重负似的往下沉了沉。少女垂下眼帘,那泪珠子顺势滚落了下来,沿着她雪白的脸颊,轻轻一滴落在了他的胸口。滚烫的泪珠,灼烧着他的肌肤。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放轻了一些:“那你怕我么?” 你说老鼠落在猫手里,心里能不害怕?没尿出来就已经很坚强了好吗? 阿苒惨然一笑,只将脸微微偏了过去,并没有回答。示弱的最高境界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让敌人确认她已经毫无反抗之力,才会不自觉放松警惕。 再说,光说怕难道对方就不会杀她了?猫会因为老鼠在他面前吓尿了,就不吃她了么?上次明明说好的,不会取她性命只让她全力一战,结果呢,自己身上多出十几道剑伤,要不是她自愈力强,放在别人身上,痛也痛死了。和他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被这样的变tai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贴得越近,阿苒就越感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青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少女,似乎根本没有移开眼的意思。阿苒心中不免有些烦躁,追她的那帮孙子怎么现在还不赶来?难道非逼着她装死不成? 一阵冷风吹过,少女的身子微微瑟缩一下,任由对方抱在怀里,意识似乎已经开始有些涣散,就连呼吸也变得软绵绵的。 何意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逼着她出绝招啊。 她慢慢抬起双眼,羽睫上凝结着雾气,微微颤动着如同无力振翅的幼鸽。那眼神迷惘而无助,直接越过了青年的脸往远处的天边望去。暴雨过后的夜空晴得可怕,月色如霞,漫天的星光落在她眼里,当真是说不出的动人。少女轻轻呼出一团白雾,似是在轻轻的呓语着什么。 何意只看到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在自己面前慢慢合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似是听到有人叫道:“那里好像有人!” “就是她,她在那里!” “怎么一动不动的,难道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回去怎么交差?” “喂,那个光腚的,不管你是谁,赶紧把她交出来!” …… 吵死了。 何意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将少女放在附近的一处山石上。一手抓起石头上放置的衣裳挽在臂弯之间,另一手提起放在边上的长剑慢慢走向岸边。对黑衣刺客来说,虽然前面追阿苒时体力消耗过巨,但他们毕竟人多倒也不怕他。 其中一人低声道:“我们四个对付他,你们三个去把那个丫头带过回去。” 他话音刚落,身上一凉,那黑衣人眼里一片震惊,慢慢地低下头,只看到一把长剑当胸插了进来。 怎,怎么可能!他明明站在最后,怎么那人一眨眼功夫就过来了。更可怕的是,就那一掠的功夫,他竟然已经穿上了裤子,正坦然自若的单手系着腰带。 没有人看清楚他的动作。所有人眼前只有一道残影掠过,霎时间又是一声惨叫,那黑衣人的尸身边上又跟着倒下一人。这回众人总算反应过来,不能让他再继续下去了,剩下五人立即将他团团围住。何意慢慢抬起眼在其中三人脸上扫了一遍,淡淡说:“他刚才是让你们三个带走她么?” 那三名黑衣人不约而同退后一步,却在下一刻齐齐出手,朝何意冲杀过去。他们这一动作,其他两人也跟着一拥而上,一时间刀光剑影闪成一片。何意出剑快若闪电,身法神出鬼没。无数次战斗中千锤百炼而出的天下第一剑,从没有人活着见过他的真面目,这次当然也不会有例外。待他将衣裳穿好时,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每一具尸体皆是一剑毙命,甚至都没有一处多余的伤口。整个过程不过数十息,足够让何意系好最后一根襟带。再回头时,那山石上已经空无一人。 司马珏说的没错,阿苒果然是个骗子。 可不知怎么,他心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相当愉悦。何意并就没有要去追的意思,只是低头摸了摸阿苒躺过的地方,那山石上水渍犹在,摸上去十分湿滑。何意随手将长剑放下,就着手肘躺了下来,一面拿起一只银色的酒壶,就着月色慢慢的饮着酒。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之气,不远处的狼嚎越发清晰。 莹莹绿光在林间闪烁,狼群在迅速的靠近。 “天生的尤物么……”何意对着暗夜孤月遥敬了一杯,一饮而尽,“你赢了,师父。”那酒壶沿着山石的侧边滚落,“扑通”一声跌入水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岸边的狼群,那一眼的杀意,迫使狼群退开数步。一只体型巨大的头狼从狼群中缓缓走出,一双碧眼紧紧的盯着已从山石上立起的青年。 何意手持长剑,猎猎寒风吹动着他的衣衫,他远远的望着那只头狼,唇畔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78 生死(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拼死拼活的爬上了岸。夜里的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阿苒一刻都不敢停歇,咬着牙强撑着自己地往院子的方向奔去。可惜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一个不察,脚下一空,整个人直接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额角撞上一块巨石,顿时鲜血汩汩的流了出来。过了一会,一头黑熊慢吞吞的从林子里爬了出来,顺着血腥气很快就找到了阿苒,那黑熊轻轻推了一下少女的身子,凌乱的黑发下露出少女惨白的面容。黑熊俯下身子,在阿苒身上嗅了嗅,忽然仰天嚎叫了一声,那声音凄厉而悲伤。它将阿苒抱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少女冰冷的身子,一面呜呜嗷嗷的哭了起来。 阿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对上黑熊的血盆大口。她勉强伸手摸了摸黑熊的下巴,软软唤了一声小葫芦。那黑熊立即止住嚎叫,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凑近阿苒的脸嗅了嗅,终于确认她活过来了。黑熊嗷嗷的欢叫了两声,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立即松开爪子,像扔垃圾一样把阿苒扔下,自顾自的爬开了。阿苒好容易才找到一个温暖又安心的怀抱,哪里肯松手,当下死死的抱住黑熊,叫道:“小葫芦,小葫芦,你没死,太好啦!” 黑熊不耐烦的回头朝她呲了呲牙。也就是阿苒才敢这样,要换做别的人或者兽敢扑上去搂着它的小蛮腰,早就被它一爪拍飞了。阿苒发现小葫芦的腰腹上毛发硬结,隐隐传来一点血腥味。她原以为是沾上了自己额头上的血,可伸手一摸却又不像。小葫芦和阿苒一起长大,平时走路都喜欢直立行走,此时却是四肢着地一步一步的往前爬。阿苒心知它必是受了重伤,为了避免敌人追杀,只能找个隐蔽的洞穴躲藏起来。若不是闻到了自己的气息,小葫芦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这黑熊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却害得它受了重伤。一想到这里,少女的心中就悔恨不已。她跪在地上,忙不迭将怀里的伤药掏了出来,小心的拔掉瓶塞,将已经有些受潮的伤药倒在手心,一面靠在小葫芦的肩膀上,温柔地抚摸着它那瘦弱的背脊。 是刀伤! 阿苒指尖描摹着伤口的形状,立即就分辨出此处伤口与别处的不同。这一处的伤口又长又深,甚至还有部分尚未结痂。她小心翼翼的将伤药涂抹在伤口上,强烈的刺激使得黑熊的身子不自然打了个抖。它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回头朝着阿苒嚎叫了两声,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阿苒连忙柔声安抚着它,等它稍微安静下来,又赶紧将伤药涂满。这一次小葫芦当真生气了,它伸出爪子一把推开阿苒,果断的撅着屁股慢吞吞的往林子深处走去。 阿苒想要站起来,身上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额头已经肿了起来,正隐隐作痛。她勉强扶着树,刚直起身子,眼前就是一黑,险些跌倒在地。只听簌簌几声轻响,小葫芦又从灌木后钻了出来。大概是伤药已经起了作用,小葫芦总算意识到了阿苒的好意。它等了半天没见阿苒跟上,不免有些疑惑,回去一看就见到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影。小葫芦朝阿苒扬了扬下巴,低低嚎叫了两声,又刨起一堆泥土往自己身后甩去,示意少女骑到它背上。 阿苒摇了摇头,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腰腹,作出一个很担心的表情。小葫芦有些不耐烦的刨了刨爪子,见阿苒还是有些犹豫,干脆一嘴轻轻咬住少女的手臂,拉扯了一下。 夜里的冷风吹得她有些昏昏沉沉的,额角结痂的地方已经开始隐隐发痒,这是即将痊愈的征兆。阿苒被它一带,不由自主的跌落在它背上。黑熊身上温暖而舒适,她不禁想起小时候自己骑着小葫芦和阿黄比赛跑步的时光,那时候阿爹怕她伤着,一直紧紧的跟在后面。记忆中的小姑娘咯咯欢笑着,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阿爹关切的眼神。这么多年过去,小葫芦已经成长为一头真正的成年壮熊,可是她的阿爹和阿黄都已经不在了。 小葫芦载着少女往山上的小院跑去。没多久它忽然止住身形,远远一阵凌乱的狼嚎隐约传来。小葫芦和狼群的新仇旧怨,简直是罄竹难书。想当初它刚刚被放回山林,第一次遇见的生死大敌就是这群杂毛畜生,不过那一次它还没学会如何与邻居们交战,只能怂了。 黑熊最是记仇的,这等奇耻大辱,让小葫芦足足记恨了十年。其间双方交手数十次,各有胜负。之前是狼群占优,时不时骚扰一下小葫芦;可自从小葫芦在阿苒的帮助下干掉了上任头狼,狼群见了它都会绕道走。事实证明,狼群的报复心未必输给黑熊。那些黑衣人前脚才砍伤了它,狼群后脚就闻风而动倾巢而出过来捡漏。 谢家准备的伤药本来就是上等好物,阿苒对小伙伴一向慷慨,没多久小葫芦就感到伤口处隐隐发热,原本还在出血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它一听到老对头的悲鸣,立即察觉到对方似乎处在劣势,当下站意澎湃的仰天嚎叫一声,转身便驮着阿苒寻声而去。 …… 这一夜对庚十一来说,可谓是大起大落,院里的局势瞬息万变,他的心脏也是上上下下砰砰作响。先是辰廿叛变引来弓箭手伏击,紧接着表小姐以自身为饵,引走了一小部分刺客;当他决心与对方放手一搏决一死战之时,失踪了一个多月的大公子忽然从屋顶上现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公子说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效忠他的人,自然也不肯坐视他们送死。庚十一虽然为他的话而感动,却又担心他这样做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好在大公子早有准备,让乙三带人在背后偷袭。当那些挚肘他们的弓箭手被纷纷击落之时,谢家暗卫皆是喜形于色。现在轮到院里那些刺客们惊慌失措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冷不丁从暗处射来二矢连珠,直逼屋顶上刚刚接住大公子的乙三。乙三身形一闪,堪堪避开第一箭。只不过他此刻若是仰面翻倒从屋顶跃下,怀中的谢澜曦就不可避免会被第二箭射中。他哪里敢拿谢澜曦冒险,当下咬着牙硬生生扛了一箭。这一箭正中他手臂,乙三吃痛之下,不由自主的松了手,厉声叫道:“庚十一!”待要再扑过去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公子从屋顶上落了下去。 自从谢澜曦出现后,庚十一就一直注意着他的安危。不待乙三开口,他便飞快地往谢澜曦坠落的后院跃去。那群黑衣刺客也不是傻子,谁能抢先抓到谢澜曦,局势就会瞬间扭转。一时间院子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朝着后院涌去。庚十一大急之下,连声叫道:“保护公子!”他刚说完,背后就中了一剑。 却听一名黑衣弓手在阴影处厉声叫道:“都不许动!谁敢再乱动一下,我就要了那谢家小子的命!” 只见辰廿单手抱着谢澜曦,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从另一面绕了出来。之前他被谢澜曦一箭伤了右手,谢家的人因谢澜曦一句不取他性命便没理会他,黑衣刺客那伙自然更不会伤害自己人。两边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倒让他钻了空子。辰廿悄悄溜到院墙边上将自己大哥救了起来,正准备架着他趁乱逃走。没想到却被黑衣弓箭手按住手臂,低声道:“别急,我们还有机会。”这人刺客出身,一计不成再出一计,不达目标决不罢休。虽然自己肩背处受了一刀,但伤口不深,稍作包扎便能继续张弓。他先是一记漂亮的二矢连珠逼着乙三松手,再由早就绕到后面等待着的辰廿将谢澜曦接住。兄弟俩前后衔接,天衣无缝,局面也因此瞬间颠倒。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79 生死(中) - 阿苒 - 魏如春 那刺客首领原本以为今日在劫难逃,此时一见谢澜曦落入自己人手中,顿时狂喜,大声叫道:“干得好,快将他带过来!”那群刺客立即以辰廿为圆心,向他靠拢,就连之前被砍伤还躺在地上装死的黑衣弓箭手们,也一骨碌爬了起来。虽然只有十来人,却是近战远程兼备,且手里握着最重要的人质,事情变得反而棘手起来。 谢家众人见庚十一重伤生死不知,谢澜曦昏迷落入敌手,顿时没了主意,只将眼光齐齐望向乙三。乙三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死死瞪着辰廿道:“你,你居然背叛公子!”他来得晚,到此时才知道辰廿的叛变。为何谢澜曦会比原定计划提前出现,联系到当时双方的人数,只要稍稍一想就立即明白了。 辰廿不敢看他,只扭过头去。那刺客首领本想哈哈大笑,无奈腰上给阿苒划了一剑,动作幅度过大很容易渗出血来,只喘息着道:“退后,你们全部给我退后,要是谁敢靠近,我就……我就立即杀了谢澜曦。” 乙三做了一个手势,谢家众人立即止住脚步。他望着那刺客首领道:“若是我们退后,你难道就能保证不伤害公子?” 那刺客首领冷笑道:“我只能保证暂时不取他的性命。”一面回头道,“我们走!”又转过头来,咳嗽了几声,“你们要是跟上来,后果你知道的。” 乙三明知他不敢真杀了谢澜曦,可是万一对方狗急跳墙,谢澜曦有什么三长两短,这责任就算是他的。越是投鼠忌器,就越容易陷入被动。好在谢家暗卫想来训练有素,早就在局势变化之时,已有数人悄悄退出战场,暗中跟了上去。有的时候离得远也是一种优势,当着面他们顾忌着谢澜曦不敢动作,但现在我众敌寡,山下也有不少谢家的侍卫,只要提前做好伏击,就能将公子救回来。 乙三能想到的,对方也未必想不出。如果按着辰廿之前留下的记号原路返回,必然会遇上谢家在山下的车队。谢澜曦虽然是一张好牌,但也只限于对谢家嫡系有效。如果事情闹得太大,引来朝廷的官兵就不好办了。那些当官的都喜欢抢功劳,为了着急立功,才不管你挟持的是谁,一律斩杀无误,更何况谢澜曦现在只是白身,背后又无强势岳家,谢家嫡系凋零,只要事后擦干净屁股,一点后患都没有。反正到时候,只要报上去目标人质不幸被流矢射中身亡就可以了。 但若弃原路不用,又可能面临着迷路的风险。他手下的刺客各个身上都挂了彩,伤药也用尽,必须尽早下山。于是,像望天崖这种标志性景点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刺客首领立即下令众人向望天崖出发。可没走出多久,就听见林间隐隐传来狼群的呜呜嘶鸣。 …… 寒潭流瀑这边。 何意一手持剑,一手提着头狼的尸身,就着月色漫步林间。仅仅一剑,就轻易的击穿了头狼的下颚,为了确保狼皮的完整性,他特意控制了力道,只让剑尖穿过头狼的小脑,并未穿出脑后的毛皮。 何氏剑法在他手里得到了最大的提升,每一寸的把握都恰到好处。在轻松击杀了头狼后,本该一拥而上和他战个痛快的狼群,反而纷纷退后了几步。何意刚扬起长剑,狼群便吓得四散逃开。就算是野兽也明白,在太过强大的存在面前,逃跑是唯一的出路。 何意安然自若的提着剑跟在后面。偶有雪狼跑得慢挡了他的道,何意也不介意再补上一剑。不一会,狼群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山风带着阵阵寒意拂面而来。 刺客头领的脸色精彩万分,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还真给那妖女说中了,山中群狼果然闻着血腥气味追了过来。这种情势下,全身而退已经不太可能,必须断尾求存。身为刺客首领,这点决断都没有的话,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他立即下令改变队形,近战掩护远程上树,先击退一波,然后分散四撤,最终会师望天崖。一面又点了两个看上去受伤最重的手下,对辰廿道:“新来的,你带着姓谢的和这两人一起跟着我先走。” 没有人对这个决定有异议。人人心里都清楚,如果不先击退狼群,对方一拥而上,自己的下场只有一个死;若是一开始就四散逃跑,大家都挂了彩,落单的后果亦是无人生还。 所谓的断尾求存,一般人选择的是断掉最弱的那一截。整个团队刚刚死里逃生,正是人心最齐的时候,如果在此时强行放弃重伤患,只会导致人心浮动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重伤的会不会是自己,如果一旦重伤就会被抛弃,那要团队何用? 那黑衣首领带着四人往望天崖赶去。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所谓伤势最重,那也就意味着身上血腥味最浓。这几人除了谢澜曦,几乎人人身上都是浓墨重彩,就是他自己,因奔跑走动时会牵扯到腰间的伤口,鲜血几乎是不停的往外渗,连包扎都没有用。 雪狼是深山中最狡猾的动物,团队作战的能力极强,无论是分散包抄,还是突击猛进,对不熟悉它们的人来说简直无法想象。虽然有旁人的牵制,狼群还是没有因此止住脚步。很快,刺客首领一行就被三只雪狼领先而来的追上了。辰廿肩上扛着谢澜曦,行走速度比其他人都慢,眼看就要被追上。忽然他身边人影一闪,那刺客首领赫然将一名重伤的同伴踹到了辰廿的身后。那人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被跃上来的雪狼一口咬住咽喉,顿时鲜血四溅,很快就没了声息。 另一名伤患眼见不妙,立即脱离队伍往边上逃去,那刺客首领根本就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反手一剑刺中他的小腿,迫使他跌倒在地。那人怨恨的回头对刺客首领叫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可话音未落,就被两头雪狼从背后扑倒,大口大口的撕咬了起来。 辰廿显然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那刺客首领厉声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带着他跟上来。谢澜曦要是死了,你我都没法活着出去。”辰廿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的背着谢澜曦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往望天崖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的天边都隐隐可见微光。那刺客首领看了辰廿一眼,开口道:“等到了望天崖,我们就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其他人来了,再想办法下山。” 辰廿应了一声,他的手虽然经过了包扎,手腕却高高肿起。那翎羽箭头抹有毒素,虽然自己事后得了大哥的解药,右手却一直处于麻痹状态。他心里有些担忧,忍不住问:“我们能顺利下山么?”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树林里又是一阵??作响,只听两声低吼,一头毛发凌乱的雪狼从灌木后面钻了出来,口水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正双目莹莹的盯着他俩。 **************************今日还有一更,感谢打赏我的小伙伴,下一章阿苒和小谢要见面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80 生死(下) - 阿苒 - 魏如春 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了,辰廿与刺客首领两人谁都没有动弹。考虑到山上山下都是谢家的人,谢澜曦作为他们最后的保命护符是决计不可能丢弃的。望天崖就在眼前,他们面对的仅仅是一头还未抢到血肉的饥饿雪狼。若是放在平时,两人都有战力,区区一头雪狼并不在话下;可现在辰廿右手被废,能作战的只有刺客首领。他腰上带伤,体力消耗过剧,此时留下与雪狼一战必死无疑。 尤其是两人原本就分属对立阵营,在他眼中看来,辰廿能背叛谢家,也能背叛自己。而辰廿也不蠢,在亲眼目睹了刺客首领拿自己人喂狼的狠绝果断后,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辰廿拖着谢澜曦小心翼翼的与刺客首领拉开距离。 那刺客首领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打算,狞笑道:“你以为你能跑得掉?你的右手是不是已经麻痹很久了?” 辰廿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果然开始隐隐发青,心中立即凉了一半,失声叫道:“不会的,我大哥不会骗我。” 那刺客首领森然道:“他当然不会骗你,他自己也以为那是真正的解药。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支配他们?光靠利益谁听你的?”他趁辰廿分心之际,奋力朝他刺出一剑,只要能刺伤了他,自己就有机会跑掉。辰廿反应也不慢,为求保命,立即将谢澜曦往刺客首领身上砸去。 那刺客首领森然道:“老子命都要没有了,你还以为我会在乎他?”他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手上的剑还是偏了偏,擦着谢澜曦的腰身而过。可就在两人贴面的那一刻,一直昏迷不醒的谢澜曦忽然张开了双眼。 那刺客首领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他手腕轻轻折断,那柄长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忍着剧痛身子一矮就地滚开,左手袖笼里落下一柄匕首,被他牢牢握住,一面反抬手臂,刃尖对准谢澜曦,又惊又怒道:“你居然冲破了穴道?不可能!”他转过脸朝辰廿骂道,“肯定是你没点他的睡穴!” 辰廿幸灾乐祸道:“我的功夫都是谢家教的,别说我手废了,就算没废,点了也没用!” 那刺客首领为之气结,谢澜曦落在他手里时就是晕倒的状态,挟持人质逃离的路上又如此不太平,他居然任凭颠簸一声不吭的装晕,那张秀美的脸上到处都是擦伤,硬是一动不动扛了下来。那刺客首领一直以为辰廿已经点了他的睡穴,哪里想到他居然如此隐忍,连自己都给骗了过去。 谢澜曦明知不到最后关头,他们绝对不会杀害自己,故意等到最后才动手,就是为了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击得手。他此时形容狼狈,脸上的神色却泰然自若,只将长剑拾在手中,掂了掂,又调转剑尖对准了刺客首领。 那刺客首领惨然笑道:“不愧是陈郡谢氏的嫡系大公子。成王败寇,你杀了我罢。” 谢澜曦并不看他,只凝目望着前方的雪狼,微微一笑:“我不杀你,它还饿着呢,不喂饱它我也没法脱身。” 那刺客首领心下骇然,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也跟着朝那雪狼望去,咬牙道:“你休想!你以为它会听你的?没准下一刻它扑的就是你!”那雪狼自发现了他们后,并没有立即动手。这是因为何意一剑击杀头狼给它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它需要重新权衡利弊。辰廿第一个担心了起来,他是三人中唯一没有战力的,若是雪狼扑上来,只怕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正在忧虑中,忽然看见那雪狼的耳朵动了动,谨慎的退后一步四下逡巡,似是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将头扭了过来。那莹莹的目光锁定在三人身上,仿佛真的在考虑先从谁入手比较合适。 谢澜曦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们三人中只有你们俩身上受伤较重,只不过辰廿身上中了毒,血的味道闻起来必然有些奇怪。如果你是那头雪狼,你会选择谁?” 那刺客首领煞白着脸嘿道:“你当我是傻子么,狼怎么知道血里有毒没毒?” 辰廿脸上却镇定了许多,立即反唇相讥道:“投了毒的肉狗都不吃,更何况狼?”他虽然背叛了谢澜曦,对他的话还是深信不疑。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得不站到谢澜曦这边。 那刺客首领脸色来回变化,那头雪狼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嚎了一声。谢澜曦蹙着眉道:“不好,它在呼唤同伴。再迟疑下去,我们三个都走不了。”他的话音刚落,那刺客首领便一跃而起,拼命往后跑去。可就在这一刹那,雪狼也腾空跃起,一纵身便将他扑倒在地。 辰廿惊恐的望着谢澜曦,颤声道:“公子,你怎么知道……”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谢澜曦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它会选择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谁先露出怯意,它就会认为谁是羊群中最弱的那只,必然不会放过。弱肉强食,无论到哪里都是这样。”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刺客首领一阵怒吼。他毕竟肉搏经验丰富,在倒地的一瞬间就转过脸来,准确的将匕首刺入雪狼的咽喉,眼见不能活了。只不过雪狼也不是吃素的,狼爪在他胸口撕下不少血肉,其中一道伤痕深可见骨,大量的鲜血汩汩涌出。 谢澜曦前面一直勉力支撑,此时见到雪狼毙命,终于松了口气,他腿脚一软,反手一剑钉在了地上,将自己支撑起来。喘息了一会,才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将覆盖在刺客首领身上的狼尸挑开。那刺客首领还有一口气,闭着眼断断续续道:“你赢了,我……我输得心服口服。” 谢澜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不,我没有赢。能辨别出我伪造名单的真假的那个人,才是最贴近真相的人。我从一开始辛辛苦苦的布局,就是为了逮住他,可惜到了这里他还没露出来一丝破绽。派出来的人要么是死士,要么是你这样的雇佣杀手。就算抓住了你,也不能成为证据。”他有些怜悯的看着他,“因为,你也不知道他是谁。” 那刺客首领瞪着他半晌,忽然诡异的一笑,道:“西北口音。那人虽然官话说得不错,但还是有一点西北口音。”说到这里,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大量鲜血从他口里溢了出来,身子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谢澜曦神色凝重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竟望着他的尸身怔怔出神。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凌厉的风响,谢澜曦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身子微微一侧,堪堪避开一箭。一枚乌黑的翎羽箭准确的钉在他脚边,箭尾微微颤动。谢澜曦腿脚不便,这一避用力过急,他下盘不稳,整个人立即跌倒在地上。 辰廿又惊又喜,叫道:“大哥!” 只见林中慢慢走出一名黑衣人,手持长弓,长箭直指谢澜曦,一面喝道:“辰廿,还不将他绑起来!” 辰廿心里对谢澜曦终究是有些敬畏,正在迟疑间,背后又是一阵腥风袭来。辰廿吓得大叫:“狼!狼!大哥救我!”一面抱头便往边上滚去。那黑衣人一箭朝他背后射去,却听叮的一声响,那翎羽箭被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击飞。辰廿狼狈不已,刚抬起头,就被人用剑抵住下颌。他背后冷汗淋漓,斜眼觑去,只见一个容色极美的少女凛然立在他右侧,正对不远处隐藏在阴影里的那人叫道:“我数到三,放下你的弓箭,不然就杀了他!”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81 诱饵(上) - 阿苒 - 魏如春 一头黑熊从她身后走出,喉管里低声咆哮着,似是对他淌血的右手极感兴趣。辰廿背上毛发倒竖,那黑熊直立起来,在他后颈嗅了嗅,一股腥风立时盈满鼻腔。 阿苒冷冷喊道:“一!” 黑衣人胸口上下起伏不定,似是内心在做剧烈的挣扎。 阿苒将长剑逼近辰廿一分,后者不自觉抬起了下颌,那剑身锋利之极,瞬间就在他颈脖处的皮肤上划下一道血痕:“二!” 辰廿惊恐交加,连声喊道:“大哥救我!” 阿苒正要喊三,忽然一道凌厉的箭风袭来。阿苒连忙将长剑护住自己面门,长剑刚离开辰廿的身子,就听他闷哼一声。那黑衣人沉痛的道:“好兄弟,你放心的去吧,大哥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原来那一箭的目标竟然不是她!只见边上的少年被当胸一箭正中心脏,脸上还是那副焦急的表情,人却已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阿苒看得目瞪口呆,她也不是真要杀了辰廿,只想暂时逼退那弓箭手。可辰廿的大哥下手更狠更绝,直接一箭把自己兄弟射死了。 那黑衣人恨恨的盯着少女,咬牙道:“这回,轮到我和你们算账了!” 他刚抬起手中的箭指向阿苒,就听见谢澜曦淡淡的道:“你不想要解药了么?” 那黑衣人身子微震,拉弓的手却停了下来:“什么解药?” 谢澜曦从那刺客首领尸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朝他晃了晃:“你只要朝她动手,我就立即将这解药毁去。” 那黑衣人冷冷地盯着他,又将弓箭指向了谢澜曦:“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谢澜曦微微一笑道:“恐怕暂时你还不敢杀我。只要你射向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另一人就立即会将解药毁去。我知道你箭囊里的箭已经不多了,最多还有一根,没准现在就已经空了。就算将我们俩都杀了,那头黑熊也不会放过你的。” 阿苒闻言朝他嫣然一笑,亲昵的伸手摸了摸黑熊的脑袋,后者朝她呲呲牙,将头扭了过去。阿苒骄傲的说道:“我家的小葫芦,可厉害着呢!” 那黑衣人冷笑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解药不解药,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谢澜曦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不见动怒,道:“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辰廿会为了突然冒出的大哥,背叛了养育他十多年的谢家。刺客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甘冒奇险的结果如果是换个东家卖命,任谁都觉得划不来。直到听他说想做个普通人,我忽然想明白了,是自由!”他说到这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黑衣人眉头一挑,握住弓的手微微颤了颤,嘴上却强辩道:“可笑,我自己还在组织中,哪什么去给他自由?” 谢澜曦道:“本来或许不行,但这一次就不一定了。我母亲在见到阿苒后,应该会立即着手安排接我回谢府。辰廿身为暗卫,自然也知道真相。只不过他是第一次出任务,不可避免会有些担忧。他生怕自己一去不回,于是,”他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神色,慢慢道,“在昨天晚上,他悄悄联络了你。也许是打算做最后的告别,也许是出于别的理由,他有意无意的把此次行动的目的透露了出来。”他注意到那黑衣人眼里的震惊一闪而逝,顿了顿,浅浅笑道,“只不过,他虽然知道我的大致所在,却不知具体位置在哪。你是个很聪明的人,立即就想到了一个计策。你用自由诱惑他,告诉他你可以干净利落的解决掉所有人,只要设计得足够完美,就能令谢家与刺客组织同归于尽。而干完这一单后,你可以轻松脱离组织,他也不用背负上背叛谢家的恶名,两个人诈死隐居,就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那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谢澜曦口中的每一幕都仿佛亲眼所见,说出来丝毫不差。很难想象他仅仅靠着辰廿一两句话,就能分析出这么多。 谢澜曦立在晨曦之中,眉目柔和,神色宁静,根本看不出正在被人用长箭指着的模样。他轻轻握住了阿苒的手,看着那黑衣人,微微一笑道:“谢家参与此次行动的大概人数你心里清楚,即使明知道谢家暗卫会拼死抵抗,只要己方人数足够,有了辰廿的里应外合,出其不意就能将我们全歼,只不过你们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有了王于两人的前例,在这深山老林里负伤挂彩的后果你心中清楚,浓重的血腥气一定会引来狼群猛兽。而你作为躲在后方的弓箭手,只要在战场中稍微制造点混乱,想要射杀自己人轻而易举。” 那黑衣人森然道:“说的轻巧,难道我就不怕狼群猛兽么,他们都死了,我又怎能逃出来?” 谢澜曦道:“这个不难,只要事先准备好足以掩盖血腥气味的药物,有别人做靶子,狼群不会追着你咬。所以这么长时间,只有你一个人逃到这里。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同伴们现在只怕都已经身遭不测了罢。” 那黑衣人咬紧牙关,冷笑道:“难道在你眼里,我们都是废物不成?或许等一会其他人就到了!再说,若当真都是我一手策划,我又怎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谢澜曦笑得有些疲惫,道:“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惜你漏算了一点。乙三虽然找到了我,我却没打算回京,还背道而驰让他去本家调集人马,从另一个方向上山包抄。只不过,这事成与否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自然也没有在信中告诉母亲。连辰廿都不知道的事,你当然也没有计算在内。” 那黑衣人紧紧的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故意和我东扯西拉,是在拖延时间么?” 谢澜曦还未开口,阿苒便抢先狡黠笑道:“是又如何?解药在我们手上,没有解药,你就算逃出去迟早也是一个死。不然你为何迟迟不离开?再说我们拖延时间,又有什么好处?你不是说了你其他的同伴还在路上么?没准等到的是他们呢?难不成你心里已经清楚他们的的确确都死了个干净了?” 那黑衣人脸上一窒,谢澜曦看着阿苒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这才转向他道:“你原本想藏在林子里偷袭你们的首领,却发现自己箭囊里的弓箭并不多了。如果击杀了首领,势必会引起雪狼的关注。你身上受了伤,没有把握自己能在被雪狼发现的情况下一箭击杀它,所以迟迟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却听到了自己被药物控制的真相。” 那黑衣人阴沉着脸,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牙道:“这些都是你猜的?” 谢澜曦微笑道:“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了。方才那头雪狼明明听到了动静,耳朵转了转,却还是把目光放在了我们三人身上。这是因为你用药物掩盖了自己的气息,虽然一开始在听到他们的对话时,忍不住心慌意乱弄出了点声响,但作为一个隐匿高手,你很快就镇定下来了。所以它才没发现你,对雪狼来说,有时候它们更信任自己的鼻子,而不是耳朵。” 那黑衣人像看着怪物一样瞪着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道:“没错!你说的都没错!陈郡谢氏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他嘿嘿笑了一声,微微拉开弓弦对准谢澜曦道,“只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82 诱饵(中)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曦朝脚边的长箭看了一眼,轻轻笑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地上这支箭是你第三次朝我射出的箭。” 那黑衣人恼羞成怒:“那是你运气好!” 阿苒插嘴道:“可你方才也没有射中我呀?”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阿苒此言一出,立即让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顺势调转箭头,转而又瞄向少女的胸口,森然道:“这次不会了。” 谢澜曦晃了晃手中的瓷瓶,语气清冷道:“容我再提醒你一次,只要你朝我们出手,你就永远拿不到这瓶解药。”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撑到此时,膝下疼痛得险些立不住。秀丽的脸上颜色如雪,越发衬出眉如远山,眼似静湖,就连唇色也隐隐发白。阿苒看着心疼,连忙伸手将他扶住,却被谢澜曦轻轻拍了拍手背,摇了摇头。 他强撑着自己立了起来,在援军还没有到来之前,他不能表现出弱势之态,只深吸了两口气,对那黑衣人道:“过去的事我们也不和你计较。既然你现在自由了,为何不给自己留一条活路?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要不这样,我用这瓶解药,交换你手上的弓箭,并保证不让其他人为难你。过了今天,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走各的,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那黑衣人眼中阴晴不定,握着弓箭的手上,指骨透着白,心里已经有些动摇,嘴上却道:“我怎么确定那解药是真的?” 谢澜曦将解药放在阿苒手里,淡淡道:“既然无用,就干脆倒了它吧。他手里最多两支箭,未必就射的死我们。” 阿苒刚要拔开瓶塞,就听到那黑衣人咬牙叫道:“等等!”他警惕的望着谢澜曦道:“不是我不信你,你从他身上随便摸出一个瓶子,就说它是解药。事关性命,我必须要问个清楚。再说,你怎么知道这是解药?” 谢澜曦叹了口气道:“他身上就带了这么一个瓷瓶,不是解药就是**。你们有这么多弓箭手,若是夜里混战时不小心被流矢射中,你认为他会用给你的‘解药’去解自己身上的毒?”他抿了抿嘴,身子似乎有些摇摇欲坠,阿苒连忙扶住他,朝那黑衣人不屑道,“你要是不信小谢,完全可以亲自来搜他,搜出来的东西都算你的。这个瓷瓶你就当它是假的好了。” 那黑衣人脸上阴晴不定,道:“你是想唬我近身么?” 谢澜曦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只闭了闭眼,颜色雪白道:“倒了它。” 那黑衣人见阿苒毫不犹豫的就要拔出瓶塞,立即叫道:“且慢!”他深吸一口气道,“就算我信你一回。只不过这副弓箭可不敢交给你,万一你拿到手里,转身一箭射中我,岂不是得不偿失?这样吧,我们到望天崖那,你将解药扔给我,我将弓箭扔到崖下。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今日之事你我均不得再行追究,我若违背誓言,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若违背誓言,”他诡异一笑,“就永远无法成为陈郡谢氏的族长,嫡系一脉就此断绝。”他显然深知谢家嫡系旁系的内斗恩怨,这誓言比要了谢澜曦的命还要狠毒。 谢澜曦神色凝重的看着他,慢慢开口道:“好,我答应你。只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不许耍花样,拿到解药就立即走。” 那黑衣人森然一笑,双方依言发了誓,一前一后走到望天崖边。那黑熊原本伏在阿苒脚边,此时却忽然动了动耳朵,嚎叫一声往林子里冲去。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一阵狼嚎。三人都怔了怔,那黑衣人神色微变道:“快点吧,给狼群追上来,大家都是一个死。” 谢澜曦从阿苒手中取过瓷瓶,正要上前,却被后者轻轻按住。阿苒道:“崖边风大,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是我去罢。” 谢澜曦心知自己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只得点了点头。阿苒从他掌中将带着温热的瓷瓶接过,忽然衣袖被人轻轻拉住,她一回头,就看见谢澜曦那双漆黑的眼里神色复杂,似是欲言又止。 阿苒嫣然一笑:“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谢澜曦眼看着少女的衣袖在自己指尖一寸一寸的滑走,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松了手。 那黑衣人十分警惕,与阿苒一直保持数十步间隔,恰好让她在他的射程范围内,又可避免自己被对方的匕首射中。他见少女走到崖边立定,这才将弓箭放了下来,右手平举弓箭慢慢移到悬崖上空,开口道:“我们同时数到三,你将解药扔过来,我就松手把弓箭抛下去。” 阿苒忽然皱着眉头,道:“若是我数到三,将解药扔给你,你却不松手呢?” 那黑衣人道:“这也是我想问的,要是我松了手,你却不把解药扔给我呢?不过既然你都这么问了,我忽然又有了一个新点子,”他右手微动,只一眨眼的功夫,那长弓又被他重新握在手中。那黑衣人将乌黑的箭头对准了谢澜曦,一面森然道,“我劝你最好将解药扔过来,否则我就一箭射死他。” 阿苒神色微变,立即将解药握在手中,平举在悬崖外,对他冷冷道:“你射死他,就拿不到解药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道:“不射死他也行,我只要射伤了他,箭头上的毒就会渗入他的血液。是不是真的解药,一试就知道了。你的小情郎中了毒,难道你还会把解药扔下去?除非那根本就不是真的解药。”他狞笑了一下,又道:“当真以为我好骗么?从赫连敦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如果不先找个人确认一下真假,我又凭什么相信它是解药?就凭你是京城双璧?” 阿苒望了望谢澜曦,只见少年雪白着脸,身子摇摇欲坠,一副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却还是勉力支撑。她心里又急又气,脆声道:“要不你拿我试毒就好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开什么玩笑,你手里拿着解药,万一是真的呢?拿你试毒,你还会给我留下一点渣渣?这个距离你们俩都在我的射程之内,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同意和你们交易?没错,我的确受了伤,也确实没把握,但只要让你们两人分开,我就能一箭命中。” 他一面说着,一面怜悯的看向谢澜曦,感叹道,“谢澜曦啊谢澜曦,这世上不是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故意拖延时间,我就将计就计。拖到现在,你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了吧,连你身边最后一块挡箭牌都走了。你看我这一箭,你还能不能躲得开呢?” 谢澜曦苦笑道:“大概躲不开了吧。” 阿苒情急之下,连声叫道:“可你都发了誓了,怎能言而无信!” 谢澜曦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半晌,才柔声道:“阿苒,誓言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的。更何况他是故意装作要和我们交易,只要交易没成,他就不算违背誓言。”他轻轻叹了口气,抬眼望向那黑衣人,“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小看了你。” 阿苒是人在局中,关心则乱,被谢澜曦一点立刻醒悟过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道:“那要不这样,我把解药分成两份。一份扔给你。一份我自己留着。你射我一箭,如果解药是真的,你自然就可以放心了。如果解药是假的,你也没有损失,还顺便毒死了我。” 那黑衣人阴森森道:“果然是情深意重,令人羡慕。”他刚要调转箭头指向少女,却听谢澜曦淡淡道:“你若伤了她,我就立即自尽。” 那黑衣人冷笑道:“你不会的。”话音未落,忽然身后一点响动,他正要回头,就见谢澜曦蓦地拔出钉在地上的长剑,毫不犹豫的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那黑衣人情急之下,飞快一箭朝他手腕上射去。只听谢澜曦厉声道:“就是现在,趁他手中无箭!”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83 诱饵(下) - 阿苒 - 魏如春 一道劲风直扑那黑衣人后背,那黑衣人反应极快,反手用弓箭一挡,左手立即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直逼对方面门。 来人正是一直跟在那群人身后的谢家暗卫之一,唤作未九。原本同伴还有两人,却在刺客余孽遭遇狼群时不幸被敌人发现,前后夹击之下先后阵亡。因这一番苦战,使得他落后了许多。他刚赶到就看到谢澜曦三人呈三点对峙状,当下悄悄溜到黑衣人背后,准备伏击对方。 那黑衣人为避免腹背受敌,刻意挑了背后没有树林遮挡的地方,与阿苒交易,这倒使得谢澜曦与阿苒轻易看到了他。他俩虽没有眼神交流,却心意相通,故意和那黑衣人东扯西拉,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吸引他的注意。他果然上当了。 只不过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对方那一箭还是射了出来。谢澜曦原本依剑而立,拔出长剑后,下盘重心不稳,他见未九即将暴露,情急之下便佯作自刎,逼得对方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可黑衣人那一箭却是结结实实的瞄准了他的手腕,这一踉跄,使得原本直立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眼看谢澜曦胸口就要中箭,忽然一道急影闪过,硬生生将他扑倒在地。谢澜曦脸色大变,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阿苒!” 少女柔软的身子扑在他怀里,长长密密的眼睫毛动了动,最终还是没了动静。谢澜曦伸手摸向她背后,一支乌黑的翎羽箭笔直的钉入她的后腰。谢澜曦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即使当初双腿被废眼盲毁容之时,他也从来没有过失态。可现在却是又急又怒,无奈自己半点力道全无,身上又压着阿苒,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少女的脸颊,焦急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那黑衣人见谢家来人,立即升起了逃走之心。未九的攻击又快又急,逼得他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他此时早已无心恋战,无意中瞥见不远处地上滚落的瓷瓶,心念电转,顿时又有了一个新主意。那黑衣人手中的软鞭,正是上好牛筋所制,每一笞、缚、勾,只要用法得当,就能完克刀剑。按照常理说,两人实力相当的情况下,以有心算无心,弓手又被刀剑近身,怎么样都该是个死,没想到他竟然深藏不露,不仅剑术了得,还会用鞭,只不过这鞭法有些诡异,怎么看都更像是剑术转化而来。那未九一时轻敌,反而落在了下风。他心中正在焦急,忽见对方就地一滚,背后露出一个破绽。未九大喜之下,一剑便要刺去,就听那黑衣人厉声叫道:“且慢!你若再上前一步,就没人可以救那小姑娘了!” 只见他手中高举一只瓷瓶,笑得诡异道:“你们公子的心上人被我一箭射中,箭头上的毒素只怕已经深入血液。你若再上前一步,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阿苒清脆的声音道:“你就怎么样?把解药扔到悬崖下么?” cao他娘,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都已经射中她了!那黑衣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女拍了拍身上的灰,恋恋不舍的从谢澜曦怀中爬了起来。一面朝他狡黠一笑,伸手摸到背后的翎羽箭,用力往外一拔。“噗”的一声,那长箭被直接拔了出来。阿苒对同样震惊的谢澜曦嫣然道:“我没事,多亏了碧梳姐姐给我缝了一晚上的鞋垫。厚实耐用,你看,箭插进去一点血都没见着。” 这也可以? 她什么时候把鞋垫放进去的? 难道她早就预料到自己会中箭? 妖女,绝对是妖女!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谢澜曦被她扶起来,脸色却不太好看,长长的羽睫垂了下来,一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声音都有些消沉:“原来你是故意骗我的?” 阿苒笑嘻嘻的搂住他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软香温玉,谁舍得离开啊?小谢,你可不要生我的气。” 谢澜曦顿时连耳珠都红了,却只是闭上了眼,并没有推开她的意思。 原以为手里握着一副王牌,没想到对方居然根本就没有受伤,那黑衣人的脸都黑了。谢澜曦这个人质只怕是抓不到了。好在解药已经到手,只要迅速击倒未九,抢在谢家暗卫赶来之前离开,还是有一线生机的。想到这里,他也不再藏着掖着,笔直垂下左臂,手掌变爪反手朝上,迅速握住袖笼里垂下的三枚钢钉,迎面就朝未九撒去。未九长剑一挥,只听“叮叮叮“三声,那几枚钢钉立即被打落在地,正好摆成品字形。 那黑衣人趁机长鞭一卷,将原本被谢澜曦失手掉落在地上的长剑直接拖了过来。只听他狞笑一声,将长鞭一扔,右手猛地一抖剑身,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森然道:“既然如此,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剑术。” 阿苒本来还想借机再揩点油,此时却忍不住咦了一声。谢澜曦见少女神色惊异,不由问道:“怎么了?” 阿苒眨了眨眼,喃喃道:“这个姿势我好想在哪里见过。” 那黑衣人一听,顿时杀机毕现,他原本只打算杀掉未九,现在却不得不要考虑除掉阿苒了。当下一剑斜刺过去,只在眨眼间,未九肩头就多了一个血洞。 阿苒失声道:“原来你也会何氏剑法!” 那黑衣人咬牙道:“既然被你叫破,你们俩的性命都留不得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那我的性命呢?” 那黑衣人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浑身一震,牙齿都在发抖起来。 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手持长剑,从林间慢慢走出。他整个人就像是冰雪堆出来的,就连衣角都不见一丝尘土。那青年目光清冷,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阿苒扶着谢澜曦的双手上。一阵晨风吹过,明明太阳已经升起,阿苒却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不由往谢澜曦身后躲了躲。 青年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只淡淡一眼朝那黑衣人身上望去,一面冷冷道:“好久不见,三师弟。” 那黑衣人之前几番生死都不曾这么惧怕过,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道:“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三师弟。” 青年不动声色道:“生死战过后的那天晚上,雷暴引起山火,本该送往葬剑冢的六具尸体被付之一炬。事后我亲手将他们的焦骨一点一点找齐,花了三天三夜拼了起来,原本以为少了的那些或许已经被烧成灰了。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居然重新看到了何氏剑法。”他微微一笑,“这世上巧合不少,可既会何氏剑法,又能与我三师弟声音如此相似的,还真找不到第二人。” 这人亲手取了别人性命,一面又耐心的拼凑焦骨,还拼了三天三夜……在外人看来,何意生死战是被逼无奈,收敛尸骨则是情深意重;可放在这两个自以为即将成为下一位受害者的人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阿苒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声:“bian态!” 那黑衣人原本蒙着脸,眼见无法抵赖,只能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满面沧桑的脸来,厉声道:“何意,当初要不是我提前做好准备,早就被你一剑刺死了。我进入剑门并非本愿,也不想去争那个什么天下第一剑。如今你都获得传承了,为何还不放过我?” 他比何意年纪还稍大一点,只不过入门晚,只排在第三位。原本颇为英俊的面容,短短数年之间竟然老了不止十岁,看起来竟像是个中年人。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84 真相(上) - 阿苒 - 魏如春 何意冷冷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那黑衣人脸色惨白,十几年前他与辰廿走散后,被何无雪收入剑门,赐名何琦。侥幸逃出升天后,便加入了刺客组织,一个是因为该组织隐蔽性高,从不过问手下来历;另一个则是因为刺杀目标多半是像谢澜曦这样的世家名门,不涉及武林纠纷,与何意也不会产生交集。作为何氏剑门中第一个凭借自己的狡猾聪颖成功从生死战中诈死逃脱的弟子,其心思周密可见一斑。自从加入刺客组织后,何琦利用组织提供的便利弃剑从弓,为的就是怕被何氏剑门的人从用剑痕迹上发现自己的存在。 何琦固然脸色难看,阿苒又何尝不是?从小到大凭借超出常人的天赋,阿苒在深山中狩猎罕逢敌手,就是被黑衣刺客围攻时,心里也无所畏惧。可偏偏对上何意,就像是遇见了天敌克星一般,本能的想要逃跑。谁知就在此时,谢澜曦的身子微微晃了晃,轻轻苦笑一声:“我可能要晕过去了。”话音刚落,阿苒便觉得自己怀中一沉,她这才发现谢澜曦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谢澜曦腿骨并未养好,又两度勉强自己长时间站立,亏得他擅长忍耐,竟是一句都不提自己身上的疼痛,硬是支撑到现在才再度晕厥了过去。 阿苒连忙将他抱住,探了探鼻息,心中稍定。何氏剑门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想掺合进去。正要背上谢澜曦悄悄溜走,谁知何意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冷冷道:“你敢逃走试试。我和你的帐还没算,等我先解决了何琦,马上就轮到你了。” 阿苒不听则以,一听立即发足狂奔起来。开什么玩笑,他都要料理她了,这时候她是猪才会留下来。只要逃到林子里,她就有把握能躲开他。可下一刻阿苒眼前一花,只觉得自己的双腿似是被一阵剑风扫过,膝盖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连带着谢澜曦也一起扑倒在地上。 何意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对何琦道:“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临死前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何琦惨声道:“我这辈子唯一的错事就是叛出师门,但我并不后悔。不是那样,我到死也见不到阿弟一面。只不过我心里终究有些愧疚,你能不能带我回师门,我想在死之前见见师父,给她老人家跪下磕个头,至少报答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他虽然说得凄惨,但心里早已有了打算,此去鸣沙山还有数千里,路上只要找到机会,或许能想办法逃掉。见何意似是在沉吟,又赶紧补上一句,“反正我也逃不出你的手心。” 何意淡淡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她已经死了。等你到了地下,可以和她说个够。” 何琦满脸震惊道:“什么,何无雪已经死了!什么时候的事?”他大惊之下,连何无雪的名讳都直接喊了出来。 何意倒也没为难他,言简意赅道:“就在你诈死后的第三年,二月初三。” 何琦喃喃道:“她果然死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脸上似哭似笑,却一点也不见伤感之意,只对何意道,“你可知道当初为什么我诈死也要离开?因为我无意中知道了咱们何氏剑门一个天大的秘密。” 何意道:“我对别人的秘密一向不感兴趣。” 阿苒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在意有所指。 自何意出现后,何琦早就将手里的剑扔了。一听这话,连忙抱着头叫道:“别别别别杀我!这是一个攸关你我性命的大事。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剑门明明规定每一代都只能有一个传人,却还收了一大堆弟子逼得我们自相残杀么?大师兄死的那天晚上,其实我也在场。何无雪对我们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其实她就是为了她自己!” 这回总算是勾起了何意的兴趣,就连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往外挪的阿苒也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 何意面无表情的说:“你想用这个秘密换什么?” 何琦喘息的叫道:“我的命。相信我,要是你听完这个秘密觉得不值,到时候再杀了我也不迟。” 何意想也不想,直接举起剑。 何琦吓得又抱头低声叫道:“一个月!我就要一个月。我与阿弟失散了十多年才好不容易相遇,原本说好了等脱离了组织,就一起去过普通人的日子。结果我……”他竟然哽咽了一下,抱着头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手指深深的抠住地上的泥土,咬牙道,“我为了自己活下去,亲手射死了他!我他ma也不想这样啊,这叫我死后怎么有脸去见爹娘?”他蓦地抬起赤红的眼睛望向何意道,“给我一个月时间,让我把他葬回老家,就算是赎罪!之后随便你怎么处置,要杀要刮都随你!若是不信的话,现在就挑断我的经脉废掉我的武功,我何琦绝无二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人射杀辰廿时,果断干净一点都不见犹豫,转眼在何意面前求饶时,又是一副兄弟情深后悔不已的模样。他明知何意也是亲手杀死了所有的同门,事后费尽心力收敛尸骨。所谓万千借口,不如攻心。何意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点一点拼凑焦骨的,他不知道,但可以让何意认为他此时也是同样的心情。像何意这样注定孤独一生的人,在茫茫人海中难得遇上个能懂自己的人,未必不会动容。 果然,何意沉吟了片刻,开口道:“那个秘密是什么?” 何琦看了一眼阿苒,似是有些犹豫。 何意道:“无妨,她是何无风的女儿,师父死前已经将她许配给我了。” 阿苒当即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惊怒交加道:“什么?” 何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直接杀了你,大不了到时候替你齐衰一年[1],也不算违背了师命。” 阿苒立即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何琦看着谢澜曦,又看了看何意,最后又落在阿苒身上,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何意冷冷道:“二十天。” 何琦先是一愣,立刻明白了对方已经有些不耐烦,开始拿他提出的一个月减天数了,连忙开口道:“是这样的,你知道我有个贪杯的毛病,当初你喝的第一口酒还是被我诓骗的,你还记得么?” 何意道:“十天。” 我cao你娘,你这个死bian态! 何琦在心中破口大骂,脸上却不得不装作讨好的样子,继续道:“是是是!不绕远了,我就直说。那天晚上我躲在后山喝酒,没想到撞见大师兄与何无雪正在说话。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因为对师父动情所以被杀?不,”他冷笑道,“其实是因为他得知了剑门传承的真相。”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的圆,勾起了他思念亲人的乡愁,于是偷偷藏了一壶酒,溜到后山上一边赏月一边喝酒。可就在这时候,却听一个清冷的女声道:“何瑰,你我师徒有别,在这样纠缠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 何瑰惨声道:“无雪,你知道在我心中,从来就没把你当过师父。你不过比我大几岁而已,从你将我救起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努力让自己变成什么样……” 何无雪冷冷的打断道:“是八岁。” 何瑰看着面前貌若少女的白衣女子,喃喃道:“八岁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何无雪面无表情道:“可我在乎。” 何瑰似是有些激动道:“那昨天晚上算是怎么回事?你我明明都已经……已经那么亲密了,我以为你终于愿意接纳我了,为什么你今天却忽然翻脸?” ************************************* 注[1]:齐衰又作“齐?”(zicui),丧服之意。在五服中列为第二等,仅次于斩衰。其服以粗疏的麻布制成,衣裳分制,缘边部分缝缉整齐,故名齐衰。齐衰中分为四等,其中嫡妻过世,丈夫服期往往为一年。又称“杖期”,因服丧时须得手中持杖。 ps:感谢a薄荷的打赏,感谢guin的pk票!今日双更。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85 真相(中) - 阿苒 - 魏如春 听到这里,何琦差点吓得从树上掉下来。大师兄喜欢师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几乎人人都知道。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竟然已经得手了。 何无雪道:“因为你不是他。我说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 何瑰脸色惨白,颤声道:“原来你的第一次就是给了他么?那个他是谁?是不是你一直说和我很像的大师伯?” 何无雪反手一巴掌摔在他脸上,冷冷道:“不要以为和你睡了一次,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我永远都是你师父!” 何瑰惨笑道:“师父!师父……若是早知道一夜醒来会变成这样,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何无雪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当真想死?” 何瑰痴痴的望着她道:“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一直也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不然不会一个接一个收弟子入门。我想不通你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就算是要死,我也不想做个糊涂鬼。” 何无雪冷冷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按照门规,当所有弟子都成功通过了何氏剑法的第三层,就可以择定时日进行生死战了。但入门有先后,后入门的肯定比先入门的要吃亏,无论是对战经验,还是修习进度。如果大家同时进行生死战,显然越早入门的生存几率越大。这样明显不公平的规则,为什么何氏剑门还一直传承下来? 何琦说到这里停了停,恨恨道:“当时我一直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直到那女人亲口说出来,我才知道从一开始,我们这些人都注定只是陪衬,你的陪衬!” 何氏剑法最初是由墨家剑法衍化而来,但初代门主出自道家,独出心裁的将黄老之学融于剑术,推崇“天道自然,清静无为”,最终创立了何氏剑门。在他看来,天地博大浩瀚,道却纹丝不动,只因其特性唯一,就是无情。因无情才公正不阿,因无情才不偏不倚,因无情才鲜明昭彰,不可混淆。何氏剑法以无情入道,威力虽大,却极难练成。从第一层到第三层,一般人至少要十数年,资质上佳的则需七八年,何意这样的天才只用了一年零三个月。但是从第三层进入到第四层是一个质的转变,不仅仅是指剑术的威力,更是用剑者本人的心境变化。历来生死战之前,几乎所有参战弟子都会无一例外的卡在第三层,即使天才如何意亦是如此。只有在亲手斩杀了朝夕相处数年的同门之后,才能真正触摸到无情大道的阶梯,偏偏这种真意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所以何氏剑门每一代弟子中,只能有一个人能从生死战中存活下来并接受传承。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条门规渐渐被僵化扭曲,变成每一代弟子只能有一个传人。倒霉的阿苒也因此受到连累。 何琦咬牙道:“当初何无雪每到最后一名弟子快进入第三层时,就会出门一段时间,又带回一个新的弟子。何瑰一直以为她是为了自己能在她身边多留一会,才故意这么做。而实际上,她是为了自己。” 人这一生,幼时受父母师长怜爱,同龄之间亲密友爱,长大以后与命定之人倾心相爱。爱与被爱,恰恰是无情道上最大的阻碍。何氏剑门的每一任掌门活得时间都不长,就是因为无论怎样无情,最终还是会被情爱所累。越是无情,便越是孤独;越是孤独,便越容易偏激;越是偏激,便越想被关怀,一旦起了这样的念头,反而更容易陷入情爱深渊。这一点何无雪也是通过生死战之后,接受了传承才知晓。只不过继承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后,随着挑战与杀戮日益增多,她越来越沉迷于剑法的威力,明知后患无穷,却已经无法自拔了。 说起来,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谁家少女不怀春?何无雪自负容貌,眼高于顶,从小到大一直被众星拱月环绕着。可她的第一次却是被最宠爱自己的师父强迫所得。何无雪始终记得自己被压在身下时那种惊恐与无力。事了起身后,对方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杀死他们所有人,成为我的传承,等你强大了,随时都可以来挑战我;另一个是退出生死战,成为我的姬妾,为我孕育子嗣,或许可以活得长一点。” 何无雪嘶声痛哭道:“为什么?” “为什么?”那人似是觉得有些好笑,起身穿上衣服淡淡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破例收下你,费尽心力把你从小抚养到大?明明女子在体力上不如男子,情感上又容易患得患失,更不易走无情道,收了你又何用?当然,你若是两者都做不到,还有第三条路,”他捡起何无雪掉落在地上的佩剑,丢了过去,“现在就去死,你自己选吧。” 这一刻,仇恨的种子在少女心中生根发芽,何无雪握紧了拳头,她当然不会选择去死。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师父的真正用意。要成就无情道,必须舍弃所有的情感。生死战是冲破无情道的第一道坎。杀死朝夕相处的同门,摒弃所有的亲情与友爱。而何氏剑法每隔上三层,就必须有一次突破。人性之所以莫测,就是因为其极端的复杂又矛盾。越是缺乏便越是渴望,越是压抑便越容易爆发。情感爆发的结果有两个,一个是无情破灭,心境失衡,身殒道消;另一个则是机缘巧合之下突破自身,因情而悟道,最终顺利进阶。而何无雪就是他师父为寻求心境上的突破而特意寻来的炮灰。 只不过他忘记了一点,男人无情起来固然可怕,可女人要无情起来,才是真正的可怕。 何无雪用尽手段终于在出师战中胜出,获得了进习第四层的剑诀。没多久,她就突破到第五层,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父。这一切结束之后,午夜梦回时,她才偶尔发现一直默默包容自己的大师兄才是她心中的最爱。可惜当时不懂得珍惜,再回头对方已经走远。 何无雪不惜一切代价四处寻找他,看起来像是在追杀,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何瑰。她忽然理解了师父的所作所为,于是亲手制造了一场灭门惨案,在混乱中将那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救了起来。 她悉心抚养了他将近十年,虽然后面陆陆续续也收了不少弟子,对何瑰却是独一份。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也知道自己还是走上了师父的老路子。只不过何无雪并没有强迫对方,何瑰是心甘情愿与她发生关系。可当激情退却,她却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爱他,就算再如何勉强,他也不是何无风。想通了这一层,这种不伦的关系自然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大概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在自己第一次和心爱的女人上床后,第二天就惨遭抛弃的事实,何瑰也不例外。 何无雪冷笑道:“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初你全家的灭门惨案,正是我亲手做的。”她凝视着他,笑得诡异而妩媚,“不用那么震惊的看着我,确实是我亲手设计了一切。”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双眼,慢慢道,“怪只怪你的这双眼睛和他生得实在太像,都是那么沉默,那么温柔……”她忽然松开了手,冷笑着说,“不过现在我玩腻了,不想再和你继续下去了。要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参加生死战,获得传承的资格,等你足够强大了,再决定是得到我,还是亲手杀了我;要么……你现在就去死。”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86 真相(下) - 阿苒 - 魏如春 何琦说完这些,喘息了一会,抬头看了阿苒一眼,又道:“何无雪虽然狠毒,但不得不说,她对传承弟子还真是够意思。就连你突破的人选都提前准备好了。” 何意面无表情的顺着他的眼光望向阿苒。少女立即打了个寒战,对何琦呲了一下小白牙道:“羡慕我不,要不咱们?z换换?” 何琦干笑道:“阿苒姑娘说笑了。”心里却道,就算我愿意,也要问问何意愿不愿意啊。他心里虽这么想,眼睛却不敢望向何意,生怕又被他看出来,连忙道:“我听到这些,马上酒就醒了。别说这些个涉及门派机密的东西,就是何无雪睡了大师兄这件事,要是给她发现我知道了,立刻就是一个死。当然以她的本事,要发现我并不难,只不过当时正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回忆到激动处,刚准备小小的卖个关子,就听何意冷冷道:“五天。” 我草!何琦差点就骂出声来。 何意眉毛稍稍一挑,何琦立马就给他跪下来了,左右开弓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一脸灰暗的继续道:“大师兄得知真相后,沉默了片刻,忽然浑身内力暴走,我原本以为他是要走火入魔了,就连何无雪也这么想。她正在说着‘这下可好,不用我动手了’,谁知道……” 何琦躲在树上一动都不敢动,就听见何无雪轻轻的咦了一声。原来何瑰并非走火入魔,内力暴动的结果,竟然是让他顺利进阶了。何瑰在第三层境界已经停留了五六年,不想在他这一生中最伤心的日子里,意外获得了巨大的惊喜。一直以来,何无雪对自己师父当初的设想是抱有怀疑态度,此时亲眼目睹了何瑰进阶的过程,不由全然信服。她心里又酸又涩,酸的是自己千方百计花费数年时间,竟然是给他人做嫁衣;涩的却是如果何无风一直不出现,难道就意味着她一辈子都无法进入第七层? 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失败了无数次,可见到有人这么做成功了,立刻又燃起了希望。何无雪冷静的围观了何瑰进阶的全过程,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变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就是不知道何瑰的心境是如何改变的。这种只可言传不可意会的东西,即使推测得出来,她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贸然做赌。 她曾想过要么委曲求全,甜言蜜语哄他自己说出来,可一想到自己刚说了杀了他全家,便觉得就算何瑰愿意说给她听,自己没法全信,心里有了惦记反而更容易走火入魔。何无雪心念电转,趁着何瑰进阶后稳固心境的时候,忽然伏下身子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何瑰听后顿时脸色大变,一会青白一会血红,不消一刻,口中便喷出血来。他惨然道:“无雪,我知道你想我死。只是你却不知道,我之所以进阶,并非是憎恨愤怒,而是因情入道。”他说完这句话,体内内力再度暴动,这回才结结实实的走火入魔,四肢炸裂而亡。 何琦为人机敏,趁机窜下树悄悄溜走。他被何瑰死时的惨状所震撼,又担心被何无雪发现,每日都提心吊胆,越想越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便打定了主意逃离师门。 何意皱着眉头道:“因情入道?” 何琦斩钉截铁道:“这是当然不可能的!如果有情能入无情道,火里也能化出水来。” 何琦都能一眼看破的谎言,何无雪自然是不信的。谁会在得知自己全家被灭,自己只不过是个工具,所有的甜蜜都是个笑话之后,还能因情入道?但何瑰这人从来不说谎,临死前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着实让人捉摸不透。越是捉摸不透,就越不敢轻易下结论,何无雪的进阶也就越发遥遥无期。而何氏剑法的修习是与杀戮伴生,杀戮得越多,心里的魔性便越多,如果剑法一直不进阶,就无法克制内心的魔性,到了最后要么成为杀戮的机器,发疯而死,要么就被魔障缠身,身体日益衰竭而亡。可顶着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就算自己不去杀人,别人也会找上门来。除非早早放弃,从此不再拿剑,否侧迟早也会和历任掌门一样英年早逝身殒道消。 何意若有所思的看着何琦,半晌,才说:“说完了?” 何琦胆战心惊的道:“完……完了。” 何意抱着剑,闭了闭眼道:“说完了就滚。” 何琦愣了一下,也不多废话,立即就往辰廿的尸体边上奔去。 何意冷冷道:“五天之后,还是在这里见面,如果不来,后果你知道的。” 何琦哆哆嗦嗦的说了声:“是。”一面扛起辰廿的尸身,一道烟也似的溜走了。也亏得他能伸能屈,杀人放火干净利落,下跪求饶毫不拖泥带水,哪怕何意不肯饶他性命,他也打定了主意要将这秘密透露给对方。 什么叫因情入道? 何瑰走火入魔之后,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自爆了。他十句真话里掺了一句假话,表面上说得大义凛然,一口咬定何瑰是在胡说八道,可谁知道何意会怎么想呢?何氏剑门之所以人才凋零,就是因为尽管他们绞尽脑汁想要破解早夭的诅咒,却总是不由自主走上前辈的老路。越是身在局中,越是执迷不悟。只有如他一样因修为尚在门外,又亲眼目睹了走火入魔的下场,有大魄力能当机立断的人物,才不会陷入进阶的魔障。何意的修为已经到了数丈之外可以无形剑风伤人的地步,至少也是第五层。他身上杀戮过重,已经无法抽身,迟早也会和何无雪一样在如何突破第六层上纠结至死。加上何琦事先有意无意的暗示着阿苒就是何无雪留给何意的突破之人,何意会放过这个机会才怪。 一想到这里,何琦心情便大好。瞎子都看得出,那个叫阿苒的小姑娘对谢家大公子情意绵绵。何意要是不想戴绿帽子,肯定会杀掉谢澜曦。虽然没法带着名单去领赏,但借刀杀人也算是功劳一件;而何意若杀了谢澜曦,势必要和整个陈郡谢氏对上。谢家嫡系唯一的大公子被人宰了,不管谢家内斗如何复杂,面子上肯定都要一致对外的。更何况现在山上山下都有不少谢家人,就算阿苒不想法叫人抓住何意替她的情郎报仇,还有他呢。但凡是涉及到谢澜曦的事,只要稍微散布一下谣言,就能传遍整个京城。别人不知道何意是谁,他还会不知道么?正所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何意顶着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师门的荣誉也容不得他退后。到那时,谁还会想得起他这个小人物啊。五天?嘿嘿,只要三天就能让他红遍天下,再也无力追杀自己。 何琦绕到树后,反手便将辰廿抛下悬崖。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只摸了摸怀中的小瓷瓶,嘴边挂起一丝轻松惬意的微笑。 …… 何意转身看向阿苒,慢慢道:“现在到你了,说罢,两条路你到底选哪个。” 阿苒想也不想,冷笑道:“哪一条也不选。第一,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第二,我爹既然已经被逐出剑门,就不算剑门弟子。更何况他又没正式教我,是我偷着学的,你要杀我,难道是因为你觉得我对你有威胁?” 何意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拿起你的剑,若是你能胜过我,你就可以带着他离开。” 阿苒呆了一呆,开口道:“那若是我不能呢?” 何意道:“你可以选择和他一起死,当然你若是改变了主意,愿意跟我在一起,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发誓不再和他见面,我会考虑放他一条生路。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87 绝境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惨笑道:“会考虑也就是说你原本就一心要杀死他?” 何意道:“之前你说过的天生尤物,还记得么?我来的时候,已经把它剥了皮,现在正挂在树上晾干。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给你,除了他。反正你无论选择哪条路,死后都将以我妻子的名分进入葬剑冢。你觉得我会放过一个可能和我妻子有染的男人么?” 阿苒气极反笑道:“我想嫁给谁,连我阿爹都管不着,你那个师父算什么东西,她说叫你娶我你就要娶我,她让你吃屎你去不去吃?” 何意沉默了一会,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道:“我说过,如果你实在不想他死,就一心一意跟着我,我自然会留他性命。他若不服,等伤好了之后,完全可以找我算账;当然,若是他不敢……”他顿了顿,冷冷道,“一个连心爱的女人都能拱手让人的男人,我劝你不要也罢。” 阿苒冷笑一声,“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指向何意:“大象逼着蚂蚁比谁的步子迈得大,赢了就踩死它,不同意也踩死它,蚂蚁还不许反抗,反抗了也要踩死它,不反抗就是它孬种。你这和强盗有什么分别?” 何意那双黑漆漆的眼里似是有些困惑,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至少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可以用你擅长的任何方法杀死我,只要你足够强。当然,和上次不一样,你不要指望我会手下留情。” 阿苒心知何意早已病入膏肓,这种人根本无法沟通,当头一剑便刺了过去。何意摇了摇头道:“太慢!” 阿苒冷笑道:“是么?”少女的身法陡然快了数倍,若有外人围观,定然会觉得眼前一道残影划过。何意眼中微微露出惊色,同样一套剑法,有内力和无内力的人使出来,其反应、速度、准确性都是天上地下,这就是常言所说的练家子和花架子之间的区别。阿苒并无内力,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到达如此快若闪电的地步。她的剑法即使又快又准,最多也只限于皮肉之伤。只有在剑锋之中蕴以内力,才会达到震伤脏腑加深伤害的作用。这就意味着,何意刺中她,哪怕是身体任何一个部位,都极有可能致残致命;而她刺中何意,只有在要害部位,才有可能以弱胜强。 不过,用剑之道说穿了就是闪避与伤害。何意就是伤害高闪避高的典型,阿苒则正好与之相反,没想到此时她速度竟然快到了极限,就是连何意也不由轻轻咦了一声。 剑就是剑,即使放在孩童手中,亦可以伤人,只要能够刺中。与何意那种把剑术施展到极致的飘逸美感不同,阿苒的身形油滑得仿佛一条泥鳅,眼看就要刺中的时候,偏偏让她给躲过去了。何意终于提起一丝兴趣,想要看清少女究竟能坚持到什么程度。阿苒早就体力透支,虽然在小葫芦身上稍微缓和了一会,但要与何意一战还远远不够。她从亮剑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自己当初不过提了一句头狼皮顺毛光天生尤物,后者就被剥了皮倒挂在树上。若是此战不胜,小谢必死无疑。她明知自己与何意实力相差甚远,招招都是以命相搏。人一旦有了超越生死的信念,往往会爆发出极大的潜力。阿苒此时便是如此。 可惜,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失败是必然的。何意欣赏够了阿苒的身法,随手一剑就刺入了她的胸口。少女被他一剑钉在悬崖边上,长长的头发被清晨的寒风吹起又垂落。 何意默默的拔出剑,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衫。阿苒的肺叶被刺穿,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那双美丽的眼睛怔怔的望向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下来,长长密密的羽睫终于无力的阖了下去。何意从怀里摸出一支簪子,正是阿苒当初落在水里的那支。他将簪子轻轻放在少女的胸口,低声道:“不要怪我,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 何意低下头将少女还温热的身子抱起,正要起身,忽然左侧肩背剧痛,少女垂下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正狠狠的插入了他的左肩。何意抱着少女的身子不由一晃,却听阿苒凄厉的尖叫道:“小葫芦!” 何意心知不妙,只见一头黑熊以极快的速度从林中窜了出来,笔直的朝何意所在的方向撞去。阿苒死死抓住何意不放,手中紧紧握住匕首,何意吃痛之下,本能的想要将她甩开,却不想背后一股大力袭来,顿时带着少女一起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从一开始,阿苒就没想过活着胜过他。她故意将何意诱到悬崖边,挨了一剑后,仗着自己超出常人的耐力闭气装死,只为能骗过何意。在他最无防备的时候,倾尽全身力气最后一击,只求与他同归于尽。她虽然没有把握一击毙命,不过只要小葫芦没有走远,发觉她受了伤,它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熊的鼻子并不亚于狼狗,小葫芦与她朝夕相处过数年,对她的气息早就捻熟于胸。若是她没有支撑下去,何意又身上受了伤,就算小葫芦没法替她报仇,他也绝不可能带走自己的尸体,葬进那所谓的葬剑冢。事实比她预计的还要顺利,何意直接被小葫芦从悬崖上撞落。只要跌下望天崖,武功再高不死也是重伤,万一致残了就更好了。只要让他再无法去找小谢的麻烦,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阿苒在坠崖的那一瞬间,恍惚看到不远处仿佛有不少人影晃动,他们似乎在大声呼喝着什么,只不过她已经听不清了。此刻少女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远处的晨光落在她头发上,脸上,身上,仿佛镀了一层神圣的光膜。 再见了,小谢。她心里轻轻的说着,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何意毕竟身手了得,即使被一撞出去,在半空中硬是强行将背后的匕首拔了出来。他的身体急速的下落,心中倒也不惧,反手一剑钉在崖壁上。长剑在崖壁上刻下一道深深的长痕,石屑与火星四溅。也不知滑行了多久,终于卡在一株横生倒长的古松上。何意长长呼出一口气,回头望向迷雾遍布的深渊,少女的身形早已看不见踪影。他捂着伤口颓然坐倒在树干上,雪白的衣衫上点点红梅,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 他喘息着闭上了双眼,将头往后一仰,重重的靠在了石壁上。阿苒对谢澜曦是温柔的凝视,看向自己却永远都是无法言说的畏惧。即使在最后与自己刀剑相向时,她的眼里也只有视死如归的坚定。直到被自己亲手所伤,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摆,他才发现那双世上最美丽的眼睛竟然是怔怔的望着自己,那眼神就仿佛铭刻在他心尖了一般,只怕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何意从未想到那样娇弱的身子里面竟蕴藏着这样惊人的毅力。他当然明白阿苒这样做的深意。可是如果谢家的人没有及时赶到,谢澜曦根本就不会知道她为他所牺牲的一切,或许会认为她真的抛下他和自己走了。到那时,阿苒的付出在他心中或许会变成背叛与辜负,她对他的感情也会被猜忌迁怒。 可她竟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过自己,全副心思都扑在了谢澜曦身上。这样全心全意不求回报的喜爱一个人,他连想都不曾想过,却真真实实的在眼前发生了。如果……如果也有人这样对他,那该多好?他的左臂因伤势只能无力的垂下,右手遮住双眼,仿佛要竭力抵挡刺眼的阳光。这一刻,他心里深深的明白,即使作出再孤高的姿态,还是无法掩盖自己心底那渴求被爱的卑微的心。 ――越是无情,便越是孤独;越是孤独,便越容易偏激;越是偏激,便越想被关怀,一旦起了这样的念头,反而更容易陷入情爱深渊。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88 逢生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忽冷忽热,浮浮沉沉。隐约中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肺部修复完毕,腔镜缝合器接入,引导管接入……” 阿苒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就听到滴滴滴的响声,接着就是:“警告,警告,患者已经苏醒,患者已经苏醒,心率增幅度大,血压开始上升,暂停输血,准备静脉注射丙泊。” 阿苒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连眼皮都睁不开。那个声音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合起来完全不懂到底是在说什么。她在哪?难道已经死了吗?原本超出常人的五感此时变得迟钝而麻木。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麻醉已经生效,血压开始回落,心率趋于正常,患者即将陷入沉睡,继续进行胸腔缝合。” 然后是一片黑暗。 阿苒以为自己会梦到阿爹,阿黄,甚至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阿娘。可惜什么都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夹在指尖的智能体征感应器立即反应了过来,阿苒只觉得眼前的黑暗忽然被一阵强光驱散,她微微有些不适的想要偏过头去,却惊恐的发现自己鼻口被一个透明的光罩覆盖,浑身上下插满了导管,正躺在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椭圆形空间里。 只听一个声音道:“欢迎回到半人马酋长号,智能管家726为您服务。” 阿苒惊慌失措的想要四下寻找发声处,无奈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在她彷徨迷惘之时,忽然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熊猫。阿苒不由吓了一跳,熊猫也是猛兽,如此近距离的对视,若不是她不能动弹,一定跳起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可仔细一看那熊猫又与阿爹描述过的有些不同。它头上顶着一只滑稽的三角帽,帽子迎面正中间绣了一只狰狞的骷髅头骨,下方一对交叉的骨臂;腰间斜跨着一只三角旗,上面绘有一只半人半马的奇怪生物。整个搭配不伦不类,却偏偏让人觉得憨态可掬。最令人惊奇的是,这只浮在她正上空平卧俯视着她的熊猫不仅没有任何属于活物的气味,整个身子居然是透明的,仿佛只要轻轻抬起手,就能穿过去一般。 阿苒怔怔的问:“连执夷[1]的魂魄都能开口说话了,我果然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了吗?”阿苒在深山中隐居多年,如果放在寻常,她或许也会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慑,但一想到自己已经死了,也就不觉得害怕,心底反而还有些好奇。 那熊猫直立起来,如以旁人的视角来看,就像是平趴在半空中某个平面上。它伸出一只胖胖的爪子笨拙的捂住胸口,努力弯下腰向她低头道:“请允许我向您详细的解释。第一,我不是鬼魂,而是半人马酋长号的人工智能管家兼领航员,我的型号是726,简称ai726。您所看到的是利用全息投影技术模拟出的虚拟形象,我本身并不存在实体。我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您的母亲曾亲切的称呼我为纱布1号,我本人对这种带有负面暗示性的称谓表示强烈抗议。根据联邦遗产法案,一旦您成为半人马酋长号新一任的持有者,就有权对我重新进行命名,命名生效后,我将成为您的专属智能管家。个人建议您尽量使用一些高大上的复古词汇,譬如‘萌萌的海盗熊猫’,‘巧克力奶油甜甜圈’或者‘白加黑夜用型’等,我将不甚感激。 第二,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而是m-32星联邦实验室研究生产的实验用时空跳跃型单人宇宙飞船,半人马酋长号。我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您的母亲,由于时空跳跃失败,不小心坠落在这个时空上。由于她的错误判断,误以为半人马酋长号即将坠毁,不顾我的劝阻强行执行弹跳逃生程序,在落地时不慎撞上后脑……” 它捂住嘴偷笑了一下,发出一种类似咴咴的驴叫声,阿苒怎么看都觉得它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那熊猫立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继续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咳咳,根据事后的录像显示,她醒来后言行举止的异常,似乎是大脑中颞叶记忆系统受到了损伤,由此引发了逆行性记忆缺失。而半人马酋长号则因船体损伤过大,紧急情况下自动开启了飞船重损保护模式,即太阳能启动的全面隐形功能,同时启用了机器人智能修复系统。但由于我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您的母亲,长时间没有与飞船联络,根据航空器管理协定第三十五章第十八条,半人马酋长号在修复完毕后将自动关闭能源系统,仅以最低能耗维持隐形状态,直到被再次重启。” 阿苒保持着一个僵硬的表情,慢慢道:“你说的话我大部分都没听懂,只听懂了一件事,我娘曾经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726点了点头,耐心道:“是的,您的母亲来自m-32星联邦实验室,以最高等级权限接管了半人马酋长号,并锁定了基因序列,获得了飞船的永久拥有权。您从悬崖上跌落时,被部分蔓藤缓冲了速度,挂在了藤网之上。过重的伤势导致大量失血,幸运的是您的血液恰巧有一部分滴落在外星物种体征检测仪的镜片上,基因链触发式解锁,飞船因此重启,我也才得以被唤醒。在发现了您的生命体征处于危险状态之后,我立即派出了机器人将您解救下来;不幸的是,由于您体内的另一半基因链属于远古时代才有的缺陷型,飞船上所配备的高性能麻醉剂正好与之冲突,只能临时合成了地球时代所常用的丙泊酚。而过重的伤势以及初次麻醉剂量的预估不足,导致您在手术过程中苏醒,对此我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 阿苒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仍然没有听懂。 726与她对视了一会,忽然它左右两侧凭空以过来两个书架,上面林立着无数本书籍,一眼望去,竟是根本望不到头。只听那熊猫说:“鉴于您目前的知识水平处于文盲阶段,在您以后的休养阶段,将由萌萌的海盗熊猫来替您讲解。” 阿苒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些书脊上的文字,郝然道:“上面的字我都不大认得。” 726胖胖的爪子一拍额头,道:“是我的失职。这是母星m-32上的通用文字,为了让你理解,需要将它转化为你所在这个时空的文字。” 阿苒突然发现,她与那诶哎七二六交流时,对方说的语言也不是官话,偏偏她也能听得懂。 726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是大概是因为基因链解锁后,将潜藏在你意识深处的记忆激活了。您母亲在您小的时候可能在您面前使用过母星语系,虽然您不能说也不能写,但仍然能听得懂。如果您没有其他的问题,请您先对系统进行命名,确认您的所有权。” *********************************** 注[1]:执夷,古代对熊猫的称呼。 感谢d与zgghk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推荐,终于写到这里了,忍不住呼出一口气。今日双更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89 残骸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把它的话消化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问:“是不是我给你取了名字,我就可以对你发布命令了?” 726点头道:“是的。” 阿苒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阿黄。” 726两眼放空机械的回复道:“阿黄已确认……命名完成……基因序列绑定所有权……所有权确认完毕。” 阿苒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熊猫浑身上下被一层黄光笼罩,欢乐的撒花转了一圈,然后用胖胖的爪子捂住脸颊,努力睁大绿豆一样大的黑眼珠,凑到阿苒的鼻尖前,以一种少女式的语气娇羞万分的问:“能问一下为什么叫阿黄吗?” 阿苒虽然明知对方不是实体,还是被吓住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养的狗就是这个名字。” 726明显呆滞了一会,忽然转身扑倒在地,做出一个伤心欲绝的姿势,双手捶地嗷嗷的哭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姓任的没有一个好人!”还没等阿苒反应过来,那熊猫又擦干了原本就不存在的眼泪,一脸坚强的重新站了起来,身上的黑白条纹,也变成了黄白条纹。它向阿苒脱下帽子鞠躬致意,一面彬彬有礼道:“您好,智能管家阿黄为您服务。”说完又转身捶地哭了起来:“嗷嗷,我恨屎黄色,我恨屎黄色!” 阿苒深吸一口气,干脆闭上了双眼不说话。 726发完了疯,看起来情绪平静下来许多,又装模作样得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条手绢,狠狠醒了一下鼻涕,这才望向阿苒道:“感谢您的命名,不可否认,和纱布1号比起来阿黄要显得高大上得多。能问一下您的姓名吗?” 阿苒这才睁开眼道:“我姓何,单名一个苒字,时光荏苒的苒,你可以直接喊我阿苒。” 726一听,立即又少女式的转了个圈撒了把花,欢欣雀跃的叫道:“啦啦啦,阿苒阿苒阿苒!”它忽然扑过来像是要狠狠拥抱一下少女,后者忍不住闭上眼似是想躲开。 726心情大好道:“放心,我只是个投影,不会真的碰到你的。根据人工智能管理处罚条例,除非得到许可,否者所有人工智能都无法主动碰触人类。阿苒,你心肠真好,一定是不忍心看我这么伤心,就让我叫你阿苒。阿苒,阿黄,嘿嘿,阿黄,阿苒,原来您和我是一样的。”它抬起黑漆漆的小眼睛,弯着嘴谄媚的笑道,“你知道吗,我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你的母亲,一直逼着我喊她尊贵的公主殿下,尊贵的女王大人,尊贵的女神陛下……” 阿苒:“……” 726似乎也知道这种背地里打小报告不是什么好事,连忙夸张的捂住嘴,干咳一声道:“请问您现在感觉如何,有什么别的需求吗?” 阿苒斟酌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它道:“我阿娘,也就是你口中的上一任主人,她是个怎样的人?” 阿黄立即口若悬河道:“善良真诚,品学兼优,严于律己,宽于律人,仗义疏财,助人为乐,老当益壮,力争上游,生的光荣,死得其所……” 阿苒前面还听得十分高兴,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就像是溢美之词。可等到老当益壮一出来,她再蠢也知道这只熊猫满嘴胡言乱语,等到它说出死得其所时,立即沉下脸道:“我要听实话。” 熊猫被她看得哆嗦了一下,左脚踩了踩右脚,右脚又踩了踩左脚,想了半天,才扭捏着小小声说:“冲动。” 阿苒怀疑的望向它:“冲动?” 726用力的点了点头,语速飞快的道:“不仅冲动,还任性,固执,记仇,白莲花,玛丽苏,恶意命名,不听劝阻,喜欢捉弄人,深受网络言情毒害……”它看到少女的眼又阴沉了下来,立即住了嘴,过了一会,又委委屈屈道:“是你让我说实话的。” 阿苒强迫自己深吸了两口气,才没把骂人的话喷出口。任谁听到别人这么评价自己的母亲都不会高兴,哪怕她记忆中从未见过阿娘。在阿爹的口里,阿娘是世上最温柔可爱的女人,为了阿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采菀芜雪芝,却不幸失足落下悬崖,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阿苒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连方才它说自己母亲坏话的事也顾不上计较,直接问道:“你说我娘之后再也没有联络你们,为什么又说她死得其所?她也是从这悬崖上掉下来,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她?” 726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回答道:“这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自从系统进入最低能耗自我保护模式以后,我们所有的监控都陆续关闭,并没有证据显示您的母亲已经逝世。直到三天前,您的出现解锁了飞船,所有设备自动重启。根据监控显示,附近并无活动生命体存在的迹象,但经过微型探索机器人的样本采集,我们得到了一些骸骨。通过基因序列比对,最终确认了其中一具残骸,应该属于您的母亲。” 阿苒面前蓦然出现一张光屏,上面显示了从不懂角度拍摄的画面。深渊峡谷里每一处景致都栩栩如生,甚至还可以听到风吹叶落的声响。阿苒惊讶的睁大了双眼,直到画面集中到靠近悬崖山石一侧,一具微微泛着蓝光的枯骨静静的躺在那里。 726特意将局部图片放大了数倍:“根据鉴定,她的死亡时间至少在十八九年前,全身粉碎性骨折,虽然您的母亲具有较强的自愈能力,但由于颅脑部位受伤太重,根据推断,应当是由脑死亡引起的能力衰竭而死。” 阿苒怔怔的看着那具女尸,熊猫说的话她虽然大部分都不懂,但还是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当下喃喃道:“确定是她么?” 726严肃的道:“已经获取骨骼毛发样本进行序列比对,我们有足够理由确信任这具残骸属于任女士,也就是您的母亲。任女士的遗体已经收集完整,是就地安葬还是带回母星,都将由您决定,阿黄将严格执行您的决定。” 少女的眼圈不自觉红了,她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对阿娘一点概念都没有,突然见到她的残骸,居然还免不了有些难过。 726有些不知所措,它局促的装作低头看表的样子,一面道,“好了,时间到了。您需要休息了。” 少女面前的全息投影逐渐消散,四周的光线也渐渐转暗。 原本一直处于发呆状态的阿苒忽然开口道:“最后一个问题。” 726那胖胖的身姿慢慢地重现:“请说。” 阿苒想了想,问:“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掉下来没?” 726摇了摇头,道:“根据监控显示,您是可见范围内唯一掉落的人类,由于深谷里迷雾过大,可见度极低,即使是红外监控也只能看到4-6倍于可视范围内的景象,也就是最高120米左右。” 阿苒深深叹了口气,闭上双眼,低声道:“我知道了。”末了,又轻轻补充了一句,“谢谢。” 她不知道一百二十粒米能摆成多远的距离,但还是准确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意思,何意极有可能没死。想想也是,她重伤垂死失去意识都能被蔓藤挂住救下一命,何况何意?一想到这里,少女的眼里又阴暗了下去。祸害遗千年,想要干掉他,还真是不容易。 不知不觉自己都已经睡了三天,也不知道小谢现在怎样了,谢家人应该找到他了罢。 黑暗中,少女睁大眼睛望着繁星遍布的天花板,一时间思绪万千,难以入眠。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90 辜负(上) - 阿苒 - 魏如春 谢澜曦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颠簸的牛车里。一名大夫模样的老者正坐在自己身边闭目养神。谢澜曦四下打量了一番,车内的陈设十分熟悉,正是母亲常坐的那种。他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偏偏喉管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大夫察觉到他醒来,一面取了点水喂给他,道:“大公子,你醒了?” 谢澜曦喝过了水,总算润了喉,但声音仍有些沙哑:“严伯,已经到哪里了?” 严伯将水壶放下,挽起他的袖口搭了他的脉,略微沉吟了一会,道:“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只管睡过去,等进了京再叫醒你。” 谢澜曦摇摇头,道:“其他人呢?” 严伯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道:“我去把管事叫进来。” 不一会,一名管事模样的人便匆匆钻进了牛车里。他见谢澜曦醒来,不由心中大定,连忙喊了一声:“大公子。” 谢澜曦有些疲惫,也不多说废话,只淡淡道:“说罢,我们的损伤如何。” 那管事迟疑了片刻,低声道:“此去参与行动一共二十八人,死伤共计二十二人,其中当场死亡十一人,重伤不治两人,余者轻伤;另外,公子令乙三一共带来了二十九人,其中十三人受伤,伤势较重者九人。山下侍卫无人受伤。只不过此次带队的庚十一身死,乙三也受了一箭,那箭上带了毒,怕是撑不过多久了。” 严伯埋怨道:“萧管事,乙三都让你别告诉公子,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萧管事心中冷笑道:“说的轻巧,乙三身上的伤不是你看的吗?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他,还特意叫我过来,让我当了替罪羊又装好人埋怨我。乙三说不告诉,我就不告诉?万一以后让公子知道,问我是忠于他还是忠于乙三,你叫我怎么回答?”他通篇腹诽却不敢说出来,只低下头小声道:“医者父母心。” 严伯心知这是他在变相指责自己不通人情,他心下泣血,谢澜曦的情况并不是很好,这孩子思虑过重,精神损耗过剧,再强撑着下去,是想要他的命吗?可这些话又不好当面说出,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谢澜曦闭上双眼,低声道:“那匪首的尸身带回来了吗?” 萧管事有些迟疑道:“匪首……您是指最后在望天崖上发现的那具尸身?”见谢澜曦眉间微蹙,连忙应道,“按照夫人的吩咐,为不漏下所有线索,不仅匪首,其他贼人的尸身,只要是能带回来的,都带回来了。” 谢澜曦听到望天崖三个字,神色微微一窒,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你将当时寻到我时的场景说给我听。” 萧管事斟酌了许久,才道:“我不在那里,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当时他们先后发现了未九和匪首的尸身,然后才寻到了公子。” 谢澜曦雪白着脸道:“既然如此,就请找个清楚的人过来回话。”他刚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严伯连忙将他按住,低声劝道:“大公子,你现在的身体不宜动弹,若要问话,至少等回到京里再说,切勿因小失大啊。” 谢澜曦深深吸了口气,他也觉得自己四肢无力,膝盖处更是几乎都失去了知觉,缓和了一下,以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道:“扶我起来。” 严伯不敢违逆他,只能将他小心翼翼的扶起,还不忘给他腰后垫上隐囊,又替他将身上的毛毯掖好。 谢澜曦稍稍休息了一会,才轻声道:“谢谢。” 严伯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萧管事连忙低下头,牛车晃晃悠悠的走着,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晃晃悠悠的。 谢澜曦喘息了一会,总算不提要找人问话的事了,只道:“那匪首叫做赫连敦,听姓氏不像是我大晋人,倒有点胡夏的意思。如今胡夏早已被魏秦所灭……”他沉吟片刻,抬头看着萧管事道,“如今是非常时期,我母亲既然命你前来接我,对你定然是信任有加。” 萧管事连忙道:“全是夫人的栽培。” 谢澜曦道:“所以,有些事我也不打算瞒你。你叫人去查查那赫连敦身上是否有纹身,如果有,那纹身是什么颜色与花样都要详细描摹下来。” 萧管事连声应是。 谢澜曦轻轻咳嗽了几声,停了一会,又低声道:“乙三所中的毒,那人身上或许有解药,好好搜一搜,搜出来后先让严伯过过眼。” 这萧管事原本是谢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原配死后,由夫人亲自做主,续娶了一位继室,其父正是负责照顾暗卫后勤日常的老管家。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也算是谢夫人逐步插手谢家嫡系暗卫的踏脚石。老管家在世时,双方免不了有些接触,这几年下来,对乙三等人还是有些情谊,此时听到乙三或许能有救,立即喜上眉梢。 谢澜曦又道:“还有一事。” 那萧管事连忙恭声道:“大公子请讲。” 谢澜曦皱眉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暗卫身上配备的燃息香应该是瓶口涂有磷粉吧。” 那萧管事立即答道:“是的。原先的燃息香需要遇火才能爆出气味,为暗卫们方便行动,给他们的都是瓶口瓶塞处涂有磷粉的那种。使用的时候只要用力拔出瓶塞,剧烈的摩擦会导致磷粉爆燃,不需要火就能爆出气味。但这样终究不够安全,而且携带起来不如簪子扳指之类的高雅美观,因此给您和夫人准备的就和他们的稍微有些不一样。”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谢澜曦,道,“公子,可是燃息香有什么不妥么?” 谢澜曦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去通知一下他们,注意一下这几天信鸽的动向。贼人可能还有人在逃,他身上带着燃息香,想必会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再使用。” 萧管事一点就透,立即陪笑道:“是是,若是能捉到活口就好了。大公子,还有别的吩咐么?” 谢澜曦不置可否,只是疲惫的闭上了双眼,低声道:“暂时……就这些了。你们先去看看乙三还有没有救吧。” 严伯见状,终觉得有些不妥,道:“可是大公子您身边离不了人,不如我将阳姑娘与陶姑娘叫过来服侍?” 谢澜曦蹙起秀丽的眉头,道:“她们怎么也来了?” 萧管事刚要推开车门钻出去,一听到这话,只能又转过身来回道:“夫人担心公子路上没人照料,特意命她二人跟过来照顾。原本她们与表小姐一起……”他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有些担心的望向谢澜曦。 少年雪白着脸,黑漆漆的眼里并无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这是萧管事印象里第一次看到谢澜曦如此冷漠的眼光,他额上泌出点点冷汗,道:“没,没什么事的话,我,我就先去看看乙三了。” 萧管事忙不迭的钻出牛车,长长吁了一口气。 谢澜曦闭上了双眼,沉默了一会,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严伯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也跟着出去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91 辜负(中) - 阿苒 - 魏如春 其实,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找阿苒,可是阿苒却不在身边。谢澜曦很快就想起来自己在朦朦胧胧间,依稀听到何意对阿苒所说的话:“……师傅死前已经将她许配给我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直接杀了你,大不了到时候替你齐衰一年……” 如果阿苒没有跟他走,只怕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但若是阿苒选择了跟他走,那他……谢澜曦用力的握紧了拳头,这两个结果都不是他愿意看见的。从之前何意与黑衣人的对话中,他就知道了何意的身份。 何氏剑门的天下第一剑,难怪阿苒会那么畏惧。怪只怪自己的身子实在太弱,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方才萧源回话时,他明明听到了他说表小姐,可他却连“她现在在哪,是否还活着”这样的话都问不出口。谢澜曦忍不住一拳砸向了车壁,被握得发白的指骨顿时一片通红,白玉般的肌肤上渗出了斑斑血丝。 “你当然不用问,答案你明明知道。”一个声音冷笑着响起。 谢澜曦垂下头,低声道:“我并不……。” 那声音冷冷地打断道:“真的么?就算你晕了过去,可不是还有我么?你若不想知道,为什么要他们把你扶起来,不就是想对上镜子来问问我么?” 谢澜曦沉默很久,才鼓起勇气问道:“那她还活着么?” 那声音安静了一会,有些悲凉道:“死了。” 谢澜曦蓦然抬起头,只见迎面挂着的垂镜上赫然出现一张双目赤红着的少年的脸。那人亦是猛地抬起眼怨毒的看着自己,一字一字道:“原本是说好的,让我把身子的控制权交给你,只要这一次,你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可是你骗了我,也骗了阿苒,都是你设计了这一切,才害死了她!” 谢澜曦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低声道:“我没……”他忽然却说不下去了。 镜子里的少年冷笑道:“你没有?你明明知道有燃息香在手,谢家的人一定会找得到你,为什么还要让阿苒去谢府送信?你明明知道阿苒此去危险重重,为什么还把玉佩给她,暗示母亲将她是你未婚妻之事传出?你明明知道如果让乙三背你下山绕路回京,飞鸽相告就可以避免一切,却为什么还要执意留在山上?你明明知道阿苒会主动要求替你去交易解药,对方肯定会拿你威胁她,你为什么没有拦住她?如果未九没有及时赶到,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你中箭试毒?”他咬牙切齿道,“谢澜曦啊谢澜曦,她宁可与人同归于尽,也不愿给你留下后患,你却处处为了自己的私心算计利用她,你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谢澜曦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哆嗦着,直到下一刻,他单手撑着身子,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谢澜曦喘息了好久,才低声道:“你说的没错,都是我害得她。从一开始,那名单就没有流出过谢府。我原本想若名单是真,或许会引来刺客,但双方第一次较量,如果全力压制,躲在幕后之人一见形势不利,只怕会立即逃走,于是……于是我以自身为饵设了一个局,没想到对方却是不计一切志在必得。”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也渐渐温柔起来,“也正因此,我遇见了阿苒……” 一时间车厢内安静异常。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谢澜曦低低的道:“你说的没错,我明知此事危险,还让她去送信,是我太过自私。可如果不让母亲看到,她又怎么会同意我们的婚事?” 阿树冷笑道:“阿苒救了你一命,难道就不足以让母亲同意么?” 谢澜曦摇了摇头道:“你太小看我们的母亲了。在她眼中,下一任谢氏族长必须是我,我的婚事不仅仅涉及到了家族,更涉及到日后的仕途,甚至牵连到整个陈郡谢氏的将来。”他顿了顿,低声道,“阿苒父母双亡,出身低微,母亲是不会轻易同意我娶她进门的。你想过没有,若她抢先一步对外宣称为报答救命之恩,愿意将阿苒认为义女,再给她添一副好嫁妆,送她风光嫁人,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阿树略微一窒,道:“难道你就不会先斩后奏?”想起这个,他又忍不住恨恨的咬牙,“就算你不能,当初我要这么做的时候,你为什么阻止我?” 谢澜曦苦笑道:“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若不报父母,私自成亲,消失了一个多月忽然带回一个妻子,阿苒有没有强硬的娘家,以后别人如何待她?让她陪我一起生活在京中,已经很是对不住她了,若还让她背负质疑与鄙夷,这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在外人眼中,‘真正’的谢澜曦遇刺后直接就回到了谢府,现在还在养伤,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又多出一个救命恩人。若是母亲为了日后的联姻,以无媒无聘无婚书之由,强行逼阿苒为贵妾,这不是更辱没了她么?” 镜中的少年沉默了。 谢澜曦无奈道:“的确,我给她谢氏族长的传承玉佩,暗示母亲将阿苒作为我未婚妻之事传出,固然是为了确保对方为了抓住我而集中注意力跟紧着阿苒。此行之前我已对她再三叮嘱要小心,就是阿苒自己也不知道,她的行踪是被我故意暴露了出来的。虽然会有危险,可一旦事成,阿苒作为我未婚妻之事便是板上钉钉,就连母亲也不好出尔反尔。哪怕是顾忌着颜面,母亲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的身份合理,至少让外人看起来与我门当户对。”他说到这里,忽然闭上了双眼,心中无限悲哀。他为了博得母亲欢心,从小就努力成为最完美最优秀的孩子,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亲生母子之间都要相互算计。 阿树喃喃道:“难道我们一定要这样才可以么……” 谢澜曦语气虽然依旧平静,眼里却神色复杂,道:“生为谢家子弟,身上有多少荣耀,便有多少责任。你可以逃避,我却无法躲开。只不过我终究还是错了一步,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局。”他垂下长长的羽睫,雪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晕红,他的坐姿端正依旧,只有握得发白的关节出卖了他内心的激荡,“是的,我明明可以让乙三带我下山,明明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但是我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了。不仅仅是阿苒,还有那些死伤的暗卫们,他们都是我的诱饵,被我设计,被我利用来引人入瓮,只为了能抓住对方的破绽。” **************************** ps: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看到有读者说画风转变,我也有点担心,但这就是大纲啊。阿苒的身份设定就是外星混血,优化基因之后的品种,所以才有超出常人的眼耳鼻以及体力速度耐力等。请大家放心,金手指已经是这么多了,不会用外星科技影响剧情的。其实,之前提交大纲给编辑的时候,关于作品信息的问题,我就很纠结,抓耳挠腮了半天才选了架空历史和古色古香,实际上在自定义标签里面,我选的是“冰山,科幻,异世大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外面阅读的时候好像看不到。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92 辜负(下) - 阿苒 - 魏如春 镜中少年冷笑道:“破绽?对方派出的都是死士,别说你抓不抓得住,就算抓住了又能问出什么?” 谢澜曦道:“诚然,第一次对方派出的都是死士,原本是想一击必杀,可惜被我逃掉了。虽然他们自己也伤亡惨重,但仍然对我紧追不放,连带着对阿苒都是各种追踪试探。你想想,一个势力再怎么强大,要想培养出成百上千的死士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军队也未必能够做到。所以当母亲大规模出动谢家人马前来接我时,对方若想在不惊动官府的情况下伏击我,只能去雇佣刺客或者杀手组织,否则光凭我方人数上的优势,他们要么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我一路平安的活着回去,要么就是螳臂当车白白牺牲。而雇佣了其他人,就意味着存在着泄密的风险。只要能捉到一个活口,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 阿树冷冷道:“所以你故意拿乙三给你的燃息香去骗那个黑衣人?告诉他这是解药,因为你算准了等他逃出去后,不管怎么疑心,只要拔出瓶塞,就会沾染上燃息香。可是就算你抓到了他,就一定能保证可以抓住幕后主使么?” 谢澜曦垂下眼帘,苦涩一笑,道:“我不能。” 镜中的少年阴森森的盯了他一会,忽然愤怒的喊道:“那你还让阿苒替你去交易解药,你明明可以自己去的!你知道他不仅想要解药,更需要你做人质,自己逃走也好,把你送去领赏也好,你甚至可以装作体力不支突然晕倒,这样他就不可避免要近身。对方只有一个人,一支箭,不可能同时兼顾两人。他若是拿箭指着阿苒,必然不会防备你,只需一个暴起的动作就能令他分心。明明有机会当场抓住,你却故意让他指着你去逼阿苒,就是因为你希望那瓶燃息香能顺利的被他拿到,同时又不会引起他的怀疑!”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逼问他,“可是若他当场打开发现解药是假的,你该如何?就算他逃出去,用了燃息香却没有和对方联系,你又怎么办?” 谢澜曦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他若发现解药是假的,最多恼羞成怒一箭逼退阿苒,再扑向我拿我做人质,以阿苒的身手想必不会轻易中箭。但我腿脚不便,他要带着我下山也不容易,迟早会被我们的人抓住。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他当场杀了我,割下我的首级去领赏;但若是让他逃出去,只要过几天让我以重伤不治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即使他不去找那幕后主使之人,对方也会找到他。因为此次行动只逃出他一人,可名单还没有着落,任务最核心的部分还未完成。若我是对方,也会去找他详细询问所有细节,以免漏掉任何可能发现名单的线索。而我们只要不将他跟丢,就一定能找到与他接触的幕后之人。” 阿树冷笑道:“就算你找到了幕后之人又怎样?和名单一起呈上去,你就能加官进爵光宗耀祖了吗?”他喘息起来,眼里都快笑出了泪水,“我好后悔,当初为什么会轻信于你。你以为你的计划就是天衣无缝,你什么都算计好了,就是没有想过阿苒。在我眼中,你就是个蠢货!” 谢澜曦紧紧的抿着嘴角,半晌,才轻声说:“我会如约定的那样,等事情结束后,就把身体永远的交还给你。” 镜子中的少年怨恨道:“阿苒已经死了,你还活着干嘛?我现在就想要你死!” 谢澜曦神色大变,忽然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咚的一声撞在了黄梨木窗棱上,额角顿时鲜血直流。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即使自愈能力如阿苒,也在那个椭圆形的修复仓里躺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来,她的每一天都在学习中度过。726教会了她使用钟表计时,她每天早上5点准时醒来,用过早点后,会固定两个小时习字;到了下午就由726负责安排课程。要想给一个文盲普及人类文明从诞生到殖民外星球上上下下加起来一万多年的知识并不是那么容易,只能首先从简单的历史开始讲起。比如说毛笔,他们现在用的这种毛笔在未来的两千年内将会逐渐被淘汰,从软笔到硬笔,由触摸式输入法到语音模拟,人类对工具的使用由简到繁,再由繁至简,最终至臻化境。在m-32星上,大多数人对于书写字体已经没有什么概念,所有书面报告都由语音直接转化文字,由智能ai从旁辅佐修改,甚至连手指都不需要动一下。 尽管如此,阿苒还是想学习书法。她从726口中了解到,大晋朝的历史虽然与m-32星历史上的魏晋时期存在许多出入,但大致的民俗与历史走向并没有发生变化。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等这些名门望族,在两个时空中皆是人才济济的百年世家。只不过在m-32星的历史记载中,并没有谢澜曦这个人,而像王羲之这样本该家喻户晓的大书法家,阿苒也从未听说过。 726为方便解说,特意为她调出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黄庭经》以及《行穰帖》作为图示,可惜的是关于王羲之书法的资料大部分已经丢失,唐时其存稿尚有3000多件,宋时仅余160多,到了地球时代的尾声也就是公元2471年,全球能找到得摹本不过20件。726见阿苒有心学习书法,在比对了十数名广为世人称赞的女书法家字体之后,最终选了唐时西川乐伎薛涛与宋时高宗的宪圣皇后作为阿苒临摹的主体。前者行书“无女子气,笔力峻激,其行书妙处颇得王羲之法”,后者行文意气潇洒,“喜亲翰墨,尤爱《兰亭》,尝作小楷一本,全是王体,流传内外”;一个是卑微低贱的乐伎,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在历史上两人却能被后世所同时提及,书法对于一个人地位的影响可见一斑。 阿苒在谢家仅过了一夜,对谢氏从上到下的贵族做派却深感不适。她总是一厢情愿的想着小谢将来会和她一起隐居深山,但有时候又忍不住会有些担忧。毕竟对谢澜曦来说,繁华京城里那个深宅大院才是他熟悉的地方。她虽然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为人却极为聪慧。谢澜曦精通六艺,身边的婢女各个也都是出口成章的,以阿苒的水平,阳陶两人看她不起也不难理解。她对历史了解得越多,就越发深刻的感觉到士族与寒门之间的巨大鸿沟。在这个深山老林里,谢澜曦或许可以与她双宿双飞;可一旦到了京城,她就是那些高门大户眼里所鄙夷的寒门贱民,根本配不上谢澜曦。阿苒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却担忧小谢会在乎,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有一些可以增加自己分量的东西,不求闻达于世,至少不会给谢澜曦丢脸才行。所以,当726问她想从哪里开始时,她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书法。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93 战斗准备(上) - 阿苒 - 魏如春 但是书法并非一蹴而就的,好在726给她提供了一种古代经典书法速成的工具,入门仅需三个月,就可以让她的字有点形似;提高班再三月,就可以达到十分相似的地步;最后的意境培养,是指在形似上养出自己的风骨。说明书上称这个阶段少则半年,多则数年,毕竟每个人的学习习惯、勤奋程度与天分悟性都各有长短。 吃午饭的时候,就会由726选择性的播放飞船介绍说明,让她对半人马酋长号有个最基础的认识。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她对这些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还不是很习惯,但经过两个月的适应,她已经大致了解了飞船的概况。 半人马酋长号作为一种实验用小型宇宙飞船,仅仅具备对异时空的探察勘测自与最基础的供应自给功能。最重要的是,它还处于实验阶段,很多地方尚有待改进。最初不过是为了证实平行空间理论而设计研发的时空跳跃工具,根本没有配备任何攻击性武器,而飞船的防护程序也仅仅是在重创或者原地停留时,自动开启隐形保护机制。不仅如此,根据联邦实验室规章管理条例以及机器人三大定律,所有人工智能均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涉异时空中任何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更不得以先进科技手段参与其中,同时禁止一切对人类的指向性伤害。因此,当阿苒某天偶尔在监控中看到那个让她费尽心力都没杀掉的人时,她强烈请求726帮忙干掉何意的愿望被无情的驳回了。 何意是来寻找阿苒的尸身的。 他说过,不论生死,阿苒都将以他妻子的身份葬进葬剑冢。与失去内力的何无风不同,养好伤的何意能轻轻松松出入深渊峡谷。虽然当时阿苒的偷袭着实让他吃了一番苦头,但并不妨碍他攀着蔓藤爬上山崖。 阿苒见726无法执行她的命令,又有些担心道:“那他会不会发现我们?” 726尽量用她能听得懂的话解释道:“人类的五感,也就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以及触觉,不管再怎么强大,也只限于某个特定范围。尤其他们的基因链还属于尚未优化过的缺陷型,其身体素质和m-32星人比起来,就像是婴儿和成年人之间的区别。阿苒您体内具有遗传自您母亲的属于m-32星人的优化基因,比一般的缺陷型要强出很多。半人马酋长号的伪装模式,是以m-32星人的分辨能力为标准进行设计的,从外面看这里只是一处长满苔藓的山石,背后连着悬崖峭壁,与一般的山石并无差别。即使那个缺陷型和您的视觉能力一样强大,只要没有肢体接触,就很难发现其中破绽。” 阿苒心中稍微定了定,又胡乱扒了两口饭,双眼还是紧紧盯着光屏上的何意。她不知道何意是否已经找过了小谢的麻烦,看他这个气定神闲的模样,应该还没有。不然谢澜曦真出了事,以陈郡谢氏的实力,肯定会铺天盖地的追查凶手,何意就算武功再高,也总该有几分狼狈。 但对方若是找不到她的尸身,要么觉得她还活着,只不过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毕竟悬崖下方有那么多藤网;要么就会猜想她尸身可能已经被人提前一步带走了。无论哪种情况,谢家都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在他的造访名单上。 到时候,谢澜曦就危险了。 阿苒深吸一口气,饭也顾不得吃了,直接起身抓起手边的长剑。 熊猫那胖胖的虚影“咻”的一下飘过来,挡在她面前,一脸担忧的道:“您要去哪儿?您刚用完午餐,不易立即做剧烈运动。而且医疗记录仪显示,您的身体才刚刚痊愈,最好多休息。” 阿苒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我的老对头来了,你不肯帮我,我就只能自己动手。” 726沉吟了片刻,道:“如果有敌人要危害您的生命安全,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只不过根据联邦实验室管理规章……” 阿苒指了指自己胸口,打断道:“这一剑就是拜他所赐。就算不为别的,我也要为我自己报了仇再说。至于你那什么条例规章的,我不用你插手就行了。”她口中咬住匕首,蹲下穿好皮靴,一面含含糊糊道,“这是私人恩怨,我又不是你那什么爱慕三十二星人,联邦条例对我没有约束力。” 726正色道:“您有把握能赢过他么?” 阿苒将匕首插进靴子里,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低声道:“这山谷里白天迷雾环绕,我在这里呆了两个月了,天天盯着监视器,论熟悉地形他肯定不如我。”顿了顿又道,“当然,正面交手我是绝对打不过他的,但背后偷袭就不一定了。我爹说过,有心算无心,总是有机会的。”她嘴里虽然这么说,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人就是这么奇怪,当初她铁了心要与何意同归于尽,全凭一时的冲动与无畏;可当她从生死边缘爬回来之后,对于生死反而有些犹豫。更何况何意已经在她手上连着上了两次当,第一次是装晕,第一次是装死,不可能再有第三次了。没有726的帮助,想要有心算无心,着实有些伤脑筋。 726沉吟片刻,道:“虽然我们手中并没有杀伤性武器,但实验室里还是有一些强效麻醉剂的。”它见阿苒不太明白,又耐心的解释道,“所谓麻醉剂,也就是一种可以使人昏迷,且暂时丧失知觉的药剂。用你们的话说,就叫做迷药。” 虽然过了两个月,726口中的大部分术语阿苒还是听不懂,但“迷药”这两个字还是明白的,少女顿时双眼闪闪的看着726。 726支支吾吾道:“当初给您做手术时之所以不敢使用,是因为这些增强型麻醉剂是针对完美基因链的人群。它的强度比一般丙泊酚要高上17.94倍,而且和您身上的另外一半缺陷型基因链可能产生冲突。这个冲突是指,使用后有六成可能会引起人体过敏反应,两成可能引发心肺问题,并伴有潜在可能导致大脑神经中枢受损。当然,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有百分之一左右的风险致死;如果注射入过量的麻醉剂,致死的风险可能会提高。” 阿苒眨了眨眼,嫣然笑道:“你果然还是肯帮我的。” “当然不是!”726义正言辞的否认了,一面转过胖胖的身子嘟哝道:“作为您的智能管家,我认为您有权知道自己手术过程中更变麻醉剂的详细原因。至于您与他人之间的私人恩怨,请原谅我无能为力。” 阿苒欢呼一声,恨不得抱住726亲两口。 飞船上的麻醉剂分为两类,一种是注射用针剂,一种是吸入式麻醉剂。注射针剂多数是静脉注射,而吸入式又分为导入式与喷雾式。阿苒看了一会,静脉注射见效虽然快,但对注射点要求较高;导入式需要特殊导管辅佐,实战中根本不可能有效;喷雾式灵巧轻便,用起来也简单。但这种麻醉剂本身具备极强的挥发性,喷射范围也相当狭窄,使用的时候必须非常小心。 726见她盯着使用说明似是在出神,赶紧补充道:“最后,请您换下身上的实验室制服。根据联邦实验室条例,为了最大程度保护半人马酋长号,所有实验员必须隐藏自己的外星身份。所以您的喷雾式麻醉剂在使用完后请一定注意回收。而您原先的衣服早在急救时被剪破,我们利用剩余的布料为您重新裁剪了一身衣裙。只不过在裁剪过程中,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726抹了一把汗,一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说着。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94 战斗准备(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这件抹胸式吊带短裤,虽然她已经从726的讲解中了解到了服装演变的历史,但是真要轮到自己穿上,总觉得有些伤风败俗。 726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是由于飞船迫降的地理位置太过隐蔽,导致太阳能储备不足。这两个月来连续启动各项设备已经快耗尽了过去二十余年的储备量。所以在裁剪时,一度发生电压不稳,再加上机械手臂长时间没有进行维护,因故障产生了电火花……再加上古代布料加工还处于初级阶段,我们常用布料的最低标准都是64支纺线加工而成,而您身上的是由葛麻丝绵混纺,织物不够细密结实,因此重裁时即使没有出故障,也会缩水很多。” 阿苒脸色僵硬的接过这件轻薄短小的衣裤,果然是织工细密,触摸柔软。可是这东西穿出去与luo奔有什么区别? 726理直气壮道:“在m-32星上,时尚明星都会这么穿。只不过您所处的时代太过落后,还不能接受吊带热裤狂潮。” 阿苒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这个先不谈,你刚才说的储备量耗尽是什么意思?” 726道:“这就是我下面即将告诉您的。半人马酋长号所剩余的能源不多了,必须进行整体迁移。但迁移过程中,不可避免会产生气流、噪音、以及在推进时可能产生热源喷射。根据联邦实验室规章管理条例第十八章第三十一条,为避免引起异世人群恐慌,所有操作必须在方圆三公里内无人的情况下完成。如果那位缺陷型一直在附近出现,飞船只能重新进入休眠,直到积蓄的太阳能可以重新满足迁移条件为止。” 阿苒想了想,道:“你是说,如果想要尽快搬家的话,最好现在就干掉他?” 726摇头道:“根据机器人三大定律,我们没有授权主动攻击人类,所以只能等他自己离开。而飞船一旦进入休眠,我也无法再为您服务,您若想重启半人马酋长号,要么就和上次一样,将血液滴在外星物种体征检测仪的镜片上,能否重启必须依赖于能量存储的状态。如果运气好的话,最多三个月能量就能充满。但为了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我已经提早为您准备重启飞船的基因绑定式id识别卡,也就是当您想回家时,识别卡会帮您自动定位飞船所在,不论飞船的状态如何,都能强行开启舱门。” 阿苒讶然道:“爱迪识别卡?”她虽然已经记住了26个字母,但处于母语习惯,还是无法完全理解。 机械助手的展台上立即呈现出两只手镯。虽然一眼望去看不出什么质地,但在灯光下却显得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可惜的是左边的一只遍布裂纹,似是随时都有可能破损。 726耐心解释道:“破损的这枚是从任女士残骸上找到的,每个m-32星公民自出生后都会佩戴这种以光能驱动多功能id识别卡,在m-32星上就相当于你们这里的户籍。不过它不仅仅是身份的证明,还能进行简单的星际语言切换、数据计算、资料存储以及联网交流等,到了夜间也可以当做照明灯使用。” 阿苒好奇的伸手将另一只完好的手镯拿起,反复看了看,问:“既然我母亲有这个,为什么还会失忆?不是能存储资料信息吗?” 726叹了口气道:“很不幸,从任女士身上找到的这枚识别卡当时已经完全破损了,没有任何记录显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任女士一直处于失忆状态。您手里拿着的是我将残破的识别卡拆解后,修复了一些核心部件重新仿制而成的临时卡。您可以对它进行基因绑定,使用其中部分功能,但由于无法接入网络通过联邦人口管制中心的验证,因此并不能当作真正的id识别卡在m-32星上使用。” 阿苒将手镯戴在左手手腕上,左晃右晃也没任何异常。 726在光屏上向她展示绑定流程,一面道:“在没有绑定之前,手镯是无法激活的。一旦激活,手镯内置的传感器将自动植入体内,除非破损需要手术修复,否则永远无法摘除。请问是否绑定?” 阿苒将它的话自动翻译为,这东西是从阿娘身上的遗物改制而成,功能很多很好使,但缺点是戴上了就不能丢。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726两眼放空,口中机械的道:“准备进入基因绑定模式。”那手镯忽然从内侧深处两支细小的探头,阿苒只觉得左手手腕一阵轻微的刺痛,忍不住低叫道:“这里面有虫子在咬我!” 726道:“基因绑定已经完成。”原本有些松垮的手镯,此时已经自动收紧,看上去与阿苒的手腕十分贴合。少女惊奇的动了动手腕,又把眼睛贴着缝隙往里面看了半天,以她的视力,也只能依稀看到几根细管从手镯内侧接入肌肤,短暂的刺痛过后也没有任何异常,手镯就像是长在了她的手腕上一样,根本察觉的不到活动时皮肉被牵引的感觉。 阿苒睁着圆圆的眼睛望向熊猫,后者道:“这种基因绑定模式是将传感器与您体内的神经系统相连接,采用的是最新式的意念输入法,所有功能不需要语音交流,直接可以通过意识层面的交流完成。手镯本身的材质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碳合金,钻石的表面硬度虽强但脆性极高,我已尽量修改了晶体中每个碳原子的sp3杂化轨道排序,以合金形式增加其重击抗性,但还是要小心碎裂。” 若换成谢澜曦在这里,未必能像阿苒这般一点就透。她本身就没受过多少教育,知识层面上除了深谙自然规律与狩猎经验之外,几乎就是一张白纸,没有那些根深蒂固的狭隘观念阻碍,在对新知识新概念的学习上要比其他人接受的更快。更何况她体内存有一半完美型基因链,大脑的记忆、理解、运用能力也远超常人。很快,她就已经理解了意识输入法的真正含义。 少女闭上双眼,脑中默念语言切换,顿时眼前出现语言切换的菜单,下拉列表里一眼望不到头。这些天来她几乎日日与光屏打交道,很多术语都已经能听懂并且熟悉了。每一种语言后面都有小字注释。蓝色字段是地球时代的语种,排在前三位的分别是中文、英语和西班牙语,作为当时的三大官方语系;绿色字段的外形殖民后陆续发现的外星语系,多数都是小语种;紫色字段是最后母星m-32的标准语种。 726道:“您所佩戴的识别卡是通过镯面接受太阳能来启动,在能量低下时,会占用您体内部分能量,若此时您身体情况危急,识别卡则将自动关闭。”按照习惯,它说完一段话会停一下,以供阿苒消化理解,“此外,我已将您需要的所有资料存入了您的识别卡中,包括书法速成系统。唯一的要求,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向外人透露手镯的秘密。这种远超时代所能理解的科技产品,一旦被人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 阿苒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绝不向任何人透露手镯的秘密,即使是对方是小谢。” 只见那个带着海盗三角帽的黄熊猫,笨拙的脱下帽子,胖胖的爪子捂住胸口,向她弯腰深深的行了一礼,低声道:“谢谢您的理解。” 阿苒忽然眼圈一热,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726也是这般向她行礼,对她说着欢迎语。726对她来说,亦师亦友,虽然偶尔也会和她开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更多的时候表现出的都是恭敬与服从。 只听726轻轻的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祝您马到功成。请原谅我暂时无法为您继续服务,为了尽可能的节省能源,未来几天内我将进入休眠状态,剩下的迁移前准备工作交由主程序自动运行。如果一切顺利,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少女望着那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却一直向她用力挥舞着海盗旗帜的熊猫,它的姿态就像每一次晚安前的道别那样自然,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有一种至少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再见的感觉。 “相信我,他很快就会从这里消失!”阿苒在心中轻轻的说着,毅然拿起长剑转身离去。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阅读。</a>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95 刺杀(上) - 阿苒 - 魏如春 不知为什么,从刚才起何意就感到有些不对,似乎有人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他。他不露声色的四下打量了一番,峡谷里迷雾遍布,风吹树动,并无异常。可若是细细聆听,就能发现风中似是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的歌声。那声音似曾相识,竟然他心头忍不住微微一颤。 何意略微沉思片刻,提剑循声而去。一路分花绕树,越往里走,迷雾越发浓郁。这深渊峡谷一半是嶙峋山石,一半是湍湍激流,多是由山上的寒潭溪流汇聚从高处形成瀑布落下,一路蜿蜒入峡谷深处。不多时,便看到一个少女正背对着他坐在溪水边,浑身湿漉漉的,竟然只穿着贴身小衣。何意刚要背过身去,却听那少女轻轻哼着歌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她似乎根本就没发现何意,薄薄的衣衫勾勒出胸口起伏的曲线,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短而薄的亵裤下露出雪白的大腿。她手里握着一把乌鸦鸦的长发,正在一点一点的拧干,手腕上的镯子在晨光下流光溢彩,更衬得肌肤胜雪,美不胜收。饶是何意再冷静,他究竟也是个男人。看到如此美妙的景致,竟然无法将眼光移开。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峡谷中雾气弥漫,和风送暖。那少女半垂着眼帘,唇角微微翘起,只是这么慵懒随意的赤足踏在溪水里,似是正在享受着美好的chun光。她的歌声时断时续,却又软糯甜蜜,就好像唱的不是以水喻人[1]的孺子歌,而是对情ren的深深思念。 何意沉默着立在树下,漆黑的眼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溪水清可见底,水波微动,少女的每一个脚趾都精致浑圆,就像是三月里的桃花,玉雪中揉着淡淡的粉。偶有小鱼从她光裸的小腿边游过,调皮的绕着她来回打转,似乎努力的想要一亲芳泽。 那少女将头发拧干,伸手在身边摸了摸,直到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白色小瓶,她秀丽的眉尖微蹙,歪着头想了会:“这个是花露。”一面又摸到一枚小巧的簪子,软软道:“这个是发簪。”她接二连三摸出好几样东西来,要么是匕首,要么是长剑,要么是靴子,甚至还有一双鞋垫处破了个大洞的绣鞋。 那少女嫩白的指尖在粗粝的砂石上一点点摸索,似是努力想找什么,寻了半天,有些垂头丧气,低声道:“难道又被水冲走了?” 她扶着山石小心翼翼的站起,水流虽然不急,但水面下的鹅卵石却极为光滑。那少女一不留神便要跌倒在地。 何意依旧没有动,只是那样静静的望着她。可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眼中那些冷漠与黑暗正在慢慢褪去,隐藏在最深处的柔软与怜惜不自觉浮现了起来。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一直都在努力用手指摸索碰触。只是那一瞬间的跌倒,使得挽在少女胸前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露出胸口一道淡淡的红痕,就像一朵娇弱的梅花悄悄在冰雪中绽放。 美人照水,照水美人。不知究竟是人美如花,还是花娇似人。忽如其来一阵微风拂过,悄悄带起鬓边几缕长发。那少女将头发随手别在耳后,索性跪坐在溪水中,埋头搜寻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水底石头间的狭缝中摸出一条长长的布带。少女有些沮丧的垂下了头,懊恼道:“最后一件衣裳也被冲走了,光剩这个给我有什么用啊。”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将布带拧干,小心翼翼的扶着溪水里凸起的石头,数着步子往岸边走去。 就在这时,一条黑斑红点蛇无声无息的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阿苒似乎并未察觉到危险,摸索到之前坐着的地方,慢慢扶着岸边坐下。那黑斑长蛇????的游动了几步,在离少女不到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黄橙橙的眼珠子冷漠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女。阿苒仍然没有任何警觉,只懒懒的靠在山石上,等到头发都干了,这才拿起一边早已干透的布带将双眼缚住,胡乱在脑后打了个结,多出的发带顺着长发滑落下来,一直垂到地上。 阿爹说过,在绝对强大的武力面前,一般情况下是很难玩出花样的,但也不是没有特例。关键在于,如何根据对手的弱点制造出特例来。 何意的弱点是什么? 他武功高强,头脑冷静,为人谨慎,冷漠骄傲,又残忍无情,这样的人几乎没有弱点。 根据726给出的手术视频,当初何意刺在她身上的那一剑,不仅刺穿了她的肺部,还伤到了她的纵膈的大血管,造成血胸以及大量失血,如果不是阿苒体质特殊,自愈力又足够强悍,短时间内就会以一种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她能支撑到被半人马酋长号发现并得到救治,以这个世界的眼光来看,绝对是奇迹中的奇迹。 正面交锋的下场,阿苒已经深深的体会到,不想也不敢再经历第二遍。可是,想要偷袭天下第一剑,只会更难。即使是高科技的监控都能让他产生警觉,更何况带着杀意的自己?只怕还没近身,阿苒就会被他发现。越是躲在暗处窥伺,就意味着她的意图越是不轨。而明知她来意不善,何意又如何会放过她。到时候,迎接她的必然会是更痛苦的死亡。 既然两种方式都是必死的结局,她索性推倒一切,反其道而行之。 726说过怀疑和好奇都是人性的组成部分。在何意心中,自己应该已经死了。只不过他一日没有寻到自己的尸体,哪怕是被野兽啃食剩下的残骸,就一日不会死心,甚至不可避免的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按照常理来说,正常人在被他一剑差点杀死之后,明知道实力上存在绝对的差距,都会尽可能的躲着走,可她偏偏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面前。 人都有好奇心的,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眼前?是谁救了她?这两个月她又是如何一个人在这个迷雾遍布的深渊峡谷中活下来……她必须要赌一把,赌他见面不会直接下杀手。 何氏剑法就是修习与杀戮伴生,杀戮越多,魔性就越大。何意对杀戮的控制一向小心,绝不会滥杀手无寸铁之人。否则以何意的武功杀她简直是轻而易举,为何每一次都要给她拿剑决斗的机会?他不会轻易杀了她,就算是为了那黑衣人所谓的“突破”,他也必须要留着她。 然而,仅仅走到这一步是不够的。 阿苒的目的很明确,尽可能杀掉何意。若是杀不掉,就尽可能的拖住他。如果连拖住他都做不到,那就只能想办法让他尽快从此地离开。 要想出其不意干掉何意,就首先要让他卸下心防。不设防,就意味着不能让对方觉得你具备威胁性。虽然对何意来说,阿苒根本就算不上威胁,可他毕竟还是被她刺中了肩背。装晕装死已经不能再用了,这一次何意一定会十分小心。阿爹说过,深山如战场,狩猎就像是打仗,不仅仅靠的是武力,有的时候更像是一场智慧的较量。 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干掉何意呢? 少女掬起一捧溪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畔不到三尺的距离,那条昂然游弋着的扁头黑斑蛇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这长虫有个名字,叫做三步倒。只要被它咬中,不出三步立刻倒地而死。 ************************************************* 注[1]:孔子游楚时,听到孺子歌,对学生讲解道:“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意思是,如果拿水来比喻人的品性,如果你“清“,就可以来“濯缨”,如果你“浊”,就只能拿来“濯足”。你自己是怎样的,别人就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对待你。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96 刺杀(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将脸埋进手中,她不确定自己继续装下去,脸上的神色会不会因本能的恐惧而露出破绽。其实早在长蛇的游动时,她就察觉到了鳞片擦过碎石发出的声响,可她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太过敏锐地洞察力,会使人不自觉警惕戒备。阿苒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祈盼这条长虫最好是无毒的水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人一蛇的距离越来越近,少女却仍然表现得一无所知。就在那黑斑长蛇游弋到离她脚踝不到三尺的地方时,前者忽然身形暴起,如同一条黑红色的闪电,大张着嘴巴扑向阿苒。少女似乎被风响所惊动,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可她眼不能视物,只能慌慌张张的伸手去摸放在边上的匕首。 眼看那黑斑长蛇就要咬上她光裸的小腿,平地袭来一道剑风,只听“嘶啦”一声响,那长虫被硬生生的斩成两截,鲜血飙射在少女的脚边,形成一道红得发黑的弧线。 只不过那剑风来的实在太快,虽然后半截蛇尾已经落地,但前半截蛇身依旧维持着张嘴亮牙的姿势咬了上去。就在尖牙快要刺破肌肤的刹那,身体被斩断的剧痛终于传达到神经中枢。黑斑长蛇那带着毒液的长牙直接撞上了少女腿侧鲜嫩的肌肤,却因无力收紧牙关只能含恨死去。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阿苒只觉得一个湿冷滑腻的东西擦着自己小腿落了下去,她忍不住惊叫出声。慌忙之间误将簪子当做匕首抓了起来,半弓着身子小心戒备着,这种介于攻守之间最合适的战斗姿势,使少女起伏胸口更加凸显。阿苒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chun光乍泄,只想着赶紧去检查自己的被毒液沾上的地方是否有破皮。 何意默默的将长剑收回剑鞘。 虽然无数次梦醒都停留在她从悬崖上跌落的那一刻,可他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似乎并不相信她会真的死去。那么一个狡猾又聪慧的女孩子,连黑熊都能操控,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自他出师以来,大大小小各种挑战不计其数,但能让他这么狼狈的,阿苒是第一个。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着,如果她还活着,下次见面时,他会告诉她,实在不行还有第三条路可供她选择,就是拜他为师。以阿苒那超出常人的速度、耐力、以及爆发力,都足够资格成为何氏剑门的下一代传人。即使不为别的原因,这样天资聪颖的人才也不应该就此埋没。一旦阿苒成为了他的弟子,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将她留在身边,以传授剑术为名,一点一点折断她的羽翼,将她牢牢掌控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惜失去光明的阿苒显然已经不能再用剑。按照剑门的规定,无法用剑的自动被排除在剑门弟子之外,他不但没有理由继续追杀她,也不可能收她为徒。上天将选择权重新交回到了他身上,要么就此收手,转身离开;要么就如何琦所说,以她为突破……尽力喜欢她,爱上她,水到渠成,然后杀妻证道。 何意神色复杂的凝视着少女惊慌失措的背影,午后的微风吹起他衣袂,雪白的长衫飘起又飘落。迷雾中青年的身影微微有些模糊起来。 …… 还好,只是擦了一下,并没有真正见血。 阿苒吁了一口气。 她究竟是在山林中长大的,指尖触到腿上的粘腻滑湿,放在鼻前稍稍嗅了一下,发觉情况不对,立即便捧起溪水将身上可能沾染到毒液的地方仔细洗净。一面又摸起身边的长剑,用剑鞘在身边试探着戳了戳,直到碰触到蛇身时感觉到尖端传来的少许阻力。阿苒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伸手去摸那条蛇,她需要通过触摸蛇头形状来确定其种类,由此来判断自己是否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在小心的避开毒牙,大致清楚了蛇头的形状之后,即使阿苒再有准备,也忍不住从心底涌起一阵后怕。 少女雪白着脸,以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颤抖着问道:“是谁?谁在哪儿?”顿了顿,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声音里隐约浮出一丝欢喜,“阿娘,是你么?是你来救阿苒了?” 周围静的可怕,只有风吹树叶簌簌的响着。 少女似乎更加害怕了,拄着长剑的身子摇摇欲坠,脸上却仍强作镇定,咬了咬唇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还是谢谢你。刚才那是三步倒,若我被咬中,必死无疑,你救了我一命,我,我……”她忽然停了下来,因为此时她已经感觉到自己面前不到两寸的地方似乎站着一个人。 即使不用睁眼,她也能感觉到对方那居高临下的目光正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要动手了吗? 这个距离足够近,风向也适合,可惜的是喷雾剂此时并不在她手中。其实阿苒是有机会拿喷雾剂的,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尖锐细长的发簪。一个是因为医用麻醉的见效需要时间,她不确定喷雾剂对蛇类也会有同样的效果;另一个原因则是,她不愿太早暴露喷雾剂的存在。 阿苒脸上有些困惑,这倒不是装的。她猜不出何意究竟会怎么对她,毕竟她曾试图与他同归于尽。换成她是何意,在连着上了两次当后,是绝对不会站到敌人身前咫尺之内的。究竟是她演得太逼真,还是何意对自己太自信?若是前者倒也罢了,怕就怕是后者。如此自信,意味着他有把握克制自己近距离的偷袭。 难道要就此罢手么? 阿苒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不,事已至此,她已经无路可退。 如此近的距离似乎让少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压抑,慌慌张张便想退开。谁知情急之下,阿苒的小腿被后面的山石绊住,顿时整个人向后倒去。少女忍不住惊呼一声,本能的松开握住长剑的右手,试图抓住对方的衣襟来稳住重心。 这是到了整个计划最关键的时候,她之前故意说喷雾器里装着的是花露,拿起之后又极快的放下,就是为了让何意以为她身边真正的威胁只有长剑和匕首。抓向对方衣襟只不过是个假动作,以何意的身手必然不会让她真的抓住。她不过是想使他稍稍分心,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将喷雾器拿到手中。剩下的就是等待时机,适时出手,屏住呼吸,一击必杀! 可就在她的后背快要触地的时候,一双手将她轻轻的接住。 阿苒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落入了一个冷冰冰的怀中。少女雪白的脸颊上顿时泛起一丝晕红。她挣扎着想要自己坐起来,一边小声道着谢。 偏偏对方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少女似乎更加慌乱了,语无伦次的说着:“你是谁?放开我,我已经没事了,你……”只要再坚持一下,她就能摸到喷雾剂了。 忽然,何意轻轻抓住她垂落在地上的手臂。 阿苒心中咯噔一响,难道他发现了自己背后的小动作?是了,上次她装死就是这样阴了他一次。这回他肯定发现了。 青年注视着怀中挣扎不安的少女,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雪白的脸颊,花瓣般柔软的嘴唇,那样软软的不知所措的模样,谁能想到这样无辜的外表下,对他却永远都是算计与仇视。 何意握着她的手臂抬起到自己能看见的地方,少女的手掌紧握成拳。青年望着阿苒倔强又委屈的脸,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就在她以为对方要用蛮力将自己手掌掰开时,少女的下巴蓦地被抬了起来,两片柔软的嘴唇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姿态吻了上来。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97 刺杀(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想过对方所有可能的举动,见面就开打,打残了再逼供;见面先不忙着开打,问完问题再开打;看她太弱了,不屑与她开打……可就是没想到何意这么一个冰雪堆成的人,居然一言不发直接亲下来了。 何意的吻虽然生涩却十分的强势。 何氏剑门以无情成就剑法,为避免传承弟子受情爱困扰,禁欲几乎成了每一代掌门必修的课程。直到何无雪的师傅这里,他为寻求突破,想出了**养成这种损阴德的法子。在此之前,何氏剑门的历代掌门多数至死都是童子之身。 如果说出师战是何意的人生的分水岭,那么十七岁之前他全心全意学习剑术,无心顾及其他;十七岁之后成为天下第一剑,每天接受各种各样的挑战,更是如此。为避免与人接触过多而产生不必要的感情,何意在外面行走时,一向带着人皮面具,从不出示真容。按照传承心得,但凡修为遇上瓶颈,就必须停止接受挑战,以防心魔骤增无法抑制导致走火入魔。 隐藏自我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随时随地退出杀戮的战场。纵观他这二十三年,几乎每一天都在刀光剑影中度过,从未享受过温香软玉的抚慰。即使何无雪命他娶阿苒为妻,他也只想着对方是否是只是想利用他报复何无风。 虽然这是何意的第一次,青年的脸上却十分镇定。 他轻轻捏住阿苒的下巴,俯下身子吻了上去,开始只是生涩的碰触,很快就无师自通的辗转吮吸,甚至强行撬开少女的齿关与之唇舌交融。 阿苒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腾空抱起。她惊慌失措的叫道:“你是谁?快把我放下!我不喜欢这样!” 对方似乎充耳不闻。 阿苒这回是真的着急了,眼泪很快就浸湿了缚在上面的布带,一面挣扎着哭道:“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是谁?我不要跟你走!我要找阿娘,阿娘快来救我!” 何意停住了脚步,低下头默默的看向她。 就是现在! 阿苒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朝向了自己,立即屏住呼吸,按动了藏在拳头里的喷雾器。这喷雾器是比726展示的触摸笔还要小巧,长度两寸不到,直径只为前朝流传最小五铢的一半。喷嘴处是一个半月形的凹痕,只要事先确定好方向,对准何意的脸按下喷头就行了。 何意似是早有准备,将脸微微一侧,屏息避过了大部分的喷雾。m-32星上的医用麻醉,已经经过成分改良,其气味也不似地球时代最简单的化学合成物那样具有刺激性,残余在空中的喷雾闻起来就像是玉兰花香,这与阿苒之前所说的花露倒没有冲突。 何意没有放在心上,将少女放在一块平整草地上,后者立即便想挣开他蜷缩成一团。何意将她的手臂握住,指尖稍稍用力,就迫使她手中精致小巧的喷雾器落在了自己的掌心。 阿苒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脸上却倔强的扭过头去,咬着唇小声抽泣着。 何意把玩了一下这个非金非玉材质特殊的白色小瓶,脸上似乎有些惊讶。这年头能让他觉得惊讶的已经不多了。 大约是觉得这花露气味芬芳,何意学着阿苒的样子在喷头处轻轻按了一下。可惜这一次喷嘴的方向是对准的是他的掌心。青年皱了皱眉,仔细观察了一下喷嘴和其他地方的区别,很快他就掌握了喷雾的用法。何意看了看默默流泪的少女,忽然抬起她的下巴,将喷嘴对准少女的脸,轻轻按了下去。 阿苒在他第二次按下喷雾时,听到?甑囊簧?嵯欤?12雌磷x撕粑?k?骷胱愿浚?跋沟暮蠊?褪强床坏蕉苑脚缥淼姆较颍?约捍笃?膊桓页鲆簧???ζ料20?瘛i倥?哪q?雌鹄从治??制嗖遥????约核醭梢煌拧?p>可是当何意第三次按下喷雾时,她的屏息已经到了极限。刚刚准备深吸一口气,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带着湿意的玉兰花香。阿苒终于体会到她母亲最喜欢阅读的那些网络小说中常出现的“卧槽”是什么意思了。 726给出的“真倒霉”,“天哪”,“与跳槽相对的象棋术语”等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何意看着表情僵硬的少女,似是觉得很有趣。他将已经空了的喷雾器往外随意一扔,俯下身子直接吻住了少女的嘴唇。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玉兰花香。 阿苒这一次并没有挣扎抵抗,温顺得就像一只小鸽子。少女蜷缩的身子在他的威压之下一点一点舒展的开来,她的嘴唇柔软芬芳,肌肤滑嫩细腻,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令人迷醉。青年的指腹轻轻拂过阿苒的脸颊,顺着那尖尖的下巴慢慢滑落到她纤细的锁骨。触到胸口的小衣时,何意的眼神暗了暗,指尖只略作停留,就将那层针脚细密的薄布扯开了。 阿苒只是略微瑟缩了一下,依旧软软的躺在他怀中,仿佛已经完全缴械投降。何意抚摸着她的胸口,他的动作强势中带着一点生涩,但是,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这种事情由生到熟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 转眼间,阿苒身上最后的阻隔也被退了下去。 少女的身子终于毫无遮拦的呈现在何意眼前。 阿苒不自觉紧紧并拢双腿,被牢牢固定的双手试图挣开何意的桎梏,可最终还是屈辱又倔强的扭过了头。她看起来似乎在刻意勉强自己不要流泪,紧紧抿着唇,连呼吸都十分小心,生怕一个克制不住就会嚎啕大哭起来。 何意并不想这样,他伸手将少女眼上覆盖的布带摘去,默默的凝视着那双细细密密的羽睫,忽然俯身吻了下去。阿苒只觉得对方的吻越来越绵密,动作也越来越温柔。她几乎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由浅慢而渐渐急促。 726说过,如果喷不中不要紧,麻醉剂虽然容易挥发,但从释放到消散需要一个过程,只要在这段时间内能让对方尽可能的多吸入,对不对准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强效浓缩型麻醉剂不是普通的缺陷型能抵抗得了的,最多是见效慢一点,麻醉时间短一些罢了。 阿苒心里简直是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大晋朝虽受儒家男女大防思想所影响,但随着“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士风日盛,前有王弼提出“圣人有情”,后有阮籍高呼“礼岂为吾辈而设”,风liu名士皆以zong情声色竞为佳话。前朝有文君当垆[1],如今却有韩寿偷香[2],大晋对女子名节较之前朝已经宽容许多。只有少数百年世家仍恪守陈条,教女娶妇都十分严谨。即便如此,京中依旧可见谢郎踏春,百艳随行的景象。世家贵女尚且如此,更遑论那些小地方的村女野妇。 阿苒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在这方面没有受到多少的教育。她本人对名节倒也不太看重,可真葬送在此,她也是不愿的。毕竟何意和谢澜曦不一样,后者是她认定的姑爷,因认定而喜欢,因喜欢而心甘情愿。但对何意,她既不喜欢,也不心甘情愿。 就在这时,何意忽然猛地将她推开,单手撑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阿苒只道是麻醉终于发作了,连滚带爬的躲到不远处的山石边上,赶紧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她之前不敢反抗,就是怕太过剧烈的动作,让自己也吸入过多的麻醉剂。没想到何意竟然没有倒下,而是当着她的面盘腿调息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发现了异常,想要调息排毒? 阿苒一脸狐疑的观察着何意的状况,一面半躲半藏在山石后面将衣裤皮靴勉强穿了起来。她将匕首插进靴子里,捡起地上的长剑,小心翼翼的绕过灌木丛,注视着青年的身影。 何意那冰雪般的脸上忽然涌起一阵血红,他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头顶上冒出袅袅蒸汽。阿苒再傻也明白过来,对方现在就是那黑衣人口中描述过的内力暴走的景象。 内力暴走的后果有两个,要么敛息不稳走火入魔,要么收服dong乱顺利进阶。不管是哪一种,现在都是刺杀他的最好时机。 阿苒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何意身后,提剑就朝他背心要害刺去。 **************************** 注[1]:《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所记载:“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如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第俱如临邛,从昆弟假犹足为生,何到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垆,相如自著犊鼻?与保庸杂作,器于市中。卓文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昆弟诸公更请王孙曰,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今文君已shi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独奈保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司马相如gou引卓文君,私奔之后,两人没钱过日子,文君只好从大小姐变成卖酒女,巨富卓王孙以女为耻,不肯相助,最后抵不住别人劝说,只好重新资助了小两口,于是司马相如由穷变富,终于一步登天。 注[2]:《晋书》记载:“谧字长深。母贾午,充少女也。父韩寿,字德真,南阳堵阳人,魏司徒暨曾孙。美姿貌,善容止,贾充辟为司空掾。充每宴宾僚,其女辄于青?中窥之,见寿而悦焉。问其左右识此人不,有一婢说寿姓字,云是故主人。女大感想,发于寤寐。婢后往寿家,具说女意,并言其女光丽艳逸,端美绝伦。寿闻而心动,便令为通殷勤。婢以白女,女遂潜修音好,厚相赠结,呼寿夕入。寿劲捷过人,逾垣而至,家中莫知,惟充觉其女悦畅异于常日。时西域有贡奇香,一著人则经月不歇,帝甚贵之,惟以赐充及大司马陈骞。其女密盗以遗寿,充僚属与寿燕处,闻其芬馥,称之于充。自是充意知女与寿通,而其门?严峻,不知所由得入。乃夜中阳惊,托言有盗,因使循墙以观其变。左右白曰:无余异,惟东北角如狐狸行处。充乃考问女之左右,具以状对。充秘之,遂以女妻寿。”就是说贾充的小女儿贾午有个习惯,每当父亲宴请幕僚时,她都会躲在后面偷看。有一次看到韩寿生得俊美,举止文雅,就喜欢上了,问婢女,婢女说这是她以前的主人,叫韩寿。这贾午越发喜欢,就打发婢女去韩寿家里替自己表白。那婢女告诉韩寿贾午生得好看,韩寿就动心了。两人你来我往,最后私通上了。当时有一种西域奇香,沾染在人身上,几个月都不会散尽。皇帝赐给贾充,贾午为情郎偷了出来。又一次贾充宴请幕僚,发现韩寿身上沾染了这种香味,就知道自己女儿和他私通了,最后为遮掩其事,还是将女儿嫁给了韩寿。同样都是父亲,贾午身为廷尉,曾为朝廷制定法令,显然比卓王孙对女儿更加宽容;作为女儿,一个是被动gou引,一个是主动喜欢去私通,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汉时的世风到了魏晋时期已经渐渐发生了变化。 作者有话说: 除了这里发个牢骚,都不知道还能在哪里说了。25万字了,收藏至今只有两位数,估计上架是遥遥无期了。起点的合约至今都没收到,成绩不好,编辑也没给过推荐,加上最近家里又有些事比较烦,整个人的情况都不太好。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大纲还有2/3没有完成,真无奈啊。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98 尔虞我诈(上) - 阿苒 - 魏如春 就是这眨眼之间,何意的背心已被汗水湿透了。阿苒这一剑几乎竭尽全力,可结果非但没刺进去,只听“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就连她自己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飞。 真要说起来,这只能算是阿苒倒霉。 何氏剑法的三段进阶说到底就是以杀戮增加魔性,以魔性刺激内力,以内力转化剑意,最终以剑意克制魔性,每一个环节都相辅相成且必不可缺。何意停留在第六层已经很长时间了。一直以来,何氏剑门都误以为本门剑法走的是无情无欲的路子。殊不知天道自然,其真意是指堵不如疏,逆不如顺,禁不如纵。历代掌门都是出师战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如果不是极其擅长对自身情感的克制与平衡,他们根本不可能亲手杀掉所有同门。只不过这种擅长,反而在他们日后真正面对情爱时变成了一种阻碍。因犹豫而错失,因错失而悔恨,因悔恨而纠结。所谓的因情悟道,正是情不自禁,顺而为之。太过克制反而是进阶的绊脚石。 何无雪的师傅虽然猜到了开头,却选错了方式,心中无爱又如何能顺而为之?何无雪则醒悟得太晚,等她明白自己的真心时,何无风早已远走他乡娶妻生女,纵然她心中有爱却无法强求,最终还是走上了错失悔恨的路子。而何瑰的进阶却是另有原因。他并非如何琦所说的那样因情“悟”道,却是在察觉到自己因情“误”道后万念俱灰,心中情爱破灭,无情断念才得以进阶。只有何意才是真真实实的因情动而顺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去拥抱所爱,长久以来被压抑的qing欲由此舒展,心境上一突破,停滞许久的修为终于得以进阶。 到此,何意终于明白了何氏剑门无情道的真正含义。喜欢便用尽一切得到,厌倦就毫不留情放手,顺心而为,任道自然。不为世间法则所牵绊,视责任礼法于无物,只求自我畅快,潇洒自如,这才是真正的无情。 此时青年体内内力震荡,以内力化剑意,正是进阶过程中最为惊险的时刻。如果以烧水为喻,何意的身体就好比水壶,内力为水,剑意为蒸汽,心境变化犹如沸点。当水温满足沸点要求时,他体内的内力开始沸腾,其中一部分开始转化为蒸气,从皮肤各处毛孔中溢出。如果这个水壶壶嘴被密封,沸腾的水产生出的大量蒸汽中,只有少许能通过壶盖的缝隙泄露。因此,随着壶内蒸汽的不断增多,气压不断上升,蒸汽爆发迟早会将壶盖顶开。何瑰就是因此爆体而亡。 偏偏阿苒生怕打蛇不死,这一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何意体内的内力,原本因找不到突破口而乱作一团,此时被外力一击,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水ru交融,化零为整,最终一致对外反弹了出去。如果阿苒学过物理,一定会了解到什么叫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以往何氏剑门的掌门遇上进阶这种大事,无一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以免被人打扰走火入魔。可惜他们修炼的是无情道,从不相信任何人,宁可闭关修炼也不肯找人护法。遇上魔性沸腾内力激荡,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强行压制。且不说他们能不能过心境这一关,就算过了,一个封了嘴的水壶,其下场可想而知。 阿苒若是知道自己这一击竟然误打误撞帮助何意顺利进阶,只怕她当场就要吐血而亡。何意虽然正处于关键时刻,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却是了若指掌。眼看着自己就快压抑不住,忽然一股外力袭来,人类求生避险的本能反应,导致他体内原本上下乱窜的内力就在这一瞬间转化为剑意,直接将阿苒长剑震落,又借力打力将少女击飞。 阿苒受了这一记重创,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似是被重锤碾压过,后脑直接磕在了山石之上,顿时一大口鲜血喷出,直接晕死过去。 何意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他自己仍然徘徊在生死边缘。体内暴走的内力虽然成功转化为剑意,但由此带来的血脉激荡依旧存在。如果短期内无法平复,何意就会因血液流速不断加剧导致浑身毛细血管炸裂,最终还是逃不出七窍流血惨死的下场。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激荡的血脉似乎有渐渐平复的迹象,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因为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已经无法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发生的变化。 阿苒的麻醉喷雾终于见效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从黑暗中缓缓醒来。那双长长密密的眼睫蝴蝶振翅般的张开,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漫天星斗,当真是说不出的宁静平和又璀璨美丽。少女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一瞬不眨的望着天空,喃喃道:“原来天已经黑了。” 她觉得有些疲惫,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只听一个好听的声音冷冷道:“你果然能看到。” 少女有些迷惘的循声望去,却见一人默默的坐在旁边,正神色复杂的凝视着自己。那人生得极为好看,眼瞳幽幽深深的,月光下白衣胜雪,长发如墨,右手边一柄长剑深深地钉在地上。 少女呆呆的望着他,好半天,忽然眨了眨眼,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又狠狠揉了揉眼睛。 何意沉默的看着她,道:“没想到我还活着么?” 少女怔怔的点了点头。 何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冷漠的就像是远山上的冰雪。 少女忽然张开双臂,不顾疼痛扑上去欢叫一声:“阿爹!” 何意吃了一惊,怀中的少女如同一只小猫一般,软软的蹭在他怀里,一面快活的撒娇道:“阿爹!阿爹!阿爹!阿苒找到你啦!” 何意的身子完全僵硬了。以他的身手,想要避开少女简直易如反掌,只不过他也刚苏醒不久,麻醉虽然帮助他顺利进阶,但随之而来的后遗症也使他浑身乏力。此时被少女这么用力一扑,整个人直接被扑倒在地上。 阿苒身上的抹胸当初被何意扯掉后,捡起来时系带都已断裂,只剩下一块方布被少女裹在胸口。她动作一大,抹胸立即松开,少女胸口的丰盈蹭在青年怀里,使得后者的眼眸越发幽深。阿苒却仿佛浑然未觉,一味沉浸在欢喜里。 何意迟疑着抬起手掌,停在半空中许久,身上的戒备才慢慢松懈,只轻轻摸了摸少女软软的发顶,低声道:“你不记得我是谁么?” 阿苒抬起头来,黑澄澄的大眼里映着何意微蹙的眉尖。不一会,少女的眼圈变红了,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她哭着道:“阿爹,阿爹真的不要阿苒了?”她猛地抱住何意的脖子,哽咽着道,“阿苒以后一定听话,阿爹不要阿苒去找小葫芦,阿苒就不去找小葫芦了。” 何意一动不动任她抱着,半垂着眼帘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迹。原来是撞到了后脑……难不成当真失去了记忆?可惜阿苒实在诡计多端,上过这么多次当之后,他不可能再次相信她。不过既然她想玩,他就陪她玩到底。 何意的手滑到了少女的腰间,慢慢的抚摸着她光luo的背脊,依旧是那样毫无起伏的声音慢慢道:“真的会听话?” 阿苒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嗯,阿苒会听话。” 夜里的风吹过少女的肌肤,微微引起一阵战栗,她朝青年怀里缩了缩,低声道:“阿爹,阿苒冷。” 何意沉默了一会,将外衣解下,轻轻罩在少女的身上。 阿苒紧紧的抓着何意的衣襟,似乎生怕他跑掉似的,小声嘟哝道:“阿爹不许扔下阿苒。” 何意抚了抚少女的长发,淡淡道:“嗯。不扔下。” 阿苒又道:“下个月阿苒就六岁了,已经拿得起木剑了,阿爹要教我。” 何意似是有些无奈:“好。” 阿苒抬起眼来,“吧唧”一下亲在何意的脸颊上,笑嘻嘻道:“阿爹最好了。”一面又将脸死死的埋进他的怀中嘟哝着问道:“阿爹什么时候给我打一把真正的剑啊?” 何意没有做声,少女头发上的清香盈满鼻口,过了好久,才低声道:“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阿苒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伏在他怀里睡着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99 尔虞我诈(中) - 阿苒 - 魏如春 再次醒来时,阿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上。 她胸口受的那一记重创伤了她的才修复好的肺腑,亏得她遗传到了来自母亲的强大自愈力,否则只怕连一天都挺不过。和第一次苏醒时还带着麻醉效果尚未完全退的迟钝不同,阿苒是结结实实被颠簸触动了伤口,活生生被疼醒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白衣,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陈设,似是有些害怕的唤道:“阿爹?”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车帘被人轻轻掀起,露出一张容貌普通的侧脸。青年微微侧过头,并没有看向车内,声音略微低沉却极其好听:“醒了?” 阿苒有些迟疑的看着他,没敢做声。 何意这才明白过来:“我在。”又将脸上的人皮面具轻轻揭起一角,淡淡道,“这是假的。” 少女似乎松了一口气,伸手捂着胸口,软软道:“阿爹,我痛。” 何意看了她一眼,少女的脸色雪白,原本如花瓣一样的嘴唇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他并没有进去安抚,只是将车帘放下,重新驾驶起马车,一面淡淡道:“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阿苒瞪着那微微晃动的车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少女眼珠转了转,一扫之前软软呆呆的模样,心中暗道:“算了,还是先把伤养好,再和他慢慢周旋。” 谁让她这么倒霉呢? 原本以为何意在紧要关头吃她一剑,不死也要重伤,不是说练这玩意特别容易走火入魔吗?谁知道何意不仅还活着,居然还进阶了。何意对她看似纵容随和,可阿苒清楚的知道,若是自己稍有妄动,迎接她的下场只会比胸口的这记重创更惨烈。 如果当时没有受伤就好了。以她的身体素质和麻醉吸入量,怎么看都应该比他更早醒来。一步错,步步错,现在想要再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了。阿苒唯一能做的就是装傻,彻底的往死里装傻。但是这个傻怎么装,是要有限度的。若是让对方觉得自己傻得让人生厌,没准他嫌麻烦一剑就送她上路了;傻一点却又不能太傻,假装自己的年龄退回到五六岁,记不得长大以后的事。将之后的事情全部忘记,自然就不会记得谢澜曦。忘了小谢,何意也就用不着再去找他的麻烦;将自己和何意的关系定位在父女之间,以何意的心高气傲,应该不会对一个一心以为他是阿爹的少女用强。何氏剑门的人都喜欢玩养成,她就陪他玩个够;只要她一天不装作想起来,她的贞操就安全一日。时间拖得越久,他对她的戒心就越低,她总会找到办法除掉他。 但现在的问题是,何意并不是傻子。她要是觉得这么简简单单装一下,他就会相信,那她才是真正的傻子。 知己知彼才是获胜的前提。阿苒虽然没想通何意为什么会突然进阶,但肯定和自己脱不了关系。那黑衣人所说的无情道是怎么回事?何瑰怀疑何无雪与阿爹有染,难道阿爹一直隐居深山,难道就是为了躲何无雪那个女人?她既然对阿爹有意思,又为什么要到处追杀他?阿苒之前只以为无情道就是要对自己喜欢的人无情残忍,可看到何意对自己的模样又有点不像。 当初何无风被她磨了半天,才将最简单的剑招传授给她,并未真正与她讲明剑诀的真正来历。阿苒不懂其中关窍,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没出个结果。她索性闭上眼睛,调出726植入她体内的微型人工智能,默默在心底问道:“历史上有没有那种把喜欢女孩子从小养在身边,就是那种特殊癖好的人?” 眼前立即出现了影视、漫画、小说三个选项,总计238476290987个文件。阿苒对这三类都不陌生,她在修复仓里躺着无聊的时候,726就给她推荐过好几种打发时间的休闲娱乐项目,这些只是其中之一。阿苒大致扫了一眼,排在三个项目下拉列表第一位的,都是同一个名字――《源氏物语》。 阿苒选择了影视,才刚打开,就被迎面而来的妖精打架吓了个正着。她连忙关掉视频,换了小说试读。小说的简介很长,大意就是讲一个皇子的母亲早逝,继母与他母亲生得相似,只比他大了五岁。皇子和继母之间有了私情,而这终究不是正道。继母的侄女和继母长得十分相似,和皇子之间差了九岁,叫做若紫,也就是后来的紫上。皇子将紫上带回家里,从小把她按照自己心中喜爱的样子去培养,等她长大了就把她纳入怀中。可惜他最终还是受兄长所托,娶了侄女为正妻,紫上为之心碎神伤。不久,紫上病逝了,皇子也心灰意冷的出家了。那简介的最后一句话还特意提到,虽然皇子这辈子有过许多女人,但他此生的最爱只有紫上。 阿苒只看到这里,就忍不住浑身一抖。那光源氏不过是母亲去的早,他心里渴求母爱,所以才偏爱与自己母亲容貌相似的女子。有些人就是这样,缺什么就想要得到什么。明明到处留情,还要标榜自己是挚情挚爱。阿苒嘴角一撇,正要换一本书打发时间,忽然间,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等等,什么叫缺什么就想得到什么。 阿爹说过,想要驯养野兽,首先你要和它熟悉,逐步投其所好,降低它的戒备。从它能接受你进入它的底盘,到允许你在他进食的时候围观,可能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但如果有一日,它肯在你面前安然入睡,将自己最柔软的腹部暴露出来,这就说明你驯养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所谓投其所好,就是努力按照他喜欢的样子去讨好对方。当然,最重要的不是你多喜欢他,而是要让他多喜欢你。 何意为了获得传承才变得无情,反过来说,他最大的弱点就是缺乏感情。他将她带在身边,真的是为了师父的遗命吗?如果是,她喊他阿爹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拒绝?如果不是,他又为什么会特地带上她这个累赘? 越是缺乏,就越是想要得到。 他想从她身上得到感情,无论是哪一种,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他都深深的渴望着。所以他即使内心深处再不信她,也仍然愿意陪她演下去。 想到这里,少女轻轻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 不知不觉,阿苒在颠簸与疼痛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马车停住后,何意掀起车帘,看到的就是少女沉睡中的容颜。他默默的看了一会,俯身用自己的外衣将少女柔软的身子仔细裹好,轻轻抱在怀里,这才从容走下马车。 早已打点好的店掌柜见了他刚要开口,何意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竟似生怕吵醒了阿苒。那店掌柜连忙用手比划了一阵,示意他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让他跟着他上楼。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0 尔虞我诈(下) - 阿苒 - 魏如春 何氏剑门传承数百年,每一代只有一个传人,为成就无情道,大多数都孑然一身。这些人终身痴迷剑道,钱财于他们不过身外之物。到了何以这一代,累积下来的财产不计其数。 就在刚才,何意进门之后随手一小锭金子便直接扔在了柜台上。彼时坊间百姓多喜用大钱结算,有点富裕的人家才会用碎银。此处虽离京城不远,可毕竟还是小地方,往来的多是平头百姓。店掌柜连完整的银锭都很少见,更别提金子了。何意这般出手阔绰的客人,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都说财不露富,可那青年看似面貌普通,随手一抛,这金子就被活生生的嵌进了桌面,抠都抠不出来。店掌柜知道这尊大佛不简单,连忙推开还在发呆的店小二,从柜台后面一溜小跑出来接待。 这客栈买卖不大,这几日生意冷清,大堂里空空荡荡的。 何意巡视了一番四周,也不和他废话,只说了一句话:“一间上房,两份酒菜,一桶热水。” 店掌柜脸上堆着笑,点头道:“是是是,马上为您准备。请问,您打算住多久?” 何意道:“明日就走。” 那店掌柜还要待问,何意走到柜台边,轻轻一拍桌面,那金子便跳了起来,轻轻巧巧的落在账簿上。 何意冷冷道:“少听,少看,少问,多做事。”顿了顿,又面无表情道,“等会找个人给我带路。”一面回到马车里,将沉睡中的少女抱了出来。 那店掌柜见这人怀里似是抱了一个人,他不敢多看,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领着他俩上楼,垂下的余光只看到一丛黑鸦鸦的长发。等到下楼时,刚去马厩里停完马车的伙计连忙迎上来一脸兴奋的小声道:“掌柜的,瞧见了吗?他怀里抱着个仙女儿,那脸蛋简直没得说,难怪他让咱们少听少看,换成是我,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也要好好藏起来。” 那掌柜的一掌按在他头上,低声斥道:“你不要命了!看到那锭金子了?拿多少钱,办多少事。那人,”他将伙计拉到角落里,压低嗓音道:“那人不是普通人,我做买卖快三十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没准他就是……” 伙计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失声叫道:“江洋大盗?” 那掌柜的一把捂住他的嘴,撕了他的心都有,咬牙切齿道:“你就不能长点心?给他听见了,你我还活不活命?” 伙计顿时六神无主起来,颤声道:“那,那个小娘子莫不是被他掳来的?” 那掌柜的抬头看了看楼上,沉吟道:“这倒不像,依我看倒像是私奔的。”他看了一眼呆呆愣愣的伙计,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低声斥道,“总之,干我们这一行,就是要多看多听多动脑,少说废话多做事!还不赶紧去给客人准备酒菜烧热水去!” 那伙计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就听到门外有人喊道:“有人么!” 大堂里两人对望一眼,那掌柜的示意伙计去干活,自己搓了搓手迎上去,叫道:“有人有人!” 刚到门口就吃了一惊,眼前赫然长长一列车队,其中还有数辆牛车,看上面的鲜花周饰牛角交叉的徽记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一名管事模样的人不耐烦的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从袖笼里取出一锭十两来重的银锭,放在他手上道:“你今儿是走了运了,贵人路过此地,暂时住一个晚上。这家店我们包了,你们赶紧清场,该打扫的打扫,该赶人的赶人!若是耽误了贵人休息,十个脑袋你也担当不起。” 掌柜的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沉甸甸的银两,又摸了摸袖笼里那枚金锭,当下咽了口唾沫,小心赔笑道:“这个,刚刚有一位客人已经入住了。本店房间多的是,就他住了一间,要不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那管事瞪了他一眼,劈手将他手里的银锭夺了回来,压低嗓门威胁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爷爷身后的贵人是谁么?看到那尊凤辇了么?吓不死你!”一面又退后两步,趾高气扬道,“赶紧赶紧了,还愣着做什么?赶人你不会么,难道还要我教你?” …… 何意将阿苒放在床上,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发顶,刚要转身,忽然觉得身下一窒,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角被她握着不放。何意沉默了一会,轻轻将自己的衣角抽出。他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外面的天色,此时已过了傍晚,正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之时。这间客房是整个客栈里最好的一间上房,背朝深山,避开官道,离前院大堂也远,而且窗户下面正对着客栈后院的小池塘,厨房与马厩都在院子的另一头。既不会太吵,也不会有不必要的气味传来。 他默默的立在窗前,也不点灯,借着夕阳的余光静静看着少女沉睡的姿容。 过了一会,就听阿苒迷迷糊糊的道:“阿爹。” 何意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道:“嗯。” 少女不太喜欢他摸自己头发似的,将他的手握住拉了下来,就着掌心枕在脸下,侧身面朝他调整了睡姿,闭着眼睛含糊道:“阿爹,阿苒肚子饿了。” 何意只觉得指尖所触肌肤滑腻异常,少女那长长密密的羽睫一层层的覆下,碰触在手腕上的感觉就像是一只蝴蝶轻轻落在上面。何意慢慢将手掌抽出,指腹顺着少女的鼻尖一点点滑到她那柔软的唇瓣。忽然他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去,一面俯下身子,轻轻抬起少女的下巴,吻上了阿苒的嘴唇。 阿苒吃了一惊,心知不可再装睡了,便装作还迷糊着的样子,闭着眼睛扭过头去,沙哑软糯的嗓音里带着些许不快:“阿爹,快把阿黄赶下去,它又来舔我了。” 何意并没有做声,只将她抱在怀里。 少女那双美丽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待她看清自己被何意抱在怀里,茫然道:“阿爹怎么了?” 何意沉默了一会,淡淡道:“我不是你阿爹。” 阿苒怔怔的看着他,眼圈慢慢红了,嗓音里也带着一丝哭意:“阿爹你不要我了?” 何意不露声色的看着她,少女润湿的大眼里清晰的映出他那如远山上的冰雪般俊秀冷漠的眉眼,他慢慢的说:“之前我就想问了,你刚醒来就喊我阿爹,难道我和你爹长得像么?” 阿苒瞬间卡壳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何无风长相平凡,何意却是何无雪精挑细选的顶尖人才。论容貌也只有谢澜曦能与之一较高下。司马珏虽然精致貌美,究竟太过年幼,身上还带着雌雄莫辩的稚气。无论从身材、长相还是气质来看,何无风都与何意相去甚远。她不确定何意是否知道自己阿爹的模样,更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少女怔怔的看着何意,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喃喃道:“你不是我阿爹,那我爹在哪里?” 何意抬起她的下巴,少女茫然无措的跪在床边,仰头望着俯视着自己的青年。身上披着的白衣随着她直起腰身的动作而滑落在床,露出少女胸口美好的曲线。 何意伸手扶住她的腰,手掌在她身上慢慢游弋,那双幽深的眼眸还是冷冷的盯着她的杏眼,声音不容置疑:“看着我。” 少女被他吓住了,睁大双眼呆呆的看着他。 何意俯下脸亲着她的嘴唇,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双眼:“你爹难道会这样对你,”在她的唇瓣辗转了片刻,又顺势滑到她的下巴,“或者这样?”绵密细致的吻一点点顺着她的下颚落到少女的耳边,青年低声道,“还是他会这样与你耳鬓厮磨?” 情况有点不妙啊。 少女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滚落了下来,忽然她用力推开了青年,将自己裹紧白衣里,努力缩在床角,大声哭道:“我爹不会这样的。你不是我爹,你到底是谁?!” 何意静静的看着她说:“我是你的夫君。” 少女蓦地张大眼,就听他继续道:“你救了我却伤了后脑,失去了这些记忆,我不怪你。” 卧槽,装失忆的段子反过来被他利用了。 何意慢慢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我会像对女儿一样对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只有一条,”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你必须永远陪在我身边。” ******************************************** 感谢flyingb同学的打赏,今日加更一章。谢谢。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1 婚事(上) - 阿苒 - 魏如春 南康长公主憋了一肚子火。今年也不知怎么了,人人都跟她抢媳妇。她不过是想让皇后做主,给自己儿子说给好亲。原本看中的是琅琊王氏嫡系一脉王奉之的嫡次女,在家里行四的,唤作燕如。这王奉之是如今的御史大夫[1],掌兰台秘书。此时非战时,四海升平,司马家从上到下都好脸面,尤重言官。先帝特意将原先从三品御史中丞提拔为正二品御史大夫,从地位到职权都上了一个档次。与王奉之作亲家,对桓家的名声总归有益无害。 没想到吴王司马蔚这个八百年不出现的王八蛋,居然也挑着这个时候上京求娶王家四娘。没办法,琅琊王氏女名声在外,吴王有言在先,找不到令他一见钟情的,就要娶个最高贵的。天下论高贵除了公主,大概就只有王谢卢崔这样的世家贵女。她虽然知道父皇肯定不会同意司马蔚勾搭上琅琊王家,但这么一来,自己也没法让母后直接下旨赐婚了。 皇帝是个爱脸面的,他怎么可能告诉吴王说,你看中的那姑娘我女儿南康也看中了,她想替我外孙求娶,所以你只能靠后了。按照他的意思,本来是想让王家自己看着办。 王奉之在朝为官多年,哪里不明白皇帝的心思。明白虽明白,但选了谯郡桓家就意味着得罪了吴王,选了吴王更是直接和皇帝对着干了,两边都讨不了好,当即苦笑道:“实不相瞒,去岁臣妻便已经和谢家夫人相看过了,双方均十分满意。刚准备下定,结果谢家就出了事,外面都传阿顽命不久矣。臣虽受圣人教诲,但为人父母却总得多虑几分。好在谢夫人高义,不愿令我等为难,只说为免相累此事作罢。臣本以为这门亲事到此为止,谁知小女却道:‘常言道,大丈夫当言必信,行必果。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小车无?,其何以行之哉[2]?阿爹身为御史大夫,为天下言官之首,更应以身作则。既然您已开口同意将我许配谢家,此时他身受重伤,我又岂可为求自保抽身而退?活便嫁,死便寡,我亦无悔矣。’臣闻之羞惭万分,已使臣妻去谢家探望,如无意外当再续前缘。” 这番话说得漂亮,不仅轻轻巧巧推脱了吴王的求娶,又显出王氏女的贞烈贤淑,谢夫人的深明大义,即使是王奉之自己也是一副知错能改坦荡君子的模样。尤其这个再续前缘,用得十分微妙。三年前若不是出了淮山那档子事,王谢两家早就联姻了。皇帝一听,果然不好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阿顽倒是个好孩子。说起来,朕还欠着谢家一个怀恩公。既然如此,等你们俩家择好日子了,索性将爵位一并还给他,也算是朕的贺礼了。” 谢澜曦遭遇刺杀的事,南康也有耳闻。这话从女方家里说出来,十有八九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再加上过了御案,皇帝又没反对,还点头还爵为贺,这就和亲口赐婚没两样。谢为安早死,谢澜曦在家休养,男方家唯一一个对此事有决断权的长辈就是谢夫人。谢夫人一介女流自然不可能上朝奏对,所以这件事只能由女方家长王奉之亲自出面。可以想象谢家知道后不知道该多高兴,儿媳妇出身没的说,贞烈又识大体,最重要的是人家还没进门就把谢澜曦的爵位带回来了。谢夫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同样都生的独子,怎么她的运气就这么好? 南康恨得直咬牙。 谢家前一段时间不是传出了谢夫人要将自己娘家的侄女许给谢澜曦冲喜吗?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影儿,又和王家好上了?她越想越不甘心,派人去打听了半天,这才知道原来谢澜曦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难怪。萧家那个据说是个孤女,这样的女子嫁进来,光顶着个响亮的姓氏,能有什么助力?换成是她她也会换。萧家孤女能和天下闻名的琅琊王氏女相提并论么? 南康眼高于顶,除了王谢两家还看不中其他人。王家四娘虽然没戏了,可六娘和七娘亦是嫡出,只不过其父是王奉之的兄弟,位置没他那么好。谢家嫡系一脉眼看就要起复,谢澜曦两个庶出的妹子也立即变成香饽饽。虽然都是谢夫人膝下抚养,但毕竟是庶出,入不了长公主的眼。而旁系一脉嫡女虽多,怀恩公的堂妹和怀恩公的亲妹子还是隔了一层。南康左挑右挑都觉得不如意。 桓?之倒没想那么多,此次回京见了太后,后者欢喜得不得了。想想也是,有司马珏这个常驻京城的熊孩子作对比,数年难得一见又长成翩翩少年的桓?之当然令人眼前一亮。皇帝原本就对南康心存愧疚,王家的亲事黄了,便在职位上好好弥补了一番。桓?之年纪轻轻一跃成为正五品中书通事舍人[3],任起草诏令之职。官阶虽不高,位置却十分重要,南康心里总算舒坦了一番。 桓?之因儿时司马珏之言,不愿住公主府,只想自食俸禄自立门户。皇帝得知后大为欢喜,连赞兰卿有先帝遗风。可区区一个五品官,能有多少俸禄在京中置办好宅子?还不是得靠父母家族?无奈桓?之年少气盛,皇帝又纵着,南康只能憋着气替儿子挑选宅子置办家具。直到丈夫来信催促,南康这才不得已与儿子告别,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启程回谯郡。 说来也奇怪,直到她离开京城,王谢两家还未完成聘定。按理说,皇帝都发话了,成亲之日以爵位为贺,以示隆恩。谢家肯定该马不停蹄的赶紧置办婚事。偏偏谢夫人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这婚事又出变故了? 南康捏着额角叹了口气,对桃芝道:“去问问卢三,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是家小小的客栈罢了,这么久还没不能进去,难不成要让本宫在外露宿不成?” ***************************************** 注[1]:夏始置御史大夫,管理图籍、奏章,监察文武百官。秦朝御史大夫,位上卿,银印青绶,掌副丞相。至西汉末年,汉成帝将御史大夫改为大司空,金印紫绶,位比丞相,以其次官御史中丞为御史长史。到魏初,废御史大夫,以御史中丞统领兰台。 本文架空,考据党不可深究。 注[2]:出自《论语.为政》。意思是,如果一个人不讲信用,这样人怎么还能在世上立足呢?这就好比是大车没有了车辕与轭连接关键的?,小车没有了关键的?,这样车子怎么还能行走呢? 注[3]:《汉书・高帝纪》颜师古注:“舍人,亲近左右之通称也。”魏晋时于中书省内置“中书通事舍人”,南朝时省却通事二字。其位仅次于侍郎,掌呈进章奏、撰作诏诰、委任出使之事,历朝权责不一。《新唐书・百官志二》记载:“中书舍人六人,正五品上。掌侍进奏,参议表章。凡诏旨制敕、玺书册命,皆起草进画。”由此看来,中书通事舍人是比较接近权力中心的一个职位。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2 婚事(中) - 阿苒 - 魏如春 南康猜的没错,这婚事还当真出了变故,而且其中的原因与她也有点关系。 太后数年不见桓?之,圣寿时见他少年英俊气宇轩昂,有几分幼弟年少时的风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兰卿如此人品,可曾定下亲事?” 南康叹了口气,道:“这个倒不曾。” 太后眉毛一挑,南康便立即将她原本相中王家闺女又被吴王搅黄了的事说了,顺便还不忘给诚郡王府上了点眼药。 太后慢慢道:“可我怎么听说王家老早就已经和谢家定下了?” 南康哼了一声道:“什么定下,不过就是相看罢了。说起来也真稀奇,既然老早就相看了,怎么到迟迟不下定?谢家小子遇刺在家躺了两个月,也没见王家去探过病。偏偏父皇问起时,就说要下定了。唬谁呢?分明就是不敢得罪那位。不然有您在,有父皇母后在,有我在,他为何不肯将闺女许给我桓家?难不成觉得将来……” 像这样胆大的话,也只有深得帝后宠爱又委委屈屈被皇帝用来讨好太后嫁到太后娘家的南康敢说出来。 皇后原本笑吟吟的端坐在一边,眼见南康越说越不像话,厉声喝止道:“南康!” 南康自知失言,小小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赔笑道:“您看我这嘴,怎么就管不住呢?”一面拿起酒自罚了三杯,又连忙变着法凑趣不提。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心。 皇帝虽然没在场,但很快也知道了来龙去脉。 有的事就是这样,没捅破之前,大家都相安无事;一旦这层纸被捅破,就怎么想都不舒服。南康想的是她看上了王家的闺女,就是王家人的福气。王家不该拿谢家当挡箭牌,除非他王奉之的闺女死了残了,否则只有南康拒绝别人的份,哪有人家拒绝她的道理? 可这话听在皇帝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想法。那王奉之身为自己的臣子,却害怕区区一个吴王,甚至为了不敢得罪吴王,宁可将嫡亲的闺女仓促许给个差点进了鬼门关且尚未起复的谢澜曦。若放在诸王夺嫡时,这就是典型的明哲保身。明哲保身本来没错,可在一个登基数十年的皇帝心中看来,王奉之的不敢站队,是对太子的没信心,是对自己的没信心!连南康都能看出来,朝中那些个人精难道都看不出来?这是风向要变的前奏啊。 再往深处想,吴王多年来一直不肯进京,当初太后要给他指婚他都无所谓。这回突然进京请求赐婚,若真相信这小子没有图谋,司马彦这几十年皇帝也白当了。司马家对太过繁盛的百年世家一直不喜,尤其是“王与马,共天下”这根肉刺,只要姓司马的在位一天,这刺就不可能拔得掉。皇帝眼看自己的身体日渐衰败,他的疑心也与日俱增。越想越觉得王奉之其心可诛,没准他就是和吴王有过牵扯。那王奉之嘴上说是王四娘自己求的,焉知不是他有意安排的障眼法。吴王进京是为了求娶王氏女,这事还是他在驿站里亲口说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天,王奉之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要是吴王早与王家有勾连,王家得知名单泄露,借着此事撇清关系,也不是说不过去。 说到名单,前些日子陶温送上来的那份残缺的名单,涉及了那么多朝廷大员。谢澜曦为这份名单几经生死,带回来的刺客尸体上还发现了疑似魏秦风俗的纹身,若吴王当真没有对外通敌叛国,对内结党营私,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千里迢迢上京求娶,这不是欲盖弥彰么?但最让人想不通的是,吴王若明知自己结党通敌的事情暴露,他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进京?难道他当真以为皇帝不敢杀他?还是……他其实是被人诬陷,心中无愧却又无以言明,只能以这种方式自证清白?如果是前者,吴王此举未免太过冒险,换成司马彦自己,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但若是后者,他其实是被人诬陷的,这天底下还有谁有能耐诬陷吴王呢?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要么是友邦,要么是世家。吴王一出事,与梁周魏秦交壤的吴王封地必然大乱。以出兵平乱为借口,浑水摸鱼趁机侵入大晋。大晋越是内乱,对他们来说就越是有利。若事情真相如此,这吴王非但动不得,还得好好的给他送回西北;另一方面,吴王是皇帝在太子长成之前,用来牵制世家而提前树立好的箭靶。现在司马蔚人已经在京中,根本飞不出皇帝的手心。若是世家在幕后推手,有意陷害吴王,真搞死了他,等皇帝百年之后,外戚势大,太子年幼,又如何能与世家抗衡?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想得越多,就越看王奉之不顺眼。无论王家怎么做,在皇帝眼里都是错。王奉之选择了谢家,在皇帝眼里,就是王家想要和陈郡谢氏绑在一起。偏偏谢澜曦是皇帝早早看好留给太子的肱骨之臣,又岂肯让王奉之白白得了便宜?皇帝拖了十几年故意忘记还爵,就是存了一份心思打压谢家,等到将来太子登基,再由新皇亲自提拔重用。王家势大,谢家也不小,以世家对世家,这才是制衡之道。可惜谢澜曦太过聪慧,刚除服就立了如此大功,不好生赏赐一番也说不过去,皇帝只能提前将爵位还了回去。 现在他老人家想反悔了,可惜金口已开,难不成还要自打耳光?想到这里,司马彦就拿眼觑向了素来贤淑端庄的皇后。皇后与他夫妻多年,一看就知道又该自己去显阳殿背锅了。论谋略治国才能,司马彦完全是太后一手教出来的。小桓氏当初能毅然饮下绝育药,就为了在先帝面前表忠心,这份狠绝果断让司马彦自愧不如。司马彦被小桓氏挑中,养在膝下多年,手把手教导他如何处事,司马彦能在诸王夺嫡中胜出,小桓氏功不可没。以至于司马彦坐上龙椅多年之后,办了错事还会习惯性的找太后擦屁股。 太后这边,因淮山之死对谢澜曦印象一直不好。太后圣寿时,又被南康随口几句抱怨败了兴致,她不好怪南康,就只能怪在谢澜曦身上。这蓝颜祸水害死淮山也就罢了,还连带着兰卿一门好亲也没了着落。什么言必信行必果,当她老太婆是瞎子么?明明就是王家闺女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和当年的淮山一个样,想嫁他想疯了。只不过王燕如比淮山聪明多了,还会先给自己上个君子信义的套子。 太后冷笑两声,碍着皇帝的脸面,她本不想多事,正好皇后求到跟前来了,看那期期艾艾的模样,就知道司马彦这家伙又作死了。他皇帝当了几十年,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每次拉不下脸反悔,就想请她出面把这事搅黄了。果不其然,皇后又以世家贵女特有的方式,委婉表达了皇帝最近食欲不振的原因,惹得太后发作了一番,怒道:“我们娘俩有什么事,他不能亲自来跟我说?非要你转来转去?” 皇后按例跪了半个时辰,吃了一顿训斥,心知自己的任务总算办成了。每次皇帝需要请太后出面善后,少不得让她在中间周旋。太后与皇帝毕竟不是亲母子,次次与他善后总归有些迁怒,于是倒霉的皇后只好笑纳了。也正因为此,皇帝对皇后心存些许愧疚,即使她所出的太子没了,皇帝也没有换人的意思。 但太后这边也不好办啊。 总不能皇帝头一天才说了要还爵贺婚,转眼就让她站出来反对吧。皇帝与太后都代表着皇室的尊严,要是朝令夕改,传出去还不让人觉得天家母子不和?太后闭着眼好半晌没做声,良久,才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叹了口气道:“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也没什么好法子,你且拿这个去回皇帝吧。”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3 婚事(下) - 阿苒 - 魏如春 太后所写的两字是淮山。 皇后有意无意的揉着膝盖道:“母后到底是怎么想的,淮山都去了三年了,陛下又说了让谢澜曦自择婚姻,就算她还活着,也没法拦着谢斓曦娶王燕如啊。” 司马彦斜睨了一眼皇后,后者立即噤声,没敢继续上眼药。 当初王谢准备联姻之时,正是淮山强行介入,导致两家亲事搁浅。谢为安替儿子不平,酒醉后胡言乱语,要单骑去西北找吴王算账,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摔死了。若非如此,哪怕皇帝不肯赐婚,以淮山的性格只怕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生米煮成熟饭。但谢为安一死,谢澜曦无论如何都不会娶淮山了。夫妻双方之间隔着一个杀父之仇,于情于理日子都过不下去。 太后的意思很清楚,如今王谢两家联姻已经过了御案,要想不动声色的令两家婚事破裂,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重提过往。 谢为安当年怎么跌死的?好好的为什么会去喝酒?喝酒的时候可有旁人看着?酒醉纵马可有人劝解?事隔三年,这里面每一个问题都可以玩出无数个花样和王奉之扯在一起,谁叫那天晚上和谢为安一起喝酒的人是他呢? 谢为安为人清高敏感,王奉之则务实圆滑,一个沉迷风花雪月,一个只爱宦海沉浮。王奉之虽然欣赏谢澜曦,却不大看得起谢为安。当初他不肯得罪淮山郡主,主动退出了这场婚事角逐。正所谓买卖不成情意在,王奉之不想因此与谢家生出隔阂,便主动邀了谢为安喝酒。本来就是性子南辕北辙的人,平日里也没多少交情,唯一能聊的就是在儿女亲事黄了之后,一起感叹世事的变化无常。谢为安越喝越激愤,王奉之则越喝越无聊。 谢为安喝酒有个特点,他越是醉得糊涂了,脸上反而越镇定。王奉之见他一脸认真的胡说八道,越发觉得头疼起来。他身为言官之首,谢为安出言无状涉及朝廷,理当斥责并上奏弹劾。可这酒是他请的,人是他约的,王谢两家多年好友,人家不过是发发酒疯,他就要上奏朝廷,这朋友以后还怎么做?可他若是不理会,万一给别人看到了,连他一起弹劾,那才更是冤枉。王奉之坐立不安,见天色已晚,便立即起身告辞。 谢为安酒醉忘形,脸上还是一本正经道:“嫂夫人家教森严,佩服佩服。”然后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引得雅间外路人一阵侧目。王奉之恼羞成怒,还好没和他做成亲家,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能生出谢澜曦这样明珠美玉。当下也不多说,只冷哼一声:“谢兄喝多了,我不与你计较,你自当一切小心。”一面带了仆从便走了。 涉及世家与皇权的斗争,世家或许还会抱成一团。一旦变成世家内斗,想要看两家笑话的人多的是,不怕没人推波助澜。哪怕是王奉之酒后一句气话,都能被引作千层意。当然,若是王谢铁了心要结成鸳盟,谣言再怎么来势汹汹,一下聘就自动烟消云散。可从谢家目前的情况来看,又不是这么回事。 王奉之敢拿谢澜曦推拒吴王与南康,十有ba九是有把握对方肯定会娶自己的女儿。想想也是,谢家嫡系只剩下谢澜曦这一根独苗,在这个重视门第出身的世道里,他若想重振嫡系一脉,未来的妻子必须是名门贵女。那王四娘容貌出身都没得挑,德才兼备且进退有度,若是不是太子实在年幼,就是嫁进宫里做个太子妃都是足够的。之前是谢澜曦重伤,王家拿乔。眼下王家同意嫁女,皇帝又亲自表态还爵相贺,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谢家怎么可能推却?更何况王谢两家世代交好,姻亲盘根错节,王四娘从小便是谢府的常客,谢澜曦就算再不喜欢,如不想和琅琊王家彻底撕破脸,也该捏着鼻子把王四娘风风光光的迎进门。 偏偏谢家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仅王奉之傻眼了,就连皇帝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在司马彦看来,只要是男人,就没可能拒绝的了这样的美事,除非他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就意味着不可能有子嗣,姻亲没有血缘传承,迟早也会淡下去。若是谢澜曦当真因遇刺重伤损及子孙根,王家又在此时同意嫁女,谢家反而会觉得棘手。毕竟琅琊王氏不是一般人家,为了迎爵不告而娶,将来王家知道了,迟早亲家变仇家。当然,若是新妇脾气和软好拿捏也就罢了,偏偏那王四娘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万一又出什么惊人之语,传出去只怕谢家名声尽毁。所以谢家迟迟没有动静,而王奉之这老狐狸则因怕被卷入吴王与南康之争,抢先将此事在司马彦这里备了个案。但他心里虽十拿九稳,毕竟没有得到准信,所以才说“如无意外当再续前缘”。 皇帝越想越觉得可能,之前觉得“再续前缘”这四个字用得微妙,如今才体会出“如无意外”的真意来。 好一个天下言官之首,当真是字字珠玑啊。 一想到王奉之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帝就龙心大悦。臣子是否能人道,他并不关心,只要脑子好能力足一颗忠心向皇帝就行了。司马彦有心要保谢澜曦,自然不能让“真相”流传出去。 …… 王奉之这些日子也不好过。 那日他在御前一番话,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原本只是情急之下的说辞,没想到消息传来传去,最后竟变成谢家下聘的日子都择好了,就在下月初五。王奉之急得冷汗都快落下来了,谢家确实曾有意提亲,不过谢澜曦出事之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即使四娘引经据典据理力争,他与王夫人也未同意。开玩笑,婚姻大事乃父母做主,哪里容得她个女孩家家做主的?他还记得自己对四娘道:“阿爹知道你的心思,但婚姻不是儿戏,等你将来做了父母就知道了。阿爹也是看着阿顽长大的,他现在重伤在家,生死不知,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难道你要爹娘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他守一辈子活寡?” 出于礼节,他让妻子卢氏前去探视。那时谢澜曦刚刚回府,人还在昏迷当中,谢夫人哪里有心情与卢氏寒暄,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也就比待别人多坐了一会,便匆匆赶去照顾谢澜曦了。卢氏回来后还生了一阵闷气。隔了几天,谢夫人才亲自登门致歉。卢氏见她眉眼之中漾着欢喜,知道必是谢澜曦身子大好了。她与谢夫人相交多年,很快就和好如初。王奉之身为御史大夫,消息最是灵通。吴王与南康皆有意求娶四娘的事,他在对方进京的第二天就知道了。王奉之原本一直在纠结,此时听到谢澜曦大好的消息,立即又动了心思想借壳脱壳。他让卢氏再去谢家探探口风,却不想还没得到准信,皇帝就已经把他推了出来。 王奉之无奈之下,只能先斩后奏,他话语里特地还留了一点余地,万一真有什么意外没成,也不算他欺君。一回到家里,他便迫不及待的问卢氏:“你把我的话跟亲家说了么?” 卢氏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亲家?” 王奉之讪讪赔笑道:“这不是快成了么。” 卢氏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今日见到阿顽了。” 王奉之连忙问:“气色如何?果真大好了么?” 卢氏斟酌片刻:“比起之前应该是大好了。”她叹了口气:“好好一个孩子,不知遭了多大的罪,脸上被人划了一剑,腿也断了。他一个人坐在林子里看桃花,整整一个早上,没说一句话。” 王奉之心中一凉,就听妻子继续道:“看到他那副样子,我是问不出口了。我也是看着阿顽长大的,虽然心里可怜他,却也不想自己女儿嫁过去。谢家既然没有瞒着我们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想和我们继续攀这门亲。我琢磨着挑个时间把这事告诉四娘,免得她心中一直惦记。”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4 还爵 - 阿苒 - 魏如春 无论是王谢联姻,还是谢家复爵,在京中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没过几天就陆续有人上门道贺,更有甚者直接问什么时候下帖喝喜酒。王奉之有苦说不出,只能勉强笑道:“休要胡传,四娘尚幼,内子亦舍不得,还想在家中多养几日哩。”他心里亦是挣扎,卢氏虽说见了谢澜曦,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并不真切,多数还是听谢夫人感叹才得知的。人家都说了儿子脸上受了一剑,卢氏也不好特地凑到跟前去看他伤得丑不丑,走路瘸不瘸。而谢澜曦似是不愿见人,即使见了卢氏,也只是遥遥一礼,之后更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谢夫人无奈,只能推说是他伤势未愈,仍需休养。 要知道大晋从上至下崇尚美姿仪,选官除了才华出身,更喜欢以貌取人。貌陋者门第再高,官场也吃不开,甚至连百姓都鄙视他。比如说美貌如潘岳者,出行则掷果盈车,张载容貌丑陋,每行皆被小儿以瓦石掷之,最惨的就是左思,同样效仿潘岳出游,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1]。 谢澜曦若真是残疾毁容,言谈再清雅,看了一张脸就倒胃口,官场应酬谁愿与他把盏共桌?就算他再才思慧捷,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台面,重大场合都不会有他的份。当官当官,能多在皇帝跟前露面,才能把官当下去。否则就算得爵了,光靠一个爵位没有实职辅佐,仕途上又能走多远?谢澜曦之所以被称为京城双璧之一,除了出身显耀,精通六艺,最出众的就是他姿容秀丽,仪态端方。他王奉之娇生惯养出来的嫡亲女儿,当皇后都足够资格,怎能浪费在一个貌陋身残的废人身上?只不过他为了推拒皇室有话在先,此时反悔不得,就干脆含含糊糊打算拖下去。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有关谢澜曦重伤毁容的流言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在京中传开了。人人都说王谢两家迟迟不动,就是因为王家看不上毁容的谢澜曦做女婿,一心想要悔婚。王奉之气得青筋暴起,他确实有反悔之意,可这亲事连小定都没下,哪里能称得上是悔婚?这谣言一出,岂不是逼着他必须将女儿许配给谢澜曦?原先他还以为是谢家为了逼他许婚,才故意散布的谣言,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谣言传出去对谢澜曦有什么好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不像是谢夫人的手笔,不过谢氏旁系那些人就说不准了。 和王奉之所虑不同,谢澜曦毁容重伤在仕途上固然是毁灭性的打击,可在贵妇小姐们的圈子里,消息一散开就立即激起了所有人的母性与同情。卢氏望向身边正安安静静抄写经文的四娘,少女今天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衫子,更衬得皓腕如玉。 卢氏轻轻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谢澜曦一直没有露过面,谢府上下的口风紧得很,怎么自己才见了他,接着消息就泄露了呢。她深知自己丈夫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事情说出去,唯一的可能就在四娘身上了。四娘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她与谢澜曦自幼相识,对方又是那样出众的人品,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卢氏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初卢氏和四娘母女联榻语重心长谈了一夜,最后四娘是伏在她怀中哭着睡着的。她原以为四娘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时间长了自然会将此事放下。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为了能嫁给谢澜曦,背地里自作主张抢先下手,逼得王奉之不得不对外做出“不论谢澜曦如何重伤,王家都会嫁女”的姿态。 但四娘即使再聪慧,也不过是个闺中少女,谢家若是要查起来,轻易就能查出传言的来源。万一查出从四娘这里传出来的,谢家会怎么看她?卢氏虽意识到不妥,却不敢将此事告诉王奉之。要是王奉之得知是自己亲闺女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怕要当场气晕过去。想来想去,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替闺女善后。 …… 眼看王奉之都被逼无奈准备亲自去谢府重提亲事了,没想到流言仍然不放过他。王奉之恨得牙痒,他不嫁女,别人说他背信忘义,嫌弃谢澜曦毁容残疾;他要嫁女,又有人说他是沽名钓誉,不然好好的谁肯将亲闺女嫁给个残废?更有甚者隐晦的指出,其实是王奉之已经坐到御史大夫这个份上,就是沽名钓誉也犯不着拿自己嫡女的亲事做文章,没准就是因为他心怀愧疚。毕竟当年若不是因为他主动邀酒,谢为安也不至于酒醉纵马摔死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古人诚不欺我也。王奉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卷进谢为安之死中。的确是他邀约不假,也的确是他先行离开,可谢为安自己要作死,连谢府的仆从都拦不住,关他什么事? 正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传到后来,竟变成谢为安之死是他一手策划的。王奉之位居御史大夫,乃天下言官之首。谢为安只爱书画美人,对仕途不感兴趣,为人又愤世嫉俗,经常酒醉后胡言乱语。王谢两家联姻,最大的麻烦其实是谢为安。当年淮山插进来,迫使王家不得不放手,谢为安恨王奉之胆小怕事,王奉之便怀恨在心。只要谢为安出事,就算淮山非要嫁,也要等到谢澜曦热孝之后。圣人本来就不想赐婚,这下更有理由让淮山早早他嫁。而等到谢澜曦出孝时,正好四娘及笄,两家再续前缘。谢澜曦虽然出身高贵,毕竟年纪还轻,起复还爵都需依仗岳家,那时也不用担心谢为安这个搅事精拖后腿,对王家来说实在是一举数得。 王奉之完全被这种狗屁不通的谣言打败了。 偏偏越是荒诞离奇的原因,越是会引人注目。即使最后大家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却都觉得王奉之就算是冤枉的,谢为安之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王谢两家的关系越发尴尬起来,渐渐的京中再无人提两家的亲事。 皇帝见好就收,一面安抚王奉之表示朕绝对相信你,一面又点了谢澜曦入东宫詹事府[2],从六品长史直接升至四品少詹事。 王奉之感恩戴德,差点喜极而泣。他虽问心无愧,可也架不住众口一词,就连四娘都不愿见他,皇帝却始终待他如一。这份君臣之间的信任何其可贵? 皇帝又感慨道:“三年前,朕许诺阿顽可自择婚配,三年后,朕亦是这句话。谢家乃朝之肱骨,朕亏欠谢家久矣,爱卿此次遇刺,朕差点损一良才。如今还爵谢家,也不知算不算得上亡羊补牢。”众人皆道圣人礼贤下士,实在是古往今来少有的明君。 于是时隔多年,谢家终于迎回了世袭公爵之位,谢澜曦亦重新回到了听政殿上。此时的他历经生死,眉宇间已褪去少年的青涩,纤腰广袖,玉冠长巾,只是那么静静的走来,行云流水,沉静从容,又仿佛春风吹落一地桃花,直叫人看得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王奉之盯着这个新任的怀恩公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到底他脸上哪里毁了容,走路哪里失了仪。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依旧温和宁静,未见丝毫疏离。可不知为什么,王奉之看了心里反而咯噔一响,尽管自己看着他长大,但他已经越来越无法看懂谢澜曦了。此时若厚着脸皮再提亲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对方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轻易拿捏的人了。王谢联姻固然是锦上添花,但于他王奉之而言,又会被人说成踩低捧高见利忘义之徒。反正无论他怎么做,上天都好像故意和他过不去,总要泼他一身污水才罢休。想到这里,他不由对着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人越发恭敬起来。 ************************************** 注[1]:刘孝标注引《语林》:“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张孟阳至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投之,亦满车。” 《世说新语笺疏》则道:“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长得丑出门都被老娘们唾弃,左思真是太惨了。 注[2]:东宫詹事府,即东宫最高管理机构。真正历史上,詹事始于秦,太后皇后与太后gong中均设有詹事,只不过前两者皆陆续废除,只余下东宫詹事府,且詹事置省,只余一丞。本文设定东宫詹事府按唐制,詹事府设詹事一人为主官,少詹事为副贰,负责传递文书与太子六傅。ps:下一章就要回到客栈写阿苒和何意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5 气焰(上) - 阿苒 - 魏如春 谢家一直对谢为安之死讳莫如深,其主要原因就是谢夫人觉得他委实丢人。谢澜曦出事之前,萧氏确实是想和王家联姻的。但自从那个叫阿苒的少女出现之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妙了。 谢澜曦看似温和实则固执,一旦他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点倒是和谢为安十分相似,好在谢澜曦做事前都会深思熟虑,不似他老子那么鲁莽偏激。阿苒数次救了谢澜曦,按着谢夫人的意思,若是儿子真心喜欢,等将来王家四娘进了门之后,再由她出面亲自将阿苒作为贵妾替儿子纳下。四娘端庄贤淑又通情达理,更何况有自己做靠山,怎么样也不算辱没了那姑娘。偏偏谢澜曦不肯,他特意让阿苒带着谢氏传家玉佩回来,又拿儿时戏言当真,这是逼着她亲自给阿苒安排合理身份来匹配谢氏宗妇的地位。 那日谢澜曦被接回府中,醒来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可若真要说是哪里变了,谢夫人自己也说不出。只觉得儿子身上似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郁,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王家想要提亲的意思,她不是不知道,可谢澜曦却淡淡道:“阿苒为我而死,我虽没有资格为她齐衰,但一年之内不聘、不色、不友、不荤,还是可以做得到的。今日母亲若想勉强为之,明日没准阿顽便会旧疾复发。” 谢夫人深吸一口气,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谢澜曦笔直的跪在她面前,望着母亲的眼睛,轻声道:“我谢家的爵位自然得由我亲自迎回,否则将来人家说起我谢澜曦靠岳家起复,谢家依附王家得爵,试问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去地下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谢夫人紧紧的握住拳头,长长的指甲刺进手心里,脸上却越发温柔:“难道四娘不好么?当初你姐姐的事,也多亏了她……” 谢澜曦抿了抿唇,半晌才低声道:“我知道母亲的意思,无论出身容貌才华性情,她都是顶好的。可常言道,婚姻之事在于门当户对,不仅是对她,对我亦是如此。就算我要娶她,也不是这个时候。至少等我迎回爵位重新起复,以怀恩公的名义求娶王氏女,总比现在传言正盛的时候仓促下聘要合适得多。” 谢夫人眉头一挑:“你就这么有把握一定能复爵?” 谢澜曦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慢慢转动着茶盏:“母亲忘了那份名单么?少则三月,迟则一年,圣人迟早会将爵位还给谢家。至于王家,现在外面风头正紧,吴王与公主都盯着他,王奉之再傻也不会这个时候再聘定他人。左右四娘不过刚刚及笄,以王奉之的保守性子,少不得要观望一阵。当然,若王家当真属意他人,尽管去通媒便是,”他轻轻笑了起来,“大丈夫何患无妻?母亲放心,只要多给我一年时间,总会给您一个交代。”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谢夫人还能说什么。 云鬓恭敬的将花剪与云壶递了上来,眼中似是有些疑惑,这枝桃花还是早上新摘的,夫人之前还赞了声好,怎么现在又问她要剪子了? 谢夫人优雅的端坐在窗前,右手接过银剪,“咔擦”一声便将伸出来的枝叶剪断。“长得太快,总要剪掉些枝叶才好。”她轻轻的说着,眼光却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的池塘。 云鬓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见池塘里的金锦鲤游得欢快,忍不住开口道:“不止是花儿呢,自从大公子伤好之后,连池子里的鱼儿都不再和以前那样蔫搭搭了。” 谢夫人动作一窒,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以前?” 云鬓连忙回道:“婢子记得以前桃钗姐姐曾说过,池子里的鱼不知为什么一直蔫搭搭的。当时婢子还觉得好奇,捞起来一看,当真都是奄奄一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夫人并未作声,手下轻轻一动,整根花枝便应声而断,那朵桃花孤零零的落在了窗台上,凄美中又带着些许寂寥。 …… 谢澜曦说的没错,不过刚三个月,谢家便顺利复爵了。 但此事南康并不知情,她早早就离开了京城。此番进京对南康来说只能说是喜忧参半,桓?之虽然得了好职位,但没定下王氏女总归是个遗憾。南康自幼好强又爱脸面,怪只怪自己想得太简单,出门之前已亲口在桓家老太君面前打了包票,若就这么回去,只怕那些妯娌们当面不说什么,背后会耻笑枉她身为天家嫡出长公主,却连儿子的亲事都求不来。 南康越想越气恼,索性绕道去山东看看自己的庶妹寻阳。寻阳公主乃是已故丽嫔所出,下嫁清河崔氏,膝下有一儿一女。嫡长女崔盈月年方十四,虽然年纪小了点,可论出身清河崔家亦不输于琅琊王氏,与桓?之最是匹配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寻阳脾气和软,养出来的女儿也是个面团。而桓家名声在外,大伯家那几个侄儿媳妇都不是好相与的,当婆婆的就是这样,儿媳妇最好性子软到对自己百依百顺,但对自己看不顺眼的那些人就该姿态强硬。于是,和贞烈贤淑名动京城的王四娘一比,崔盈月就显得逊色多了。 由于是临时变的主意,公主凤辇在出行上难免会有些尴尬。这里离京城不算太远,可早就过了京畿驿站,方圆数十里就这么一家客栈离官道最近。南康不得不捏着鼻子委屈自己暂时住在客栈里。谁知道都过了半个时辰了,负责安排暂住事宜的卢三到现在还没打点好。这卢三真是个废物,若是殷大还在,哪里用得着她等这么久? 想起殷大,就想起吴王这个小王八蛋,削了她的面子不说,还和她抢儿媳妇。南康憋了一肚子火,打算亲自下去看看。刚推开车门,就听见“砰”的一声响。原来那卢三被人直接从二楼扔了下来,也不知伤到了哪里,正哎哟哎哟的惨叫着扶着腰板在地上打滚。 南康被吓了一跳,身边的侍卫立即将她围成一团,纷纷亮出兵器对外高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客栈掌柜脸色惨白的从楼上窗户里探出头来,一看南康这阵仗,顿时吓得腿都软了,转身颤声道:“好好好好汉饶命啊。” 只见一名容貌普通的白衣青年从房间里慢慢走了出来,他根本就没理会掌柜,只看了一眼游廊窗外的凤辇,便居高临下冷冷道:“这是客栈并非官驿,从来只论先来后到。如果阁下非要以势压人,尽管来试试在下的手段。” 南康气得几乎晕过去,为着殷大之事,她还特意被皇后叫去问话,说是有御史弹劾南康纵奴为恶,并有十数名官员可作人证。这事虽被皇帝压下来了,但后者总觉得面上过不去,叫来皇后又是一顿训斥。皇后当然不肯说是自己女儿的不是,便道定然是桓家作风太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让皇帝把南康嫁到了桓家?桓家是太后的娘家,皇帝被皇后这么含沙射影的一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让皇后好生管教南康。南康儿子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还要被点名去领罚,其羞恼可想而知。若是在以往,自己手下的管事被人当着面儿从楼上扔下来,南康必定咽不下这口气。可一想到自己是要去崔家商量儿女婚事,要是中间再出什么幺蛾子,没准又要被小人参一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心里还在犹豫,只听那卢三气急败坏的叫道:“有刺客惊了公主凤驾,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上!”桓家众侍卫被人这么当面叫阵,早已按捺不住,此时听得卢管事一嚷嚷,立即举刀冲了上去。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6 气焰(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听到外面的动静,顿时心中大喜。她被何意制住穴道,放倒在床上不能动弹。根据人工智能提供的资料显示,有记载的点穴术出自于一千多年后广为流传的《少林拳术秘诀》,其中提到“实只三十六手。其中软麻穴九,昏眩穴九,轻穴和重穴各九。”但是没有证据显示这门功夫真的存在,也许点穴术确实曾经存在过,但在地球时代中后期就已经失传了。而根据后世文学作品中的描述,点穴分多种手法,双方实力相当时无法解开独门点穴手法,而双方内力差距较大时,内力高深的一方可以轻而易举化解对方的点穴,即使被独门手法制住,也很容易冲开穴道。阿苒没有正式习武,体内并无内力,只能凭借超出常人的体质,尽可能的加速气血运行强行冲破何意的禁制。 就在方才何意对她说必须永远陪着他的时候,外面忽然有脚步声响起。何意轻轻抬了一下眼皮,不动声色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在她头顶亲了一下,低声道:“别怕。” 却听店掌柜的声音劝解道:“贵人莫要生气,客栈房间充足的很,要不我去问问能不能让他们换一间?” 另一人道:“他若是住着别的地也就算了,就这一间最好,爷爷我今日还非要不可了,赶紧让他滚出来!”说着便抬脚要破门而入。 何意随手制住少女的穴道,取了床薄被将她遮住,一面将床帐落下,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所有的动作都几乎在一瞬间完成。那卢三刚要一脚踹在门上,门忽然打开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面的人是什么样,眼前就一花,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被人揪住衣襟直接扔了出去。 等到阿苒听到何意主动邀战,就知道对方势大,巴不得他们立即打起来,自己正好借此机会冲开穴道,之后再想办法趁乱逃走。没想到被扔出去的那人连声大叫刺客惊了公主凤驾,阿苒的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只能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驿站的那位,千万不要是驿站的那位。” 何意固然可怕,可他不会真正伤害自己,但要是落在了南康的手里,关进大理寺倒不算什么,怕就怕她等不及直接叫人给自己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毕竟当初那句“生死不论”还言犹在耳。阿苒没有何意那么逆天的功夫,要是稀里糊涂死在那女人手上,就真的太不划算了。 正在想着,忽然窗户一响。阿苒被困在帷帐里,根本就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屋子外面刀剑相交脆声联响,进来的肯定不是何意。不管是谁,这个时候偷偷摸摸进来,只怕都不是好人。阿苒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一只手将床帐掀起,一个满面胡须的男子一脸惊艳的望向自己。阿苒此时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她不知道自己被何意亲吻后的模样多么惹人怜爱,更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位竟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cai花大盗。 这人名叫孟?,出道十余年cai花无数。最早是扮作货郎,在市井村落间流窜作案,被他得手的多数是山野村妇。随着时间的推移,孟?的胃口越来越大,那些村女野妇能有多少姿色?而且光骗骗色也未免太流于下乘,cai花到了一定境界,连金钱财物都能手到擒来。因他生得一张好脸,身形骨架也不大,又擅长假音,便男扮女装谎称寡居为夫家不容,只能流落外地以女工度日。孟?此人工于心计,每次作案之前都会根据目标的性格详细部署方案。先设法博得他人同情,再央人介绍帮工,最后进入女家的宅子里以传授针线为名,一步一步从陪聊解闷到下药迷jian,整个流程不骄不躁,循序渐进。大晋本来就民风开放,加之孟?脸蛋俊俏器大活好,又能言善道,事后还知小意温存款款许诺,竟唬得不少闺阁小姐被骗了身子不说,还傻乎乎的携了钱财与之私奔。等到了外地,孟?再将骗来的女子转手卖掉,得了钱财又去骗下一家。 直到两年前,这孟?终于阴沟里翻了船。他原本瞄上了一家大户人家的娘子,其夫家姓高,双名俊才。这老兄放着娇qi不爱专宠小妾,是以高家娘子一直郁郁寡欢。孟?好容易进了她家的宅子,眼看就要被翻红浪水到渠成了,他赫然发现自己竟被对方抢先下了迷药。原来那高俊才有个初恋qing人,却因种种原因无法在一起,此时一见孟?便觉得他比自家的小妾生得更像对方,兼之从妻子口中得知这“孟娘子”无依无靠着实可怜,便动了邪心想要将他弄到手。谁知这药是下了,手伸进去一摸胸口,原来是塞了两个馒头,再往下摸,又多了一根黄瓜。也算是孟?走运,那高俊才竟然是个荤素不忌的货。他原本打算将孟?捆了直接送官,见他惊慌失措的小模样甚是可怜可爱,心一软便留他一条命下来。 那孟?深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忍着痛使劲了浑身手段,将高俊才伺候得欲仙欲死。后者见他体贴懂事,又从不争宠夺爱,对自己满腹甜言蜜语,便索性将他养成外室。也亏得孟?心性坚韧,耐心等候了足足半年,终于寻了个机会逃了出来。没想到这高俊才还真对他动了情,重金打发人四处寻找,对外只说家有逃奴卷了主人钱财,并附有画像追回重赏云云。不巧孟?的悬赏被他过去曾经骗过的事主见到了,那女子被骗财骗色远卖到勾栏,又辗转几经人手,最后落到一小吏家中做妾,因其容貌姣好性子乖顺颇得主家喜爱。此时见了孟?的脸恨不得扒皮噬骨,当晚便跪在小吏面前哭得梨花带雨陈述前情,只求将孟?这恶贼严惩。那小吏一想,潇洒了十年从未失手的cai花大盗,牛逼啊,这要传出去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要案。恰巧县衙里有个主簿,其妻妹也是被孟?糟蹋后自尽而死。主簿娘子得知后,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咬牙道:“郎君若能替我阿妹报仇,你想纳几个就纳几个,绝无二话。” 孟?到此终于扬名天下,他迫不得已蓄须换面,躲在这家客栈里整整一年。因不敢见人,只能在厨房里打杂做事。没想到何意带着阿苒入住时,店小二看到了阿苒的脸蛋,去厨房里要菜做水忍不住对着孟?一顿海吹。这孟?久不近女色,听到阿苒貌若天仙,压抑许久的欲念终于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趁着外面兵荒马乱,悄悄扶了架竹梯顺着窗户爬了上来。一见之下果然惊为天人,眼见少女无法动弹,薄被下面被剥得只剩下小衣亵裤,便知道她不是被下了药就是被制住了穴道,心中不由暗笑:“原来是同道中人,既然老兄你现在有事要忙,这仙女儿就让本大爷笑纳了。”不过,孟?到底没被色心冲昏头脑,只将阿苒用薄被卷起扛在肩上,打算偷出去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风头过去后再慢慢享用。 当然,藏在客栈里是决计不成的。从这里往山上走不过两三里有一幢林间小屋,只需将少女藏在箩筐里,趁着天黑背她上山,给她留点吃食,再在门口加把锁就行了。 谁知道没走多远,忽听一人冷冷道:“放下你背上的箩筐,我且饶你不死。” 孟?浑身一震,慢慢抬眼望去,只见一名容貌普通的白衣青年正手持长剑立在自己面前。他暗暗扣了一把迷药在手,脸上装作害怕道:“你,你要做什么?”这家伙不应该还在客栈里和那群带刀侍卫群雄乱战吗,怎么一转眼就追到了这? 那人声音极其好听,语气却冷冰冰的,仿佛没有一点人气:“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孟?见对方根本不为所动,索性撕破脸狞笑道:“好大的气焰,当你爷爷我是吃素的?告诉你,老子采过的花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以为你……” 他话还没说完,心口便多了一个血洞。孟?甚至他的动作都没看清,整个人便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何意将长剑入鞘,剑鞘一转,便将即将歪倒的箩筐扶正。青年俯下身子,将蜷缩在筐中的少女轻轻抱了出来,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对不住,下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阿苒却觉得有些不妙,那孟?倒下时,手中的迷药也随风送出,正好被她吸了个正着。少女隐隐觉得自己体内气血翻涌,身体最深处仿佛有一把火在烧,就连被制住的穴道也被轻易的冲破了开来。 *************************************** ps:孟?的原型在野史上真的存在,此人出现在明朝,叫做桑冲。根据资料记载:成化三年三月间,桑冲离家,经历大同、平阳、太原、真定、保定、顺天、顺德、河间、济南、东昌等府,朔州、永年、大谷等共四十五府州县及乡村镇店七十八处,专门施迷药,诱jian妇女。桑冲为了mi惑良家妇女竟男扮女相,“戴一发髻,妆妇人身首”,还把自己的脚也缠成小脚。先后有良家女子一百八十二人受害。后高宣婿赵文举潜入房内识破其真相,捉送晋州。被凌迟处死。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7 克制 - 阿苒 - 魏如春 想想也是,那孟?手里的迷药能有什么好东西?一般的迷药是使人失去意识,孟?为方便己用,里面还特地添加了虫草罗勒迷迭香等催qing成分,原本是专门针对那些可能反抗的烈性女子,不过在孟?长达十年的cai花生涯里,除了最初几次经验不足才需要使用外,多数情况下竟然都没用到。 事实上,再好的chun药,说到底也不过是刺激人体性激素分泌的兴奋剂。因嗅觉与脑下垂体直接相关,阿苒的反射神经又较常人更敏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大量吸入,那迷药立即便起了作用。 何意在俯下身子的一刹那就已经感觉到不对,有阿苒麻醉喷雾的前例,他对这种偷袭神器都格外敏感。只不过孟?自制的迷药厉害归厉害,被风一吹已经消散了大半,阿苒又吸入了绝大部分,等到何意察觉时只剩下淡淡的一抹余香。何意微微皱眉,眼见少女的胸口起伏得更加剧烈,她那秀美的脸蛋上晕红一片,水汪汪的大眼更显楚楚动人。 阿苒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何意自进阶之后身上的寒意更盛,阿苒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恨不得将整个人融进对方身体里。此时暮色已降,林间偶尔传来几声倦鸟低鸣。微光之下,少女光裸的手臂如同蔓藤一般缠上了青年的颈项。她的脸颊在何意衣襟处蹭了蹭,觉得里面的肌肤更加清凉,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大力,竟然直接将何意推倒在地,迷迷糊糊的将他的衣襟扯开,滚烫的脸蛋贴在青年赤luo的胸口,发出了舒适满足的呓语。 何意沉默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冷漠的眼神渐渐温柔下来。眼见少女又要伸手去扯他的腰带,何意看了一眼边上孟?的尸身,强行按捺住心底的躁动,将她用薄被卷起,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道:“乖,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苒根本就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刚抱住了一个冰块,转眼又被包裹了起来,顿时有些不悦似的将脸蛋埋在对方的颈窝里,使劲的贴着他的脖子,嘟着嘴道:“热,热,热。” 何意不愿阿苒如此惊人的媚态让第二个人见到,当下抱住她往树林深处走去。这山名为苍泉,因其山间溪泉常年冰寒,冒出的寒气使泉水色泽苍白而著称。何意原本在何氏剑门就极其出众,无论容貌天赋均是百里挑一的人物。进入到第七层后,整个人便如同一柄利剑,周身散发的剑意形成一道无形的剑风,使得身侧可能近身的所有枝叶蔓藤都自行避让。他就这么抱着阿苒雪白的衣衫擦着荆棘灌木而过,所及之处片叶不沾身。 行不多时,绕过一丛垂柳,眼前豁然出现了一片碧湖。何意轻轻拍了拍少女滚烫的脸颊,低声唤道:“阿苒。” 阿苒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本想将他搂住,无奈双手被卷在被子里根本动弹不得。何意将少女放在树下靠着,取了一点水喂给她。阿苒身上的薄被很快就被她挣开,感觉到面前有清凉的水时,就像刚生下来的小狗一样,闭着眼依循着本能往前凑。何意的掌心被对方柔嫩湿润的唇瓣轻触着,身体里的欲念越发蓬勃qi来。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被阿苒挣脱的抹胸拿起,走到湖边浸入水中,拧干后默默擦拭着少女的脸蛋。 尽管他竭力克制自己,可双手却仍然不由自主的从她略略张开的唇瓣顺着那尖尖的下巴一直滑落到她的胸口。阿苒感觉到一阵凉意在脸上身上灵巧的游走,略微驱散了她身上的燥意,她立即热情的迎了上去,迷迷糊糊的想要留下那道清凉。可没多久这凉意就渐渐消散,甚至变得有些滚烫起来,阿苒有些不悦的想要推开他,但何意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青年一手扶着她的腰肢,一面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的吻了上去。 阿苒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吻得透不过气来了,原先的散发着寒意的冰块似乎变成了一块烫红的烙铁,自己就像是一只绑在树干上等待烧烤的乳猪。少女的身子左扭右扭拼命挣扎着想要从何意怀中逃离。 何意喘息着,几乎是咬着牙,强迫自己松开了手。起身取了一捧湖水轻轻洒在她的脸上肩上,直到少女身上躁热稍有平息,何意才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身子擦干。又怕她被夜里的凉风吹着,耐着性子替她将薄被裹好。做完这一切后,他只觉得疲惫万分,就连师门的生死战都比这要来得轻松。月光之下,青年默默的褪去自己身上的白衣,一步一步走向冰冷的湖水中。 …… 阿苒醒来时,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破旧的软榻上。四周的陈设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这四个字来形容,看起来就像是阿爹当年带着她打猎时,在深山里偶尔见到的前人留下来的破草屋。她刚想从软榻上爬起来,却觉得四肢酸软无力。阿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抹胸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还好亵裤还在。 她抱着头想了半天,依稀只记得自己昏迷前似是被人装在了篓筐里,然后遇上了何意。后面的片段断断续续的,一会自己像是被紧紧裹在一个大熔炉里,浑身燥热不堪,一会又仿佛下了一场春雨,那雨水清凉甘美,滋润着她的全身。雨过不久,又好似一道温柔的清风拂来,带着初春夜里的微微寒意,让她舒适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少女的脸蓦地红了,她并不是傻子,如果说当时意识不清会这么想不奇怪,现在清醒了还觉得是春风和雨,那也未免太矫情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肌肤,似乎并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算了,以她那强大的自愈能力,当初被何意划了数十剑,第二天还不是一点事都没有的进了谢家。若真要发生了什么,光是用眼看也看不出来的。 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小谢。 少女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可在没有干掉何意之前,她没打算回去见谢澜曦。何意说过,不管她是生是死,将来都会以他妻子的身份与他合葬在葬剑冢里。如果阿苒在此之前有过别人,他虽不会对阿苒如何,但那个“别人”别想好过。有她在何意身边盯着,他或许不会去找小谢的麻烦;一旦她逃走,谢家只怕立即便不得安宁。毕竟何意这样威力巨大的人形兵器,真要发起疯来,放到哪里都是一场悲剧。 但要她一直被困在何意身边,阿苒也不甘心。她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无论是那个令人窒息的谢家,还是如今这个冷漠强大的何意身边,都不是她向往的所在。何意上了她几次当,自然不肯信她,阿苒的匕首和长剑都被他扔掉了,麻醉喷雾更不用提了,在经历了偷袭不成反而促进对方进阶之后,阿苒对刺杀何意都已经有些绝望了。虽然等将来或许可以借助726的力量使得自己脱困,但半人马酋长号能量的存储需要时间,少则三个月,多则十数年。万一726那边不顺利,难道自己真要陪在何意身边十数年? 少女用薄被裹住自己,半靠在软榻上发了一会呆。不一会,就听到何意推门而入的声音。 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两样,那张容貌普通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一面沉默的递给她一个包袱。阿苒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里立即咕噜咕噜作响。何意看了她一眼,少女脸上微微有些羞赧,只低头装作专心打开包袱的模样企图遮掩过去。那包袱里面整整齐齐的叠了一身崭新的衣裙。样式颜色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质地却出乎意料的柔软舒适。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8 相处 - 阿苒 - 魏如春 何意并没说什么,伸手试了试少女的额头,觉得没什么大碍,便将食盒打开,里面的馒头小菜还热着。 后者被他伸手摸到额头时,仿佛触了电似的浑身一僵。阿苒迟疑了一会,决定继续装傻,只呆呆的抬起头看着他。何意被她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这么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饿了么?” 阿苒点了点头,何意取了盆水,替她擦了脸洗了手,见少女仍然固执的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便开口说:“你中了迷药,事后我替你擦了身子,现在药性已经退了。” 卧槽,什么叫事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了个开头说了个结尾,怎么把最重要的地方给省略掉了。 阿苒心里虽掀起了惊涛骇浪,脸上仍是一脸困惑的模样。 何意将食盒放在她面前,见她仍是呆呆的望着自己,一面将饭摆出来,慢慢道:“那迷药里掺了些不好的东西,若是女孩子闻到了之后,便会失去意识,任人为所欲为。”顿了顿,又道,“放心,我没有趁机吃掉你。” 阿苒呆呆的问:“吃掉?” 何意摸了摸她的长发,淡淡道:“嗯,因为我不知道那迷香里掺了什么,万一让你有了身孕,伤到孩子就不好了。” 阿苒假装没有听懂,眨了眨眼道:“什么叫为所欲为?为什么会有身孕?为什么又会伤到孩子?” 何意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微微一笑,只不过他脸上带着人皮面具看不真切。他将阿苒捞过来抱在自己怀中,低声道:“你想知道?” 阿苒惊呼一声,身上的薄被立即落了下来,她反射性的护住了胸口,水汪汪的大眼里似是有些害怕,又隐隐藏着一抹好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想。” 何意却不放过她,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抚摸着她少女的脸颊,好听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他微微侧过头,望着阿苒低声道:“为所欲为就是男女之间裸裎相见,肌肤相亲,行周公之礼享敦伦之乐。”顿了顿,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这些事原本只有你我夫妻间才可以做。那人心思不正,竟然想把主意打在你身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苒歪着头问:“你是说,他想对阿苒为所欲为?” 何意沉默了一会,指尖轻轻抬起少女尖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此时的他已经驾轻就熟不再生涩,原本是强势中带着些许温柔,如今却温柔中带着些许强势。阿苒不敢反抗,只能任他叩开唇齿。他和小谢不一样,谢澜曦一向是温文有礼,就是亲吻也多是浅尝辄止,很少似何意这般深入彻底。 过了好一会,饭菜都已经有些凉了,何意才轻轻放开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少女,眼里依旧是一片清明,只低声道:“你要记住,这世上只有我能对你为所欲为。” 阿苒气喘吁吁的转过头去,闷闷道:“可我不喜欢这样。” 何意怜惜的抚摸着她略微红肿的唇瓣,过了好一会,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我说过,若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若你不想要,我也不会强迫。等你什么时候喜欢了,记得要告诉我。” 阿苒在心里舒了口气,她从何意怀中爬出来,将衣服紧紧抱在胸前,对何意道:“那我想先穿上衣服。” 何意整好以暇的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嗯,有我在这里,不会有人进来的。” 阿苒目瞪口呆的看着青年,对方似乎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想想也是,她身上哪里他没看过?更何况阿苒现在应该是处于“退龄失忆”状态,双方实力相差太多,何意说她是他妻子已经够意思了,要说她是仆人奴婢什么的,只怕她也无力反驳。 什么叫作茧自缚?这就是啊。 阿苒心里郁闷之极,她刚想要抱着衣服下榻,就发现自己的小皮靴已经不见了,当下抬起头小声质问道:“我的靴子呢?” 何意眼皮都没有抬:“太脏了,我扔了。” 阿苒一脸呆滞的张大了那双美丽的杏眼。 何意见她半天没有动静,这才抬起眼,道:“本想给你买双新的,但又觉得没必要,反正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带你去。” 阿苒愣愣道:“那我要是想嘘嘘呢?” 何意从软榻上起身,淡淡的问:“现在么?我抱你去。” 变tai! 阿苒已经被他完全打败了。 何意慢慢道:“你我夫妻之间,有什么好介意的。” 阿苒垂头丧气道:“可我不记得了啊,总觉得你很陌生,你这样我会觉得不习惯。” 何意没有说话,好半晌,才开口问:“那你怕我么?” 废话,这么强势这么变tai,侵略性这么强,功夫还这么逆天的人型兵器谁不怕? 阿苒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有时候会怕。” 何意的声音意外的温柔:“放心,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强迫你。” 阿苒赶紧抬起眼望着他,道:“我不喜欢穿衣服的时候有人看着。” 何意轻轻笑了起来,不可否认他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好看,哪怕此时他顶着一张容貌普通的人皮面具。青年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低声道:“就一会。” 阿苒连忙点头道:“就一会。” 她眼巴巴的等着何意离开,谁知后者并没有离开,只是双手抱着剑靠在墙边闭目养神,一面道:“你换衣裳吧,我不看着。” 阿苒气得差点吐血,恨不得将食盒砸在他的背上。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她只要有任何异动,只怕第一时间都会被对方发现。人在屋檐下,形势比人强啊。阿爹说过,当敌我双方实力差距过大,自己又处于下风时,能装孙子就装孙子,忍得一时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阿苒闷闷的呲了一下小白牙:“不许睁眼,不许偷看。” 何意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阿苒将衣裳拿起,刚抖了一下,就从里面滚落一只桃木簪,样式虽然简单,线条却十分流畅,闻起来带着一股清新的木香。 只听何意淡淡道:“你原来的簪子找不到了,先将就着这个用着,等回到鸣沙山,我给你打一支更好的。” 阿苒一直注意着他,见他果然没有睁眼,便问:“这支是你做的?” 何意点了点头,问:“喜欢么?” 阿苒脆声道:“挺好看的,可我更喜欢原来的那支。” 又是一阵沉默。 阿苒觉得不能把他得罪狠了,刚将衣服穿好,正要站直忽然一阵眩晕。下一秒,自己就被青年稳稳接住。何意双手将少女抱起重新放在了软榻上,又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脸上仍然毫无表情,可问:“怎么了?” 阿苒脸皮再厚也不敢说自己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差点饿晕了,何意听到她肚子里面咕噜咕噜直响,立即明白了过来。他没说什么,亲自取了一碗粥,将少女抱在怀里,一口一口的喂给她。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09 遇劫(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有苦说不出,那米粥熬得十分香甜,可吃到她嘴里都不知是什么滋味。何意十分有耐心,喂她吃完粥,还替她擦了擦脸。待阿苒消了食后,何意将她双手抱了起来。他并没有按原路返回客栈,而是换了个方向直接下山,连之前的马车都不要了。起初阿苒还以为是何意不想生事,可过了几天直到见了南康公主的车队,她才知道对方侍卫团已经被何意打残了。 对南康而言,简直是往事不堪回首。那天卢三被人当着面儿扔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发话,那贱奴又擅自做主,直接替她发号施令,让侍卫们冲到楼上去围殴。谁知还没一个照面,那群废物又慌慌张张的提着裤子冲了下来,吓得她身边的侍婢纷纷掩面惊呼。 一想到这里,南康就恨得牙痒,这何止是有伤风化,简直是颜面尽失! 桓家的侍卫们也很委屈,原本以为是忠心护主杀敌立功的好机会,谁知遇上了这么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硬茬子。他们刚冲上去就被一道剑风扫过腰间,起初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不痛不痒又没出血。可下一刻,冲在最前的人忽然觉得身下一凉,低头一看,自己的裤带已经断成两截。紧接着惊呼之声迭起,人人均一脸惊慌的捂住下shen。 却听那人冷冷道:“算你们运气,最近我心情好。这次不过是个警告,下一次就未必了。往上三分还是往下三分,你们看着办。” 往上三分是胸腹,往下三分是命根。要么被杀,要么被阉。最可怕的是,自己这边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看清对方的出手,还被人家一道剑风割断了裤腰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双方的实力差距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不约而同转身往楼下奔去。 那侍卫统领原本守在南康身边,一见自己手下这般不济,惹得公主惊怒交加,心知此时再不出面便不行了,遂开口道:“殿下勿怒,且让老夫去会会他。” 这侍卫统领姓杨,双名青锋,早年在江湖中小有名气,曾自作诗云:青锋三尺刃,出鞘即伤人。心中存浩意,剑下无冤魂。结庐东南岸,不求天下闻。这诗写得风光霁月,可他人却有些轻浮。杨青锋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后不久,到处拈花惹草,欠了一屁股桃花债。有一次酒醉,与人夸耀自己胯下之物长可及尺,于是得了个诨号,唤作一尺刃。 杨青锋名声虽不好,一身剑术却极为精妙。 他十六年前还曾前往鸣沙山试图挑战天下第一剑。只不过当时的天下第一剑是美貌无双的何无雪,杨青锋一见之下惊为天人,这杨青锋老毛病一发作,便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将她得到手。彼时何无雪正忙于美少年养成,哪有功夫与他周旋。不过以她的性子,连一尺刃这样的花丛老手都能被自己的美貌倾倒,难免会有些得意。这一念之差,便未下死手,倒叫杨青锋从鸣沙山上逃出一条命来。 饶是如此,杨青锋还是受了重伤,武功也废了大半,只奄奄一息倒在路边。恰好桓道亭路过,一时兴起便命人救了他。待伤好之后,杨青锋便索性在桓家做了侍卫统领。他不敢再在江湖上露面,主要是怕何无雪得知他还活着,会追出来下死手。要知道敢于挑战天下第一剑的,都是不成功则成仁。否则不用付出代价,隔三差五就随便一个人找上门来比剑,换成谁都受不了。 杨青锋在桓家藏了十数年,直到天下第一剑名号变更,何意接了传承之后,他才敢从桓家走出来。按照何氏剑门的规矩,何无雪既然已经不是天下第一剑,他挑战她未死,就不算是争抢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只要他不去挑战她的继任者,对方就没有理由追杀他。 南康见杨青锋主动请缨,脸色稍愈。 那杨青锋一脚踢开连滚带爬从楼上逃下来的侍卫,带着三名弟子慢慢走上了楼梯。整个二楼早已逃得干干净净,就看见夕阳之下,一个白衣青年冷冷的立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冰雪堆成的。杨青锋忽然觉得有些不妙,心底隐隐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险不断逼近。他明知对方必定身手不凡,却不好在此时退缩,别说后面南康还看着,就是在徒弟面前也不能率先露了怯意,当下咬了咬牙,“锵”的一声抽出长剑,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摆了一个起剑式,冷冷问:“在下杨青峰,江湖人称一尺刃,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何意看了他一眼,微微挑了挑眉:“既然你以江湖规矩见礼,是想同我一战了?”他的杀戮之心在隐隐跳跃,浑身的剑意瞬间爆满,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散发着强大的威胁,“是你一个,还是你们四个一起上?” 何意进阶之后,许久未开杀戒,此时气场全开,那杨青锋被他逼人的剑意所迫,不自觉退后三步,咽了口唾沫道:“你,你,你到底是谁?” 何意慢慢道:“沙鸣山,何意。” 杨青锋早在听到“沙鸣山”这三个字时,眼瞳已是一缩,再听到何意的姓氏,顿时就暗暗叫苦。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从何无雪中逃出生天,又自报名号一头撞进她的继任者手里。当下一挥手,叫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上!”这三名弟子是他从桓家选出资质上乘的仆从,又经他亲自教导了十年,身手已是不弱,一般江湖中人未必敌得过他们。何意再怎么强,也不可能瞬间就杀掉他们。只要拖到足够的时间让他逃下二楼,就能从人群中趁乱逃走。 谁知他话音未落,就见眼前残影一闪,身畔三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纷纷倒下。 杨青锋面若死灰,喃喃道:“这不可能……”连何无雪都不可能做到这么快的速度随手解决这三人。杨青锋不知道当初他与何无雪交手时,后者才进入第五层,而如今的何意已经进入第七层,别说何无雪已经死了,就算她还活着,也不是何意的对手。 其实早在杨青锋在报出名号的那一刻,他在何意眼中就已经是个死人了。青年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原来你躲在桓家,难怪师父当初没找到你。” 杨青锋腿脚有些发软,颤声道:“你杀了我,就是得罪了桓家,得罪了南康长公主就是得罪了天家,得罪了整个大晋,你,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何意不以为意道:“没人知道是我杀的就行了。”他反手一剑回鞘,杨青锋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何意察觉到房间里有异动传来,当下提剑追了过去。等到南康手下众人发现杨青锋尸身时,何意早就不见了踪影。 南康勃然大怒,但也没有一点办法,她手下那么侍卫,被人一道剑风就吓得落荒而逃,连杨青锋这样的高手,也是师徒三人一剑毙命。若是对方有心要找她的麻烦,在这荒郊野外周围一群饭桶的情况下,南康自己都危险。 再说人家一个人,她这边一群人,一群人打不过一个人,传出去对她能有什么好?原本就是卢三要强行赶人家离开,结果赶人不成还被人反杀了四个,想想脸上就燥得慌。桓家名声本来就不好,要给京里那些死对头们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笑话她呢。 南康越想越恼火,她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只命人赶紧出发,等进了山东境内找到地方官府庇护才稍感安心。可谁知就在这仓促赶路的过程中,南康这一行又出事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0 遇劫(中) - 阿苒 - 魏如春 山东自秦时期泛指崤山以东。先帝在时,为避讳故特意将清河、赵、济北、薛等七郡所在的贝州改名为??州。可这么一来,??州境内所有路碑门匾都要更名。有工匠制匾时不小心将??字间隔弄大了点,新上任的??州刺史见了顿时勃然大怒,将负责此事的官员叫来发了一通火,指着脚下厉声道:“长眼睛没,这地能是东山[1]?明明就是山东!”于是??州刺史又多了个外号,叫山东刺史,渐渐的??州也被人叫成山东。 ??州素来以民风彪悍著称,虽然此时明面上四海升平,实则暗潮汹涌,加上前几年连年灾荒,苛捐杂税又重,导致各路绿林好汉层出不穷。南康这一行看起来牛肥马壮浩浩荡荡,早在入境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此地属于??州、魏州与禹州交界之处,三地响马为划地盘争了几十年。当地官府管不了也不想管,皇帝还在为他的文成武治而得意呢,哪里有匪可剿?好好的突然送上去几十个人头,小心皇帝老脸挂不住,治你一个谣言惑众其心可诛的大罪。虽然真正剿匪的时候,杀民冒功都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事。再说真要剿匪,这经费从哪里来,人手从哪里出,死伤抚恤怎么算?这一笔一笔都是银子,都得自己先垫上,万一没剿成功,可就血本无归了。反正响马虽然彪悍,却只敢寻百姓生事,碍不着自己的脚边儿,大家索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以??魏豫三地响马猖獗,朝中竟然一无所知。 南康也是突发奇想临时变更了路线,像她这般从小堆金砌玉娇养出来的公主,哪里知道民间疾苦山野险恶?桓家车队多数都是家养的护院,算上公主府御赐的侍卫,零零总总也有几十人。这些人多少都有些武功在身,且各个手持利器,自持不虚任何人。直到何意给他们上了一课,他们的骄纵傲慢之气才稍有收敛。但如何意这般的顶尖剑客毕竟是少数,如果不是杨青锋身死以及被剑风割断的裤带,不少人可能还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因南康觉得自己这般贸然拜访,不提前打个招呼有些说不过去,便派人快马送信先行一步。没想到在半道上,信就让人给劫了。 劫信的这帮响马有个外号叫三眼狐猴,响马头子姓刘,双名柏山,手下两百余人,盘踞在狐猴山一带。这刘柏山原本并不姓刘,祖籍豫州谯郡。其母是赫赫有名汉室刘姓后裔。刘汉灭后,宗室所剩无几,活下来的人隐姓埋名四处躲藏,使得不少漏网之鱼还藏在民间。刘柏山并非大字不识的莽汉,年少时也曾读了不少诗书,却因多年前一桩往事得罪了桓家,兼之彼时皇帝为讨好太后,将嫡出的长公主南康下降谯郡。有了天家新妇的撑腰,原本就是太后娘家的谯郡桓氏简直就是如日中天。刘柏山不得已从豫州流窜到??州,眼见无路可退,索性落草为寇。 正所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mang有文化。这刘柏山脑子生得机灵,又懂得把握时机,不出几年就占山为王自成一家。为了确立自己的威信,刘柏山改从母姓,自称通天眼,隐晦自己有通天之能,无论敌人在哪里,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这次得了桓家人临时前往山东想要拜访崔家的消息,刘柏山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当年他未婚妻周氏容貌颇美,被骄横跋扈的桓家子弟看上,直接从家里抢了走。刘柏山得知后,不顾老母阻拦,冒死也要上门讨个说法。谁知抢人的桓家子弟不仅权势地位皆备,还天生自带容貌加成。周氏被他占了心甘情愿,只道今生既然注定无缘不如好聚好散,反正还未成亲,实在不行让周家再出点银钱赔与他,自己也好顺理成章归了桓家,哪怕是做妾也使得。这对刘柏山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当即拔剑指着那洋洋得意的公子哥道:“他不过是个外戚子弟,我乃前朝刘汉宗室后裔,论尊贵如何比不得他?” 桓家正愁没理由抓他,这下好了,苦主自己送上门找死。刘柏山话刚出口就追悔莫及,好在君子六艺他也略有涉猎,凭着一身剑术,侥幸逃了出来。可回到家中一看,却发现寡母已经被官府抓走,且后者当夜便在狱中悬梁自尽。 刘柏山万念俱灰,自己都家破人亡,桓家却还不放过他,四处张贴通缉令。他在谯郡实在混不下去,只能自毁容貌避走他乡。自从经历此事后,他越发愤世嫉俗,为良民时无法与财大势大的桓家相斗,此时手上有兵有粮,见到桓家人自然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严令手下一旦发现鲜花牛角标识的车马,立即通报与他。可惜十多年过去了,老天不开眼,没能让他手刃仇人。 直到南康的车队出现,刘柏山心中又燃起了熊熊烈火。他要让桓家人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再祸水东引,将部分赃物嫁祸给自己的老对头,放消息引得官兵去围剿。而南康若在此地消失,桓家少不得要派人来查看,到时候捉住一个杀一个,再依样画葫芦借刀杀人。等做完这一切就立即带着兄弟们转移到另一处巢穴,待风声过后再重返狐猴山。反正对官府来说,只要剿了匪交了差,平息了皇帝的怒火,保住乌纱帽就行了,管他是不是杀害公主的真凶。 南康还不知道自己离危险越来越近,连日的颠簸让她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却偏偏憋着一口气,一定要让儿子的亲事有着落了才肯回去。她正按着抚着额角有些心神不定,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巨响。南康连忙推开车窗探头望去,之间从两侧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块砸中了前面开道的车马,众人避之不及,一时间车队被完全冲散,场面一片慌乱。 南康大惊失色,心知此时坐在车中才是死路一条。刚要推开车门,车身蓦地一阵剧烈震动,她连忙扶着车门,高声叫道:“桃芝,桃芝!” 外面传来婢女们的尖叫声哭喊声,南康乘坐的牛车仿佛发了疯似的飞快的往前窜去。 …… 何意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对阿苒百依百顺,只要是她想要的,最迟第二天总能出现在少女的面前。但像刀剑匕首这种,阿苒提了几次,他也没有做声。阿苒与何意相处了这些天,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气。只要她不触及他的底线,阿苒怎样刁难他,他都沉默的接了下来,并竭尽所能满足她。 阿苒哪里肯老老实实跟着他回何氏剑门,每看到一处景致,便让何意带她去玩。她体内五脏六腑被何意进阶时的强大剑意所伤,虽然能说会动,但脸色始终雪白,精神也总是不济,一天里睡得多醒的少。何意看起来冷漠,对她却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连阿苒自己也挑不出毛病。 而此时,她就躺在一辆舒适宽敞的马车里,伏在车窗前看着沿路的风景,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坐在车前的何意说话。最初她伤势最重的那几天,都是何意主动和她说话,似乎生怕她一睡不醒似的;等到她伤势渐渐好转,何意的话便明显少了许多,多数的回答都是“嗯”,“好”,“我知道了”。 忽然,前方远远扬起一阵烟尘。 何意皱了皱眉,将马车往路边挑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只见一辆失控的牛车正拼了命的从另一条岔道里奔了出来。那牛车里似是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阿苒从他身后探出头,看着何意不动声色的侧脸,眨了眨眼问:“怎么停下了?” *********************************** 注[1]:古代牌匾的书写一般是从右往左。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1 遇劫(下) - 阿苒 - 魏如春 何意见那牛车发疯了似的冲向自己这边,微微侧头道:“不要出来。”他身形陡然暴起,整个人如一道闪电疾驰而过。以阿苒强大的视觉捕捉能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他以极快的速度挥剑刺入牛首。也该是南康不幸中万幸,她所在的牛车是一种驭八牛的云母车,只有亲王品级以上才有资格乘坐。南康虽心高气傲,也知道出门在外要低调行事,便特意将牛数减半。早在遭受袭击之时,那些牛马牲畜受了惊吓,挣开缰绳乱作一团,踩踏了不少人。南康这辆云母车四头牛跑了三头,最后剩下的那头因身体缰绳缠住挣脱不得,只能带着车身横冲直撞。 何意一剑正中牛首,由额心刺穿头骨直入脊髓,整个人以牛身为缓冲,被巨大的冲力连连逼退数十步。这山道狭窄,一侧是山壁,一侧是悬崖,眼看那牛车就要将他顶出山道,青年白衣胜雪,衣袂飘飞,浑身内力释放到了极限,终于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将牛车刹住了。他这一剑,无论是角度的选择,还是力道的把握都堪称完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起来毫无破绽。阿苒怔怔的望着青年力挽千钧的身影,心里五味陈杂。何意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剑结结实实的击碎了阿苒隐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他待身形稳住后,一手按住牛角,将长剑从牛首中抽出,随即反剑入鞘,看也没多看那牛车一眼,直接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南康在牛车里跌得七荤八素,差点没吐出来。好容易察觉到牛车停了下来,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她这一辈子从没有觉得自己离鬼门关的距离这么近。那惊牛带着她横冲直撞的时候,几乎都要晕厥过去,全靠一股强韧的毅力坚持了下来。 南康喘息了一会,伸手从固定在车身上的黄梨花木凭几下摸出一枚精致小巧的圆筒。和谢澜曦那枚装有燃息香的扳指一样,此物正是南康外出时必然携带的防身利器,有个名儿唤作阴阳子母连环夺命针,其长约四寸,直径不过一寸三,正好可以一手握住。这套针原本出自武林中素来神秘的巧匠宗,据说开创此宗的祖师爷正是春秋时期赫赫有名的公输子,做工堪称巧夺天工。那针筒里机关重重,暗藏了两套针。一套阳针,又是母针,一经射出数息后立即自爆,同时会释放出无数细如毫毛的子针,三丈之内皆会被针雨所覆盖,最适合从高处往低处远程阴人;而另一套阴针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无色透明却又锋锐异常,出手时无声无息,只要距离足够近,无论对方武功多高都无法躲开。 南康当年远嫁谯郡,从皇后手中得了这套阴阳针护身。因其阳针自爆时光华万丈美不胜收,便改了个名叫明华针。明者,日月也,日月即阴阳。二十年来从未使用过,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此时车队遇袭自己又落单,不明敌我的情况下,也只有将明华针藏在身上才稍稍安心。南康究竟不同寻常妇人,咬着牙勉强从牛车里爬了出来,迎面看到满脑红白的牛尸,又忍不住捂着胸口扶着车辕大吐不止。 何意见阿苒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坐在车门口,一脸怔忡的看着自己,雪白的脸蛋上那双眼睛显得又黑又大。他伸手抚上她光洁的额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吓着了?” 少女顺着他的手掌微微扬起头,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吸了吸鼻子,眼圈又红了。她忽然双手将青年的腰抱住,一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阿意。” 何意身子一僵,这是第一次她这么亲昵的称呼他。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小小的欢喜。青年一动不动的任由少女抱着他,慢慢的低下头看着她头顶上的发旋,好听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在。” 阿苒闷在他怀里一声不响,身子微微颤抖。 何意轻轻托起少女尖尖的下巴,见她满脸泪痕,一双眼睛红红的,甚是可怜可爱,心中一软,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去,低声问:“怎么了?” 阿苒带着哭腔软软道:“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好怕你会掉下去。” 何意默默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什么。阿苒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虚,自己假哭还行,要真情还有些难度,连忙垂下眼帘,将脸用力的贴在他腰间。反正只要不让他看出端倪就行了。 青年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好一会,才淡淡道:“嗯,下次不会了。” 南康十分艰难的扶着车辕直起身子,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白衣青年正背对着她立在不远处。一个少女抱着他的腰似是在哭泣,一抬头刚好与她视线撞个正着。南康心中又惊又怕,那少女不正是两个多月前在驿站里遇到的那个刘娘子?当初她让杨青锋找人去暗地跟着阿苒找机会将她解决掉,没想到第二天就在京郊树林里发现了那两个倒霉蛋的尸体。杨青锋见了那尸身上的伤口之后,顿时脸色大变,只说此女背后只怕有高人坐镇,涉及江湖恩怨,最好不要深究云云。朝廷与江湖两不相干,这是一条默认的潜规则。南康原以为他不过是在为自己手下办事不利找借口,看在他在桓家呆了多年的份上也没想戳穿他,谁知杨青锋说的竟然是真的。 当何意察觉到阿苒的小动作转过身来时,南康立即就认了出来。白衣人,容貌普通,手持长剑,可不就是一剑逼退桓家众人又把杨青锋永远的留在了客栈的那位神秘高手? 南康的心都凉了,她能认出对方,对方也一定能认出她。这两个人都和她有过节,别说现在自己正落难,就是以往风光的时候当着面儿摆出公主架子,只怕这对狗男女也不会买账。她心知自己能够死里逃生,多半是因为眼前这人出手相救,却还是拉不下脸来道谢,暗暗扣紧了明华针,一脸戒备的颤声道:“你们是谁?” 阿苒见南康一脸灰败,看她身后的牛车也惨不忍睹,立即就猜出前面可能出事了。她本人对南康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尤其一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连谢澜曦都忘记了,哪里还能记得南康,当下装作怕生的模样,又将脸死死的埋进了何意怀里。 何意见阿苒身子微微颤抖,便拍了拍她的肩头,将她重新抱上了马车,低声道:“累了就睡会。” 阿苒软软的应了一声:“嗯。” 何意至始至终都没看南康一眼,拿起缰绳自顾自驾着马车擦肩过去了。 南康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在后面连声叫道:“等等!给我停下!” 那马车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南康勃然大怒,正要提着裙子追过去,不远处岔道里蓦然冲出来一群响马,其中一个年轻人见到立在云母车前的南康,立即扬刀喝到:“那是桓家的车,抓住她!”此人是刘柏山的长子,单名一个誓字,倒是生得相貌堂堂,一脸英武之气。 南康再蠢也知道这是私人恩怨了,连忙朝何意马车离去的方向尖叫道:“卢管事,快带着小姐离开,不要回头!” 那群响马一听到小姐两字,立即蠢蠢欲动起来。南康虽然保养得当,毕竟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她继承了皇后这边庾家人的长相,容貌也平平。眼下披头散发脸色灰败的模样,实在吊不起胃口。可是桓家的小姐就不一样了,桓家人是出了名的美貌,大小桓氏给桓家带来多少荣光,多数都靠着那脸蛋上。这群响马多是些刀口舔血的莽汉,狐猴山上虽然抢了不少女子,好看的也轮不上他们。少主英明神武,设计利用山石从高处推下,将车队冲散。大家伙轻轻松松上去收割人头。光是那几个年轻貌美的俏婢就已经够惊艳了,不知道这妇人口中的小姐又生得何等倾国倾城?就连刘誓自己也动了心思,见兄弟们都看着自己,便微微点了点头。早有两个年轻气盛的按耐不住,双腿一夹马腹,朝那马车疾驰过去,一面喊道:“速速停下,否则格杀勿论!”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2 乱战(上) - 阿苒 - 魏如春 何意充耳不闻,依旧是不快不慢的往前走。刘誓虽然年轻,跟着刘柏山还是学了不少东西,按理说这么多人在背后追赶,正常人如果不是被吓住赶紧停下车来,就会加速驱赶马车逃跑。偏偏前面这辆马车两者皆不是,要么那车夫是个聋子,要么他对自己有着强大的自信。可如果是个聋子,那妇人为何要在后面特意喊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刘誓心中稍稍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就见前方两道弧光一闪,从马车两侧包抄过去的那两人,马还在前行,人却已经瘫软直接滚落到地上了。刘誓又惊又怒,只觉得背上冷汗淋漓,连忙勒住马,厉声道:“放箭,射马!” 这群响马都是马上好手,一听少主发令,立即收刀换箭,各自选好角度从侧边绕了过去,照着马腿马腹一阵狂射。何意见情形不妙,当机立断将阿苒抱起,从失控的马车上直接纵身跃开。青年的身形如同一只展翅的白鸟,动作从容不迫又优美之极。他足尖在地上一点,借力反身跃出,再疾退数步。就听唰唰唰数响,几排长箭追着他的身影笔直的钉入地面,激起一阵尘土。可怜那新买的马车,才不过几天功夫,又给受伤的惊马带着冲出了山道。 阿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只能紧紧搂住何意的脖子。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不由暗道:“若是此时手里有把匕首就好了。”好容易停下来,又立即装作一脸无措的模样从何意怀中悄悄探出了头。 她这一露脸不要紧,面前二十多名响马忍不住齐齐倒抽一口凉气,这些大老粗哪里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当下就有人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桓家人当真名不虚传,这小娘若是让我睡一次,死也值得了。”那人话音未落,就觉得一道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神冷冷的盯住了自己。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往人群中缩了一缩。 阿苒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桓家人。”又拉着何意的衣角,抬头问,“桓家是什么,很厉害吗?” 何意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不动声色的将阿苒挡在身后,低声道:“转过身去,遮住眼睛。” 阿苒愣了一下,当真乖乖的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少女看起来就像一只柔软无害的小猫,一举一动都惹人怜爱,勾得那群响马越发躁动起来。 何意冷冷的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刘誓身上,微微抬了一抬下巴道:“那个女人是皇帝嫡出的公主,你们有胆子打劫她,想必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了?” 刘誓的目光总算从少女窈窕的背影上收了回来,他并不是初出茅庐的娃娃,知道眼前这人不可小觑,原本还做好了万箭齐发留他人头的准备。但见到阿苒之后,又怕打老鼠伤了玉瓶,毕竟这样的绝色若是被流矢误伤了就是在太可惜了。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对方其实是在拖时间,他本人恐怕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厉害。当下心中稍微定了定,回头一看,见南康正趁乱往反方向跑去,他大手一挥:“捉住她!” 离南康最近的一名响马立即追过去,俯身捉住了她的头发,拖着南康尖叫着抱头跟着跑了几步,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她头上的金钗玉饰散落了一地。 南康头皮被揪得生痛,差点没憋出眼泪来,只厉声道:“你们这群逆贼,以下犯上,被我父皇知道了,定然叫你们不得好死!”她到底是大晋第一嫡长公主,话语中带着几分天家的凌厉气势,只可惜配上此时蓬头散发的模样一点都没有震慑力。 那响马翻身下马将她擒住,一面捡起地上的凤钗看了看,喜不自胜道:“少主,是凤钗,她真是公主!” 南康气急败坏,一脸怨毒的狠狠望向何意,黄黄白白的脸上狰狞一片。她狠狠一甩袖子将要抓向自己手臂的响马挣开,咬牙道:“你放手!我自己走。” 刘誓虽然对她没有好感,倒也不喜欢为难女人,更何况见那绝色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正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望着自己,便开口道:“行了,看在皇帝的脸上也别为难她,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他设计布局冲散桓家车队已是十分了不起,奈何自己那位同父异母的二弟实在太狡猾,第一时间抢先带人断了对方的后路,将车队所载的箱子先占了下来。不用看也知道,那些都是宫里的赏赐,原本都应是属于自己的功劳,这一下就给他抢了大半。刘誓心里怎么快活的起来?刘信在想办法挖他的墙角,他也不是傻子,直接瞄准了最大的那辆云母车,直接带人追了过来,果不其然,南康就在那辆车上。 南康见他说起父皇毫无尊敬,不由嘶声道:“你们到底是谁?居然敢公然谋反?” 刘誓哈哈笑道:“谋反?我们不过是路过的山贼,抢的可是桓家的车队,谁让你恰好呆在里面?”他见南康已经到手,心中大为欢畅。若此时见好就收,直接将南康带回山寨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舍不得阿苒的美貌,想了想又转头对那少女温声道:“你过来,我保证不伤害你。” 阿苒看了何意一眼,摇了摇头。 刘誓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别怕,你生得这么美,没人舍得伤害你。否则等会万箭齐发,流矢无情,伤着你可就不好了。” 只听一个络腮胡的赶紧起哄道:“少主,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兄弟们直接杀过去,给你抢过来便是了,晚上就洞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保证玩的快活。” 另一人也附和着yin笑道:“正是,正是。难怪刘老大一心要找桓家的麻烦,换了我也专门盯着桓家抢。” 响马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刘誓与他们呆久了,知道这些大老粗满嘴荤话不经大脑,改都改不了,只沉下脸道:“休要胡说八道,让阿弟听到了,传到阿爹耳朵里,可有的你们好看。” 那络腮胡被他说得脖子一缩,嘟囔道:“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 刘誓也不理他,看了一眼何意道:“你方才那一剑使得不错,我敬你是条汉子,留你一个全尸,你自尽吧。” 何意没有出声,看着他的眼里全是冰冷,没有一丝表情。 刘誓见他不动,便竖起手指做了个手势,他身后十来张弓箭立即齐齐指向何意。 何意并没有回头,对阿苒淡淡道:“你去边上躲一躲。”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3 乱战(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要大开杀戒了,她往边上走两步又停了停,回头担忧的看了一眼何意,又往前挪两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满脸警惕的小奶猫。刘誓看得心都快化了,那些响马纷纷怪笑道:“小仙女儿,你快走开些,免得哥哥射到你就不好了。” 何意见阿苒躲到了一处巨石后面,料想应是安全了,也不跟对方废话,整个人直接化作一道残影激射而出。刘誓大吃一惊,连忙勒马掉头,厉声道:“退后,放箭!” 漫天的箭雨朝何意飞去,后者的动作丝毫不为之所阻,弧光闪现之处,那些响马纷纷从马上落了下来,胯下坐骑被凌冽的剑风波及,发出凄厉的嘶鸣,开始四处乱窜起来。阿苒见其中一匹马慌乱之中朝自己这边冲来,立即猫下腰拾起脚边垂落的藤条,自己迅速窜到了另一边。这藤条多数是贴着山壁爬落,此时正是春夏交际之时,藤条郁郁葱葱十分旺盛,阿苒握了几根捆成一捆,在手中掂了掂,待惊马擦身而过时,用力一抽藤条。那惊马被藤条绊住,收势不住直接跌到在地。可惜她仓促之下,准备的并不充分,马蹄处鲜血淋漓,即使逮住了也没法继续跑了。 刘誓强作镇定,抽出长剑叫道:“先把公主抓了带走!”一面使眼色让身边的亲信偷偷绕去对面将少女擒住。原本他以为何意必死无疑,那少女只不过是囊中之物,双腿跑得再快能跑得过马匹?没想到何意如此厉害,一个照面就杀了四人,还专门挑方才口出污言tiao戏过阿苒的那几个先杀。刘誓不敢再托大,对方已经近身,弓箭便失去了效用,立即下令弃弓换剑,命手下众人一拥而上缠住对方。再趁其不备,将那少女擒住,关键时候也可以作为挚肘对方的王牌反败为胜。 负责看守南康的响马立即将南康抓到马上,转身刚要后撤,忽然发现远远的似乎有一阵尘烟朝这边滚滚而来,当下叫道:“少主,信哥儿的人过来了。”南康一听脸色大变,对方的援军都来了,此时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她若是普通女子也就罢了,作为大晋最尊贵的公主,一旦落入贼匪手中,就算将来侥幸被救出,无论是皇帝还是桓家都不会让她活下去。毕竟这世道对女子而言,不论年纪多少,被响马抢走就意味着失贞失节,活下去也是令天家蒙羞。 南康被那人横放在马背上,趁着他喊话的功夫,悄悄将藏在袖笼里的明华针扣在手中,转动阴针对准身侧的马贼就是一阵连发。这套阴针一共三枚,南康一紧张,不小心连发了两枚。他两人本来就近在咫尺,别说那马贼一心想着撤退,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哪怕他看到了她的动作,这么近的距离也没法躲避。 那阴针上抹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刺入肌肤,瞬间毒素便顺着血液流向全身。那响马只觉得腰上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马蹄还没走出两步,他的脖子就软软的垂了下来,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南康的背上。南康哆嗦着将那人推下马,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亲手杀人,见那人脸色青灰,一个没忍住就俯在马背上呕吐了出来。 刘誓听到手下提醒,顿时心中一凛。回头一看,却正好看到南康夺了马准备逃走。他想也不想,反手便是一箭朝她背后射去。就算杀了她,也不能让她落在刘信手中。南康又没有武功,哪里躲得开。好在她因呕吐不止,身子稍微侧了侧,使得那支箭避开了要害,擦着她肩膀飞过去了,饶是如此,还是带下一道血痕。南康惨叫一声,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如此“重”的伤,差点被痛晕过去。南康心知此时就算是同归于尽,也不能让自己落在敌人手中,眼见远处那群响马来势汹汹,索性调转马头,对着刘誓这群人中冲了过去。 刘誓吃了一惊,这个疯女人居然躲了过去,还朝他这边冲来,心里不由暗暗叫苦。自己手下那么多支箭就没有一支射中那白衣青年,对方眨眼之间就斩杀了数人,在乱马之中杀人犹如闲庭信步,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沾上一丝血迹,简直就是个怪物。而那个劳什子公主又发了疯朝这边冲来,若是给她冲乱了队形,自己腹背受敌情况更是尴尬。偏偏刘信又在这个节骨眼带着人过来收割战果,若是这个小人趁机射自己一箭,别说抓南康了,自己有没有命回去还是问题。念及此处,他立即张弓对准南康的胸口又是一箭射去。 南康只道今日必死无疑,面对朝自己飞来的长箭,根本没有躲避退缩的意思。她手掌一翻,一个精巧的圆筒赫然出现在掌中。南康用力按下手中明华针的机括,只见一道银光激射而出,刹那间爆出漫天的七彩针雨。 何意眼瞳骤缩,当机立断以剑护身,疾速后退到少女身边。后者刚趁乱逮住一匹完好无伤的惊马,忽然眼前一黑,自己整个人就被何意拉到怀中。只听“啪啪啪”数响,那针雨在激射的过程中又爆裂出无数细如牛毫的飞针,阳光之下犹如烟花一般绚烂多彩,三丈之内无人幸免。短短数息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远远那伙响马似乎也被这突发的情况惊住了,十几个人立即勒住马,不敢再上前一步。 刘誓那一箭虽然对准了南康,却没想到对方的马被爆出暗器时的璀璨光华所惊,一掀蹄子直接将南康从马背上甩了下去。而刘誓所出的长箭阴错阳差的射中了马颈,他本人虽然穿了护甲,又用手臂护住了头帘,可双臂双腿上都被飞针所伤,当下只觉得四肢一麻,连人带马一起跌倒在地上。 这明华阴阳两套针上皆涂有剧毒,阴针数量少,但一针下去一头牛也瞬间毙命;阳针子母连环万万千,只要刺入人体就立即能造成局部麻痹,刺入的数量越多,麻痹的时间越长,毒素渗透得越彻底,就算活下来也会变成四肢无力的废人。 何意虽然将阿苒护住,但自己手臂背后还是不可避免被阳针刺入,好在他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就从战斗中心撤了出来,又用内力护住全身,以强大的剑意挡掉了大部分爆裂开来的阳针。不过就是这寥寥数针一瞬间的刺入,已使得他右半边身子完全麻痹。 少女似乎吓呆了,青年的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只听“咣当”一声响,他手里的长剑无力的落在了地上。何意的脸色泛起一阵淡淡的青灰,阿苒将他扶起来,低低的唤了两声:“阿意,阿意。” 何意并没有出声,事实上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看了她一眼,就默默的阖上了眼帘。他的眼神复杂之极,就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似的,了然、自嘲、伤感、欣慰、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里面。 阿苒仿佛被他的眼神烫到了一般,蓦地侧开身,任凭何意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他已经完全没有反击的力量,连这样的跌倒都没法控制。阿苒俯下身子伸手捡起了他的长剑。这个时候,只要对准他的心口来一下,自己就可以永绝后患,再也不用担心他会伤害到小谢了。可偏偏此时,那柄毫无特色的长剑握在手里仿佛力重千钧,这一剑她竟然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4 落难(上) - 阿苒 - 魏如春 刘誓与刘信是异母兄弟,两个人生日只差一天,却因双方生母的缘故,从小便彼此看不顺眼。那刘柏山自未婚妻背叛后心性大变,这辈子不肯娶妻,只抢了一对姐妹花做妾。这对姐妹花恰巧是一个丁忧返乡庄姓官员的女儿。那官员举家路过时,被另外一拨响马给抢了,官员本人当场被杀。刘柏山原本打算黑吃黑,却意外救了这对姐妹花。因他算是间接替自己父亲报了仇,姐妹花也就死心塌地的跟了他。只不过刘柏山不分嫡庶,不等于别人不分嫡庶。不多久,庶出的小庄氏生了刘誓,嫡出的大庄氏生了刘信。小庄氏在家时就常被嫡姐打压,抢先生了长子,顿时觉得扬眉吐气。因刘柏山言明不分嫡庶,所有家业就应当由长子继承,是以刘誓从小便是少主,刘信却只是信哥儿。 可这么一来,从小拿大惯了的大庄氏又如何肯依? 起先只是姐妹两人争风吃醋,刘柏山见两人为自己明争暗斗,心中还挺乐呵。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儿子从懂事起就常常为了小事争闹,刚开始还只是比谁的字认得多,谁的马步扎得好,渐渐的风向就有些不对了。等到刘柏山察觉时,兄弟之间早已势同水火。长子誓书读得多阵布得好,次子信武艺见长人也机敏狡诈。这狐猴山传给了刘誓,不愁生计但怕弹压不住手下;传给了刘信,刘誓恐怕性命不保。两个儿子各有所长,偏偏位置只有一个。谁叫刘柏山自诩刘汉后裔,连带着区区一个响马头领的位置,却争得好像是天下一般。 眼下刘信远远望见刘誓一群人生死不知,心里惊骇之余忍不住隐隐有些高兴。他亲眼见这明华针层层爆裂,心知这暗器十分了得,刘誓等人中之立扑,只怕凶多吉少。自己这位大哥固然有几分才华,在算计人心上却远不如他。南康再怎么说也是帝女,最厉害的防身利器肯定藏在最后,他故意抢先占了箱笼财物,逼得刘誓立功心切去追杀南康,等南康在刘誓身上用尽底牌后,自己再从容收割战果。虽然阿爹让他们当着面发誓不许手足相残,却没说不许他见死不救。刘信止住欲上前查看的手下,冷笑道:“先等等,对方还有人活着,万一还有什么花样没试出,贸然上去救人,岂不是自投死路?”他嘴里说得漂亮,心里却想着能拖一会就拖一会,没准刘誓原本还有一息尚存的,被他一拖拖死了。 正由于他这一拖,阿苒才得了空隙将何意抱起,放在之前套住的马上。那匹马因站位较远,并没有被毒针伤到。虽然这个时候杀掉何意可以一劳永逸,但自己内伤未愈,单凭她一人想要从这群响马手中逃掉还是有些难度的。此处不比望天崖,她对地形不熟,天生在方向感上又略有不足,要是逃了半天一头撞进对方老巢,那就真是天大的冤屈了。可若放着何意不管,他现在手无寸铁,迟早要被后面追来的响马捉住,这和直接杀了他没有区别。说到底,人家也是为了护住她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恩将仇报的事她做不出来。 阿爹说过,人活在世,总会遇到两难之事,这个时候与其计较得失左右为难,不如顺心而为只求问心无愧。 阿苒深吸一口气,将何意抱在怀中,猛地一夹马腹,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刘信等人本来就离得远,也没看清她的容貌长相,不过看她衣着打扮十分朴素,想来在桓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当下也不以为意,更何况双方距离实在太远,而且双方中间隔着一片毒针带,里面血肉模糊一片狼藉,多数人都是被毒针麻痹后从马上跌下来被同伴踩踏而死。自己这方的马匹一靠近便嘶鸣着后退,无论如何催动都不肯踏进一步。反正那女子孤身一人,还带着个重伤患,阿爹为求不走路风声,早就在山路各处安插了人手,就算她抢了马又能跑出多远? 刘信强看了一眼面前的惨景,强忍着不适道:“把大哥的尸体抬出来罢,”又看了一眼南康的云母车,转了转眼珠道,“放在车上拖回去,好歹也是我兄弟,不能辱没了他。” 他身边两个亲信十分机灵,立即一口一个恭喜少主抢着拍马屁。刘信自是十分得意,却还是装作一脸悲痛的模样低斥道:“胡说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赶紧下去把南康的尸体给老子找到再说!”他虽没见过南康,却也知道之前那个导致刘誓团灭的妇人八成就是她。只不过那妇人被惊马甩出山道,下面正好对着乱石坡,恐怕她早就摔成了一团肉饼。不能将她活着抓回去给阿爹固然有些可惜,但刘誓之死可谓是意外惊喜,尽管刘柏山可能不会这么认为。 …… 南康并没有死。 虽然她这几个月一直霉运连连,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运气好得几乎逆天。先是因呕吐不止躲过了刘誓的第一箭,接着让惊马替她挡了致命的第二箭,自己则直接被甩出了山道。这山道之外乃是陡峭的山崖,再往下是山石嶙峋的乱石堆。就在南康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恰巧此时一阵大风刮来,南康一头扎进了一株斜往上生出来的古树枝叶中,茂盛的枝叶虽然大大缓冲了她的坠势,却没能最终留下她。幸运的是,古树的正下方对着一处泥潭。这泥潭不大也不算太深,柔软而厚重的淤泥不多不少刚好救了她一命。若是她再往边上偏一分,撞在泥潭边上的硬土地上,就算不死也要落得终身残疾。 南康万分吃力的顺着泥潭爬了上来,浑身的骨头仿佛要碎裂了一般。她出京之前把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侍卫留给了桓?之,以为有杨青锋在,怎么也不会出事。谁知道昨天还浩浩荡荡风光无限的公主车驾,今日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南康越想越恨,若是杨青锋还在,自己也不至于会动用明华针与对方同归于尽。 对了,明华针呢? 她记得自己从山上跌落下来时确实握住了明华针,应该不会掉很远。阳针虽然已经悉数打出,但阴针还有一发。这是她最后的防身武器,绝对不能丢失。南康四下打量了一番,咬着牙寻了一截婴儿手臂粗细的树枝充作拐杖,脚步蹒跚的在树林里搜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隐约瞧见有三两火把朝自己这边移动,似是有人在不断呼喊:“公主,公主,属下来救你啦。” 南康心中狂喜,正要大声呼救,忽然打斜里伸出一只手臂,将她的嘴死死的捂住拖到一旁。她心中大骇,待要奋力挣扎,浑身上下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耳畔只听少女的声音低低的说:“你不要命了,那是贼人的火把。他们肯定是发现你还活着,故意拿话诱你出去呢。” 南康恨不得咬她一口,偏偏对方力气比她大,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火把离自己越来越远。 那少女正是阿苒。她见到南康还活着也吃了一惊,何意中了毒针至今还昏迷不醒,南康几乎是在毒针爆裂的同时被甩出的山路,身上不可避免也会中针,但她还精神抖擞的跟自己用眼神厮杀。阿苒用脚趾都能想得出,南康肯定是提前服下了解药。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5 落难(中) - 阿苒 - 魏如春 待那伙人走远,阿苒不等南康挣扎,便立即松开了手,一面皱着眉头嗅了嗅自己的掌心,抱怨道:“你掉进哪里了?怎么这么臭?” 南康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一把推开她,咬牙切齿道:“又是你这个贱婢……” 阿苒对她毫无花样的羞辱没有一点兴趣,立即打断道:“那群人的口音你没听清,可是你桓家人的口音?” 南康被她这么一打岔,立即噎住了。虽说对方是用官话喊话,但多少带了点??州口音。自己嫁入谯郡二十年,也学了一口豫州话,平日里桓家人与自己说话都是半是官话半豫州腔,若是自己从京里带去的侍卫也该是一口标准的官话,不至于带着??州口音。南康并不是蠢人,被阿苒一点就透。若是方才少女没有拉住她,只怕她就傻乎乎的给人家送上门去了。她心中顿时一阵后怕,看向阿苒的眼神依旧厌恶,却少了许多戒备,只冷着声音道:“那你为什么要拦住我?” 阿苒在树干上擦了擦手,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是一点都不想救你,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驿站那会莫名其妙被当成刺客追杀,现在又莫名其妙被当成桓家人追杀。” 南康顿时脸皮紫涨,恨声道:“活该。” 阿苒不以为意,朝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拿出来吧。” 南康瞪了她半晌,冷笑着拍掉她的手,道:“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我身上可没有银子。” 这回轮到阿苒被噎住了,她又向南康伸手道:“我是说,赶紧把解药拿出来吧。” 南康哼了声:“什么解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阿苒眨了眨眼,道:“难不成你打算在这山里呆一辈子?你我都知道那群贼人找不到你绝不会罢休的,既然对方有胆子打你的主意,就没有想留下活口。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走漏风声对他们来说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南康咬牙道:“你不也一样?” 阿苒无奈道:“是啊,所以我才问你要解药啊。我们三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唯一的战斗力,”她提了提手里的长剑,“就是这柄剑的主人,被你的暗器放倒了。没有解药,他也动弹不了,万一遇上了响马,光凭你我两人想逃出去难如登天。” 南康冷笑道:“我如果把解药给了你们才是傻子呢,之前喊你们停车,你们为什么不停?” 阿苒奇怪道:“你还好意思提之前?之前我们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你的牛车发了疯似的冲过来,那家伙不是救了你吗?人家救了你也没见你说半个谢字,还跟训儿子似的喊他停下,换成是你你会停?” 南康活到这把年纪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直接的方式和她说话,她气急败坏的指着阿苒的鼻子道:“你,你,你这个目无尊卑的贱婢……” 阿苒见她这个时候还想拿乔,简直无可救药,索性站起身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尊卑?别看你贵为公主,落在响马手里只怕卑贱如尘土。更何况在这深山老林里,别说响马了,遇上狼群老虎熊瞎子都有的你受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远远传来一阵狼嚎。 南康吓得浑身一哆嗦,见那少女转身就要走,不自觉的跟上去,慌忙道:“你不能走。” 阿苒走得更快了,冷笑道:“不走等在这里给狼群送肉吃?” 南康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当下提着湿哒哒的裙子跟在后面颤声道:“就,就按你说的,过去的私人恩怨先不提了,眼下咱们在一条船上,应当同舟共济才是。” 阿苒放慢脚步,微微侧着头看向她。 南康毕竟快四十的人了,走了一小段路就气喘吁吁。她此时的模样狼狈之极,整个人从泥潭里爬出来,哪里看得出原来那趾高气扬的公主气焰?她喘了会气,低声道:“你那情郎中的是我手里特有的一种暗器,唤作明华针。若是十二个时辰之内服下解药,还有的救。只不过,不是我信不过你,你们能丢下我一次,就能丢下我第二次。若是将解药给了你,万一事后你们过河拆桥,扔下我不管,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 阿苒目光澄澄的看着她,道:“那你要怎么办?” 南康愣了一会,她倒是被阿苒给问住了。她身边没有可以威胁到对方的利器,唯一的依仗就是明华针的解药,可是解药若不给何意,何意没法动弹,她的安全依旧得不到保障。南康从未在深山里露宿过,光听着狼嚎就汗毛倒竖,眼见那少女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当下咬了咬牙道:“我要你发誓,解药到手后,一定要将我送回京。” 阿苒哼了一声:“带你逃出这里已经不错了,还要送回京?我怎么知道到了你的地盘,你不会翻脸不认人,要抓我去什么大理寺小道庙的?” 南康强忍住心头不快,冷冷道:“就按你说的,只要带我逃出这里就行了。你若不放心,我也可以发誓对你既往不咎,另外送你一千两银子做酬谢。” 阿苒噗嗤一声轻笑,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随手伸进去一摸就是一枚鸽蛋大小的金锭。这是她从何意身上寻来的荷包,饶是南康身为长公主,也被这种暴发户似的财大气粗给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她眼见利诱不成,便又换了个角度,道:“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要不这样,算我吃点亏,收你为义女,你把我送回京,我名正言顺给你添一副好嫁妆,有我南康公主府给你撑腰,你在哪里都不用怕。”反正阿苒祸害谁都行,只要不祸害自己儿子,她也乐得做顺水人情。 阿苒收了荷包扭头就走,哼了声道:“我没有随便认娘的习惯。” 南康差点气歪了嘴,京中多少贵女哭着喊着要和她攀亲戚她都没理会,自己这都纡尊降贵向她示好了,谁知这野丫头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若在平时,南康早就一甩袖子走了,可眼下天都黑了,她孤身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不仅那些响马在四处寻找自己,连狼群老虎熊瞎子都在等着自己送肉吃,怎么想都觉得怎么可怕。当下只能忍气吞声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不认你做义女,难不成还要与你结拜姐妹?” 阿苒蓦地停住步子,歪着头想了想,脆声道:“这个法子不错。” 南康差点没一口老血喷上去,冷笑道:“你还真能做梦。” 阿苒狡黠一笑道:“那你别跟着我呀,大不了我不要你的解药了,反正我自己一个人只要小心点,不给响马发现就行了。” 南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道:“你那情郎若是没了解药,你也不在乎?” 阿苒嘿道:“我又不喜欢他,若不是他比我强出太多,能走我早就走了。”她正在说着,就听见南康“噗通”一下跌倒在地。 这南康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习惯在夜里走山路,一不小心被树根绊了一跤,整个人立时扑倒在地。若只是寻常跌倒也就罢了,偏偏在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灌木丛里一双莹莹的火眼,南康吓得魂飞魄散,手背上依稀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擦过,顿时一骨碌跳起来紧紧抓住阿苒的袖子,嘴唇颤抖着道:“那里,那里有东西。” 阿苒用剑拨开灌木,只看了一眼,便将她一把推开,哼了声道:“叫什么,不过是只山鼠。” 她不说还好,一说南康差点崩溃。她整张脸都白了,立即推开少女,猛地扯下边上一片阔叶,一个劲擦拭着手背,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阿苒无奈道:“你现在身上比它还脏,没准它碰到了你,回家后还要拼命洗澡呢。” 南康是看清楚了,离开阿苒她在这深山里只怕一晚上都熬不过,当下咬了咬牙,讥讽道:“结拜就结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么说来,我还占了点便宜。”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6 落难(下) - 阿苒 - 魏如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刘柏山今日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计划一切顺利,桓家车队中男的几乎全诛,女的能抓的都抓到了,还都是些青葱水嫩的黄花姑娘,忧的是两个儿子去追南康的云母车至今未归。 眼看天色不早,这一带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万一给自己的老对头黑吃黑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刘柏山也不敢久呆,命人带着战利品直接回狐猴山,又留了一部分人手原地待命,等候刘誓刘信回归。没想到,不多久就传来了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刘誓被杀了。 刘柏山顿时气血翻涌,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刘信这小兔崽子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可等到尸体运过来一看,刘誓浑身上下扎了上百枚细如牛毫的毒针,但最致命的一处却是因踩踏导致的胸腔塌陷。刘柏山阴沉着脸,命刘信将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番,又点了从南康车队里抓来的御医仔细询问,确证了刘誓身上所中毒针确实出自南康之手。 这御医姓涂,原本是皇后所赐,也算是南康的“陪嫁”之一。因明华针上的毒素隔几年须重新涂抹一次,解药也要作相应调整,以确保关键时候不会失效,涂御医除了负责南康的凤体健康之外,这项工作也只能交由他来完成。而大夫这个行业一向紧俏,尤其是响马这种刀口舔血的职业,受伤乃是家常便饭,这倒使得涂御医从这伙三眼狐猴手中侥幸留得一命。他自己命都在刘柏山手中捏着,哪里还敢藏私,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连带着桓家人的喜好长相身子上是否有痦子也描述了一遍。此人身为御医,由南康自京中带回谯郡,桓家上下为了显摆,但凡家里有点头脸的,大病小病都找他。二十年来医术上没有多少长进,内宅阴私却听了个周全。刘柏山看他勉强有些用,便留他做了个“军医”。 眼下得知刘誓死因真相,刘柏山总算舒了一口气,儿子死于敌人之手倒没什么,怕就怕是兄弟相残。若刘信真敢背信弃义向兄弟出手,迟早也有一天敢向他刘柏山挥刀。 念及此处,刘柏山看向刘信的目光也缓和了一些,道:“那南康人呢?” 刘信连忙道:“方才那姓涂的也说了,这一套阳针打出去,三丈之内无人可幸免。儿子亲眼看着那女人被惊马甩下山崖,下面对着乱石滩,按理说不可能活下来。” 刘柏山眼光又冷了下来:“按理说?” 刘信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已经命人去搜了,只不过没有发现血迹。倒是在附近的泥潭里发现了一只女鞋。”他将那只满是污泥的绣鞋呈了上去,又拿袖子抹了一下鞋头,勉强能看出点花样。 四周一片死寂。 涂御医原本心里有些欢喜,没有发现血迹,就说明南康还活着,只要没有抓到她,等风声传出去,自己就有可能获救。能出去过锦绣的日子,谁愿意一辈子呆在这个强盗窝里?谁知众人见了绣鞋,都拿眼光望向他。涂御医不由暗暗叫苦,他不过是个大夫,哪里知道公主今日穿的绣鞋是什么,就是给公主诊治,也要隔着帐帷,当下只颤声道:“我,我就是个看病的,不,不,不知道公主穿得是什么鞋。” 刘柏山见他没用,便问:“公主那几个婢女呢? 桃芝几人落入响马手中,吓得腿都软了。这群响马又不是怜香惜玉的公子哥,抢到手里就是一顿揉捏,要不是刘柏山有令要速战速决,她们早就被拖到树林里给人办了。这些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平日里跟着南康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到过这种屈辱,有烈性的婢女索性拔了金钗直接刺进咽喉。这对响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此娇俏白嫩的大闺女,死一个就少一个,干脆一股脑将她们头发上的簪子身上的首饰悉数夺了,关在囚笼里押到地牢中去。 桃芝早就哭的两眼红肿,她在路上从响马的闲言闲语中得知,原来对方早就截了桓家的信件,专门在这里守株待兔。若是一般的山贼都不愿招惹官府,眼前这群人要么是与南康有隙,要么是与桓家有仇。桃芝身为南康身边的大婢女,知道的也比其他人多,转眼间脑子里就闪过好几个可能有仇的贵族,诚郡王府不幸首当其冲。 她与其他几人一起被关在漆黑的地牢里,污浊的空气几乎让她呕吐出来。忽然只听吱呀一声,眼前微微一亮,有人打开门提着灯钻了进来,叫道:“你们几个当中谁是南康的贴身侍女?” 几个女孩子缩成一堆,胆子小的直接哭了起来。 眼看那人就要顺着楼梯走下来,桃芝咬了咬牙,猛地将身边的黄莺往外一推。 黄莺淬不及防,直接冲出去撞到对方怀里,连声惊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个二等婢女,连内屋都进不了!” 那响马见温香暖玉在怀,哪里肯放过她?一把将油灯放下,直接抓住她的胳膊,伸手就往她胸口乱摸。黄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死命挣扎。那响马兜头一巴掌甩了过去,只把她整个人打懵了,嘻嘻笑道:“好烈性的小蹄子,老子今天先不办你,等我们老大问完话,有的是时间收拾你。”一边命人锁上门,拖着她的头发直接往大堂里走去。 地牢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久才隐隐传来啜泣声。 黄莺完全被打怕了,问什么就答什么。 刘柏山得知南康确实可能还活着,不免有些心烦意乱,背着手在大堂中央走来走去。众人只觉得背上冷汗淋漓。刘柏山踱了半晌,走到刘信身边,忽然猛地一脚将他踢翻,忍不住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抓不住。” 刘信强忍着痛楚,俯在地上却不敢做声,指骨却握得发白。 刘柏山咬牙道:“全寨燃起火把,三人一组,带上铜锣,今天晚上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抓回来。”顿了顿,又阴森森道,“叫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拖得越长越容易生变,抓到了人人有赏!”他走到黄莺身边,直接撕下她的衣襟,露出白花花的胸口,一把将她推在地上,厉声道,“谁先抓到,这些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就归谁,没抓到就别回来见我!” …… 南康跟着阿苒一路往山上走,见她每走几步,就用剑在树干根部做记号,不由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苒道:“我天生方向感不好,这大半夜的,要是不做好记号,上了山就不知道怎么下山了。” 南康喘着气道:“我们一定要上山么?” 阿苒面无表情道:“你若是将解药带在身上了,自然就不用上山。” 南康自知理亏,她利用交换解药为由与阿苒结成同盟,却没法直接给出解药,因为那解药被她留在自己那辆云母车里了。想想也是,对她来说,当时周围都是敌人,没将解药毁去就已经够意思了,随身携带要是被人捉住了,只怕连同归于尽都不能。 阿苒听后也傻了眼,从来只有她捉弄别人,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捉弄的一天。 南康小声埋怨道:“当初你们若是早点停车,也不至于让我动用明华针。” 阿苒懒得和她争辩,事已至此与其相互责怪,不如早早将解药拿到。这一路上她们遇上好几拨手持火把搜寻的贼人,多亏了阿苒超出常人的洞察力,两人总算有惊无险的爬到了之前南康跌下去的山路。只不过事发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不仅云母车不见了踪影,就连地上的尸体也都被收拾干净。 南康一见之下,心都凉了半截,直接一屁股坐到了草丛里。云母车没了,意味着解药也没了着落。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阿苒若是反悔,她就又成孤家寡人。南康有些绝望的问:“这可怎么办?”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7 偷袭(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没有作声,脸色看起来有些严肃。 南康语无伦次道:“你你你我都已经结拜了,好妹子,你可千万不能丢下阿姊。” 阿苒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面侧耳听了听,又低头望向山下的火把,指着不远处一处巨石,低声道:“别胡思乱想,我们到那上面去。” 南康心中大喜,刚抬头望了一眼,又差点瘫倒在地,颤声道:“我我我爬不上去。” 阿苒无奈道:“那你就留在这里,要是有人过来,自己小心点。” 南康一听立即道:“我不要一个人,跟你上去便是。”她一咬牙,拄着木棍勉强自己要站起来,却不想腿脚一软,整个人又差点从山道便滚落。阿苒听到声响,连忙扑过去将她拉住。慌忙之中,南康一眼望见自己脚下不到数尺的地方,一枚精致小巧的圆筒赫然卡在石缝里。 阿苒刚想用力将她拉上来,就听南康一脸欣喜道:“等等,再支持一下,我好像看到明华针了。” 阿苒自从见识过明华针的华丽爆射之后,对巧匠宗十分神往。只不过在南康口中,那巧匠宗极其神秘,传承几百年,总共只出了四十七种暗器。每一种暗器存世仅仅一套,无一不是世间少有的奇物,价格也是贵得离谱,在皇室贵族中十分受欢迎。不仅仅是大晋,魏秦与梁周的皇室都在命人四处收集。曾经有人想拆解仿制,却不料刚拆下外壳暗器就立即自爆,连带着拆解的工匠也死伤一片。 南康够了半天,不仅没够到,还差点连累阿苒一起跌下去。 阿苒实在看不下去,便道:“你先上来,换我下去,你太沉啦。” 南康一口气差点没透上来,任哪个女人被人说胖都会觉得不爽,尤其还是阿苒这种级别的美少女,当下咬牙道:“你少说最后那一句不行么?”涉及性命之事她究竟不敢拿大,恼火归恼火,人却还是听从了阿苒的意见,只小心翼翼的伸手抓着她的胳膊爬了上来。 阿苒身形灵活,都不需要南康搭把手,仅让她在山道上帮忙望风,不多久便将明华针取到手。待两人趁着夜色好容易爬到巨石上,南康彻底瘫软了,躺在上面喘息了半天,道:“我就只能走到这里了,下面都靠你了。” 阿苒并没理会她,自己居高临下望了半天,一边看一边用长剑在巨石上比划什么。 南康休息了一会,总算缓过来了,见她仍然没有动静,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阿苒脸色十分肃穆,道:“看到那些火把没?那群贼人是打算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搜山,所以将人手分开。两个火把一组,这就意味着一组最少就有两人,可能还会更多。我看了一会,仅仅在我们这边的山道下方至少有五到六组,每一组负责搜索一片区域,直到两组火把碰头,再分头一层一层往上缩小范围继续搜索。只不过因山形地势不同,他们搜索的速度有快有慢,若是利用好间隔差,你还是有可能逃出去的。” 南康吃了一惊,连忙直起身子道:“开什么玩笑,你让我一个人出去?就算躲过了响马,遇上豺狼虎豹怎么办?” 阿苒道:“那么就剩下第二条路,你跟我一起去对方老巢里取解药。不出意外的话,你那牛车应该是被当做战利品拉回去了。” 南康脸色雪白,连声道:“你是说让我和你一起深入敌腹?不,这可不行,我还宁可给那群畜生吃了呢。” 阿苒叹了口气道:“他们将尸体全部清理干净,却没有冲洗掉血迹,十之八jiu不想让人查到自己。你想想,明知道打劫你会引来朝廷的震怒,少不得被官兵围剿,人家却还是对你下了手,这说明什么?” 南康恼怒道:“说明他们胆大包天,想要自寻死路。” 阿苒摇了摇头道:“这说明他们如果不想做一票就散伙,那么肯定就早早寻好了替罪羊。只不过我想不通,就算找了替罪羊,难道别人就会傻乎乎的认罪?打劫皇室,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南康对深山老林虽然远远不及她熟悉,但官场上的条条道道几乎是一点就通,当下脑子里火石电光闪现出一个念头,失声道:“不,不需要认罪,只要官兵过来围剿了,最后交上去差不多的人头就行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各方面肯定都盯着,想要杀民充匪是不可能,官兵只能过来围剿。如果这里不止一波响马,你所谓的替罪羊就说的通了。真正打劫的借机躲起来,而不知情的则被官兵剿了去。这是早有预谋的借刀杀人栽赃嫁祸!你不懂官场上的学问,投入十分银子就干五分的事,明知抓错了也不会再费心思追究到底真凶是谁,弄到牢里把供状画押好了和人头一起递上去,这案子就结了。”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好,恐怕早就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连凶手都未必会受到惩罚。念及此处,心中就越发怨恨,南康紧紧攥着衣袖,咬牙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是谁害得我,我定然不放过他!” 阿苒沉吟道:“他们若想栽赃嫁祸,必然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你们,但又怕走漏风声,因此宁可冒着风险也要在大半夜里深山寻人。出动了这么多人手,他们的老巢就没几个人剩下了,这个时候去对方老巢,不仅比留在这里更安全,没准还有意外的收获。” 南康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跟你去。”顿了顿,又问,“可是那贼窝在哪里我们并不知道,怎么过去?” 阿苒拿起长剑在石头上比划,道:“这个不难,你看到没,他们分组搜寻极有规律,想必是做惯了的。一组和另一组碰头之后,至少要过上小半个时辰才有可能和另一组碰头。而最东边的那一组火把移动得最慢,他们那里的地势一定非常不好走,等他搜完一圈,其他几组早就往上搜别处了。以他们为切入点,就不容易被人发现。” 南康还是有些犹豫道:“你不是说他们一组至少有两个人,可能还不止。你我就两人,怎么能斗得过他们?要是跑了一个,我们俩不就危险了。” 阿苒狡黠一笑,道:“这个不难,但需要你好好配合。” 南康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明明年纪不大没念过什么书,却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与过人的胆色,即使沦落险境仍能从容应对冷静思考。和她比起来,京中那些表面上举止优雅知书达理,背地里为了一门好亲事一份好嫁妆彼此相互暗算的名门贵女才是真正的幼稚得可笑。她为了桓?之的亲事操碎了心,所求的无非是一个体面尊贵的儿媳妇。如果今日自己不是遇到了阿苒,而是什么王家四娘谢家七娘崔家十一娘那些个娇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们,只怕现在早就哭哭啼啼抱在一起跳崖寻死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8 偷袭(中) - 阿苒 - 魏如春 姚老三一瘸一拐的跟在毛胡子和汤陀螺身后。 人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姚老三看来,有人的地方就有帮派,有帮派就有小团体。像三眼狐猴这样家族掌权式的响马帮里也隐隐分为三块,亲近刘誓的,亲近刘信的,以及他这种两边都看不上的废柴。 姚老三原本也可以威风凛凛的参与团战,但自从一次从马背上摔下来跌断了腿之后,就只能沦落到大厨房给大伙打打杂了。按照刘柏山的规矩,不干活的人没饭吃,不抢劫的人没钱分。姚老三的生活质量也从之前的顿顿有酒喝餐餐有肉吃直线下降。尤其是这次打劫了桓家的车队,黄莺那白花花的胸口勾得他这个素了几年的老和尚差点没掉下口水。他热切的渴望组织上再给他一次参团立功的机会,好说歹说终于被允许加入搜索队。没想到负责人手分配的杨二犊直接把他发配去和谁都不待见的毛胡子一组。毛胡子此人身高八尺有余,一脸大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加上性格不好,一言不合就开打,若不是看在他勉强服从命令的份上,刘柏山也未必容得下他。一个毛胡子就够他受得了,再配上个身高不足五尺又喜欢尖叫的汤陀螺,姚老三顿时觉得他的人生圆满了。 他们这一组被分配到鱼肠山上最难走的一段路,毛胡子个子高步子大,走得最快,汤陀螺个子虽小,行动却十分敏捷,只有姚老三自己因腿脚不便,咬着牙拼命追也落在最后。毛胡子和姚老三一前一后负责火把,汤陀螺手里则拿着一面铜锣。在这片深山老林里分成小组搜寻,万一遇到危险,铜锣即可以示警,又可以求救,必要时候还能震慑甚至吓退兽群。 姚老三终究在腿脚上有些吃亏,走了不久就觉得跛了的右腿有些疼痛。他可不敢出声,之前因不熟悉路不小心跌了一跤,被汤陀螺嘲笑了半天,毛胡子则直接瞪了他一眼,声音和打雷一般嗡嗡作响:“若是再把火把跌熄了,老子就把你扔下去。” 他忍着痛找了个石头坐下,朝前面叫了一声道:“你们先走,我等等就追上。” 远远传来汤陀螺的尖笑声:“又要歇?明明是个跛子,还死活要来巡山,不就是垂涎人家黄花大闺女吗?就你这身板,真分给了你才是糟蹋了。没一会就要歇,那话儿怕是不行了吧。” 毛胡子嘿嘿笑道:“别等他,干脆让狼把他叼了吃掉算了。” 两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那汤陀螺走在后面,忽然听到草丛里传来一声响动。他耳朵动了动,猛地转头看去,只见一只野猫飞快的从身边窜了出去。汤陀螺吁了口气,眼角一瞥,就看到一枚鸽蛋大小的金锭正安静的躺在地上。 汤陀螺心下大喜,连忙走过去将金锭捡起来擦了擦,放在牙齿下面咬了一咬。 真金,假不了。 他当响马久了,也知道山林里有些鸟兽喜欢收集发光的物事。如果不是那只野猫,谁会想到这灌木下面躺着一块金锭,没准就是从树上的鸟窝里掉下来的。 毛胡子在前面走了一会,发现后面没动静,他也懒得往回走,只停在原地大声问:“怎么了?” 汤陀螺生怕被他发现,金子这种东西和别的不一样,多一个人发现自己就少一半,更何况毛胡子的武力值实在太高,万一他一时兴起全部独吞了,自己连反抗都不能,连忙将金锭收进怀里,口中叫道:“我,我肚子痛,先蹲下屙会儿屎,你等等我。” 毛胡子直接骂了一声:“滚!”这矮冬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一起给狼崽子叼去吃了。他性子本来就不合群,和汤陀螺也没什么交情,哪里有耐心去等他?当下抬了脚就往前走。 汤陀螺等毛胡子走远了,这才将铜锣放下,撸起袖子准备往树上爬。别看他身形矮小,爬起树来还真有一套,不多时就快爬到树干上。却不想刚爬上来就被人兜头一件衣裳罩了上来,眼前顿时漆黑一片,接着腰上一阵剧痛。汤陀螺心知自己中剑了,口中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直挺挺的从树上落了下去。 南康一脸紧张的藏在灌木后面,她见那矮子从树上掉了下来,立即抬起手中的石头照着他脑袋砸了下去。 这第一下砸准了,第二下就容易了。南康想起自己之所以落到如今这番田地,都是因为这群响马。心中越想越恨,手里一下又是一下,也不知道砸了多久,直到少女的声音响起:“够了,够了,他已经死了。” 南康一把将沾满血的石头扔掉,脸上神情似哭似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阿苒,心中五味陈杂,却不再有初次杀人的恐惧感。那汤陀螺被南康的外衣罩住,被她一口气砸了十几下,脑袋早就碎了。原本是金丝银线勾勒出的锦衣华服,如今却是污泥鲜血遍布,不忍卒看。 阿苒将汤陀螺的尸身与铜锣一起藏到了灌木后面,转身对还在发呆的南康道:“这是第一个,我们现在去找那个大个子。” 南康这才回过神,她怔怔的说:“大个子?” 阿苒道:“这人身上有锣,必须先除去。他久久不至,那个大个子肯定会起疑。我们要趁他没发现之前抢先下手杀掉他。” 南康迟疑道:“可我们杀得死他么?不能换后面那个瘸子下手?” 阿苒摇了摇头,道:“大个子必须死。他实在太过强壮,光靠你我二人没法制住他,让他给我们带路更不可能,就算能控住他一时,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反杀。那个瘸子看起来虽然很好杀,但他行动不便,想逃跑也不利索,性格又懦弱,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很容易上钩。留下他带路最合适了。”她顿了顿,皱眉道,“只不过那个大个子实在太过强壮,我们手边条件有限,也来不及给他挖个陷阱,不然的话,取他性命轻而易举。” 南康有些慌了,道:“那怎么办?” 阿苒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先藏在树上缓一缓,我一个人去杀他。他和这矮子不一样,矮子身边有锣,又有大个子在前面顶着,一旦暴露后患无穷,所以才必须要速战速决。那大个子就一个人在前面,也没有帮手在附近,以有心算无心,总是会有机会的。” 南康咬了咬牙,从袖笼里拿出明华针给阿苒道:“要不你拿着这个?” 阿苒一愣,道:“那你呢?” 南康走到汤陀螺的身边捡起他腰间的匕首,道:“你拿着它胜算比我大,我暂时先用这个在这里帮你看着,万一那瘸子赶上来了,也好帮你拖点时间。”顿了顿,又凄然一笑道,“妹子,我可是把最后保命的东西都交给你了,你可千万要小心。” 阿苒从她手中接过明华针,神情郑重的点了点头。南康并不会武功,遇上毛胡子这样的人物,别说一把匕首,就是名剑宝刀在身也没有用。那匕首对她来说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用来自尽了。 一想起毛胡子,阿苒就有些烦躁。这人皮厚肉糙,身上还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铁甲,剩下的那一发明华针对距离的要求实在苛刻,除非脸贴脸,否则根本没用。可自己内伤未愈,力气速度都不比以往,和他近身作战自己一点好处都占不到,还有可能被对方反制。 阿爹常说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又该怎么做才能杀掉他呢? 少女神色凝重的四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到藏尸的灌木丛里,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9 偷袭(下) - 阿苒 - 魏如春 毛胡子拿着火把没走出多久,就察觉到了不对。姚老三那个瘸子也就算了,汤陀螺那孙子能走能跳能说会叫,怎么转眼就喊着肚子痛,难道他是嫌麻烦想把活儿都丢给自己?毛胡子这人脾气虽然有些暴烈,但性子却十分耿直,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当下将巨斧扛在肩上,提脚转身便要去找汤陀螺的麻烦。 他们这一组的搜索区域是鱼肠山这一带地形最复杂的一处,因位置最偏又靠近湖泊,山石都遍布苔藓。即使走到林子里,也会由于山坡倾角过大,一不小心便容易滑落跌倒。毛胡子早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本来路就不好走,再加上姚老三这个怂包走两步就要歇一歇,他们的搜索进度已经远远落后别人。眼下汤陀螺这个龟儿子又跟他玩这一出,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越想越恼火,步子也越迈越大,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扛着斧子,一脸来势汹汹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心生寒意。忽然毛胡子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他慌忙之中,赶紧用双臂抱住身边一颗树稳住身形。只听背后“嗤嗤嗤”三声轻响,毛胡子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连忙将身子绕了一圈躲在树后面,一面用腰腹压住树身维持平衡,双手左右挥舞护住两侧。在没有看清对方是人是兽之前,他不敢轻易丢弃火把。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后背毫无防护,若是有人此时从背后刺他一剑,只怕连躲都躲不开。好在那毛胡子身上所着铁甲十分厚实,当初从刘柏山手里得来,有个名字叫金刚锁子甲。正因为这锁子甲太过厚重,整个山寨里只有毛胡子一个人能胜任,刘柏山便将此甲分给了他。自从有了金刚锁子甲后,毛胡子在山寨中的威慑力瞬间拔高了一层。攻高防高人也高,单挑几乎无人能敌,是以杨二犊特意将最弱的姚老三分到了他这一组。 那毛胡子胡乱挥舞了一阵,只听“啪啪啪”几声连响,飞来几枚暗器被他悉数打落在地上。他警惕的望了望四周,黑漆漆的林子里一片安静。待他觉得稍微安全了,这才低头用火把往地上照了照,只几枚金锭正落在泥土上闪闪发光。毛胡子歪着头想了想,猛地抬头喝到:“汤陀螺!老子早就警告过你,你这点小伎俩顶多糊弄下姚老三那个软蛋,爷爷可不吃你这一套!” 他一双眼睛左右四顾,林子里还是没有动静。毛胡子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家身形,将火把挂在树枝上,一手握住巨斧,一面警惕的弯下腰将金锭捡了起来。他掂了掂份量,又满脸狐疑的四下张望一番,奇怪道:“居然真的是金子,谁他娘会下这么大血本捉弄老子?” 毛胡子尚来不及细想,随着一阵夜风刮过,只听“嗤嗤嗤”三响,又是三枚金锭掉落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土地上。毛胡子猛地冲上数步,朝四周用力挥舞了几下巨斧,厉声道:“什么鬼东西,快给老子出来?” 林间依旧一片寂静。 毛胡子头脑不怎么灵光,却是艺高人胆大,眼见周围并无人出现,便转身扛着巨斧一步一步的往掉落金锭的地方走去。谁知才走出两步,背后又传来数声轻响,他蓦然举着斧子回头四顾,只见黑暗中似有金光不断落在灌木从重,听声音就像是夜里雨打屋檐一样,哗啦哗啦的数量很是不少。毛胡子连忙将地上的金锭捡起收进怀里,握住巨斧小心翼翼的四下打量,一面循声往黑暗处慢慢走去。 刚走进灌木,毛胡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低头寻找金锭。借着林间的微光,隐隐可以看到不远处大树下堆了一落石子,其中不少金锭在月色下闪着金光。他搔了搔脑袋,到了这时候,就是傻子也该明白事情有点不对。毛胡子仗着自己身穿金刚锁子甲,自信远程弓箭无法伤他分毫,凭自己一手巨斧又不虚任何近战,当下警戒着四处张望,一面往树下走去,半蹲着身子单手在石子堆中一阵乱摸。只不过没了火把的照明,他的视野在黑暗中狭窄了许多。还没等他抓起两三没金锭,就听见头顶一阵风响。毛胡子反手一把巨斧向上抡起,狞笑道:“让你装神弄鬼,且瞧瞧爷爷的手段!” 只听“噗嗤”一声,他明显感到自己的斧头劈中了人体,心下顿时大喜,大喝一声,巨斧顺势滑落,顶着对方往前冲了过去,直到正好将对方钉入一颗大树上。这里临近崖边,下面便是湖泊,没有了树林的遮挡,月光落在他面前的人身上,顿时唬了他一跳。那个被他一斧头劈入胸骨的不是别人,正是脑袋碎了一半的汤陀螺。 毛胡子心中一虚,刚想将斧头拔出来,无奈自己用力过猛,斧刃直接透过汤陀螺的胸骨卡在了树干上。正在此时,他背后忽然一阵劲风袭来。毛胡子只觉得自己背脊上汗毛倒竖,当机立断松手弃斧,转身用力一抓,正好将破空而来的一剑牢牢抓在手中。 毛胡子原本就是八尺壮汉,仅仅被巨大的冲力逼退一步就站稳了身形。他眼见面前持剑的是一名身段婀娜的柔弱少女,脸上不免愣了一下。那少女生得极美,雪白的脸上满是惊慌,似是被他徒手抓剑给吓住了,一双水灵灵的眼里满是畏惧。毛胡子这才放下心,哈哈大笑道:“想偷袭老子,也不看看你爷爷是谁?今日管教你人财两失!” 那少女又惊又怒,似是拼命想把长剑抽出。毛胡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他一只手就可以抓得住。毛胡子手上稍稍用力,便将那她逼得连连后退。 那少女似是有些急了,嗓音也是软软糯糯的:“你这大个子,快给我松开。” 毛胡子越发得意,他索性空出一只手,抓向那少女的胳膊。后者发出了一声尖叫,索性连剑也不要了,转身便跑。毛胡子一把扔开剑,舔了舔掌心的血迹,猛地上前跨上几步,伸手将她抓住一把拉进怀中。 谁知就在这一瞬间,他面前忽然多了一枚精致小巧圆筒。毛胡子眼瞳微缩,一枚阴针无声无息的钉在了他的脸上。他勃然大怒,刚要伸手给她一巴掌,忽然发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阿苒喘息着将长剑从地上捡起。 这大个子一手火把一手巨斧,与他近战就算不受伤肯定也不好受。她必须要想办法一样一样卸掉他的武器。金锭是用来诱使他放下火把,引导对方走到自己所在的树下。而他在看到成堆的石子之后必然会发现上当,这个时候对方的警戒心到达最高,自己这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他最凌厉的一击。矮子的尸身就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她将汤陀螺从树上推了下去,黑暗之中毛胡子看不真切,为求自保兜头就是一斧。这一斧头的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对方过于刚猛的一击,使得巨斧直接卡在树上拔不出来了。 阿苒明知道对方有铁甲保护,自己的长剑没有多少用处,还是选择从背后偷袭,就是为了在自己故意放弃长剑的时候,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底牌,只能任人宰割。 美丽、娇弱、惊慌失措的女孩子最容易激起男人的占有欲。越是装神弄鬼,就越说明她的底气不足。毛胡子在与阿苒交手的瞬间,几乎就认定了对方是个没什么威胁力的绣花枕头,而少女接下来的弃剑逃走似乎更有力的证明了这一点。他仗着自己身穿金刚锁子甲,不惧任何近距离的攻击,有把握在她出手之前将她制住,却没想到阿苒手中居然有明华针这等爆发迅速且杀人于无形的逆天利器。有的时候,生死就往往在被自己忽视的那一瞬间。 智慧的运用、心态的把握以及对局势的掌控才是以弱胜强的关键。 阿苒将毛胡子的尸身拖到崖边推了下去,故意留下汤陀螺被巨斧钉在树上的尸身,又在他怀里放了一枚金锭,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拍了拍手拖着何意的长剑往林中走去。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20 带路(上) - 阿苒 - 魏如春 姚老三不知道,就在他忍气吞声坐在石头上揉腿的时候,那个喜欢冷嘲热讽的汤陀螺和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大老粗毛胡子早已双双命归黄泉。 他歇了一会,觉得腿不是那么疼了,这才一瘸一拐的站起来,举着火把继续前行。没多久就闻到空气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姚老三立即将火把熄灭,抽出背后的菜刀,小心翼翼的挪到一颗树背后。自从他被下放到大厨房打杂,因寨子里资源有限,连以前得来的钢刀都被迫上缴了。姚老三好求歹求才求来了这次参团立功的机会,杨二犊老早看他不顺眼,哪里会给他派发兵刃?只让他跟着毛胡子一组搜山,反正真遇到事也轮不着他上。姚老三无奈之下,随手摸了一把平时惯用的菜刀做武器防身。 南康在树上藏了一会,见阿苒迟迟不来,不由有些担心。这一天经历的所有事,放在平时她连想都没想过。与阿苒接触得越多,南康就越觉得她非同一般。像先前那具被她砸得脑壳稀烂的尸身,南康一想起就觉得胃部翻腾,可阿苒却二话不说直接用外衣裹住尸身拖走了。 这样的胆色,别说是阿苒这样娇弱美貌的少女,就是在男子中也不多见,反正南康自己是自愧不如的。她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听到一声轻响,那是脚踩在树枝上的声音。南康心中一凛,低头望去,只见自己树下不远处鬼鬼祟祟似乎藏了个人影。那人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一脸警惕的四处张望着,一面猫着腰往边上的灌木中挪去。 姚老三在厨房做久了,鼻子越发灵光。顺着血腥味一路走来,四下望去偏偏一个人没有。他刚要抬头,就听“当”的一声轻响,姚老三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自己正踩在一只铜锣上。 这锣不该是由汤陀螺拿着的吗,怎么会落在地上?姚老三拾起来看了看,又伸手往土地上摸去,指尖尽是黏腻的泥土。他低头嗅了嗅,立即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姚老三顿时心生警惕,他反手就要鸣锣示警,就在此时,忽然头顶一阵劲风袭来,姚老三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重重扑倒在地,手里的菜刀和铜锣也一齐被甩了出去。 南康生怕他敲锣惊动其他人,情急之下从树上一跃而起,连带着自己也跌了个七荤八素。姚老三还以为自己被熊瞎子扑倒了,强忍住惊恐闭了眼睛就要装死。可过了一会,又觉得有些不对,定睛一看,这投怀送抱居然是个披头散发浑身污脏的中年妇人。若不是她口中喘着热气,姚老三还以为自己夜里撞见鬼了。他并未见过南康,但也知道眼前此人多半和她脱不了关系。正愁找不到人呢,这下可好,人家直接送上门来了。姚老三正要逮她手腕,忽然一柄闪着冷光的匕首直接抵在了他的喉头。 只听那妇人沙哑着声音道:“你若敢动弹一下,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这匕首可是汤陀螺的,怎么会在她手上!难不成汤陀螺已经被她杀了?可汤陀螺不是和毛胡子在一起的吗?汤陀螺要是死了,毛胡子又去哪里了? 姚老三越想越怕,他不知南康虚实,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立即老实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眼珠子直挺挺的瞪着那刃尖,努力扯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讨好道:“女侠,有,有话好好说。” 其实南康心里比他还要紧张,手一抖,刀尖就在他喉头划破了一点皮。姚老三只觉得喉结处一阵锐痛,以为自己惨遭割喉。这人之将死,胆子也大。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硬生生的将南康掀开,捂着自己的喉头拔腿便要往外跑。 南康本来就紧张万分,被他这么一撞,还以为他要和自己拼命,连忙抱着头往灌木丛里滚去。 两人各躲各的,一时间林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姚老三没跑出多远,就发现有些不对。若是他被割喉了,怎么衣襟上一点血迹都没有?他满脸狐疑的摸了一把喉头,手掌上仅仅一抹血痕,这才知道自己并无大碍。这姚老三毕竟是响马出身,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他明知道对方十之八jiu就是南康,若是擒回去便是大功一件,别说那个胸脯白花花的大闺女,就是问刘柏山讨一对姐妹双飞也未必不可。一想到温香软玉左拥右抱,姚老三胆子又肥了起来。他很快就回到了原地,小心翼翼捡起了铜锣和菜刀。 他刚想敲响铜锣,忽然眼珠一转,又将铜锣放了下来。之前自己是不知道对方是谁,才会想要敲锣示警;现在明知南康是个连匕首都拿不稳的妇人,若是敲锣引来同伴,这功劳能轮得到他? 南康这边见一击不成,心中又惊又怕,她担心那瘸子引来同伴,本能的就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没想到打斜里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直接拉了过去。南康吓得面无人色,差点要尖叫出声,只见少女一脸疲惫的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南康又惊又喜,顿时心中大定,手上紧抓着阿苒不放,口里却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差点吓死我!” 她一紧张,声音忍不住就提高了几分。 阿苒低声道:“那个大个子走得快,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 南康赶紧又问:“事成了么?” 阿苒点了点头,道:“嗯,你这边呢,那家伙发现你了?” 南康苦笑道:“他看到我了,铜锣也在他那里。” 姚老三隐约听到灌木后面似乎有动静,紧握着菜刀,一步一步贴着树背后绕进去,拨开灌木,只见南康正一脸惊慌失措的双手握着一把匕首对准自己。 姚老三警惕的四下打量,一面慢慢道:“你手里的匕首是哪里来的?汤陀螺和毛胡子人呢?” 南康颤声道:“你,你不要过来。”她举着匕首,哆哆嗦嗦的往后退去,却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倒在地,连匕首也甩了出去。 姚老三暗道一声天助我也,正要扑过去将她按住,忽然脑后一阵剧痛,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南康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匕首连滚带爬的躲到阿苒身边,断断续续的问:“他,他,他……死了么?” 阿苒掂了掂手里那只早已熄掉的火把:“没,这人还有用。阿姊,趁他没醒,赶紧给他来一招狠的,让他尝尝咱们大内秘药的厉害。” 南康一脸疑惑,刚想问什么大内秘药,却见阿苒朝她挤了挤眼,她立即会意过来,深吸一口气,阴森森道:“这个简单,虽然我母后所赐的阴阳子母连环夺命针白日里已被用掉,我这还有父皇的一套傀儡尸蛊,正好拿他来开刀。这傀儡尸蛊产自苗疆,正是大名鼎鼎的青衣苗人七十二蛊之一。只要一针入蛊,没有解药的话,将会万蛊钻心,七七四十九日活生生疼痛而死。” 阿苒朝她点了个赞,从怀里取了一枚簪子对准他颈椎就是一下。 那姚老三被阿苒击中后,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隐约听到对方似是要给自己尝尝大内秘药。他还在晕乎着,不知道所谓的大内秘药究竟是什么,接着就被南康那一串阴阳子母连环夺命针吓得魂飞魄散。 当初那涂御医被抓住之后,对刘柏山知无不言,自然也将明华针的来历名称交代清楚。大厨房原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刘誓一干人等被明华针放倒之事见到的人不少,再加上现场惨烈无比,收尸的人回来十个吐了九个,姚老三哪里会不知道? 他只听了前面那一长串针就吓得裤裆一紧,又听到后面那个傀儡尸蛊,顿时脸色惨白。即使不知道青衣苗人七十二蛊是什么玩意,他也知道皇帝赐的东西肯定比皇后给的要厉害,顿时裤裆一热尿了一地。 阿苒出手极快,刚将簪子收回怀里,便发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臭味,她的嗅觉远较常人敏锐,立即皱着眉踢了踢他的腰,哼了声道:“别装死了,你中了我阿姊大内御赐的蛊毒,若是不想死,就赶紧站起来给我们带路。”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21 带路(下) - 阿苒 - 魏如春 姚老三只觉得颈椎处一麻,心里惊恐万分。阿苒因自己曾经被何意制住穴道,便在人工智能识别卡里查询过相关资料。可惜搜索到的人体穴位图虽有不少,但她本身没有内力,就算位置准了,也没法像何意那样使人几个时辰无法动弹。而脑后颈椎本来就是人体中枢神经系统必经之路,她这么一刺,倒使得姚老三阴错阳差的产生了应激反应,整个人僵在地上好半晌,对傀儡尸蛊更是深信不疑。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连头都不敢抬,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南康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连连磕头道:“小人家里上有八十老娘,下有妻儿,求公主女侠开恩啊。” 阿苒见他表演得声情并茂,模样甚是滑稽,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只不过她脸上蒙了布巾,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南康见识多广,显然比阿苒在这方面强出许多,她冷冷道:“少来这一套,想要解药就老老实实把你们老巢里的情况交代清楚。” 姚老三还想装糊涂:“什什么情况?” 南康森然道:“不说是吗?”她朝阿苒道,“这人没用了,给他一个痛快的,咱们走。” 阿苒立即绕后,将长剑抵住姚老三后心。那姚老三察觉到自己被人用利器抵住,整个人扑上去抱住南康的脚,颤声道:“公主娘娘,我说,我说,您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南康被他抱住小腿,心里吃了一惊,正要向阿苒求救,见他这副嘴脸又将话咽了下去,一脸鄙夷的啐道:“滚!” 姚老三充耳不闻,仍是哭哭啼啼的抱着她的小腿,嘴里絮絮叨叨说自己如何冤枉无辜,好好一个良民被抓上山,沦落到厨房打杂,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南康颇有些厌恶,伸腿便要将姚老三蹬开,却不料脚下忽然被对方猛地用力一拽,整个人立即跌倒在地。那姚老三身形才一动,就感到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他心知这定然是身后那蒙面女子出手了,生死之间他的反应速度竟然快到了极限,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成功躲过阿苒的剑锋之后,他一把将南康的胳膊反手扭住,顺势夺下匕首抵住她咽喉,狞笑道:“快将解药给我,不然我就杀了她!” 南康被他制住,眼见那明晃晃的匕首,早就吓得腿软了,只能惊慌失措的望向阿苒。 其实,阿苒那一剑完全可以刺入他后心,可在关键时刻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如果自己真杀了他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南康虽在他手中,但她谅对方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遂冷冷道:“杀吧。你杀了她,就更没有解药可拿了。” 南康与姚老三两人眼瞳皆是一缩,前者心中一凉,暗道:“一报还一报,我先前让人抓她生死不论,这回她跟我算账来了。”后者则暗想:“果然最毒妇人心,这小娘前面还一口一个阿姊叫的亲热,真等到她阿姊落在我手中,她却一点都不见惊慌,这根本就是不把她阿姊的性命放在心上嘛。” 只听阿苒面无表情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留你一条命?我也不怕告诉你,解药根本不在我们手上,我们自己也是去拿解药的。” 姚老三失声道:“什么?” 南康则又急又恨,若是手边有针线,她定然要将阿苒的嘴缝起来。 阿苒仿佛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在兜底,继续开口道:“我阿姊亲手放的针,她身上怎么可能没有被刺到,虽然提前服了解药,但数量实在太多,必须要再次服用解药。不管是你身上种的傀儡尸蛊,还是阿姊身上的针毒,所有的解药都在那辆云母车上。” 姚老三狞笑道:“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阿苒慢慢道:“只不过那云母车上所有的不仅仅是这两种,还有其他十来种见血封喉的毒yao,普天之下只有阿姊能认得出来,你若伤了她,便再无人可救你性命。” 南康到此总算明白了阿苒的意思,心中稍定,却又因自己之前对阿苒的怀疑怨恨,生出些许羞惭愧疚来。 那姚老三却道:“你可骗不了我,我们手里还有个涂御医,听说他便是专门伺候这些神兵暗器的,只要一起拿了去问他就行了。” 南康在经历了一番谴责与自我谴责后,人已经从惊怒交加的状态中镇定下来。她心知自己此时命悬一线,阿苒不知道那涂御医是什么人,自己若再不开口,只怕会被戳穿,当即接口冷笑道:“那你杀了我就是了,黄泉路上我等着你,看看你到时候肠穿肚烂死无全尸究竟是怎么个美法。”一面又对阿苒凄声道,“好妹子,不用管我了,你功夫那么高,他们抓不住你。反正将来我父皇定会替我报仇,到时候夷平山寨诛灭九族,有这么多人替我陪葬,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姚老三心中顿时一凛,且不说那个姓涂的能不能真的给他找出解药,眼下他一个人,对方两个人,就算他能制住这个,也没法擒住另一人。而只要有一个活口跑出去,别说是他了,就是十个刘柏山也顶不住。更何况对方知道他的长相,就算自己有命逃出去,以后的日子也必然不好过。 姚老三眼光一低,正好落在了地上的铜锣上,谁知阿苒比他动作更快,直接长剑一挑,将铜锣从地上挑起,稳稳的接在了手中。后者朝南康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省得。”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姚老三心下大急,索性连匕首也扔了,重新跪倒南康脚边,对自己左右开弓连连打了十来个巴掌,连声道:“都是小人猪油懵了心,公主娘娘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和小人计较。那云母车被运回了山寨,小人这就带你们前去。” 南康见他两颊高高肿起,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猪头,心中略感快意,若不是眼下找解药要紧,她早就让阿苒杀了他,只咬了牙捡起匕首,喘息着抚着胸口躲到少女的背后。 阿苒心知此行必然十分危险,如不将他彻底收服,无异于自投罗网。她略一思索,索性将铜锣丢在姚老三面前,冷冷道:“你若是想喊人,尽管去做,我可以保证他们还没赶来之前,你就去会见到阎王爷。” 姚老三心中挣扎万分,他若是此时鸣锣示警,这两人或许跑不掉,但自己也未必讨得了好。姚老三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去做舍己为人的壮举? 南康比阿苒更清楚如何收拢人心,作为上位者,光靠威逼是不行的,适时应给点甜头。她想了想,补充道:“我看你手里的家伙也十分寒碜,白日里打劫我的悍匪各个都铁剑钢刀,只有你手里是一把菜刀。要是将来官兵过来剿匪,把你当那群恶人一起剿了,岂不是有些冤枉?我南康好歹也是大晋的长公主,若你能将我平安送出此地,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求父皇允你个小官当当,也未尝不可。” 此言一出,姚老三立即动了心。他原本就是因残废被边缘化的人,连汤陀螺这种身长不足五尺的矮冬瓜都能拿他随意取笑,姚老三心里老早憋着一口气,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无非就是想混口饭吃。眼下自己性命捏在人家手里,办好了不仅自己能活,对方还肯许以官爵,他又有什么理由为了那些嘲笑他看不起他的响马送命? 姚老三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铜锣往边上一扔,真情实意的朝南康与阿苒各磕了三个响头,道:“我姚老三没什么本事,还有点自知之明。就我这腿脚,当了官也有失体面,若是公主娘娘不嫌弃,小人愿意投在您老人家麾下,鞍前马后绝无怨言。”末了还指天誓日,肃然道,“若有异心,只叫我肠穿肚烂,天打雷劈。”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22 夜渡(上) - 阿苒 - 魏如春 从姚老三口里得知,这群响马唤作三眼狐猴,老巢盘踞在离此地二十余里外的狐猴山,这次出来寻人,因山势陡峭,马匹行走艰涩,刘柏山便让儿子带队走了另一条捷径。原来狐猴山与鱼肠山之间只隔着一道庭水湖,骑马绕路虽远,但若找到合适的地方渡船,却不过片刻时间。只不过作为响马来说,离了马匹就好比蜗牛少了壳一样没有安全感,要想在远离自己老巢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搜山,就必须选择一条捷径,否则一群人没了马匹半路上被人黑吃黑可就亏大了。 刘柏山选择的渡口不仅隐蔽且十分巧妙。这鱼肠山与狐猴山距离最近的湖面宽不过十丈,水流虽算不上湍急,却也不太平静。此次搜山一共派出来五十多人,整个山寨算上老弱妇孺一共一百二十余人,这五十人差不多占了主力的七成以上。刘柏山为求稳妥,在这个隐渡安排了数条对子船,每条船长约三丈四,宽一丈三,船与船之间用木板覆盖并列成对,共分三对纵列成行,彼此用铁链锁住,形成一座可移动的浮桥。 阿苒见了不由暗暗称奇,曹操在赤壁之战中用这招失败了,刘柏山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虽用铁链将船头尾相连,但并非是难以解开的铁锁,而是在船头钉上铁环,船尾挂上铁钩,以钩牵环以环制钩。这样一来,无论是临时搭建浮桥,还是遇到紧急情况解开,都十分方便快捷。就连南康也忍不住叹道:“这刘柏山也是个人物,如此心思,奈何从贼?” 这浮桥虽然好,可还是有个缺点,必须要分出人手看守防范。为此刘柏山特地安排了一支渔船队,一共六名船夫,每人掌一船,搭好浮桥送刘信等人过河之后,他们就守在原地随时待命。渔船队人手一面铜锣,一旦生变便可敲响,而锣声震荡于两山之间,可传出百里之外,双方立时便可知晓。阿苒等人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渡河,首先就要避开这六人耳目。 按照姚老三的说法,寻一处阴暗角落潜过去最是稳妥。但南康本身不善泅水,她又不似阿苒这种在山野里长大的少女,就算会游,年纪体力也跟不上,反而容易出事。 无奈之下,姚老三又提议道:“实在不行,咱们直接杀过去,干他娘的!”他自从得知毛胡子和汤陀螺都死在阿苒手上,顿时对这个蒙面少女肃然起敬。在他心中,一身金刚锁子甲的毛胡子就已经代表了山寨的最高战力,连他都打不过阿苒,眼前这六人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水性好点,要是自己腿没有瘸,一对一他老姚也未必虚对方。 可阿苒却道:“就算我能将他们都解决掉,也没法保证在不会有人敲响铜锣。一旦鸣锣示警,下面的路就不好走了。” 南康是知道阿苒底细的,她又不好在姚老三面前挑明,便开口道:“妹子,要不咱们换条道?” 阿苒摇了摇头道:“时间来不及了,从这里到贼窝少说二十里地,就算我能走过去,你行么?” 南康立即蔫了下去,走了这大半天的都快要了她的老命了,要不是姚老三说从这里过去最多半个时辰,她肯定是挺不下去的。 阿苒大致问了问那几人的性子习惯,得知其中块头最大的叫刀疤六,身材最矮小的叫祝泥鳅。祝泥鳅仗着自己水性最好,在这六人中隐隐以自己为老大;那刀疤六原本功夫不错,只不过得罪过毛胡子,被后者一斧头伤了面门,从此得了个刀疤六的雅号。他被毛胡子打怕了,生怕参团落单被后者找机会解决,便自请发配到渔船队。这刀疤六生得高壮,哪里会把祝泥鳅放在眼里?一来二去,两人倒生出些嫌隙来。可笑的是,就是这么个小团体,也非要分出个谁强谁弱来。 阿苒沉思了一会,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南康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像之前那样引出来逐个击破么?” 阿苒摇了摇头,道:“人太多了,而且他们的位置太过集中,同样的法子用在一个人身上可以,第二个第三个也这样,对方肯定起疑。”遂招了姚老三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问:“如果要你游过去,你可有把握?” 姚老三面有难色的瞟了南康一眼,嚅嗫道:“我自己勉强可以狗刨一会,带上人恐怕就不行了。” 阿苒笑了笑道:“这个不需要,你会水就行。”她附耳细细叮嘱了几句,只把姚老三听得脸色发白,哀求道:“这,这个,光靠我老姚一人恐怕有些……” 阿苒拍了拍他的肩,老气横秋的道:“放心吧,若是不行,我再出面亲自解决了他们。” 姚老三咽了口唾沫,见南康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反正左右都是个死,俗话说富贵险中求,照着阿苒的法子办自己未必会有事,不管怎么看都比当响马去过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要舒坦。姚老三咬了咬牙,终于万分艰难的点了点头。 …… 那祝泥鳅叼了根芦苇,一脸恼怒的蹲在船头。这该死的刀疤六,他来了之后做什么都要和自己争,迟早有一天要让他好看。他正在想着,忽然余光瞟到一个人影似乎正慌慌忙忙的往这边跑来。 祝泥鳅连忙从船头取下火把,对着那人一照,低声呵斥道:“什么人?”他这一叫,原本各自散漫的五人也警惕起来,刀疤六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刀,大步朝这边走来。另有人觉着不对,赶紧拿了铜锣在手,只要发现不对就准备鸣锣示警。 姚老三连忙低声叫道:“别别,是自己人,是我,大厨房里的姚老三!” 刀疤六定睛一看,顿时乐了:“原来是你这只龟孙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毛胡子和汤陀螺肯让你偷懒?” 姚老三脸色有些发白,他紧紧捂着肚子,口中只道:“没,没什么,突然闹肚子了,赶紧让我过去。” 刀疤六一脸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一番:“闹肚子?随便找颗树蹲下不就得了?用得着大老远回来?” 姚老三急的满头大汗,只捂着肚子夹着腿往船上冲,口里道:“不和你多说,我有事先回寨子里了。” 他刚踏上船板,就被祝泥鳅一把拉住胳膊:“你站着别动,给我看看你怀里藏着什么?” 姚老三脸色更慌了,一把推开他道:“没什么,不关你事。” 祝泥鳅哪里肯放过他,他越是这样遮遮掩掩,他就越是想看,遂开口叫道:“给我抓住他。” 早有两人朝他扑了过去,眼看就要将他擒住。姚老三似是没有站稳,整个人往前扑倒,只听“扑通”一声,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布袋被脱手甩了出去,直接跌落到水里。 姚老三连被人扭住都顾不得了,直接扒着船舷朝外探出头去,嘴里绝望的叫着:“金子,我的金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扭住姚老三的那人叫庄二狗,他无意中发现自己脚边似是有什么在闪闪发光,拾起来一看,赫然是一枚鸽蛋大小的金锭,上面隐隐还挂着些许血迹。庄二狗又惊又喜,失声道:“金子,真的是金子!”当下一把推开姚老三,伸手就在船板上四处摸。另一人见了,也立即弯下腰在船上一阵乱摸。没多久,那庄二狗便在船舷凹槽里发现了第二枚金锭。他还没来得及得意,手里的金锭就被刀疤六一把夺走。 刀疤六对着火把看了半天,用袖子擦掉上面的血迹,放在牙下咬了咬,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唾沫,一把揪起姚老三的衣襟道:“说!这金子从哪里来的?” 姚老三被他一抓,整个人都提起来了,双腿悬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只结结巴巴道:“我也不不不不知道,是是是是老汤找到的,毛胡子为了这个和他打起来了,我我我趁机捡了逃出来了。” ***************************** 上传的时候漏复制了一段,谢谢帮忙捉虫。*^-^*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23 夜渡(下) - 阿苒 - 魏如春 刀疤六将信将疑,但面对这么一大袋金子,说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那姚老三身上隐隐传来一股骚臭味,也不知什么时候吓尿了裤子。刀疤六有些嫌恶的将他丢在边上,眼光却只落在祝泥鳅身上。 祝泥鳅心思比他转的更快,金子沉在湖里不要紧,自己水性好,总能想办法拾起来。就是毛胡子有些棘手,万一让他知道了,找自己麻烦可不妙。那人脑子不好使,一个不高兴就喊得全天下皆知,到时候刘柏山要是问起来,这金子还能轮得着自己沾手?还有边上这个死对头,若是毛胡子追来问姚老三去哪里了,即使自己跟他说没见过,吃不准刀疤六不会在背后捅刀子。那毛胡子根本就不是个可以讲理的人,给他抓住少不得一顿乱锤。不过刀疤六对毛胡子也没什么好感,若是自己能说动刀疤六,先下手为强,做了姚老三抛尸沉河。这里就自己这么几个人,姚老三死了,还有谁见过他?大家都咬死了口说没见过,谅那毛胡子也不会怀疑。至于金子嘛,可以慢慢分。刀疤六水性不及自己,真要去捞,肯定自己得手的机会大。 这边祝泥鳅还在寻思该怎么说动刀疤六,那边姚老三已经扒在船舷上一顿捶胸顿足,忽然间又仿佛打定了主意一般,猛地将外衣脱下,咬牙道:“不行,老子还真不信了,这金子难道还能长腿不成?”他牢记阿苒的指点,将该说的都说了之后,不要多做停留,寻个理由立即投湖绕过船侧逃到对岸。若是等到对方反应过来要杀他灭口就来不及了。当下不待其他人开口,率先“扑通”一声跃进湖中。 祝泥鳅愣了一下,这姚老三倒是为了金子豁出去了。若给他抢先拿到金子,自己就别指望还能在寨子里见到他。谁得了这么一大袋金子还会傻乎乎的留在原地?那姚老三之所以偷偷摸摸溜回来,八成是因腿脚不便,怕被毛胡子惦记上直接揍死。换成祝泥鳅自己,也会想着趁别人不知道的时候,赶紧逃回寨子寻一匹快马卷了包袱趁夜逃走。现在事情暴露了,姚老三得了金子不跑才怪!祝泥鳅想通这一点,立即便叫道:“不可让他抢了先,他拿了金子肯定就直接跑路了!大家伙上啊,赶紧拦住那龟孙子!”他一面叫着,一面飞快的脱了衣裳,跟着跳了下去。只要多一个人下去牵制姚老三,他就有机会先找到金子。 其他人一听,纷纷脱了衣裳,如下饺子一般跃入湖中。谁都不是傻子,祝泥鳅平日里自己托大,他们本事不及他只能认了,现在金子面前,人人平等,哪个还会去听他的?再说水下黑咕隆咚的,谁知道厮打了半天的到底是姚老三还是自己这边的兄弟,只有金子是闪闪发光不会认错的。 这船上唯一没有动弹的却是刀疤六。 刀疤六别的本事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在这几人当中,就数他的水性最差。与其跟风跳下去被祝泥鳅趁机暗算,不如在船上守着,没准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只不过刀疤六心里也没个底,要是人家拿了金子直接潜走了怎么办?他在船上走来走去,忍不住又趴在船舷上往水下探了探头,好一阵观望。忽然间船身似是微微一沉,刀疤六心中一凛,刚想抬头站起来,背心便传来一阵剧痛,一柄长剑直接透胸而过。 阿苒解决了刀疤六,招手让南康跟上来。两人将船头挂着的火把逐一熄灭,又让南康将挂在边上的铜锣都收了带走,阿苒自己则将木板小心拆下,又将船头首尾勾连的环扣解开,用长剑将铁环直接劈断,使得浮桥无法重组。何意的这把剑看起来虽然古朴无华,实际上是何氏剑门历代传承之剑,有个好听的名字唤作沉渊。此剑剑身通体黝黑,隐隐散发着一丝寒意,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其刃之利不亚于阿苒从司马珏手里得来的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只是这么轻轻一剑下去,那铁环就被斩成两段。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阿苒还想在每条船底凿个洞出来。 水流的作用很快使得船只的位置发生了偏移,没多久,原本排列整齐的浮桥已经四分五裂。 祝泥鳅等人下水潜了一阵,什么都没寻到。好容易浮上水面后,却发现自己的船早已顺流而下,飘得不见了踪影。祝泥鳅喘息着爬到岸边,四周环顾了一遍,默默数了数人数,唯独不见了刀疤六。他不认为姚老三有这个胆子敢戏弄他们,从他身上滚落的金锭更让祝泥鳅等人对他的说辞深信不疑。 而且唯一没有下水的只有刀疤六! 这厮早就看他不顺眼,没准他故意等他们下水寻宝之后,将船只解开,再跑去和信哥儿给他们上眼药。 庄二狗喘着粗气问:“老祝,这下怎么办?” 祝泥鳅气急败坏道:“怎么办?现在就两条路,要么先不管金子不金子了,趁着信哥儿他们还没回来,咱们得赶紧把船寻回来重新搭上浮桥。刀疤六这个王八犊子明知道自己没本事捞金子,也不肯让兄弟们发财。他这是想法子拖延时间,让咱们没空去找金子。你看着吧,那龟孙子八成是去找人报信了,这金子要是给别人知道了,还会有你我沾手的机会?到时候功劳半分没有,捞金子的活儿还得咱们干,倒?刀疤六做了嫁衣。” 庄二狗愣愣道:“那第二条路呢?” 祝泥鳅咬了咬牙,恶狠狠道:“这第二条路就是大家孤注一掷,趁着这个机会将金子捞起来,有了这袋金子,天底下还有哪里咱们去不了?哥儿几个这一票赌了,金子到手就撂家伙不干,分了金子各自散伙!要是他们敢追来,咱们就给官府匿名报信,刘柏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劫持公主这事够他死上十八次!” …… 这边,姚老三对阿苒是彻底心服口服了。她给了他三枚金锭,又让南康撕下一幅裙面包起一包石子扎了口jiao到他手上,叮嘱他一定要半遮半掩却又不能让别人看清楚,寻个时机将这袋石子扔进水里。姚老三趴在船舷上声嘶力竭的喊着金子时,众人的注意力都会跟着他一齐望向水里,这时他再将手里的金锭悄悄滚在船板上。这些个金锭都是鸽蛋大小,很容易被人发现。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厨房打杂的瘸子手里会藏着成锭的金子。 有利益,就有纠纷,更何况原本这渔船队就不是铁板一块。阿苒让姚老三将金锭的来源指向毛汤两人相争,这就为将来汤陀螺尸身被发现时埋下了伏笔。要知道毛胡子的巨斧还在那矮子身上挂着呢。 有毛胡子这个暴脾气在后面等着,人人心里都想的是先到先得,拿了就跑,否则金子没到手,给毛胡子知道了只怕还要殃及鱼池。姚老三率先跳下湖中去摸金子,迫使其他人不得不跟着跳下去争抢。这大半夜的,水下既无亮光又无声响,船上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无从得知。讽刺的是,祝泥鳅等人的水性越好,潜入水下的时间越长,留给阿苒两人逃离的空间也就越大。 而姚老三自己则在跃入湖中之后,按照阿苒的指示绕过船底顺着另一侧游到对岸。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金子掉落的这边,只要姚老三游的时候小心些,便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这么一来,三个人都能以最安全的方式渡过庭水湖。阿苒最后一手过河拆桥,主要是为了拖延对方主力回巢的时间。可以预想的是,等祝泥鳅几人发现刀疤六的尸身后,要么面对刘信的怒火他们只能谎称有人夜袭来推卸责任,要么就干脆卷了包袱直接跑路。如果是前者,按照寨子里的规矩,因偷奸耍滑延误“军”情者,少不得也要三刀六洞以示惩戒。刘信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连亲兄弟都有胆子暗算的人,哪里会和他这种小人物讲情面?换成姚老三自己也会首先保住自己性命,赶紧逃命要紧。 南康将手里收来的一叠铜锣交给姚老三,让他找了个洞穴藏起来,自己忍不住问向阿苒道:“但你把船都放了,我们回来怎么办?” 阿苒眨了眨眼,只朝她狡黠一笑。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24 潜入(上) - 阿苒 - 魏如春 这三眼狐猴的山寨地势险要,有两个入口,一个是正门,据姚老三所说,至少同时会有两名响马看守,每隔三个时辰轮一次班;另一处就是姚老三打杂的大厨房。原本山寨只有一处入口,由于大厨房每日产生的垃圾都倾倒于此,时间长了便显得臭气熏天,引得蚊虫苍蝇大量聚积。刘柏山见之不快,遂命人用沙土填埋。十几年下来,此地越填越高,反而给填出一条山道来。 阿苒她们便是跟着姚老三顺着这条垃圾路悄悄爬了上来。南康一天没有进食,早就饿得发虚,被这臭气一熏好几次差点吐出来。阿苒倒不以为意,当初小葫芦的山洞里可不见得比这里好闻。姚老三深谙马屁精髓,原本是由他先从后门溜进去望望风,他看到案上放着一叠白白嫩嫩的馒头,便起了心思要给未来主子悄悄带两只充饥。没想到人刚刚溜进去,就听到里面一个尖细的嗓音道:“给老爷的酒菜备好了么,大娘子等着用呢。” 听这声音正是大庄氏身边的婢女红丫。大小庄氏不愧是姐妹,争风吃醋这么多年,手段都是一样。天凉了抢着送衣裳,天晚了便抢着送夜宵。胖嫂知道现在的风向倒向了大庄氏这边,哪里还有什么不应的,当下搓着手陪笑道:“好了,好了,您看,这是老爷爱吃的醉鸡,这是老爷喜欢的卤牛肉,两碟儿小菜一壶酒,可不是齐全了?”一面又将红丫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听说刘老大抢了十几个黄花大闺女,说是这回去搜山,抓到了人就能抢先挑,到底是不是真的?” 红丫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问这个干嘛呀,你又用不着?” 胖嫂苦笑道:“我是用不着,可我们家老杨不是跟着信哥儿一起去的吗?我这不是担心……” 红丫瞪了她一眼,斥道:“什么信哥儿,现在是少主了。” 胖嫂连声道:“是是是是。” 红丫端起酒菜,瞥了她一眼道:“你们家杨二犊是什么货色你还不清楚吗?也不妨告诉你,他背着你的相好多着呢,外头窑子里的就不说了,就是咱们寨子里也有两个,如果不是我有大娘子罩着,你们家老杨的鸡爪子还想往姑奶奶身上蹭!” 胖嫂手里的菜刀顿时剁在了案板上,差点就破口大骂,终究还是强行忍住了,只恨恨道:“我就知道他是个嘴里贪食没得脸皮的龟儿子!”又朝红丫悄悄塞了一小碟酥饼,低声下气的问,“好妹子,你告诉我,咱们寨子里的是哪个不要脸的和他勾搭上了,洗衣服的胡**还是针线房的赛凤仙?” …… 姚老三趁她们俩拉扯的时候,赶紧朝后面招了招手。阿苒带着南康猫着腰跟在他身后一齐溜了出去。待到了无人的地方,姚老三才长长出了口气,一面又忍不住幸灾乐祸朝大厨房的方向低低吐了口浓痰:“杨二犊这龟孙也有今天,活该!”话音未落,便被阿苒轻轻拍了拍肩,只听她说:“问你个事,”她指着不远处一名妇人,“刚才有三个巡逻的走过,看到那个女的怎么就和避瘟疫一样走了?” 姚老三定睛一看,连忙道:“那是大娘子,刘信的生母,大庄氏。” 因刘柏山早年那一段往事,他对自己头顶上帽子的颜色一直十分敏感。当初年轻貌美的大小庄氏刚来到寨子里时,曾引起不少响马的觊觎。即使刘柏山将她们放在自己的院子里,命亲信守住门,这姐妹俩却还是整日战战兢兢无法安睡。刘柏山宿了这个,另一个就哭诉道时常有人半夜叩窗,尽管大多数情况都是杯弓蛇影,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那时刘柏山的威信还没有如今天这般根深蒂固,兼之又有人煽风点火道:“凭什么大家都旱着,他却能占两个?当老大只顾自己快活,不管兄弟们了么?”这话传到刘柏山耳朵里,就已经和女人无关,完全是在对他的地位进行挑衅了。 刘柏山毕竟读过几年书,心知此风不可长,便特意设局钓鱼,又开了堂会将上钩的那个倒霉蛋直接削成了个人棍,并言明:“我待兄弟如手足,视女人如衣服。兄弟若真心想要,我大可以将她赠出;但万一有谁想偷穿我衣服,休怪我翻脸无情砍他手足。” 刘柏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无人再敢把主意打到姐妹花身上。 之后不久,又有两人闹矛盾。其中一人跑到刘柏山面前诬告另一人意图染指小庄氏,刘柏山二话不说,将两人一起杀了,只道:“污我女人名节者,不论真假,唯死而已。”这么一来,山寨里渐渐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大小庄氏出来走动,能躲开就躲开,能不看就不看。 阿苒得知后,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计上心头。 …… 刘柏山今晚总觉得右眼皮在跳,那小庄氏自从得了刘誓死去的噩耗,整个人都崩溃了,非说是大庄氏并刘信下的毒手,哭着喊着求刘柏山替她做主。刘柏山没有抓到南康,正心烦意乱,哪里有空理她。别说刘誓死于明华针之下,就算真是刘信下的手,他刘柏山也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护短,自己提防刘信可以,却容不得别人对刘信说三道四。刘柏山一脸头痛的命人将哭闹不休的小庄氏关回房去,自己则披了衣裳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心中烦躁不已。 大庄氏见小庄氏得意了这么多年,总算轮到自己翻身了。她毕竟是嫡出,心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端庄贤惠识大体,面对小庄氏的指责一句话都没有,只散了丫鬟,一个人脚步轻快的端了酒菜来到书房门外。 一想到庶妹得知刘誓死讯后的嘴脸,大庄氏心中便是一阵畅快。她四下看了一眼,只觉得繁星满天,夜风静谧。若不知刘柏山底细,单看此处拱门曲径假山池塘,恐怕还会以为是大户人家的院子。等刘柏山死后,就该由信哥儿执掌狐猴山,到时候她有的是时间收拾那个贱人。 大庄氏拢了拢头发,刚想敲门,忽然后脑一阵剧痛。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整个人就软软的晕了过去。阿苒眼疾手快的将酒菜端住,朝躲在一旁望风的南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跑过来帮着姚老三把大庄氏拖到了灌木丛后。 这边,红丫一如既往袅袅婷婷的立在拱门外候着大庄氏,一面拉长了脸朝几个路过巡逻的小子低声啐道:“看什么看,大娘子还在里面呢,小心让老爷知道了,挖了你们的狗眼!” 这话一出,那几人立即止住哄笑,赶紧加快步子离开。 红丫心中又得意又失落,她被刘柏山买来伺候大庄氏快七年了,自己也到了该配人的年纪。刘信模样生得好,人又聪明,她早就把眼光瞄准在他身上。她也不求做信哥儿的正头娘子,哪怕是个通房也好,偏偏人家看不上自己。倒是大庄氏对她还有几分情谊,亲口许诺等信哥儿成亲后,就做主把她放在他房里。红丫从此便一心觉得自己是信哥儿的人,谁多看她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红丫看了看天色,也不知道信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地窖里关了那么多娇滴滴的小姐,各个都比自己模样生得好看,要是让信哥儿看上了怎么办?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一人低声道:“红丫,大娘子喊你。” 红丫唬了一跳,回头就见姚老三畏畏缩缩的躲在墙边上,不由恼道:“你不是去搜山了吗,怎么会在这?” 姚老三垂头丧气的揉着跛腿道:“汤陀螺嫌我走得慢,把我赶回来了。”他指了指拱门里面,道,“我怕被那姓汤的翻脸不认人,先回来给刘老大说一声,没想到听到大娘子的声音,好像是跌倒了,我喊了你两声,你也没听见,你知道我又不方便进去。” 他还在絮絮叨叨,红丫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去细想他话里的漏洞,只提了裙子往里面走,一面怒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一抬眼便见到大庄氏背对着她扶着腿坐倒在树下,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伤势,连忙蹲下扶住她,急道:“大娘子,您跌倒了怎么不喊人?” 那大庄氏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却并不开口。 红丫忽然觉得有些不妙,刚要开口,脑后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直接晕了过去。 阿苒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朝扮作大庄氏的南康道:“她身高比我矮了点,不过衣服也凑合能穿。”又转头似笑非笑的望向姚老三,抿嘴笑道,“听说马厩那边守着人不太好进,嗯?”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25 潜入(中) - 阿苒 - 魏如春 南康的云母车被用来运回刘誓的尸身,因车身上沾了不少血迹,需要清理后才能当做战利品送进库房,遂暂时安置在马厩边上。马匹对于响马来说,有时候比金子还要重要。所以刘柏山的马厩从来都是重中之重。因寨中大多数人都去搜山,连巡逻的人数都由每队六人减为三人,隔一个时辰巡逻一次,即使是刘家女眷也仅安排了一人守卫,唯独马厩没有减人,依旧是四人看守。 姚老三一眼望去,见此时当值的人中有张熟脸,正是杨二犊的兄弟杨不顺。杨不顺此人心眼多,不太好糊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他察觉到破绽,最重要的是当初害自己摔断腿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杨不顺心里一点也不顺畅,杨二犊这人一点也不把他这个兄弟放在眼里。刘柏山放出话来,谁要是找到了南康,那几个白嫩嫩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给谁先挑。刘信让杨二犊分配人手,杨不顺满心以为自己肯定能去,没想到大厨房里打杂的那个瘸子都去了,他却只能呆在马厩里闻臭气。 杨二犊考虑的却更多,此去能抓到南康固然好,他身为刘信的亲信,总有机会分个姑娘,若是杨不顺喜欢,便让给他好了。自己那胖浑家还在边上盯着,平时和胡**偷**也就算了,真领回去一个可不要吵翻天?全山寨的吃食都靠浑家掌勺,她要是上了脾气,不说**光是泻药就足够他受了。而万一没找到,刘柏山的怒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刘信以少主身份办的第一件事,要是砸了,总要有个人出来背锅。他杨二犊凭什么能赢得刘信的赏识,不就是擅长背锅嘛。让杨不顺在寨子里看马厩,怎么样也不会出事,不出事就是看守有功,兄弟俩只要有一个办成了事,总比两个一起砸锅要强。到了他这个位置,也没必要争功了,再怎么争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还是稳妥些好。 杨不顺哪里知道他大哥的心思,他越想越恼火,便偷偷告诉了胖嫂。回头想起时又有些懊悔,万一杨二犊真抓到了人,回来胖嫂和他闹,把自己捅出去,到时候他想求杨二犊让给他一个做老婆都没这个脸开口。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杨不顺忽然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往这边走,看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可不是姚老三是谁? 姚老三都回来了,难道他们已经搜完回来了?可他怎么没听见正门那有动静? 他正要喊住姚老三,就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你,过来!” 那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边上的黄臭脚耳朵一动,连忙凑过来问:“杨三哥,我仿佛听到有女人在叫我。” 那姚老三身形一窒,转过身去战战兢兢问:“是红丫啊,大娘子有什么吩咐?” 黄臭脚立即不作声了,就连杨不顺也转过身去,装作专心致志分饲料的模样,耳朵却竖得老高。 那红丫远远站在树下,似是低声说了些什么听不真切。姚老三的声音倒十分清楚:“最大的那辆车?大娘子想看看?……不,我也是刚回来,并不知道二娘子来没来,可这么晚了,怕是……”他话没说完就被一巴掌拍在脸上。 那声音又脆又响,杨不顺都忍不住龇了一下牙。 黄臭脚在边上压低声音道:“看吧,屋子里女人多了也不好,真难为刘老大,这么多年一直忍辱负重。”一面又感叹道,“唉,什么时候也让我体会一下忍辱负重的感觉该多好啊。” 杨不顺呸了他一口:“就你那脚,睡一晚上被子都捂馊了,和你睡才是忍辱负重。还想两个,做梦吧你。要我说,给我一个就知足了,要皮肤白的,胸脯大的,长相水灵的,叫得好听的。” 黄臭脚一面分着饲料,啧啧道:“说得好像你跟我睡过似的,还想要皮肤白的胸脯大的,胖嫂奶够大,正好你兄弟不在,赶紧睡你嫂子去。” 杨不顺直接兜头给了他一下,磨牙道:“你小子皮痒了,我嫂子的玩笑你也敢开,回头她知道了,都不用我兄弟出面,这几天你自己去喝西北风去吧。” 黄臭脚瘪了瘪嘴,嘟哝道:“我就那么一说。”顿了顿,又幸灾乐祸道,“姚老三这回可是撞在刀口了,大娘子现在士气正旺,得罪了她将来的日子不好过啊。” 他俩正说着,那边姚老三已经愁眉苦脸捂着肿得老高的脸颊走过来了。 杨不顺开口就问:“你怎么回来了?” 黄臭脚则伸手要抓开他遮住脸的手掌,啧啧道:“让我看看,这一巴掌真够厉害的,远看还以为是个猪头,走近一看,嘿,还真是个猪头!” 姚老三捂着脸躲了一下,低声叫道:“别别碰,哎哟我的娘,等会再和你们说,先把那两位姑奶奶送走罢。都走了都走了,别在这里呆着,红丫让咱们滚到那边去,她们要去云母车上看看。” 杨不顺止住他人嬉笑,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姚老三对黄臭脚等人指了指东边,压低了声音道,“少主,不,誓哥儿出事后,东头那位伤透了心。好像刘老大有心要将这辆云母车送给她,西头这边就不高兴了。依我看,她们八成不是来看的,只怕看过之后这车就废了。” 黄臭脚转头往大庄氏那里瞥了一眼,道:“我就知道,这云母车可是公主娘娘乘的,据说还有一副凤辇,可惜被砸坏了,不然一人一副也不至于打起来。要是平常还有的争,现在一边刚死了儿子,一边儿子成了少主,不好说啊。” 姚老三连忙将他脑袋转过来,低声道:“看什么看,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呢。”又扶着脸颊一脸痛苦的道:“至于吗,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手,还没摸出个荤素呢,就直接大耳刮子打上来了,还真当自己已经是少主夫人了,大娘子都还没吭气呢。” 黄臭脚立即肃然起敬:“看不出来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怂货,没想到连红丫的手都敢摸。哥儿今天服了你了。” 姚老三有些得意道:“要不是大娘子在边上看着……”他终究还是没敢把下面的话说出口,只干咳了一声,摸出一把大钱,对其他人小声道:“干脆咱们赌一把,这车是归东头还是归西头,我赌西头。看西头这架势,一哭二闹三上吊,刘老大八成架不住。” 一提到赌钱,黄臭脚立即来劲了,也从怀里摸出三个大钱,道:“我赌东头。东头才死了儿子,刘老大少不得要安抚一下,就是信哥儿,不,少主也要做出一个弟友兄恭的样子。”又转头看向另一人,“胡阿大,你呢?” 杨不顺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可他还来不及细想,那边大庄氏已经扶着红丫从车上下来了。她俩似乎一点都没有过来的意思,只用手绢捂着鼻口,转身就走了。 他望着那两人的身影沉思了一会,忽然向正围成一圈的黄臭脚几人开口喝到:“姚老三!” 姚老三早就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黄臭脚左右看了看,愣愣道:“刚才他还在这里……” 就在这时,忽然从云母车的方向传来一股奇怪的灼烧味。 黄臭脚几人赶紧将地上的大钱拾起来,慌忙跟上道:“不会真烧了吧。” 一面心中又隐隐窃喜,姚老三人不见了,这几个大钱正好给自己分了。 杨不顺没工夫搭理他,冲过去一看,云母车并没烧到,倒是云母车后边被人扔了几件锦绣华服,上面被盖了些稻草,正一缕缕的往外冒着烟。 黄臭脚连忙将火苗踏灭,一脸可惜道:“这么好的衣裳,烧它做什么?”顿了顿,又道,“还好没烧到车,不然惊了马可就不好了。” 杨不顺顿时心中一凛,他忽然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么别扭了,这大晚上的,大娘子若要来看车,为什么不打灯笼?还有这些衣裳,一看就不是寨子里能有的。明明他们之前早就将车里的东西能搬出来的都搬出来了,除了一只固定在车壁边上的描金箱子,那箱子被上了锁。杨二犊本想用斧头劈开,却被刘信拦住了,说是这箱子挺值钱,寨子里有人会开锁,等忙完了这一阵让人开了锁就行,劈坏了就可惜了。 杨不顺不由分说推开众人,爬到车上一看,那描金箱子仍然锁得好好的。他满腹狐疑的坐了下来,黄臭脚几人面面相觑,都围了上去问:“到底怎么了?” 就在这时,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一阵惊马嘶鸣的声音。杨不顺忍不住低骂了一声:“糟糕,上当了!” 那马厩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打开了栅栏,里面的稻草堆上被扔了几卷烧得残破的锦缎。就着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由星星火苗燃成了熊熊烈火。挨着近的马匹各个都躁动不安,更有几匹惊马已经从马厩里逃了出来。它们的尾巴上都被人绑住了布条,甩动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火焰,没多久便点燃了,直冲着马屁股烧去。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26 潜入(下) - 阿苒 - 魏如春 南康当初将解药锁在箱子里,自然会把钥匙带在身上。她与阿苒取了解药,又将箱子里放着临时替换的衣裳拿出来,用匕首划成好多卷布条。阿苒早就从厨房里顺手摸走了一枚火折子,待那几人从马厩边上赶到车边查看时,她们三人便趁机去马厩里放火。 尾巴上着火的惊马势必会引起慌乱,对方要忙着灭火,还要鸣锣示警,再无人有心回头去检查那辆云母车。阿苒让姚老三带着南康寻个合适的时机回车上避避风头,自己则躲在马厩里继续放火。 那杨不顺好容易逮住一匹马,一回头,又有更多的惊马冲了出来。他顿时脸色大变,喊道:“杨臭脚!你怎么看的马厩!” 杨臭脚自顾不暇,根本就没空回答他。水井离马厩虽然不远,可来来回回提水灭火也很是吃力,尤其灭了这一处,那里又燃起来了,简直是让人崩溃。眼见火势越来越大,杨臭脚只得赶紧将栅栏都打开,再不把马匹放出来,它们就要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刘柏山很快就得知了马厩起火的消息,这使得原本就坐立不安的他更加心烦意乱。他连忙起身要赶过去,却不想刚出书房门,就在灌木丛后发现了大庄氏与红丫。她两人均是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若说是遭人侮辱,可看起来又不像,除了外衣被剥走了之外,双手双脚都被牢牢缚住,嘴里还被堵了块帕子。刘柏山将大庄氏松了绑,后者立即颤颤巍巍的扑到他怀中呜呜哭道:“老爷,您要替妾身做主啊!” 刘柏山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大庄氏什么都不知道,她刚端着酒菜过来就被人打了一记闷棍。红丫却是被姚老三诳进去的,她以为大庄氏跌倒了,刚想去扶,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了。刘柏山听后不由又惊又怒。惊的是对方竟然如此大胆,隔着一道门就敢在自己书房外面动手;怒的是姚老三这个懦弱无耻的小人居然有胆子背叛自己。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姚老三他并非一人,在他身边至少还有两个同党,其中一名很可能是个女子。 刘柏山第一个反应就是南康。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南康好容易逃出一条性命,她又不是傻子,千辛万苦到山寨来做什么,自投罗网么?他可不认为那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娘娘有这个胆子。 但如果不是南康,那又是谁呢? 他老早就觉得奇怪,姚瘸子腿脚不便,怎么这么积极要去搜山?自从长子刘誓及其一干亲信惨死在明华针下,山寨主力折损了不少。此次搜山的重任便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刘信身上。杨二犊作为刘信最信任的手下,被任命负责人员调度分配,这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寨子里最先出事的就是他弟弟杨不顺负责看守的马厩,而事后查出背叛山寨的又是被他特别应允调去搜山的姚老三。即使他不想怀疑他,可怎么件件事情都和他相关? 现在搜山的大部队还没回来。姚老三却带着两个人先回来了,守在渡口的渔船队居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六个人六只锣,只要有一个发现不对,就该鸣锣示警,如果没有事先周密的安排,姚老三一个瘸子怎么能绕过这么多人的视线大老远回来放火?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巧合,刘柏山阴沉着脸望着寨子里遥遥升起的火光。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 刘信么? 不,不可能。他若是有心背叛自己,何必算计自己的亲娘?不过,若是杨二犊背主投敌,将此次行动泄露出去,使得自己的老对头趁机过来突袭山寨。这也勉强说得通。鸡鸣山的陈山鸡狡猾阴险,五座口的杜十三心狠手辣,这两人哪个都不是善类。很有可能在自己截下桓家信件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得了消息,所以才故意装作被自己引开。实际上早就虎视眈眈的在暗中布置后手?刘柏山此人生性多疑,越想便越是心惊,到了最后看谁都像是奸细,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先将杨不顺控制起来,又下令紧闭大门,灭火的同时全员进入备战状态。 …… 阿苒趁着兵荒马乱之际四处放火,她穿着红丫的衣裳,专门捡人少的地方窜,整个山寨被她搅得乌烟瘴气。路过地窖时,恰逢看守的人忙着去救火,阿苒咬了咬牙,还是用沉渊一剑劈开门上铁锁,对着黑漆漆的地窖小声喊道:“是桓家的人么?快跟我出来,我是来救你们的。” 黄莺自从被提到大堂上大众羞辱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若不是刘柏山放出话来,要把她作为奖励赏赐出去,只怕她贞操早就保不住了。饶是如此,她在回来的路上还是被人狠狠占了一顿便宜,胸口到处都是青青红红的手印。此时听到阿苒的声音,整个人浑然一颤,踉踉跄跄的扑上去,大哭道:“带我走,快带我走!” 阿苒被她唬了一跳,连忙将她的嘴捂住,低声道:“别哭!别哭!” 黄莺哪里听得进去,她整个人正处于崩溃边缘,好容易看到一线希望,只知道紧紧抓住眼前这个少女,自己就能逃离这个狼虎之地。 阿苒生怕她那震天动地的哭声引起他人注意,反手一记手刃将她击晕,又问:“还有人么?” 桃芝到底是南康身边的贴身侍婢,人也较谨慎,见对方是个蒙面少女,不由低声问:“是公主让你过来救我们的么?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是谁?” 阿苒点了点头,道:“她听说你们被关在地窖,着急得不得了。”顿了顿,又问:“你是桃芝?” 桃芝愣了一下:“你认得我?” 阿苒看了看天色,道:“没多少时间解释了,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留在这里等着被响马凌辱,若是跟着我走,或许你们还有机会逃出去。” 桃芝还要再问,那蒙面少女已将黄莺负在身上,转身便走了。 …… 南康与姚老三躲在云母车中,不远处此起彼伏的惊马嘶鸣声,一桶一桶的泼水声。大火烧断横梁时木头砸落在地上的声音,响马们的怒吼声,妇女们的尖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云母车原本停在马厩边上。后因大火怕被波及,便由黄臭脚等人拉到不远处的树下暂时搁置。南康在车上简直是度日如年,忽然间外面似是有人轻轻叩了叩车门,间隔两长一短,她顿时心下大喜,低声道:“是她回来了。” 阿苒带着七八个衣衫不整的女孩子一起回到了车上。南康与桃芝等人主仆相见,都恍如隔世。阿苒却没那么多时间给她们谈心,人一多就容易走散,尤其在这响马遍地的狐猴山上,被抓到就是一个死。她让姚老三趁乱去套两匹马。自己则抓起长剑,对南康低声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南康此时已经把阿苒看成了主心骨,哪里肯放手,只连声问:“你要去哪?” 桃芝几人也齐齐望向这边,心里都不希望阿苒离开。 阿苒苦笑道:“对方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将山寨正门完全紧闭,如果想要乘马车逃出去,总要有个人出面将守卫引开才行,姚老三熟悉山路,由他驾车送你们出去再好不过。只不过,要是对方发现有人逃走,定然会设法追踪你们。到时候可要千万小心。” 南康凝视着阿苒片刻,忽然取下左耳一枚耳环,放到阿苒手中,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妹子,你的恩情我记下了,将来如有缘再见。我定然不会忘了你的好。”一面又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枚耳环我南康公主府的印鉴,千万不要丢了,若是我没能活着回去……”她细细交代了几句,立即松开了手。 阿苒接过耳环。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 …… 狐猴山上的浓烟很快就引起了刘信的注意,他们搜了整整两个时辰也没搜到南康,倒是将何意搜了出来。何意肩背上中了不少毒针,整个人仍处于昏迷状态。刘信本想一刀结果了他,没想到在他身上竟搜出一枚吴王府的令牌。 桓家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吴王府的令牌? 刘信沉吟片刻,问:“毛胡子他们人呢?” 杨二犊等人只摇了摇头,并不作声。 刘信皱眉道:“不等他们了,家那边冒了浓烟,可能出事了,咱们赶紧回去。”又指了指何意道,“带上他一起。” 杨二犊不解其意,低声问道:“少主,不杀他么?” 刘信看了看他,将令牌反过来,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令牌?” 杨二犊愣愣看着上面的字,道:“点将?” 刘信点头道:“没错,这就是传闻中的点将令。吴王最爱招揽能人异士,几年前他特意铸了几枚点将令,并张榜宣称只要能证明自己确有真材实料,就有机会获得此枚令牌。但凡持有令牌者,出入吴王三郡畅通无阻,并可以在当地官府享受最高级别的待遇,如果银钱紧张,也可以凭此令直接兑换纹银一万两。” 杨二犊顿时咋舌道:“纹银一万两!吴王还真舍得下血本。实在不行,咱们也仿制几枚,将来要真有个万一,人手一枚逃去西北。” 刘信摇了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据说每一枚点将令都有自己独特的暗语,只有核对了暗语这令牌才能有用,否则今天你提一万,明日我提一万,你让吴王喝西北风去?” 何意此时在杨二犊心中顿时高大上了起来,看不出来这个容貌普通的年轻人居然这么值钱,他忍不住又问:“万一,我是说万一,他这个也是假的呢?” 刘信道:“那就更要留着他的性命了,造假的目的就是要活用,造了用不了不等于白造?那姓涂的不是说自己配过解药吗?让他想办法弄醒他,等问明白了再杀也不迟。”说着他们人已经到了渡口,一眼望去,流水滔滔,连船只都不见踪影,哪里还有什么浮桥? 原来祝泥鳅等人铁了心要在水下寻金子,谁知金子没寻到,毛胡子的尸身竟然浮了上来。祝泥鳅心知自己上当,待要去重搭浮桥时。那几条对子船早就漂得远了。这下金子没了,船也没了,眼看时候不早,刘信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到时候他们根本没法和他交代。这几人本来就是光棍一条,索性心一横,拿着那两枚金锭直接下山自寻活路去了。 杨二犊这回可真是傻眼了。 队伍里会水的不多,就算这些人都能顺利游过去,剩下的人也只能再绕山路走上二十里地才能回到狐猴山。没有寻到南康也就算了,毛胡子等人擅自脱队已经够让他老脸挂不住了,现在连渔船队的那帮小兔崽子也给他玩忽职守,他杨二犊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都烧了个稀烂,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杨二犊低声骂了一句娘。他忽然绝望的感到即使刘信有心想保自己,他这锅也背定了。 刘信阴沉着脸望着远方的粼粼波光,冷冷道:“先别慌,咱们的渔船队不止这几条船,还有一条停在庭水渡。离这里不过两里路。你找个两个水性好的,拿着我的手令赶紧潜过去调船,我在这里等你们。” …… 阿苒将门卫引开后,自己则从大厨房后那条垃圾道原路返回到庭水湖边,正好看见刘信等人正忙着将人手分成几组乘船夜渡。她本想悄悄躲起来,等他们过去再潜水回去,却不想在人群中看到了被平放在地上的熟悉的身影。虽然远远望去不知生死。但刘信总不会大老远运个死人回山寨吧。 当初她觉得一匹马驮着两人很容易被人追上,便学着小谢给马屁股来了一刀,自己则背着何意躲进山里。刚开始也没指望能找到解药,只将何意藏在树上,以免被野兽扑袭,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南康。待到阿苒意识到不妥时。对方已经开始大规模搜山了。何意的运气显然不太好,对方没找到南康,却找到了他。但他的运气也不算太坏,刘信不仅没有杀掉他,还将何意带在身边。这点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能让他们把何意运过河,至少现在不能。 南康最后临行前向她坦诚,当初彼此互不信任,便在时间上和她耍了个花招,所说的十二个时辰内有救,其实只有六个时辰。超过六个时辰服下解药,明华针所引起的后遗症很可能会使何意在短期内无法动弹。眼下天都快亮了,要是等他被运过了河,就算服下解药,再想逃走也不容易。阿苒当机立断,摘了根芦管叼在嘴里,悄悄潜入水中。 …… 刘信作为少主,一直坚持到大部分人都过去了之后自己才带着何意踏上船板。没想到船刚驶到水面中心,忽然一阵剧烈的晃荡。杨二犊见刘信脸色发白,不由安慰道:“没事,摇晃一下很正常。”他话音刚落,就觉得一阵剧痛从脚底板传来。低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竟然透过船板由下往上钉住了他的脚掌心。杨二犊顿时凄厉的尖叫起来,直把他身后操桨的裘老九吓得连连后退,差点跌倒翻进了湖里。 刘信咬牙道:“别慌,船一时半会还沉不了,我就不信,他凿船能不换气,只要他敢露头……”他话还没说完,脚前一寸的船板立即又被戳了一个破洞。刘信背上的冷汗都落了下来,他心知此时敌暗我明,继续站着不动迟早要轮到自己。生死关头,他也顾不得许多,一眼瞥见何意,便想拿他当挡箭牌。就在此时,耳畔忽然听到裘老九的尖叫声:“水鬼!是水鬼来拖人了。” 刘信回头一看,只见一只白生生的手臂忽然从水中伸了出来,一把捉住杨二犊,猛地一拽便拖了下去。那手臂看起来柔若无骨,力量却出奇的大。下一刻,层层鲜血便翻涌上来,顿时染红了一片。 这一切发生在火石电光之中,刘信即使再强作镇定,也不由看得有些发呆。裘老九拼了命的滑动船桨,可船底被凿穿了几个小洞,早有湖水从下面涌了进来。 刘信一咬牙,厉声叫道:“什么水鬼!且让我去会会他!” 他拔出腰间长剑,扶住船舷对着下方一阵乱刺,没想到剑尖居然刺中了一个柔软的人体。刘信顿时大喜,冷笑道:“看你还装神弄鬼!”长剑一挑,从水中破水而出的赫然是杨二犊的尸身,他脸上还保持着死前双眼瞪圆惊恐万分的模样。 刘信被唬得脸色大变,连长剑不要了,倒爬着往后退去。忽然间,自己腰身上似乎被人轻轻点了两点。他蓦然回头,只见水里伸出一只手臂,朝他招了招手,忽然五指变爪朝他抓来。刘信大惊之下,连忙将一边的何意朝对方推了过去。那只手抓住何意,猛地一拽带到水中,水面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刘信好容易松了口气,好半晌才忽然反应过来,怒道:“不对,那不是水鬼,水鬼怎么会用剑?” 水鬼当然不会用剑,那用剑的水鬼正是阿苒。 阿苒早就看准了何意的位置,听了裘老九的尖叫,索性将计就计,诱使刘信主动将何意送到她手上。只不过何意现在还是昏迷中,落到水里若没有及时吸入空气,只怕立刻便会溺死。无奈之下,阿苒将他抱住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吐掉芦管,直接贴上了何意的嘴唇,将口里的空气渡了过去。 却不想她一抬眼,正好对上何意那双幽深的眼眸。 卧槽,他什么时候醒的! ps: 刚刚得到通知入v,心想那要加更一下,手忙脚乱写到半夜2点半,总算把这个副本写到尾声了。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感谢编辑给我机会入v。实在太困了,睡觉去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27 旖旎(上) - 阿苒 - 魏如春 何意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他头部的麻痹虽然已经得到了缓解,可四肢依旧僵硬,整个人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群响马随意践踏。 实际上,就在明华针爆射的刹那,他就已经认出了此物的来历。药王谷,巧匠宗,何氏剑门,乃是武林中并列的三大奇迹。药王谷活死人医白骨,巧匠宗暗器机关精巧绝伦,何氏剑门天下第一剑无人出其右。被明华针射中就意味着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他不能让毫无内力的阿苒涉险,宁可以己身护她周全。可是,何意究竟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针毒入体后几乎是瞬间便麻痹了他的神经,连内力都来不及催动,整个人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何意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少女那惊慌失措的脸上。 刘信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持有点将令的青年曾经是一名多么出色的剑客。在他心里,何意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力,用完就可以随意杀掉。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却还必须沉默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何意仿佛早已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心里并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平和宁静有如止水。 阿苒应该已经走了吧。 她原本就不该属于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强求而已。 是的,何意的一生注定是孤独的,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他。这个道理在他还是个流着清鼻涕蹲在雪地里怔怔望着母亲尸身的孩子时,就已经明白了。他的生母因美貌名动江南,因美貌家破人亡,因美貌流落青楼,最后生下了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何意。 他还记得阿娘曾经摸着他的脸颊,喃喃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太过美貌并不是件好事,你年纪这么小,却已经吃了这么多苦。趁着现在身子还干净,不如和阿娘一起走罢。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总好过阿娘这般肮脏污秽。不管发生了什么。阿娘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只是怔怔的抬头望着天空,轻轻道:“阿娘,下雪了。” 母亲的匕首最终没有刺下去,白茫茫的大雪掩盖了尘世最后的狰狞与丑陋。 何无雪就是那个雪天来到他身边的。 她将他带回了何氏剑门,在那里他认识了温和可亲的何瑰,贪杯耍滑的何琦,调皮捣蛋的何行……年少的时光转眼而逝,记忆中所有的笑脸最后都变成了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尸体。或许何琦还活着,眼下自己都要死了,他若活着或许还能将剑门延续下去。何意很想苦笑两声。偏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手里还有剑,就算别人都离他而去,沉渊也不会离开他。 可惜他遇见了阿苒。 那个为了谢澜曦可以不惜生死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少女,如此的坚定。如此的勇敢,如此的聪慧,如此的狡猾……就好像是沙漠中的甘泉,让他情不自禁的被吸引,用尽一切方法想要留住她。可对方依旧毫不留情的离开自己,连带着沉渊也一起消失了。 谁能想到曾经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剑,会默默无闻的死在一伙连剑都不会用的响马手里。何意已经厌倦了无止境的杀人。无止境的挑战,无止境的追逐,也许只有死亡,才会带来真正的解脱。就像午夜盛开的花朵,即使在月下再绚烂美丽的绽放,最终也会在黎明来临前寂寞的凋零。 青年默默的想着。 冰冷的湖水浸没了他的身体。僵硬的四肢根本无法动弹,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沉入湖水的刹那,一双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芬芳的气息从少女的口中渡了过来,充盈着他的口腔。何意不可置信的睁开双眼。是阿苒! 青年的眼神由惊讶而欢喜,由欢喜而温柔,由温柔而渐渐哀伤。 阿苒仓促之间也顾不得尴尬,只将何意拖起,一面用力朝鱼肠山方向所在的岸边游去。好容易探出水面,新鲜的空气顿时大片大片的涌入鼻腔。阿苒一手拖着何意,一手握着沉渊,勉强从怀里摸出一个蜜蜡封口的小瓷瓶,用牙咬掉瓶口的软木塞,正欲将解药喂给何意。只听背后有人叫道:“他们在那!”回头一看,一片渔网兜头朝自己撒了过来。 刘信见不远处的水面上总算有两人露了头,立即命会水的手下追了上去。裘老九被阿苒结结实实吓住了,清醒过来越发恼怒,索性从船板下取出渔网对着他俩抛了过去。 何意并没有张口的意思,依旧默默注视的少女,他似乎眼里除了阿苒,再也没有了别人。无奈之下,阿苒只能自己将解药含住,一把拖住何意重新沉入水下。何意脸上的人皮面具原本少沾些水并没什么大碍,可被湖水这么反复浸泡就有些吃不住了,很快就被水流的张力冲开,露出下面那张稀世俊美的脸来。 阿苒见不远处似乎有人朝自己这边游来,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当下抓住何意的双臂,用力吻了上去,一面依靠灵巧的舌尖将解药递到对方口中。 这一次何意却有了回应,他轻轻含住了她的舌尖,柔软的唇舌强势中带着些许温柔,只是那样轻轻的一抿,却让阿苒心下一颤。不知为什么,少女心底竟然有些异样的羞恼,她连忙用力将对方一把推开。何意默默的看着她,毫无挣扎的顺势沉了下去。阿苒这才想起从他中针到现在已经超过了六个时辰,即使服下解药,也未必就能立即动弹。眼见何意越沉越深,要是放着不管,她前面的活就白干了,只咬了咬牙再次潜了下去,努力朝他下沉的方向游去。 忽然间,一股力道拖住了阿苒的小腿。少女回头一看,只见一人正抓着自己的小腿往水面上拖去,看模样正是先前在水上摇桨的裘老九。阿苒情急之下,反手一剑朝他刺去。可惜水下的力场完全与陆地上不同,她这一剑连对方的边都没沾上。 那裘老九原本就是水匪出身,在庭水渡负责看船。阿苒凿了他的船,又装神弄鬼让他差点吓尿裤子。等他弄明白之后,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别说是刘信下令要抓住他们,就算是刘柏山下令要让他们走,他也不会放过阿苒。 因他水性最好。见撒网不成,便跃下湖中率先游了过来。论身体素质裘老九或许和内伤未愈的阿苒旗鼓相当,可要比起水下功夫,十个阿苒也及不上他经验老道。此时他见那少女在水中用剑全无章法,立即便知阿苒的功夫深浅。像这样我众敌寡的情况下,对方手里有剑,自己上面有人,所有的战术总结下来无非是一个字――拖! 只见那裘老九单手抓着少女的脚踝,让身子随水流做出轻微的摇摆,以最省力的方式躲过对方的攻击。而阿苒则因动作过大,耗氧量明显加剧。等到她闭不住气时,自然会出于求生本能不顾一切往上浮去。这个时候的她别说拿剑,连手脚都是软的,想要擒住她简直易如反掌。 裘老九如同一尾灵巧的活鱼一般左摇右摆的避开少女刺来的长剑。阿苒甩不掉也刺不中他,眼看口里的空气就耗尽,忽然一只手扶上了她的纤腰。少女惊愕的侧过脸来,只见何意不知什么时候已从下面浮了上来,正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握着她拿剑的手腕,轻飘飘一剑朝裘老九递了出去。 那裘老九见阿苒背后蓦然多出一人。心中正是一凛,若是何意从自己背后偷袭,以二对一,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谁知道那青年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温香软玉在怀,这不是给了他机会离开?再加上。水中出剑的速度原本就比岸上要迟缓,大家三双眼睛都看着长剑的走势,他又不是瞎子,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么?裘老九冷笑着侧过身子,却不想水势在长剑刺来的瞬间。忽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巨大的浮力迫使他整个人直接迎着剑尖撞了上去。裘老九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胸口的血洞,大片的鲜血从里面汩汩冒出,散落在波光涌动的湖水里,犹如烟雾环绕般绚烂多姿。他张大了嘴巴,直挺挺的瞪着面前的青年,喉管里咔咔作响:“妖……怪!” 裘老九似乎努力想吐出这两个字,可很快他口中就被混合着自己鲜血的湖水填满。 何意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握着阿苒的手拔出长剑,一手揽着少女的腰,带着她往上浮去。 阿苒被何意带着也不知游了多久,直到游入一丛芦苇后,总算将后面的追兵甩掉。少女艰难的爬上岸,双手撑地剧烈的喘息着。远处的天边泛起黎明的微光,她整整一夜疲于奔命,到现在总算能稍微松口气。 也不知南康她们逃出来没有? 她正在想着,忽然背后一暖,她已被何意从背后轻轻拥住。 少女的身子忍不住一僵,完蛋,差点忘记这人也不是个善茬。她正要挣扎,却听何意那好听的嗓音带着出乎意料的温柔,低声道:“别动,就让我抱一会。” 阿苒哪里敢动,服下了解药的何意一只手就干掉了她干了半天都没干掉的姚老三。别说是抱一会,就是把她举起来甩三圈扔出去,她都不敢说一个不字。但是不要紧,她也不是完全没了胜算,至少自己手里还有法宝可以制住他。 阿苒之前以为南康所谓的傀儡尸蛊,不过是为了吓唬姚老三随口胡诌的,没想到这玩意还真的有。只不过这种邪物并非出自皇帝老儿之手,而是从杨青锋身上得来的。 那杨青锋早年四处风流,欠了一屁股桃花债,其中就有一位出自青衣苗人谷。那苗女知他花名在外,一心想将他绑在自己身边,便欲在他身上下蛊。这傀儡尸蛊又叫情人蛊,原本是一对子母蛊。母蛊由自己掌握,子蛊下在对方身上。若不催动则两厢安好,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一经催动,不论双方离开多远,子蛊都会用尽法子促使中蛊这往母蛊身边靠拢。若是杀掉母蛊,施蛊者没什么大碍,中蛊者则会万蛊钻心,活生生痛上七七四十九日而死。 那杨青锋能达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境界,自然对男女之间的恩怨情仇早有提防。那苗女常年居住在青衣苗人谷里,心思单纯,很容易便被他看破。最后自己下蛊不成,反而连一对宝贝蛊虫都被情郎偷了去。杨青锋本想将这对蛊虫下在何无雪身上,可惜还来不及下手,自己就被对方打成重伤。而南康自从得了明华针,对江湖中这些旁门左道一直很好奇。那杨青锋受了桓道亭救命之恩,又躲在桓家多年,索性将这傀儡尸蛊献了上去,反正没有用武之地,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阿苒。只不过因蛊虫不方便随身携带,阿苒就在狐猴山上找了个地方暂时埋起来,做了标记以便将来挖出。此时她被何意抱住,立即就想到了傀儡尸蛊。她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该如何取回蛊虫,却听何意低声道:“阿苒,你骗了我好久。” 阿苒心知自己已经被识破,无论她怎么假装退龄失忆,也无法解释这明华针的解药从哪里得来的。总不能说路过一个大婶看她生得好就随手送给她的吧,当下只垂下头悻悻道:“这都被你发现啦。” 何意将她抱在怀中,阿苒不自觉想要避开,却被他强行抬起脸来。两人的距离贴得如此之近,少女完全可以清晰的看见对方那双黑漆漆的眼瞳里映着一个惊慌失措的自己,最可气的是在这样专注的凝视下,她居然有些不敢直视他,只别开眼,咬牙道:“我确实是骗你的,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失忆。如果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我根本就不会去帮你拿解药,现在咱们两清了。不管你想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的。” 何意并没有作声,依旧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阿苒这回是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都把这层纸捅破了,何意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看起来似乎更加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何意才无奈的抚了抚她的头发,站起身来,低声道:“阿苒,我听不见了。” ps: 感谢米糊静同学的打赏,谢谢你们的支持,就问一个问题,你们希望阿苒杀掉何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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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她心知何意身上的麻痹很可能没有完全解除。对方人数不少,所谓的断后基本上就和等死没区别。当然如果自己能顺利的逃出去,趁此机会又能除掉何意,自然是上上策。 可不知道为什么,阿苒的双腿却重若千钧。转身离开这一步无论如何也踏不出去。 正在此时,远远似乎传来一阵船桨滑水的声音,隐约可见刘信等人似是站在船头正朝着这边驶来。没想到之前漂远的那几条对子船,竟然被刘信等人在芦苇地里找到了。这对阿苒两人可不算是个好消息。阿苒心中一凛,伸手一把抓住何意的手臂,拉着他便要离开。 尽管何意听不见,从阿苒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但他却没有动,只是低头看了看被她握住的手臂,目光顺着顺势上移,直到触及少女那双杏眼才停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道:“你要想清楚,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不放手,这辈子你都别想放开手。” 阿苒跺了跺脚。咬牙道:“放不放得了手,你说了不算。”她才不管何意明白了没,猛地将他往地上一拉,直接躲进了高高的芦苇丛中。 何意那冷漠的眼底慢慢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神色,身上残余的麻痹感似乎已经无法困扰到他。此时在他眼中天边的晨曦霞云都褪去了颜色。身侧的湖泊芦苇都已不再起伏,天地间只有阿苒一个人是活生生的,她身上似乎散发着惊人耀眼的光芒,让他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她没有松开手! 青年任凭少女抓着自己的手臂往芦苇丛里钻去,紧抿的唇畔线条却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 是的,她选择了抓住他一起走。 …… 刘信的心情可谓糟糕透顶,他分了一部分手下赶回山寨,自己则带着水性好的继续附近乘船搜索。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个黄毛丫头耍的团团转,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杨二犊死了,连替他背锅的人都没有了。如果不将那丫头抓住,他都没脸回去见刘柏山。 刘信越想越恼怒,眼见旭日东升,自己已经追到了一片芦苇荡中,不由高声叫道:“都拿好了铜锣,都把招子放亮点,各自小心,对方可能会偷袭!”他特意留了三条船深入湖面搜索,一面又命人快马赶去山下村落守株待兔,自己则带了十来个人上了岸。 …… 阿苒进了熟悉的山林心里反而定了下来。她并没有往山下城镇的方向走去,一来是据姚老三所说,三眼狐猴在这里盘踞多年,渡口村落都有自己的眼线,除非躲到几十里外的官驿或者城镇里去,否则山上山下没多少区别;二来,对方越是以为他们会急于下山求救,她便越要反其道而行。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任刘信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到,阿苒竟会选择躲在鱼肠山最初出事的地方。 她特意避开了当初毛胡子那一组搜索的区域,生怕对方事后想起来会往这一带搜寻,只顺着山道绕到西头山侧,寻了处山洞躲了进去。这山洞位于鱼肠山的峭壁上,离湖面高约十丈,正在事发山道的正下方约莫一丈处,从山道边上垂下的无数蔓藤刚好将洞口遮住,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阿苒自幼在山林里长大,只消一眼便知道哪里的山洞可以住人,哪里则不行。那山洞原本应是鹰巢,却不知为何废弃了许久。没有活物出没,导致洞口的蔓藤疯长。 阿苒打算先在这里躲起来,等风头过后再设法离开。她转身拉住何意,朝下指了指。对着他一字一字道:“跟我走,下面有山洞。” 何意身手虽不如以往灵活,好歹轻功仍在,内力也未失。想当初他连望天崖那么陡峭的高崖都能来去自如,更何况这区区一丈来高的落差?何意性子看似冷漠高傲,实则敏感脆弱,这一天之内,从生到死由死而生走了一遍,心情大起大落,几乎可以说冰火几重天。此时正是他有生以来最欢喜的时刻。对阿苒所求无有不应,当下拾起一把蔓藤,伸手揽住少女纤腰,背朝下轻轻一跃,借力荡入那山洞中。 因蔓藤遮挡严实。山洞里面几乎不见光线。阿苒将垂落的蔓藤稍稍拨开几缕,让晨光落入山洞里。这洞穴作为鹰巢来说绰绰有余,但对阿苒两人来说,不仅矮且不够深。何意的个子本来就高,站直很容易碰到头。山洞空旷了许久,若不是此处通风尚好,只怕早就蛛网遍结绿霉遍地。阿苒捂着鼻子将角落里一堆早已风干了的小动物枯骨踢出了山洞。花了半个时辰两人才将山洞打扫干净。她疲惫的直起腰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何意比划了一下,道:“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找点吃的。” 何意依旧是安静的看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阿苒整整一日一夜没有进食,要不是体质远超常人,早就饿晕了。她从小与何无风相依为命,凡事都亲力亲为,从为依赖过别人;兼之何意现在情况并不好。她又是猎户出身,理所当然该自己出去寻找吃食。阿苒刚抓住蔓藤正准备攀上去,忽然一双手将她拦了下来。 少女吃了一惊,以为何意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正要开口再跟他比划,何意却伸出食指轻轻点上了她的唇瓣。 阿苒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何意凝视着少女眼下的青晕,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道:“你已经很累了,还是先在这里休息会,我替你去罢。”一面俯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亲了亲,转身抓住一条蔓藤,稍稍用力扯了扯,觉得差不多足够结实,足尖一点便上去了。 阿苒保持着僵直的姿势发了一会呆,自从阿爹死后,从来没有人为她如此着想过。她确实有些累了,不仅仅是身体,更是心灵。独自一人在深山里生活了许久,直到救起谢澜曦,她的心中也不过是想找个看得顺眼的伴组建家庭一起生活下去而已。谢澜曦重伤在身,她就竭尽心力的照顾体贴着他,为了他千里迢迢上京去送信,以自身为饵引走敌人,甚至不惜与何意同归于尽。 可是,她在半人马酋长号上躺了两个月,却从未见一个谢家人过来搜索过她的尸骨,除了何意。 阿苒忽然觉得自己眼圈有些发酸。 何意并不知道,只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远比他之前做的一切都要让她动容。这种感觉,与他早先对阿苒的纵容宠溺完全不一样。那时的她不得不靠装傻失忆企图解除对方的戒心,即使如此,何意也没有放松过对她的看管;可现在,他明明还未完全适应骤然失聪带来的不便,行动也不如以往灵活,却让她留下来休息,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会逃走。 若是她先遇见的是受伤的何意,那又会如何呢? 阿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觉得有些烫手。 她一定是太累了,才会产生如此奇怪的想法。 谢澜曦才是她命中注定的姑爷!半个时辰前,她还千方百计的想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拿回傀儡尸蛊,好去对付何意呢。 身上的衣裳还湿着,肌肤上产生的黏腻之感让她更加不适。阿苒趁着何意还没回来,牵了几束蔓藤到山洞中,小心的拴在了凸起的石壁上,一面将衣裳脱下绑在了蔓藤上,自己则蜷缩在角落里等待着衣裳风干。 于是,待何意从外面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香艳无比的美人春睡图。 少女双颊嫣红的伏在角落里的一块巨石上,长长的头发从肩头滑落,掩映在乌发之下的肌肤因高热泛着淡淡的粉色。 青年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俯下身将阿苒抱了起来。 ps: 阿苒很快就会回京的,我现在正在想怎么处理何意。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29 旖2旎(下) - 阿苒 - 魏如春 少女柔软的胸口蹭在他的腰腹,纤细的腰肢不过盈盈一握。薄薄的亵裤下那白皙修长的双腿,此时却如同小猫一般蜷缩着。微微颤动的嘴唇似是在呢喃低语着什么,可惜他听不见。 何意将阿苒小心的平放在地上,伸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沉默了一会,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铺在她身下,又把蔓藤上挂着的已经风干的衣裳取下,小心的盖住了少女赤luo的身子。 初夏的气候应该最是舒适,可阿苒却睡得一点也不踏实。她觉得自己身上一会冷一会热,浑身的骨头都难以言喻的疼痛。在她记忆里自己几乎很少生病,726说这是因为她体质特殊,来自母亲的m-32星完美型基因链使得她的身体具备较强的抵抗力,一般的病毒细菌无法侵染到她。然而,很少生病的人一旦病倒,反而比小病不断的人只会更加凶险。 阿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四肢一点力道也没有。恍惚中自己似乎被人轻轻抱在怀里,那人体温极低,抱起来又清凉又舒适,阿苒忍不住将脸埋进对方颈窝中蹭了蹭,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自己完全融进对方的身体里去。 何意被她缠上,整个人不由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这家伙绝对是上天故意派来折磨他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取了一枚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野果,挤出汁水滴在阿苒那有些干裂的唇瓣。阿苒早就烧得迷糊了,甘甜的汁液入喉,立即使她出自本能的舔了舔。何意的手掌边缘被她灵巧的舌尖舔过,心尖却仿佛被羽毛扫了一下忍不住微微一颤。他默默的凝视着怀中的少女,指尖描摹着她如画的眉眼,低声道:“你这是在邀请我么?” 何意的心中充满着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柔,这是只有在生死与共后才能体会到的信任与甜蜜,他能感受到阿苒对他发自内心的抗拒已经微乎其微。他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唇。 阿苒在朦朦胧胧中只觉得似是有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自己,由脸颊慢慢滑过锁骨,直到覆上自己的胸口,那力道轻柔的仿佛一阵风。却又带着几分炙热,几乎要将她揉碎。 何意原本只打算亲亲她,却想不到自己反而有些失控。少女柔软的身体如同罂粟一般深深吸引着他,即使明知现在不是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在她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亲吻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欲望,青年的手指滑过少女胸前的丰盈,顺着柔软的小腹往下试探了去。阿苒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她努力想要蜷缩起身体躲避着对方那滚烫的触摸,可是高烧导致浑身脱力,口中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何意并不比她好受到哪里去。他浑身紧绷的仿佛一支即将张满的弓,原本是想以自身的体温来缓解对方的高热,谁知道自己却反而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就在他的手快要触及到亵裤的时刻,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眸,朝他轻轻摇了摇头。那双水汪汪的眼里似是盛满了祈求。 何意一拳砸在了山洞的石壁上,从指骨处传来的疼痛总算让他清醒了一些。他低头亲了亲她湿漉漉的额头,低声道:“我说过,只要你不愿意的事,我就不会勉强。”青年咬着牙抚着石壁站了起来,雪白的衣衫从身上层层滑落,露出腰腹处劲瘦有力的线条。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浑身上下遍布着无数条细不可见的疤痕,那是作为天下第一剑必不可少的见证与铭刻。 何意深吸一口气,走到洞口边,眼见远方天边的夕阳将暮色染成一片柔和的红,湖面上波光粼粼。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下躁动不安的欲望总算平复了下去。青年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烧得迷糊的少女。走过去替她将衣裳掖好,怜惜的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道:“对不起,这次是我失控了,下次不会这样。”一面随手拾起自己的衣裳与长剑。“这样下去不行,你在这里乖乖呆着,我去想办法。”何意默默的看着远方的狐猴山,心里忽然涌出了一个念头,当下握住洞口垂落的蔓藤,借力一跃整个人消失在傍晚在霞光中。 …… 涂御医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悲惨到了极点。自从山寨被人趁夜放了一把火后,他就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刘柏山一个不高兴就宰了他出气。你说他倒霉吧,除了女人凡是带把的几乎都被响马杀掉了,就他一个活了下来;你说他走运吧,关在地窖里的那群女人都得救了,他这个被迫加入响马当军医的大夫却被留了下来。 想起刘柏山那凌厉的眼神,他就觉得脊背一寒。好在山寨里的人因惊马受伤的不在少数,他灵机一动,立即由高大上的宫廷御医变身和蔼可亲的赤脚郎中,拿着他的医药箱到处治病救人。刘柏山见他还有些用处,见他也确实没有逃跑,总算是伸手帮他压下了寨子里一些不明真相的极端派要求拿他报仇雪恨的声音,只派了两个人盯着他,并秘密叮嘱他们一旦发现那姓涂的有异心,便立即就地格杀。 经过了一夜的抢救,寨子里的大火已经基本被扑灭,马厩基本上已经毁了,马匹也损失惨重。涂御医看完了人,又被派去看马,他脸上虽然陪着小心,背过身去却忍不住要骂娘。看住他的那两人见他手无缚鸡之力,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提个药箱都哼哧哼哧的,谅他也没胆子逃走。他两人皆是一宿没有睡觉,只将受伤的马匹拴好了,便各自在附近找了颗树,靠在下面打瞌睡。 涂御医用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刚得知了杨二犊死讯正哭得昏天暗地的胖嫂等人,连忙缩了缩脑袋,努力想将自己藏在马屁股后面。谁知那胖嫂一眼就看到了他,随手抽出边上一人腰间的长刀,冲过来就要砍他。 涂御医吓得连忙抱着头窜到正在打瞌睡的两人边上,大声叫着救命救命。那两人刚要睡着,就被他的尖叫吵醒,正是不快的时候,当下一把将他推开。恼道:“瞎嚷嚷什么?没看见你爷爷正困着?”一转眼就看到胖嫂的钢刀朝这边劈了过来。 涂大夫刚来,还是个“投诚”待定的身份,而胖嫂毕竟掌管大厨房有些年头了,不好轻易得罪。可真让她砍了涂御医。回去怎么跟刘老大交代?这两人连忙将胖嫂架住,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道:“他不过是个糟老头,左右跑不了,等他办完了事,随您怎么拿他出气,咱兄弟没有二话!” 胖嫂哪里肯听,她眼里这姓涂的就是南康的人,自己家当家的打劫了南康是她倒霉,而被对方杀了那就是不共戴天。她生得人高马壮,平日里两口子打架。杨二犊兄弟俩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这一撒泼连那两人都招架不住,只回头看着涂御医道:“蠢货,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刘老大求救?” 涂御医战战兢兢的抱着药箱往大堂的方向跑去,不多时。便见一群凶神恶煞的响马正堵在大堂前面。话说刘信当初分了一些不会水的手下回山寨探查情况,那群汉子得知大半夜寨子里着了火,连地窖里的黄花大闺女们也被悉数抢走,顿时群情激愤,纷纷摩拳擦掌要求刘柏山给他们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只拍着胸脯叫道:“她们一群女人,又乘着大车。肯定跑不远,哥几个脚程快,保证天黑之前给老大追回来。” 刘柏山大声道:“好!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抓到人,随你们怎么玩,如有反抗。格杀勿论!”躲在外面的涂御医听得心头一颤,他忽然觉得将来万一真起了冲突,只怕刘柏山也未必会替自己做主。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己究竟不是响马出身。留在这狐猴山上,没准会被人半夜用麻袋套住头,拖出去群殴至死。 他眼见身后并无人盯梢,便起了心思准备趁乱逃走。涂御医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偷偷往大厨房里溜去,打算走之前带足干粮,却不想在厨房后面发现了通往山下的垃圾道。涂御医心下大喜,顺着山道往下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连太阳都快下山了,他只觉得到处都是树,腿肚子都在打颤,只掏出帕子抹了把汗,寻了一处阴凉的树下坐了下来。正在这时,一柄长剑忽然从背后递到了他颈边,涂御医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尖叫出声。 只听一个好听的声音道:“不许出声,慢慢转过身来。” 涂御医不由暗暗叫苦,哆哆嗦嗦的转过身来,只见一名白衣青年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他在以美色闻名天下的桓家呆了二十年,自问也算是见过不少美人了,可眼前这人容色之灿,就是连二十年前一入京城便引起轰动的桓道亭都未必比得上。只可惜他身上杀伐之气过重,整个人就像是远山万年覆盖的冰雪,让人不敢直视。涂御医暗道:“此人定不是响马,就算是也不可能是刘柏山的手下。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有他在,刘柏山只怕连睡觉都不安稳。” 来人正是何意。 他见阿苒高热不退,山下又多是响马,就算找来了大夫也没法带上来,便索性提剑寻上狐猴山,打算悄悄潜进山寨,拿些吃食和被褥,若是能寻到药草就更好了。谁知走到一半,就看到这老头抱着药箱在山腰上贼头鼠脑的绕圈子。看他衣衫虽然污脏,质地倒是不错,不像是那群常在黄土地上打滚的响马所能穿的。 何意冷冷的看着他,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你话,你只能摇头和点头,不许出声。” 涂御医立即道:“是,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点头而是出声了,连忙捂住嘴用力的点了点头。 何意似乎并没有生气,只冷冷问:“你是大夫?” 涂御医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怀里的药箱上,胆战心惊的朝他点了点头。 何意剑尖微动,将他衣襟挑开,露出里面丝质的中衣。 涂御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晋官僚贵族作风淫靡,不少人喜欢玩弄美少年,他以前得意时也曾狎美童于南馆。若是以往他对于这样的美色,自然不会放过。可现在人家拿剑指着他,不由让他菊花一紧,年纪大了,恐怕禁不起折腾啊。他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对方慢慢道:“你这衣裳应是京城里新置的款式,看起来倒是合身,不像是抢来的。” 涂御医松了口气,原来是他想歪了。还好,还好。可不知为什么有,心里又有点小小的失望。 何意沉吟片刻,淡淡问:“你是桓家的人?” 涂御医愣了一愣,他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万一对方是第二个胖嫂,自己要是点头,这脑袋就怕是保不住了。可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刘柏山那一伙,他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便用力点了点头,将药箱打开,里面的药笺背面露出一个桓字。 何意收了剑,朝他冷冷看了一眼,言简意赅道:“想活命就跟我走。”见他满脸喜色,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许出声,惊动了他人我不一定能救你。” 涂御医立即点头如捣蒜。但很快,身为御医的他就发现对方听不见声音。看起来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是个聋子?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信他了。 只不过,奇怪的是那人并没有带他下山,而是给了他一根芦管,像拎着小鸡一样带着他从水里游到对岸。涂御医觉得有些不对,几次想要逃走,却总是能被他发现。越是靠近事发山道,他便越是胆战心惊。那人却迟疑了一下,只命他撕下衣裳遮住自己双眼。下一刻,涂御医便觉得自己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被人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遮住双眼的布条总算被解开了。他用力眯了眯眼睛,清冷的月光透过蔓藤的缝隙落了进来,隐约可见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洞。那人走到角落处,怀里抱起一人朝他走来,昏暗的山洞里看不真切。 过了好一会,他才看清躺在那人怀中的是一名美貌少女。 何意看向少女的目光温柔而沉静,好一会,才抬头对涂御医淡淡的道:“她发烧了,需要救治。你若能救好她,我便亲自送你下山。” 涂御医咽了口唾沫,发烧应该没什么问题罢,可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只颤声道:“那……若是救不好呢?” 何意并没有做声。 涂御医这才想起来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刚想打开药箱,就听那人轻声道:“若是救不好她,我自然会让所有人陪葬,然后带着她的尸身回葬剑冢,在那里陪她一辈子。” 你娘! 他好容易出了虎穴,没想到又主动进了狼窝。 这人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原来比自己还要变tai!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上30 险境(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有个人一直将她抱在怀里,温柔的轻抚着她的背脊。她原本以为是阿爹回来了,可仔细一看,又不太像。那人的脸虽然隐藏在阴影中,给人的感觉却有些清冷。就在她快要沉溺在这种宁静的温柔中时,那人忽然一剑刺进了她的胸口。阿苒惊恐万分的望着他,只见他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自己道:“少自以为是了,你不过是我用来进阶的工具而已,利用完了,自然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少女猛的从梦中惊醒,她的胸口还在怦怦的跳着,额头上全是冷汗。她喘息着睁开眼,自己仍然在那个山洞里,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阿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记得自己原本是趁着何意出去时将衣裳风干,之后的事就迷迷糊糊不太记得了。现在不仅身上的衣裳完好,就连身下都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由男子外衫铺就的床褥,边上还放了一只古朴的药箱。 那标志性的雪白让阿苒一眼就认出这是何意的衣裳。 但何意又在哪里呢? …… 何意此时正走在返回山洞的路上。涂御医面色灰败的跟在后面絮絮叨叨道:“跟你说了,她旧伤未愈,人又太过疲惫,陡然放松之下导致邪风入侵,不是什么大病,最迟一天肯定会醒。让你直接送我下山,非不听,一定要等她醒了才行。你自己年纪轻轻,一天不吃饭没事,我老头子可挨不住,要不是我拿你那个小情人做挡箭牌,说不给她弄些吃的会伤了腑脏,只怕现在还在山洞里饿着哆嗦哩。”一想到他费了多少口舌,又是比划又是在地上写字。弄了半天却还是这么个结果,涂御医就难免有些垂头丧气,只揉了揉自己僵直的腰板,小声嘀咕道。“明明一个人就可以出来寻吃的了,为什么还要拖上我?不就是不肯让我和她独处么,你也不想想,我都一把年纪了,对她还能有什么想法不成?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未必动弹得了啊。” 何意当然不会理会他。经过涂御医的磁石吸附与针灸活血,他身上残余的阳针已被悉数拔出,四肢的迟钝与麻痹也渐渐消退,唯独听觉始终没有好转。涂御医自己也束手无策,他不过只是个负责涂抹毒药的,就是解药也是按着人家给的方子进行调整。具体里面涉及了哪几种毒素,这么多年了他想破脑袋也没验出来。 这明华针虽出自神秘莫测的巧匠宗,但其上所附着的针毒却来自传说中的药王谷。提起这药王谷,就不得不提起千里送药这一节。当初太后曾一度病危,太医院上下竭尽全力抢救了三天。也只能跪在皇帝面前垂头丧气的说臣无能,臣有罪。太后回光返照的时候,都准备给皇帝交代后事了,谁知药王谷忽然来了人,说是三个月前圣寿节太后露面时,他们谷主路过京城正好看到了,心知太后凤体欠和。不出三月必有大劫。但那时太后并未发病,看起来也还康健,谷主不方便出面,只在三天前命人带着药王谷的令牌千里送药。结果这一剂药下去,太后精神就立即抖擞了,头也不疼了。脸色也好了,这他娘的简直比神仙还灵验,想不服都不行。可惜当时涂御医还远在桓家,无缘亲眼得见。此番随南康回京,他特地抽空去拜会了当初太医院就职的同僚。大家说起这段公案,皆是感慨万分。如今都已过去了十多年,太后她老人家依旧活蹦乱跳,倒是皇帝眼看自己的身体日渐衰败,命人四处寻访药王谷未遂,只能转而求仙问丹。若他老涂有那本事能分析出针毒,早就被皇帝奉为上宾供在太医院里吃香喝辣了,哪里还用低声下气的去伺候桓家那一大家子人,更不会这么倒霉的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连他老人家在山洞里想要小解,还得求着何意带他出去。那何意看起来像是冰雪堆成的人儿似的,下手可是真不轻,拎着他就跟提着烧鸡一般,扔他出去连眼都不眨,他老涂岁数都可以当他爷爷,那孙子就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有了三眼狐猴那伙响马翻脸不认人的经验在前,涂御医不得不早早替自己做好打算。之前他在给何意吸附阳针时特意留了一针,趁着针灸的机会将阳针递进了他的肩井。此处穴道看似不起眼,于肩肘活动却至关重要,若是对方想要过河拆桥,他就让他痛苦一辈子。除非何意永远不用那条手臂,否则随着时间的推移,阳针会随着他手臂的活动不断深入他的肌理,动得越多就死得越早,直到那家伙再也无法举起长剑,到时候看他还怎么横! 涂御医正想着得意,忽然背后一痛,一枚羽箭直接透胸而过。涂御医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整个人便重重的倒了下去。何意虽然无法听见声音,但好歹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他身经百战,连头都没回便察觉到了不对,当下足尖一点,纵身跃起。只见三枚羽箭破空而来,正齐刷刷钉在他脚下的土地上。 …… 那刘信毕竟还是有点小聪明,他得知姚老三叛变后,很快便猜到对方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山下布置有眼线。如果是他,明知道下了山随时可能掉进对方的埋伏中,他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冲下山去。对方敢趁夜火烧山寨,必然是做好了周密的部署,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同样都是深山里长大,阿苒能想得到,他自然也能想到。 刘信在鱼肠山上埋伏了一天一夜,总算发现了何意两人的踪迹。只不过何意此时脸上并没有佩戴人皮面具,跟在他身边的也不是阿苒,而是涂御医。刘信本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可刘柏山对他已经十分失望,此行必须要速战速决,至少要先抓住一两个送回去安安寨中兄弟的心。刘信眼见天色不早,趁着此处视野开阔,光线还充足,便命人立即放箭。以免夜长梦多。 眼下涂御医虽被一箭射死,可另一人却不见了。 刘信抬起头四下环顾一番,此时正值初夏,林间枝叶茂盛。最低的树干也有丈许高。那人纵身一跃便上了树,从此不见了踪影,可见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刘信略微沉吟,便做了个手势下令收缩阵型。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小心,对方功夫不弱,天色将暗又身在林间,一旦分散就有可能被敌人趁机偷袭。 刘信因阿苒将他耍得团团转,不得不小心谨慎,他手下却颇不以为然。自己人这么多,对方只有一人。真不明白少主有什么可怕的。其中有一人姓李,双名云章,此人自负身手敏捷,有个外号叫金蚱蜢,当下叫道:“少主。若大家都缩在一起,这样可得找到什么时候?依我看,这都好几天了,他们在山上肯定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这鱼肠山上有几个窟窿几个洞我老李清清楚楚,不如让我先去给大伙探探路,也省点时间。”此言一出。立即迎得不少附和之声。 刘信明知他说的有道理,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怒意,当下冷冷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李云章来到狐猴山才不过数年,见少主脸色难看,立即垂头不语。刘信心知自己不能把他们都逼得太狠了,便缓和了语气。另点了两人对李云章道:“不过老李说的也没错,大家确实都累了,既然如此,你就带上他们俩先替咱们去探探路罢。” 他在布局设阵上虽不如刘誓出彩,背后阴人却一阴一个准。那李云章果然上当。只嚷嚷道:“我一人就足够了,人多了反而累赘。”他这话一出,那两人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刘信不动声色道:“你一个人去了,被对方发现了,岂不是危险之极?对方轻功高强,他若趁你往东他往西,趁你往西他往东,就算你一个窟窿一个洞搜了个遍,你又能拿他怎么办?”他不待李云章开口,又继续道,“我这里倒有个主意,你且附耳过来。” 李云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依言挪了过去。刘信与他细细叮嘱一遍,又命人分给李云章一只火把,和颜悦色道:“若是天色太晚,有火把在手,遇上猛兽也算是多个依仗。” 李云章有苦说不出,偏偏是他主动提的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也不好出尔反尔,只忍气吞声接了下来,道:“多谢少主体谅。” 待他离开之后,刘信将人分成两组,人多的一组举起火把继续搜山,自己则带着三四个擅长使弓的亲信悄悄跟上了李云章。 自从杨二犊死后,高生财便顶替了他的位置,成为刘信的左右手。此时他不由有些迟疑的问:“少主,不是说对方本领高强,分兵对咱们不利吗?” 刘信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动动你的脑子,一边是二十几只火把聚集在一起,一边只有一人,换成你是他,你会选哪里下手?” 高生财恍然大悟,连声赞道:“原来您是打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实在是高!”迟疑片刻,又忍不住问道:“那若是对方怂了,哪边都不选,直接躲起来呢?” 刘信冷哼了一声道:“哼,要真是这样,他早就被老子抓住了,还会大半夜这回去偷袭咱们的山寨?再说山上山下都有埋伏,咱们兵分两路,他又能躲到哪里去?”他以李云章为饵,自己则躲在暗处,说得好听是掩护,要是形势不妙,立刻便能弃他而去。刘信望着李云章远去的身影,冷冷道,“那姓李的不是挺有能耐吗,且让我看看他的本事。”心里却早已打定了注意,若是真寻到了人,他也会让李云章有去无回,这功劳只可能属于他。 …… 那李云章倒有几分真本领,这鱼肠山上大大小小二十来处洞穴,他几乎无所不知。没想到的是,他花了一个多时辰搜遍了这些洞穴,却没有找到一点人迹。不仅是他,连后面的刘信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忽然间,李云章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举起火把,抬头往不远处的峭壁上方望去。李云章清楚的记得冬天的时候那里似乎有个洞穴,他刚要朝着那洞穴的方向靠近,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道寒光直入胸口。 何意原本不想生事,可如果让这人找到了鹰巢,阿苒就危险了。他失去了听力,只能靠眼睛判断敌我,此时夜幕降临林间树荫茂盛,自然也没有看到隐藏在暗处的刘信等人。刘信一见他出现,顿时精神大振,悄悄做了个手势,只听“嗖嗖嗖”三声,三支长箭破空而来,笔直的射向背对着他们的何意。 就在这时,树上一条人影飞快的扑了过来,抱着何意的腰身滚倒在地。 刘信又惊又喜,没想到一箭双雕,竟让他又引出了一个。 那人影正是阿苒。 她的夜视能力远胜常人,居高临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一边是十几只火把,一边却只有一只火把,这大半夜的,那人手持火把独自上山搜索,要么是他极度自负,要么这根本就是个诱饵。以前阿爹教她打猎时,就经常会将一只受伤的兔子绑在陷阱上,利用血腥引来猎物,自己则带着她埋伏在暗处,伺机发动陷阱张弓射箭。不仅如此,对方的目的性也十分明确,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一寸一寸的搜索,而是在一处停留一段时间,再绕个大圈去另一处。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人很可能是在搜索山间能够藏人的洞穴。 而能让对方做出这样一个布局,说明他们已经猜到自己与何意就在这山上;不仅仅如此,他们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何意轻功厉害,知道正面攻击未必留得住他,便选择了设伏偷袭的方式,否则以对方的人数,若想以最快的速度搜山,就该和之前那样将人分成若干组分散搜索才对。刘信并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布局因针对性实在太强,仅仅片刻之中,便已让身在局外的阿苒猜出了大概。 在阿苒看来,何意身上余毒未清,自己又在病中,他肯定不会主动生事。能逼着他出手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发现了峭壁上的鹰巢。但她不知道何意身在何处,也没法给他示警。不过反过来想,何意听不见声响,这就是说,只有当对方在他视野内,且对方视线凝视的方向让他感觉到了威胁时,何意才有可能出手。 阿苒见那火把陡然间落在地上,心知何意已经动手了。敌人很可能就埋伏在附近等着他现身。她情急之下,抓着蔓藤便往下方树丛荡去,凭借自己惊人的速度与弹跳力,几番借力转折,终于在紧要关头将何意扑倒在地,堪堪躲过了那三箭。 何意这边的情况却并不好。 他在杀掉了李云章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右肩传来一阵剧痛。原来他过度的使用手臂导致涂御医刻意留下的阳针深入肌理直入神经。就是这片刻的僵直,使得他明明察觉了背后的箭风却无法转身避开。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的刹那,阿苒出现了。 何意心中又惊又喜,顾不得手臂的剧痛,伸出还能动弹的左手,抚摸上她的额头,低声问:“你怎么出来了,烧退了?” ps: 感谢米糊静同学的粉红票,感谢你长久以来的支持和留言,谢谢你。:)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31 险险境(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点了点头,低声问道:“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何意见她一脸关切,虽然没听见她的声音,心中却还是说不出的欢喜,正要开口,忽然余光瞥见一支铁箭激射而来,待要抱住阿苒跃开已是来不及,只伸手用力将阿苒推开。阿苒被他推倒一边,手肘都擦破了皮,抬眼望去,只见何意的左臂已被长箭贯穿,鲜血染红了白衣,看起来甚是触目惊醒。 阿苒连忙爬起来将何意扶起,见他右手亦呈现不自然的僵直,心中暗道不妙。何意的脸色雪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猛地将她推开,低声道:“你先走,我若脱身自然会去找你。”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人冷笑道:“想走?做梦!你们俩谁都走不了。” 阿苒蓦然抬首,只见树林里慢慢走出一人,他手里握着一把角鹰弓,背上箭篓里插着数支铁箭,看模样倒是生得眉清目秀,可惜眼神过于阴狠,看得让人不寒而栗。 刘信一双眼在阿苒与何意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心中暗道:“桓家美色果然名不虚传,这两人都生得如此美貌,难不成是南康的一双儿女?可那姓涂的不是说她只有一个独生子,现在还在京里?”转念一想,没准是涂御医为了保住他俩,故意真真假假欺骗他们,不然他最后逃出山寨怎么会与眼前这白衣青年走在了一起?再联想当初南康用明华针与刘誓同归于尽时,自己仿佛也看到了一男一女,若不是为了保护那两人,南康又怎么舍得自己去死?只不过这少女与青年看起来生得并不相似,若说他们与桓家没有关系,这深山老林里怎么可能这么巧遍地都是美人?刘信盯着少女的眼眸,森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看在你模样不错的份上,若是肯从了我,或许我会考虑放他一条生路。” 何意见他不怀好意。周身寒意大盛,强忍着痛楚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道:“要打就打。废话少说。” 阿苒却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在他手掌中写道:“小心。” 何意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树后肯定埋伏有弓箭手,对方敢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就说明他肯定是有把握能擒下自己两人,至少在人数上远较他俩有优势,当下只强行握住长剑,体内真力震荡蓄势待发。 刘信并不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在了鬼门关前,只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站直,我敬你是条汉子,先不急着杀你,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他话音未落。就感到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只听高生财大叫道:“少主小心!” 刘信心下大骇,生死之间人的潜力被激发到最大,他猛地往后仰倒,就地一滚,口里大叫道:“放箭!放箭!”饶是如此,那劲风还是将他胸口的衣襟削去了一片。若是再迟一刻,那就不是敞胸露怀这么简单了。刘信又惊又怒,他从未想到死亡居然会离自己这么近。事实上,在这世上能从何意剑下活着逃出来的人屈指可数。若不是何意右肩的阳针作怪,使得他出手比以往慢了数倍,这一剑下去刘信早就身首异处。 何意在递出这一剑时。就已经知道今日不可善了,好在对方生怕射中刘信,出手时稍微有些犹豫。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给了何意机会喘息。只见他足尖一点,折身倒退数步。三枚羽箭就啪啪啪先后钉在他脚前不到一寸的土地上。 刘信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继续放箭!” 阿苒趁着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何意身上时,悄悄从李云章尸身边上拾起一只熄灭的火把。此时见那刘信正狼狈万分的从地上爬起来,阿苒不假思索飞身扑了过去,一记闷棍对着他后脑敲了下去。 刘信反应也不慢,他听到背后风声响起,反手便抽出佩刀转身劈了下去。阿苒手里的火把不过是手臂粗细的树枝制成,这一刀下去立即被劈成两截。阿苒并不慌张,脚尖一勾,将正往下落的那半截火把挑了起来,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她这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倒让刘信微微一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有点本事。可惜……” 那少女不待他说完,抬脚便是一记撩阴腿,趁他痛得弯下腰时,又飞起一脚将他手里的钢刀踢掉。刘信咬牙抬起脸,恶狠狠的瞪着她道:“你这个贱人!等你落在我手里,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阿苒哼了一声:“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说罢,双手抡起两截火把,左一记右一记对着刘信的脸上啪啪啪啪的揍了过去。她出手极快,刘信剧痛之下根本招架不住,不过片刻间,他那张勉强还算俊秀的脸蛋立即被粗糙的树枝抽得高高肿起,整个人捂着下shen连着转了三个圈子,一跤跌倒在地上,捂着裤裆哀嚎不已。 高生财见少主被人暴打,立即命弓手转而射向那少女。 那少女却极是油滑,一见不妙立即就地一滚,扑向一旁的灌木丛中。待他们再要瞄向何意那边时,哪里还能瞧见他的踪影。 高生财暗道不好,赶紧带着人跑到刘信身边表忠心。谁知刚刚将他扶起,就被对方反手一巴掌打歪了嘴,只听刘信气急败坏道:“蠢材!你们就不会分开射?三把弓却连一个人都留不住,要你们何用?!” 高生财几人不敢做声,心里却都有些不服,刘信他自己被个小姑娘扇成了猪头,还好意思说他? 刘信见他几人各个垂首听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追!若是抓不到人,待我爹发起火来,你们自己看着办。” 高生财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有些岌岌可危,连忙肿着半边脸朝他讨好一笑,谄媚道:“少主,您先消消气,他们就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受了重伤,逃不远的。咱们寨子里不是有狗么?” 刘信被他这么一提醒,立即豁然开朗,笑道:“是了。那人受了重伤,逃不了多远。老高,还是你机灵!赶紧给我回去叫人把狗牵过来,我倒要看看他俩能逃到哪里去!” …… 阿苒扶着何意回到了山洞里。幸好涂御医走之前将药箱留了下来,阿苒看着何意手臂上的长箭,从药箱里取了伤药与绷布,对着何意比划了半天,示意他忍着点,她要准备给他拔箭了。 何意早已疼得脸色雪白,眼里的神情却十分柔和。只是静静凝视着少女,低声道:“为什么?” 阿苒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向他,杏眼里盛满了疑惑。仿佛在问:“什么为什么?” 只听那好听的声音轻轻响起:“为什么你会来救我?” 阿苒握住铁箭的手微微一窒,她忽然有些不敢看何意的眼,只道:“我要拔箭了。”也不管他明白不明白,蓦地便将铁箭拔了出来。 何意的嘴唇都白得失去了血色,却硬是一声都没有吭,只是定定的看着少女。 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中却透着一丝暧昧。 阿苒替他上好伤药,刚要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忽然远远似乎听到山下一阵狗叫传来,脸色立即就变了。何意皱了皱眉,道:“他们已经追来了么?” 阿苒沾着血迹的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犬字。 何意沉默了一会,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他平时很少笑,可当真笑起来的时候。却仿佛暮云合璧素月分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阿苒呆呆的望着他,没来由的,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何意闭上双眼,整个人懒懒的靠在石壁上,低声道:“我知道你一直很怕我。想尽了办法想要杀掉我,留在我身边是怕我去找谢家的麻烦,装作失忆也不过是想让我放松警惕。” 阿苒心中一颤,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想伸手去摸拿柄放在边上的沉渊,才垂下眼眸就看到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仿佛是一朵小小的红梅,却又带着千钧之重压在了她的指尖。 何意慢慢抬起眼眸,黑漆漆的眼里复杂又温柔:“可是我没想到你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我冒险,我很欢喜。真的,这辈子我都没这么欢喜过。” 阿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就算她说了什么他也听不见。 何意默默的凝视了她一会,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咬牙道:“我看过你的剑法,你只学了剑招却没有习到剑诀。剑诀是何氏剑法的精髓所在,现在我将它正式传授给你,至此以后,你就是何氏剑门的第七十八代弟子。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阿苒本想摇头拒绝,可目光触及到何意那双幽深的眼,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何意垂下眼帘,他本该让阿苒拜师行礼,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这样做,只淡淡道:“何氏剑法一共分为九层,每三层为一阶,最初是由墨家剑法衍化而来,推崇的是‘天道自然,清静无为’。我当初进入第一层花了一个多月,主要的时间是用于熟练剑招。以你的资质,只要将入门口诀与剑招融会贯通,最多一日就可以突破第一层;第二层讲究的是身法与剑招的配合,需要累积大量的实战经验才能领会;等你修炼到第三层,体内应该已经储有相当的内力,以内力凝剑气,以剑气化剑风。一般人从第一层修习至第三层至少要花费十数年功夫,资质上佳的则需七八年,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会太久。进阶之后的心得每个人都不一样,只能依靠剑诀自行琢磨,以往都是为求无情道,同门之间自相残杀,绝情断念固然是一法,但因情悟道也未必不可,就看个人造化了。”他将每一层的口诀心法一字一字背给少女听。末了,又将沉渊交到她手上道,“若是记不住,便去剑门密室石壁上寻找剑诀,鸣沙山无情谷,凭此剑便可入门。时间不多了,你自己走罢。” 阿苒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定定的看着他问道:“你呢?” 何意顿了一下,似乎看明白了她的问话,心里又欢喜又苦涩。他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他们迟早会寻到这里。我身上伤势过重,即使止住了血,右手也没法拿剑了,你与我一起只会被我拖累。若是我们两个能出去一个,何氏剑门的传承也不会在我身上断绝,从今以后,天下第一剑的位置将由你来继承。若是有缘还能再见……”他顿了顿,自嘲一般摇了摇头,并没有再说下去。 阿苒没有多说,学会何氏剑法,替他传承师门,又可以就此摆脱何意,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她拿起沉渊走到山洞口,撩起一缕蔓藤往外探出头去。清冷的圆月高高挂在空中,不远处传来的狗叫声越来越清晰,就是山腰上也聚集了不少火把,长长的连成一线,似乎对方又改变了搜索方式,手拉着手不断由北面朝这边缩小包围圈慢慢靠近。 何意看着少女窈窕的背影,越是喜欢就越是无法割舍,他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强行留下对方,让她与自己一起死在这大山深处。青年默默的闭上了双眼,轻轻的将身子靠在石壁上。 他生下来就注定孤独,也许这样无声的黑暗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何意吃了一惊,却见少女身后背着沉渊,一手抓着蔓藤,朝他狡黠的一笑。 她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自由,最讨厌的就是受人摆布。那样的结局固然很好,却不是她自己选择的。阿爹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山上的路没法走,水里的还没试过呢。狗鼻子再灵,还能嗅到水里不成? 阿苒将药箱扔了出去,夜晚的风吹起她的长发,风向正指着湖心。那药箱是黄梨木所制,掉入水中后过了好一会才浮了上来。 深度应该够了吧,阿苒歪着头想了想,她一手揽住何意,一手抓着蔓藤,正要深吸一口气往下跳去,却不想何意竟先低下了头,将她深深吻住。 卧槽,都这时候了他还来挡视线,看不见了怎么敢往下跳,要是撞到石头上怎么办? 阿苒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想要推开他,可又怕自己下手太重让他跌死,只能抱紧了何意的腰身暗暗叫苦。谁知那何意双手虽不能举剑,但轻功尚在,足尖微微一点,便如同轻燕一般,带着阿苒轻巧自如的跃入了湖中。 ps: 感谢zgghk同学的打赏,感谢米糊静同学的捉虫,感谢大家的支持,这个副本结束啦,撒花。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3132 逃离 - 阿苒 - 魏如春 刘信怎么都没想通,自己一路顺着血迹搜上了山,怎么到了这里就硬是没影了呢?明明这附近没有山洞,可狗还摇着尾巴一个劲站在山道边朝下方吠叫。他顺势往下望去,自己脚下的峭壁正对着湖泊,若是再往右偏几分,则是被茵茵蔓藤所覆盖,蔓藤下放有不少斜向上生出了松柏,其下再往右不远处隐约有几只火把在隐隐晃动。刘信用湿帕子捂住脸颊,眯眼望去,那为首一人正是被他叫去给李云章收尸的高生财。 刘信隐隐觉得不对,只听边上一人低声叫道:“少主,这下面有个山洞!” 刘信连忙抢上几步,那人用长枪将茂盛的蔓藤挑起,下方不到一丈处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刘信顿时喜上眉梢,哈哈笑道:“这下看你们往哪里跑!”他刚想命人下去查看,忽然又变了主意,那少女身手伶俐,自己人贸贸然下去,万一被对方趁机偷袭可不妙。他这边已经折损了不少人手,不能再轻易冒险,当下眼珠一转,让人准备生火准备用烟熏。都到了这一步,谅他们也无路可退,等到对方被烟熏得七晕八素之后,自己再上去收割人头岂不是更加稳妥? 谁知费力熏了半个多时辰,那山洞里面却没有丝毫动静。命人下去一看,地上只剩一滩尚未完全干掉的血迹。刘信极为恼怒,他在山道边阴沉着脸踱来踱去。气味到了这里就完全消失了,难道他俩凭空消失了不成? 不,不可能!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快步走到山道边,往下方的庭水湖望去,湖面上波光粼粼,看起来与往常并无异状。正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身边众人纷纷叫道:“不好了。不好了,隐渡那边出事了。” 刘信咬牙恨恨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竟然从这里跳下去了!” …… 这边阿苒得知对方有猎犬在侧,便立即决定从水路逃走。因何意左臂受伤,右臂又莫名其妙无法动弹。她只能单手抱住何意的腰,一手划水带着他努力朝岸边游去。有意思的是,正因为刘信带着猎犬,无论是从血迹还是气味,他都确信他俩躲在鱼肠山上,搜索主力也因此转移到鹰巢方向,这倒使得隐渡这边稍稍放松了警惕。 阿苒带着何意在水里潜行了许久,趁着夜色小心翼翼的躲入了芦苇丛中。 何意心里却是苦涩万分,阿苒愿意陪着他同生共死,他固然十分欢喜;可另一方面。自己作为天下第一剑,不仅失去了听力,双臂也无法使上力气,若是从此无法拿剑,他往日的骄傲与自尊岂不是都化为尘土?数日之前他才傲然一剑扫平杨青锋。如今却连游水都要依靠他人。尽管阿苒没有说什么,可是上岸之后她的疲惫与喘息都落在了他的眼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要是他的手臂一直无法抬起,万一他的听觉始终没法恢复,自己将来又该如何与阿苒相处? 何意与谢澜曦不同,谢澜曦出自风光百年的陈郡谢氏,又是嫡系嫡子。只需要温和宁静的微笑便足以享受所有的赞誉与羡慕;何意父不详,母亲不过是世上最卑贱的娼妓,即使被何无雪带入山门,他也无法忘记自己的出身,不得不用冷漠强势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与荣耀。谢澜曦被阿苒救起时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何意却是亲手替阿苒料理一切。这一番变故之后。原本强势的何意与阿苒的地位瞬间颠倒,他双臂无法用力,离开了阿苒,只怕连双筷子都拿不起。 何意在芦苇丛中沉默的望着少女的背影,他看起来高傲冷漠。实则敏感脆弱。阿苒身手敏捷,人又聪慧机敏,得了剑诀之后,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已经顺利进入第一层。何氏剑法威力无敌,仅仅是第一层也足够她同时对付两三名响马。但对方有十来人守住渡口,她将自己留在这里,只身前去盗船,或许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念及此处,他不由慢慢垂下了眼眸。 阿苒确实另有苦衷。 她在岸边上还偷偷埋了傀儡尸蛊,本来是打算留作对付何意的,现在看来根本用不着了。但这样罕有的毒物,完全弃之不用又有些可惜。这山上山下都是刘柏山的人,她若想逃出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乘船由庭水湖进入胥江,沿着胥江寻往最近的渡口换船离开崠州。像之前那种情况,若当时自己手里握着傀儡尸蛊,只需要轻轻一针,就能让刘信乖乖交出船只,毕恭毕敬的送他们离开,哪里还用得着自己这么辛苦的东躲西藏?只不过傀儡尸蛊的事并不能让何意知道,自己好不容易与他建立起信任,若是让他瞧见了,肯定会怀疑这玩意的来历与用途。何意不爱说话,自己说话他又听不见,越是解释越容易造成误会,索性干脆不让他知道。阿苒顺着自己当初做下的记号,悄悄将傀儡尸蛊挖了出来,一面从怀里取了枚金锭抛了抛,对准不远处一名正抱着长刀在岸边打瞌睡的响马扔了过去。 三眼狐猴这群响马中水性好的本来就没几个,再加上阿苒之前在湖里装神弄鬼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这帮人更加不敢在船板上呆着,生怕不小心就有一只长剑从船板下刺上来。由于对子船上的钩锁被阿苒削断,只能用麻绳捆绑,勉强重新搭成了浮桥。他们在两岸各自留了六人,若是一边出事,另一边立即便鸣锣示警,这倒使得阿苒不太好下手。 她手里还剩下八枚金锭,本想如法炮制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人悄悄勾过来,谁知那人被金锭惊醒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落在脚边的金锭,而是拔出长刀大叫道:“谁,谁在那里?” 这一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立即便有人紧张的敲响了铜锣。若是在以往,阿苒大可以藏在树林里,等他们平息下来,再慢慢想办法。可眼下他们从山洞中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刘信那帮人若是机灵点只怕已经发现上当。越是往后面拖。对自己越是不利。 忽听一人叫道:“铁头章,你脚边上是什么东西!” 那人将右脚挪开,只见脚下一枚鸽蛋大小的金锭在月色下闪着金光。他愣了一愣,声音嗡嗡作响:“金子!”他刚要弯腰。身边忽然窜出一个矮小的光头,一把将金锭捡起,嘻嘻笑道:“铁头章,这可是好东西,你看不上,便让洒家笑纳了。” 铁头章勃然大怒,单手抓住那人后领,便将他提了起来,大喝道:“谁说老子不要,你这秃驴还不快把老子的金子交出来!” 那光头被他一提。顿时双脚离地在空中乱蹬,一面紧紧抓住衣襟,嘶声叫道:“刘老大说了,谁抢到就是谁的!” 铁头章怒道:“刘老大说的是那群娘们,可不是这金子!这金子是老子不小心掉下的。还不还来?” 那光头冷笑道:“放屁!你身上穷得连钱都赌不起,哪里会有什么金子?” 铁头章被他说得一愣,正在想:“对啊,怎么会突然多了一锭金子?”就听对岸为首一人远远叫道:“铁头章,出什么事了?” 铁头章立即止住深思,回头叫道:“没什么,这秃驴穷疯了。连我的主意都敢打。”他话音刚落,那光头蓦地飞起一脚,正中铁头章小腹。铁头章吃痛不已,反手便将对方用力朝地上摔去。 那光头被他一摔,正跌了个七荤八素,边上几人却迫不及待扑上来。将他按在地上浑身上下一阵摸索。 那光头尖叫道:“金子,我的金子!哎哟,你娘!把你的脏手从洒家的菩提根边上挪开!” 铁头章大踏步上来,一把将他身上的人掀开,揪住光头将他头朝下用力晃了晃。他身上叮叮当当落下不少物件,连胖嫂的汗巾都藏了一条,却唯独不见那枚金锭。铁头章将光头扔到一边,对剩下四人瓮声瓮气道:“谁拿了老子的金子?” 那几人都道不是自己,铁头章哪里肯信,伸手便朝那几人身上抓去。他们这边乱成一团,对岸为首那人见情形不对,便留了两人看着,自己带了三名手下从浮桥上过来,厉声道:“你们几个搞什么?” 正在这时,又是一锭金子悄悄滚落到光头脚边。那光头眼疾手快,刚要扑上去将金锭捡起,自己就被铁头章从背后提起,后者怒道:“你他娘的还敢骗老子没拿?”他一把将光头扔进湖里,自己弯腰捡起那枚金锭。 为首那人见状,不由问道:“这金锭是你的?” 铁头章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不肯说是捡的,便哼了一声道:“自然是老子的,老子不过打了个瞌睡,没想到让那秃驴看到了。”他刚说完,又是一锭金子从树林里滚了出来。 铁头章顿时呆住了,他正要扑过去捡,忽然为首那人厉声叫道:“放箭!”他身后两人立即张弓搭箭对着树林深处射去。只听嗖嗖两声,两只羽箭顿时擦着铁头章的头皮飞过。 阿苒不由暗暗叫苦,她原本只想用金锭引起混乱,再一点一点将他们引到林子里,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眼就看破了她的伎俩,连金子都不要直接对着她放箭,这尼玛还是爱财如命的响马吗? 她不知为首那人正是刘柏山。 刘柏山此时的心情可谓是糟糕透顶,先是长子被杀,紧接着小妾被人打晕了拖到树林里,发现的时候还衣衫不整;没多久山寨又莫名其妙的失了火,惊马到处踩踏伤了不少人;一转眼,地窖里那些黄花闺女们又给人救走了,派人去追到现在也没个音讯;渔船队这边几个大活人好端端的忽然不见了,汤陀螺等人的尸身也先后被发现,前者身上挂着毛胡子的大斧头,可毛胡子却被人一剑刺穿抛尸崖下,经查证他身上的伤口与杨二犊十分相似,应该都是同一人下的手。好容易从刘信那里得来了一条喜讯,说是在山上发现杀人者的踪迹,刘柏山便亲自带了人在这里守着。这么几锭金子忽悠他手下的小罗喽还可以,如何能让刘柏山动心?那刘柏山一见树林里凭空滚落金锭,本能便察觉到不对,当即命人朝金锭滚落的方向放箭。 阿苒避之不及,小腿被长箭擦了一下。顿时鲜血直流。她咬牙将地上的长箭拔起,就地一滚扑进灌木丛中。 刘柏山命人上去查看,一见地上的血迹,顿时心下大喜道:“射中了。她跑不了多远,都给我追!”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清啸,一道白影忽然从芦苇丛中高高跃起,仿佛挑衅一般在空中转了个圈,一转身便朝湖岸另一头掠去。 众人立即停下脚步,只听铁头章指着不远处叫道:“那边还有一个!” 刘柏山稍微一迟疑,叫道:“你们跟着我,剩下的人跟着铁头章,咱们兵分两路。留两个人守在这里就行了!” 就是这短短的迟疑,让阿苒寻到机会躲了起来。她故意带走一支长箭,造成自己中箭的假象,自己则绕到一边趁着夜色爬上了树,等到刘柏山等人离开后。才猫着腰悄悄从树上滑下,微微喘息着望向岸边仅剩的那两名响马,用力握紧了沉渊。 何意听不见动静,见对方似是对着树林方向张弓射箭,其中一人似是脸色大喜,立即想也不想清啸出声,企图以自身为饵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他双手虽不能用力。但轻功却远远高出后面那群人,只不过两三个纵跃,便轻易甩掉了对方。他不知阿苒去了哪里,也不知她是否受伤,清冷的眼底盛满了担忧,只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痛楚。悄悄回到了芦苇丛中。他左手被铁箭所伤,不知不觉中手臂肌肉微微抽搐,就连呼吸也有些艰涩。 何意并没有在意,他心里只想着阿苒的安危。还好没过多久,便见一条小船悄悄驶了过来。一名眉目如画的少女正扶着桨立在船头。朝他这边招了招手。 何意见她无恙,心中豁然开朗,他足尖点地,正要迎上去,忽见面前少女的脸色大变。他心知不妙,微微一折身,一只铁箭堪堪擦着他腰身飞过。 阿苒心知这里不安全,待何意立定,立即双手双桨飞快的划动船只。她解决了岸上守船的两人,将对子船首尾相接的麻绳割断,又把船桨都收拢到自己的船上,就算被对方发现,光有船没得船桨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刘信等人自接到铜锣示警就立即朝这边赶了过来,刚好见到何意从芦苇丛中跃了出来。他反应极快,反手就是一箭,没想到自己如此凌厉的一箭还是被对方以一个极限的姿势避了过去。刘信又急又怒,厉声叫道:“人呢?船呢?” 船还在,但船桨都不见了踪影。 阿苒待划出弓箭射程,这才将船上多余的船桨捆成一摞扔进了湖中,又远远的超岸上众人扮了个鬼脸。却不想自己刚要坐下,忽然背后一道劲风袭来。 刘信见状大喜,大叫道:“快将她抓住!” 那人正是之前被铁头章扔到湖里的光头,他好不容易将金锭瞒了下来,生怕再上岸又给铁头章逮住,便往湖岸边的芦苇丛中游去。待刘信张弓射向何意时,他趁阿苒注意力被吸引,自己悄悄含了根芦管,抓住船尾的麻绳潜水跟了上来。 他这一扑,阿苒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他擒住,忽然眼前一道寒光闪现,只见何意手握沉渊,一剑擦着她脖子刺入了那光头右眼。那光头惨叫一声,整个人跌入湖中。阿苒慌忙抓住双桨,若是他上来不是偷袭自己,而是将船桨扔下去,自己与何意可就走不掉了。 却听“咣当”一声响,何意手中的沉渊直接落了下来。他为了救阿苒,强忍痛楚爆发出极大的力量催动右手,使得那枚阳针完全扎入了他肩井穴下的经脉之中。何意雪白着脸,喘息着看着阿苒,低声道:“祁连山,药王谷。”才刚说完这六个字,眼前便是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ps: 感谢flyingb的粉红票票,感谢k219331的平安符,真的十分开心,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这几天不知为什么一直咳嗽,影响了更新速度,我老公看我咳嗽得厉害,让我一个劲喝水,结果就是一会一会的跑厕所。在这里先向大家道个歉,上一章说副本结束了,原本以为这一章可以写满5k,至少写到药王谷的,没想到因为身体原因还是没有坚持下来。明天进入新地图,实在困得不行,要去睡觉了,我看了一下大纲,应该没几章谢澜曦就要出场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331 重逢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带着何意顺水而下,不多久便到了庭水渡。此处离狐猴山太近,她不敢在此久作停留,蒙了脸寻了个在坞上打盹的守渡人问了问下一个渡口的方向,连补给都没买,就直接撑船离开了。 进入胥江后,原本还算平缓的水流变得有些湍急起来。阿苒这才发觉自己这条小船根本没办法在宽阔的江面上行驶,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舟倾人亡。好在这一夜江面上并没有太大风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隐约可见一条大船缓慢驶入渡口。阿苒极目远眺,那岸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用朱砂刻着三个鲜红的大字,胥水渡。 眼看胜利在望,阿苒浑身顿时又充满了干劲。她大病初愈又昏睡了许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好不容易将小船停到岸边,就迫不及待想要上去买些吃食。忽然听到一人大声斥道:“那边那个小娘子,你将船停在这,手里有船引没有?” 阿苒怔了一怔:“还要船引?” 那黑脸汉子指着石碑道:“看清楚石碑上的字了么?胥水渡,通化元年三月十四,崠州刺史徐笪非奉旨修建。此乃官渡,并非义渡!非官船不可停靠,除非你手里握有船引。” 阿苒眨了眨眼,道:“没有船引怎么办?” 那人见她衣着污脏,船身破旧,谅她也不可能有钱买船引,只冷笑道:“没有船引,就趁早滚蛋,别挡了别人的道。”他正在说着,只听渡口一阵喧哗,商贩百姓被一群手持刀剑的衙役强行驱散。伴随着一阵锣鼓喧鸣,数辆大小不一的华丽牛车从不远处浩浩荡荡的驶来,旗锣牌匾,傩轿凉伞,鼓乐吹打一应俱全。最前头的仪仗写的是崠州刺史徐。紧跟在后面的分别是赵郡郡守朱与霞丘县令陆,看那阵仗上至从刺史,下至知县,甚至连胥水渡附近甜水镇上的富户都来了个齐全。不一会。就见一名管事扶着崠州刺史率先从牛车上走了下来,他身后跟着一排人,齐刷刷候在了渡口的树荫下。 这时,先前驶入渡口的那艘大船上走出一名少年公子,崠州刺史见状连忙堆满了笑容迎了上去。那少年公子只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命人将通往岸上的船梯搭好,一面又细心的试了试稳固。不多时,从他身后走出一名绿衣少女,那少女容貌端庄秀丽,一双眼更是生得盈盈动人。她从船舱中小心扶出一位脸色苍白的贵妇。跟在那少年公子身后,沿着船梯款款走了下来。他三人身后又有数名婢女从船舱中走出,看模样气度各个皆是不凡。 阿苒见了心中又惊又喜,忍不住叫道:“阿姊!” 那贵妇正是南康。 当日姚老三赶着云母车带她们从山寨中逃出,却不想被后面的追兵快马赶上。南康等人挤在车厢中还算安全。那姚老三却被破空一箭直接射死。没了车夫,云母车顿时失去控制,惊马连人带车一起冲出山道,在一群女人的尖叫声中,直接落入庭水湖中。南康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晕晕乎乎醒来之后,发现她竟然在琅琊王家的船上。 原来王四娘因与谢家的亲事不谐。心中十分苦闷,王夫人见她日渐憔悴心疼不已,便让一双儿女带着自己的书信去娘家拜访外祖,顺道游山玩水散散心。王夫人出自清河卢氏,其母却是崔家嫡女,真论起亲戚来。寻阳还要喊她一声表姑姐。王家的船路过庭水湖时,王四娘恰巧半夜睡不着,便披衣早早起身走上甲板想要散散心,却不想一抬头正好望见一辆马车远远从山道上冲了下来。那云母车辨识度极高,湖中夜里又极为宁静。车马入水时产生了巨大的水花,想不发现也难。王四娘当机立断,立即下令救人,没想到竟然救了南康几人的性命。 桓家车队在鱼肠山被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崠州刺史的耳朵里。徐笪非差点就吓尿了裤子,南康是什么人?帝后嫡出的唯一女儿,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俆笪非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不仅是他,赵郡郡守朱维珍与霞丘县令陆梁栋都觉得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的。此番得知王家的船要在胥水渡靠岸,立即早早带着人赶来请罪。 为了给南康一个忧心忡忡焦急万分的好印象,徐笪非赤红着双眼熬了一夜没睡,咬着牙通宵打好了腹稿。谁知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不远处一个少女清脆的叫喊声。他不是早就命人清场了么,怎么还有人在这里大呼小叫?徐笪非皱起眉头朝身边的吴管事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带了人快步朝那少女走去,一面厉声叫道:“什么人竟然敢在这里面前放肆?” 那黑脸汉子一个机灵,指着阿苒道:“不关我事,是这小娘明明没有船引,还强行要停靠在此,我好言相劝,她非但不肯走还特意大声叫嚷。惊扰了贵人,实在是罪不可恕。” 那管事一双厉眼望向阿苒道:“青天白日的,你大喊大叫什么?在场的都是贵人,跟你这贱民难道还有亲不成?”他看到阿苒脸上的布巾,又补充了一句,“蒙着脸不敢见人,肯定是做贼心虚,没准就是刺客。” 他身后几人一听到刺客二字,就知道管事的意思了,当下争先恐后朝那少女扑去。阿苒这船本来就不大,若是被那几人跳上来,只怕立时便要翻倒。她自己落水倒没什么,何意受伤还昏迷不醒,落到水里就麻烦了。阿苒一咬牙,挥起船桨就将来人从半空中打下,反手一把抽出沉渊,盯着在水中扑腾着朝自己这边游过来的几人道:“不上岸就不上岸,你们若敢乱来,休怪我不客气。” 徐笪非原本还想和南康说自己治下一向安乐祥和,那些响马都是魏禹两州流窜过来的,此番打劫桓家车队实属偶然,此时见那少女当着自己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还敢亮兵器反抗,老脸立即有些绷不住,咬牙道:“大胆!来人啊,给我将……”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那南康厉声叫道:“住手!” 南康听到阿苒的声音,先是愣了一愣,待看清了少女的打扮,不顾身边众人的惊讶。直接快步朝那少女走去。阿苒见了南康,立即将面巾摘了下来,两人隔水相见,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南康含着泪笑道:“好妹子,赶紧上来,赶紧上来,我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见到你。”待阿苒将船靠近,她才发现船上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白衣青年,转身照着吴管事脸上啐了一口,冷笑着道:“还愣着干嘛。蠢成这样一点眼色也没有,还不赶快给我叫大夫过来救人?” 那吴管事彻底傻眼了,没想到眼前这个身形狼狈的少女竟然真的是南康的妹子。南康是嫡长公主,难不成这姑娘也是个公主?额的娘,那他刚才冲着公主喊贱民。岂不是死定了?吴管事腿都软了,被南康一啐,连忙应声称是,一面连滚带爬的往回跑去。 不止是吴管事,就是俆笪非与王家兄妹俩都是一头雾水。皇帝总共就这么几个儿女,大的如南康儿子都十六七了,小的如云乐今年还不到十岁。中间的寻阳与常安都早已嫁人生子,哪里又多出来这么一个青葱水嫩的女儿? 徐笪非倒也机灵,见状立即改口,指着吴管事叫道:“你这刁奴,竟然敢对贵客不敬,等回去后慢慢与你算账!”转脸又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对南康几人各种谄媚阿谀,在此略去不提。 因此地离清河郡还有一两天的路程,南康等人便暂时住进了徐笪非的府邸,阿苒见那府邸并不算大,南康与王氏兄妹带着仅仅带着贴身侍女入住就已经显得有些拥挤。自己又带着重伤昏迷的何意,住在刺史府中多有不便,索性就找了间客栈住下。 南康见了坚决不允,阿苒却道:“阿姊,非是要与你生分,我自小在山林里野惯了,最是受不得约束,在人家家里总觉得束手束脚,更何况我还带着个病人,若是过了病气与你们可就不好了。” 南康在鱼肠山上好几次死里逃生,她自己虽不介意何意,谅那徐笪非也不敢介意,可王氏兄妹救了她一命,她不便仗着身份替他俩做主,当下只点了点头,道:“你缺什么跟我说,让那姓徐的给你办就是了。” 徐笪非能做到刺史这个位置,在拍马屁上已经炉火纯青。见阿苒要住客栈,立即替她在自己家附近租了个幽雅宁静的小院,又让刺史夫人亲自带了四个婢女过去替她好生布置了一番,若不是见南康已将自己身边的婢女分了两个过去,徐笪非恨不得立即将人牙子叫到阿苒身边供她亲自挑选。 这般殷勤周到之下,南康对他的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徐笪非抹了一把冷汗,女人心,海底针,记仇记起来恨不得一辈子,讨好南康可真不容易啊,不过半天功夫,他半年的俸禄就这么没了。 倒是那个看起来一点规矩都不懂的阿苒朝他规规矩矩道了声谢。 徐笪非受宠若惊,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他本想旁敲侧击的打听阿苒与南康的关系,没想到那少女很快就被南康的人请走,说是要去与王家兄妹重新见礼。 虽说当初南康在鱼肠山上与阿苒结拜本是为形势所迫,此时她却真心待阿苒如姐妹,甚至和寻阳等人比起来,阿苒更得她信任。可真到介绍阿苒的时候,她却有些尴尬起来。论年纪南康完全可以做阿苒的母亲,王家三郎与四娘见了她要喊姨母,他们与阿苒一般年纪,本身又不熟,人家救了自己不说,还得顺便认个姨,她就算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阿苒却大大方方道:“我姓何,单名一个苒字,你们若是不嫌弃便喊我阿苒罢。” 南康无奈的捏了捏额角,这年头有哪个贵女会在陌生男子面前这般直接,没看见王家三郎脸都红了么?阿苒生长于山野,自然不知道世家贵族之间的条条道道。王家三郎与谢澜曦并称京城双璧,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只鸡腿来得抢眼。 待用过了午饭,她便辞了南康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去看何意。 何意一直处于昏迷中,他身上痉挛与抽搐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并伴有轻微脱水现象,有徐笪非出面,上门看诊的大夫络绎不绝。有说是中风的,有说就是挛症,还有说这根本是邪风入侵犯了癔症。倒是有一位老郎中见了何意左臂上的伤口道:“这是被铁箭所伤,只怕是痉症[1]。不太好治啊。若是当时用大量的水冲洗了,或许还有一救。现在看来,恐怕有些晚了。” 阿苒心都凉了半截,那老郎中见她神色沮丧,迟疑了片刻又道:“老夫家乡里倒是有个土方子,若是裁衣时手指被剪刀划破,就会拿生了绿毛的浆糊涂在伤口上[2],但那毕竟只是小伤口。老夫当年随军时,见过犯了痉症的将士,也曾想用这个法子去救人。可惜十之八jiu都失败了。” 他不过是随口一提,阿苒却提起了精神,十之八jiu都失败了,至少说明还有一个活了下去。她调出726植入她体内的微型人工智能,默默在心中描述了一番何意的症状。又用痉症作关键词进行筛选,很快在中医历史一栏里,搜到了十几种文献记载可以治疗痉症的方子,比如说用当归,白芍,钩藤,天麻。菊花,葛根,甘草等数味药材先浸于水中小半个时辰,再以武火烧开,文火慢煎一段时间,仅需分两次煎服便可以大幅度缓解症状[3]。只不过能不能治愈。就得具体看个人情况了。最重要的是,在大部分的中药方的后面都提到,最好适当配合抗生素如青霉素等进行治疗。 青霉素? 阿苒搜了一下,原来那老郎中所说的绿毛正是可以克制痉症的青霉素。根据人工智能的提示,青霉素疗法属于西医。以现在的条件用土法提炼,虽然耗时耗力,但并不是完全无法成功的。 阿苒将那十几个方子抄了下来,命人送到老郎中那里,请他帮忙筛选出一条最合适的。自己则去附近甜水镇上买了一些木漏,瓷壶与馏甑[4]。这甜水镇原本就是酿酒大镇,家家户户都擅长酿酒,其所酿造酒水甘甜可口而闻名于世。由于酿酒业的发达,带动了周边城镇陶瓷与木工行业的兴旺,而胥水渡能从一个小渡口变成如今的规模,甜水镇的酒水也算是功不可没。 阿苒先在镇子上张贴了告示,愿意以重金收购长了绿毛的浆糊或者水果,不到半天功夫,拿着烂橘子烂苹果烂菜叶的人就在她院子门口排起了长队,一时间整个院子里人声鼎沸,臭不可闻。 ps: 注[1]:痉症,即破伤风,隋时《巢氏病源》中称之为“金疮痉”,宋时《太平圣惠方》中始改名为“破伤风”。 注[2]:据资料显示,早在唐朝时,长安城的裁缝就是用生了绿毛的浆糊涂在被剪子划破的伤口处,这是人们最早使用到青霉素抗菌的案例。本文因架空,在时间上做了适当调整。 注[3]:这个方子据说是从《中国中医药报》上登载的文献上找到的,觉得中医很神奇。 注[4]:实际上有记载的蒸馏酒始自元代,明朝李时珍曾写道:“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蒸令汽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但是还有一种说法是始于东汉,东汉青铜蒸馏器已经出土,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在本文中姑且认为是用来制造蒸馏酒的。 感谢胖姑的打赏,感谢米糊静同学的长评,真高兴。我努力的想要写到药王谷,马上会有新的人物出现。已经连续咳嗽了一周了,快崩溃了,严重影响码字速度,这都快半夜两点了,才写完今天的份量,发的迟了一点,对大家说一声抱歉。今天收藏总算破100了,好高兴好高兴。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涌134 暗涌(上) - 阿苒 - 魏如春 甜水镇所酿的酒种类不一,其中不少是以果酒为生,此地背靠胥水,想要找到霉菌并不困难,但难就难在菌株的挑选上。在微型人工智能的帮助下,阿苒用布巾蒙着脸,在臭气熏天的院子里足足挑了一个时辰,才勉强找到两样疑似青霉素的菌源。有了菌源之后,就是制备培养基进行菌株扩大。这培养基让她有些伤脑筋,根据人工智能给出的视频资料,人家土法制备青霉素,用的是一种用玉米熬成的汁。阿苒原以为玉米是一种颜色如玉的米,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一查之下,才发现那玉米金灿灿的,原产于中美洲,一千多年后才传入中国。 她正在发愁,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原来这院子所在的小巷极为幽静,因徐笪非出面帮阿苒张榜寻医,人来人往的顿时热闹了起来,导致一些小商贩也跟着把生意做到了这里。那徐府与她院子离得不远,府里的下人生怕叫卖声吵到南康,便将他们悉数赶走。那些小贩也怕自己惹上官司,纷纷收摊离开。却不想仓促之间,一名卖杨梅的老汉被后面着急离开的小贩推倒了。阿苒见那老汉一把年纪了,跌在地上好半天没站起来,赶紧走过去扶住他。那老汉喘息着道:“好姑娘,谢谢你。”一面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杨梅,不少都被踩烂了,心疼得老泪纵横。 阿苒还记得自己刚遇到阿筱时对方请自己吃的酸梅子,忍不住问道:“这梅子酸么?” 那老汉连忙抹去泪水,从筐里捧了一把干净的杨梅放到她手里,道:“不酸,不酸,您尝尝,刚摘下来的哩。”嘴里一面絮絮叨叨,“可惜了,这些好东西。白白糟蹋了。本来就放不长,现在跌烂了,更没人买了。” 此时正值初夏,杨梅刚刚成熟。吃起来极为甘甜。阿苒见他佝偻着身影将箩筐从地上捡起来,便开口的道:“这些杨梅我都要了,你直接挑到我家院子里罢。” 那老汉猛地抬起头来,浑浊的眼里满是不敢相信,颤声道:“真的?” 阿苒点点头,又指着地上的杨梅道:“包括地上的,全部算在里面。” 那老汉摇头道:“这怎么行?地上的都踩坏了,就算洗净了,也不能吃了。” 阿苒抿嘴一笑:“没事,放心吧。”一面帮他将地上的杨梅捡了起来。取了一枚金锭放在那老汉的手上,道,“我手边也没别的银钱,你拿着这金锭去隔壁徐大人府上兑些银子,就说是我让的。你告诉他们我姓何,他们不会为难你。” 那老汉迟疑了半响,终究不敢过去,只道:“姑娘你心肠好,又帮了我,这杨梅不值钱,就当我送给你了。有人要。总比落在地上被人白白踩踏要好。” 阿苒无奈之下,只能放下手中的杨梅,陪着他到徐府兑了银子。 徐笪非一听是阿苒要兑银子,立即连请罪的折子也顾不上写了,亲自迎出来帮忙,不仅是成锭的银两。就是碎银与大钱都帮阿苒多兑了一些。阿苒向他道了谢,数了十枚银锭放在已经呆掉了的老汉手中,自己只留了些碎银与大钱傍身,一面笑道:“别慌着推,这银锭先放你这。我挺喜欢吃杨梅的,若是以后还有,只管往我这里送,这算是定金。” 那老汉呆呆的看着她,嘴里只反复道:“不用这么多,不值当,不值当。” 阿苒嘻嘻一笑:“值当,值当,你肯将杨梅送我又替我解决了一桩烦心事,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她得知杨梅放不长,极易生霉,便立即想到用杨梅熬成汁替代玉米汁制备培养基。 倒是那老汉怔怔的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一手握着钱袋,忍不住低下头用干枯的手指捂着眼睛偷偷拭泪。 …… 桃芝垂头丧气的在院子里用沸水烫洗馏甑。当初她在地窖里为了自保,曾暗地里将黄莺推了出去,黄莺回来时胸口的衣襟被撕得稀烂,肌肤上也是一片青紫,整个人被吓懵了,大家都以为她已然惨遭凌辱。可一想到同样被关在地窖里,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今天推出去的是黄莺,没准明天就是自己,众人看向黄莺的眼神不免有些物伤其类,还有人脱下自己的外衣予她披上。可真等她们从狐猴山上逃出来,重新回到繁花似锦的富贵中去,那几人再看黄莺的眼神就开始有些变味了。 桃芝心里虽有些许内疚,但更多的则是庆幸,若是时光倒退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把黄莺推出去。那黄莺清醒以后,不免开始怀疑到底是谁在背后下的黑手,当时对方明明问的是南康的贴身婢女,地窖里桃芝白芍翠芸几人都是贴身伺候的,偏偏被推出去的是自己,任谁遭遇了这事心里都觉得委屈又愤怒。桃芝见黄莺似是有心追查到底,生怕事情暴露,便想设计将她赶走。正好南康与阿苒说话时,她在边上伺候,听到阿苒向南康打听祁连山的位置,桃芝心念一动,趁机对南康道:“此去祁连山路途遥远,何姑娘独自一人还要照顾病人,若是无人在身边伺候岂不是有些吃力?” 南康这人就是这样,记恨一个人可以记上好几年,但真得了她的青睐,又是掏心挖肺的替对方打算。她见桃芝对阿苒考虑周到又体贴入微,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不免浮现出些许笑容,连连点头赞道:“你说的很是,那依你之见,应当让谁去比较合适呢?” 桃芝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眼色,正想开口提黄莺的名字,就见南康哑然失笑道:“我也是糊涂了,要不这样,你先把大家叫来,帮本宫问问有没有人愿意主动随行伺候。此去祁连山路上十分不易,若不是真心实意,就算去了也只怕也不会尽心极力,送过去不好好服侍,没得丢了我这个做阿姊的脸。” 桃芝不敢多说,只能将众人叫进屋来。 南康喝着茶,让桃芝将原委一讲,本以为阿苒对她们几人有救命之恩。这些人跟在自己身边多年总该懂些事理,不用她提点自然会有人愿意报恩。谁知她这边茶都快凉了,下面居然还是一片死寂。 白芍几人跟着南康荣华富贵享受惯了,一听要离开桓家。首先心里就存了几分不情愿,尽管阿苒救了她们,可稍微有些见识的都知道,那祁连山是苦寒之地,这时候谁站出去谁就是傻子。 南康等了半天见无人响应,反手便将茶杯摔了出去。桃芝见状赶紧跪了下来,低声叫道:“公主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她这么一跪,身后几人也跟着齐刷刷的跪了下来,独独黄莺一人没有动静。南康沉下脸来。只见黄莺慢慢从后排走到她面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面无表情道:“何姑娘对黄莺有再造之恩,奴婢愿意随行伺候。” 南康总算缓和了脸色,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点头道:“我记得你家里老子娘都在庄子上,这事我记下了,不会忘记你的好的。”一面又对桃芝道:“赏她五十两银子,身契交给俆笪非去办。” 桃芝喜上眉梢,刚要答应,又听黄莺恭恭敬敬的朝身后众人行了一礼,道:“以往黄莺一直在外间伺候。从未贴身伺候过人,临行前还请诸位姐姐们多教教我。” 桃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坏了,这小蹄子是想要拖人下水,不然这话什么时候问不好,非要现在当着南康的面问? 果然。南康略一沉吟道:“这也是个问题,要不让白芍……” 她才提到白芍的名字,后者的身子便是一抖,南康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若在以往白芍就是再不情愿。她也非按着她去不可。但一想到阿苒还带着个伤患,若是白芍过去后拿乔使坏,没有自己在边上镇着,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她一双利眼顺着白芍的头顶心一个一个往后望去,这些个刁奴,等回了谯郡再与她们慢慢算账。当下便点了桃芝,和颜悦色道:“桃芝办事稳妥周到,还是你跟着去伺候,本宫也放心些。” 桃芝顿时五雷轰顶,可主意是她提的,她又不好拒绝,只委委屈屈的应了声是,一面又忍不住扑倒南康膝下哭道:“可是奴婢舍不得您,奴婢不在身边,若是她们伺候不尽心怎么办?” 白芍逃出一劫,刚长长舒了口气,没想到桃芝这个小人竟然当着南康的面说自己等人伺候不尽心,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只有黄莺一声不吭立在边上看她们勾心斗角,原本还算秀气的眼底一片阴沉。 …… 阿苒忙着查阅资料采集菌种,正愁分身乏术,见南康好心给自己送来两个帮手,哪有拒绝的道理?因黄莺原本就是二等侍婢,经常在小厨房帮忙煎药煮粥,正好老郎中将择好的方子送了过来,她便命黄莺赶紧去厨房里煎药,只让桃芝帮着清洗器皿。 那桃芝在南康身边风光无限,哪里干过这种粗活?她总觉得自己高出黄莺一等,再怎么样也该是她去厨房里煎药,让黄莺在这里干三等丫头做的粗活才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自己当初在驿站里恐怕得罪了阿苒,让后者记恨在心,故意等在这里整她呢。 桃芝越想越气恼,一失手又打碎了几只酒壶。 阿苒见她笨手笨脚实在不堪重用,无奈之下,便让她去烧水去里屋帮何意擦拭身子,又叮嘱道:“若是见他发汗发得很了,便来立刻来通知我。” 桃芝并未见过何意真容,一听要让自己去伺候病人,顿时有些不情愿。但南康就在隔壁崠州刺史府中住着,可若触怒了阿苒让她一状告上去,自己只怕更讨不了好。她脸上虽没显出来,心底却是一万分的不情愿,刚走进厨房,就见黄莺迎上来道:“桃芝姐姐,可是何姑娘有什么吩咐?” 桃芝不想让黄莺知道自己居然是来烧水的,她在桓家别说生火了,就连厨房的地儿都没踏进去过,当下抬起下巴冷冷道:“吩咐自然是有,你赶紧将水烧了,床上躺着那位等着用。” 黄莺没有多说什么,取了只铜盆给她,又将灶上早就备好的开水提了过来。桃芝见她身手麻利,又担心她太过勤快会抢了自己的风头,眼珠一转,便趁她倒水的时候不小心撞了黄莺一下。 黄莺惊呼一声,扶着铜盆的左手被开水烫到,差点将水打翻。桃芝连忙取出自己的帕子,放在冷水里浸了浸,赶紧将她的手握住,连连自责道:“你看看我,从来没进过厨房,笨手笨脚的,都是我的错。我那里有烫伤膏,待会我给你拿过来。” 黄莺忍着痛道:“没事,没事,只红了点皮,还没起泡,用不到烫伤膏。”一面推开她,“好姐姐,你赶紧去忙吧,我要急着煎药了。”那药盅就在她身后,若是方才她没有站住,这药就白煎了。 桃芝假意安慰了两句,这才端着水施施然的走向了何意的屋子。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35 暗涌(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正惊叹于老郎中的神速,十几个药方,要一一比对筛选,可不是一般的费功夫,没想到对方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把择好的药方送来了。 阿苒忙着让黄莺去煎药,见老郎中满脸大汗,又赶紧将他请到堂中歇息,自己则忙着将选好的菌株小心刮下来收集到干净的瓷碗里。 冷不丁听到边上一人问道:“你采集那些霉物有什么用,直接敷上去么?” 阿苒抬起头,只见那老郎中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便道:“你怎么出来了,也不多休息休息?” 那老郎中姓施,双名槐巍,他没想到自己前脚摇头离开,后脚那少女便命人送了十几份方子过去请他帮忙筛选。施槐巍原本以为那少女在戏弄他,痉症若是那么容易治愈,打仗时又如何会死掉那么多人?可一看之下顿时就傻眼了,且不说每一道药方在择药用量如何讲究入微,就是上面所列一些草药名他行医三十多年几乎从未听闻。施槐巍越看越觉得背后冷汗淋漓,这些药方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道理,同样是用于治疗痉症,针对症状不同,侧重点又各有不同。短短数百字之后,不知暗藏了多少人的智慧与心血。最重要的是,这些方子放在其他人手里,无一不是家传秘方,那少女就这么随随便便交给了自己,这份信任实在不能用言语形容。施槐巍心知此时救人如救火,没敢深入研究,只匆匆剔除了其中几份涉及到自己不认识或不熟悉药草的方子,又在剩下的一堆中筛选出两份能从镇上药房直接抓到药的药方,最后才以他自己的经验水平选择了一份更对症的药方。从十几分药方里选一份当然麻烦,但是二中择一却相对容易得多。 等他将药方送到阿苒手上,被请到带客厅中休息时,忽然越想越觉得奇怪。对方既然能开出这么多厉害的方子,为什么还要请大夫上门问诊?有这水平开出药方。何必还要特地送到他手上让他帮忙筛选?那施槐巍见阿苒在院子摆了一排瓶瓶罐罐,又让婢女烧了开水反复烫洗,一个一个倒扣在两排长凳之间晾干,心里不免有些好奇。 阿苒见人工智能给出的视频资料上人手一件白大褂。脸上又带着消毒口罩,查询了之后才知,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同时也尽量避免在操作中带入更多的杂菌。她依葫芦画瓢,用干净的白布蒙住了鼻口,这才取出一只小小的银柄耳挖。阿苒闭上双眼重新回放了采样的过程,将耳挖放入烈酒中浸泡片刻,晾干后再将果皮上的绿毛小心翼翼的刮在了一只瓷碗中。 施槐巍越发好奇起来,不知不觉便走到她身后,待她将霉菌悉数刮落之后。便忍不住出言询问。 阿苒眨了眨眼:“原来是施大夫,差点吓了我一跳。” 施槐巍连忙告罪不已。 阿苒摇头笑了笑,一面将取好的青霉放到阴凉处,摘下脸上的布巾,认真的看着施槐巍道:“之前你不是说家乡里曾有土方。用生了绿毛的浆糊医治被剪刀划伤的伤口么?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回去查了点资料,打算照着你的法子,从里面提炼青霉素试试。” 施槐巍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道:“青霉素?可老朽当初也尝试过用这法子救人,大多数都失败了。” 阿苒想了想,开口道:“这个嘛。我想了一下,应该是由于每个人受伤深浅不同,伤口大小也不一,导致受感染的程度不同。没有经过提纯加工,仅仅用青霉糊住伤口,分量不足。自然也就无法治愈。” 施槐巍一脸困惑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阿苒采集完菌株之后,从院子里的井里提上一桶水,将买来的杨梅倒在盆里。用井水清洗外面的尘土。 施槐巍见她待清洗完毕后,重新蒙上布巾,将杨梅一只一只去掉核,一面又让黄莺从厨房里拿来一只干净的陶锅,将剩余的果肉放入陶锅中捣碎,忍不住又问:“这又是要做什么?” 阿苒耐心解释道:“你看,这么一小碗青霉,能提纯出的青霉素恐怕没有多少。我想了想,既然杨梅放不长,容易生霉,那么将青霉放在杨梅汁里闷上几天,肯定就会生出更多的青霉。原料的量越充足,提纯时就算出了错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最后得到的青霉素也会更多一些。” 黄莺见施槐巍死皮赖脸的站在边上不肯离开,忍不住开口道:“施大夫,你问了我们姑娘这么久,口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取点水来喝?” 施槐巍被她一刺,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他原本不知道阿苒在提纯青霉素,按理说若是得知对方正在制药,自己应该第一时间回避,可那少女身上实在是充满了太多的秘密,光是那十几张药方,就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问个明白。此时被黄莺点破,顿时有些讪讪的,待要想走又舍不得,只涨红了脸道:“其实老朽正准备向姑娘告辞的,没想到正好撞上姑娘在这里制备秘药。实在是心中好奇,便多嘴了几句。老朽这就走,这就走。” 阿苒连忙道:“不碍事,反正我也是尝试提取青霉素,不见得就能成功。这药制来就是用于治病救人的,藏着掖着才没意思呢,多一位大夫知道,或许打仗的时候就能少死很多人。” 施槐巍见她说得诚恳自然,心中不由肃然起敬,朝阿苒长长一鞠躬到底,由衷赞道:“姑娘真是医者父母心。”顿了顿,又问,“只是那些方子不似同一人所开……不知姑娘又是从何处得来?” 阿苒愣了一会,她这才想起来那些药方都是后世才出现的,就连离此时最近的《千金方》也是一两百年后由唐朝的孙思邈所编著完成。这十几种药方立足点各有不同,分别代表着中医历史上几种不同的流派,没想到被那老郎中一眼就看了出来,便开口道:“至于这些方子嘛,是以前无意中看到的一本中医秘笈上所记载。听到你说痉症两字,倒让我想起来了。” 黄莺暗道:“这何姑娘看起来聪明伶俐,却不想竟是这么傻。人家夸她两句,她就把制法方子都说出去了。或许那青霉素本身也不是什么独门秘药,否则谁会轻易说给个陌生人听?”当下只跺了跺脚,一转身捧着陶锅进厨房熬汁去了。 施槐巍听后。眼里流露出羡艳的神色,忍了半天终究没好意思问她借阅,偏偏他又不想就这么离去,便换了个方式问道:“既然已有了药方,姑娘为何还要制备青霉素?难道那些方子不足以治愈痉症?还是这两者必须要兼而有之,缺一不可?” 阿苒想了想道:“书上说,前者可以大幅度缓解症状,后者则可能是治愈的关键所在。” 施槐巍满脸惊色道:“青霉素当真如此神奇?发现青霉素的那位一定是位医药大师。却不知这位大师现在又身在何处?” 身在何处?人家一千多年后才可能出生呢。 阿苒含含糊糊道:“他早已不在人世了。”她见施槐巍还要发问,生怕被他察觉到端倪,便道:“你若是真想知道。等我有了空,将那秘笈抄一份给你便是了。” 此言一出,倒叫那施槐巍恍若被惊雷劈中,只呆呆的望着她,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黄莺将熬好的杨梅汁端了出来。见施槐巍还呆呆的立在那里,不由飞了他两记白眼,但人家毕竟是客人,阿苒没出声,她也不好赶人。阿苒将陶锅放入一个注入凉水的大盆中,待其冷却后,再将杨梅汁分别倒入几只已经晾干了的小酒坛里。这才将刮下来的青霉菌分成几份。在第一只酒坛里倒入一份,在第二只酒坛中倒入两份,以此类推。全部分装完毕后,稍稍摇晃片刻,用烫过水后晒干的布帛将酒坛封口。又取了封布做好标记,才小心仔细的放在屋子的背阴处。 只听黄莺脆声道:“姑娘。药煎好了。徐府的人刚才过来问,姑娘要不要过去用饭?见您还在忙着,也不好打扰,又让人送了几碟小菜过来,怕您饿着。” 阿苒笑道:“这可感情好。我都快饿死了。你先去厨房里把菜热上,等他服了药,咱们几个一起吃。” 黄莺本想说这不合规矩,见施槐巍还在边上站着,便低头应了声是。 阿苒抬头望了望天色,不知何时日头已经快落下了,她伸了个懒腰,一回头见那老郎中居然还没走,不由奇道:“怎么了?” 施槐巍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阿苒面前,双腿一屈跪在她面前,一脸视死如归的看着阿苒道:“弟子施槐巍,愿拜何姑娘为师。” 阿苒吓了一跳,就连黄莺也呆住了。 那施槐巍声音都有些哽咽:“老朽虽年迈,却不是不懂行规,站在这里看姑娘制药已是大大不妥。姑娘不与我计较,还耐心与我解释,甚至愿意将如此宝贵的秘笈相赠。君以国士相待,我必以国士报君,从此鞍前马后敢不效死!” 阿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哭倒在自己脚下,待黄莺挪到她背后,悄悄拉了拉她一袖才回过神来,赶紧将他扶起,道:“可我不通医理,也教不了你什么啊。” 施槐巍抹了一把鼻涕,颤巍巍道:“老朽也没多少时日好活,若是能亲眼见到痉症有一日可以被治愈,就算死也瞑目了。姑娘予我药方,授我青霉素制备之法,这份恩情足以令我北面称弟子,还请姑娘千万不要推辞。”一面又坚称,若是阿苒不肯收他为徒,他就跪在门前死也不走。 黄莺哼了一声,小声道:“看来今天晚饭又得多一个人了。”见阿苒似有不快的看了她一眼,连忙将煎好的药放下,道:“我这就去厨房里热菜。” 那施槐巍动作极快,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抱着铺盖带着药箱过来了。他一把年纪了,对着阿苒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少女,上香磕头敬茶居然做得一丝不苟。不管阿苒怎么推拒,他都道:“要的,要的,拜师不行大礼,师道尊严何在?” 阿苒不知道拜师还有这么多规矩,心里头不由暗暗纳闷,当初何意传授自己剑诀时,也没让她行拜师礼啊。 徐笪非安排的这个小院一共就三间空房,原本是阿苒与何意东西厢房各自一间,两个婢女住在倒座。可施槐巍一来,房间便有些不够了。那施槐巍见阿苒面有难色,连忙道:“要不我在公子房里打个地铺,夜里有什么事也方便照料。” 阿苒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 她让黄莺带着施槐巍先去摆饭,自己则端了药走向何意的屋子,谁知刚靠近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何意沙哑却冷漠的声音:“穿上衣服,给我滚。” ps: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36 暗涌(下3) - 阿苒 - 魏如春 那桃芝奉命去厨房端了热水去给何意擦身,原本心里有些不情愿,可真待她见到床上昏迷着的青年,没来由的忽然心中一阵噗通乱跳。桃芝在桓家多年,自问见识过不少美人,大晋素以阴柔为美,精致无暇如司马珏,沉稳秀丽如谢澜曦,甚至是南康的驸马桓道亭风采亦不减当年。可眼前之人又与他们有所不同,何意面容俊秀,四肢修长,敞开的衣襟下露出优美的锁骨,胸口光滑紧实,腹肌匀称有力又不显得突兀,再往下那腰线漂亮至极……桃芝才将他衣裳脱了一半,便看得晕烧双颊,心襟荡漾,忍不住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连他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她虽是南康身边的大婢女,却并非处子,早在谯郡时,便已和南康那一往情深的驸马爷勾搭上了。 南康不知道,桓道亭表面上与她琴瑟和谐,背地里却对她根本没有半点情义。他桓道亭天生丽质,俊美无涛。当年进京时引起轰动,路过之处鲜花遍地瓜果满车。彼时他风流多情正少年,却不想皇帝竟然将他点作驸马。南康身份固然尊贵无比,可容貌却是平平,性情也不够温婉贤惠。桓道亭出身于谯郡桓家,又是嫡次子,荣华富贵在他眼里根本就什么吸引力,南康这样的老婆他根本就不稀罕。只不过那时皇帝欲稳固自己与太后关系,桓家也急于向新帝示好以期重返京城,双方都处于非常时期,由不得他拒绝。 桓道亭心想自己明明不是嫡长子,却要肩负全家的希望,娶个老婆却像是要请个菩萨一般,往后日日还要被对方压在头上。这种日子他哪里过得下去?可若不将就下去,不仅得罪了皇帝,就连太后也不会高兴。桓道亭此人心思深沉,显然比其他不情愿被强凑对最后夫妻俩相敬如冰的人要聪明得多。即使他心中再不情愿。脸上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到了新婚之夜,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小意奉承,只把南康哄得心都要化了。从外面看来小两口柔情蜜意,不止南康自己。就连帝后对他都十分满意。 南康有孕时,本应将身边的侍女送与桓道亭,可在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与其他人共享自己的丈夫,尤其对方还是自己倾心所爱之人。南康还在想自己该以什么借口搪塞婆母与太后,没想到桓道亭抢先替她开了口,只道:“能娶到公主已是我的福气,眼下她有孕在身,为我桓家诞出子息,我如何能为了一己私欲,让她心里不快活?”一时人人都称驸马情深。南康心中自是得意无比。待她生产之后,因身体走样脾气曾一度暴躁多疑,总担心桓道亭会被别的女人勾走,无论桓道亭如何保证,她总是不信。到了后来甚至想了法子让自己身边的美貌侍女前去试探。那侍女也精乖,且不说桓道亭对南康表现得一往情深,万一自己当真勾引成功,南康难道还真会帮她摆酒抬房?不剥了自己的皮就已经够意思了[1]。她被推去给桓道亭倒酒,假装不慎将酒水打翻,在桌上写了南康两字,又悄悄指了指外面。桓道亭心中顿时一凛。原本险些就已经撩起的欲火立即又被强行压了下去,心中只道:“忍过了这回,就可将那婆娘彻底收服。”当下一把将那侍女推到地上,怒斥其不知羞耻。南康听到这里终于心花怒放,转手便将此女远远打发了。此后二十余年对桓道亭再不疑有他,连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大婢女被桓道亭得手了都不知道。 桃芝起初是真心以为桓道亭对自己有意。又见他知情识意风度翩翩,不由芳心暗许。睡了几次之后才明白,桓道亭根本就没有收房的意思,不过是看上了她在南康跟前的位置,想利用她为自己遮掩。方便他出去见心上人。桃芝得知了他另有外室,自己不过是个踏脚石,心中伤心失望难以言喻。她一怒之下,便暗示他如果不主动将她收房,她就把他在南华巷养外室的事告诉南康。谁知桓道亭丝毫不惧,冷笑道:“你尽管去说,只要我咬死了不认,说你勾引我不成反咬一口,看她信你还是信我。至于其他人,我桓道亭既然敢做,就不会留下首尾。只不过,你一下子得罪了我们俩,可曾仔细想想自己的将来又会如何?” 桃芝被他说得身子忍不住一哆嗦,心知就算自己赔进去一条命,也未必能撼动他一根毫毛。那桓道亭见好就收,又放软语气道:“反过来,你若是肯帮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只要她不知道,自然会一直觉得我心里只有她一人。到时候她好,你好,我也好,大家谁都不会吃亏,为什么要与我对着干呢?等将来有机会,我让她给你安排一个好点的婆家嫁出去,也不枉你我相好一场。” 无奈之下,桃芝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谁知她被桓道亭白白睡了那么久,还没等他兑现诺言,自己就被南康送给了阿苒。桃芝若是从未尝过欢爱滋味也就罢了,她旷了这几个月,此时见何意这般美不胜收,不由有些春潮泛滥。 桃芝试了试水温,将帕巾浸透后慢慢拧干,伸手抚上了何意赤裸的胸口。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年紧致光华的肌肤上,顺着结实的小腹往下滑去。桃芝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就在这时,何意的左臂因为感染破伤风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正好擦过她的腰腹。桃芝顿时羞得满脸滚烫,她原想嗔怪两声,见何意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似是不久便要醒来,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因阿苒独身一人带着重伤昏迷的何意出现在渡口,南康怕阿苒被闲言秽语所污,便替她想了个借口遮掩,对外只道他俩是兄妹。自己与阿苒落难相逢,一见如故便义结金兰。虽然这借口漏洞百出,好歹也维护了她的颜面,不然传出去让人知道她堂堂大晋长公主,竟然要低声下气的求着别人救自己岂不是更让人难堪? 桃芝原是南康身边得宠的一等大丫鬟,送到阿苒这里却被当做粗使丫头对待。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她在桓府这些年,手里也攒了不少银子,南康此次又特意贴了她不少银钱做补偿。桃芝原本打算等离开崠州之后,便寻个机会问阿苒自赎。可此时见了何意沉静的睡颜,又忍不住有些动心,不由咬着指甲暗暗想道:“我早该想到的。阿苒生得如此美貌,她哥哥又能差到哪里去。” 贪色之心人皆有之,像何意这等容貌俊美的郎君,桓家上上下下那么多美人也找不出一个能与他比肩。更何况桃芝早已破了身,以前有桓道亭撑腰,自己或许还能嫁个好人家,仗着南康的威压对方就算发现也不敢说出口。可现在自己跟着阿苒,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若是能借机攀上何意。她就算是阿苒的半个嫂子,谅她也不好意思支使自己。何意眼下虽还未醒来,不过听南康说,他是为了保护阿苒站得太近被明华针所累,没有及时服下解药所致;至于他左手上的箭伤。不是已经请了大夫前来救治了么,她看阿苒脸上并无焦忧之色,想必也没有大碍。至于身契,阿苒一个未嫁的姑娘好意思替未来嫂子掌管哥哥房中人的身契?到时候自己再吹吹枕边风,总有机会将身契拿到手。若是趁着去祁连山的路上,与何意好好培养感情,没准将来还有机会扶正呢。 桃芝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不可言。她将帕巾放回了盆中。走到窗边望外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将房门悄悄栓了起来。自己则脱光了衣裳,又狠狠心用咬破了手,将鲜血抹在自己双腿之间,这才小心翼翼的爬上了何意的床。一面伸手抚向他的身下。男人么,刚睡醒正该是兴致勃勃的时候,她就不信以自己的容貌身段,这么活色生香的坐在他身上,对方会舍得将她推开。 桃芝刚打算将手伸向何意身下。手腕就被对方牢牢抓住。桃芝吃痛不已,抬眼一见,只见青年不知何时早已醒来,俊美的脸上一片冷漠,眼底更是毫无欲念,只冷冷道:“你是谁?” 桃芝浑身一颤,她还没来得及下手,对方就已经发现了。不过不要紧,醒了更好,更方便办事。她很快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双水汪汪的眼里似是惊喜得都快哭出来了,只娇声道:“太好了,公子您醒了!”一面略带娇羞的低下头,“您不记得了么,奴婢是阿苒姑娘派来伺候您的婢女桃芝。”明明阿苒只让她来替何意擦汗,她却故意说得含糊不清,乍听之下倒像是阿苒命她过来给何意解决生理需求一般。 桃芝不知何意早已失去听觉,更不知何意现在心里一片震惊,根本就没心思看她媚眼含春的模样。她还要往何意身上凑,下一刻就被对方一脚从床上踢了下来,只听他冷冷道:“穿上衣服,给我滚。” 桃芝又羞又气,她虽容貌及不上阿苒,却也称不上难看。平日里仗着南康的势,一向都是趾高气扬的,桓家上下不知多少人打她的主意她都看不上,就是桓道亭也是自己受了迷惑才肯将身子给他的。眼下她都脱光了亲自送上门,对方却连看都懒得看就直接让她滚蛋,这等屈辱简直比杀了她还难过。 桃芝含着泪将衣裳捡起来,只听外面似是有人推了推门,接着便是阿苒的声音问道:“怎么栓上了门?” 桃芝见何意赤裸着上身慢慢从床上坐起,似是根本就没听见。不由心念一动,顾不得衣衫不整,只跌跌撞撞奔过去将门打开,只穿了亵衣亵裤,就直接扑倒阿苒怀中低声哭道:“姑娘,姑娘,你要替我做主啊!” 阿苒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扑,差点将手里的药碗打翻。又见桃芝衣衫不整,亵裤上似是还浸透出点点血迹,不由吃了一惊,问:“怎么了?” 桃芝哭着看了一眼何意,只匆匆忙忙将衣衫穿好,捂着脸便跑了出去。一路上遇见刚摆完饭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黄莺与施槐巍,任黄莺拉着她如何询问,她都只是摇头哭泣,最后干脆一把推开黄莺,直接回到倒座,将门用力关上。 有的时候话不用说全了,只需要做个样子,就能达到出乎意料的效果。屋子里就她与何意两人,就算何意不承认,只要阿苒相信就可以了。阿苒派她过来帮何意擦身,却不想她却被苏醒的何意所污,阿苒再怎么伶俐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谅她也不好意思细细查问,更没这个脸四处声张。南康才将婢女送来照顾她起居,就被她大哥扯上了床,这种事换成谁都没好意思说出去。 只要阿苒对自己心怀愧疚,等离开崠州后,她再趁机求去,总能将身契拿到手。 不过,为避免阿苒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还是得对自己下手狠点。桃芝故意将门虚掩着,一面哭红了眼将板凳搬到梁下,取下腰带挂上高梁,一面抽泣着打了个活结,大声哭道:“公主殿下,桃芝只能来世再报答您的恩情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只听黄莺叫道:“桃芝姐姐,桃芝姐姐!” 桃芝心底舒了口气,黄莺这小蹄子总算上道。正好趁着那老郎中还在,自己赶紧悬梁自尽。等她被人救下来,就算阿苒想问什么,也未必能对着一个才从鬼门关被救下来的同龄少女问出口。 桃芝闭上眼睛,放心的将板凳踢开。 谁知待她悠悠转醒,身边竟然只有黄莺一人。桃芝只觉得喉咙里烧得慌,她明明听到了推门声,怎么自己还会晕过去?黄莺递给她一杯水,轻声道:“你醒啦?” 桃芝狠掐了一下自己,正要挤出两滴泪,却听对方忽然笑了起来道:“省省吧,这里没别人,你哭给谁看?” 桃芝喘息着瞪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沙哑着嗓音道:“你好狠的心,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黄莺慢悠悠的道:“姑娘让我问你一句话,她哥哥左手中了箭,怎么能强迫得了你?” 桃芝早有准备,只扭过头恨恨道:“男人上头之后的力气有多大,你没遭遇过这种事,自然不知道。对付我们这样的弱女子,一只手就足够了。我只恨自己命苦,若有来世,定然投生为男子。” 黄莺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便去回姑娘了。”她起身替桃芝掖好被子,忽然又忍不住噗嗤一笑。 桃芝不由勃然大怒,咬牙道:“你笑什么?” 黄莺扶着门,回头看向桃芝道:“何姑娘说了,公子的右手其实因麻痹无法动弹,连剑都拿不起。我这就纳闷了,人家两只手都没有力气,难道是用脚逼你就范的?” ps: 注[1]:历史上真有公主因驸马外遇吃醋而剥皮的案例。唐中宗李显的女儿宜城公主因驸马裴巽纳妾,便将那女子抓来,从她身上剥下一块皮,贴在了驸马额头上。当然她自己也不有多坚贞如一,宜城公主生性风流冶荡,经常男装出游,见了美少年就养为面首。驸马爷也不好当啊。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3误7 误会 - 阿苒 - 魏如春 却说阿苒将药放在桌上,一抬眼就见何意正艰难的用左手将衣襟掩好。她正要走上前帮忙,就听何意冷冷道:“滚。” 阿苒吃了一惊,见何意神情冷漠疏离,似是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一般,连忙取了纸笔写道:“你认不出我了?” 何意皱了皱眉,冷冷打量了一下她,眼前这少女和之前那女人不一样,她居然知道自己听不见,不由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你是谁?”一面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对方无法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就冲着她知道了自己失去了听力这个弱点,自己也不能留她在世上。 阿苒呆了呆,这老天爷是在玩她吧。她前面跟何意装失忆,现在倒真轮到何意失忆了。阿苒有点不敢相信,难道何意也是装的?之前她装失忆是迫于无奈,何意现在与她装失忆又有什么好处? 但若不是装的,何意不过是中了一箭,又不是撞到了头,只不过昏睡了半日,怎么就突然失忆了呢?难道是因为没有及时服用解药导致的后果?但南康不是说六个时辰之内没有及时服用解药,只会引起短时间内无法活动自如。怎么何意又是失聪,又是单手麻痹,现在连失忆都出来了? 等等,失聪、麻痹、后遗症…… 阿苒似是想起了什么。当初726将麻醉剂交给她时曾经说过,由于这种高性能麻醉剂针对的人群是完美型基因链,与缺陷型可能存在冲突。即使在给阿苒手术时,它都不敢轻易使用,只临时合成了地球时代常用的丙泊酚。如果将那麻醉剂用在何意身上,有六成可能会引起人体过敏反应,两成可能引发心肺问题,并伴有潜在可能导致大脑神经中枢受损。人体过敏反应这个词她知道,打算制备青霉素之前就在资料上看到过,心肺问题也不难理解。但神经中枢受损是什么意思?微型人工智能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大脑神经中枢受损很可能导致视觉神经受损、听觉神经受损、行动能力受损以及记忆缺失等。 阿苒怔怔的望着何意,心里五味陈杂,只喃喃道:“天意。果然是天意。”她对何意一直存有戒心,正是由于两人相遇时,对方那种居高临下视她如蝼蚁的态度。彼时何意看她不过是师父遗命中指定的那个人,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早就杀掉她了。阿苒对何意自然也是又恨又怕,若不是为了谢澜曦,她根本就不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可惜她在半人马酋长号上躺了两个多月,没有等到小谢的人,却等来了何意。这人就像她命中注定的克星一般。无论她怎么努力偷袭都没有办法干掉他,甚至还阴差阳错的助他进阶。这种心情,直到那天何意毫不犹豫的替她挡下明华针才逐渐发生了变化。 当初在望天崖上她拼死也要杀掉的人,如今却在鱼肠山上舍命将她护住,连阿苒自己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可无论她多么不想承认。阿苒也清楚的感受到了何意对自己的真情实意。她一直以为自己认定的人是小谢,为何意冒死盗解药也不过是不愿欠下他的人情。可从鱼肠山到甜水镇这一路走来,两人同生共死相互扶持,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彼此当成了最可信的同伴。若何意此时依旧如以前那般令人窒息的傲然强势也就罢了。偏偏他为救阿苒,不仅失去了听力,连长剑也无法举起。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天下第一剑,就像是个光芒万丈的人形箭靶。阿苒根本就无法丢下他一人离开。随着两人相处的不断深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看向何意的目光越来越愧疚,也越来越怜惜。 可现在何意忽然失忆了,这就意味着两人之前累积的好感度瞬间清零。阿苒不确定何意的失忆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万一被他知道自己是何无风的女儿。又要找自己算账怎么办。 阿苒想了想,便在纸上写道:“天之道,育天地而不形,行日月而不私,长养万物而不名。夫道者。有清浊,分动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以清净而自然,以自然任无情,以无情授剑道,以剑道铸长生[1]……” 何意脸色微变,他沉默的望着面前的少女,忽然开口打断道:“行了,不用往下写了。你的剑呢?” 阿苒连忙在纸上写道:“沉渊在隔壁,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她刚要转身,就听何意冷冷道:“不必了。你既然知道剑名,又能默出剑诀,想必是我何氏剑门弟子之后。”顿了顿,又问,“何无风是你爹么?” 阿苒目瞪口呆的看着何意,就这么三言两语,他居然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想想也是,何意的师兄弟还没出师就被他杀光了,唯一活下来的何瑰,还是在望天崖那会认出来的。他连自己都不记得,自然也不知道何瑰还活着。他师父何无雪那一辈,只有阿爹一个人活着离开了师门。她本想用剑诀博取他的信任,然后说自己是何意的弟子。可眼下被何意这么一问,只能微微点了点头,总不能让她连阿爹都不认吧。 何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苒提笔在纸上写道:“何苒。” 何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完全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冷冷问道:“剑招都练会了?”他见少女脸色雪白的点了点头,便道:“我何氏剑门的门规你应该清楚吧。” 阿苒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眼前这人记得剑诀,记得沉渊,记得门规,独独把自己忘记了。 何意闭上双眼淡淡道:“趁我现在无法用剑,你赶紧动手罢。杀了我之后,何氏剑门就剩下你一人,回去鸣沙山好好练剑,可不要轻易丢了性命,免得堕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声。”他等了一会,见对方并无动静。张开眼望着少女冷冷道:“还不动手?何无风传你剑诀的时候应该告诉过你,若是有一日遇见何氏剑门的人,你们俩之间只可能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你现在若不杀我,将来可千万不要后悔。” 阿苒咬了咬唇。阿爹才不是那种人,若不是遇见了何意,她连何氏剑门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听过,当下便在纸上用力的写道:“我爹并没有教我剑诀!” 何意微微挑了挑眉,他刚想问:“那你的剑诀是谁教的?”话到嘴边,忽然停住了。台几上的药碗还微微冒着热气,少女的面容憔悴,眼底都是血丝,却仍然固执的望着自己。何意忽然想起他昏迷时曾梦到过的那个阴暗的山洞,雪白无暇的胴体。柔软圆润的胸口,盈盈一握的腰肢,滚烫光滑的肌肤以及那看不清面容的少女。如果何无风没有教她剑诀,那教她剑诀的只能是自己了。何意垂下眼眸,望着自己左臂上的绷布。过了好久,才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药都凉了。” 阿苒连忙伸手试了试温度,现在又不是冬天,药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凉了?她见何意只是闭着眼靠在那里不作声,便端了药碗小心翼翼的坐到床边,舀起一勺吹了吹。轻轻递到他唇边。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整个房间里安静如水。 待喝完了药,阿苒又取了一碟洗净的杨梅放在台几边上,在纸上写道:“若是药太苦,就将这个含在口里。” 何意见那杨梅一粒一粒都剔去了果肉,上面还插着数枚剔齿签[2]。不由问道:“甜么?” 阿苒连忙点了点头。 何意闭上眼转过头,冷冷道:“我不喜欢甜食。” 卧槽,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阿苒跺了跺脚,收拾了药碗转身就走了。 何意沉默的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随着吴王进京的那个冬天。可此时已是莺飞草长的初夏,自己显然忘掉了一些事。何氏剑诀非门下弟子不得外传,她是何无风的女儿,按辈分应当是自己的师妹。听师傅说,何无风离开山门时就已经自断经脉,双手俱废,就算教会了她剑诀,也无法演练剑招。她明知道门规,却不趁机杀掉自己,反而对他细心照顾,如果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何意脑海里忽然断断续续闪过几个画面,客栈里,山道上,马车中,自己温柔的俯下身亲吻少女头顶软软的长发,对方懵懂的睁着圆圆的大眼回望着自己。无数次的亲吻,无数次的回望,直到她与梦中那人面容重合在一起。 何意无奈的闭上了双眼,他果然还是走上了师傅的老路子,难怪体内的内力更上一层楼,大概就是借着她顺利进阶了吧。可如果是那样,自己早就该将她杀了才是,为什么还留她到现在。 …… 事实上,何意的失忆并非偶然,而是在一系列药物先后作用下产生的结果。当初在望天崖下,他并没有吸入大部分的麻醉喷雾,但在随后的进阶过程中,体内气血翻腾真力激荡,反而使吸入的那部分麻醉剂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血液游走全身。何意虽误打误撞成功进阶,但也为日后埋下了隐患。在被南康的明华针刺中后,他曾尝试运用内力抵抗将毒素逼出。这针毒出自药王谷,其霸道可想而知,新的麻痹刺激在抗力的作用下重新诱发了对中枢神经系统的损伤,导致何意在船上时就已经听力受损。即使阿苒在水里装神弄鬼引起船上的人那么大的惊吓,他都没有察觉到异常。尽快他没过多久便服下了解药,但这解药也仅仅缓解了针毒对四肢的麻痹,于修复受损听觉神经没有任何帮助。当何意被铁箭射中之后,破伤风杆菌引发的痉挛毒素通过淋巴系统进入血液,附着在球蛋白上进入中枢神经系统。在几方药物的共同作用下,何意大脑皮层与海马区部分神经受损,最终导致了失忆。 何意从昏迷中醒来后,赫然发觉自己不仅失去了听力,连双臂都无法用力,心底一片震惊,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会桃芝? 桃芝心中恨极了何意,从未有人如此羞辱过她。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何意的右手竟然不能动弹。何意从一开始就处于昏迷状态,他左臂中箭,右臂却完好无损,桃芝哪里会想到何意两只手都不能用,被黄莺这么一说,立即扯着嗓子尖叫道:“她在说谎,那是她在说谎!” ps: 注[1]:该总纲修改自《清静经》,全称《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其作者不详,据传是三国时期葛玄所著。 注[2]:剔齿签,应作剔齿歼。西晋陆云在《与兄平原书》信中提到牙签:“近日复案行曹公器物,取其剔齿歼一个,今送以见兄。” ps:感谢米糊静同学的打赏与捉虫,谢谢你的支持。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38 灭8口 - 阿苒 - 魏如春 黄莺待她稍稍平静下来,才开口笑道:“桃芝姐姐,你冲着我大呼小叫又有什么用?若是觉得受了委屈,不妨去找公主殿下诉苦。不过我若是你,就该好好想想自己明天怎么见人。脖子上那道红杠还在呢,若是别人问起来,你该怎么答呢?”她故意顿了顿,回眸瞟了她一眼,“当然若是你嗓子不舒服,没法向公主解释,我倒可以帮你这个忙。姐姐放心,有姑娘和施大夫在,我一定实话实说。有了公主替你撑腰,何公子就算不娶你,也至少得抬你做个贵妾。到时候可要多照顾照顾妹妹啊。” 桃芝脸色煞白,对方话里的讥讽她哪里听不出来,顿时身子一软,整个人颓然往后靠去。 黄莺看着她一脸绝望的模样,冷笑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桃芝猛地抬头,咬牙看着她道:“你还有脸提当初?当初明明是你自己主动站出来愿意随行伺候,若不是被你拖下水,我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黄莺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这也能怪在我头上?难道是我逼你爬床的不成?” 桃芝被她说的一噎,顿时脸涨得通红,狠狠瞪着她道:“我再如何不是,也总好过你这个被千人骑万人跨的贱婢。” 黄莺的眼中顿时射出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齿道:“贱婢?当初在地窖里,将我从背后推出去的可不就是你?” 桃芝立即否认道:“自然不是我。” 黄莺冷笑道:“你别装了。公主与何姑娘说话的时候,只有你在跟前伺候。公主是个直性子,若她真有心要送两个婢子给何姑娘,当场便让她挑了带走。这事若不是你在公主面前献策,公主又怎么一再夸你办事稳妥,体贴周到?你嘴里说着若是有人愿意主动求去,眼珠子却一直盯着我。当时我就知道,定然是你在背后搞鬼。” 桃芝瞪着她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没错。是我,是我,都是我!”黄莺阴沉着脸狠狠等着她。 桃芝冷笑道:“可是我又如何?我若是你,早就抹了脖子自尽了。亏你还有脸跟着我们回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黄莺,“若是让人知道你在鱼肠山上就已经失身了,我倒要看看何姑娘是否会容得下你?” 黄莺冷冷的盯着她,忽然笑了起来,道:“咬破手指很疼吧。” 桃芝顿时白了脸,沙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面悄悄将手缩在背后。 黄莺冷笑道:“轮钻营我或许及不上你,但我也不是傻子。姑娘让你给何公子擦身,你却这么着急上火的擦到了床上,这可不像是你办事的风格。人家明明没法伸手碰你,你却非说是他对你用了强。还咬破手指假装落红。莫不是你早就已经破了身子,想趁着何公子不省人事栽赃给他?” 桃芝藏在背后的手掌紧握成拳,嘴上却强辩道:“我手上的伤是下午清洗陶罐时被划破的,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黄莺冷冷道:“那就更蹊跷了。何公子双臂都无法用力,根本不可能强迫你。到底是谁让你破的身子呢?”她不待桃芝开口辩解,便双掌一拍,恍然大悟般的笑道,“这几个月你我都寸步不离公主,想必早在桓家时就已经和人偷上了吧。当初大房里的三少爷看上了你,你还与我们拿乔。说是看不上人家是个瘸子。依我看,能入得了姐姐眼的,恐怕除了兰卿少爷,就只有……” 桃芝越听越心惊,她哪里敢让黄莺继续说下去,连忙打断道:“好妹妹。你别听人胡说。”一面从自己枕头下摸出只银线丝绣的荷包,往黄莺手里一塞,脸上堆着笑道:“你救了我一命,这些算是姐姐谢你的。” 黄莺本是诈她一诈,没想到桃芝做贼心虚。竟然当了真。她立刻心下雪亮,将荷包一推,讥讽道:“可惜我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贱婢,哪里配和你做姐妹?这世上能与你称姐道妹的,大概只有公主娘娘了吧。奴婢可等着见你风光大葬,哦不,风光大嫁的那一天呢。” 桃芝如遭雷击,颤声道:“你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黄莺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桃芝心乱如麻,她与桓道亭私通之事,决计不能传出去,当下随手抓起立在一边木栓照着黄莺后脑打去。黄莺冷不防被她一记敲中,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上。桃芝见木栓上似有血迹,手一动,差点将木栓跌落。她心中又恨又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抓住木栓对着黄莺的脸又狠狠砸了几下,直到对方出气多进气少,脸上血肉模糊成一片,这才将黄莺剥去衣裳搬到自己床上。 既然人都已经杀了,就不能再落下把柄。 想到这里,桃芝的心反而定了定,稍作布置,便引了烛火点燃帐帷,自己则栓上了门,卷了包袱悄悄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 阿苒正在自己房中专心致志的抄誊《千金方》。桃芝的小把戏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让黄莺去好生照顾,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至于失忆了的何意,就让施槐巍去对付吧。 她正抄得昏昏欲睡,忽然间鼻前似乎闻到一股焦糊味。阿苒起身推窗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倒座似乎隐隐透着火光。她连忙冲到东厢拍了拍门,喊道:“老巍,老巍,快出来,着火了!”怪只怪施槐巍这个姓氏实在太占便宜,喊他施伯施槐巍不肯,喊老施更不肯,无奈之下,阿苒干脆就喊他老巍。 施槐巍睡眼忪惺的从地上爬起来,见到不远处的倒座起火,连鞋都顾不上穿,赶紧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阿苒拍门叫了桃芝与黄莺几声,里面皆无人做声,心中不由大急,回头道:“你将那几个坛子搬到安全的地方,再去徐府寻人帮忙。”说着去井边提起一桶水,往自己身上一浇。踹开门板,身子一矮就钻进了大火中。 施槐巍连忙将那几个坛子挪到一旁,刚要出门,却见何意一脸冷漠的从屋里走了出来。施槐巍赶紧朝他比划道:“着火了。您先躲着点。”何意双手都不能用力,能自保就不错了,这种时候根本帮不上忙。 何意望着不远处着火的房屋,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月色下青年白衣胜雪,眉宇之中凝重而冷漠,看起来就像是天边的孤云一般高不可攀。何意没有理会他,只冷冷问:“她人呢?” 施槐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指了指大火中的倒座,比划道:“师父冲进去救人了。” 他刚转过头,何意的人影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阿苒撕下一副衣袖。湿淋淋的捂住自己鼻口,猫着腰冲进了房内。床上的人早就烧成了一团,眼看救不得了。她搜了一圈也没搜到第二个人影,眼见火势越来越旺,正待退出时。忽然头顶上一根着火的横梁冷不丁的朝这边砸了下来。少女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到墙边。那根横梁砸在离她腿边不过三寸的位置,不知道触到了什么,没多久地上便噼里啪啦的燃起火来。 阿苒暗道侥幸,刚要起身,面前又是一阵热浪袭来。阿苒被大火逼回了墙边。她在里面被困得越久,呼吸就越困难。正在此时,就听一个声音道:“上来,我背你。” 阿苒抬头只见何意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自己身边,正居高临下冷冷的俯视着她。阿苒心下大喜,连忙朝他扑了过去。就在她双脚离地的刹那,背后一只燃烧着的立柜又倒了下来。何意背着阿苒足尖连点,几个起落便从敞开的窗户中跃了出来。他俩刚从屋内逃出,就听轰隆一声,大火将房梁彻底烧断。整个倒座直接塌成一片。 阿苒心有余悸的从何意背上滑了下来,她脸上身上手上沾染了不少炭灰,蹭得何意背上也一块黑一块白。何意则怔怔的望着夜色中的火光出神。背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触感,这种来自肢体的记忆,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甚至在阿苒扑入他怀中的那一刻,心底似是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欢喜。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何意慢慢垂下了眼帘,转身便走向自己的房间。 施槐巍很快就带着徐府的人过来帮忙救火。阿苒刚要过去帮忙,忽然脚下被人一绊,直接跌了个狗吃屎。 只听一个好听的声音冷冷道:“回屋去。” 阿苒又急又怒,她本来还想向他道谢的,此时却不由恼羞成怒道:“你绊我做什么?” 何意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夏夜里穿的衣服本来就薄,少女身上的湿衣紧贴着身体,火光映照之下,更显得曲线玲珑。她脸上的炭灰难掩丽色,就连火烧屁股从床上蹦跶起来的徐笪非,一把年纪了还忍不住朝她身上偷偷瞟去。何意看了徐笪非一眼,对阿苒冷冷道:“蠢货。”一面转身自己进屋里去了。 阿苒被他骂得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对。倒是南康得知阿苒的院子着火,也连忙带了婢女赶了过来。见了阿苒的模样,连忙命白芍取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低声道:“我的好妹子,你怎么这么狼狈。”顿了顿,又问,“桃芝她们呢,怎么连这点眼色都没有?” …… “桃芝”的尸身很快被抬了出来,黄莺却不见了踪影。 南康见白芍与翠芸两人脸色难看,她毕竟久经宅斗,只安慰阿苒道:“没事,不就是死了两个婢女,改天我再送你两个就是。” 阿苒自从见识了桃芝栽赃的嘴脸,哪里还敢要人,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身边的人已经够少了,不是还要去崔家么,身边没有用惯了的人,去人家家里做客也不方便。” 桃芝既然已经死了,她生前龌龊也就没有必要计较。阿苒送走了南康等人,又向徐笪非连连道谢,忙活了大半夜总算能稍作休息了。她见自己身上都是炭灰,去厨房里烧了一壶热水,又兑了些井水在浴桶里,关上房门自顾自洗了起来。也不知是身子太过疲惫,还是水温实在宜人,阿苒只泡了一会澡,便忍不住阖上眼帘沉沉睡去。 桌上的烛台燃到了尽头,屋子里陡然一片黑暗。 何意便立在阴影里沉默的注视着沉睡中的少女,直到她身子越滑越低,眼看鼻口都要沉入水中。 阿苒正做着好梦。梦里她一个人快活的在山林里奔跑,阿黄跟在身后,小葫芦在不远处的溪流边上捉鱼吃。阿苒开心的跳到水中,舒展双臂正游得欢快,忽然一股巨力袭来。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少女连人待浴桶一起翻倒在地上。 阿苒呆了好一会,才从浴桶里哆哆嗦嗦的爬了出来。她随手披起外衣,警惕的私下里看了看。屋子里除了自己之外,似乎并无他人。阿苒抓了抓头发,难道是自己睡得太得意忘形,连浴桶都被自己弄翻了?她胡乱擦干了头发,将浴桶从地上扶正,望着一地的冷水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阿苒哆嗦了一下,立刻踢了鞋子爬到了床上,裹着薄被蜷成一团,转眼又睡了过去。 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黑暗中轻轻叹息,那声音实在好听,就像是夏夜里微凉的风拂过脸颊,又仿佛是叮咚的雨水落在心尖。阿苒连夜撑船赶到甜水镇,又忙着救火到半夜,就算大脑敏锐的察觉到了动静,奈何眼皮实在太过沉重,根本就无法睁开,只喃喃呓语道:“是谁,是谁在那儿?” 黑暗中,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沉默的立在床前。 何意凝视着少女沉睡的容颜,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她,他的心里都会觉得又渴望又抗拒。何意渴望着她的拥抱她的笑脸,却也抗拒着她的靠近她的关怀。这种复杂又矛盾的心情,就连他本人也不明白。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隐约泛起鱼肚白,他才惊觉自己已不知不觉在阿苒床前站了一夜。 ps: 对不起,今天写到现在才发。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339 救治 - 阿苒 - 魏如春 大火之后,南康命人厚葬了桃芝,又让徐笪非帮忙寻找黄莺。没过几日,崔家与卢家的人先后都到了徐府,阿苒本欲将耳坠还给南康,却被后者拒绝了。南康道:“只不过这枚算是我的私印,在京城与谯郡以外的地方没什么用处,眼下你我即将分别,若有什么为难之处,我可以提前为你写一道手令,让徐笪非帮忙盖上官印,或许关键时候能够用得上。” 阿苒想了想道:“银钱倒是够了,就是有些东西银钱不一定能买到,还要阿姊帮忙。”比如说冰块。 青霉素提纯并不算太难,难的地方在于如何保存上。半人马酋长号上有先进的制冷保鲜设备,在这里就只能用冰了。可现在时值初夏,想要弄到冰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普通人家或许没有,但像王谢崔卢这样的豪门世家总有自己的冰窖,冬天时就早早备下了冰块,到了夏日才开门取出。这些冰用一块就少一块,非是陌生人有钱就能买到的。 南康对阿苒与施槐巍在捣鼓的东西也有耳闻,但她对青霉素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并没多大兴趣,一个是因为阿苒自己还在尝试提取,连制备都还在试验阶段又何谈效果?另一个则是阿苒在查阅资料后发现青霉素可能会引起过敏反应,严重者可能致死。南康虽然不知道过敏反应是什么,但一听到可能致死,原本可能还剩的那点念头就立刻打消了。 倒是阿苒写出的那本《千金方》让她看了立即动了心。这《千金方》集医德、本草、制药、临床诊治与药方辩证于一身,较之前朝时流传下来的《脉法》、《难经》与《伤寒论》等医学宝典更加系统而全面。而阿苒给出的那些药方,用在何意身上,手臂肌肉抽搐的症状明显有所缓解,虽然不能完全治愈,但比起其他大夫的束手无策已经好出了许多。这痉症往小里说是救民,往大里说是救国。若将来大晋与周边列国开战,己方的将士能少死一些人,获胜的可能便多出几分。南康显然比阿苒想得更加深远。便对阿苒道:“阿姊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阿苒连忙放下手令,洗耳恭听。 南康迟疑了片刻,才道:“阿苒你心肠好,愿意将家传的药方古籍拿出来与人分享。但有的时候。人与人又各有不同,同样的症状,有的人服了药有效,有的却病症加剧了。若对方只是平头百姓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了不讲理的权贵,阿姊不在你身边,你岂不是救人不成反要吃亏?”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曾是不讲理的权贵之一,“更何况这《千金方》如此贵重,若是遇上心怀不轨之人,想要将独占此书。你身边只有个老苍头并他一名伤患,又该如何是好?” 其实南康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东汉蔡伦发明造纸术[1]以来,从三国时代到大晋一直都是简牍、缣帛与纸书共存,直到当今圣人登基之后,因简重而帛贵。大力推行纸书:“古无纸,故用简,非主于敬也。今诸用简者,皆以黄纸代之[2]。”虽然纸书相对于帛书便宜了许多,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消耗不起。再加上此时雕版印刷[3]还未出现,所有的书籍都靠人力抄誊。像《千金方》这样对后世影响极大的医书,一旦现世只怕立时便会引起轰动。 阿苒人虽聪明,对官场仕途人情世故却远不如南康明白,听到这里脸上不免有些困惑:“阿姊的意思是让我暂时不要传出去么?” 南康郑重道:“不是不要传,而是将此事交由我来帮你传。毕竟那姓施的也说了,里面有些药草他认不得。有些药草他认得描述但名称不对。我见他这几日都缠着你,似是想要修订重编,可单凭你们二人之力不知要修到何年何月,不如将此书交予我,待我回京后呈给父皇。请父皇下旨让那些整日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御医们去研究。等修订好了,便由朝廷出面让人抄誊订册传播至地方,名字还是署你的,若出了什么事就让太医院的那群老家伙们顶在前头。有了这份功劳在身,封号赏赐自然免不了。到时候想借冰就借冰,连手令都不需要,只要一个眼色一句话,下面就有的是人主动冰送上门,岂不是更加便宜?” 南康话里话外都是为阿苒着想,但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她与阿苒结拜姐妹,虽说是患难与共的情分,可两人年纪出身均是天差地别,也就在俆笪非这里别人不敢多说什么,等回到京城,叫她如何去禀告帝后,如何去昭告世人?但是,若将山野丫头换成一位心怀大义、悬壶济世且愿将家传古籍无私奉献于世人的奇女子,那意义就大大不同了。 阿苒对封赏并没有多少兴趣,但听到不需麻烦南康也能随时用冰时,立即便点头道:“还是阿姊想的周到。” 临别时两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崔家的人前来催促,南康才依依不舍的与阿苒道了别,又命人传话与徐笪非,命他好生照看阿苒,一面威胁道:“别的地方我不管,若是在崠州境内我这妹子再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新帐旧账一起算,管叫你哭都哭不出。” 徐笪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连声应道:“是是是。”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公主,又给自己迎来一位祖宗。 他本想给阿苒送几名美貌伶俐的婢女过去,没想到后者一见便立即拒绝了。阿苒这几日除了抄誊千金方,就是被何意逼着练剑,一个桃芝就已经让她够伤脑经了,哪有功夫再体验一群桃芝的勾心斗角? 自从那次大火之后,何意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漠。阿苒倒不在乎冷漠,但她受不了每天天不亮,自己就得被人催着爬起来练剑。刚开始是施槐巍被何意一脚踢醒,让他去给阿苒叫门。施槐巍本来就容易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没多久就被何意叫醒,只能睡眼惺忪的去拍阿苒的房门。一两次也就算了,天天这样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他不敢得罪何意。只哭着求阿苒道:“师父,您行行好,跟何公子说一声,我这把年纪了。再不睡就要一直睡下去了。” 阿苒对施槐巍十分过意不去,便对何意写道:“老巍年纪大了,你不要折腾他。”顿了顿,又提笔写道,“我尽量早点起来就是。” 何意冷冷看了施槐巍一眼,后者只觉得遍体生寒,忍不住一个哆嗦,当天晚上就病倒了。施槐巍不顶用,阿苒一个人更是忙不过来,到了晚上沾床就睡。根本没法自己醒来。 何意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阿苒屋里有动静,便直接进了她的房间。何意叫人起床的方式十分独特,一不说话,二不点灯。只是冷冷的立在黑暗里,一声不响的看着沉睡中的少女。 待阿苒睡到天亮醒来,一睁眼发现房中多了个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过了好一会,才寻了张纸哆哆嗦嗦的写道:“你怎么到我房里来了?” 何意也不回答她,只看着她淡淡的道:“你晚起了两个时辰。天都亮了,今天暂时不用练了。” 阿苒顿时面露喜色,手也不抖了,正要提笔感谢,就听他继续道:“你今晚不用睡觉了,需将今早的份补上。以后也是如此。” 卧槽,还让不让人活了! 阿苒哀号一声,用额头悲痛欲绝的撞击着桌面。忽然少女灵机一动,讨好的抬起头朝青年一笑,在纸上写道:“你身体还没好。站了这么久,腿脚不累么?一晚上不睡,对身体很不好的。再说练剑需得细水长流,也不在这一日……” 阿苒还没来得及写完,就听见何意面无表情的打断道:“何氏剑门弟子习剑时不许旁人围观。” 少女愣了一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抓起笔写道:“那我让老巍搬出去住,过了晌午再过来帮忙,这样就不用半夜里爬起来练剑了吧?” 何意不置可否的转身出了门。 待阿苒期期艾艾的与施槐巍一说,后者一咕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鞋卷了铺盖就往外走,一面嘟哝道:“早说嘛,我老巍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再说我像是那种喜欢偷师的人嘛?”他看了少女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心虚,连忙开口道,“好吧,就算我有时候做事确实不太地道,但练剑这种事我能偷得了师么?偷师了又有什么用?我都这把年纪了,难不成练了之后还能长生不老?” 等到施槐巍走后,阿苒长长舒了口气,这下她总该能睡个好觉了。 没想到连着几天固定时间被喊醒,到了时候自己反而睡不着了。阿苒在床上左翻右翻,好容易眼皮困了,偏偏天亮了。阿苒顶着两个黑眼圈老老实实的拿起沉渊在院中等候何意,直到太阳高高挂在了头顶,也没见到何意的人影出来。 阿苒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冲进东厢一看,只见何意整个人身子不断颤抖,额头上都是冷汗,似是痉症又犯了。他连着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喝下去的药效直接废了一大半。 阿苒连忙取了帕子将他脸上的汗水擦去,刚想喊施槐巍,才想起此时他还在客栈里酣睡,当下不由跺了跺脚,怒道:“叫你好好休息,非要逼着我练剑,这下好了,你满意了吧!” 何意似是察觉到有人在身边,他喘息着睁开眼,默默的看着她好一会,才断断续续道:“剑门就交给你了。” 自从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听力,左手受伤且右手被废后,何意便生出了求死之心。当初他让阿苒杀了他,并不完全是试探,心中隐隐也希望借此解脱。其实早在鱼肠山时,何意就已经决定让阿苒独自离去自己留下来闭目等死,若不是阿苒的折回让他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念头,只怕他现在尸身都开始腐烂了。可如今的何意,失去了记忆,也就失去了对阿苒的感情与信任,没有这两者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在自己死前尽可能的将何氏剑法传授出去,至少不给师门留下遗憾。 阿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你折腾我这么久,想那么容易死?做梦!” 当下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狠狠抹去眼泪,冲到厨房现将药煎上,一面到隔壁徐府请人去客栈里把施槐巍叫了过来,自己则将培养了好几天的霉菌坛子一个一个搬到院子里。 施槐巍赶到时。阿苒正将沸过热水的干净纱布铺在酒漏上,将带有霉菌的培养液过滤到一只干净的酒桶里。那酒桶下方伸出一只壶嘴,用长木塞塞住顶端。她去厨房里搬了一桶菜油,按照资料上说的,注入等量的菜油对培养液进行分层。这木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阿苒抱起酒桶用力震荡了片刻,将其放在高脚凳上静置。趁着这段时间,她将馏甑架到灶上,往其中注入热水,待水汽凝结成蒸馏水之后。用干净的细口长颈瓶收集起来。 施槐巍替何意把过脉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走到窗口直接将煎好的药倒了个干净。何意身上汗越出越多,嘴唇却干裂起皮,再这样下去只怕会脱水致死。原先的方子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法再用了。以施槐巍的医术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透过窗子,施槐巍见阿苒取了一只小小的广口酒盅放在那酒桶壶嘴的下方,明明倒进去的是油,可拔出长木塞后流出来的却是水。连忙退出来,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阿苒自己也不懂,但仍然按照微型人工智能给出的解释,沉声道:“这是因为油与水互不相容。摇晃静置一段时间后,里面的油水混合物会分为三层,油比水轻所以浮在最上面,含有青霉素的水层在最下方,其他的物质则浮在两者之间。” 施槐巍绕着她走了两圈,又问:“可是隔着木桶你看不到里面。万一取到其他两层怎么办?” 此时阿苒手中的广口酒盅正好接满,她换了一只新盅接在下面,道:“正因为看不见,所以要分成好几份。这样的话,即使不小心取到其他两层。只用弃掉最后一只酒盅就行了。” 她让施槐巍去厨房将早已准备好的竹碳粉取出,将酒盅里收集好的液体倒入碳粉中。竹碳粉可以吸附净化水质,用竹炭粉便可将青霉素从水中吸附出来。再竖起花架,将一只深口酒漏架在上方,用纱布叠成三叠,充当滤膜做成一根简易滤柱,下方则接了一只干净的小酒盅。阿苒让施槐巍用干净的帕子蒙上鼻口在边上帮忙,自己则将竹炭粉分成几份,铺在纱布上,往上面依次浇入蒸馏水、稀释过的米醋以早已准备好的芹菜汁。两人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收集到八盅的初步提纯后的青霉素液体。每一只酒盅里青霉素的浓度不同,这种粗制法提纯的效果也不是很好。青霉素的纯度不够很容易引起过敏反应。可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阿苒将绷布解开,原先表面结痂的伤口不知何时重新破裂开来,里面隐隐泛着血脓之色。阿苒先用清水将伤口洗净,以烈酒擦拭周围的肌肤,待晾干之后,才略带犹豫的将青霉素水涂抹在伤处。 正在这时,少女的手腕忽然被何意牢牢抓住,阿苒吃了一惊,差点将手里的酒盅打翻,她以为何意已经醒来,可仔细一看,他双目紧闭仍然处于昏迷当中。阿苒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掌挪开,却听他低声呓语道:“阿苒……” 少女愣了一下,见他脸色雪白唇瓣干裂,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自己,难道他的失忆果真是装的? 何意不知梦到了什么,只轻轻叹了一声:“蠢货。” ps: 注[1]:事实上,据某些专家考证,其实早在西汉时就可能已经有纸的存在,我国先后出土了灞桥纸,居延纸,扶风纸,以及马圈湾纸等,但后经过调查,又有专家认定灞桥纸乃是弄虚造假的产物。关于蔡伦是否是造纸术的发明者至今仍是悬案。 注[2]:实际上这段话出自于东晋豪族桓玄,他在死前废晋安帝,改国号为楚,下令停用简牍而代以黄纸。 注[3]:雕版印刷起源于隋唐时期。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药40 药王谷(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本来十分担心青霉素过敏的问题,好在何意在用药后,并未立即表现出明显的过敏症状。“百度搜索小#说MM看本书无广告更新最快”因这是第一次使用青霉素,阿苒与施槐巍两人皆是一脸紧张。施槐巍替何意把了把脉,见脉象渐渐平稳,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他将何意的左手小心的放下,回头对正在做记录的少女笑道:“这青霉素果然效用非凡,从公子的脉象上看,虽然此时还未完全脱离危险,但比早上那会已经平和了许多。只不过他身子亏损太过,是以到现在还未清醒。不过据弟子判断,早则一日迟则三天,应该就能苏醒了。” 阿苒总算舒了口气,心知这次完全是运气好,看的资料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贸然施药太过莽撞。中医博大精深,西医高效精妙,光靠人工智能的指导,学习起来还是有些吃力。此次青霉素能提纯够成功,整个流程下来,阿苒算是初步接触到生物医学的门槛,这对她这么一个毫无基础的人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少女将多余的几盅青霉素用沸过水晾干后的纱布层层封口,放入一只特制的木匣中。这木匣原本是富贵人家夏日游湖时放在画舫上冰酒用的,唤作酒镇。主要是通过一面下滑内嵌式的镂空隔板,将酒镇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放入冰块,隔板上按照每一只酒盅的大小镂有圆形空槽,用以固定酒盅。她在徐笪非府上见过一次,只觉得用它来保存青霉素再好不过。徐笪非闻弦歌而知雅意,见她望着酒镇目不转睛,便当着南康的面特意送了她一只。 施槐巍亲眼见证了青霉素治疗的全过程,更觉此物神妙莫测,若不是眼下天色已晚,他还想等阿苒做完笔记后,再借回去仔细研究一番。 待送走了施槐巍,阿苒一脸疲倦的回到何意房中。 青霉素在常温下容易失去活性。以现在夜晚的温度,单单用酒镇并不能保存多长时间。阿苒从人工智能提供的资料中得知,后世的冰箱需用电能驱动,比如半人马酋长号就是用太阳能转化为电能维持飞船上的仪器设备。但她手边既没有冰箱。也没有电源,只能用最原始的冰盒保存青霉素。因此,就必须要用棉被包裹冰盒来隔离温度。 阿苒取出一只木箱,计算好内径尺寸,将新买的一床薄被拆开,比照着木箱大小,缝成大小不同的三片。一片长条形围在木箱内侧四周,剩下两片分别是顶盖与底座。她在深山中生活多年,只要不是绣花,一般的针线活根本难不倒她。阿苒很快就将棉被拆分好。分别固定在木箱内侧,一面又小心翼翼的将装有青霉素的酒镇放入其中。 何意半夜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少女伏在自己床前疲倦的睡脸。 阿苒连着几夜没有睡好觉,密密长长的眼睫毛下都是重重的青晕。少女如墨般的长发只用一根桃木簪松松的挽了个髻,几缕长发调皮的垂落在脸颊边。顺着优美颀长的颈子滑落到胸口的衣襟上。 何意沉默的看了她一会,稍稍抬起左手,以往只要稍稍用力伤口处就会传来灼烧般的痛楚,如今却似乎减轻了许多,当下不由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阿苒一直在捣鼓青霉素,他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想过她会成功。他不知道这个叫阿苒的少女为了他做了多少尝试。尽了多大的努力。 何意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向少女头顶柔软细密的长发。 可就在他指尖即将碰触到阿苒的时候,后者在梦中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嘟哝一声,将脸换了个朝向继续伏在床边沉沉睡去。她不过稍微调整了个姿势,但那桃木簪却因为这一举动从她滑顺的发间悄悄落下。顿时少女的长发如流瀑一般垂落在地上。何意眼疾手快的将簪子接住,熟悉的样式,熟悉的触感,这是他亲手打造的桃木簪。 原来自己曾经对她这么用心过? 何意望着掌心的桃木簪,过了好一会。才将簪子轻轻放下。就在此时,只听少女迷迷糊糊的呓语了一声,看起来就如同一只闭着眼的小奶猫一样,摸索着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阿苒实在困倦到了极点。 她伏在床前许久,导致四肢血液循环不畅,麻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她依稀望见何意似是还在昏迷,便半闭着眼撑着身子爬上床,将被褥稍稍推开一些,背对着何意躺在了床沿外侧。 何意的呼吸都快静止了。 她居然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到底是他以前太纵容她了,还是在她心中自己已形同废人,根本不值得防备? 何意轻轻抬起眼帘,初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凉,少女的身子渐渐蜷成一团,不自觉的想往他这边靠过来。他皱了皱眉,本能的想要避开,可不知为什么,手却不自觉将薄被稍稍掀起一角,轻轻的拉过半幅盖在了少女的身上。 烛火燃烧到了尽头,整个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何意在黑暗中怔怔的望着床顶出神,他明明耳中什么都听不见,但却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 阿苒这一夜睡得极为香甜。 直到晌午过后,门外传来施槐巍砰砰砰的敲门声,阿苒才恍然从梦中惊醒。她揉了揉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一面懒懒的喊道:“来了,来了。”刚转身下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床下脚踏上怎么多了一双鞋?阿苒慢慢的转过身子,只见何意半靠在床边,左手里拿了一本册子,正面无表情的细细翻看。 阿苒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她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封皮,上面赫然写着青霉素三个大字,正是她的实验记录。 阿苒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何意,只见后者冷冷看了她一眼,将实验记录放下,淡淡道:“醒了?” 阿苒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施槐巍不是说他早则一日。迟则三天才会醒么,怎么这么快他就醒了!她见自己身上衣衫还算整齐,就是头上那根桃木簪落在了何意枕边。少女此时正是心虚,也不敢伸手上前去拿。只抓了支笔在纸上匆匆写道:“我去给老巍开门。”也顾不得披头散发,连滚带爬的从何意的屋子里逃了出去。 何意慢慢垂下眼帘,将枕边的的桃木簪拿起,摩挲良久,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根桃木簪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意义。 阿娘死的时候,手里就握着半截桃木簪。 那是他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生父唯一留给她的念想。 …… 自从用了青霉素之后,何意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阿苒估摸着差不多可以上路了,便收拾好东西向徐笪非辞行。徐笪非似是早就得知他们要去祁连山,一路连船只车马都备好了,阿苒本想推辞。可施槐巍却在她耳边悄悄道:“他官辖内出了这么大的事,别说区区车马船只,就是把你当祖宗供着都应该。他不讨好你,怎么有脸向公主娘娘求情啊。你若不收下,才真要急死了他。再说这大热天的。与己方便就是与人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徐笪非耳朵尖,明明听到了施槐巍的声音,背地里暗骂一句:“这老狐狸。”脸上却还得堆着笑:“那群三眼狐猴,本官已经命人去剿了。若只在崠州呆着,老夫就可保证你们的安全,但出了崠州。只怕就鞭长莫及了。我与你们安排的船只车马俱是挂着我徐府的名号,寻常响马山贼见了不敢动手,就是到了驿站投宿也方便。” 阿苒也不与他绕弯,只问:“你给了我这么多方便,想让我与你什么方便呢?” 徐笪非连声道:“不敢不敢。”一面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看着少女的脸色道。“就是将来若是长公主问起时,请千万帮下官美言几句。”他前面还自称本官,到了这里就直接说下官了。 阿苒还未开口,施槐巍便抢着道:“这个嘛,徐大人只管放心就是。”他口里只说放心。至于帮还是不帮却只字不提。 徐笪非在官场淫浸许久,哪里不知道这种伎俩,当下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他那张橘子皮的老脸上。有阿苒在身边,施槐巍根本不怕,只装作没看见。倒是阿苒认真点头应了声好。 徐笪非大喜,又送了五十两程仪。阿苒再三推拒都没法,无奈之下只能收下了。 徐笪非亲自派人护送他们到渡口,有他出面,阿苒三人直接住进了一艘不小的官船。 待徐笪非立在渡口的身影越来越小,阿苒才忍不住感慨道:“徐大人待我们倒真是不错。” 施槐巍摇了摇头,拈着胡子对阿苒道:“没有南康公主撑腰,没有我在背后做小人,他对我们只怕连正眼都懒得看一眼。” 阿苒三人一路顺流而下,遇到渡口更换车马,到了驿站借宿补给,不知不觉夏天便过去了,天气也渐渐寒冷起来。施槐巍得了阿苒给的《千金方》与《本草纲目》,整个人欣喜若狂,连青霉素的研究也暂时放下了。阿苒则在何意的指点下,剑法很快就进入到第二层。只不过何意对她一直十分严厉,至少在施槐巍看来,这兄妹俩相处时越来越像师徒,倒是他老巍与阿苒越处越像亲人。 好容易到了张掖郡境内祁连山脚下的八宝镇,阿苒等人的马车刚进镇子,就见一个扎着青布头巾的汉子迎上来,讨好道:“这几位客官,你们也是来参加药王神炼的么?” 阿苒戴着帷帽从马车上走下来,见施槐巍也是一脸困惑,便问:“药王神炼?” 那青布汉子对施槐巍笑道:“这几天镇上来了许多名医,都是像您老人家这样慕名来参加药王神炼的。说起来,要不是一个月前朝廷颁布了一本医典,叫什么千金方还是万金方的,我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了,还不知道药王谷的那些老神仙都住在祁连山上。” 施槐巍忍不住失声道:“你说什么,药王谷?” 阿苒忽然有些心虚,她虽然是被迫收下了施槐巍做弟子,医学方面的书籍知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药王谷的位置却因为何意的要求没有告诉他。 只听那青布汉子奇道:“怎么,您老人家不知道么?” 原来南康回京后,亲自将阿苒山寨的《千金方》呈给了皇帝。太医院一干老御医见了后,各个都跟打了鸡血一般,连着几天通宵达旦的辩方研究。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千金方》修正抄誊了数十册。因阿苒不敢跟她说是来自人工智能,只道是传家古籍作者不详。南康有心要为阿苒刷声望,便索性给阿苒扯了个隐居深山的祖父出来,只将他医术吹得天花乱坠,恨不得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这《千金方》就是明证。 此书一出,上至太医院,下至地方医馆,就连隐居深山的药王谷都为之震动。阿苒自己都不知道,短短几个月内,她那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爷爷已经红遍了天下,还得了名号叫做医圣。药王谷谷主见了此书,忽发感慨,只道:“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夫偏安一隅,自以为医术一道已经登峰造极,原来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遂向天下广发神医帖,邀请天下名医参加药王神炼共同切磋进步,其最终目的就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医圣。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41 药王王谷(中) - 阿苒 - 魏如春 有关药王谷在坊间的传闻极多,又因十五年前谷主千里送药从阎王手中救回太后一命,药王谷在天下人心中已经达到了可望不可及的高度。皇帝眼看着自己身体每况愈下,遍寻药王谷门人不着,绝望得只能转投炼丹问道上去了,没想到南康这一献书倒阴错阳差的把药王谷给引出来了。 此番药王谷广发神医帖,使得天下名医汇聚一堂,那些受邀前来参加试炼的名家神医自然不必说了,就连慕名而来凑热闹的游方郎中与赤脚大夫也比比皆是。久治不愈的重病患们仿佛看到了希望,就连皇帝自己,若不是实在没法离京,他也想千里迢迢亲自赶来求医。一时间,上至太医院,下至各地医馆,无不以能接到药王谷的神医帖为荣。眼下距离药王神炼还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各路人马不断涌入八宝镇。 来的人一多了,住宿问题就显出来了。镇上最大的两家客栈门前都是车水马龙,店小二忙不过来,连掌柜的都亲自出来接待。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新来的人无处可住。镇上百姓有心思活络者,便主动将自己家中腾出地方,以民宿的方式招待外地来客。那青布汉子眼见施槐巍头发胡须花白,身边还放着一只药箱,只当他也是来参加药王神炼的大夫,便殷勤邀请他三人去自己家住。 阿苒手里有南康给的手令,这一路行来多半是去官驿投宿。那些小吏见了手令以为他们来自长公主府,哪里敢不好好奉承?施槐巍活了几十年都没有被人这么尊敬过,自然看不上普通民宅,当下摇头道:“不了,我们去驿站投宿即可。不知离这里最近的官驿在何处?” 那青布汉子对他顿时刮目相看,上下打量一番,殷勤指了路,又小心问道:“莫非这位老大人是太医院的御医?” 施槐巍老脸一红,好在阿苒及时将话题错开才避免尴尬。他一行三人按着那青布汉子的指点。走了约小半个时辰,总算瞧见了官驿。 施槐巍得知药王神炼之后,心中激动不已,地方都到了他嘴还没停下。阿苒将马车停在门口。刚要进去办理入住,就听一人老远吆喝道:“别挡路,都让开!” 她回头一看,只见长长一队车马正往这里慢慢驶来。 阿苒见对方声势浩大,便不想生事,只将马车往边上停去,却不想被一只手轻轻按住,只听何意冷冷道:“不用理他,我们先进去。” 阿苒撩起面纱,迟疑的看了不远处的车队一眼。道:“可是……” 何意淡淡地说:“这官驿不大,他们人又多,若是让他们先进去,万一住满了你又该如何?”他原本就是天才中的天才,自从身体好了之后。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已学会了唇语,只要是面对面说话,都能表现得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却听先前吆喝那人叫道:“你们是聋子么?没听见大爷让你们赶紧滚开?”他见阿苒不过三人,看起来风尘仆仆,衣着也不如何光鲜,而自己身后车队里所载之人乃是京中贵客。当下哪里还会与他们客气? 何意眼中厉色一闪,飞身过去一把揪住他衣领,直接将他从马车上扔了下去。那人只觉得眼前一道残影掠过,整个人就高高飞起,跌落在官道边的黄土地上。 这一闹动静可就大了。不仅是车队中的侍卫,就连驿站里的驿丁也纷纷拿起武器冲了出来。驿长贺守义得知门口有人闹事。忙不迭的从驿站里面冲出来。他见一方是华丽冗长的车队,一方不过区区三人,立即心中就有了判断,对看起来年纪最长的施槐巍叫道:“尔等何人?竟敢在这里闹事!” 施槐巍叫苦不迭,自己多么无辜的一个人啊。怎么好事坏事大家都盯着他?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叫道:“施槐巍!是你!” 施槐巍吃了一惊,刚抬头看了一眼,顿时面如土色的转过身去。 那老者被人扶着从马车上慢慢走下来,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朝边上的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武器收起来,一面寒暄道:“施老鬼,三十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副落魄模样?” 施槐巍一听到这个久违的绰号,心中五味陈杂,眼见避无可避,只能无奈的转过脸看了看那老者,干笑道:“是啊,好久不见。”顿了顿,又见对方身上的官服,不由涩然道,“郝兄看起来意气风发,想必已经进入太医院,如愿当上御医了吧。” 那老者还未开口,就听一个少女脆声道:“你什么眼色?这身官服岂是寻常御医能穿得了的,我祖父如今已经是太医令了。” 施槐巍吃了一惊:“太医令!”太医令执掌太医院,为御医之首。 只见一个黄衣少女从后面的马车中跳了下来。那少女容貌秀美,举止活泼,眉宇之间还带着点骄纵之色。早在何意将那人扔出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他。此时见对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似是望向自己,心中不由小鹿乱撞,连忙含羞带怯的躲在那老者身后。 施槐巍见到那少女的模样,胸口顿时有如雷击,整个人身子颤了颤,阿苒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低声问道:“老巍,怎么了?” 施槐巍有苦说不出,眼前此人姓郝,双名源道。三十多年前曾与他一同从军问诊。军中苦闷,两人年纪相当,很快就结成无话不谈的好友。彼时,施槐巍在家乡有个心上人,一心想等仗打完了之后就回老家向她提亲。他曾不止一次向郝源道提起自己喜欢的姑娘如何美丽温婉。没想到一次战乱之后,施槐巍不慎与大部队走散了,等他千辛万苦回到家乡之后,才得知自己被郝源道诬告成逃兵,就连心上人也已经另嫁他人。施槐巍无从辩白,眼见木已成舟,只能黯然离开。 眼前这少女与多年前的邻家少女生得几乎一模一样,施槐巍一见之下,尘封已久的往事重新被勾起。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嫁的人居然是他。当下忍不住捂着胸口脸色发白。时隔三十余年,郝源道如今已功成名就,而他自己只不过是一名游方郎中,两者之间高下立判。 郝源道见施槐巍一脸煞白。心中十分得意。他当初就看这姓施的不顺眼,便寻了个机会将他诬成逃兵,反正施槐巍素来胆小,就算揭穿了也没人相信。此时见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看就是饱经风霜落魄多年的模样,故作关怀假惺惺笑道:“施贤弟可是身上有什么不妥,若不嫌弃,便让老夫与你看一看脉?” 他这话一说,边上的少女忍不住跺了跺脚,嗔道:“祖父。您什么身份,多少人想请您去看都不一定请得动,谁还敢嫌弃您?” 施槐巍本来就是大夫,他身上就算真有什么不妥,宁可冒着风险去吃青霉素。也不肯让郝源道过来搭脉。被郝源道祖孙俩这么连着羞辱,只觉得脸颊上有如火烧,垂下头低声对阿苒道:“我们走罢。” 那郝源道却不放过他,假装发怒的斥道:“环儿!”一面又笑着向施槐巍赔罪道:“你看我这记性,都是我的不是,差点都忘记施贤弟本身也精通岐黄之术了。能在这里遇见,想必你也拿到了神医帖。是打算来参加药王神炼么?” 早在神医帖发布之后,皇帝就令地方统计有资格参与药王神炼的人员名单。这些人若是通过了试炼,极有可能获得进入药王谷进修的资格。皇帝一心想等着药王谷救命,如何肯对这些潜力种子放手,自然是要早早的将他们的家人捏在手心里。药王谷的人他求不来,难道这些医馆的大夫他也拿不住么? 郝源道身为太医令。算上药王谷送给医圣他老人家的那份神医帖,自己手中一共只得了四枚。太医院的名额尚且如此稀少,发到地方医馆里的神医帖就更为难得了。大晋一共四十六郡,一个郡内少说也有十数家医馆,每家医馆有资格坐堂问诊的大夫少则一人。多不过三人。可神医帖总共才不过五十枚,除掉他手中的四枚,平均到每个郡也不过一人有资格参加药王神炼。那郝源道早就知道神医帖名单上没有施槐巍的名字,故意这么问,就是有心要让他出丑。 施槐巍连神医帖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被对方如此讥讽,脸上一会青一会白,连头都抬不起来。阿苒见施槐巍如此失态,不由冷冷道:“那神医帖很稀罕么?” 郝源道还未开口,他身后的少女便忍不住娇声道:“怎么不稀罕?全天下不过五十份,拿了神医帖才有资格参加药王神炼,不然人家连门都不让你进去。” 郝源道笑道:“环儿,人家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手里自然是有神医帖的,不过是和你开玩笑,偏你这丫头喜欢较真。” 那少女皱了皱鼻子,嘟着嘴道:“谁知道是真的有,还是假的有?没准他们连神医帖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识过呢。” 没见过又怎么样? 阿苒哼了一声,懒得和她一般见识,只扶了施槐巍就往驿站里走去,却听郝源生又道:“且慢。” 阿苒耐着性子停住脚步,那郝源道指了指脚下笑吟吟道:“此乃官驿,并非寻常客栈,非在职官员及眷属不得入住。不知施贤弟是以什么身份借宿呢?” 贺守义立即点头道:“老大人所言极是。不知这位老人家手里是否有堪合?若有,不妨交予在下核对验看。若没有,还是趁早离开,免得白白惹了官司。”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142 药王谷(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打量了一圈众人,目光最后落在贺守义身上,开口问道:“你是驿长?” 贺守义见她身形窈窕,忍不住斜觑了她一眼,挺直腰板道:“正是。” 阿苒将手令递上道:“勘合我们倒没有,不过我这里有一份手令,若是你看了后觉得……” 贺守义早听得郝源道是来自京中的太医令,心知他此番千里迢迢来到祁连山,定是准备参加药王神炼。太医令也算得是天子近臣,绝非他这种小人物能得罪得起,当下便沉下脸打断道:“手令?谁的手令?没有官印没有敕文,随随便便写个条子,难不成你觉得别人都是傻子么?”说着一面将那卷缣帛展开。 那黄衣少女双名语环,听了这话立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皱着鼻子俏皮的笑道:“祖父,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把自己当回事了。” 郝源道捻须笑道:“环儿,不要多嘴。”他嘴上虽是训斥,脸上却一点都瞧不出来,一面又命手下取出自己的勘合,对贺守义道:“天色不早了,赶紧将他们打发走,把我等的房间收拾出来。” 谁知那贺守义却立在那里有如木塑一般瞪着手中的缣帛,喃喃念道:“……执此帛者为南康公主府上贵客,途中如遇困难,望地方官驿不吝相助。崠州刺史徐笪非证,乙亥年五月初十。” 郝源道不由失声道:“什么?” 贺守义望着缣帛下方鲜红的官印,不知所措的抬头望向郝源道:“这手令上有崠州刺史徐大人的官印。” 南康与阿苒虽结拜为姐妹,但此事毕竟非同小可,没过御案确认封赏之前,就是南康自己也不敢白纸黑字把义妹两字写在纸上,只能在文中含糊其辞,道是自己府上贵客,卖不卖人情她不强求,但若真怠慢了阿苒。这笔账回头慢慢算。因鱼肠山上遇劫,原本随身携带的大印与宝册都已丢失,只剩下耳坠还在。可这种私印非熟人不知晓,遂让徐笪非以官印佐证。以表明此令不虚。按照常理来说,阿苒三人既无官身亦非官眷,自然是不能进入官驿的。但大家都是官场上混饭吃,有谁吃饱了撑了没事干,明知对方是南康公主府上的贵客,还要往死里得罪呢?阿苒这一路行来,想方设法打听她与公主府关系的有,奉承巴结讨巧卖好的也有,就是没有一个真正照章办事直接将他们赶走的,贺守义自然也会不例外。 京中御前的太医令来到祁连山这种苦寒之地固然难得。可南康公主是什么人?帝后唯一嫡出的闺女,嫁的又是太后娘家,就是十个太医令也得罪不起。之前听闻南康路过崠州时车队遇劫,所幸人没出事。圣人得知后勃然大怒,崠州刺史为了这事差点被免职。好在他剿匪得力将功补过,这才勉强逃过一劫。算算时间,与邸报[1]上所说的恰好相合,再看看官印也不像是假的。 贺守义狐疑的打量着眼前这几人,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公主娘娘亲自写手令给予方便。他其实很想说这不合规矩,但偏偏话到嘴边就没胆子说出口。只迟疑的看了看郝源道,不知如何是好。 郝源道一听到南康两字,顿时身子一震,当下一把抢过手令,厉声道:“不可能。南康公主的字迹老夫也认得,待我看一看便知真假……”他忽然往下说不下去了。那手令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南康所写。 郝源道怔怔的望向那名头戴帷帽的少女,又看了看她身边的何意,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阿苒淡淡道:“五虎汤、化虫丸、天王补心丹;丹参饮、失笑散、葛根芩连汤;大承气、小陷胸、岐黄龙胆、茯苓补心,柴胡桂枝与干姜……怎么。还需要我往下背么?” 郝源道越听脸色越白,阿苒说的这几句话其实是《千金方》中收集记载前人所录的药方名。其中的岐黄龙胆汤[2],更是《千金方》中独创。只不过龙者天子也,取龙胆恐怕犯了圣讳。郝源道能爬到太医令的位置,医术自然不错,但钻营仕途显然更加出色。他左思右想,索性便将岐黄龙胆汤更名为千金云木汤,只因风从虎云从龙,且肝胆属木,互为表里,肝为脏属阴木,胆为腑属阳木,便取了云木替代龙胆。郝源道一直以能亲自参与修编《千金方》为自豪,但眼下那少女说的并非千金云木,而是岐黄龙胆,显然她是读过原稿的。 南康的手令,岐黄龙胆汤,陌生的少女…… 郝源道顿时脸色煞白。 郝语环见了,不由担心道:“祖父,祖父,你怎么了?” 郝源道苦笑道:“无事。”他在得了《千金方》之后曾想尽办法向南康打听献书那人身在何处,南康一脸高深莫测道:“父皇不是让你去参加药王神炼么?我那义妹早就已经去了祁连山,或许你到了药王谷还能见到她。” 莫非她就是南康的义妹?南康不是说了,这书是她义妹那隐居深山的祖父所写?那个祖父莫非就是施槐巍? 郝源道呆呆的看了看阿苒,又望向施槐巍。少女扶着头发花白的老郎中,正冷冷的望向自己。一时间郝源道只觉得天旋地转,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贺守义见他魂不守舍,连忙问道:“郝大人,什么不可能,莫非这手令有假?” 郝源道脸上肌肉不自觉颤动着。 他身后两名医官,一名药丞姓黄,一名方丞姓莫,前者主药,后者主方,皆是太医院的主事,此番随郝源道一同前往参加药王神炼。原本见郝源道不顾身份下车去找个郎中的麻烦,说的又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只当是私人恩怨,也没放在心上。可等到阿苒一语道出岐黄龙胆汤之后,他俩心中皆是一震。 那黄药丞忍不住悄声道:“莫非眼前这女子就是公主所说的那位医圣后人?” 莫方丞嘿了一声,道:“这可说不准,她手里有公主的手令,又知道岐黄龙胆汤,那千金方是公主带过来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黄药丞将眼光望向施槐巍,小声猜测道:“那她扶着的这老郎中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那位……” 莫方丞道:“可我记得公主曾说过她义妹姓何,方才郝大人不是说他姓施么?姓氏对不上啊。” 黄药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不管对不对。郝大人这回只怕踢到了铁板了。” 他两人声音虽小,郝源道却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一凛:“是了,他两人不同姓,这姓施的肯定和医圣没关系。我简直是老糊涂了,居然没有想到这点。”他身后有黄莫两人在,南康的笔迹根本瞒不下去,只能冷冷道:“这手令倒是真的。” 施槐巍装孙子装了许久,听到这话立即跳起来,趾高气扬道:“听到没?这手令是真的!眼下天色不早。还不赶紧将房间收拾出来?” 贺守义瞬间换了一张脸,点头哈腰道:“是是是,马上就收拾出来。不知道您老人家要几间房?” 施槐巍还没开口,就听郝源道接着冷笑道:“就算这手令是真的又如何?按我大晋律例,非官员眷属不得入住驿站。敢问施贤弟现在官居几品?” 他这话一说,贺守义的脸上也不免有些难看。南康给的手令没说非要他们入住,只说希望能看在她的脸上给行个方便,正是因为这种事是没法摆上台面的。按律虽说应当如此,当然不行方便,也不是不行,只要有胆子承担下场就行。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驿长。哪里得罪得起南康?眼下这个姓郝的和那老郎中过不去,明明压不倒对方,却非要嘴硬,倒让有心想将功补过的贺守义两面不是人起来。 那黄药丞本来就不想得罪南康,见阿苒似是医圣后人更是有心巴结,连忙上前打圆场道:“我等连夜赶路。郝大人也累了,眼下天色不早,大家何不进去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莫方丞也是一般心思,只对施槐巍等人笑道:“先来后到。您老人家先请。” 郝源道见自己下官各个见风使舵都已经转投向施槐巍那边,脸色越发阴沉。当初他诬陷施槐巍为逃兵,又骗娶了他的心上人,逼得施槐巍不得不东躲西藏,远走他乡。直到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施槐巍才敢重操旧业游方行医。三十年来他在官场上一路打摸滚爬,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若是让施槐巍攀上了医圣这颗大树,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自己恐怕不仅官位不保,就连脑袋也要搬家。 郝语环在家中最得祖父喜爱,得知郝源道要去药王谷参加药王神炼,想尽办法也要跟过来凑热闹。她一向是帮亲不帮理,见祖父大受打击,不由跺脚道:“你们今天让他们住进去了,也不怕连累南康公主被御史参一本?” 黄莫两人心道:“这种事你不说我不说,御史如何能得知?再说御史就算知道了,又能参出个什么名堂来?” 贺守义更是哭笑不得,他一个小小的驿长,连被参的资格都没有。 郝源道被孙女这么一说,才惊觉道自己失态,亏他也是在官场淫浸许久,只要施槐巍没有回京,他便有的是时间算计他,就算是医圣亲临又如何?救人他或许比不过,害人难道还比不过么?当下反手一巴掌甩在郝语环的脸上,怒斥道:“住口!叫你不要多嘴,公主殿下也是你能说的?” 郝语环在家中一直娇生惯养,从未被人碰一下手指头。没想到今天最疼爱她的祖父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她一巴掌,尤其是当着何意的面前,顿时让她羞愤欲绝,转身哭着就跑回了车上。 郝源道深吸一口气,走到施槐巍面前长长一鞠躬,满面惭愧道:“施贤弟,想当初你我在军营里同吃同宿救死扶伤……”他眼里饱含痛苦的低声道,“三十多年了,她到死都惦记着你,我心里放不下才会与你一再刁难,贤弟你大人大量,就是看在素绢的脸上,也千万不要与我计较。” 施槐巍对他曾经恨之入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仇恨早就烟消云散。即使今日被羞辱,看到郝源道一脸憔悴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可怜,只对阿苒道:“师父,咱们还是去镇上寻间民宿吧。” 黄莫等人自然是各种挽留,就连郝源道也舔着脸要与施槐巍接风洗尘。 阿苒原本以为这么来回折腾何意会不耐烦,没想到他冷冷扫了一眼众人,转身上了马车,淡淡道:“天色要晚了,赶紧走吧。” 绕了一个大圈,阿苒三人又重新宿回了那青布汉子的家里。 尽管阿苒沿路借冰想办法保存青霉素水,但这几个月下来,当初提纯的青霉素早就失活了。好在她还存了点青霉素的菌种。每到一地,就会租一个小院重新练习提纯。经过几个月的反复提纯,阿苒已经能够尽可能的减少试验操作损失,提纯到较高浓度的青霉素。 不知不觉已经在那青布汉子家里住了快半个月,药王谷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八宝镇上的人越来越多。去问何意,何意只有一个字:“等。”他最近一直在尝试用左手练剑,阿苒本想将沉渊还给他,何意却冷冷看了她一眼:“当初我既然将它给了你,自然就不会要回。”一面继续打磨自己的木剑。 自从遇到了郝源道之后,施槐巍对青霉素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他帮着阿苒一起将青霉素提纯,正想出门找人借冰,就听到街上有人大喊道:“药王谷的人来了!” 施槐巍一个机灵,连忙快步走到阿苒身边道:“师父,药王谷来人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阿苒抬头看了看何意,后者点了点头道:“走吧。”他原本就冷漠,现在的话更少了。 …… 所谓的药王谷来的人,不过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手里举了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帆,上面龙飞凤舞写着药王谷三个大字。 阿苒等人赶到的时候,那少年正举着竹竿坐在高高的屋顶上,任凭下面的人如何指点也不做声,只远远的望着天边的云彩。 郝源道等人也已经闻讯赶来,见对方不过是个孩子,心中不由疑惑道:“莫不是自己被戏弄了?”即使心中如是想,也无人离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那少年等到晌午,见竹竿的影子没了,这才开口道:“我们谷主说了,参加药王神炼靠的不是名气大小,而是各位的真本领。无论有没有神医帖,都可以参加试炼。”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ps: 注[1]:《西汉会要》记载:“九卿之一大鸿胪下,设有属官郡邸长丞,其职责为‘主诸郡之邸在京师者也’。并注:‘按郡国皆有邸,所以通奏报:期待宿也。’”此处之“通奏报者”,即君臣之间传递的消息,也就是邸报的由来。 注[2]:因为架空,所以你懂的。 ps:今天回来晚了,写道凌晨2点,人都傻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43 试炼(上1) - 阿苒 - 魏如春 只听人群中一人问道:“既然有没有神医帖都能参加,那要神医帖何用?” 接着便有人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我等皆是名馆坐堂的大夫,千里迢迢赶来参加药王神炼,要是那些街头巷尾的游方郎中也能参加,我等尊严何在?药王谷尊严又何存?何必还要搞什么药王神炼?” 拿到了神医帖的人自然气愤不堪,这神医帖是身价的象征,他们都是从各个郡县千挑万选而来,若是这事传出去,将来回去后岂不是被人耻笑? 倒是那些没有被邀请只是慕名而来凑热闹的人忍不住大声喝彩,他们本身就没什么名气,有些人不过是靠着祖传的偏方过日子,更甚至根本就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对他们来说,不管能不能胜出,只要能进一趟药王谷,回去也就有了吹牛扯淡的谈资。当下便有人叫道:“拿了神医帖就成神医了么?能不能进药王谷,大家各凭本事!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哩!” 一时间争论迭起,吵闹非凡。 忽然听到一人朗声叫道:“吵什么?谷主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有什么事先听人家把话讲完。” 阿苒定睛望去,那人正是郝源道。只见他身着六品官服,头戴漆纱笼冠,整个人神采奕奕,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半个月前那前倨后恭的小人嘴脸。 阿苒因忙着提纯青霉素,来得倒是最晚,施槐巍个子小,早早就寻了空隙挤进人群中去,只有何意一直不动声色的立在她身后。自从屋顶那少年竖起药王谷的旗杆后,上至郝源道,下至施槐巍,见了药王谷三个字,眼光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哪里有功夫注意到他人。 郝语环站在祖父身后,她之所以能得祖父的青睐,正是因为她天生聪慧,从识字起就开始读医书。九岁就能将《伤寒论》倒背如流。她学医并不是出于喜好,而是为了讨好长辈,对药王谷自然没有多少兴趣,不过是想借机出来游玩。郝语环正百无聊赖的四处顾盼,没想到目光一转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何意。 何意一袭白衣,神情淡漠,远远立在人群后,初秋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更显得他眉似远山,面若冠玉。郝语环看得心中怦怦直跳,忍不住暗道:“若是能知道他的名字便好了。”可一想起那天自己当着他的面出了那么大一个丑。心里又觉得羞愤难当。虽说事后祖父安抚了她许久,并亲口许诺回去后定会好生补偿她,可头面首饰再华丽精美,得不到心上人的垂青,也只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此时见到何意目光柔和的望着身前那帷帽少女。她心中不由有些嫉妒,只将嘴唇咬得死白。 医圣后人? 整天戴着帷帽不敢见人,肯定模样奇丑无比。 大晋民风开放,除了王谢这等百年世家在女子教养上极其苛刻,京中其他贵女都极少有人出行戴着帷帽。越是美貌,便越是骄傲;不展露自己的美貌,又如何收获他人羡艳的眼神?当年谢郎踏春。百艳随行,若不将脸露出来,就是追到天荒地老,人家也不认识你。郝语环越想越觉得有理,看着何意竟然一直跟在阿苒身边,简直痛心疾首。恨不得取而代之。 站在她身边的郝源道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孙女的异样。自从得知施槐巍竟然不知羞耻的拜阿苒为师之后,他就想尽办法要去讨好药王谷。此时这么一说,倒引得屋顶上那少年朝这边望来,只见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微微一挑眉。声音清冷道:“阁下莫非是来自京中的太医令么?” 郝源道连忙点头道:“正是。” 那少年哼了一声,道:“总算来了个明事理的……发给你们的神医帖上说的很清楚,药王神炼全凭自愿,并不强求。若是对谷主的安排不满,药王谷也不会强行挽留。”他那话里的意思就是爱来来,不来滚。 郝源道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恭敬道:“客随主便,我等既然来到这里,自然愿意听从药王谷的安排。” 众人见太医令都如此低声下气的配合,心知自己若是再嚷嚷下去,只怕更讨不到好处,当下几个带头挑事的人便悄悄退了下去。 那少年环顾众人一眼,见众人渐渐平静下来,这才缓和了语气道:“虽说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到谷中。手持神医帖的自然可以直接进入,没有收到邀请的人,若有本事能破解得了药王谷的屏山迷障,谷主也不会将你们却之门外。”一面拍了拍衣裳,扛起那根旗杆道,“想要去药王谷的人,请跟我来。凑热闹的就不必了,就算来了你也进不去,何必自讨没趣?”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忍不住问道:“屏山迷障?那是什么东西?” 那少年懒洋洋一笑,道:“你去了自然就知道。” 阿苒转头向何意低声问道:“那人你认识么?” 何意见她转过头来立即恢复到冰冷的表情,言简意赅道:“药王谷的人我都不认识。” 阿苒吃了一惊,眨了眨眼道:“既然都不认识,你又怎么知道药王谷在这?” 何意语气淡淡的道:“何氏剑法学得越深,死得越快,本门历任掌门十之八jiu都曾去药王谷求医过。知道药王谷在哪又有什么稀奇?” 阿苒忽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寒,半晌,才低声问:“那你如何肯定药王谷的人见了你一定会出手帮忙?” 何意冷冷道:“能不能治愈是一回事,肯不肯帮忙又是另外一回事。药王谷、巧匠宗与我何氏剑门能够三足鼎立共存数百年,自然不会傻到与我们作对。只不过来药王谷求医代价也不小,就看能不能够承受得住了。” 阿苒愣愣道:“什么代价?” 何意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道:“这要等见了他们才能知道。”说着便要跟上去。 阿苒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又问:“那以前你们……本门那些掌门又是怎么进去的?” 何意低头看着少女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指,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辈仗剑行天涯,天下何处去不得?” 阿苒不由自主的松开手,怔怔的望着何意离去的背影。冷不丁听到施槐巍一溜小跑过来叫道:“师父,大家都走了,你不跟上去么?” …… 那少年口中的屏山迷障,其实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叫醉姥姥雾。祁连山半山腰处终年环绕着一股淡淡的薄雾。走上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人就觉得昏昏欲睡,不过半个时辰便会四肢乏力晕倒在路边,等到第二日醒来时,自己已经在山脚下。起初有几人不信邪,特意带上猎犬结伴上山,结果才爬到一半便连人带狗一起昏睡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被扔在山脚下,身上的钱袋也被路过的偷儿尽数扒了去。那几人互相埋怨对方,又觉得就此空手回去有些难为情。便编造了一个谎言,只道上山时遇上一名背着葫芦的老妪,他几人见她不慎跌倒,便上前搀扶,老妪感谢不已。便请他们去自己山中老宅中做客,等醒来是发现自己先前见到的宅院早已化为乌有,原本以为是黄粱一梦,没想到几人梦境都相同,这才知道自己几人是遇上了山间精魄作祟。那几人咬死了如此,而那薄雾确实又生得古怪,时间长了以讹传讹便传得越发离谱起来。醉姥姥雾也因此得名。 那少年道:“我们谷主预备了数十顶软轿,有神医帖的,凭帖上轿,自然有人负责将诸位送上山。没有神医帖的,请自行想办法,三日后的这个时候咱们山顶上见。”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枚牛角,对着山上呜呜的吹了几声。不消一刻,便有数名力士抬着竹藤软轿从山腰上走下来。 若不是每一份帖子上都指明了被邀请的人,郝源道还想将自己孙女带上山。他有心想看看阿苒的实力,便装作无事人一般将阿苒的那份神医帖藏了起来。黄莫两人也不点破。这世道就是靠实力说话,若阿苒有实力上山,他们再站出来也不晚,反正得罪施槐巍的又不是他们。 那郝语环见何意并未上轿,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便对其他人道:“大家千里迢迢来到药王谷,不就想进去见识一番?依我看,与其各自为政,不如集思广益,一起来想办法。若是能调配处破解此雾的解药,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个老郎中道:“小姑娘,莫非你有什么法子不成?” 郝语环看了一眼何意,见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心里不由暗暗气恼,脸上却抿嘴一笑:“所谓的屏山迷障,想必就是某种药草释放出使人昏睡的气味,其原理应该与迷药相似。只不过没有见到这种药草前,不能轻易下定论。我手里有一副清心凝神丸的方子,寻常迷药都可以解开,不知诸位是否愿意一试,只需要将这枚药草带下来与我瞧瞧就行了?”她见众人似乎都有些迟疑,又道:“方才的太医令正是我家祖父,这方子正是他老人家亲自操刀,诸位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我祖父么?” 那老郎中忍不住问道:“你既然有此方在手,为何不亲自上去?” 郝语环被他问的一窒,旁边一个胖子却笑道:“穆老头,你是老糊涂了吧,也不动脑子想想,若是此方有效便罢了;万一没效,她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被人从半山腰上抬下来,还要不要做人?” 那胖子姓牛,双名海山,本是个游方郎中,到这里也不过是来凑个热闹。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郝语环原本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最好能引得何意上前寻她相助,没想到竟然会被这帮市井之徒联想到龌龊下流的地方上去,当下又羞又气,怒道:“不要就算了。” 那牛海山连忙道:“可别,穆老头年纪大了,你让人家爬上去再爬下来,岂不累得慌?还是给我老牛罢,即使没效果,被扔下来我皮糙肉厚也不怕摔。”他嘴上虽然说的好听,心里却暗道:“反正老子就没指望能进药王谷,若是能骗出太医令手上的方子,就算被扔下来也不吃亏。” …… 阿苒这边也在讨论该如何应对。 施槐巍愁眉苦脸道:“药王谷仗着这醉姥姥雾藏了那么多年,肯定不那么简单就能破解。” 阿苒想了想道:“那人不是说了么,走上去不知不觉便会中了迷障直接晕倒,若是运气好认出药草也就罢了,万一要是没认出来,岂不是白白耽误一天时间?总共只有三日。对方摆明了让我们第一日试探,第二日想办法调配解药,第三日上山,只要中间一个环节出错,就没法进入药王谷。” 施槐巍听了她的分析,忍不住喃喃道:“高啊,真是高啊。这题目看起来不难,不声不响从辨识草药到成功配制解药,没十几年经验未必拿的下来。”他咬了咬牙,“不管怎么样,我总得亲自上山去看看,不看到是什么东西在作怪,凭空想也是想不出解药的,白白耽误时间罢了。” 阿苒沉吟片刻,道:“对方他只给了一天时间调配解药,这说明这解药所需材料应该不难找到,没准镇上药房里就能抓到。” 施槐巍闻言,顿时机灵一颤,抬起头与阿苒对视一眼。 却听那边郝语环脆声道:“时间如此有限,对方不可能故意刁难咱们,解药极有可能就在附近,若不是可以直接采集到的相生相克之物,就是能够轻易取到的材料,唯一的难点在于选药与用量上。”她转身吩咐自己身边的侍卫道:“你速速去镇上药房里将能买的药都买来。” 施槐巍闻言不由脸色一变。她若将药都买回来,自己就算想要调制解药,也只能问她去要了。施槐巍这辈子都不想向姓郝的低头,当下急忙对阿苒道:“我们也去。” 阿苒看了他一眼,道:“你有银子么?” 施槐巍才想起来,这几个月来他们除去吃喝住行,光花在做青霉素实验的钱就不在少数,不由脸白若纸,颤声道:“这下可怎么办?” 阿苒叹了口气:“我再想想。” 何意见她眉头紧锁,心底涌起一阵淡淡的不悦,便开口道:“不行的话,干脆放把火,烧出一条道来。” 施槐巍跳起来道:“那不是把药王谷往死里得罪了?不行,不行,决计不行。” 何意一提到火,阿苒就想起那日着火时,他背着自己从火中逃离时的情景。那时候何意冷冷的说她一句蠢货,她还不服。回去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除了鼻口被衣袖遮住没有染上炭灰之外,其他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都是一块黑一块白,整个人看起来又呆又傻,就像是从煤炉里打滚出来的一般。 阿苒悻悻的垂下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轻声道:“有了!” ps: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44 试炼(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在提纯青霉素的时候就曾用到了竹炭。看本书首发章节.就到小说Mm阅读网.Wwm.xiAoShuomm.cOm当初施槐巍问她原理时,她还只是照本宣科,按着人工智能告诉的答案说是因为竹炭内部结构可以吸附微小的物质,由此可以净化水质。这几个月来,她花了不少时间反复练习青霉素提纯之法,练习的次数多了,总算不再拘泥于表面,而是开始动脑筋思考每一个步骤因何如此,又该如何按现有的条件进行改进。 比如竹炭与活性炭。 人工智能最初给出的推荐是活性炭,但当时因时间紧迫,再加上她也没有条件造出活性炭,便只能用竹炭替代。虽说同样都是烧制而成的黑炭,前者是用青竹经焖烧而成,后者则是先将木材、果壳与黑煤烧制成炭,也可混入部分竹炭,再在高温蒸汽下经过活化处理而来。竹炭的吸湿能力极好,但它质地疏松,硬度较低,内部孔径稍大,在外力作用下很容易堵塞变形,无论是循环使用的次数还是吸附青霉素的效果都远远不如活性炭。 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别,就在活化处理这个步骤上。所谓活化处理,一个是水汽,一个是温度。水汽也就罢了,阿苒有馏甑,想办法改进改进总能有的。唯一头疼的就是控温。因大晋有赠剑相许这个习俗,打铁铸剑一直兴久不衰。铸剑讲究的是用铁矿以高温炼成铁水,以铁水灌模铸剑,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对温度的掌控。阿苒等人在路过棠溪[1]时,便特意停留了将近半个月,在数名铸剑名师的帮助下,总算成功捣鼓出几枚活性炭。 阿苒想的很简单,既然自己在制药上没有优势,为何不另辟蹊径? 那醉姥姥雾感觉起来与726提供给她的吸入式麻醉剂十分相似。根据人工智能的资料显示,活性炭不仅仅可以净化空气,还能运用在医学与毒理学领域,在地球时代时它就已经被报道用来吸附清理麻醉机中残余的吸入式麻醉药。只要确定能吸附。问题就好办了。 阿苒将活性炭颗粒用层层纱布按渔网纹样式菱形缝合成口罩的模样,并用柔韧的藤条编制成半球形的支架,将口罩用针线贴合在藤条上,使得鼻口与口罩之间存在一定空间方便呼吸。同时。在靠近耳廓处的两侧藤条边缘,分别用宽约一指的布带做成半月弧挂在耳后,并用两根摩擦较大的粗布条将口罩双重固定,于后脑处交叉后在下巴处打上结,以防走路时不小心脱落。 阿苒一直折腾到晚上才将过滤口罩的结构大致完成。可等到试戴时却发现,不管藤条如何柔韧,在鼻梁处于脸颊之间始终存在空隙,这样便大大降低了口罩过滤迷雾的有效性。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办法解决,刚想抬头问问施槐巍,就见后者早已靠在藤椅上睡得口水横流。小呼噜打得飞起。阿苒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转眼目光又落在不远处正安静打磨木剑的青年身上。 何意冷漠的侧脸在月光下看起来柔和了许多,长长的眼睫毛半垂着,眼神专注而宁静,紧紧抿住的双唇。干净而优美的下巴……少女托着腮怔怔的望着何意出神,脸上带着迷茫与困惑,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迷路的羔羊。 何意正专心致志的打磨自己的木剑,鼻尖骤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芳香,抬起头一看,只见阿苒不知何时已经走近身前,正俯下身子睁着忽闪着的杏眼凑了上来。何意心中微微一颤。却仍是垂下眼帘,微微别过脸去,一脸冷淡道:“你看什么?” 阿苒眨了眨眼,问:“当初你那张的人皮面具,是怎无缝贴合到脸上的?”少女的眼神认真之极,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两人几乎已经近在咫尺。 何意垂下眼帘。继续擦拭着剑身,面无表情道:“不用想了,那人皮面具是按照脸型特制的,我现在身上并没有。” 阿苒有些失望的长长哦了一声,站直了身子转身便要离开。 何意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若是你需要黏合的膏药,我倒是可以帮你现做一些。” 阿苒又惊又喜,连声道:“有膏药就好,有膏药就好。”一面又讨好的问道,“最快什么时候能给我?” 何意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你以为紫妶明玉膏很容易做出来么?光是找齐材料就要花上一天功夫,更何况我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动。” 阿苒连忙道:“我可以帮忙,不行的话还有老巍。” 何意收了木剑,转身就走,一面淡淡的说:“不用了,只要你不在我跟前碍事就行。” 她什么时候会让他觉得碍事了? 阿苒跺了跺脚,一赌气将做好的过滤口罩往施槐巍怀里一扔,叫道:“起床了,要睡回你屋子里去睡,免得着凉!” 施槐巍正做着美梦呢,被她这么突然惊醒,吓得差点连人带椅一起翻倒在地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看着阿苒一脸不快的模样,连忙关切道:“你们兄妹又吵架了?” 阿苒冷哼一声:“谁跟他是兄妹!”一面用力推开门,自顾自回房里去了。 施槐巍瘪了瘪嘴道:“女人啊,翻脸起来就是六亲不认,啧啧啧。”低头翻看了一下怀中的过滤口罩,将它直接系在了头顶,“这是什么东西,藤冠么?” …… 那郝语环憋了一肚子气,她原本只是为了引起何意的注意,没想到牛海山主动请缨不过是贪图她的方子。她也不傻,哪里就能随便把清心凝神丸的配方给人?可她若打算自己制药,那死胖子又非说信不过她的手艺。郝语环强压下怒火,那牛海山确实有几分真功夫,其他郎中要么老得太老,要么道行浅薄连牛海山都不如,稍微有点本事又不太老的早就等待不住自己亲自上山查看去了,可恨她身边的侍卫无人识得药草,当下只冷冷道:“你若不信我,大不了我另寻他人便是。只不过我买的这些药材,你也别指望能用上了。” 那牛海山是典型的小人。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讨不到好处便立即服软,嘴里嘟囔着道:“行行行,就算我老牛吃点亏。” 郝语环花了两个时辰亲自制药。到了傍晚才将清心凝神丸制好,一面对牛海山道:“你若与我偷奸耍滑,本姑娘自然有的是法子治你。” 那牛海山嘿了一声道:“不敢不敢。”他领了两枚清心凝神丸,迫不及待便往山上去了。 郝语环身边一名侍卫忍不住开口道:“三小姐,那姓牛的看起来不太可靠,不如让徐某跟上去瞧瞧。” 郝语环哼了一声道:“不管他可不可靠,明天一早就见分晓。若是这方子无效,他肯定会被药王谷的人送下山了。若是有效,那家伙敢得了便宜不回来与我通报,自然也不会下山。”想了想。又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种小人还是得盯着点才行。” 等到第二日,郝语环早早带着人从官驿赶来,只见山脚下的大树边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群人。那牛海山与徐姓侍卫赫然便在其中。 郝语环又急又怒,走过去一脚将两人踢醒,咬牙道:“这是怎么回事?” 牛海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一个容貌秀美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他刚想伸手朝她脸蛋上摸去,腰身上就被人狠狠一踹。牛海山痛叫一声,这下总算清醒了。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连声道:“别踹,别踹,是稜庾香樟,稜庾香樟!” 郝语环气急败坏道:“胡说八道,稜庾香樟怎么可能生在这里?”一般的香樟往往喜湿好暖,多生长在大江以南。根本不可能生长在祁连山这种苦寒之地。 牛海山道:“那香味错不了!绝对是稜庾香。” 郝语环冷笑道:“稜庾香可以驱散蚊虫,提神醒脑。若真的只是稜庾香,你又怎么会被人扔下来?” 牛海山支支吾吾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缘故。” 原来这祁连山上除了稜庾香樟之外,还遍布一种三叶菱花草。前者所散发的稜庾香气味浓重,后者本身并无气味。在吸收了稜庾香后,会催生出一股淡淡的湿气。这种湿气遇上山间的冷空气便形成了薄雾,其中所含的物质对稜庾香樟极为滋养,使其在这苦寒之地也能生存下来。只不过这种薄雾一旦被吸入人体,随着吸入量的不断增加,很快就会四肢无力,仿佛喝醉了酒一般晕倒在路旁。 不消片刻功夫,倒在地上的众人已陆续醒来。说到各自辨认的药草,每个人观察点又各有不同。其中倒是有人认出了三叶菱花草,只不过三叶菱花草极为罕见,更多的人并没有见识过,见他自己也不太确定,当然无人放在心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各个都觉得只有自己说的才是道理。一时间,争论迭起,热闹非凡。 只有郝语环一人在这片迷茫中看到了方向。她自幼熟读医术,祖父又身为太医令,眼界见识自然远比众人要广阔。稜庾香樟木与三叶菱花草,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若不是熟知这两者习性的人,根本就不会发现其中的奥妙。郝语环咬了咬嘴唇,她原本只是为了勾引何意,此时已不知不觉被激起了好胜之心,暗暗想道:“我身为太医令的孙女,既然已经知道了根源,总要亲自试一试。” 牛海山察言观色极有一套,见她似是成竹在胸,连忙低声问道:“郝姑娘,您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郝语环直接啐了他一口,道:“谁是你的好姑娘,滚!”她之前虽以药材共享为由将众人聚拢在一起,等猜出了屏山迷障的关键所在之后,转身便带着人离开了。药材可以共享,药方却是不能。与其和这群乌合之众一起进入药王谷,还不如让她一个人鹤立鸡群。没有对比,怎能映衬出她的实力? 说起来,昨日那个帷帽少女似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早早放弃了?郝语环冷冷一笑,还医圣后人呢。那施老头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面偷听的模样,当她没有看见么?肯定是无计可施,又厚不下脸皮过来求自己,只能让施槐巍过来听墙角。 待自己将解药配出来后,再款款走到一筹莫展的阿苒等人面前,当着那她的面亲手带走何意,到时候那医圣后人的脸色只怕十分精彩。 郝语环越想越得意,连步子也越发轻快起来。 …… 阿苒醒来后发现施槐巍与何意都不在,前者留了个条子说是去山脚下打探,后者则干脆一整天都消失不见了。阿苒又花了一天工夫改良了她的过滤口罩,之前贪心不足,叠了两层活性炭,结果戴上时呼吸都不畅顺了。 施槐巍回来后,连茶水都顾不得喝,幸灾乐祸道:“师父,你没看见,那群老不修吵着吵着差点没打起来。”一面又悻悻道,“弟子本想去打听打听,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结果什么矛头乌啊,附子云杉啊,三叶菱花啊,连稜庾香樟木都出来了,真真是一群庸医!若是换弟子去……” 阿苒此时正在穿针准备将第三只口罩固定在藤条上,听他忽然止住声音,不由抬头问:“换你去怎么了?” 施槐巍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竟忘了回答,急冲冲的便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一直到漏上三更,何意还未回来。阿苒困倦不已,正要收拾了就寝,只听自己屋子外有人敲了敲门。 阿苒将门打开,探出头去四下张望了一番,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无人在。一低头,只见青石板上端端正正立着一只小瓷瓶,上面赫然五个字,紫妶明玉膏。 阿苒俯下身将瓷瓶捡起来,瓶身上带着一点余温。她将瓶塞拔开,放在鼻尖前轻轻嗅了一下,里面传出一抹淡淡的清香,正是以前何意亲吻自己时她经常闻到的那种香气。 阿苒发了会呆,她心里其实是希望何意能一直失忆下去。她曾对何意说过,只要她将他送到药王谷,他俩恩怨两清,将来他就算恢复了武功,也不能拿门规为借口过来追杀她。何意虽然没有开口,但也默认了。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她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轻声问:“他不记得你了,你不应该高兴么,为什么你却如此迷惘?” 何意待少女屋子里的灯熄了之后,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紫妶明玉膏乃是从荆棘中取药,稍有不慎便极易受伤。左手掌心处传来的痛楚,让青年忍不住垂下眼帘轻轻靠在院墙上。 ps: 注[1]:《战国策》曰:“韩之剑戟,出于棠溪。”春秋战国时代以来的铸剑圣地。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45 试炼(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花了一天时间,将一副轻薄柔韧的软羊皮裁成三块,每一块用针线固定在过滤口罩的藤条支架的边框上,只在双眼处按照眼眶大小挖了两个圆洞,又将软羊皮按照人的脸型稍微修正了一番,同时在软羊皮两鬓的位置缝上了麻布条,以方便双重固定。按照她的设计,等到出发之日,自己在戴上口罩后,再往羊皮内侧抹上无缝贴合的膏药,小心按压双颊、额头与下巴,就像面膜一般将内侧涂抹的膏药一点一点碾平,将软羊皮贴在脸上,最后用两鬓的麻布条在脑后打上结系住。做到这一步时,早先的过滤口罩看起来更像一副古怪的防毒面具,把人的整张脸都包裹起来。空气只能从鼻口处半球形的藤条支架中进入,经过活性炭层的过滤,透过内测的纱网层,最终到达鼻腔。可惜因条件有限,这面具看起来又笨重又丑陋。施槐巍见了阿苒的试戴后,抵死不肯佩戴,只红着眼睛道:“我已经差不多知道大致是怎么回事了,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汤剂熬成了就行了。” 阿苒在面具后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却无法掩盖她语气中的欣喜:“真的么?” 施槐巍支支吾吾道:“只不过还差几味药材,镇上药房里的药都被那姓郝的丫头命人买去了,我打算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草药替代。”说着一溜小跑就出去了。 阿苒总觉得这老头只不过是单纯的不喜欢她的防毒面具。 她笨拙的转过头来,却发现何意一声不响的立在树荫下,正单手尝试将自己的防毒面具系上。阿苒见他系得十分吃力,连忙走过去帮忙。何意见她神色自然的接过自己手中的系带,指尖相触时能感到对方手上细腻的肌肤。他略微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阿苒替他固定好面具后,又走到何意跟前,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软羊皮的贴合度。她见何意右侧脸颊的软羊皮似是有些翘起,便伸手帮他展平。一面又取了炭笔顺着何意的脸颊将软羊皮需要裁剪的地方画了出来。何意并没有拒绝,只微微低下头任她所为。 因这防毒面具在鼻口处呈现半球状的凸起,他两人一个踮起脚尖,一个俯下脸颊。一不小心凸起的部分便碰在了一起。阿苒本来就只靠脚尖稳住身形,她生怕自己辛苦做成的藤条面具被撞坏,便急急忙忙要往后退去。也不知是她退得太猛,还是碰的力道太大,少女的身形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忽然间,一股力道柔和的力道轻轻扶住了她的腰身。阿苒连忙将扶住何意的手臂,却不想下一刻,自己不由自主的被带到了青年的怀中。 何意的手顺势托住了少女的后脑,将她轻轻拥在怀中。 阿苒的五感本来就较常人更加敏感。当下只觉得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长发,只听他低声道:“别动。” 少女的侧脸紧贴在何意的胸口,耳畔听着对方的心跳,不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为什么突然会拥住她? 何意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不成……他记起来了? 何意若是没有失去听力,就一定能发现她此时心跳如鼓。 少女一动都不敢动。何意搂住她不过数息的功夫,在她看来却仿佛过去了几个时辰。隔着笨重的面具,阿苒能察觉到自己的头顶似是被什么轻轻碰触了一下,就仿佛是低飞的蜻蜓翅膀沾过水面,又像是夏日的蝴蝶挺落在发间。 就在阿苒一脸疑惑的想要抬起头的时候,何意却已经轻轻将她推开。她愣愣的望着对方,只见何意将他好不容易佩戴上的面具重新解了下来。随手抛向了自己。 阿苒连忙手忙脚乱的伸手接住,只听他淡淡道:“明早上山时,记得走在我前面。” 阿苒呆了呆道:“什么?” 何意没有作声,转身拿起他的木剑就进屋去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面具还没有摘下,何意看不见自己的唇型,自然无法听见她说的话。 何意站在窗边沉默的看向院中的少女。 他听不见声音。若阿苒不在他视线中,出了事自己也很可能无法察觉。药王谷虽然号称活死人医白骨,但能在江湖中屹立数百年不倒,只怕未必是什么良善之地。 …… 施槐巍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他并没有找到可以替代的草药,这就意味着仅靠他手里药材配出的汤剂。恐怕无法完全解除药王谷的屏山迷障。待到阿苒一大早推开房门时,就看到施槐巍顶着两个黑眼圈正无精打采的准备往脸上佩戴防毒面具。 施槐巍见阿苒出来了,指了指边上一碗汤药,哭丧着脸道:“师父,这是弟子连夜配制的清明汤,效果虽然不怎么样,但聊胜于无。” 阿苒望了望何意的屋子,问道:“他呢?” 施槐巍咽了口口水,朝院子外努了努嘴,道:“早就出来了。”顿了顿,又放下面具,小心翼翼凑过来问道:“师父,你昨晚睡得好么?” 阿苒愣了一下,她为了赶制防毒面具连着几日都没睡好觉,昨晚好不容易完成,早早就睡下了,眼下见施槐巍一脸便秘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施槐巍正要开口,忽然余光瞥见何意不知何时已经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当下哆嗦了一下,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师父您喝汤,喝汤。” 何意那双黑漆漆的眼里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的问:“准备好了么?” 阿苒端起清明汤,一边喝着一边含糊道:“马上就好。” 施槐巍将面具佩戴好,确定何意看不到自己的口型,这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师父,你与何公子真的是兄妹么?” 阿苒差点一口汤喷出来,何意冷冷瞥了施槐巍一眼,后者一把抓起药箱,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先走了。” 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 施槐巍心中万分纠结。 昨晚起夜时,他无意中路过阿苒的屋子。透过半开的窗户,朦朦胧胧间看到一人俯下身似乎正轻轻吻上了少女的唇瓣。 施槐巍立时就清醒了,他刚运足了气准备踹门放声大叫,却不想那人转过脸来。与他眼光触了个正着。施槐巍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下一刻他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已被对方制住了穴道。 只听何意冷冷的道:“既然你喜欢偷看,就在这看一晚上吧。” …… 郝语环早早就带着侍卫来到了山下,她并没有立即动身上山,而是立在树荫下不时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没过多久,山下就聚满了人。牛海山老远就看到了她,急忙迎上去道:“郝姑娘,郝小姐。郝姑奶奶……您总算来了。” 他见郝语环一脸气定神闲,只道她已经有了破解之法,正待开口相求,忽然看到原本一脸不耐烦的郝语环蓦的张大了眼。牛海山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远远来了一行三人。看身形似是两男一女,脸上都带着古怪的面具。最前面的那道身影略带佝偻,中间的窈窕纤细,最后那人高挑挺拔,一袭白衣。 这三人所经之处,人人都不自觉退后一步。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道:“他们脸上戴着的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面具?” “这玩意能有什么用,扮鬼么?” “大概是想不出对策。反正也上不了山干脆去吓唬吓唬药王谷的人。你想啊,药王谷的人不是喜欢半夜把昏迷的人送下来吗?大老远看到那里倒了三个人,翻过来一看可不要被唬了个半死?” …… 起初还只是窃窃私语,到后来渐渐变成了讥讽与嘲笑,声音越来越大,只让施槐巍的脑袋越缩越低。他悄悄回头望了一眼。何意那家伙听不见也就罢了,怎么连阿苒也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他不知道阿苒当初独居深山时,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下山时都扮作生有红疮的模样,早就习惯了众人鄙夷指点的眼神。 施槐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忽然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轻轻笑道:“施老爷子,您这般又是何苦?” 他一抬头就看见郝语环款款向这边走来,施槐巍不由暗暗叫苦,刚想背过身去,就听到她嫣然笑道:“其实药王谷的屏山迷障并不难猜,其关键就在于三叶菱花草与稜庾香樟木。施老爷子,您不会不知道吧?” 她话音刚落,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稜庾香樟木我知道,三叶菱花草又是什么?” “我早就说过,肯定是三叶菱花草,你们非不信我!” “那小姑娘说的就一定对么?” “人家祖父是太医令?换成是你,要是没有确定,敢当着这么多同行的面说出来?” “没准人家早就得了消息!我听说大富人家家里都有什么飞鸽传书……” “可就算是三叶菱花草与稜庾香樟木,又该如何解呢?” …… 郝语环盈盈笑道:“若是您想不出法子,看在您与我祖父多年的交情上,晚辈情愿将解药免费送您一副。但像您这样,恕晚辈眼拙,实在没有看懂您此举的深意。”她虽然话说的婉转,背后的讥讽之色却是不言而喻。 施槐巍老脸羞得通红,恨不得就地挖个洞钻进去。他早就说了此路不通,人家药王谷考的就是辨识草药与对症制药,像阿苒这般剑走偏门,且不说有没有效,就是光看着都觉得丢人。 阿苒却不以为意,笑眯眯道:“所谓医道,不过是治病救人。在乎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你用的是处方制药之道,我用的物理吸附之法,反正只要能解开屏山迷障就行了,你年纪小道行浅,没看懂我不怪你。” 郝语环脸色一窒,冷笑道:“物理吸附之法?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阿苒挑眉道:“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没听过的东西还多着呢。”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46 联姻1(上) - 阿苒 - 魏如春 郝语环气急败坏的走在山路上,那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竟然敢当这么多人的面羞辱她?她倒要看看到底是那女人所谓的物理吸附之法有用,还是她亲手调配的解药更厉害!郝语环越想越怒,脚步也越来越快,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骇然发现自己竟然身边的侍卫竟然全部都不见了。看本书首发章节.就到小说Mm阅读网.Wwm.xiAoShuomm.cOm 郝语环有些惊惶的喊了两声,山林间迷雾遍布,鸟兽无声,看起来清冷又诡异。她连忙从衣襟里拉出一枚香囊,这香囊里装着一枚明镜石,乃是临行之前祖父所赠,关键时候留给她保命用的。郝语环紧紧握着香囊,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现在再放弃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她提着裙子一步一步顺着越来越狭窄的山路往上行去,一面又忍不住有些不确定的想着:“难不成当真是我配制的解药不对?” 可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她特意带了三名侍卫随身保护,大家都服用了她所配制的解药,没有道理路才走了一半别人都倒下了,只剩下她自己安然无恙。 郝语环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她忍不住大声尖叫,忽然一道白色人影风驰电掣般闪了过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住。郝语环吓得花容失色,睁开眼看时,只见一个藤条编织的狰狞面具正对着自己。郝语环呼吸都差点为之一窒,却听那人冷冷道:“闭嘴。” 郝语环听后非但不恼,反而又惊又喜,只觉得自己心口似乎又活了过来。那声音低醇动听,可不正是何意? 何意原本一直跟在阿苒身后,不知为什么走着走着就与他们失散了。原来这屏山迷障并不仅仅是指迷雾,更包括了五行八卦相生相克的阵法。所谓医者,素以阴阳消长五行克生之理,来论肺腑气血经络运行之道,而阴阳消长五行克生原本就脱胎于周易。在药王谷谷主眼中。只知其症不知其根是为庸医,周易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就连黄帝内经也是周易理论的延续,不读周易就根本就没资格进入药王谷。能破解迷雾只是其一。由周易衍生出来的八卦阵法,才是上山的关键。 何意等人越往上走,便越是深入阵中,不知不觉原本结伴而行的几人,渐渐分散开来。何意听不见声响,只能自己主动去寻人,眼见薄雾中似是有一女子从山坡上滚落,他不假思索飞身掠去将她救起,却不想这一救倒救出一段孽缘来。 何意见自己所救之人并非阿苒,便立即将她放了下来。 郝语环一颗芳心更是砰砰乱跳。待站稳之后,特意拢了拢头发,向他款款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子相救。” 何意淡淡道:“不用客气。”抬脚便要走人。 郝语环忍不住娇声喊道:“公子,公子!”她眼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索性快步追上去,顾不得矜持将何意衣袖拉住,晕红着双颊道:“公子,你既然救了我,何不好人做到底,护送我上山?” 何意止住脚步,侧过头来盯着被她拉住的衣袖。目光慢慢移到她脸上,冷冷道:“那你知道该如何破解这个阵法么?” 阵法? 郝语环微微一窒,她哪里知道什么阵法,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小声道:“若说不知道,只怕对方当真会对她弃之不顾。”当下咬了咬牙道:“我祖父是太医令,没有什么能难得倒我的。” 何意沉默的看了她一会。语气冷淡的说:“你最好不要骗我。” 郝语环心中一紧,不由自主松开了手,脸上却笑得极为自信:“自然不会。” 何意点了点头,转身道:“走吧。” 郝语环心中大喜,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何意的背影。在这深山老林里。又是孤男寡女,两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有理由说动祖父,求他点头将自己许配给他,只不过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万一嫁得太低了,传出去恐怕会被家里的姐妹们笑话,当下羞红着脸,跟在何意身后轻声问道:“公子救命之恩,语环不敢相忘,不知公子尊姓高名?” …… 阿苒见施槐巍年纪大了,背着药箱上山吃力,便主动帮他背下。可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就忽然不见了。她起初以为施槐巍定是又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草药,自顾自跑去采摘了。没想到不过一会功夫,不仅施槐巍,就连何意也不知踪影。阿苒不敢就留,施槐巍说过,他配好的药剂因缺了几味药,效果可能大打了折扣。万一面具不管用,在迷雾里待得越久,自己中招的可能将会越大。阿苒的方向感原本就差,现在独自一人又遍地迷雾,只能用沉渊在树干上划好记号。 走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她就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兜圈子,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老地方。这样下去,就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山上。 这雾气看似轻薄,越往上走雾气却越是浓厚,连太阳都见不到。阿爹曾经说过,若是实在迷了路不知方向,便去大树底下寻一处蚁穴,洞口往往都朝南开。可是这山林间连鸟叫都听不到一声,阿苒十分怀疑自己是否能找到蚁穴。她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小包香甜的桂花糯米糕,掰碎了沿路撒在地上。过了许久,也不见一只蚂蚁现身。 这地方可真是古怪。 阿苒想了想,又寻了几处空地撒下桂花糯米糕。就在她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总算见到几只指尖大小的火红色巨蚁从草丛里鬼鬼祟祟的爬了出来。 阿苒很快就寻到蚁穴辨明了方向,可没走多久,又在附近发现了另一处蚁穴。她在山上转了许久,鸟兽都极少见到,此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接二连三发现了几处蚁穴,当下不由暗暗称奇:“这些蚂蚁倒是少见,竟然不怕迷雾。” 想到这里,少女身形忽然一窒,似是察觉到什么,暗道:“若蚂蚁不惧迷雾。祁连山这么大,就算不是各自划分地盘,也不该如此集中啊。” 阿苒寻了一根树枝,刚准备蹲下掏蚁穴。就听到一个悻悻的声音含含糊糊道:“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阿苒蓦然抬头,只见一人正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个苹果。 看模样,赫然正是三天前那名举着药王谷的旗杆坐在屋顶上的少年。 阿苒吃了一惊,道:“是你!” 那少年既不是何意那种孤高冷漠的俊美,也不是谢澜曦温柔宁静的秀丽,虽然生得也算是眉清目秀,可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几分轻狂懒散之气。他咬完最后一口,将剩下的半个苹果随手扔到地上。不多时,便有蚂蚁从蚁穴里爬了出来。他在身上胡乱擦了擦手。双手撑着树干,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对阿苒挑了挑眉,问道:“听说你是医圣的后人?” 阿苒不动声色的道:“你听谁说的?” 那少年不屑的朝山上努了努嘴,道:“还有谁?不就是太医院那几个死老头?我们谷主往太医院明明送了四份请帖。最想见的那位没来,却来了三个酒囊饭袋。老子稍微使了点手段,一问之下就露陷了。” 阿苒皱眉道:“你又没见过我,怎么会认为我就是他?” 那少年嘻嘻笑道:“他们头一天上山就被我套出话来了,谷主原本十分震怒,可那姓郝的说,这药王神炼原本就是靠实力说话。他见你年纪小,怕你本事不济,便特意想试你一试。谷主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便命我下山跟着你。”他伸了个懒腰,道。“你也知道,这几天来参加试炼的人这么多,茫茫人海中要找个没见过脸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反正你要来参加试炼,我就在山脚下候着。我看那姓郝的女人特意等着去寻你们的麻烦,就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啧啧打量了一下阿苒道,“没想到你不仅能不受迷雾影响走到了这里,还想到要去掏赤目火蚁的洞,真不愧是医圣的孙女!” 阿苒彻底糊涂了,掏蚂蚁洞和医圣孙女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这里连兔子洞山猪洞狗熊洞都没有,她才不会去掏蚂蚁洞呢。阿苒是猎人出身,十分清楚动物的习性,蚂蚁的活动范围都离巢穴很近,而此处的蚁穴相对于其他地方更为密集,很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食物更加丰沛。既然她在周围的环境上没发现到与其他地方存在明显不同之处,加上此地又没什么飞禽走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特意在这里投食了。阿苒去掏蚁穴,不过是想从里面的食物残渣中确认是否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而已。因醉姥姥雾的存在,山下镇民并不敢轻易上山,能在此处出没的也只有药王谷的人。若是能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没准能帮她找到通向药王谷的道路。 她却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反而让对方产生了误解,只听那少年继续道:“这赤目火蚁的蚁后分泌出的气味会抑制三叶菱花草的生长,我好不容易将它们引到一起,在它们的洞穴中放入凭陵石,若是被你取出来,只怕不消三天这附近的三叶菱花草将死掉大半,我们谷主只是让你们设法破解屏山迷障,并不是想让你彻底破坏它,要是醉姥姥雾多出个缺口,那可就不美了。”在他看来,能在屏山迷障中停留这么长时间还没晕倒的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人人都想方设法前往山顶,只有她特意用糯米糕引出赤目火蚁,人家都拿起树枝准备捅蚂蚁窝了,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其中设下的凭陵石。真给她将凭陵石拿出来,再要放进去又要花费一番功夫,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阿苒发了半晌呆,怔怔道:“那我算通过了么?” 那少年神色古怪的看了看她,少女脸上带着古怪的面具,也不知她到底是在谦虚还是在讥讽,迟疑了片刻,开口道:“自然算通过了。只不过……” 阿苒见那少年一双细长的眼始终在自己面具上来回晃,忍不住问:“只不过什么?” 那少年懒懒的瞥了她一眼,道:“只不过你还没走出这个迷阵,按照规矩,我是不能带你上山的。” 什么,这里还有迷阵?难怪她在原地转了这么多圈。话说回来,这药王谷的试炼到底研究的是如何治病救人,还是旁门左道的手段? 如果她脸上没有带着面具,对方一定会发现她脸上的错愕之色。 那少年眼珠一转,笑嘻嘻道:“不过呢,如果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想法带你上山。” 阿苒不由心生警惕,问道:“什么事?” 那少年脸上忽然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一脸严肃的道:“先声明一句,我并不是嫌弃你容貌不好看才不要你的……但换成是谁好端端的突然被多了一个老婆,心里都会有些抵触。万一你上山后见到我们谷主,他要是有意联姻,你可千万千万不要答应。”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47 联姻(中姻) - 阿苒 - 魏如春 她还没嫌弃他的容貌呢!阿苒气鼓鼓的跟在那少年身后。 只听那少年道:“我姓姜,单名一个斐字。你呢?” 阿苒道:“我叫何苒。” 姜斐一脸好奇道:“那你祖父他老人家呢?” 阿苒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我从没见过自己的祖父。” 姜斐却理解为她祖父已经早早去世,虽然这也勉强算是在意料之中,脸上却仍是带着浓浓的遗憾。两人说着说着,不自觉已经离开屏山迷障。祁连山越往上走温度越低,尽管阿苒的体质特殊,耐寒耐热的能力比一般人强出许多,走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小小的打了个哆嗦。 姜斐早已习以为常,指着不远处树林里露出的屋檐一角,嘻嘻笑道:“那里便是谷主特意命人修建用来接待诸位的青松阁,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阿苒朝他道了声谢,刚要离开,又听他鬼鬼祟祟道:“千万记得答应我的事,不管谷主开出什么条件,你都不许答应他。” 阿苒有些好笑,只开口道:“放心吧。” 姜斐听了这话倒是呆了呆,像看个怪物似的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本大爷这么英俊潇洒,这女人居然对我没兴趣?奇葩。” …… 那青松阁看起来才完工不久,阿苒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争吵之声。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郝大人,不管他用什么方法,这位施大夫既然能来到山顶,他就有资格进入药王谷。” 郝源道朗然道:“曾老爷子此言差矣,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这人不过是个游方郎中罢了。在座诸位都是成名已久的前辈,药王谷的屏山迷障大家也都有所耳闻,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有兴趣知道这位施大夫究竟是用的什么方法上山来的么?” 他这话一出,立即就有人叫道:“什么?游方郎中也能上山?” 那曾老爷子迟疑道:“虽然郝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这样强迫人家说出自己的方法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郝源道冷笑道:“你看那姓施的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什么物理吸附之法,问他这种炭为何能吸附,他却说不上来。依我看。他分明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苒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大门推开,一股冷风顿时伴着她吹入大厅之中。这大厅三面均设有席位,其后立有若干侍者不时添茶倒酒。施槐巍此时正身形狼狈的立在人群中间,阿苒见自己亲手给施槐巍缝制的面具已被人拆开,零部件都撒了一地,心中不由微微恼怒。 施槐巍见了少女,心中大喜过望,叫道:“师父!” 阿苒除下面具。冷冷环顾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郝源道身上,沉声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我好了。” 她刚将面具摘下来,厅中众人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施槐巍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眼前这个明眸雪肤的少女怎么看最多也不过双十年华。那施槐巍居然喊她作师父?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郝源道吃了一惊,他显然没有料到阿苒居然真的能来到这里。倒是他身后的黄莫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连忙上前笑道:“何姑娘,您果然来了。” 曾老爷子知道黄莫两人身份不低,见他俩对阿苒如此恭敬。不由问道:“黄大人,这位是……” 那黄药丞看了看郝源道,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不免有些迟疑。他正要开口。忽然见郝源道大踏步上前,对阿苒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就给大家讲讲这物理吸附之法。也让我等长些见识。” 阿苒冷冷一笑:“教你倒不难,只不过你这虚心求教的态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郝源道脸上肌肉微微跳动,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阿苒行了一礼道:“何姑娘身为医圣之后。心胸宽广虚怀若谷,自然远非我等能及。在下求知若渴,若有得罪之处,但请姑娘见谅。” 黄莫两人见郝源道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将阿苒的身份亲口说了出来,不由微微诧异。郝源道心中则又是一番打算,对方既然已经穿过了屏山迷障,就算他不开口点破,药王谷的人也会为她正名,更何况自己身后还有黄莫这两个小人虎视眈眈。他就不信在场这么多名医圣手,人人都会对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心服口服。就算是医圣之后又如何?没有与之相映衬的实力,只会徒增笑柄罢了。 果然,此言一出,整个大厅中顿时一片哗然。 只听一人失声道:“什么?她就是医圣之后?” 施槐巍先前被郝源道咄咄逼问了半天,一直缩头缩脑不敢大声说话,到这时才稍微挺直了腰杆,一脸骄傲道:“有什么好稀奇的。那本《千金方》正是我师父亲手写下,让南康公主带回京中交给太医院的。”可惜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那曾老爷子看起来似乎颇有威望,重重咳嗽三声,大厅里便渐渐安静下来。他双手扶着拐杖,重新打量了一下阿苒,道:“何姑娘,老朽乃是回春堂第十三代传人,在京中也小有名气,二十年前曾有幸忝居太医令一职。老朽虽不知道郝大人与令徒之间曾有什么误会,但如今大家都是千里迢迢赶来参加药王神炼,在此同台竞技共同切磋,见到闻所未闻的新奇之法难免会生出好奇之心。若是姑娘愿意耐下性子与我等解答,老朽自然感激不尽;若是不便,也不会强求。” 郝源道见那曾老爷子话里话外似是在指责自己不该将私人恩怨带到这里,脸上不免泛起一层薄怒。只不过那姓曾的对他也算是有提拔之恩半师之谊,当下忍住怒火强笑道:“曾老爷子所言极是。若是姑娘不愿,在下也不敢强求。不过姑娘既然连《千金方》都拿了出来,想必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藏私。” 阿苒冷冷看了他一眼,对边上侍者道:“麻烦帮我取三杯清水并笔墨纸砚。” 清水很快就呈了上来。 阿苒将白纸铺在案上,将三杯清水排成一列放在纸上,提笔分别在对应之处标记分组,一面用毛笔吸足了墨。分别滴了一滴在中间与右侧的清水中。稍微摇晃一下,墨汁很快就在清水中散开。阿苒将活性炭拆下,投入右侧的水杯中,片刻之后。水杯中的水又渐渐澄清了起来。 只听人群中有人叫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净水石?” 曾老爷子拿起一枚活性炭,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道:“不太像。” 阿苒指着最左侧未投放任何东西的清水道:“这第一杯水,我们称为空白对照,中间这杯水滴入了墨汁至今还未澄清,而第三杯水在滴入墨汁之后,我们放入了炭粒,清水因墨汁而浑浊又因这活性炭复而澄清。” 曾老爷子奇道:“这东西叫活性炭?” 阿苒点了点头,道:“不错。” 郝源道冷笑道:“原来只是炭粒而已。” 阿苒拿起一枚活性炭,神色淡淡的道,“不要小看这枚活性炭。此物表面多孔,可以吸附微小的颗粒,既可净化水质,又能过滤空气,墨汁也好。迷雾也罢,甚至连毒素都可以考虑用它来除去。” 那曾老爷子失声道:“什么,连毒素都能除去?” 郝源道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天下三大奇石当属净水,凭陵与明镜。净水石可以净化水质,凭陵石可以除去异味,明镜石则可以预警毒物。他原本以为自己手里的明镜石已经十分难得。却没想到阿苒拿出的活性炭效用居然如此神奇,刚想开口问你可能证明,就听人群中有人抚掌叫道:“这么说,我以前听闻的那个偏方是真的了?” 莫方丞一听偏方二字立即竖起了耳朵,问:“什么偏方?” 阿苒听他声音似曾相识,循声望去。那人正是牛海山。 这牛海山本身有几分真本领,在得知迷雾根源之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居然也来到了山顶。他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不免有些得意道:“在下才疏学浅。不过是个游方郎中,街头巷说走家串户问诊,倒是听了不少偏方。木炭解毒之说倒也曾有过,说是若有人误吞金银,只需将炭烧红趁热捶成细末煎汤服下即可。在下原本还不信,毕竟吞金者实在太少,就算有也轮不到我上去医治。说实话,我老牛这大半辈子过去了,也没亲眼见过一块金锭。”他这话说得风趣幽默,立即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曾老爷子拈须想了想,道:“京中倒是有不少吞金者,无非是金银重迫脏腑。再者金银本无毒性,何来解毒之说?” 牛海山愣了一下,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他将目光望向阿苒,“不如由何姑娘为我等解惑?” 阿苒与施槐巍对视一眼,牛海山所说的偏方倒是在《本草纲目》中曾有记载。不过为了确认无误,她还是假装思索,一面飞快的在大脑中查阅人工智能,斟酌了好半天才道:“金银本身确实无毒,但就像是你我平日里吃下的瓜果蔬菜,原本也无毒,可吃到体内总难免会产生毒性。人体往往靠汗下两法排毒,金银到了体内,既不能汗,也难以下,毒素堆积在体内,也就导致了中毒。不过寻常木炭的吸附效果并不如活性炭,此外,若真遇上了金银中毒,与其用炭法解毒,不如考虑用牛乳。” 曾老爷子不由挑眉道:“牛乳?牛乳也能吸附毒素?” 阿苒摇头道:“我说过炭法解毒乃是物理吸附之法,追本溯源就是利用事物本身的结构特性来吸附毒素;而牛乳之法则是依靠牛乳中存在的养分中和毒素,两者本质不同,各有利弊。可惜炭法本身对人体可能存在一定损害,牛乳则相对安全,因此更适合用来解金银之毒。不过,若是吞下的金块过大,不管是炭法还是牛乳都没用。”她本身并不通医理,说得越多便越容易出错。更何况人工智能给出的那什么蛋白质重金属,连她自己也不懂,又如何敢拿出来讲给别人听?其实在场不少都是成名已久的老郎中,阿苒所说的最是简单不过的道理,曾老爷子未必不知道,他不过是想听听阿苒是否另有独到见解。 只听一人哈哈笑道:“不愧是医圣的传人,小小年纪就如此博闻广见,实在是难能可贵。老夫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4姻8 联姻(下) - 阿苒 - 魏如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干枯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厅内的侍者见了,一齐向他行礼,恭声道:“见过谷主。” 那老头笑眯眯的打量了众人一番,目光在阿苒脸上停留了许久,才朝众人抱拳道:“诸位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众人心中都道:“你把我们晾在这里整整三天,到现在才出现,轻描淡写一句恕罪就揭过了?”脸上却纷纷笑道:“哪里,哪里,我等要多谢药王谷这几日的精心款待才是。” 只听那老头笑道:“忘了与大家自我介绍了,敝姓姜,单名一个橧字,乃是药王谷第四十六代传人。今日有幸见到诸位名医,老夫特地为大家准备了一份丰盛的席面,替诸位接风。”说罢,便拍了拍手。不多时,从他身后鱼贯而出了十数名美貌少女,每人手上端着一道热气腾腾的菜,按序摆放在厅中央长桌上。阿苒早上出门时就走得仓促,并未来得及吃早饭。她一路爬山到这里,早就饿的饥肠辘辘,此时闻到饭菜香,忍不住伸长脖子过去张望。只见那桌上每一道菜边上都立着一枚竹简,上面用朱砂写着菜名,又用工整的小楷写了详细的制法。第一道菜是黄焖甲鱼,第二道是鹿尾蟹黄,第三道菜是醉酒鸭……阿苒越看越饿,却听施槐巍小声道:“乖乖,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鸿门宴啊。” 姜橧环视了一下众人,道:“所谓医食同源,正如诸位所见,这里每一道菜都是相克之物,比如这道龙须凤爪,以活鲤须下之精肉炖活鸡之脚爪,前者甘平,后者甘温,一个是下气利水。一个是补中助阳,性味不反但彼此相乘。一旦佐以甘草南仁熬成的汁,就立即变成了剧毒之物,一个时辰内若是不及时服下解药。立即便会眩晕腹泻,甚至中毒致死。”他一面朝身后的侍女点了点头,后者立即替他盛了一勺。 姜橧端起小碗,朝众人微笑示意,慢慢的喝了下去。 施槐巍忍不住小小惊叫出声,郝源道则直接别开了眼,曾老爷子则喃喃道:“胡闹,胡闹。”众人脸上虽反应不一,但每人的心中都忍不住胆战心惊,暗道:“莫非我们也要和他一样。明知有毒还要喝下去不成?” 只有阿苒完全摸不着头脑,从头到尾她只听懂了剧毒两个字,眼见施槐巍面如土色,不由低声问道:“老巍,什么叫性味不反且彼此相乘?” 施槐巍想了想。小声解释道:“医道之中习惯用五行来喻人体内的脏器肺腑,心属火,肝属木,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相生相克不难理解,相乘相侮则是超出正常范围之内的相克。譬如说相乘。木本来是克土的,土气不足,则木乘土虚;若木气亢盛,则木亢乘土;反过来说,若土气亢盛,木无法克制住土。反而会被其反克,这就是土亢侮木。鸡鲤本来就是相乘之物,再配上甘草南仁,更是有害无益。” 那姜橧喝完汤,取了枚帕子净了手。笑道:“在座诸位既然都是名医,自然也不惧这些雕虫小技。这药膳之毒,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轻则肠痛腹泻头晕目眩,重则七窍流血危及性命。诸位可以在侍者手上领取一枚印鉴,选择自己想要的菜系。只需用餐之前将方子写好,盖上印鉴交与侍者,自会有人替诸位煎药;待用餐完毕之后,凭印鉴领取煎好的药,若是服下后无事,便有资格留下来;当然,若实在无力解毒,也可以向我求助,总之药王谷不会让大家活着进来躺着出去就是了。”他越是说的轻松,众人心中便越是紧张。 姜橧等了许久,也不见下面有动静,不由微微一挑眉,道:“怎么无人先手?莫非是嫌弃我药王谷的菜色不好?” 牛海山小声嘟哝道:“既然明知菜里有毒,谁还会想要去吃?” 郝源道也忍不住开口道:“姜谷主,这难道就是药王神炼么?” 姜橧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是。正如我在神医帖上所说,药王神炼乃是天下名医汇聚一堂,共同研讨难解谜题,一切凭实力说话。最终留下来的人,我药王谷中所有藏书将完全为其开放,历代谷主的心得手札也在其中。” 他话音刚落,下面人人脸上皆是一片欢喜之色。药王谷号称活死人医白骨,历代谷主的心得手札对众人来说更是无价之宝,就连牛海山听后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姜橧环视众人一眼,发现只有阿苒脸上十分平静,似是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他不免有些疑惑,虽说《千金方》确实了不起,但自己谷中的藏书也未必逊色。这姜橧哪里知道,阿苒身上人工智能所提供的资料涵盖了上上下下近万年的人类文明,别说阿苒来药王谷本身就不是为了参加药王神炼,就算她是,这点奖励人家也不可能看得上。 郝源道却十分激动,连声音都有些发颤道:“那药王神炼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呢?” 姜橧淡淡道:“什么时候开始先不提,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在我谷衣食住行皆与丹道药途相关,若是连膳食相克之毒都解不了,我劝你们还是早早下山。否则接下来的几天顿顿都是如此,你们连果腹都成问题,又该如何参加试炼?” 郝源道老脸微红,他身为太医令,又是天子近臣,怎么可能不了解膳食之毒,眼下见众人目光都望向自己,略微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上前从侍者手里取了印鉴。 曾老爷子叹了口气,道:“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老夫年纪大了,还是吃点清淡点的。”一面跟着也走过去领了一份印鉴。 阿苒领到的印鉴上刻着松音两字,施槐巍的则是枳实。有施槐巍在,阿苒自然是全权委托给他。郝源道一直留着心思注意她,见施槐巍将自己写的方子悄声告诉阿苒,不由冷笑一声道:“施大夫可真是能者多劳。” 施槐巍在经过了前一场胜利之后腰板硬了许多,当下抬头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道:“姓郝的,我们师徒俩说话关你什么事?没听说过有事弟子服其劳么?方才姜谷主也说了。这又不是药王神炼,你有本事也找个人替你服其劳啊?” 郝源道差点被他气歪了嘴,想给他服其劳的人多的是,他在宫里别说徒弟。连干儿子干孙子都有。他正要反唇相讥,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只见一个少女身形狼狈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郝源道又惊又喜,连施槐巍也顾不上了,迎上去笑道:“环儿,你也上来了么?好好好,不愧是我嫡亲的孙女儿!” 郝语环见到祖父,连行礼都顾不得了,扑过来哭道:“祖父,你快去帮帮他。快去帮帮他。” 郝源道吃了一惊,连忙拍了拍孙女的肩头,沉声道:“发生什么事?要帮谁?” …… 原来那郝语环自从在山林中遇到了何意,一颗芳心就扑了过去。她想尽了办法要与何意搭上话,偏偏对方对她竟似充耳不闻。郝语环并不气馁。又换了个方式旁敲侧击他与阿苒的关系。何意见她一个劲问东问西,却始终不提破阵上山之事,索性冷冷道:“你与我素昧平生,何必要究根问底?”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郝语环从小被人捧到大,她九岁就能将《伤寒论》倒背如流,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还曾被太后召进宫中。哪里能忍受得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虽说同姓不婚,但属于女性特有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姓何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肯定不一般。郝语环心中又羞又气,跺了跺脚冲着他的背影叫道:“我就是要究根问底!” 何意不跟着她走,她就偏要跟着何意走! 没想到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郝语环差点撞到他的背上。若在之前,何意根本不可能给她近身的机会,可此时他却像定住了一样,整个人一动不动。郝语环心中窃喜,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似是有一男一女往山上走去。待要细看时,那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郝语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见何意雪白着脸,黑漆漆的眼底一片深沉,就像是大海深处即将涌起的巨浪,在冷漠的外表下透着一抹凶狠的杀意,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何意的第二次进阶是因情悟道,虽然他失去了这段记忆,但在见到姜斐对阿苒笑嘻嘻的模样时,心底还是涌起一股莫名的震怒。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看似冷漠高傲,实则敏感脆弱,自从失忆后,便得越发孤僻少语。与人的交流越少,就越容易胡思乱想。这几个月来,除去施槐巍,阿苒身边只有他一人。他从未见过她与别的异性并肩前行过,尤其对方还与她同龄。 郝语环天生冰雪聪明,陷入情爱中的少女又最是敏感多疑,何意的失态如此明显,只要稍稍想一想,便能隐约猜到几分。直觉告诉她现在是个好机会,只需要再稍稍加上一把火,没准就能离间何意与阿苒。郝语环小心翼翼的看着何意的脸色道:“我没看错罢,方才那不是何姑娘么?” 何意也不理会她,只冷冷的跟了上去。他越往上走,心便越往下沉。心境的骤然变化,加上郝语环的言语挑拨,使得他体内气血翻涌。阿苒在与姜斐告别时眼中的笑意更是让他觉得无比刺眼。待阿苒走后,何意就立刻拦住了姜斐。 等到郝语环千辛万苦追上来时,只见何意盘膝坐在地上,浑身真气澎湃,长发垂落了一地,雪白的衣衫无风自动,头顶上冒着汩汩热气,唇畔还有些许血迹。他边上站着一名少年,正手忙脚乱的除掉何意脸上的面具,一面拿出两枚金针刺入他头顶与胸口的穴道,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山顶上找人帮忙,这人走火入魔了!” …… 姜橧一眼就看出了何意的身份。 何氏剑门历代掌门与药王谷之间都互有往来,这个症状在药王谷先代谷主手札里也有记载。何意身上的面具与阿苒两人同出一辙,再加上两人都姓何,这让他不由开始怀疑到阿苒身上来。别人不知道何氏剑门,他难道还不知道?阿苒身上那柄长剑乍一看十分普通,可仔细望去不正是何氏剑门的传承之剑?姜橧到底是老奸巨猾,火石电光之间就将阿苒的来意猜了个大概,道:“原来你是何氏剑门的人,来到祁连山只怕不是为了参加药王神炼,而是想替他求医罢。” 阿苒见被他看破,索性就实话实说,点头道:“不错,我是何氏剑门第七十八代弟子,他是我师父何意,也是现任的掌门。几个月前我师父受伤失去了记忆,只让我来祁连山寻药王谷求医。我不知该如何进入谷中,正巧遇上药王神炼,所以就想办法混了进来。” 姜橧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那献书给朝廷的人真的是你?” 阿苒只觉得头皮略略发麻,道:“是我。” 姜橧打量了她一眼,又道:“那活性炭之法也是你发明的?” 阿苒迟疑了一下,道:“是从书上看来的。” 姜橧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什么书?老夫怎么不知道?” 阿苒无奈道:“家中古籍。”她生怕他再继续问她要书,自己会露出马脚,又补充道:“几年前家里遭了大火,祖父留下来的书籍都给烧光了。幸好我还记得一些,便默下了这本《千金方》。只不过我一人记忆怕有疏漏,索性交由南康公主请太医院帮忙修正,与其说是献给朝廷,不如说是想尽些微薄之力造福百姓罢了。” 姜橧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脸色略略缓和道:“看不出你出身何氏剑门,居然还有几分救世济人的慈心。可惜我药王谷虽号称活死人医白骨,却不会随便救人。除非……” 阿苒忽然觉得有些不妙,自己好像上了他的套了,可还是忍不住问道:“除非什么?” 姜橧笑眯眯道:“除非何氏剑门与我药王谷联姻,这样的话,别说是你师父一人,就是你以后子孙,只要受了伤尽管往我药王谷中来求医便是。” 阿苒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那老头越说越起劲,喋喋不休道:“呐,姜斐你应该见过了,他这孩子性子虽然有些顽皮,但心肠还是好的。方才将你师父送回来的就是他,你看他怎么样?”他见阿苒似是不为所动,又道,“若是看不上他,我谷中还有不少天才少年,譬如说……”姜橧左思右想,好半天才想起一个人来,当下拍手叫道,“譬如说九针,颜九针!” 提供阿苒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149 乱局(上) - 阿苒 - 魏如春 在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就注定不会平凡。 九针这个名字来源于《黄帝内经》之灵枢卷,其中提到九针[1]之名,各不同形。然而在药王谷中,提起九针,人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颜璘。姜斐与颜璘可谓是药王谷这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两人,前者擅药,后者擅针。时人针灸常以金针三十六枚或七十二数,唯独在颜璘手中,只有九道。 九道金针定生死。 不论什么病症,到了他手里皆是如此。在他看来,人身上穴位虽多,但关乎病灶所对应穴位至多不过九,若用到第九道还不见好转,基本上这人就没救了。刚开始众人只道他年少轻狂,可时间长了,却发现这孩子所言未必是大话。遇上九道金针下去,颜璘瞧后立即罢手的,就是谷主亲至也无能为力。 颜九针之名也由此而来。 颜璘从三岁拿针,至六岁,已将人体五十二个单穴、三百零九个双穴、四十八处经外奇穴熟记于胸。九岁时,父母带他出外游历,在返回药王谷的途中,不巧路过一个村落。因颜璘口渴,其父便让妻儿在外候着,自己进村去讨些水。可令人奇怪的是,明明是大白天,村中却极为安静。待仔细查看之后,颜父才发现此地竟然遭了时疫。他心中又惊又惧,即刻令妻儿先回药王谷,自己则留下来救人,却不想从此一去不返。其妻姜氏乃是姜橧的小女儿,在回去的路中突发病症。姜橧见信后大为忧心,连夜启程赶了过来。可等到他好不容易赶到之后,只见小小的颜璘一个人捧着一个瓷坛面无表情的立在路边,也不知饿了多久了,瘦得巴掌大的小脸上沉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颜璘连着好几日都不曾好好进食,撑着一口气到现在,直到见了外祖父,这才腿脚一软。沙哑着嗓音道:“这是阿娘的骨灰,我亲手烧的。” 这句话虽然简单,可听在姜橧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直接带颜璘回药王谷。而是寻了一处僻静之所替他把脉。好在姜氏得知自己也染上时疫后,立即以金针制住颜璘身上的要穴,使得疠气未侵入肺腑,是以他能支撑至今。 自此以后,颜璘的性子越发阴郁冷漠,整日沉迷于研究针灸之术。十三岁时,更是以《九针论》轰动药王谷。只不过颜璘虽天赋奇才,但太早成名反而使得他眼高于顶。药王谷里除了谷主之外,谁都不曾被他放在眼里。 姜橧原本属意的是姜斐,毕竟姜斐是自己的嫡孙。迟早成为下一任药王谷谷主,以他的身份,无论阿苒背后站着的是医圣还是何氏剑门,都是最适合不过的了。阿苒所说的家中古籍被付之一炬,明显只是不想被他继续套话的托词。姜橧多少年的人精了。哪里会看不出来?在见识过阿苒的博学广记之后,他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等人才揽在手中。眼见少女似是要开口拒绝,姜橧情急之下,便祭出了颜九针。 颜璘的祖母桓氏原本出自谯郡桓家,桓家美色天下有名。当初姜氏就是看中了颜父的俊秀,才努力说动父亲将自己下嫁给他。颜璘虽然不大好相处,但他容貌肖似桓氏。较之颜父又更胜出几分。 天底下的少女谁不爱俊俏出色的儿郎? 撇开医术不说,颜九针那张脸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杀器。 姜橧按住阿苒,意味深长道:“九针天赋出众,医术了得,假以时日必在老夫之上。贵派的走火入魔之症,我药王谷历代谷主手札中都有提及。可惜至今一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如果说天下还有谁能根除此症,恐怕也只能寄希望于九针了。何姑娘,我已经命人去请他了,你先不要急着回答,不妨等见了他再说。” 他在这边与阿苒谈条件。那边姜斐却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郝语环先前不知就里,着急上山搬救兵。等何意被送上山后,她见何意脸色雪白,唇畔带血,心中又怜又爱,转头就将火气出在了姜斐身上,咬牙切齿道:“你这混蛋,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姜斐却十分冤枉,他走了一半莫名其妙的被何意拦住。姜斐见对方佩戴的面具与阿苒相似,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冷冷的杀意,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脸上还是面不改色,义正言辞道:“你也是想让本大爷替你带路上山的么?按照谷中规矩,这算是舞弊,这样的活儿我是不会接的。” 何意冷冷道:“她给你什么条件,我就给你什么条件。” 姜斐见他一语道破,索性也懒得装了,笑嘻嘻的摇头道:“她给我的条件,你给不了。再说,本大爷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他话音未落,眼前便是一道劲风袭来。 何意本来就不是想让他带路,只是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此时听了这话,心下不由勃然大怒。 姜斐大吃一惊,整个人连退数步,待看清何意手中之物后,不由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一言不合上来开打也就算了,拿把木剑算什么,看不起我么?” 何意虽然已经突破了第六层,但左手毕竟不如右手灵便,经过了几个月日夜不断的练习,他的剑术水准已经勉强恢复到了第二层。以他的内力,只要经脉畅通,仅以剑气就可以伤人。姜斐话还没说完,身前的草地忽然齐刷刷的矮了一片,赫然是被对方的剑风扫过的模样。他这才知道厉害,随手捏破一枚药丸,对着何意撒了过去。 只见一阵烟尘暴起,正巧将迎面飞身掠来的白影困在其中。 少年翻了个筋斗落在树上,得意洋洋道:“这枚十里*香乃是本大爷精心配制而成,重者立扑,绝无例外。”姜斐这个“外”字还没说完,就看到那道白影穿过烟尘,飞身朝自己一剑刺来。 姜斐心中暗骂一声倒霉,整个人顺势后仰,仅靠双腿倒挂在树上。堪堪躲开了那一剑,口里大叫道:“你用面具遮着脸,手里还拿着剑,老子什么也没有。这不公平!有种脱光了,咱们决一死战!”刚说完,屁股上又被一阵剑风扫过,只听“嘶啦”一声轻响,少年的脸色顿时煞白,连忙从树上一跃而下,双手捂住屁股,朝何意破口大骂道:“你还要不要脸,都说了打人不打脸!啊,不对。打人不打屁股!反正老子的屁股就是脸,你怎么能随便动手?” 何意这一剑落空,脸色比姜斐还要难看。他苦练了几个月,没想到动作还是如此之慢,连这么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少年都制不住。心中一时气血翻腾,只能喘息着左手以剑拄地,咬了咬牙,转身挺剑又向他刺去。 姜斐见何意紧追不舍,他轻功不及对方,施毒对方又闻不到,只能哭丧着脸捂着屁股。求饶道:“好啦好啦,你赢了。别打了,我带你上山就是。” 他不知何意双耳不能闻,他明明都已经服软了,见对方似是仍是不罢手,饶是姜斐脾气再好。也有了几分火气,当下恨恨道:“既然如此,老子就陪你玩个够!” 姜斐正想着该怎样绕路绕死他,忽然脑中一个念头火石电光的一闪而过,他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一面故意回头冲着何意扮了个鬼脸。叫道:“原来你喜欢她啊,可惜她却注定不是你的!我们谷主早就将她定给我了,本大爷原本还在考虑中,现在想想,若是让给了你,那才真正是糟蹋了人家。好歹也是个花朵般的小姑娘,还不如老子自己笑纳了,就当日行一善罢。” 他说这话本是故意恶心对方,谁知却结结实实的正中何意心底痛处。何意的心境本来就有些不稳,此时为了追赶姜斐,全身真力快速流动,气血翻涌之下,更是雪上加霜。当下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姜斐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说出去对方就跪了。他虽不喜欢何意,但有这家伙在,他才有理由拒绝祖父的逼婚。要是这家伙挂了,那个阿苒知道她没了下家,硬是要反悔嫁给自己怎么办? 姜斐越想越是胆战心惊,连忙上前查看何意的伤势,没想到正好被郝语环撞个正着。 郝语环情急之下,也不管是非对错,抓住姜斐就是一顿痛骂。 郝源道见她如此失态,不由低斥道:“环儿,不得无礼!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郝语环被他一斥,心中委屈之极,指着姜斐对郝源道哭道:“祖父,都是他,都是他……”她本想说都是他害得何意走火入魔。可这话真要说出来了,祖父少不得会问她为何对何意如此关心,这些女儿家的心思叫她如何能说的出口,总不能说自己对他一见倾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露心声吧。当下只狠狠跺了跺脚,语无伦次道,“反正他是坏人,都是他欺负我!” 姜斐比她还要委屈,他招谁惹谁了?莫名其妙被追着屁股打,至今裤子上还裂了一道缝;好心好意救了人,回头来又被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指着鼻子骂。 他身为姜橧的嫡孙,在药王谷中的地位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比的。若是颜璘指着他鼻子骂也就算了,谁让人家有这个实力呢。可眼前这小娘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栽赃陷害他,简直是其心可诛!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说会引起多少误会么? 难不成……她也想嫁给他? 姜斐越想越觉得有理,早憋了一肚子怒火,此时不由青筋暴起,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坏人了?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我他娘欺负你哪里了?”他不说也就罢了,这么一说,反而倒像是小儿女在吵架。尤其当着大厅中这么多人的面前。 郝源道原本得知郝语环也能凭借自己的实力上到山顶,心中正颇为得意,还等着寻个时机正式向其他人介绍自己的孙女。没想到郝语环居然会如此失态,他当时就想一个耳光甩过去,碍于脸面只得强行忍住了。那少年是药王谷的人,他已经得罪了阿苒,绝对不能再得罪药王谷。可等到姜斐这么一说,忽然脑中一个念头闪了出来,他看了看郝语环,又看了看姜斐,一个是如花少女,一个是清秀儿郎,不由和颜悦色问道:“这位小哥,不知高姓大名?” 姜斐对阿苒称姜橧都只道谷主,就是怕她因为他是谷主之孙的身份黏上自己,但郝源道对他一直十分恭敬,之前又是三番两次暗中相助,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不好意思对郝源道拉长脸,只挺胸叫道:“我姓颜,叫颜九针。” ps: 注[1]:《灵枢.九针十二原》载:九针一曰镵针,长一寸六分;二曰员针,长一寸六分。三曰缇针,长三寸半。四曰锋针,长一寸六分。五曰铍针,长四寸,广二寸半。六曰员利针,长一寸六分。七曰毫针,长三寸六分。八曰长针,长七寸。九曰大针,长四寸。 150 乱局(中) - 阿苒 - 魏如春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人冷冷道:“姜斐,你又以我的名义做了什么坏事?” 姜斐听到那声音,身子不由一抖,摸了摸头打了个哈哈笑道:“你们聊,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一步。” 他刚要转身溜走,忽然膝下一软,只听那人冷哼一声道:“别着急,先把话说清楚了再走也不迟。” 郝源道顺势望去,只见一个俊美冷漠的少年,从头到脚一身黑,正缓步从门外走来。那少年打量了一下众人,目光在郝语环脸上停了一会,眼底似乎露出些许嘲弄之色。郝语环柳眉倒竖,正要开口,他却将目光定定的落在了昏迷不醒的何意身上。 姜斐小腿足三里被对方踢中,一时间无法动弹。他栽赃颜九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被当众抓住,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大声嚷嚷道:“我这么老实的人,哪里会像是能干坏事的?那家伙莫名其妙走火入魔,这女人找不到人出气,就迁怒在我身上。这年头做好人也被冤枉,早知道如此,我才不会救他哩!” 他这么一说,众人又将目光集中在了郝语环身上。郝语环勃然大怒,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厉声道:“他之前还好好的,去找了你后就变成这样了,不是你害的,难道还是我害的不成?” 姜斐不甘示弱,怒目而视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不讲道理?他上来就追着我砍,削得老子屁股差点做了太监,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肯救他已经是我菩萨心肠,谁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遇上你这么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他话还没完说完,就被那黑衣少年单手敲在后脑上,只听他冷冷道:“吵死了。” 姜斐立即将嘴巴牢牢闭上,要说这谷里他最怕谁,除了颜九针还是颜九针。他与颜九针虽是姑表兄弟。可从小到大,无论是背后阴人还是正面比试,他就没有胜得过颜九针的。虽说那郝语环看起来凶狠,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纸老虎一个。可颜九针却不同,这人心狠手辣又记仇,就算自己有祖父罩着,得罪了他也准没好果子吃。 颜九针越过姜斐,带着一股寒意往何意的方向走去。何意自从被送进来后,就被放置在一张软榻上。此时青年的脸色半边青灰半边紫涨,看起来颇为骇人。在场不少大夫都替他把过脉,只觉得此人的脉象诡异之极,时而嘈切如滚珠,时而平缓如流沙。这还亏得姜斐提前用金针替他制住要穴,否则内力反噬冲击肺腑,就算华佗在世只怕也无力回天。能获邀进入药王谷中人多多少少在医术上都有一技之长,得知何意竟然是被姜斐所救之后,心中不由都上下打鼓起来。姜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用针却精准如厮,回头再看看自己,十五六岁时还不知道在哪里背医术学捣药呢。 药王谷不愧是药王谷,年纪小的尚且如此厉害,那姜橧的医术不知该有多出神入化?众人越想越叹服,不由纷纷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颜九针扫了一眼何意全身,又翻开他的手掌抬了抬。连脉都懒得搭,只用他那双漂亮得出奇的眼睛斜睨着姜斐,讥讽道:“就你这水平也敢用针?” 姜斐气恼道:“我这水平怎么啦?若不是有我在,他早就内力反噬而亡!” 颜九针冷笑一声,上前伸手拔去何意紫宫、中庭与天枢三处穴上金针,后者虽仍在昏迷中。还是情不自禁一声闷哼。不一刻,何意的鼻口处便溢出些许鲜血来,就连胸口也开始不正常的微微颤动。 郝语环顿时大怒,叫道:“你做什么?” 颜九针根本就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指尖微动。一枚金针刺入何意腹中鸠尾穴。何意被他这么一压,猛然间喷出一口鲜血,只抬了抬眼皮,又晕了过去。 郝语环立时便要冲上来,却被身边的郝源道一手按住肩头。她回头一看,却见祖父望向自己的眼神凌厉之极。郝语环心中焦急万分,偏偏无法说出口,当下只能央求的看向自己祖父。郝源道一双利眼死死的盯住她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郝语环心中凄苦万分,她虽然心中担忧何意,可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违逆祖父却也不敢。 颜九针神色渐渐凝重,反手又将姜斐落在何意脸上阳白、上关两处的金针抽出,手指如拨弦一般将食指处的金针拨转到尾指,反手落在他颈侧的人迎之上。何意的胸口的颤动幅度不断加剧,不一会,从他眼、口、鼻三窍都分别溢出青紫色的淤血来。曾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抢上便要将他推开,口中呵斥道:“人命关天,由不得你胡来!” 姜橧在偏厅之中正千方百计的想要将阿苒拐进谷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他连忙对阿苒道:“总之,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何姑娘不妨好好考虑一下。”一面急匆匆走了出来,眼见颜九针正在替何意施针,而曾老爷子的手都快碰上了少年的肩头,姜橧情急之下大声喝到:“小心!” 就在这时,颜九针第三针与第四针分别刺入何意头顶的百会与承光。他察觉到背后有人抓来,肩头微微一矮,反手就是一针刺了过去。亏得曾老爷子在听到姜橧示警之后,立即将手缩了回去,否则以他刺入的位置,只怕立时就要见血。 说来也神奇,颜九针这两针刺入后,何意脸上的青灰紫涨居然渐渐退了下去,虽然他的嘴唇依旧是苍白,但身上的震颤已经开始慢慢平复。 姜橧喝道:“九针不得无礼。” 颜九针哼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 曾老爷子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郝源道连忙要上前将他扶住。曾老爷子微微摇了摇头,道:“老夫没事。”他带颜九针起身离开之后,才敢稍稍凑近翻了翻何意的眼皮,又伸出两指搭在他的脉上。 施槐巍忍不住上前问道:“曾老爷子,何公子的情况如何?”自从何意被送进来后,他就一直想插手,可惜他资历太浅。挤都挤不进去,只能在边上干着急。 曾老爷子也不答,只是神色古怪的望着颜九针,问道:“去紫宫、中庭与天枢。换以鸠尾,何故?舍阳白、上关替之人迎又是何故?” 颜九针冷冷的看了一眼姜斐,道:“他体内气血激荡,内力反噬,那蠢货以金针制以紫宫中庭天枢,不过是勉强阻断他气血,治标不治本,虽能平静一时,却使得淤血无法排除,堆积阻塞在胸口。刺鸠尾迫其发。刺人迎缓以速,一促一缓,避免伤及经脉。你岁数也不小了,难道连这也想不通?” 曾老爷子在众人心中地位极高,就连郝源道也要称他一声前辈。此时见这黑衣少年说话如此不客气,早就有人忍不住叫道:“竖子无礼!” 那说话的人正是牛海山,他与施槐巍一样都是游方郎中出身。只不过后者是真心实意想要来学些东西,而牛海山却只想通过参加药王神炼给自己搏个名头。他先前靠阿苒怒刷了一把存在感,此时又强行跳出来替曾老爷子出头,就想在在这些老前辈面前混个眼熟。 颜九针冷笑一声,道:“在药王谷中若想要别人对自己有礼。需得靠实力赢来。非要把官场那一套搬过来,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牛海山不过是个游方郎中,底层的底层,哪里有资格说官这个字?被他当众一刺,顿时有些下不了台。他本想曾老爷子作为前任太医令,郝源道怎么样也该给点面子吧。谁知道郝源道打定了主意不想得罪药王谷。只紧紧闭住嘴巴,一言不发。 姜斐心中暗道:“颜九针是有了名的嘴毒,他没说那姓曾的一大把年纪活在狗身上了,就已经是对他客气了。比起他以前对老子的羞辱……”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蹲在墙角。流下两道宽带泪来。 曾老爷子一动不动发了半晌呆,忽然哈哈大笑:“妙极,妙极了!”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只朝颜九针长长一鞠躬,歉然道:“方才是老夫莽撞了,望这位小哥多多包涵。” 这老混蛋,老子白替他出头了! 牛海山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 那颜九针根本就没有谦虚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受了他一礼。这回不仅是牛海山,就是郝源道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想了想,咳嗽一声,以自认为最委婉的方式开口道:“这位曾老前辈乃是回春堂第十三代掌门人,与在下也算是半师之谊。”郝源道自己身为太医令,如今能让他说出半师之谊,当今世上也没有几个。他话都点到这个份上了,这姓颜的少年怎么样也该卖他个面子退后一步了吧。谁知颜九针根本不买他的帐,只看着他身边的少女,一脸冷漠的问:“他除了走火入魔,身上之前还受了什么伤?” 郝语环愣了一下,呆呆道:“什么意思?” 颜九针道:“他只有眼口鼻三窍溢出淤血,这就意味着耳窍不通。左手指腹上遍布新茧,且右臂肌肉松弛,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受过一次重伤,使得惯用的右手也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左手用剑。由新茧成形的时间看来,受伤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半年。”说到这里,他见郝语环仍是一脸迷茫,不由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自己的判断不可能出错,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问错了对象。颜九针沉下脸,眼光锐利的望向少女问道:“你不姓何?” 郝语环与他大眼瞪小眼:“我当然不姓何!” 颜九针不由将眼光望向姜橧,后者干咳一声,道:“九针,这位是郝姑娘。” 颜九针冷冷道:“她既然不姓何,是好是坏就与我无关。”说着一面转身便要离开。 郝语环因为这个姓闹过好几次笑话,此时更是火上浇油,差点就要大骂出口:“是姓郝的郝,不是好坏的好!”终究还是被郝源道一个眼神制住了。 曾老爷子连忙将他拉住,好声好气道:“别别别,别忙着走。你制住承光是为了防止气血冲脑,可百会乃是人体真力与天地精华交汇之处,将此穴制住又是为何?” 颜九针还没开口,姜斐就叫道:“这还不简单,所谓走火入魔,说穿了就是因为体内真力作祟,制住百会,也就是抑制真力流动。其实我的法子一样,都是指标不治本!” 颜九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者在他的目光下不服气的嘟囔道:“好吧,就算你疏通了淤血,是比我高明那么一点点。但只要体内真力不散,又如何谈得上治本?何氏剑……” 姜橧立即打断道:“阿斐!” 姜斐知道自己差点说溜了嘴,连忙紧紧咬住了嘴唇。 却听一个少女的声音道:“你说的不错,他确实是受了伤。但伤他的不是别的,正是贵谷所出的明华针。” 颜九针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少女从姜橧身后慢慢走了出来。 那少女雪肤明眸,乌发红唇,眉宇间隐隐带着一抹忧色,看起来仿佛暮云烟柳,脉脉斜晖,当真是说不出的动人。 ps: 请大家多多推荐。 151 乱局(下) - 阿苒 - 魏如春 郝语环素来自负美貌,此时见了这少女,心里也忍不住浮起些许自惭形秽来。她虽未曾见过阿苒,却听过她的声音,只要稍稍一想便猜出了她的身份,当下不由脸色煞白,颤声道:“原来是你!” 郝语环回头看了看软榻上的何意,又看了看阿苒,心底越发苦涩,道:“难怪他……”她话有些说不下去了,自己原以为阿苒整日带着帷帽不敢见人是因为相貌丑陋,没想到对方竟然生得如此美貌。郝语环之前一直以为,阿苒就算是医圣传人又如何,自己好歹也出身于医学世家,祖父乃是当今太医令,凭借她的美貌与温柔,怎样也能将何意拿下来。可眼下见了阿苒,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姜斐虽与阿苒说过话,可那时候阿苒带着厚厚的防毒面具,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尽管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阿苒,但见她对何意如此了解也能猜到几分,只稍微呆了呆,便跳起来大叫道:“你原来就是那个何姑娘!”一面又满是懊悔的嘀咕道,“早知道你生得这么美,我就不和你做交易了。” 姜橧眉头微挑,斜睨了他一眼,道:“什么交易?” 姜斐后悔失言,连忙摆手道:“没没没,没什么。” 姜橧哪里会不知道这小鬼头心里在想什么,只沉下脸道:“不说是么?” 姜斐跛着一条腿走到姜橧身边,讨好的朝他嘻嘻笑道:“真的没有。” 姜橧冷冷愣了一声,道:“看来老夫纵容你太久了,是时候将你关起来好好反省了。” 姜斐一听大急,嘟着嘴嚷嚷道:“我说,我说,我说就是了。昨天晚上我偷听了您与桓老夫人的对话,以……以为您打算牺牲我去联姻。我不想平白无故就多了个老婆,于是就趁机和她偷偷做了个交易。只要她拒绝联姻,我就带她上山。” 他这话一出,牛海山第一个叫了起来:“这不是监守自盗?” 姜橧脸色又青又红,怒道:“胡闹!” 姜斐一脸委屈的小声道:“是你让我说的。” 郝源道又惊又喜。他正愁自己拿阿苒没办法,转眼就有人主动将把柄送上来了,简直就是老天特意送给他的机会,当下装作一脸惋惜的模样道:“小小年纪就能独自上山,我原本还以为她真有本事呢,可惜,可惜啊。” 姜橧越发大怒,厉声道:“从今日起,你给我滚去思过崖好好反省去。” 姜斐对郝源道原本印象不错,见他居然落井下石。心中气恼不已,索性指着郝语环道:“别光急着说我,那女人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啊,不也上来了?” 郝语环冷笑道:“我怎么可能与她一样?破解迷雾的解药都是我亲手调制的,不就是稜庾香樟木与三叶菱花草么?就连那什么阵法也是……”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破解阵法。之所以能走出来是因为她追着何意,而何意则是跟着阿苒。如果阿苒真是由姜斐带上山来,那她自己其实也是间接占了阿苒的光。可到了眼下,她也顾不得许多,只咬了咬牙,强辩道:“反正我靠的是自己的实力,才不是和某人一样徇私舞弊!” 郝源道待她说完了。才装模作样的斥道:“环儿,不得无礼。” 姜橧脸色阴沉,冷冷的等着姜斐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姜斐头上青筋暴起,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他忍了半天,才恨恨道:“祖父。我原本是不想娶何姑娘的,可您想想,若她当真没本事上山,我干嘛要眼巴巴的跑去与她做交易?直接看着她被困山中不就得了?” 郝源道听他喊姜橧祖父,不由暗暗吃惊。原来这少年竟然是姜橧的孙子。难怪当初在镇上的态度这么嚣张。当然,环儿将来若能嫁进谷中,那也算是天大的喜事。要知道皇帝现在一日老似一日,一心就想等着药王谷的人救命呢。 姜橧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阿苒一眼,见少女脸上神色自若,并未流露出任何羞愧或气恼的模样。要是换了寻常女子,被人如此当众嘲讽,只怕早就羞于见人了。阿苒从一开始就对药王神炼没有丝毫兴趣,她千里迢迢赶来祁连山不过是为了上山求医,既然现在人已经进了药王谷,只要有人肯治疗何意,她自己是否会被淘汰根本就不在乎。 郝语环冷笑道:“难道不是你看中了她的美色?” 姜斐被她一激,立即跳起来叫道:“我要是早知道她生得这么漂亮,干什么还要与她做交易让她不要嫁给我?” 郝语环被他反问得一窒,当下哼了一声,重重扭过头去。 可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倒像是郝语环在吃醋似的。郝源道叹了口气,朝左右苦笑道:“唉,女孩儿家究竟是长大了。” 黄莫两人见他一转眼又攀上了药王谷,连忙便低声道:“恭喜,恭喜,看来郝大人府上好事将近了?” 郝源道摇头道:“哪里,哪里。”他语气看似无奈,可眼角却掩盖不住欢喜得意之情。 郝语环臊得满脸通红,想要开口分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狠狠跺了跺脚,转身便要跑向何意身边。郝源道哪里肯让她在关键时候坏事,伸手一把扣住她的小臂,一双利眼紧紧的盯住她的脸。 姜斐平日里只有他栽赃别人的,从没有别人污蔑他的。他被郝语环一再冤枉,早就按耐不住,气急败坏对姜橧道:“祖父,我就实话实说吧,那姓郝的女人不过是解了三日醉就嚣张成这样,人家何姑娘直接找到了红眼睛的老巢,差点就把我的凭陵石给拖出来了。还好我制止得及时,否则现在屏山迷障就已经缺了一个口子了。” 姜橧微微动容,看向阿苒的眼神复杂至极,道:“当真如此?” 郝语环哪里能忍受得了如此羞辱,当下反问道:“什么红眼睛?什么凭陵石?” 姜斐立即抓住了她的话头,叫道:“你看,你看,她连凭陵石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在这里吹嘘自己的实力。” 郝语环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怒道:“我怎么不知道凭陵石?我只是……” 姜斐哈了一声,道:“你只是怎么了?” 郝语环气急败坏的瞪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她虽然听过凭陵石的名头。但确实不知道这凭陵石与屏山迷障有什么关系。 郝源道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稜庾香樟木、三叶菱花草、红眼睛、凭陵石……他不由开口问道:“红眼睛可指的是赤目火蚁?” 姜斐现在根本就不想理他,只一脸委屈的对姜橧道:“人家上山是治标,何姑娘上山直接就去治本了。如果不是孙儿早早将她带上来,只怕您花了几十年功夫布下的阵法,也要被她给彻底破坏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看向阿苒的眼神越发敬佩了。郝源道的脸色十分精彩,原本以为可以借机不动声色的羞辱阿苒一番,谁知对方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如果真如姜斐所说,那么他与阿苒做交易。其实是有意欺负人家女孩子脾气好。曾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哈哈笑道:“何姑娘不愧是医圣之后,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慧,看来我等真是不服老不行了。”众人见曾老爷子都发话了,立即你一言我一语附和道:“是啊是啊。真是后生可畏啊。” 姜橧则脸色缓和了许多,只瞪了一眼姜斐,斥道:“就算是这样,你也得好生关上几日禁闭,药王神炼结束之前不许出来丢人现眼。” 姜斐哀嚎一声,却听颜九针冷冷道:“真是如此么?” 色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姜斐生性洒脱从不掩饰。颜九针与他则截然相反。他对美色毫无兴趣,若单论脸,就连阿苒也比不过他,看自己就足够了。虽然在见到阿苒的刹那,他心里的确有过小小的惊讶。可听到姜斐对阿苒如此吹捧,心里不免有些不快。毕竟在他心中。天底下只有自己的母亲才是最厉害的医女。 姜斐见颜九针发问,立即点头如捣蒜道:“自然是真的。” 颜九针上下打量了阿苒一眼,道:“你也想来参加药王神炼么?” 牛海山在边上不由小声嘀咕,道:“废话。不是来参加药王神炼的,难道是来看热闹的?”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本意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谁知阿苒却摇了摇头。道:“我是来求医的。” 牛海山差点没叫出声来:“你身为医圣的传人,来药王谷求医做什么?” 阿苒想了想,她与何意在南康那里的说法是兄妹,这里有太医院的人在,也只能按着当初的说辞,道:“四个多月前,我与哥哥路过鱼肠山时,不小心正好遇上桓家车队被劫。我哥哥为了救我,替我挡下了部分明华针。虽然事后服用了解药,但中间隔了六个时辰,他的右手麻痹无法用剑,并且失去了听力。在逃出来的路上,他左手中了一箭,过了几天就并发了痉症。” 姜橧听她喊何意哥哥,眉头不由微微一挑。阿苒之前与自己说他俩是师徒,现在又改口说兄妹,大约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何氏剑门,毕竟天下第一剑伤得连剑都拿不起来,若是传出去,只怕上门挑战的人会络绎不绝。 倒是郝语环蓦地抬起头来,眼中又惊又喜,道:“你与何公子是兄妹?”她以前就知道两人同姓,但阿苒与何意的容貌实在不像,就一直没有往深处想。此时听到阿苒亲口承认是兄妹,那么何意见到姜斐时的失态也可以解释了。她自己也有嫡亲的哥哥,若是让哥哥知道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定然也会气急败坏要找对方算账。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前一刻还对阿苒的美貌嫉恨不已,在听到阿苒称何意为兄长之后,立即就觉得她越看越舒服。只可惜对方似乎根本就懒得搭理她,郝语环心知自己先前得罪对方太过,又没好意思向人家道歉,心里隐隐约约总留了那么一点疑虑,只能望向祖父求证。 郝源道虽然身为太医令,可在南康眼里,不过就是个大夫罢了,又怎会事事都告诉他?他一心希望能借着郝语环巴结上药王谷,眼见她一脸喜色,脸上立即浮起一层薄怒。好在周围众人都被“痉症”两字所震惊,只有黄莫两人离自己最近,似是听到了端倪,正要朝这边望来。郝源道当机立断,重重咳嗽一声,高声问道:“我没听错罢,确定是痉症?” 施槐巍见郝源道这老匹夫居然敢质疑阿苒,立即上前傲然道:“不错,就是痉症!” 曾老爷子迟疑道:“古来痉症几乎无药可治,这位何公子若当真感染了痉症,又如何能撑过四个多月?再者,得了痉症后能活下来的也不是没有,但无一不是皮肉溃烂,疤痕狰狞,鲜少有如何公子现在这般干净的。” 施槐巍洋洋得意道:“自然是我师父妙手回春。” 牛海山在边上酸溜溜的小声嘀咕道:“吹牛谁不会,还痉症?没准只是受了点寒多吹了吹风,却硬是要说成痉症。” 施槐巍勃然大怒道:“我亲手把的脉,当然不是吹牛!” 郝源道一听就笑了,看似关切实则讥讽道:“施贤弟游方多年,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亲手把的脉,定然是不会错的。” 众人听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笑,就连曾老爷子也忍不住嘴角上翘。牛海山本想跟着一起嘲笑,可一想起自己也是游方郎中出身,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起来。 施槐巍气得跳脚,都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他也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当下恼羞成怒道:“你们自己没本事治,就当别人治好了的都是骗子。我师父用的乃是独一无二的青……万金素,痉症算什么,没准就连时疫也能治哩!”他本想说青霉素,临到嘴边又觉得青霉素的名字不够霸气,便改了个自以为霸气的名字。 没想到颜九针听得时疫两字,眼瞳忽然一缩,厉声道:“你说什么,时疫也能治?” 152 舌战群雄 - 阿苒 - 魏如春 施槐巍见他声色俱厉,不由吓了一跳,阿苒虽然私下里曾和他说过,若是真能把青霉素剂量化,某些时疫或许能治愈。只不过就凭他们俩,捣鼓了几个月也只是把青霉素提纯的熟练度提高了而已,大部分浓度的鉴定工作还未全部完成,连提取后保存的问题都难以解决,想要大规模投入使用,少说还有个十年八年。 颜九针见对方被自己问得一缩,心中微微觉得失望,嘴上却冷笑道:“原来只是信口胡说么?” 施槐巍见识了他的毒舌,哪里敢接口? 郝源道笑吟吟道:“施贤弟你这个毛病不改不行啊,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爱说笑,难怪这么多年也没见个正经医馆肯收你。”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除了牛海山等少数几人,其他人几乎都是各个州郡有名望的坐馆郎中,没人会将施槐巍放在眼里。 施槐巍脸上燥热,却听阿苒冷冷道:“他说的不错,青霉素确实可能治愈时疫。” 郝源道脸上的笑容立即僵硬了,施槐巍虽然身份低微,但阿苒却是医圣的传人。同样的话从阿苒口中说出来,要比从施槐巍嘴里说出来要有分量得多。 曾老爷子有些疑惑的转眼望向阿苒,一面问道:“到底是万金素,还是青霉素?” 施槐巍顿时汗如雨下,万金素是他胡乱编的,连忙道:“青霉素,是青霉素。” 牛海山小声讥讽道:“一边是青霉素,一边是万金素,就算是吹牛,也该事先对好词才是。”众人听了都笑而不语。 阿苒却毫不在意,从容不迫的开口说道:“青霉素可以治愈的顽症颇多,痉症只是其一,其他譬如痨病、产褥热都可以用青霉素进行治疗;而像一般的受寒伤风、蛾风[1]、牙痈风[2]、耳防风[3]与叉喉风[4]这些小病小痛,用青霉素也能快速起效。至于时疫么。根据书上说,此症有由感不正之气而得者,或头痛,发热。或颈肿,发颐,此在天之疫也。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5]。归根到底,时疫就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症。通常来说,只要不是疠病与痘症[6]这样的特例,青霉素多多少少都能起到作用。”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所说的青霉素不过是根据它的提取源来命名。若单看其疗效,能治愈如此多疾病,老巍称之为万金素,其实一点也不为过。”她说的这些都是这几个月来从人工智能上查阅的结果,青霉素在地球时代中期被列为与原子弹和雷达并列的三大发明。自然有其超越时代的意义。她嘴上说的虽然是轻描淡写,听在众人耳里,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奇物。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是靠着阿苒口中的“小病小痛”养家糊口了大半辈子,若只用青霉素就能简单治愈,这叫他们将来还靠什么吃饭? 牛海山第一个忍不住叫道:“何姑娘,你肯献出《千金方》,我老牛自是敬重你的慷慨大义。可看看你现在说的这些话,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在下经验虽浅,但好歹也走街串巷二十余年,听说过同一病症因药方不同,治愈快慢各有不同的,没听说过如此明显不同的病症。居然只用一副药就能快速治愈的!你张口就忽悠,是当我老牛人傻,还是当在座诸位都是老糊涂?” 郝源道显然比牛海山说话的水平更加高明,眼见众人皆是一脸啼笑皆非的模样,不由拉长声音笑道:“年轻人嘛。急功近利是难免的。蛾风乃是邪客咽喉,喉内血肉*。《素问》之咳论篇曾道,心咳之状,咳则心痛,喉中介介如梗状,甚则咽肿喉痺。而牙痈风则是风热邪毒侵袭,引动胃火上蒸于牙龈所致。前者病在心,后者疾在胃。不仅根源各异,且病灶亦有不同,如何能以一药敝之?” 阿苒环视了众人一眼,就连曾老爷子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只有姜橧一脸感兴趣的模样,颜九针虽不动声色,可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自己。她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每种病症的根源不同,病灶也确实不一样,但你可曾想过究竟到底是什么导致发病?” 郝源道哑然失笑道:“有些是自然,有些是人为,怎能一概而论?”他身为太医令,最是了解宫中龌龊之处,这话从他嘴里说出,便显得十分微妙,惹得曾老爷子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阿苒想了想,嫣然道:“那我换种方式问罢。譬如蛾风与牙痈风,在你看来,两者一个在心,一个在胃,那请问究竟是什么导致心症,又由什么导致胃疾?” 郝源道冷笑道:“何姑娘难道没听懂我方才的话么?这两者都是风邪入侵罢了。”他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声音。 阿苒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道:“哦,原来都是风邪入侵。”少女脸上渐渐收了笑意,认真问道,“那请问,到底何为风邪?” 郝源道原本还有些尴尬,听她这么一问,心中顿时大喜,暗暗想道:“你方才若是不问这句,或许还将老夫骗住了。想要自寻死路,老夫就好好成全你。”一面似是颇为诧异的挑了挑眉,道:“何姑娘,难道你没读过素问么?风者,百病之始也。风从外入,令人振寒,汗出头痛,身重恶寒,治在风府,调其阴阳,不足则补,有余则写。” 郝源道说的这段乃是《素问》骨空篇中黄帝与岐伯的对答。后世所谓的风邪入侵,皆是由此而来。黄帝内经分灵枢与素问两卷,作为医药之道必读典籍,就算无法吃透,也至少得混个眼熟。在场众人皆是成名已久,见阿苒居然问出水准如此低浅的问题,连他们门下的学徒都颇有不如,原本心中对她的惊讶敬佩立即便降低了几分,黄莫等人眼里都不免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只有姜橧与曾老爷子脸上隐隐浮现出些许兴趣来。 施槐巍知根知底,连忙小声解释道:“风邪善动不居,具有升发、向上、向外的特点,故为阳邪。容易侵入人体上部与肌表。蛾风与牙痈风都发生在头部,是以用风邪称之。所谓风邪入侵,其实是寒、湿、燥、暑、热等外邪皆依附于风送入人体,致使腑脏虚而心气不足也。人以气血营卫为正。以风气外至为邪。腑脏虚而心气不足,则风邪乘虚而干之。” 阿苒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那风邪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 她虽不了解中医,却听726科普了两个月的人类文明史,知道在一千多年后才发明了显微镜。其后又过了两百多年,才由德国科学家首次提出了细菌这个概念。此时的中医理论中,尚未提到致病细菌一词,人们并不知道究竟病症是因何而来,只能笼统的用风邪一词替代。阿苒如此一问。倒把众人都问住了。 牛海山最为机灵,立即反应过来,叫道:“风邪,就是风邪。风者,从天地而来。自然是因天地而起。” 阿苒笑道:“既然是源于天地,你我皆在天地之间,为什么有的人会得,有的人不会得呢?” 郝源道不由恼羞成怒道:“何姑娘,你这是在故意无理取闹么?” 阿苒冷笑道:“怎么?答不上来,就说我在无理取闹?” 郝语环心知这种时候自己不该开口,可见她对祖父说话毫不客气。生怕会影响到郝源道对何意的看法,连忙开口道:“若不是无理取闹,那你说的这些与青霉素又有什么关系?” 阿苒微微一笑道:“当然有关系。风邪虽源于自然,但并非捉摸不透之物,其中可分为许多种,不同病症自然是由不同风邪所引起。若青霉素恰巧能克制其中的绝大部分。那么一药治百病,又如何不可呢?” 颜九针脸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双亲皆死于时疫,虽不是疠病亦非痘症,可不知为何一旦沾染上。不出数个时辰便立即发病。汤药见效缓慢,待要救时早已来不及了。颜九针是靠着母亲用金针强行制穴,才勉强捡了一条性命,时疫两个字在他心中重若千钧。这些年来,他废寝忘食的学习针灸之术,就是想要解开这个心结。以颜九针的天赋,十三岁时就成就《九针论》,如今更是在针术上所向披靡,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狂妄了,没想到阿苒比他还要嚣张,连一药治百病都敢说出口。 只听那少女继续道:“青霉素虽好,但也有个致命缺陷,一百个人中可能有五到六个人在用药后会产生不良反应,严重者可能致死。但遇上像我哥哥这种情况,也只能放手一搏了。他之所以染上痉症是因为左臂被铁箭所伤。你们所谓的风邪入体,其实就是天地中存在的一种名为破伤风杆菌的外邪,由于铁箭刺入使得血液直接暴露在外,破伤风杆菌由此进入人体,并伴随出现了高烧昏迷、浑身痉挛多汗与手臂抽搐等症状。青霉素恰好能抑制破伤风杆菌的生长,只要没有出现过敏反应,痊愈也在意料之中了。” 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彼此均是一脸疑惑,交头接耳嗡嗡不觉。 颜九针冷冷道:“口说无凭。” 郝源道立即附和道:“正是,口说无凭!风、寒、湿、燥、暑、热都是无形之物,你如何能以无形证有形?破伤风杆菌那又是个什么玩意?” 牛海山则喃喃道:“我老牛吹遍江湖二十年,今天总算大开眼见了,遇到一个比我还能吹的。不愧是师徒俩,吹牛水平一脉相承,实在是佩服佩服。” 阿苒微微一笑,道:“要证明也不难,但我需要点时间。” 郝源道哼了一声,道:“你要如何证明?又要多少时间?一年还是一个月?” 阿苒略微沉吟,道:“三天!我只要三天就够了。” 颜九针冷冷的看着她,半晌,才道:“就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你无法证明,我会亲自将你们送下山。”他的语气并无变化,可听在姜斐耳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阿苒并不了解颜九针的为人,只点了点头道:“行,三天就三天。可我若是证明了呢?” 颜九针看了何意一眼,声音清冷的道:“我在他身上只施了四针,还有五针未下。这四针只不过暂时抑制住他体内狂暴的真气,引导其自动消散平息。既然你说他曾经中了明华针毒,又染上了痉症……只要你能证明,我就有把握根治他右手的麻痹与耳疾。至于走火入魔之症,”他环顾四周,脸上嘲弄的一笑,“在座诸位千里迢迢来药王谷参加药王神炼,没有点难度可怎么办?” ps: 注[1]:蛾风,一般分为单蛾或双蛾,是指扁桃腺肿大或脓肿。 注[2]:牙痈风,指牙龈炎。 注[3]:耳防风,指中耳炎。 注[4]:叉喉风,指的是急性咽喉炎。 注[5]:出自清朝梁廉夫所撰的《不知医必要.时疫》。 注[6]:疠病,即为麻风病。某些医学资料表明青霉素无法有效抑制麻风杆菌。 153 折服(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让药王谷的人帮忙将她山下的行李运上山来,并再三告诫,运送时千万小心,不要碰撞翻倒。她向姜橧借了一间暖阁,又命厨房烧了一大锅牛肉汤,自己则与施槐巍一起穿上了沸水清洗晒干后的白大褂,连头发也用干净的白布蒙了起来,并在脸上佩戴了棉布口罩。施槐巍之前十分抵触这一身,总觉得像是在披麻戴孝;可时间长了,还是觉得白布较之其他颜色的棉布更容易分辨污脏,习惯了也就没觉得如何了。 施槐巍是个糟老头子,就算当众脱光别人都没兴趣;阿苒却是个妙龄少女,众目睽睽之下穿戴外袍,居然一点都不避讳。几个老学究忍不住摇头叹道:“世风日下……” 姜斐十分好奇,见阿苒神色自若,便大大方方问道:“我能站在边上看么?” 阿苒在以试验台为圆心约莫一丈的位置放置了数枚一人高的长颈立瓶,用红绸绑在立瓶的细颈上,道:“你们可以站在红绸所规划出的范围之外观看,只不过实验开始以后,尽量少开口就行了。” 郝源道脸上十分不屑,低声道:“故弄玄虚。” 只有曾老爷子颇为虚心,问道:“何姑娘,你们这一身并红绸围栏又是何故?” 阿苒沉吟片刻,道:“因天地间风邪无处不在,我们身上头发上都可能沾染风邪,用口罩衣袍护住体表,一来是放置试验中有毒的风邪入体,而来是防止我们身上所沾染与鼻口中呼出的风邪污染试验样本。你们若想全程围观,离得远些对彼此都好。” 阿苒用干净的白棉布沾着烈酒擦拭了桌面,又将早已准备好的四只清洗干净的酒壶取了出来。她将其中两两分组,一组是普通酒壶标记为对照,另一组则在壶嘴处略有差异,其中一只酒壶的壶嘴在让药王谷的人帮忙烧制时特意朝下扭曲延伸出一寸三分,另一只的壶嘴则在前者的基础上又多扭曲了半圈。使其开口朝上。 阿苒在将牛肉汤汁倒入后,用蜡将壶盖彻底密封,并将其束之高阁。一面又取了四只干净的酒盅,同样倒入等量的牛肉汤汁。她在第一只酒盅上标记为对照。剩下三只酒盅则分别标记为最低,居中与最高。待肉汤冷却后,阿苒往后三只酒盅中加入了事先制备好青霉素水。然后用纱布封住口,但并没有如先前那般用蜡完全密封。两人忙活了足足三个时辰,才将所有试验并记录全部完成。 众人皆看得一头雾水,曾老爷子忍不住问道:“这有什么用?” 阿苒请姜橧当众将暖阁窗门锁住,只疲惫一笑道:“三日之后自然便见分晓。” 施槐巍忍不住低声问:“师父,可有把握?” 阿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郝源道冷笑一声,道:“何姑娘身为医圣传人。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了?” 阿苒摇了摇头,苦笑道:“说实话,这个实验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而且条件有限,只能先这样将就了。” 曾老爷子不由皱了皱眉。郝源道但笑不语。 到了第三日,众人早早就候在暖阁门口。 姜橧亲自将门解锁,对阿苒做了个手势道:“何姑娘,请。” 阿苒也不推辞,带着施槐巍直接便走了进去。她不通俗务,也不知道此时应当如何谦让,人家请她进去。她抬脚便进去了。牛海山私下里嘀咕道:“医圣的传人架子就是大。”郝源道听后越发笑得意味深长,倒是郝语环心里替她捏了把汗。人就是这么奇特,她之前对阿苒嫉恨入骨,得知对方与心上人竟然是兄妹后,敌意立时去了大半,竟然还在苦恼自己该如何想办法改善阿苒在祖父心中的印象。 门一推开。就闻到一股*之气。 牛海山扇了扇袖子,捂着鼻口道:“这是什么味?” 阿苒将窗户推开,待屋子里的气味散了之后,才将那四只酒壶取了下来。这四只酒壶壶嘴处皆未被封口,阿苒取了四只白瓷碗。将对照组两只酒壶里的牛肉汤汁倒在对应的两只碗里。这汤汁一倒出来,众人皆忍不住别过脸去。光是靠近就能闻到一股*的味道,里面的汤汁更是浑浊不堪。 阿苒声音清脆道:“这是正常露置在外面的牛肉汤,诸位请看,是否已经*变质了?” 郝源道用帕子捂着鼻子,冷笑道:“放了三天,这屋子里又暖和,不*变质才是怪事!” 阿苒轻轻一笑,将剩下两只酒壶里的牛肉汤依次倒入余下的两只碗中。 牛海山忍不住惊叫一声:“咦?” 相对前一组来说,这两只碗中的汤汁要清亮了许多。 阿苒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端起其中一只碗,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嫣然一笑道:“好像还没坏。” 牛海山抢先道:“你说了不算,让我老牛来闻闻。”他一把夺过阿苒手中的汤碗,凑近稍稍吸了一口气,立即飞快的扭过头去。 郝源道哈哈大笑道:“放了三天的牛肉汤怎么可能不……”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牛海山面呈惊异之色,一面瞪大眼睛叫道:“这,这,这不对!”他原本以为这牛肉汤看似清亮,实际上定然是腐臭不堪,早就做好了一见不对立即扭头的准备。可谁知头扭了一半,牛海山才发现吸入鼻腔中的气味虽然不如三日前刚出锅时那般喷香,可比起前面两只*污浊的味道实在好出了太多。 曾老爷子也上前端起了另一只碗,放在鼻前嗅了嗅,喃喃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一面抬头望向阿苒道,“可以喝么?” 阿苒略有迟疑,虽然肉汤里没有因细菌而*,但人工智能提示她,浮在表面的油层与空气接触的时间过长会存在氧化酸败的可能,这是一种化学反应,与是否存在细菌并无相关。好在阿苒所用壶嘴的孔径极小,屋子内的温度也不算太高。与空气接触面积不大,应当不会那么快就出现油脂变质。阿苒还在迟疑,却见颜九针快步上前取了只碗,自己倒了一点。仔细观察了片刻,又闻了闻,接着便直接小尝了一口。少年眉头微皱,品了一会,这才伸手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拭了嘴角,冷冷道:“还是热的时候好喝。” 阿苒咽了口唾沫,语气艰难的道:“这个……是实验用材料,按照规矩不能直接入口。”她这边还在结结巴巴的劝阻,那边牛海山已经一饮而尽。 卧槽。这是要集体中毒的节奏吗? 阿苒虽对这个试验十分有信心,但毕竟是第一次尝试,又因条件限制做了不少改动,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只听牛海山打了个饱嗝,道:“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老牛施汤毒,未为佳话啊。”他见众人都一脸紧张的看向自己,哈哈笑道,“还好,汤没坏,但也不怎么好喝就是了。” 阿苒的实验设想是根据人工智能的建议进行修改的。 一千多年后,在遥远的西方某国。一位名叫巴斯德的微生物学家发明了著名鹅颈烧瓶实验。他将煮沸的牛肉汤灌进两只烧瓶里,一只是普通的长颈烧瓶,瓶口竖直朝上,另一只的瓶颈弯曲成天鹅颈装,同样竖口朝上。两个瓶子都没有用瓶塞密封,而是敞开露置于空气中。巴斯德将两个烧瓶放置一边。过了三天,普通烧瓶里就出现了浑浊,但曲颈烧瓶里却依旧澄清。这只曲径烧瓶被他小心的保存了下来,直到四年后,瓶中的肉汤仍然清澈透明。 阿苒解释道:“这四只酒壶在灌入牛肉汤后壶顶就被密封。只留下壶嘴与外界想通。只不过对照组中酒壶,由于壶嘴朝上开口,细菌……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风邪从壶嘴中落入壶内,在牛肉汤中得到了充足的养分,最终大量繁殖导致汤汁*变质;而在第二组中,两只酒壶一只壶嘴扭曲后朝下弯曲,这就使得细菌无法进入壶身,而另一只壶嘴多扭曲了半圈开口朝上,细菌即使落入曲颈中也同样无法进入壶身。两只酒壶中的汤汁没有被外邪入侵,自然也就不会*。” 牛海山愣了片刻,忽然大叫道:“我明白了,何姑娘这是在以物喻人,我们的身体就好比这酒壶,外邪也就是那什么什么菌,邪毒入侵人体产生病症就和那病菌落到酒壶中污染汤汁是一个道理。”他反应极快,一时间暖阁中众人交头接耳嗡嗡不已。 曾老爷子沉吟片刻,道:“换言之,时疫之所以能到处传染,是否就是因为这些病菌在作祟?时疫爆发时,疫区被污染,遍地都是邪毒,若它们无法进入人体,人也就不会得病,时疫也不会进一步扩散下去。”他眼中忽然一亮,问道,“何姑娘,你前面说脸上佩戴的口罩可以护住体表……也就是说,只要有了活性炭面具,就算是进入疫区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阿苒想了想,道:“有些疫病是由于接触传染,有些则是唾液血液传染,最怕的就是空气传染……也就是通过呼吸传染。只要知道了传染途径,防疫并不算特别难。”她在大脑中飞快的搜索着防疫两个字,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写一本防疫守则。一般来说,若是严格执行上面的条例,应该可以最大程度的帮助控制疫情。” 曾老爷子大喜过望,对阿苒长长一躬到底,感叹道:“何姑娘果然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只可惜老朽年事已高,就算得到了此书,也未必能发挥它的最大效用。何姑娘何不将它献给朝廷?老夫曾任太医令多年,在应对时疫上也颇有些心得,愿意一并献出作为附注增补。” 郝源道心中大急,他身为现任太医令,最怕的就是天灾*。宫里斗来斗去,反正也不会轻易牵扯到他。可一旦爆发时疫洪涝,地方人手不够,就必须要从太医院调集大夫。洪涝也就罢了,像时疫这样,进去问诊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前朝多少名医都是本着一颗仁心死在了这上头。那姓曾的老匹夫抢先一步,他嘴上说的好听,什么愿意献出作为增补,说白了不就是舔着脸让人家给他在后面缀个名?不然真有心献出,早就自己写了,干什么非要贴着人家的屁股后面只做增补,还不就是看上了医圣的名头?可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与她打好关系,现在想要借机沾光也有些晚了。想到这里,郝源道不由悔恨万分,余光瞥见郝语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忽然又灵光一动。既然何意是阿苒的兄长,他也该是医圣的孙辈。阿苒就算再如何出色,迟早也要嫁出去。若是与姜斐结缔无望,何不将环儿嫁入何家?到那时,环儿就是阿苒的嫂子,他自己也算是阿苒的长辈,别说是添个名字了,就是何家祖传医书也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颜九针听到时疫两字,脸色微微动容。他垂下眼帘怔怔的望着自己手中的清汤,过了好半晌,才冷冷道:“不是说要以无形证有形?你说了半天,我也没见到所谓风邪究竟为何,难不成就是指的这些污浊之物?” 154 折服(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眼神清澈的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有的是,有的则不是。风邪并非无形,而是因为它们的个体实在太小,小到你我肉眼不可见。但如果想要让其由不可见变为可见,要么是通过显微之术,要么是通过扩大培养。”她见众人似是仍然有些糊涂,想了想,又道,“打个比方,一粒尘埃无法被人察觉,可若是一大片尘埃聚集在一起,就很容易被我们发现了。牛肉汤在煮沸之后,内部原有的细菌在高温下被杀死,这时候我们将其视为无菌状态。当我们把牛肉汤露置在外时,细菌顺着壶嘴落入汤中,原本可能数量并不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在肉汤中不断的吸取养分,最终繁殖成片,使得一整壶汤汁全部腐臭衰败。人若是吃了这些变质的汤汁,就相当于间接食入了细菌,从而引发了各种病症。” 众人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阿苒又将另外四只酒盅取了下来,她将封口解开,作为对照的第一只酒盅虽然有纱布封口,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了。阿苒又将剩下三只酒盅依次解开,标记最低的那只,汤汁的*程度与对照似乎并无区别,但标记为最高的那只酒盅里的汤汁却依旧澄清透亮。 阿苒道:“这个实验叫青霉素浓度梯度试验,所谓浓度就是指其内所含青霉素的多少。浓度越高,青霉素含量越高。梯度顾名思义是指浓度高低按阶梯状呈现,标记最低的浓度最低,居中的是浓度是它的五倍,标记最高的浓度是它的十倍。” 曾老爷子忍不住问道:“你又是如何测定其浓度倍数呢?” 阿苒取了三只干净的瓷碗放在自己面前,用一只小巧的木勺舀了十勺牛肉汤放入第一只碗中,又在第二只碗里舀入五勺牛肉汤五勺清水,最后则在第三只碗中舀入一勺牛肉汤九勺清水,一面抬头道:“如果说第一只碗中所盛的是原液,那么第二只碗中汤汁的浓度就是第一只碗中的一半。第三只碗中的汤汁浓度则是其十分之一。这种方法叫梯度稀释法,我在这三只酒盅中放入的青霉素水便是按照浓度高低稀释而来。” 黄莫两人忍不住高声喝彩道:“妙啊,以梯度稀释来定量,真是妙啊。” 牛海山一脸鄙视的看了他俩一眼。在心里嘀咕道:“京里来的官儿就是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老子以前在药酒里掺水,一种药酒能掺成三种卖,至今还无人发现哩。” 曾老爷子捻须道:“青霉素浓度最高的汤汁没有*,浓度最低的却*了,中间的则只是有些异味。这说明最高浓度的青霉素能够克制汤汁里的细菌么?” 阿苒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牛海山叫道:“不对啊,你这几只酒盅不也封口了么?为什么还会*?” 阿苒将纱布展开,对众人道:“这种纱布的网眼虽小,但细菌的个头比它更小,它们依旧能透过纱布的网孔落入盅里。青霉素可以抑菌。但浓度不同,抑菌的效果也不同。” 姜橧喃喃道:“这就是说,风……细菌可以使肉汤*,青霉素则可以克制细菌……”他忽然皱了皱眉道,“不对啊。你前面说细菌有许多种,但细菌又小到肉眼不可见,你怎么知道落入汤中的细菌正好能被青霉素所克制呢?” 阿苒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正是青霉素最大的特点之一,它克制细菌的面非常广,不同种类的细菌都有可能被其所抑,比如说引起痨病的就是一种叫做结核杆菌的杆状菌。而引起牙痈风的则是一类链球菌。不同的病菌侵入人体的部位不同,病灶不同,表现出的症状也不同。青霉素可以从根源上抑制这些病菌,从而治愈多种不同的疾病,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一药治百病的由来。”她话音刚落,就听牛海山啪啪啪鼓起掌来。 众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忽然被这掌声打断,难免有些不满的朝他瞪去。 牛海山毫不在意,大声赞道:“何姑娘,我老牛对你是心服口服了。”一面又涎着脸谄媚道,“不知何姑娘门下还收弟子不……” 施槐巍连忙叫道:“去去去。一边玩去。我师父可是医圣的传人,哪里是你想拜就能拜的?” 牛海山不服道:“你和我有什么区别?论岁数我还比你小呢,等你西去了,正好让我继续服侍师父。” 姜橧见他俩越说越不像话,不由咳嗽一声,正要开口喝止,却听颜九针冷冷道:“若出现高热、咳嗽不止、腹部现痰鸣音、或昏睡、或呕吐、或腹泻、甚至伴随气促、发绀、腹胀如鼓等症状,少则数个时辰,迟则三日致死,请问是否能用青霉素进行医治呢?” 阿苒怔了怔,却听姜橧脸色微变道:“九针,你说的是当年那场时疫?” 颜九针并没有作答,只是雪白着脸,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阿苒。 阿苒思索片刻,人工智能根据她给出的关键词进行搜索匹配,多数答案都圈定在急性肺炎上。地球时代已知的肺炎病症,有八成以上皆是细菌感染。但随着医疗技术日新月异的发展,再加上抗菌药物广泛应用,导致真菌性肺炎与病毒性肺炎所占的比例日渐上升。 然而在地球时代早期,也就是阿苒所处的这个时代,抗生素并未被人们发现,所发生多数急性肺炎都是由细菌感染所致。但天然青霉素只能治愈革兰氏阳性菌,对革兰氏阴性菌引起的肺炎,则需要使用到人工半合成的氨苄青霉素。以阿苒目前的条件,自然不可能合成氨苄青霉素,当下不由略带迟疑道:“听症状描述,似乎像是急性肺炎,只不过具体如何还要视情况才能下定论。” 她见颜九针脸上似乎略带失望之色,想了想,又道,“其实时疫的预防与根治也是如此,一个是要明确病菌的感染途径。尽可能的不让它沾染到人体。二来则是发现时疫后,要从病源根除,找到相应的抗菌素。我这青霉素就是从青霉菌所提取而来,它所能针对的……”她还未说到青霉素的局限性。忽然听到曾老爷子重重咳嗽一声,打断道:“何姑娘所言让我等受益良多,但涉及到机密配方之事,我等还是回避才好。” 这话从曾老爷子嘴里说出来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郝源道也连连点头道:“曾老爷子所言极是,这些秘方还是少说为妙。” 阿苒愣了一愣,就连施槐巍也不免有些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那郝源道越听越觉得阿苒所言深不可测。虽然细菌之说闻所未闻,可曲颈瓶实验与青霉素梯度实验都证明了它的存在。如果青霉素真的能一药治百病,那么谁掌握了青霉素的配方,就相当于手握一座巨大的金山。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环儿喜欢那个何家小子,干脆就趁着何意走火入魔昏迷不醒的时候,自己寻个时机主动开口,将环儿早早定给他。越是患难便越是见真情,那个叫阿苒的小姑娘见了肯定感动万分。到时候。自己还愁找不到借口让她将青霉素的配方拿出来么?眼下听到阿苒毫不避讳的提及青霉素的来源,大有准备细说提取过程的意思,心中早就焦急万分。在场的都是些行医已久的老狐狸,万一让他们听出什么了,自己也琢磨弄出个红霉素绿霉素,自己还靠什么发财? 曾老爷子所虑显然比郝源道更加深远。阿苒所做的实验虽然简单,但青霉素的强大已经是有目共睹。更何况还有何意这个实例在前。且不说时疫,单就能治愈痉症这一条,就足以轰动天下。这几十年来,梁周魏秦表面上与大晋相安无事,背地里却风起云涌;再加上吴王在西北屯兵多年,太子又年幼势单。一旦圣人驾崩,内忧外患之下,天下必然大乱。他深知战场之上,直接死于两军交战之中的人其实并不多,更多的人是受伤后伤口感染。无药可治只能活生生痛苦而死。痉症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一种症状,若是让心怀不轨的人得知了青霉素的存在,别说只是阿苒一人的安危不保,在场众人只怕谁都逃不掉。 颜九针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也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一次就勉强算你赢了。按照约定,我会尽力帮你医治你的哥哥。” 施槐巍忍不住叫道:“什么叫勉强?” 只听人群中有人笑道:“年轻人嘛,总要给他点面子,人家肯认输就不错了。” 牛海山哈哈笑道:“这种事心里想想就知道了,干嘛要说出来?” 就连曾老爷子也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千里迢迢赶来药王谷,在山上被晾了三天。一顿饭过后,五十多人只剩下了四十不到。紧接着又被这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即兴出题,让他们去给走火入魔的何意看诊,除了开药方与他过目之外,别的都不许做。这么一来,人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服。 颜九针冷冷环视众人一遍,目光落在开口嘲笑那人脸上,微微一笑道:“程缆桩,青州临询郡永来医馆。” 那人脸上一窒,昂声道:“正是在下。” 颜九针慢慢道:“人以水谷为本,故人绝水谷则死,脉无胃气亦死。无胃气者,但得真藏脉不得胃气也。脉不得胃气者,肝不弦肾不石也。是故走火入魔者,乃是胃气上逆,心脉淤阻。夫平心脉,则须以顺胃气为本,故以木香、陈皮、牵牛子、三棱与莪术者各三钱,辅以牙皂一钱,厚朴一钱……这些可是你写的?” 程缆桩咬牙道:“是又如何?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颜九针冷冷一笑道:“当然不对。何意之所以会走火入魔,是因为心境不稳,气血翻涌所致。内家真气原本应由丹田而生,在他却是从百会逆行而下,如此逆流反噬,震撼顶脉,冲击肺腑,使其口吐鲜血不止。这和你所说的吃多了有什么关系?” 众人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笑,其中以牛海山笑得声音最响。牛海山自己不过是个游方郎中,在这一群人中一直努力想刷存在感,只求在诸位大师眼前混个脸熟。没想到那程缆桩比他还不如,竟然把走火入魔之症当做寻常胃胀气来开方了,顿时又觉得自己有了底气。 程缆桩脸上羞恼交加,一拂袖转身便走。 颜九针看着他离去,又转过脸望着牛海山冷冷道:“牛海山,鄜州青梓郡人士。” 牛海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呆了半晌,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道:“爷爷,我错了还不行么?” 颜九针冷冷道:“要我将你开的方子说出来么?” 牛海山连忙叫道:“不,不用了。我先出去透透风,你们慢聊,慢聊。”一道烟也似的溜走了,这回却没人敢开口笑出声。 颜九针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纷纷不自在的移开脸去。 姜橧一直在边上笑而不语,待到此时才咳嗽一声,笑吟吟道:“晚宴已经备好,请诸位随老夫一同去迎客厅用饭罢。” 郝源道不待他说完,立即便笑道:“正好,不知不觉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谷主不提,老夫还没意识到哩。”众人都不是傻子,谷主给递了个台阶,大家顺势也就跟着往下走。不消一刻,人就走光了。阿苒因为要收拾清洗实验器皿,只能留在了最后,一面对施槐巍叮嘱道:“记得带上我那份,开药的时候别忘了。”施槐巍生怕被颜九针盯上,胡乱应了声是,半遮着脸混在人群中早早溜出去了。 待阿苒收拾完正准备离开时,一抬头就见颜九针靠在门边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 阿苒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只听咔擦咔擦几声巨响,眼前顿时一黑,仅仅几息的功夫,整个暖阁便已被完全封闭起来。 阿苒吃了一惊,连忙闭上双眼,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她的夜视能力极强,只需稍稍闭上眼,便能很快适应黑暗。 只听黑暗中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道:“好了,现在人都走光了,就剩下你我了。” 阿苒刚睁开眼,就见颜九针不知何时已点燃一只烛台。烛火迎在少年的侧脸上,当真是说不出的冷漠美丽,却又令人感到莫名的危险与妖异。 ps: 感谢a薄荷的打赏,感谢蚊子去死同学的粉红票票与打赏。这是我收到的第三张粉红票,挺高兴的。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编辑给我机会推荐 155 折服(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深吸一口气,这暖阁虽然被暂时封闭成密室,但气流还算通畅,空气中甚至还带着一缕淡淡的土腥味。她稍稍镇定了一会,道:“你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么?” 颜九针将烛台放在阿苒的实验台边,慢慢道:“他身上的肩井穴被人刺入了一根阳针,这几个月来右手经脉受损过重,就算取出来,想要恢复到以前的水平,可能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耳疾也不难处理,不过同样也需要花费时间。最棘手的是走火入魔之症,”他垂下眼帘,漂亮的唇角微微翘起,“想治愈并不难,难的在于你想如何选择。” 阿苒问:“什么选择?” 颜九针走到软榻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端着茶杯双腿交叠的半靠在软榻上,冷冷道:“我说过,走火入魔的关键在于他体内狂暴的真气。虽然用金针暂时能抑制住真气的反噬,但金针一日不取下,他就不会苏醒。如果想要治愈,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散去他体内所有的真气。真气与内力,前者藏于内,后者形于外,真气为内力之源。失去真气,则无法运用内力。无法运用内力,对习武之人来说,与武功尽废没什么差别。”说到这里,他稍微晃了晃杯中的茶叶,抬起那双满是嘲弄的斜飞凤眼斜睨着少女,“这个选择就是由你来决定,到底是让他走火入魔而死,还是让他武功尽废的活下去。” 阿苒呆了呆,道:“关乎生死,我怎么能随便替他做决定?” 颜九针饮下一口茶,淡淡道:“金针制穴虽然能暂时阻滞真气反噬肺腑,却淤积在他头顶督脉百会之处。头为诸阳之会,就算你天天用人参鸡汤去吊着他,时间长了,他的手三阳与足三阳皆会受损。最多不出一个月,他就会因为经脉俱损。气血阻塞,五脏六腑衰竭而亡。” 如果将何意送到药王谷求医的结果,就是让他去死,那还不如不来。可如果让他武功尽废……阿苒想起他千辛万苦单手打磨出来的那把木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这几个月来,何意每日都在努力尝试使用左手练剑。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捡起木剑从头开始。只要真气还在,修为未被毁去,他的心中便仍然还有希望。剑法的熟练并非一朝一夕,同样真气的积累也非一蹴而就。现在颜九针给她的选择,要么让何意走火入魔而死,要么让他舍去一身的修为,彻底沦为普通人。 阿苒喃喃道:“没有第三条路么?” 颜九针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有倒是有,就是风险极大。” 阿苒精神大振。连忙问道:“请说。” 颜九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告诉你也无妨。但凡世间各派剑法,皆是以心行气,以气运身,循环若干周天后。由真气化为内力,以内力辅助剑诀。何意心境不稳,意念无法抑制丹田内的真气,使得真气在他体内乱窜,伤及经脉肺腑。经脉越是受损,便越是难以抑制真气。如果此时以另一人为媒介,将他身上暴乱的真气导入到那人身上。由那人替他承受真气倒灌之苦。待他经脉修复之后,再一点一点将那人体内储存的真气归还到何意体内,让他慢慢吸收理顺,最终纳入麾下。” 阿苒皱眉道:“这法子听起来就十分凶险。” 颜九针冷冷道:“这叫移商换羽之法。若能成功,他醒来后武功俱在,只要休养数月就能恢复如前;反之若是那人无法承受真气倒灌之苦。要么两人一起走火入魔而死,要么一死一生。” 阿苒喃喃道:“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她抬起头,望向颜九针道,“移商换羽的话,你有几成把握?” 颜九针冷冷道:“我自然是没问题。关键在于那个自愿成为媒介之人。走火入魔之痛,相当于乱刃搅乱肺腑。那人不仅要忍受痛苦,还必须保证神智清明能听到我的指示。若是半路失去意识,暴乱的真气会同时冲击两人的五脏六腑,后果不堪设想。”他见少女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不由微微一挑眉,“怎么,你有兴趣?” 阿苒咬了咬唇,726说过她的体质特殊,耐受力比常人高出许多。若她都不行,别人只怕更不可能,当下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颜九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神色古怪道:“你对他倒是一往情深,竟然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 少女垮下双肩,垂头丧气的道:“你不明白……”何意为了救她,几次差点丧命,她原本以为将何意送到药王谷求医两人便不再相欠了。可这几个月来,两人朝夕相处,虽然何意对她冷淡又严厉,但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更何况之前院子大火时,还是何意冲入火海将她救出。颜九针给出的选择实在太过沉重,选了第一种她良心不安;选了第二种,待何意醒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 唉,如果她与何意还是彼此敌对就好了。 颜九针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把衣服脱了吧。” 阿苒蓦然张大眼:“什么?” 颜九针冷冷道:“不脱衣服,怎么替你金针刺穴引导经脉?”他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卷布包,将其在桌上摊开,里面露出或长或短数枚金针来。 阿苒惊疑不定的望着他,好半晌,才颤声道:“一定要这样么?” 颜九针停下手道:“真气倒灌非同小可,如果不事先做好准备,一旦大量真气涌入,你就会经脉寸断而亡。”他看了少女一眼,似是早就意料到一般,冷笑道,“用金针刺穴之法,需要连着三日疏通经脉,如果这三日你都无法承受,那么我劝你还是干脆放弃吧。” 阿苒脸色煞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颜九针会那么古怪的看着她了。或许他早就知道她会选择第三条路,才特意将自己留在密室中。阿苒沉默了好一会,咬牙道:“要全脱么?” 颜九针沉默了片刻,道:“不需要。丹田在小腹,膻中在胸口,只需要胸腹裸露即可。”他并没有看向她,只伸手将数枚金针用烈酒浸过。又取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羊脂白玉停针匣将金针横放晾干,过了好一会,听到背后没有了动静,才冷冷道:“脱完了?” 少女的声音无奈又挣扎道:“嗯。” 颜九针并没有回头:“好了,你可以穿上了。” 阿苒愣住了:“不是要用金针刺穴么?” 颜九针冷冷道:“三焦手少阳之脉,起于小指次指之端,上出两指之间,循手表腕,出臂外两骨之间,上贯肘循臑外上肩。真气倒灌需以掌心相抵。关键在于如何一寸一寸释放他体内的真气。就算刺穴也是他而非你。我不过是想试试你的决心罢了。” 卧槽! 不带这样耍人玩的。 阿苒怒气冲冲的掩上衣襟,正要开口,忽然整个人身子一窒,僵立在那里。颜九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待她一转身便用金针制住她的穴道。阿苒又惊又怒。却只能看着对方将自己抱起,平放在软榻上。 烛火之下少女的脸蛋气得通红,胸口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小鸽子一般柔软雪白的胸口。颜九针微微移开了眼,从玉匣上取出三枚金针分别刺入她紫宫、璇玑与鸠尾三处穴道。 阿苒只觉得胸腹之间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般麻麻痒痒,当下不由叫道:“你不是说只想试试我的决心么?” 颜九针冷冷道:“我改变主意了。”修长的手指撩开她的衣裳,顺着起伏的胸口滑到她的小腹。反手又是一针刺入气海。 阿苒怒道:“混蛋,你摸哪里?”她话还没说完,顿时只觉得小腹处传来一阵剧痛。那疼痛一波一波的袭来,由丹田经膻中直达头顶,让她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颜九针见少女疼得嘴唇都泛了白,不由停住手。嘴上却还是冷冷道:“怎么,只有他摸得了,我却摸不了么?” 阿苒疼得都快休克了,听到这话不由怒道:“胡说!谁都摸不了,谁都不许摸!” 颜九针神色微妙的看了阿苒一眼。道:“谷主与你说过了吧,让我施针救人的条件之一,就是何氏剑门与药王谷联姻。原先我还指望外面那群废物们有点用处,现在看来,你若想救他就只能嫁给我了。” 阿苒又急又怒,偏偏浑身动弹不得,嘶声叫道:“你做梦,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她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颜九针反手又是一针刺入了她头顶的百会,冷哼道:“你以为我很想么?” 早在得知医圣传人也来到药王谷之时,姜橧就起了念头要与之联姻,颜九针虽是他的外孙,但他祖母桓老夫人尚在,婚姻之事须得征求她的同意。姜斐偷听后,早早便寻了阿苒做交易;颜九针根本不在意,只冷冷道:“若是她医术当真有独到之处,或许我会考虑娶她。如只空顶了个医圣传人的名头,娶她来何用?” 没想到阿苒的牛肉汤实验确实让他大开眼界,颜九针的当众认输,只有姜橧听出了其中的真意。在颜九针心里,阿苒已经算是自己的未婚妻了。在得知她为了何意竟然愿意尝试移商换羽之法后,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快。之所以故意一再激怒阿苒,固然是为了使她气血翻涌,以怒气冲淡疏导经脉带来的疼痛之感,但更多的则是出于本能的迁怒与报复。 阿苒只觉得浑身剧痛难忍,忍不住眼中溢满了泪水,哭道:“你这么欺负我,我才不要嫁给你。” 颜九针垂下眼帘,低声道:“这可由不得你。”他手指微动,又是一针刺入她体内。阿苒惨叫一声,经脉被强行逆行疏导所引起的疼痛差点让她崩溃。少女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体内气血翻涌,浑身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颜九针注视着满头大汗的少女,冷冷说:“没有修习过内功心法的人,想要强行接纳外来真气,就必须要通髓开窍。你心里知道的,想要救他,自己就必须付出代价。若是你觉得受不了,可以随时喊停。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那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阿苒喘息着,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睛却还是倔强的望着颜九针。就在颜九针以为她快要晕厥的时候,少女忽然手指动了动。颜九针微微诧异的挑了挑眉,他已经用金针制住了她的穴道,她的手指能动弹,就说明经脉的疏导已经起了作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奏效,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只听阿苒断断续续道:“他……不是不相干的人。” 颜九针眼底一片冰冷,手上微动,冷哼道:“第八针。” 阿苒的手掌渐渐收拢,咬牙道:“他救了我性命,教导我剑法……” 颜九针慢慢道:“第九针。” 少女握紧了拳头,猛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刚要一拳揍上颜九针的鼻子,手腕就被对方紧紧擒住,只听他冷笑道:“比我想象得还要快,可惜你的手腕一点力气都没有……没吃上饭,想必是饿坏了吧?” 156 药王神炼(上) - 阿苒 - 魏如春 他以为会看到少女羞愤交加的表情,谁知下一刻忽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对方反压在身下。阿苒跨坐在他身上,反手从靴子中抽出一只匕首,紧紧抵住他的咽喉,咬牙道:“你觉得呢?” 颜九针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惊慌之色,漂亮的眼瞳里映着少女清冷的眼,他慢慢垂下眼帘,顺着她纤细的脖子滑落到敞开的衣襟前。阿苒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俯下身的姿势,使得胸口呈现何等惊人美好的弧度。 颜九针微微别开眼,冷冷道:“下去。” 阿苒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不妥,连忙手忙脚乱的掩住衣襟。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身下一股大力往上掀起,慌乱之中,右手肘似是被什么细细叮了一口,手不由自主松开了匕首,整个人也因为骤然失去平衡往后倒去。眼看那匕首就要落下刺中她,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将匕首的刃尖牢牢抓住。阿苒只觉得眼前一黑,后脑撞在软榻的木质扶手上,顿时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依稀传来一阵琴声。 那琴声舒缓动听,仿佛山间潺潺溪流,在月色下泛着幽光,又好比湖上绵绵细雨,晕开点点涟漪。阿苒只觉得浑身百骸舒畅不已,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却不想她这一声,倒使得琴声戛然而止。 阿苒慢慢睁开眼睛,整间屋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少女撑着身子从软榻上爬了起来,身上的金针不知何时已被悉数撤去,只剩一条薄毯勉强遮住上身。阿苒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脑,依稀记得自己似被颜九针在手肘上刺入了一针,然后就不小心撞晕了。 真是流年不利。 她用薄毯将自己紧紧裹住,转头四顾,隐约瞧见黑暗中一人背靠墙面席地而坐,膝上搭着一张瑶琴。可不正是颜九针? 却听他冷冷道:“你总算醒了。” 阿苒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来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自己小腹处传来咕噜咕噜一阵巨响,在这安静的密室内显得格外清晰。阿苒脸上微红。她没吃晚饭,又被针灸疏通经脉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想要发作又发作不起来,只能咳嗽了一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颜九针声音里带着一缕淡淡的疲惫道:“外面大概天快亮了。” 阿苒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叫道:“这怎么好?我让老巍替我留饭的,他没找到我定然会着急。” 颜九针似是颇为诧异的挑了挑眉,道:“你担心的只是这个么?” 阿苒怔了怔道:“不然还有哪样?” 颜九针一脸古怪道:“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夜……” 阿苒好不容易压下的羞恼之意又浮了起来,咬牙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一点都不想和我成亲么?若是不想落人口实,你应该早有应对之法吧。不然传出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颜九针微微一窒,他深吸一口气道:“若是我没有,你该怎么办?”他不似阿苒这般能够夜视。听她好半天都没有动静,这才慢慢道:“放心,我会负责的。” 阿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道:“不用你负责,只要事先套好词,让他们找不到破绽就行了。” 颜九针哼了一声道:“我像是那种会说谎的人么?” 阿苒咬牙道:“你不是么?之前你一会骗我脱衣服。一会又说不用脱,最后还强行用金针制穴把我……”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颜九针冷笑道:“疏导经脉须得逆转全身三十六处要穴,不脱衣服如何针灸?你该感谢我向来只用九针,否则。哼!”他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是别人替她疏导经脉,别说衣服了,只怕连裤子也要脱光。 阿苒又羞又急,连忙将衣服捡起来穿上。一面恨恨道:“反正怎样都是你有理,我不和你争。我饿了,你赶紧让我出去。” 颜九针冷冷道:“要是你那徒弟问你为何一夜不归,你该怎么说?” 阿苒哼道:“这还不简单,就说冰没了,我连夜去采冰了。只要出去的时候小心些,不让他们发现不就行了?” 颜九针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指尖拨动琴弦,自顾自的弹了起来。 阿苒见他无动于衷,不由翻身下榻,快步走到他身边,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腿,着急道:“快让我出去。” 颜九针冷冷瞥了她一眼:“你要出去就自己出去,没人拦着你。” 阿苒怒道:“你不打开机关,我怎么出去?” 颜九针冷冷道:“那是你的事。” 阿苒瞪了他好半晌,跺了跺脚,去桌边找到烛台,发现烛火早已燃尽。无奈之下只能顺着墙壁一处一处抚摸,试图寻找到可以出去的机关。 一时间密室里琴声绵绵不绝。 阿苒上蹿下跳忙活了半天,肚子叫得越发厉害了。她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却听颜九针讥讽道:“找到了么?” 阿苒恼羞成怒,眼见自己的匕首落在地上,连忙捡起来指着对方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不让我出去,我就……”她忽然看到匕首上似乎沾染着血迹,这才想起颜九针似乎从头到尾一直在单手抚琴。 颜九针连眼皮都没有抬起,似乎根本就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你就怎么样?” 正是颜九针用手接住了匕首,她的腿上才没有被刺伤。要她此时拿匕首去威胁他,似是有些恩将仇报。 阿苒眼珠一转,索性将匕首插回靴子,一面蹲下身,单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其实你心里很喜欢我吧?” 颜九针并没有做声,但琴声却微微一窒,似是不小心弹错了音。 阿苒盈盈笑道:“想想也是,我生得这么美。又身为医圣传人,如此才华横溢,能文能武,色艺双全。想不被人喜欢也难。” 只听“啪”的一声,颜九针指尖下一枚琴弦直接崩断。 少年沉默了一会,冷笑道:“少自以为是了,你别以为人人都和姜斐那家伙一样。” 阿苒嫣然道:“你若不喜欢我,如何能忍受与我日夜相伴,早早就让我滚出去了。” 颜九针冷冷道:“如果可以,我也想让你滚出去。” 阿苒睁大眼睛道:“怎么,这密室一旦放下就打不开了么?” 颜九针哼了一声,就是不理她。 阿苒眨了眨眼,道:“让我猜猜看。四周都是石墙被封死了,可我至今还没有窒息的感觉,刚进来的时候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泥土腥味,想必通风口是在地下吧。”她站起身子在四周踱来踱去,目光最后落在少年身上。眼波流转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这里明明有桌椅,你为什么却要席地弹琴?最重要的是,琴弦都断了,你却一直抱着琴不肯放手,难不成机关就在你身下的角落里?” 颜九针沉默了半晌。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机关确实在我身下。”他将瑶琴竖在一边,站起身露出脚下一块方石,一面慢慢道,“这迎宾阁乃是我外祖父特意打造,专门为这次药王神炼所准备。密室机关一旦放下后。便无法直接出去,而我身下的这处机关则是一处密道,直接通往谷内。” 阿苒吃了一惊:“什么?这里还不是药王谷?” 颜九针冷笑道:“药王谷,药王谷,自然该是在山谷之中。怎么会坐落在峰顶?” 阿苒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起来,连忙道:“可若这里不是药王谷,谷主为什么又会……”她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颜九针讥讽的看了她一眼,道:“怎么,谷主告诉你这里就是药王谷了么?” 阿苒呆呆的立在那里,最开始姜斐所说的也是三日后在山顶见,即使是药王谷谷主姜橧,见了面也只是说诸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之类的客套话,并未明确说明此地就是药王谷。 只听颜九针意味深长道:“普天之下,最可怖者莫过于时疫。药王神炼,光靠辩是辩不出来的。” 阿苒心头大震,她忽然想起姜橧曾道,谷中衣食住行皆与丹道药途相关。而颜九针则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四周不透风密室,唯有通向地下的密道,泥土腥味,最可怖者莫过于时疫,唯独自己被特意留下……一切的迹象都指向了一个目的,阿苒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们居然拿人做实验?外面的那些人……他们都被感染上疫症了么?” 颜九针微微一挑眉:“总算想到了么?”少年那双斜飞的凤眼里透着淡淡的寒意,“我早就提醒过他们,若出现高热、咳嗽不止、腹部现痰鸣音、或昏睡、或呕吐、或腹泻、甚至伴随气促、发绀、腹胀如鼓等症状,少则数个时辰,迟则三日致死,要是他们够机灵,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不对,赶紧给自己配药了。” 阿苒脸色煞白:“可是谷主他不是说那是几年前发生的时疫,难道你保存了样本……” 颜九针冷冷道:“我的父母便死于那场瘟疫,我母亲的骨灰……就是我亲手烧的,我将她的血液存下研制成粉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解决这些该死的……” 阿苒忍不住打断道:“胡闹!你这么做,姜谷主知道么?” 颜九针神色古怪的朝她看了一眼,语气嘲弄道:“他不知道,会特意新建了这间密室?药王谷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你身为何氏剑门的弟子,总不会连这点都看不清罢。”他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你们何氏剑门有多变态,我们药王谷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苒情急之下,语无伦次道:“可里面也有不少是你们药王谷的人,你们自己难道也下的了手?还有老巍,还有何意……你们也不怕传染出去害人害己?” 颜九针慢慢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救治何意,自然不会任他留在那里。只不过那姓施的,就得靠自己了。这迎宾阁本来就是为了药王神炼临时搭建的,一旦神炼开启,则自动关闭,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当然谈不上传染。”他垂下眼帘,眼神阴暗而狠毒,“再说,那些人也不是随意邀请的,他们中的多数都有治疫的经验。若是一群大夫聚在一起都治愈不了,留他们又有何用?真正时疫爆发时,一个村子就一两个大夫,那些遭疫的人难道就该被活生生烧死么?” ps: 感谢13327567022同学的粉红票!感谢a薄荷的评价票!真开心,真开心。:) 157 药王神炼(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咬牙道:“可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能在活人身上做实验!” 颜九针冷笑道:“你以为药王神炼是什么?乱世出英雄,时疫造神医。想要获得名声,又不肯付出代价,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他们既然接受了神医帖,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阿苒握紧了拳头道:“你们药王谷若是早早声明药王神炼可能关乎人命,他们就未必肯参加了。事先不说明,这岂不是诱骗?” 颜九针看了她许久,忽然用手抚住额角,轻轻笑了起来:“诱骗?呵呵……” 他笑起来的样子极为好看,可在阿苒眼里却有些不寒而栗,只咬牙道:“人命关天的事,有什么可笑的?” 颜九针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人命?”他仿佛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得如此用力,以至于自己都忍不住咳嗽起来,一面喘息道:“身为大夫郎中,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和人命打交道,正所谓学以致用,他们既然各个都自负医术,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染了时疫,难道不更应该尽心尽力的诊治么?一群大夫聚积在一起感染疫症。总比一个普通的村落遭遇时疫存活的几率更大罢。” 阿苒怔怔道:“可他们都是天下难得的名医,若是不幸因此送命,岂不是……” 颜九针微微挑眉道:“岂不是可惜?难道在你眼中,大夫的命就是命,那些遭了时疫的百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阿苒直视着他说:“大夫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也是命,生死面前,人人平等。时疫固然是天灾,可你们这完全就是**!” 颜九针冷笑道:“如果不提前寻找救治之道,放任而为之,等到时疫来临之后才手足无措,那才是真正的**。” 阿苒被他说得微微一窒,好半晌,才道:“早早寻找救治之道是不错,可你们用的方法不对。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人身上做实验。” 颜九针冷冷注视着黑暗中的少女,语气咄咄逼人:“不在人身上做实验,那在什么身上合适?小到鸡犬鼠兔,大到猪牛羊马,我们都曾做过实验。可惜的是,并非所有在人身上致死的疫症在牲畜身上都有反应。无论何种药剂,只有在人体上得到验证,才能真正盖棺定论其有效性。” 阿苒闭上了眼睛,长长叹了口气道:“那也不能在他们身上做实验,他们毕竟是慕名而来……” 颜九针微微一笑:“也就是说,只要不是他们,别人都可以了?” 阿苒结结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没有一个已经沾染上时疫等待救治的人么……” 颜九针冷笑道:“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你可知道时疫一旦来临,整个村子就算还有人活着,也会被人一把火烧干净。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逃得出来。” 阿苒忽然感觉自己的信念似乎在一点一点的动摇,她心里一个声音在大声反对,可偏偏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说服他。 颜九针冷冷道:“牺牲少部分人,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更何况他们未必就会因此而死。外面那些人各个都对自己的医术极有自信,事关生死,必然会极为谨慎,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人决定,自己所开的方剂自然只有自己服用。这么一来,药是否对症,一眼便可以看出来,只有在药王神炼中活下来的人,才是真正的神医。” 不知道为什么,阿苒忽然觉得脊背上的寒毛倒竖,忍不住退后一步,道:“那我是该庆幸自己不是被牺牲的那群人之一么?” 颜九针并没有说话,只是斜靠在墙边,过了好一会,才以一种奇异的语气道:“难不成你也想参加药王神炼?” 阿苒深吸一口气,道:“我原本只是过来求医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老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现在知道他有危险,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颜九针讥讽道:“所以呢?明知道对方可能已经染上了时疫,还想着去救人么?或者你根本就不信任他的能力,觉得只有自己才能救他?” 阿苒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听他冷冷一笑:“我说过,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那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阿苒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也许不一定要牺牲自己,也许大家都会得救!不试试看,你又怎么知道呢?”她说到这里。仿佛想通了似的,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抬头望向少年道,“我会留下来参加药王神炼。” 颜九针并没有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轻轻笑出声来。 只听少年喃喃道:“果然如此。”他抬起眼望向阿苒,淡淡的说:“收拾好你的东西,跟上我。” 阿苒连忙道:“你不回药王谷么?” 只听“咔咔咔”几声响,他脚边的方石忽然落了下去,露出一个洞口,里面透着些许光。颜九针道:“这间密室叫阴阳局,要么通向药王谷,要么回到迎宾阁。一旦开启其中之一,另一条密道将会永久关闭。” 阿苒吃了一惊,失声道:“可你不是说这条路是通向谷中?” 颜九针冷冷道:“我骗你的。”一面率先走了下去。 阿苒呆呆的立在原地。 他居然能这么一本正经的骗人! 这家伙说的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他完全可以不用去冒险,可最终还是选择了与她一起。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颜九针只觉得掌心的伤口传来一阵一阵的痛楚。 从一开始,他就在试探她。阿苒作为医圣的传人,神医帖也有她一份。不论她是否接受了神医帖,她终究还是上了山,于情于理都必须参加药王神炼。 姜橧曾在她讲解牛肉汤实验时,意味深长的低声道:“细菌论,青霉素,两者相辅相成,都是相当了不起的发现!可惜啊,万一她不能通过药王神炼……”那么这所有的一切,将与她一起埋葬在此。 姜斐则在一旁小声嘀咕道:“早知道就不和她做交易了,她要是嫁给我,也算是药王谷中人,自然也不用参加药王神炼了。”药王神炼的最终目的就是获得药王谷的认可,甚至可以选择定居药王谷,成为药王谷中人。作为主办方的一员,当然不需要参加试炼。 他记得当时姜橧摇头苦笑道:“你这孩子!结亲结亲,自然要你情我愿;她是医圣之后,又是鸣沙山传人,未必会肯嫁入药王谷中。” 姜斐哼了一声道:“凭本大爷的魅力,难道还不迷死她?”一面又悻悻道。“只可惜,现在只能靠那个不解风情的阿璘了。脸蛋生得再好看又如何?光是他那种死鱼眼的个性就足够气死人了,相处得越久,只怕人家越看不上他。除非……”他眼珠一转,望向立在一边正冷冷旁观实验结果的颜九针。 姜斐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又怎会听不见。 姜斐虽然没说出口,但他却明白他的意思。除非他有把握阿苒一定会嫁给自己,否则她就必须参加药王神炼。对女孩子来说,名节至关重要,只要将生米煮成熟饭,她就可以逃脱药王神炼这一劫。 救,还是不救? 颜九针必须承认,他在亲口说出她赢了的那一刻,确实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她留下。作为药王谷中顶尖的高手,他有无数种方法,无数个机会可以得到她,占有她,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倒不是他有多君子,品性与道义,在药王谷中从来都是多余的东西。他只是想看看少女的选择,看看她到底是会选择逃避,还是敢于去面对。 颜九针闭着双眼,斜靠在地道的石壁上,轻轻叹了口气。 即使在得知了药王神炼的残酷之后,阿苒还是选择了参战。明知道对方可能沾染时疫,却还是主动留下来救治,这性子简直就和当初那个傻瓜一模一样。 “阿爹……”时隔七年,他第一次喊出了这个让他又敬又恨的称谓。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如果不是他要留下来诊治村人,母亲也不会为了给他送衣服而染上疫病。 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这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他深深厌恶着这种愚蠢,可在心底深处却又敬佩着这种善良。 颜九针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也会这么愚蠢的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为了不相干的人去牺牲自己,还是……他其实也隐隐期待着或许大家都会得救的结局。 却听上方传来少女的声音:“喂,你等等。” 颜九针微微抬起头,迎面落下来一件白色的衣袍。 阿苒正努力的往自己头上佩戴防毒面具,声音有些沉闷道:“如果真的是急性肺炎,很可能是通过空气或者唾液传染,你最好也做好防范准备。” 颜九针垂下眼帘,望着手中的白大褂,只听她继续道:“你那副白大褂是老巍的,面具则是何意的,老巍那面具被那姓郝的给拆了。我看那老头根本就不该姓郝,哎,你别愣着。帮我过来提一下冰箱……就是这个酒镇。”一面小声抱怨道,“这屋子有些热,才一晚上功夫,里面的冰都化光了,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对了,你不是会将血液研制成粉末么?什么时候也教教我,怎么将青霉素制成粉末,这样保存的时间可能更长一些……” 阿苒话还没说完,忽然头上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少年的声音清冷中似乎还透着一丝说不出愉悦,只可惜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不中听:“闭嘴。” 她愣愣的抬起头,见颜九针不知何时已立在了自己面前,轻而易举的从自己手中接过酒镇,居高临下道:“还有,不要随便叫我九针……我叫颜璘,玉泽之璘,不要忘记了。” 阿苒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什么时候喊他九针了?她见他只是随意将白大褂搭在肩上,就连面具也只是挂在胸前,不由急急忙忙追上去道:“喂,这面具最好戴上,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还有你手上的伤口包扎了么……” ——药王谷是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 ——青霉素确实可能治愈时疫。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药王神炼一旦开启,整个迎宾阁就会关闭,是生还是死,全靠个人本事。 颜九针唇畔微勾,轻轻系上面具的最后一根细带。耳畔传来少女喋喋不休的声音:“……时疫最怕的就是交互感染,隔离十分重要,饮食用水都要小心,还有你的手,短期内千万不要沾水……” 密道的尽头是一排向上的阶梯。 颜九针将上方的顶板搭扣解开,冷淡道:“把眼睛闭上,瞎了别怪我没提醒。” 妈蛋,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少年手上微微用力,顶板被掀开,一道刺眼的光芒落了下来。两人一先一后从密道里钻了出来,却听隔壁传来一阵喧哗,只听一人叫道:“我看到他捂住嘴咳嗽了。他肯定也染病了,赶紧将他捆起来,一起烧死!” 听声音,正是郝源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158 药王神炼(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两人心中均是一沉,她与颜九针对视一眼,正要冲过去,忽然被后者拉住,颜九针冷冷道:“现在冲过去就是找死。” 阿苒咬住了嘴唇,她知道颜九针的言下之意。自己许久不曾露面,突然全副武装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很可能会使矛盾激化。她从背后抽出沉渊,微微一笑道:“你忘了我出身哪里了么?你且在这里等着,等我喊你再过来,千万照顾好我的酒镇,不要打翻了。”阿苒的何氏剑诀已经修炼到第二层,对方人数虽多,但最年轻的岁数也是她的两倍有余,她心底丝毫不惧。 颜九针明知她说的是自己怀中的木匣,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只别过眼轻轻哼了声道:“有空多担心你自己吧。”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才伸手慢慢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似乎有什么在怦怦的跳动着。 …… 阿苒刚走进大厅,就看到曾老爷子一动不动的躺在软榻上,施槐巍则跌坐在一边,面无人色的颤声道:“我……我不过是给他把了脉。” 整个大厅空荡荡的,以郝源道为首的几人,正神色警惕的瞪着施槐巍。牛海山手里拿着绳子,神色似乎颇为迟疑。 郝源道厉声道:“这很可能是疫症!只是稍微的接触都有可能被传染上,更别说你都已经咳嗽了。”一面下令道,“牛海山,赶紧过去将他绑起来。” 牛海山摇头道:“我不去,万一被传染了,下一个遭殃的不就是我老牛了么?” 郝源道顿时语塞,他还回头看了看左右,黄莫几人均低下头不敢看他。郝源道气不打一处来,怒目众人道:“你们这群废物,没听药王谷的人说了么?高热、咳嗽不止、气促昏迷……这些时疫的症状曾老爷子身上都有。那姓施的不过是给他把了把脉,翻了翻眼皮,听了听心音就已经开始咳嗽了,若不早早处置。他们迟早会殃及所有人!” 牛海山不敢回嘴,小声嘟哝道:“要去你们去,我老牛反正是不去的。” 郝源道双眉倒竖,厉声喝道:“大胆刁民!老夫乃是正六品太医令,眼下时疫爆发,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一面又问道:“火折子呢?” 牛海山无论年龄还是资历,在这里都是最低。同样是游方郎中,施槐巍好歹还能以医圣门生自居,与郝源道也算同辈。牛海山远远不如他。像他们这种小人物,在市井底层多年的打摸滚爬多年,最怕得罪的就是官老爷。被郝源道这么一训斥,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施槐巍的脸色微微发白。惨声道:“就算是疫症,如今情况未明,曾老爷子也还有一息尚存,将我们隔离就好了,何必立时就要烧死?” 牛海山立即止住脚步,道:“是啊,医者父母心。何必要做得如此绝呢?不如你将曾老爷子抱到房间里去,需要什么吃食药材我帮你拿。” 郝源道冷冷道:“你这是妇人之仁。你可知本朝开元以来,在大晋境内总共爆发过多少次时疫?多少家破人亡,都是因最初那一念之仁而起?曾老爷子也曾身为太医令,他若是意识尚存,必然也同意舍己成仁。像这种疫症我见得多了。其传染扩散于无形之间,有的甚至没有接触,也会被染上。而一旦染上,不过多久便会发作。即使服了药,只怕药效还未到。人就已经死了。反正早晚都是死,他们多活一刻,对健康的人威胁便多出一分。我朝历来对付无法治愈的时疫,都只有一个字,烧!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标本兼治。” 牛海山被他说得似乎有些动摇,又犹豫的望向施槐巍。 郝源道叹了口气道:“施贤弟,你也该知道,如今之事非关恩怨,你若还有一点仁心,就……自我了断吧。” 黄莫等人对视一眼,也忍不住开口道:“是啊,我等家中尚有老小,总不能在这里白白丢了性命。” 生死关头,他们谁都不想自己亲自上前去做恶人,只能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施槐巍自寻短见。 施槐巍脸色灰败,颓然低下头去,喃喃道:“也罢。”他正准备将曾老爷子背起,却听一个略显沉闷的少女声音道:“且慢。” 阿苒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冷眼扫了一圈众人,对郝源道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自己本事不济,不代表别人也和你一样。” 郝源道额角青筋暴起,怒道:“你说什么?” 施槐巍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过来,就差没将少女抱住,叫道:“师父,你去哪里了?弟子差点就见不到你老人家了。” 阿苒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被一个满头花白的糟老头喊老人家,任谁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她连忙退开数步,从怀中掏出一只棉布口罩,扔到施槐巍手里,道:“如果是细菌性肺炎,很可能会通过咳嗽或喷嚏产生的飞沫传染。没有确诊之前,还是将口罩戴上,对人对己都有好处。”一面又转头看向曾老爷子,问道,“他昏迷多久了?” 施槐巍连忙擦干鼻涕,戴上口罩道:“有大半个时辰了。”一抬头见她身后还有一人也戴着防毒面具,不由惊喜道:“何公子,你醒了?” 阿苒吃了一惊,回头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 颜九针并未待她说完,只望向施槐巍冷冷道:“你现在感到自己在发热么?” 施槐巍正纳闷着何意怎么会穿黑衣,被他一问这才听出两者不同来。何意的声音极为好听,但颜九针却有着少年特有的清澈质感,他愣了一下道:“没觉得啊。”一面疑惑的望向阿苒,似是在问,“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颜九针将阿苒的酒镇放在一边,冷冷道:“没发热居然睁眼说胡话,就算没有染上疫症,我看你也离死期不远了。” 这人说话为什么总是让人觉得讨厌! 阿苒按住正要发作的施槐巍。刚要说话,却听郝源道热情洋溢的迎上来道:“颜小哥,你来得正好,这里似是有人染上了疫症。你赶紧带我们出去罢。” 颜九针看了他一眼,慢慢道:“谷主没和你们说么?只要你们能在这里挨过三天,就算通过了药王神炼。眼下三日未到,怎么这么快就想走了?” 郝源道脸上神色有些惊疑不定,道:“难道说……这疫症是你们有意而为之?” 颜九针声音清冷:“我早就提醒过你们的。” 郝源道脸上阴晴不定,他心中早就疑惑,为什么会如此巧合,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当下不由喃喃道:“胡闹,这简直就是胡闹!” 黄药丞迟疑道:“这样不好吧。在下原本以为只是相互切磋共同进步……” 牛海山也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参加药王神炼,可不是来送死的。” 施槐巍指着曾老爷子,对颜九针怒道:“曾老爷子到现在还不省人事呢,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不成?” 颜九针走过去。伸手搭了搭他的脉。 施槐巍见他手上似是有伤,本想提醒他小心被传染,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颜九针取出三枚金针呈品字形刺入他的胸前,又取出一枚刺入人中,淡淡道:“现在你们一样了。” 牛海山愣了一下,道:“什么意思?” 只听“嘶”的一声,原本在软榻上昏迷不醒的曾老爷子忽然长长的喘了过来。施槐巍吃了一惊。连忙凑上去道:“曾老爷子,您醒了?” 那曾老爷子重重咳嗽了几声,慢悠悠的张开了眼睛道:“我这是怎么了?” 郝源道等人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见他张嘴咳嗽,本来都已经凑过来的脸又赶紧退了回去。 颜九针见他们各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冷笑道:“既然是药王神炼。自然人人都是一样。只要你们昨晚用了饭,现在每个人的体内都应该已经感染上了疫症,唯一的不同就是发作的早晚而已。” 郝源道失声道:“什么?你在我们的饭菜中下毒?” 颜九针微微一笑道:“饭菜里只是普通的食材,只不过给你们煎好的药里多了点佐料。没有想到曾老爷子发作的这么快,这也是我们的失误。现在他人已经清醒。你们如今都是一样的情况,我若是你,现在该好好考虑的是如何给自己对症下药,而不是简单粗暴的烧死其他人。” 施槐巍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狗屁试炼!” 颜九针冷笑道:“没有黑暗哪里来的光明,没有死亡如何能造就名声,若想被药王谷认可,至少要有拿得出手的本事。之前我给了你们三日时间医治走火入魔之症,可你们似乎觉得只要保住他性命即可,至于他用药之后人会变成痴呆还是残废,在你们的药方里却完全看不到一点可能的关心。所以我想了想,”他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寒冷,“人只有在面对自己生死时,才会真正用心去尝试,你们大概也是一样,于是我选择了这个办法。” 郝源道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他忽然指着阿苒道:“那她呢?难道她不也是来参加药王神炼?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她昨晚并未用饭。既然人人平等,她又为何能特殊?” 颜九针沉默了一会,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道:“不错,她确实特殊。你们要治疗的是自己,而她要治疗的人却是我。” 阿苒吃了一惊,却见他将自己头上的防毒面具摘了下来,白玉般的脸上不知何时竟然染上一层异样的嫣红。少年的额前全是汗水,他勉强支撑着自己,朝阿苒伸出手笑道:“我说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你还需要我帮你移商换羽,你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竭尽所能治好我。” 阿苒失声道:“你疯了?” 颜九针眼里燃烧着奇异的热切:“你知道谷主为什么姓姜么?神农舍身尝百草,药王谷本来就是神农姜氏的后人。我体内也流着一半姜姓的血,能够亲自体验一回被青霉素治疗的过程,不是很美妙的事么?” 阿苒忍不住道:“这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对青霉素过敏,很可能就会死掉!而且就算用青霉素,也不一定能治好你。你不是药王谷中人么,根本就不用参加药王神炼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颜九针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一会,才喘息着道:“还记得方才我问你的两个选择么?” 阿苒怔怔的望着他,只听他接续道,“你选择了回到这里,我选择了相信你。” 是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阴阳局。 她曾问他,难道自己该庆幸不是被牺牲的那群人么?他当时并没有回答。因为只要她上到了山顶,就注定了要参加药王神炼。他没法将她带走,就只能亲自留下。他特意将她留在密室里,就是不想让她沾染上疫症。 他故意说密道一条通往药王谷,一条返回迎宾阁,其实是想让她自己做出选择。他对自己说,如果她选择了返回迎宾阁,那么就由他来替代她染上疫症。她选择了返回,而他选择了她。若是赌输了,至少她还能活下去,或许在将来的某天,她能真正找到治疗疫症的方法。 ——阿璘,金针制穴只能抑制疫病的发作,并不能彻底根除。幸好你沾染的不多,若你外祖父无法找到治愈你的方法,你身上的金针就永远不能撤下来。水过满则溢,或许某一天,阿娘的金针也无法抑制住你身上的疫病。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灾难……可我,我又实在不忍心,你毕竟还这么小。 记忆中母亲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她亲手点燃的大火,在他面前将自己烧了个干净。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虚弱的母亲让他搬酒坛过来是干什么用的。她害怕她死后,他会克制不住扑上来大哭,她的尸身会将病气传染给他,就选择了这么一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颜九针已经咳得说不出话来了。 撤去金针后,自己发病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如果就这么死掉,或许就能见到阿娘了。少年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双斜飞的凤眼也慢慢的阖了起来。 对不起,他没能找到治愈疫病的办法,但至少在迷惘的黑暗中,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光明的希望。 159 获救(上) - 阿苒 - 魏如春 颜九针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他又回到了九岁那年夏天。 滚滚车轮声,无止境的蝉鸣声,让他心中又燥又热。迷迷糊糊中,他忍不住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袖,软软道:“阿娘,我渴。” 阿娘唤住了阿爹。阿爹立即停下马车,钻进来摸了摸他的脸,又试了试他的温度,便与阿娘商量着打算在路过的村子里取点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爹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阿娘见了,急急忙忙的迎了出去,阿爹似乎对她说了什么,声音里充满了焦虑与无奈。不一会,两人的争执声吵醒了颜璘。 他揉了揉眼睛,趴在车窗边上朝外望去,隐约听到阿娘愤怒的喊着:“你要去救他们,难道就不管我们娘俩了?” 阿爹苦笑着将阿娘搂在了怀中。 阿娘最终还是含着泪走了回来。 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正在写信的母亲,问:“阿爹怎么不一起回来?” 阿娘将信卷成一个小筒,绑在了信鸽的脚爪上,一面轻轻叹了口气。她抚摸着爱子的头顶,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阿爹去救人了。我已写信回谷中,你外祖父很快就会带人过来接你。”她沉默了许久,抵住他的额头低声道,“璘儿乖,阿娘实在不放心阿爹,你在马车上等着,阿娘给他送些衣服再回来。” 阿娘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村子里漆黑一片,几乎看不到灯火。他心中害怕极了,忍不住哭叫道:“阿娘,阿爹,你们在哪?” 隐约中似是有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颜璘,颜璘……” 他胆战心惊的从马车上爬了下来,颤声叫道:“阿娘,是你么?” 熊熊的火光陡然在眼前亮起,他想要扑过去。可身上却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在自己眼前被大火吞噬。 同样的噩梦,这七年来几乎每天都在重复。 如果他没有将酒坛搬到母亲面前,或许她就不会忍受着巨大的痛楚。活生生的把自己烧死;如果他在母亲离开前多哭闹一下,多撒一下娇,或许能留下她的脚步;如果当时他能忍耐住口渴,或许阿爹就不会在路过那个村子的时候停下马车。 ……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就像没有后悔药一样。与其说颜九针厌恶着像父亲那样愚蠢的善良,不如说他更深深憎恨着引起这一切的自己。 要是那时候他也跟着一起死掉就好了。 少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晶莹的泪水从眼角边沁了出来。 “很难受么?”少女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 黑暗中的少年吃惊的站了起来:“谁?谁在那里?” 一只柔软而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明明只是试了试他的体温,却仿佛是千钧重担压在了他的胸口,让他几乎都喘不过气来。颜九针清晰的感觉到了这一切,偏偏就是无法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只能使尽全身力气大叫道:“别,别过来!我染了疫症,会害死你的。” 那声音似是沉默了许久,温柔中带着坚定道:“别怕,我会治好你。” 不可能! 他花了整整七年时间。却仍然找不到完全治愈的办法。 他染上了疫症,只能依靠金针制穴才勉强活了下来。为避免金针与血肉长时间接触会长在一起,他必须每天都要更换自己体内的金针。金针刺入*的触感他都早已习惯到麻木了,可阿娘用颤抖的手替他施针时的记忆却像烙印一般牢牢刻在了心底。 掌心处似乎传来一股灼热感,他似乎闻到了一股烈酒的味道。 是要烧死他么? 酒精刺激在伤口上,使得少年不自觉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在这么折腾他。 朦朦胧胧中。映入眼帘的依稀是一道苗条的身影。那少女头上戴着古怪的面具,一面用冰水浸湿的帕子搭在他额头降温,一面又在他伤口处小心涂抹着什么。 “别动。”他听到她说,“很快就好了。” 他胸口起伏着,咬牙大叫道:“你到底是谁?”他以为自己用尽了全力,可只有破碎的呻吟从口中溢出。 他的意识渐渐清醒。可他的身体却依旧无法动弹。 面具,活性炭,牛肉汤,青霉素……一幕一幕从眼前滑过,他终于想起她是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九针慢慢张开了双眼。屋子里一片昏暗,床边似乎有个人正背对着他枕着脑袋打瞌睡。 他微微抬起指尖,想要碰触那人的头发,却不想就是这么轻轻一触,对方的身子忽然一动。颜九针心中怦怦直跳,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还好对方只是呓语了一声,将脸调了个方向,仍然趴在床边熟睡。 少年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却见一人正口角流涎的枕着手臂面朝自己打呼噜,可不是牛海山是谁? 说好的温柔坚定的少女呢? 颜九针的心顿时一沉到底,那双斜飞的凤眼里也满是阴霾。 牛海山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歇下来偷个懒,正梦见自己成功通过药王神炼,成为名动天下的药王谷一员,无数的鲜花美女争先恐后的扑到他怀里。以往看不起他的人,从隔壁的王二狗、镇上的李员外、买豆腐的肖寡妇……甚至到高高在上的郝源道,都在他面前跪成一排,正在挨个噼里啪啦自打耳光。牛海山得意洋洋的翘着二郎腿靠在太师椅上,左边是羞花闭月的江南第一名妓苏小小,右边是同样沉鱼落雁赏心悦目的金山元宝,虽然两者他都没见过,但这等瑕疵不需要细究。牛海山梦里自己嘴上叼了根八宝斋的鸡腿,正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忽然脸上一痛,整个人直接被人一脚踹到了床底。 他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叫道:“是谁?是谁敢踢你爷爷?” 目光落在床榻上的黑衣少年。到嘴边的脏话立即又缩了回去,连忙陪笑道:“哎哟,您醒了。”他绞尽脑汁抢来的机会照顾颜九针,就看着他是药王谷出身。哪里会得罪他。 颜九针冷冷道:“叫谁爷爷?” 牛海山脸上的笑容一僵,幸亏他头脑机灵,赶紧笑道:“当然是叫您爷爷,颜爷。”一面又替他端来热水放在床头,谄媚道,“颜爷,您现在觉着怎么样?要不洗把脸先?” 颜九针支撑起身子,微微活动了一下头颈,冷冷道:“怎么你会在这里?” 牛海山连忙道:“是这样的,何姑娘说了。若是愿意接受青霉素治疗的,就必须要帮忙打下手。我老牛就是负责照看您老人家的。” 颜九针秀眉微挑:“打下手?” 牛海山殷勤的端了被茶给他漱口,一面开口道:“您老人家昏睡了三日,当然不知道。头一天您昏倒之后,陆陆续续就有人发作了。刚开始他们还都信不过何姑娘。都是自己开药喝,结果当天晚上病倒了一大半。到了第二天死了三四个,”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道,“太医院的那几尊大佛,三个里面死了两个,就郝大人一个人活着。那个姓郝的小姑娘也病得不轻。偏偏这里又没有女眷,郝大人也烧糊涂了,只能让何姑娘亲自去照顾。施大夫也病着,曾老爷子的药倒是有些效果,但他人究竟年纪大了,还得要人照料。何姑娘实在分身乏术。便提了这个要求。您不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过来照顾您,可他们都是些老胳膊老腿,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何姑娘不放心哪。所以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我老牛了……” 他还在喋喋不休,颜九针却怔怔道:“这三天来……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我?” 牛海山脸上一窒,他正想在颜九针面前努力给自己加个辛苦分,谁知道对方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了,当下只悻悻道:“那倒不是,我老牛头一天晚上自己也晕着呢,前面一直是何姑娘在照顾您。”他才不会说当时见到那么多人发高热,自己吓了个半死,连药方都没敢开,直接哭着喊着请阿苒帮忙救命。 果然是她。 颜九针半垂着眼帘,唇畔漾起一丝笑意,轻声道:“好,很好。” 他原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更显得风致许许,眉目宛然。 牛海山却吓得魂飞魄散。 颜九针自从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出现时,他就私下里向侍者打听过他的来历。每到一地,首先和诸位地头蛇打好关系,是他作为游方郎中的生存要领之一。那些侍者各个嘴巴严实得紧,倒是姜斐不知怎么误会了,走过来勾着他的肩膀,懒洋洋道:“九针的主意你也敢打?那家伙貌美如花,心似蛇蝎,落在他手上不死也要脱层皮。还是你有兴趣去当他的人尸?” 他记得自己当时战战兢兢的问:“什……什么叫人尸?” 姜斐笑嘻嘻道:“知道开颅剖腹之术么?别人在死尸身上开颅剖腹,他啊,”他抬头朝不远处的颜九针努了努嘴,“他在活人身上开颅剖腹,以活人为尸,就叫人尸啦。” 牛海山腿都软了,颤声解释道:“我……我不是。” 姜斐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就把你吓成这样。药王谷中,在活人身上开颅剖腹并非没有。九针虽不在此列,但相信我,得罪了他绝对会让你生不如死。”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底染上了一层郁色,“你见过被人用针制住穴道,一笑笑一整天,笑到后来明明涕泪交流恨不得一头撞死,人却还保持咧开嘴傻笑的样子么?” 牛海山用力摇了摇头。 姜斐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见过,”他拍了拍他的肩,“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牛海山连忙道:“那我怎么知道会不会得罪他?” 姜斐眼珠一转,摸了摸下巴道:“这个不难,那家伙平常都是一副死鱼眼棺材脸,什么时候他要是对你笑了,你就要千万小心。他这个人心胸狭窄又最爱记仇,尤其是他说好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不好,大大的不好,基本上你离死期已经不远了。” 想到这里,牛海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哭丧着脸干嚎道:“爷爷,我错了。我虽然只照顾了您老人家两天……好吧,一天半……实际上是一个晚上,但我确实尽心尽力了啊。再说当时那么多人都病着,就我老牛好得最快,何姑娘让我来照顾您,我也没有二话。我老牛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您指出来就是,要打要骂都可以,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啊……” 他还俯在地上嚎啕大哭,颜九针已经直接起身从他面前走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牛海山愣愣的抬起头,只见他微微侧过脸,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淡淡的唇色犹如三月里的樱瓣,清冷的眼底看不出喜怒,只冷冷问:“她人呢?” 160 获救(中) - 阿苒 - 魏如春 即使强悍如阿苒的体质也承受不了连续几日的熬夜。少女此时正蜷缩在藤椅上沉沉睡去。这三天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她睡得正香,忽然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阿苒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却见郝语环正勉强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连忙问道:“你醒了?” 郝语环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个人,差点叫出声来。她仔细一看,见对方带着古怪的面具,可不正是阿苒?当下沙哑着嗓子道:“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阿苒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小腿,道:“你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热,我在这里照看你。” 高热? 郝语环立即伸手搭住自己的脉搏,一脸惊喜道:“太好了,祖父的药果然有效!” 阿苒见她满脸喜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起身道:“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 郝语环低头看了看身上,发现自己的衣衫似是被换过了,脸上顿时煞白。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伸手往衣襟里摸去,可摸遍了胸口,却没有发现自己的那只香囊。 阿苒刚走到门口,便听郝语环叫道:“慢着,我的明镜石呢?” 阿苒愣了一下:“什么明镜石?” 郝语环咬着唇道:“我的衣裳是你帮我换的么?” 阿苒点了点头,道:“你出了一身的汗,其他人都不方便进来,只有我被喊来替你换衣裳。” 郝语环抬眼望向阿苒,沉下脸道:“那我的香囊呢?” 阿苒一头雾水道:“什么香囊?” 郝语环瞪着她许久,忽然放冷了语气道:“难道不是你拿了我的香囊?” 她对阿苒的敌意虽然去了大半,刚开始还十分高兴,可时间长了终究喜欢不起来。任世上哪个女人见了自己的心上人爱妹如命,心中都会有些不快。那香囊中的明镜石世间罕有,祖父手里也只有这一块。特意叮嘱是给她保命的东西。她一直贴身佩戴,别人根本就不知道,除非有人替她换了贴身的衣裳,才有可能看到这枚香囊。 阿苒脸上戴着面具。郝语环看不见她的表情,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装傻,心中越发生气:“你替我换衣服的时候,难道没有见到我胸前佩戴着的一枚粉红色的香囊?” 阿苒连着几天都忙着照顾众人,此时又困又倦,被她这么质问心底也升起一股无名火来。她好歹照顾了她一天一夜,对方连个谢字都没有,还暗指她偷东西,不由冷笑道:“我说没有见到,你信么?” 郝语环深吸一口气。道:“你肯照看我,我承你的情。但那香囊对我极为重要,你还是还给我罢。看在你哥哥的脸上,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阿苒怒极反笑:“你凭什么认定就是我拿的?如果不是老巍说医者父母心,就算你祖父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想救你。” 郝语环脸上冷汗直冒,尖声叫道:“你胡说!我分明是服了祖父开的药才好的。” 阿苒冷冷道:“我胡说?这种事有什么好胡说的?再说我身边的青霉素也不多了,重症者还需连续服药,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分出一剂来救你?若不是看你实在烧得凶险,我又何至于一夜不睡守在你床前?” 郝语环被她反问得一窒,好半天才道:“我祖父和我服了同样的药,我比他年轻许多。怎么可能我高烧昏迷,他还能头脑清醒的求你来救我?” 阿苒冷冷道:“这你就得去问他了。说实话,我也很好奇,当初一口咬定此疫药石罔效,必须要将染病者烧死的是他,怎么现在对症治愈的也是他?若方子有效。难道他之前所为是有意要取老巍的性命?还是,在他眼中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只有自己的命才是命?” 郝语环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怒目道:“你血口喷人,我祖父才不是这种人!快把香囊还给我!” 阿苒根本不想理她。转身抬脚就走。 郝语环心中乱极,挣扎着起身穿好鞋子,扶着床棱在后面叫道:“我祖父在哪?我要去见他!” …… 与一心想要亲自上阵人体实验的颜九针不一样,施槐巍和青霉素打了几个月的交道,曾亲眼见证何意服用青霉素后,成功治愈了痉症。在这里除了阿苒,没人比他更相信青霉素的神奇疗效。自从颜九针倒地后,他不假思索便选择了青霉素。正因为给药及时,施槐巍只不过咳嗽了一两个时辰就渐渐痊愈,连高热都没怎么发作。 有施槐巍的例子在前,牛海山第一时间便投靠了阿苒。牛海山正值壮年,用药后只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神采奕奕的出来了。最开始还有不少人尝试自己开方煎药,在死了三四人之后,剩下的人大部分都求到了阿苒这边。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譬如曾老爷子与郝源道。 这两位太医令,一个是前任,一个是现任,对自己的医术都极为自信。曾老爷子始终认为天下无不治之症,只不过是暂时没有找对方法。他在得知郝源道曾想放火活活烧死他俩之后,就憋了一口气立志要想出活命之法。施槐巍本想劝他尝试青霉素,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应青霉素疗法。阿苒提纯的青霉素虽然较之先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在纯度上仍然不够,二十多人在服用青霉素之后,还是出现了一例因青霉素过敏而休克致死。 事关生死,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死马当活马医,那些人也不敢轻易尝试这种未知的药剂。曾老爷子执意自己开方,施槐巍也不好相劝,只能尽可能的守在他边上照看。 待郝语环怒气冲冲的从屋子里冲出来时,正好看到他蜷在软榻边上打瞌睡,立即便想起阿苒的话语。她气不打一处来,用脚尖狠狠踢了踢他的小腿,叫道:“姓施的,我祖父怎么就取你性命了?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施槐巍痛叫一声,捂着小腿在地上左右打滚。 只听不远处一人叫道:“你这小娘怎能恩将仇报?” 郝语环怒道:“不关你事。滚开!何苒人呢?我祖父呢?”她话音未落,忽然惊呼一声,整个人狠狠往前跌了下去。 施槐巍连忙将眼睛睁开一瞧,只见阿苒从郝语环背后走了出来。若无其事的朝自己伸出手道:“别装了,快起来。” 施槐巍讪讪道:“被你发现啦。”他刚将手伸出去,就被另一只手拍开。 阿苒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颜璘,你也醒了?” 来人正是颜九针。 他让牛海山带他来寻阿苒,恰巧看到郝语环踢醒施槐巍这一幕。 那牛海山对阿苒早就心服口服,且不说施槐巍是阿苒的弟子,就冲着他当初那句医者父母心,肯撇下与郝源道的恩怨劝阿苒照看郝语环,也不该被她如此对待。牛海山连忙上前喝止,可郝语环根本就不买他的账。 牛海山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游方郎中。她才不会放在眼里。 阿苒刚从郝源道房门口回来,见状心中不由大怒,跟上去一脚踢中她小腿。她出手又快又准,郝语环哪里能躲得开? 她发觉自己被阿苒暗算,顿时大怒道:“你做什么?” 阿苒回过头。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道:“你刚才在做什么,我就在做什么。” 郝语环厉声道:“你这个贱人,居然敢踢我……”她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后颈哑穴微微一痛,张了半天嘴也没发出声音,不由有些惊慌失措起来。 颜九针冷冷道:“吵死了。”少年斜靠在墙边,目光落在同样错愕的阿苒身上。上下打量了她许久,“这几天你都带着面具?” 阿苒愣了一下道:“是啊。” 颜九针微微一挑眉,果然是她!嘴上却讥讽一笑道:“那你怎么吃的饭?” 施槐巍从牛海山口里得知了颜九针的厉害,生怕阿苒脸皮薄,被挤兑得下不了台,便哎哟哎哟的捂着膝盖叫唤起来。阿苒的注意力立即被他吸引了过去。连忙开口问道:“老巍,你怎么了?” 郝语环手忙脚乱的将自己哑穴上的金针拔出,恨恨的瞪了施槐巍一眼,上前一步对阿苒,语气不善道:“我祖父呢?” 阿苒扶起施槐巍。冷冷对她道:“我刚才就去找他了,他屋子的门是锁着的,叫了门也没人应。” 郝语环一听心中大急,连忙顺着回廊朝郝源道所在的房间冲过去,一面用力拍门叫道:“祖父!祖父!” 郝源道的屋子果然是锁着的。 阿苒从自己房间里取了沉渊,走过来道:“让开。”反手一剑将门栓劈开。 郝语环第一个冲了进去,接着就听里面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只见郝源道的脸颊上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牛海山试了试他的脉搏,摇了摇头道:“人已经死透了。” 郝语环怔怔的望着郝源道,喃喃道:“这不是真的。” 牛海山赶紧将手洗净,不屑的道:“你要觉得我在骗你,你自己去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郝语环并未动手,呆立片刻,忽然咬牙道:“我祖父定然是被人害死的,不然他脸上的青紫色如何而来?” 牛海山失声笑道:“没有尸检就这样妄下断言,似乎有些武断罢。再说大家无冤无仇,又怎么会被人害死?” 无冤无仇? 郝语环紧紧握住拳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蓦然转身望向阿苒:“这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她不待阿苒开口,眼里迸射出仇恨的光芒,“你说我祖父曾想要你徒弟的性命,所以对他怀恨在心。这里与我祖父恩怨未了的只有那姓施的,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161 获救(下) - 阿苒 - 魏如春 施槐巍气得浑身发抖:“你别冤枉好人!这门进来之前里面可是拴上的!” 郝语环冷笑道:“这世上想要取人性命的东西还少了?毒药毒雾毒烟,哪一种不是杀人于无形?我知道了,定是你偷拿了我的香囊,被我祖父发现,所以你才杀人灭……”她话音未落,眼前一道寒光袭来。 郝语环吓得尖叫一声,连退数步,被脚床一绊,顿时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那道寒光如影随形,离她眼珠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郝语环眼瞳瞬间放大,整个人背靠在床前,一张俏脸吓得煞白。 阿苒冷冷道:“毒药毒雾毒烟?我若有心要杀他,根本就用不着如此费工夫。”她握剑的手微微一偏,在郝语环鬓边挑起一根红色的络子来。 郝语环冷汗涔涔的顺势往边上望去,见到那根络子立即张大了眼。 阿苒手腕稍微用力一挑,一只粉红色的香囊便从掖住的被脚里掉了下来。 牛海山怪叫一声:“啊哟,郝大人真是闲情逸致……”他还没说完,郝语环就仇恨的瞪了他一眼。 施槐巍看着郝源道,长长叹了口气:“人都已经死了,你也少说两句。”曾经自己对他恨之入骨,诬陷之罪,夺妻之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已经见见封尘入土。时隔三十年再次相见,两人的地位已是云泥之别。害人的高官厚禄儿孙满堂,被害的却孤苦伶仃漂泊半生。他一直以为上天是不公的,没想到前两天还张牙舞爪要烧死他的人,一转眼反而自己先死了。当下忍不住感慨道:“果然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啊。” 郝语环怒叫道:“死老头,你说谁报应不爽?” 牛海山斜眼看了看施槐巍,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施槐巍嘟哝着道:“这香囊不知是哪家姑娘身上戴着的,没想到竟然会落在这里,待老夫仔细看看。”一面作势要去捡起来。 郝语环连忙一把抢过香囊。捏在手里忽然觉得手感有些不对,打开一看,里面竟然空空如也,不由失声叫道:“明镜石呢。我的明镜石呢?” 颜九针微微挑眉道:“明镜石?”他的目光在郝源道脸上打了个转,轻轻笑了起来:“我以为太医令有多大本事呢,原来他心里打着的是这个主意。” 郝语环抬起头怒目而视道:“你说什么?” 颜九针慢条斯理道:“世上三大奇石,净水,凭陵与明镜,尤以明镜石最为罕有。据说明镜石接触到毒物时会放出微弱的光芒。江湖上传言道,明镜预警,百毒不侵,明镜不去,病无缠身。这姓郝的大约以为明镜石与活性炭同理。便突发奇想要将它服下,以为它会将体内的病菌悉数吸入,再以催下之法排出。只可惜他的想法是好的,却不知那传言其实还有第三句,”他微微一笑。一字一字道,“以石为药,药石罔效。” 郝语环愣愣的重复道:“以石为药,药石罔效……”她猛的抬起头,叫道,“你胡说!” 颜九针冷笑道:“我胡说?你以为他脸上的青紫色是什么,尸斑还是胎记?” 郝语环被他问得一窒。咬牙道:“如果真有第三句,我祖父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可是当朝太医令!” 颜九针慢慢道:“明镜石天下罕有,普通人手里若得了它,除非将这个秘密捂到死,否则只会怀璧其罪,家破人亡。你以为此石为何叫明镜?” 施槐巍捻着胡子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最早明镜石是由一位猎户发现的。那猎户在山上狩猎时,无意中发现七彩斑斓的毒菇下卧着一块会发光的石头。可一旦取出,石头所发出的光芒则渐渐消失。猎户将毒菇连着石头一起移回了家,这样到了晚上,就可以靠石头发出的光芒照明。柴火也可以省下了。猎户之妻常年卧病在床,猎户便将石头摆放在她妆镜台边。没想到不到半年,其妻积年的痨症竟然不药而愈。明镜石也就由此而来。” 颜九针冷笑道:“传言毕竟是传言,事实却不尽如此。”他顿了顿,道,“明镜石最早被称为夜明石。猎户有个儿子,他在与小伙伴玩耍时,不小心说漏了嘴,道是阿爹发现了一块会发光的石头。传到知县耳朵里,被后者误以为是夜明珠,便寻了个机会想要将猎户诬陷下狱,自己则带人前去搜走那块夜明石。猎户的儿子得知自己闯了祸,情急之下便将夜明石吞入腹中……”他的目光落在郝源道的脸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关明镜石的两句传言便流传开来,夜明石也不再是夜明石,而被称作明镜石。直到有一日,知县上峰的爱子被毒蛇咬伤,眼看便要死了,忽然有人告密,道是那知县手里有块可解百毒的明镜石。上峰向知县索要不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子死去。没多久,知县便因贪渎重罪被下狱,其家人悉数被流放千里之外。此后数日,有人匿名送了一副匾额与上峰,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牛海山听得入神,不由击节赞叹道:“好一个明镜高悬!痛快,痛快!” 施槐巍则感慨道:“没想到明镜石里头竟然有这么一段故事,卧薪尝胆,以牙还牙,不过如此罢了。” 阿苒奇道:“不对啊,那明镜石既然是被猎户的孩儿吞入腹中,又怎么会出现在她手里?” 颜九针看了她一眼,道:“多年之后,山洪将那孩子的墓穴冲出,尸骸早已腐烂,但明镜石上又生出了五色斑斓的毒菇,一位药农在采药时无意中发现,至此明镜石重现于世。只不过……明镜石为何会落到这女人手中,就得问她了。” 郝语环气得浑身发抖,怒道:“那石头是我祖父临行前赠给我保命用的,他则是……”她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郝源道从何处得来的她并不知道,当下只咬了咬唇,恨恨道,“既然那第三句传言连我祖父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瞎编的?” 颜九针冷冷道:“不信的话将他肚子剖开,一看便知到底是不是我胡编乱造的了。” 郝语环脸色铁青,且不说她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就是有胆子剖尸。也决计不可能剖开自己亲祖父的尸体。 阿苒忽然开口道:“还有个办法。”她见郝语环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不由微微一笑,“正如你所说,那明镜石是你祖父所赠,他自然知道你会贴身佩戴明镜石。而你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趁你昏迷之时,悄悄取走了香囊。可按理来说,同样染上疫症,发作有早晚。曾老爷子年纪最大,抵抗力最低。病症便发作得最早,你年纪最轻,正是身强力壮之时,怎么会先于你祖父昏迷?” 郝语环忽然心底微微一颤,咬牙道:“祖父开的方子我看过……他不会害我的。” 颜九针冷冷道:“想要通过药王神炼。就必须依靠自己的实力。借用他人的方子,就算能活下来也不算是自己的本事,依旧会被淘汰。” 郝语环恨恨道:“我又不要参加这个什么鬼试炼,我只是……”她最初不过是为了引起何意的注意,可这种事偏偏无法说出口,只跺了跺脚道,“再说。他若是问我要香囊,我又怎么会不给?” 牛海山哼了声道:“你不知情的话当然会给,可既然是保命用的,他问你要,你早晚就会想到,事关生死。保命石又只有一块,到时候会不会给就难说喽。” 郝语环怒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牛海山怪叫道:“我老牛本来就不是君子,郝大人要不是和我想的一样,又怎么会偷偷取了自己孙女的贴身之物呢?啧啧啧。” 郝语环气得满脸通红,她强忍住怒气。转脸望向阿苒道:“你说的还有个法子是什么?” 阿苒冷冷道:“药渣。”她朝郝源道的尸身抬了抬下巴,“你祖父在逼迫牛海山去烧死老巍时曾道,这种疫症即使服了药,只怕药效还未到,人就已经死了。也就是说,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无药可治。他骗你服药将你迷晕,不过是为了拿到明镜石罢了。”少女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神微微有些怜悯,“到底是他在骗你,还是我们在骗你,只需要验一下药渣就行了。” 郝语环脸上血色顿失,她服药时确实觉得有些奇怪,祖父药方上有一味荜茇,偏偏她喝药的时候并没有尝出荜茇特有的辛辣之味,当时还觉得祖父配药出神入化,可现在想来如果安神镇静的汤药中用了辛辣刺鼻的荜茇,岂不是自相矛盾? 药渣很快就验出来了。 在场的都是多年的老郎中,就连郝语环自己也能轻易辨出,郝源道亲笔写的药方与药渣根本就对不上。 郝语环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床边,满脑子都在想,一向痛爱她的祖父怎么会这样对她?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心底一个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响起:“若是他真的问我要明镜石,我会给么?” 是的,她并不是傻子。 祖父若当真问她要,她定然就会想到明镜石的用处。可是……她才十六岁,正当韶龄,花朵儿般的年纪,连亲事都还没定,他怎么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郝语环握紧了拳头,难道不该是祖父牺牲自己来救她么? 他都一把年纪了,再活也活不了多久,为什么不把活着的希望留给她呢?若是她能在药王神炼中胜出,才能真正给家族带来荣耀。 不,不对! 幸好祖父对她用计了,不然死的就是她了。郝语环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她在祖父跟前的地位是独一份,连自己兄弟都比不上,其他几房的人眼红都来不及。但一想起郝源道居然骗走自己的明镜石,又觉得他实在无情,会因此而死简直就是咎由自取,心底难免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可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却模糊了起来呢? 郝语环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她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看起来狼狈万分,即使她再刁蛮任性,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换成谁得知被一向维护自己的亲祖父利用,心里都不好过。 却听施槐巍叹了口气道:“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那姓郝的人品虽差,对你还是有一分亲情的,若不是顾念着这一点,他也不会亲自到师父面前低头求她救你了。” 郝语环蓦然抬起头,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怜悯,不由恼羞成怒,大声哭道:“不要你在这里假好心!” 阿苒原本十分生气,可看她哭得厉害又觉得有些可怜,只拉起施槐巍道:“走吧。” 颜九针原本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却秀眉微皱,脚下稍稍一动,施槐巍便“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差点撞上郝语环。 郝语环哭得越发厉害起来道:“你们一个一个都不安好心,见我祖父没了,就可劲的欺负我。” 虽说是她误解阿苒在先,可那又怎能怪她?在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觉得定然是阿苒手脚不干净,毕竟那是世上罕有的明镜石。可让她道歉,那也是万万不能的。阿苒一脚踢在她小腿上,害她跌倒在地,她不和她计较已经是大人大量了。虽然是阿苒救了她,可那是祖父请求的,祖父之所以会请求,是因为他骗了自己,归根到底,阿苒救她是应该的,她没有必要向他们低头。 倒是他们仗着人多,联合起来针对她,实在可恨。 郝语环狠狠擦干了泪水,耳畔传来一声一声的钟鸣。 午时已到,药王神炼终于结束了。 她将房门关上,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人。 郝语环转过身望向躺在床上祖父的尸身,目光慢慢移到了他的腹部。祖父已死,她与阿苒彻底决裂,何意又不知去向,药王神炼也被淘汰了,现在能陪着她的只剩下明镜石了。 162 移商 - 阿苒 - 魏如春 疫症来势凶猛,在场众人除了曾老爷子与阿苒是靠医术证明了实力之外,几乎人人都是借助青霉素才侥幸逃出一死,被淘汰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姜橧见到颜九针无恙,总算舒了口气,可嘴上还忍不住怒道:“你这孩子总是这般任性,知不知道你祖母差点急死?” 颜九针并不分辩,只任他数落。 姜斐则站在姜橧身后一脸崇拜的望向阿苒,心中越发后悔,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做交易就好了。 阿苒忍不住打断道:“何意呢?” …… 何意正在摆弄着他的雕刀,他的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午后柔和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温柔。 屋子里飘来饭菜香气,少女轻快的声音传了出来:“吃饭啦。” 何意将手中的两个木偶并排摆好,起身推开门走了进去。少女正在摆饭,回眸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着欢喜与甜蜜。何意径直走过去将少女的纤腰抱住,低头埋在她后颈,馥郁的香气盈满鼻尖。少女轻轻一笑,回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嫣然道:“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何意亲了亲她的额头,捂着她的眼睛慢慢引导着她走到院子里。 阳光透过树荫落了下来,少女的声音犹如银铃一般响起:“阿意,你要带我看什么?” 何意将手挪开,少女张开了眼,声音里充满了惊喜:“这是你做的?” 何意从背后环抱着她,忍不住轻轻撩起她耳后的长发,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颈子。阿苒咯咯笑着想要躲开,他将她一把捉住,少女欢笑着扑倒在他怀中。 何意凝视着她好一会,才轻轻抬起了对方的下巴。唇齿相触的甜蜜,指尖摩擦在肌肤上的滑腻,少女柔软的身子如同鸽子一般颤抖着。空气中弥散着情爱的气息,让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隐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低语着什么。 何意颇为不快抬起了头,少女*的手臂环住了他的颈项,迷茫的问道:“怎么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温柔的俯下身亲了亲她,一面微微摇了摇头。 指尖微动,纱帐如流水般垂落了下来。 那声音却渐渐清晰起来,只听一人道:“他体内真气被抑,一旦拔出金针,肺腑将被击碎,但移商换羽必须要双方气血同样沸腾。若他清醒着,或许还能用激怒的方法,可现在看来,也只有*引了。” 另一人则轻声问:“*引?”那声音听起来似乎熟悉之极。正是阿苒。 何意心中一凛,望向身下的少女。 少女喘息着抬起眼,看清了他的神色后,不由有些迟疑的问道:“阿意?” 两个声音重合起来,根本分不出彼此。何意痛苦的扶住了额头。 “阿意?” 他猛地张开眼。 马车滚滚的往前驰去。少女软软的从青年背后探出头,眨了眨眼道:“阿苒饿了。” 青年沉默了一会,伸手抚摸着她的头顶,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少女顺从的靠在他怀中,眼里看不出喜悦或温柔。 那人是谁?为什么他会抱着她?何意胸口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怒意。 青年抬起头,朝他冷冷一笑,看眉眼可不正是自己? 何意只觉得头痛欲裂。记忆深处支零破碎的片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 阿苒震惊的看着脸上一阵紫红一阵青灰的何意,失声叫道:“他怎么了?” 颜九针皱眉道:“奇怪,*引难道失效了?” 阿苒涨红着脸道:“我就说那什么春药根本不靠谱!” 姜斐连忙叫道:“喂喂,不要把我的*引和那些简单粗暴的寻常货色混为一谈。这可是好东西,这是循循善诱,啊。不,循序渐进激发气血最好的迷香……要不是九针逼着我,我才不舍得拿出来呢。” 他话音未落,却见颜九针脸色微变,道:“不好。金针已经制不住他了。必须立刻进行移商换羽,否则最多一个时辰,他就会走火入魔而死。” 阿苒吃了一惊,道:“可你不是说疏通经脉至少要三日才可么?” 颜九针神色凝重的看着她,道:“一般来说,确实是要三日。这三日不仅是让你的身体做好准备,也是一个让他的身体逐渐适应的过程。只可惜*引在他身上不起作用……眼下情况有变,强行移商换羽,极有可能中途失败。到时候,不仅是他,就连你自己的性命都会有危险……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他迟疑了片刻,微微别过眼去,低声道,“实在不行,就让他走吧……有我在,至少不会让他走的时候感到痛楚。” 阿苒握紧了拳头,她心中纷乱不已。 到底是赌一把,还是接受颜璘的提议,就此罢手让他死去? 阿苒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握住了何意的手掌。 第一次被他握住时,她心里又恨又怕;假装失忆与他周旋时,每一次亲吻和碰触都让她心惊胆战;直到在鱼肠山上,她却忽然心软了。也许这世上只有生死才能证明一切。她为了小谢不惜与何意同归于尽,何意为了救她失去了一切,她不愿意亏欠他,宁可千里迢迢带他来祁连山。没想到迎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 阿苒低声道:“阿爹曾经对我说,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无愧于心。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我想将来我一定会后悔的。” 颜九针沉默的凝视着少女,很久没有说话。姜斐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床榻上昏迷的青年努了一努嘴,摇了摇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残忍,真残忍。救不好老婆没了,救好了帽子绿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天何其残忍啊!”他还没感慨完,最后那个啊字就变成了一声惨叫。 颜九针冷冷道:“滚。” 姜斐立即捂着肚子夹着腿滚了出去。 颜九针见少女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道:“决定了?” 阿苒神色坚定的朝他点了点头。 颜九针将门拴上,在软榻中间放下一道珠帘,淡淡道:“把衣服脱了吧。” 阿苒愣了一愣,道:“又要上针了么?” 颜九针心底微微苦涩。脸上却依旧冷冷道:“移商换羽之法极其凶险,涉及到全身气血沸腾,稍有不慎便双双毙命。你体内的经脉并未完全疏导开,此时再用疏导之法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只能用金针制住你周身要穴,只留几处穴道引导他体内的真气进入,但我不知道你能承受到那种地步,所以要时刻留在身边根据情况判断。” 阿苒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明白了,现在就要么?” 颜九针道:“……不错。” 阿苒咬了咬牙,伸手解开腰间的系带。大片的衣裙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地上。少女的胸口微微起伏着,浑圆翘挺,腰肢纤细,胳膊上一点朱砂,在如雪的肌肤映衬之下更显得殷红如血。阿苒的神色却极为坦然。并没有被人窥视而感到羞耻,反而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 颜九针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心底却仿佛被针扎一般刺痛。他有些迷惘,但更多的则是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少年将何意扶了起来,冷冷道:“你帮我把他手臂抬起来,我会制住他的穴道,使他身体保持盘膝的姿态。移商换羽的过程可能需要一到两个时辰。在此过程 中,无论你多么疲惫多么痛苦,都必须要与他保持着掌心相抵的姿态。若是你承受不住,或许我还有法子能及时驱赶真气返回他体内。但若中途贸然断开,进入你体内的真气将会呈现无序失控的状态,万一我来不及施针或者针刺无效。你也就会成为第二个他。” 阿苒抬起何意的双臂,与他掌心相抵。颜九针将何意身上的穴位用金针固定,晃动的珠帘对面正对着少女*的胸膛。他微微别开眼,冷冷道:“我要过来了。” 阿苒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 颜九针走到阿苒这边。少女的*在烛火映照之下显得格外动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捏住两枚金针,忍不住轻声道:“你不怕我么?” 阿苒闭着眼睛淡淡的说:“我相信你。” 她相信他? 颜九针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心底涌起一层淡淡的涩意。少年指尖微动,在阿苒的手臂上天府与太渊两处刺入金针:“为避免真气冲击肺腑,我封闭了你体内太阴肺经这两处要穴。”接下来一针落在了少女*之间的檀中穴,“檀中乃是任脉之会,若是真气冲击此处,可能会动摇你的心境。” 少女的长发被轻轻拨到一边,露出光洁的脊背,只听少年清冷的声音道:“第四针落于命门,此处居于两肾之间,乃人体阴阳之根,护住命门,为免真气逆行于督脉。” 阿苒紧紧闭着眼睛,她能感觉到针入人体的触感,颜璘于她几乎没有任何肢体碰触,每一针落在何处都与她一一讲明,言语里亦毫无亵渎之意。随着体内各大要穴被逐一制住,少女的脸色渐渐有些苍白起来。她忍不住想:“这回颜九针总不止在她身上只扎了九针吧。自己已被封了二十一处,难道他要改名叫颜二一?” 却听对方轻声说:“等移商换羽结束之后……” 之后怎么样? 阿苒心底有些好奇,可是哑穴被制,她根本就没法开口了。 颜九针却忽然停了下来,周围一片安静。 阿苒有些不明所以,她等了许久,忍不住张开眼睛,眼前却是一暗,两片柔软的嘴唇映了上来。 她想要大声惊叫,可喉管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身上的穴道也被悉数制住,阿苒终于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可就在这时,一粒滑溜溜的药丸顺着他的舌尖递了进来。 少年那长长的羽睫抬起,正对上阿苒张大的眼眸,他顿时脸颊通红的直起身子,用力擦了擦嘴唇,扭过头去冷冷道:“我说过我会负责的,等移商换羽结束以后,我们就成亲罢。” 阿苒的眼里先是惊愕,渐渐的化为恼怒之意。她无法说话,只能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ps: 谢谢大家的支持。 163 换羽 - 阿苒 - 魏如春 颜九针脸上的晕红瞬间褪去,那双大而斜飞的漂亮凤眼也慢慢沉了下来,他凝视着少女许久,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困惑:“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了,如果不嫁给我,你又能嫁给谁?” 这回轮到阿苒的脸涨得通红,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雪白的肌肤上迅速渲染上一层浅浅的粉,恍若三月纷纷落下的樱雨一般绚丽夺目。颜九针轻轻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指尖滑过少女的唇瓣,慢慢道:“你体内没有内力,激发气血最简单的两种途径,一种是愤怒,一种是春情,你选择哪一种?” 阿苒对他怒目而视,她心中万分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轻易相信了他? 颜九针侧下身,凝视着她的眼睛,少女的脸上羞愤交加。少年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指尖传来的柔嫩触感瞬间传达到了心底。阿苒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胸口微微颤动着,就像振翅欲飞的白鸽。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又是如此羞怒的表情,世上有几个男人会不动心? 颜九针略微失神,过了好一会才浅浅一笑道:“差点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真没办法,”他一手抓住垂落的珠帘,一手捏着金针背在身后,半弯着腰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那就只能由我来决定了。你猜猜,我刚才喂给你的是什么药?” 阿苒心中一凛,顿时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只觉得自己的体温迅速的蹿高,浑身血液流动的速度迅速加快,胸口近乎激烈的起伏着。可周身要穴悉数被抑制,即使她难受得快要尖叫出声,浑身上下却仿佛没有一寸肌肤属于自己,根本就无力动弹。 什么药?还能是什么药? 这个卑鄙小人!他说的话根本一句都不能相信。 阿苒都快恨死自己了,她怎么会这么蠢,就因为第一次他没有动她,她就相信了他不是恶人了么?人家都说了药王谷并非良善之地。她居然如此天真。 少女看起来羞愤欲绝,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若她还能动定然会毫不迟疑的用剑自刎。 颜九针那双斜飞的凤眼里却越发凝重起来,指尖微动。少女手腕上一枚金针已经被飞快的抽出。这一针看似无声无息,在阿苒心中却仿佛轰的一声拉开了一道闸门,无法言喻的痛楚铺天盖地的顺着掌心劳宫处一波接着一波的涌入。 阿苒一直以为自己的体质远高于常人,没想到这种体质在此时却成了一把双刃剑。她那异常敏锐的神经对痛苦的体会也远非他人可比。这种疼痛,就像是数以万计的蚂蚁在啃食着她的皮肉,又仿佛是肌肤被人活生生的寸寸撕裂。阿苒无比希望自己能够痛晕过去,甚至在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后悔。 是的,她已经有点后悔了。 不过相比起选择另一条路后悔一生,还是长痛不如短痛来得好。 少女的唇色雪白,牙关都在微微的打颤。光滑的肌肤因痛楚而战栗,圆润的脚趾也紧紧绷住。乍一眼望去,她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盘膝而坐,可若细看就会发现,她身上每一处的肌肉都仿佛在不正常微微颤抖着。 阿苒的耳里忽然传来一阵异常尖锐的叫嚣。但她根本就没有力气睁眼去看究竟是哪里发出的声响。大脑中各种信息纷乱堆杂,无数光怪陆离的片段闪过,可她却无法集中精力看清楚其中任何一个场景。 莫非这就是电影里出现过的死前回放?阿苒茫然的想着。 就在少女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刹那,手臂上的一枚金针被轻轻撤去。痛楚在那一瞬间似乎得到了释放,就像是隐忍了多年的剑客终于在最后关头一剑刺入了仇人的胸口,又像是盘覆在身上的巨蟒终于松开了桎梏。 甘美,顺畅。快活,喜悦,解脱…… 阿苒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下一刻又被新涌进来的疼痛击溃。 少年清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讥讽:“这才是第二针,你就坚持不住了么?往下还有十针,你可如何是好?” 还有十针? 阿苒快崩溃了。 心底一个声音在尖叫:“放弃吧。放弃吧,你做不到的!” 颜九针凝视着少女,她浑身上下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原本朝气蓬勃的生命力渐渐黯淡,就连那乌黑的长发也仿佛失去了光泽。 “我说过。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这不是善良,而是愚蠢。现在脱身还来得及,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坚持得住。” 她还能坚持的住…… “你只要全身放松,下面的交给我,我会将你体内的真气返回到他身上。只不过真气逆反所带来的双倍痛楚,可能会震碎他的肺腑,震断他的经脉。” 震碎肺腑……震断经脉? “若是心脉立断,或许还死的痛快些。不过真气返回时最先经过阳池,阳池乃手少阳三焦经第四穴,手少阳被震断后,他的呼吸会渐渐衰竭,就好比是肺部被人捅了个窟窿,人不会立即死去,但会比死掉还要痛苦。” 呼吸衰竭,生不如死么…… “放心吧,他死了以后,我会亲自安葬他。等你身体缓过来,我们就成亲。” 不! 她不知哪里生出一股恼怒之意,心底一个声音大声反驳着,她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 “看来你还有点骨气,可惜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的。”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浓浓的恶意。 可恶!等她能动弹之后,绝对要将他的头按进虎子[1]里! “还是,你心里其实喜欢着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亲口告诉我外祖父,他是你的师父;而你在面对大家时,则说他是你的哥哥。无论这两种身份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你和他都不可能在一起的。若你对他真有几分情谊,为何不直接说他是你的夫婿?” 她对他当然有……少女无声的抗议戛然而止。 她对何意的心思到底如何,连阿苒自己也没想明白。两个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一直是彼此敌对。传授剑法是患难中无奈之举,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何意却又失去了记忆,一切重回原点。兄妹之说。也是在那时,南康为了避嫌而设。 多可笑,就像是上天注定一般,她和他似乎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虽然我对你并没什么好感,但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反悔。既然你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那我也只好勉强接受你。看在他快要死掉的份上,我不去计较你和他的过往。只不过成亲之后,你最好还是收敛一些。” 这个混蛋! 沉渊就在手边,只要她能动。一只手也好,就能轻而易举的杀了他。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恨我,甚至想杀了我,可人永远只能屈服于强者。眼下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我劝你还是早点认清现实。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拿剑呢?” …… 不知不觉中,阿苒身上的金针已经被一根一根撤去。沉浸在满腔怒火中的少女全然没有发现,之前所有的犹豫、后悔、自我否定等负面情绪通通转化为针对颜九针个人的仇视与敌对。 就在她决意拟好杀人后如何全身逃走,且不让药王谷第一时间发现的计划时,却听少年冷冷道:“最后一针。” 阿苒心中一凛,不对。他是故意在激怒自己。 从一开始他的嘲笑与否定,无一不是自己内心阴暗面的声音。只是从她的只言片语,他就推断出了她与何意之间的情形。 他就像是早已看透了她。 剧烈的痛楚顺着手臂浸入她的体内,她浑身的桎梏眼看就要被解开,一声尖叫忽然凌空而来,冲击着她的耳膜。 阿苒浑身巨震。大片的鲜血从口里喷涌而出,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只感觉到一件薄薄的外衫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衣裳明明很轻薄,可在她身上却仿佛重若千钧。 颜九针怒极回头。对来人厉声道:“滚!” 那人身影窈窕,赫然正是郝语环。 因药王神炼中一共死了六人,感染疫症之后的尸体必须要就地焚烧处理,所有骨灰将会由药王谷派人送返原籍,唯有郝源道是特例。那郝语环在姜橧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只道自己不能扶灵柩回京已是不孝,若是人在边上,连祖父的最后一程都不能亲自去送,这叫她如何有脸回去见爹娘? 姜橧想起自己膝下的孩子,恻隐之心微动,便允许她在山上多留一天。 那郝语环本打算留下来趁着无人提前将明镜石取出,却不想无意中听到了姜斐与颜九针对话。 只听姜斐问道:“你那大舅子的走火入魔之症可有办法治?” 颜九针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姜斐涎着脸笑道:“听说你想用移商换羽之法?我只从书上看到过,却从未见人实施,能不能让我在边上围观一二?” 颜九针沉默了一会,冷笑道:“若是你肯替代阿苒帮何意移商换羽,自然没有问题。” 姜斐一听大惊失色,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就说说而已。”转过脸小小声嘟哝道,“又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变态,喜欢亲身上阵品尝濒死的滋味。” 颜九针冷冷道:“变态?” 姜斐立即义正言辞道:“神农舍身尝百草,我等身为姜氏子孙自然要有这样的觉悟。谁敢说你变态,我第一个冲上去揍他。”一面忍不住凑上来问道,“可若是成功了之后,你该怎么办?他们俩又不是真兄妹,要不干脆直接趁机杀了他得了,反正我看他也觉得碍眼。这世上怎么能有人比我还英俊潇洒呢?啊,我不是说九针你不如我,你若是穿上女装,我就是死皮赖脸也要让求桓老妇人将你许配给我,啊,我也不是说你娘娘腔,我就……”他话音未落就化作一阵鬼哭狼嚎,分不清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痛痛痛痛……呵呵呵呵呵呵……又来……呵呵呵呵呵呵呵……老子不想像个蠢蛋一样一笑笑一天啊……呵呵呵呵呵呵。” 那笑声忽然止住,片刻后,似是有一阵抽泣声传来。 颜九针慢慢道:“笑得难听死了,果然还是哭更好听。” 姜斐嚎啕大哭道:“呜呜呜呜,我错了,我保证不会去偷看……呜呜呜呜。”抹了把鼻涕,追上颜九针叫道,“九针哥哥,九针叔叔,爷爷,祖宗,给我解开吧,我可不想跟个娘们似的哭上一天……” 他们果然不是兄妹! 可恨那姓何的贱人居然骗她!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这口气如何能忍?更何况那颜九针居然也看上了何苒,何意只怕会有性命之忧。郝语环银牙一咬,将祖父的骨灰处理好之后,便用迷药迷晕了药王谷的侍女,与之对调了衣裳。她正愁自己改如何混进谷里,却不想无意中发现了阿苒与颜九针来时的密道。 姜斐怕回到谷中被人看见嘲笑,只好躲在密室里哭了整整一天,差点肝肠寸断,整个人都哭得晕晕乎乎的。若不是姜橧有令,在送走众人之后要立即烧掉迎宾阁。他恨不得在这里再待上三日,直到眼睛上的红肿消失为止。 郝语环见状心中大喜,便悄悄跟上了他。 姜斐脸上敷满了消肿的膏药,郝语环低眉顺目的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看起来就像是服侍他的侍女。姜斐被颜九针整得欲哭无泪在谷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谁都不敢近身伺候;而姜斐就算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也只隐约看到一个侍女模样的少女跟在身后,还以为是姜橧不放心特意令人跟着自己,他究竟还是年少气盛,不想让女孩子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没好意思与她对视,自然也没认出她来。这一番阴错阳差之下,居然让郝语环成功混了进来。 那郝语环等到无人时,才小心翼翼的凑到窗边,正好听到屋子里面传来颜九针清冷的声音:“……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恨我,甚至想杀了我,可人永远只能屈服于强者。眼下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我劝你还是早点认清现实。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拿剑呢?” 他果然不肯放过何意。 郝语环推门,可门却被人从里面拴住了。 她情急之下,从头上取下一根长长的发簪,咬着唇一点一点将门栓挑起。好在上天垂怜,没多久,她总算将门弄开了。郝语环急冲冲的推开门,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里间的何意正*着上身盘膝坐在榻上,与他对面的则是浑身*的阿苒,中间仅仅隔了一道珠帘。郝语环忍不住失声尖叫,心底被背叛的怨恨与嫉妒盖住了少女原有的矜持与羞涩:“你们在做什么?” 颜九针飞快的脱下外袍将阿苒罩住。他出手如电,将阿苒身上几处要穴制住,回头望向郝语环的眼神犹如刀锋一般锐利冰冷,更透着一股阴狠诡谲的杀意。 ps: 注[1]:虎子,马桶,便器。《齐职仪》记载:“汉侍中掌乘舆服物,下至亵器虎子之属。”唐时,因避李渊祖父李虎讳而更名“马子”,后来演变为“马桶”。 ps:唉,快50字了,订阅只有十几个,成绩惨淡无言以对,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164 蝙蝠洞 - 阿苒 - 魏如春 郝语环吃了一惊,她这才看清边上还有一个颜九针,被他眼刀一剜,背后寒毛倒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们……” 颜九针快步走过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郝语环羞怒交加,用力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钳制,口中叫道:“你,你放手!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自己喉头一紧,整个人已经被颜九针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少年那双斜飞的凤眼里阴沉得可怕:“不知羞耻?” 郝语环的呼吸越发困难,喉管被掐得只能发出咯咯的响声,脸色也渐渐透出些许青色来,双脚来回的乱蹬,似乎想要将颜九针踢开。却听一个微弱的声音喘息着道:“颜璘。” 颜九针深吸一口气,将郝语环放了下来,后者立即捂着胸口跌倒在地上,忍不住用力的咳嗽起来。颜九针反手一针制住她的穴道,郝语环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牢牢捏住,根本就无法动弹。 少年慢慢走到软榻边,少女的脸色惨淡若金纸,她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自己身上,而是呆呆的望着对面的何意。 郝语环又惊又怕,好容易缓过气来,却听见阿苒轻声问:“他……还活着么?” 颜九针搭了一下何意的脉搏,伸手解开他身上的穴道,后者似乎毫无知觉一般,靠着他肩头慢慢滑了下去。 颜九针将何意放平,淡淡道:“不,他死了。” 阿苒恍若未闻一般怔怔的望着何意,眼前似乎闪过自己与他相处的一幕幕。多奇怪啊,她无数次想杀他,无数次的想救他,她对他厌恶过。惧怕过,痛恨过,也震撼过,感动过。内疚过……所有的一切在此时竟然只化作一片茫然。 难道自己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最终得到的只是这样一个结果么?是的,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件事付出都会有回报。颜九针说他没想到她会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事实上,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当初义无反顾决定为他移商换羽之时,自己的内心又隐隐在期待着什么样的回报呢? 少女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 何意沉默的抚摸着她头发的时候,亲吻着她前额的时候,将她护在怀里替她挡去明华针的时候,在鹰巢里让她先走的时候,在大火中让她抱住他的时候……也许在某一刻。她曾经心动过,只不过那时候她并不明白,也不敢去明白。 晶莹的泪珠在她眼里滚来滚去,最终顺着脸颊无声无息的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袍上。染出一片淡淡的晕湿。指尖碰触到何意的手指,记得第一次相见时,她曾暗自腹诽过何意的呼吸都是冷冰冰的,可此时却觉得十分温暖。少女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疲惫,支撑着她意识的最后一丝信念终于被彻底击溃,眼前一黑,便直接晕了过去。 …… 同样的话停在郝语环心中却恍若雷击。她沙哑着嗓子喊道:“你说什么?谁死了?” 颜九针见阿苒陷入昏迷,心中微微一惊,在试了试她的脉搏之后,总算舒了口气。待听到郝语环的叫声之后,不由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她,哼了声道:“还能有谁。你眼瞎么?” 郝语环失声叫道:“你骗人!” 颜九针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我骗你做什么?”方才他已经将何意体内暴乱的真气一点一点转移到何苒身上,可惜功亏一篑,被这个姓郝的女人硬闯进来中途打断。 移商换羽之法的精髓就在真气的转移上,说穿了这就好比是在拔河。原本何意处于昏迷之中。阿苒在颜九针的引导之下将何意体内的真气一点一点转移过来。待绳子被完全拔过去之后,颜九针撤去何意身上的金针,使他渐渐苏醒。待他意识恢复之后,只要他自己能将手中的绳子放下,调息平复丹田之中所存的少量真气,移商换羽的第一步就算完成了。等到何意受损的经脉修复之后,再依葫芦画瓢将真气从阿苒体内一点一点转移回去。这样一来,何意也不会真气尽失武功俱废了。 偏偏在何意将醒未醒之时,被郝语环的尖叫声所惊,心境动荡之下,身体本能的对移商换羽产生了抵抗,这就使得阿苒这边的绳子又重新被他拉扯了回去。那些暴乱的真气源自于他体内,当然更倾向于何意本人,但在颜九针的金针牵制下,阿苒意识清醒,对真气的控制力远胜过他。两股力道不由自主的在两人掌心之间游弋较劲,最终由平缓顺从再度暴乱反抗,直到相互冲撞排斥,将双方同时震开。何意浑身的经脉早就受了重创,哪里经受得住真气倒灌的二次冲击?原本不死的,这回也必死了。 阿苒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毕竟大部分暴乱的真气都在她这边,若不是身上九处要穴被金针所护,只怕她心脉立时便被震断。 郝语环呆了半晌,忽然大声叫道:“是你杀了他,对不对?”她忽然惨笑一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为了得到那丫头,就假装同意替何意治伤,实际上却偷偷害死他!好一个一箭双雕!” 颜九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郝语环眼里射出仇恨的光芒,厉声道:“我都听到了!姜斐跟你说让你趁机杀了他以绝后患,你别装傻!” 颜九针眼瞳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望向她的眼神说不出是厌恶还是怜悯,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道:“原来你混入谷中就是为了寻他么?” 郝语环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的说:“你管不着!” 颜九针神色古怪的看着她许久,忽然冷笑道:“你大概不知道以往那些私入药王谷中人的下场罢?” 郝语环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到这时才终于觉得有些害怕起来,嘴上却强作镇定道:“你说什么?” 颜九针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知道什么叫人尸么?” 人尸? …… 郝语环被人蒙住双眼堵住了嘴送到了一处满是血腥与腐臭的屋子里。 黑暗中,只听一人阴森森道:“这次又是谁触犯了谷规?” 郝语环又惊又怕,一只干枯粗糙的手摸上了她的脸蛋,她努力的想要躲开,可身上却依旧无法动弹。那人毫不留情的撕开了她的衣襟。她口里呜呜的叫着,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 那人极有耐心的摸遍了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肤,郝语环羞愤欲绝,恨不得立即就去死。却听那人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得罪的是颜九针。”他一面说着,将颜九针在她身上制下的金针拔了出来。 郝语环感觉到能动之后,用尽全力将他推开。少女慌乱的摘去眼罩,取出口中被堵住的软布,眼前依旧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人却仿佛不见了踪影一般,整个屋子静悄悄的,似乎只有她自己心跳如鼓。 郝语环凭着记忆摸索到了门边,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她有些绝望的用力敲打着门板,哭叫道:“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过了许久,也无人应答。 郝语环背靠着门板慢慢滑了下去,整个人蜷成一团,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却听黑暗中一人嘿道:“你到了我这蝙蝠洞还指望能出去?” 郝语环猛地抬起头:“谁?谁在那儿?” 她的双眼好容易才适应了黑暗,只见一人倒挂在房梁上。正晃悠悠的面对着她。郝语环尖叫一声,差点晕厥过去。 那人嘶嘶笑了起来:“小姑娘,胆子不小,到此时居然还没有晕过去。” 郝语环吓得牙齿发抖:“你,你是人是鬼?” 那人道:“你当我是人便是人,你当我是鬼便是鬼。在这里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分别?”顿了顿,又啧啧道。“可惜了你一副好皮肉,摸起来油光水滑,老夫都有点舍不得拿你当人尸了。” 郝语环抓紧了自己的衣襟,颤声道:“什么是人尸?” 那人从房梁上一个鹞子翻身落了下来。 一道火光从屋角的炉灶中燃起,郝语环这才看清那人的容貌,不由尖叫一声。那人的脸似乎被大火烧过。到处都是坑坑巴巴的,根本就看不出年纪,唯有一双眼睛无神的上翻,露出大片眼白来。郝语环这才发现他竟然是个瞎子,看不到人。难怪他会伸手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再往边上看时,靠墙的一张长桌上,赫然停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中年人。 只听那人忽然道:“听说过庖丁解牛的故事么?” 郝语环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道:“可……可是庄子中提到的么?” 那人感慨道:“吾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夫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解人亦复如此。” 郝语环俏脸煞白,强作镇定道:“解人……莫不是解尸?” 那人嘿道:“解尸有什么乐趣?解之前他就死了,解之后又不能活过来。”他意味深长的“望”向郝语环这边,“老夫所解的,乃是人尸。” 郝语环到这时要是还不知道人尸是什么,她这十几年就白活了。她强作镇定,颤声道:“难不成你解的都是活人,解了之后还能活着?” 那人似是对她刮目相看,哈哈笑道:“小姑娘,你不仅胆子不小,人还挺聪明。”一面又颇为惋惜道,“可惜啊,居然得罪了颜九针,那小子连我老蝙蝠见了都头疼。” 郝语环着急道:“我不过是误入谷中罢了,根本就不是……” 老蝙蝠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误’入谷中,那可怪不得他要将你送过来了。”他取了一枚尖刀在磨刀石上磨了起来,“你最好这把我手气不错,否则嘛,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他磨了半天尖刀,郝语环听着那一声声磨刀声,人都要崩溃了。这屋子密闭严实,唯一的通风口高高挂在墙上,大小也只有两寸来宽,她就算能爬上去也钻不出去。 这世上比死亡更痛苦的就是等待死亡。 她才只有十六岁,她不想死!不论她做错了什么,都不应该被这样对待!明明是那个姓颜的心怀不轨,何苒愚蠢不堪被人骗得团团转,才害死了何意。为什么真正害死人的只用装晕就行了,而她却被扔到这里来送死? 郝语环心底涌起一阵无力的悔恨,她根本就不该跟着祖父出来的,若是没有出来,没有遇到何意,没有跟上姜斐,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上,或许她此时还舒舒服服的在京中和其他的千金小姐一样享受着众星拱月的拥戴。 真正到了生死关头,情爱便显得渺小单薄,郝语环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勇气,她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她焦急的四处打量,眼见那老蝙蝠哼着小曲将磨好的几件刀具放在银盘里,朝长桌上躺着的中年人那边走去,情急之下,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念头涌了上来。 ps: 感谢胖姑同学的粉红票!感谢k219331同学的打赏!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评论,我每一条都看过了,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 165 石门抄 - 阿苒 - 魏如春 她小心翼翼的往老蝙蝠方向走去,谁知才走了一步,就听他哼了声道:“小姑娘不老实,想要在背后装神弄鬼么?” 郝语环心中一惊,那瞎老头的耳朵竟然灵敏如斯,她不敢再卖弄小聪明,胆战心惊道:“不,我,我只想看看前辈您打算怎么处理他。” 那老蝙蝠停下手中动作,怪笑道:“物伤其类么?” 郝语环脸色煞白,却还是勉强道:“前辈您不是说让我最好希望您手气不错,我只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让他不至于太容易死掉。” 那老蝙蝠嘿了一声,道:“你又算什么东西,能帮上我什么忙?” 郝语环强作镇定道:“我乃太医令郝源道的孙女,自幼熟读医书……” 她还没说完,就被那老蝙蝠打断道:“太医令孙女又如何?熟读医书又如何?老夫干的这门行当,医书上都没有记载的。你就算背上千遍万遍也没有同。听你声音娇滴滴的,只怕连只鸡都没有杀过,见了血就吓晕了。”他喃喃道,“我看我还是找根绳子先把你捆起再塞住嘴,免得打扰到老夫剖腹。绳子呢,绳子呢?啊,在这里。” 郝语环眼见他手里拿着一段被血迹染得有些发黑的绳子,心中又惊又怕,连忙叫道:“我保证不会打扰你!” 那老蝙蝠哪里肯听她的,他年纪虽不小,出手却极为敏捷。郝语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女,如何敌得过他?三下两下就被他牢牢缚住,她情急之下大叫道:“我,我也曾解过人!” 那老蝙蝠愣了一下,道:“你也解过人?你怎么点大怎么可能解过人?你又为什么要解人?”顿了顿,又冷笑道,“小姑娘,你若是想骗我,我保证连迷药都不给你上。直接活剖了你。” 郝语环心知此时自己若不能打动这瞎老头,等到他解了那人尸之后,八成就轮到自己了。生死关头,什么都顾不上了。断断续续的哭道:“我解的是我亲祖父。他……为了通过药王神炼,服下了明镜石,却不想反而被明镜石毒死了。谷主要把他们的尸身就地焚烧,我,我怕大火会毁去明镜石,便寻了个借口提前将他腹内的明镜石取了出来。” 亲手尸解祖父,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她不仅身败名裂,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就算她父母再疼爱她,也不可能维护得了。她原本已打定了主意将这个秘密带入土中,没想到在这里还是被逼着说了出来。 那老蝙蝠一脸稀奇的模样。啧啧道:“老夫一直以为这世上论心狠手辣没人能比得过我,没想到你这小姑娘如此狠毒,连亲祖父都不放过。” 郝语环哭道:“他为了自己活命,将我迷晕从我手里夺走明镜石,我若不将明镜石取出来。回到京里万一被人问起,我该如何回答?死在疫症之下还可以说是年纪老迈药效不及发作,可死于明镜石之毒就是投机取巧不成反而自食其果。太医院此行三人全军覆没,皇上肯定会过问此事。我与他们一起进入药王神炼,为何他们都死了我却活了下来?若是实话实说,祖父的一世英名便毁了。我想来想去,只能装作一无所知。可当时在场的并非晚辈一人。怕就怕有小人借机报复,若有明镜石在手,不需要分辩,只要亮出明镜石谣言便不攻自破……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 那老蝙蝠嘿道:“你们祖孙俩可真有趣,当长辈的自私自利。当晚辈的颠倒黑白,还都是逼不得已,真他娘的家学渊源。我可没看出你祖父有什么英明,就连你自己恐怕也不是嘴上说得那么好听,依我看。你担心的根本就不是他的什么名声,而是自己的前程罢。” 郝语环心底一凉,就在她以为自己只能闭目等死的时候,身上的绳子忽然松了。只听那老蝙蝠道:“你那明镜石呢,拿来给我看看?” 郝语环颤抖着从地上捡起一只香囊,忽然双腿一软,跪下来哭道:“若是前辈肯放晚辈一条活路,晚辈愿意将明镜石献给前辈。” 老蝙蝠阴森森道:“我杀了你,这明镜石还不是归我?” 郝语环银牙一咬,道:“若左右都是死,还不如现在就将它扔进炉灶里,大家谁都得不到。” 老蝙蝠桀桀笑道:“你以为老夫很稀罕么?”说着身形微动,便准确的将她手里的香囊夺了过来。 郝语环尖叫一声本想扑过去,却被他轻轻巧巧的避过。那老蝙蝠掂了掂香囊,正要打开,忽然改变了主意,随手一扔,那香囊便化作一道弧线,消失在炉火中。 只听“嘭”的一声,火里猛然间爆发出一阵绿色的烟雾。那老蝙蝠鼻尖微微耸动,冷笑道:“十里迷迭香?你这小丫头胆子还挺肥,居然想暗算我?” 郝语环见自己的计划败露,不由万念俱灰。她不想被人活活解剖,当下一头朝着墙壁撞去,却不料那老蝙蝠身形犹如鬼魅,一爪将她抓住,森然道:“你果然在骗我。”忽然眉头一皱,“不对!”他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只听“叮咚”一声,少女的发髻散落开来,一枚发簪落在了地上。 那老蝙蝠将少女往外一扔,自己弯下腰摸索了一阵,将发簪拾起。那发簪的簪头似是被人用丝带绑上了一枚不规则棱角的石头。 老蝙蝠哈哈笑道:“你以为能骗得过我么?”他之前就摸遍了她全身,没有发现有明镜石,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她藏在头发里了。他双眼无法视物,自然也不可能发现少女的发簪有何异样。 郝语环在发现了他眼瞎之后,便想到了用明镜石来诱惑他,悄悄在香囊里面做了手脚。没想到他根本就不为之所动。此时少女心中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仿佛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了。 老蝙蝠嘿道:“果然是明镜石,看来你说的多多少少也有几分真的了。”他随手一扔,便要将明镜石扔进炉灶中,忽然转念一想,又收了回来,道:“既然你真的解过人。在边上看看也无妨。若你能有法子让他被我解完缝合后三日不死,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郝语环顿时觉得眼前似是又出现了一道生机,她见那老蝙蝠不再理会自己而是开始着手准备解人,忽然灵光一闪。连忙叫道:“解人之前须得先洗手,最好穿上白大褂,带上口罩。” 那老蝙蝠停了下来:“白大褂?” 郝语环道:“不仅白大褂与口罩都要实现用沸水洗过晒干,就连桌子刀具也必须用烈酒擦拭,尤其是刀具最好再在火上烤过,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外界的病菌进入体内。” 老蝙蝠惊讶道:“病菌?” 郝语环现学现卖,将阿苒的牛肉汤实验仔仔细细讲解了一遍。她本来伶牙俐齿,竟然将那老蝙蝠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蝙蝠沉吟了良久,才道:“这细菌论倒有些意思,如果真是如此。那之前的失败就可以解释的通了。”他只是将人用药昏迷之后,切开腹腔后进行缝合,明明没有对肺腑脏器进行任何伤害,可无论他的缝合多么完美,他们都会毫无例外的出现红肿热痛甚至流脓溃烂致死。他叹了口气,“老夫封闭在此处久矣,竟不知道外面居然涌现出这么多新奇的理论……却不知道提出这细菌论的是谁?” 郝语环不想说出阿苒的名字,只含糊道是自己无意中听来的。那老蝙蝠将信将疑,但一想到月底即将到来,若是自己仍然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下个月的岐黄点就不够自己进藏书阁了。他已经失败了这么多次。就算听她一次又何妨,谅她也不敢拿自己的生死不当回事。 此时在郝语环心里,长桌上昏迷那人简直比她亲爹的性命还要重要,她见瞎老头似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多可笑,她明明恨极了阿苒。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靠她活下去。 …… 不得不说老蝙蝠在缝合解人上技艺超群,那人的腹部只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虽然伤口处依旧红肿,但人却没有如前面那些倒霉鬼一般生出高热来。郝语环在老蝙蝠解人之后,还特意用金银花。野菊,紫花地丁,凫公英等药材精心熬制了清热解毒的汤药,一勺一勺亲自喂那人服用。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小心的伺候过人,就连对爹娘祖父都不曾如此用心过。 不知道到底是阿苒的法子杜绝了病菌,还是她的汤药起了效果,一转眼三日过去,那人居然成功的活了下来。 老蝙蝠对这一消息简直欣喜若狂,这是他十几年来的首次胜利,他哈哈大笑着将郝语环抱起来连转了三圈,笑道:“小姑娘,真有你的!” 郝语环虽然对他恶心得要死,脸上却还得陪笑道:“前辈,他既然已经活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老蝙蝠怪叫一声:“离开?你想去哪里?天底下还有比药王谷更好的地方么?” 郝语环见他一脸不快,心中不免有些胆怯,结结巴巴道:“可,可您说了,若他活了就放我一条生路……” 老蝙蝠打断道:“从来‘误’入药王谷的人就没有人能活着离开的,既然当初有那个胆子混进来,就要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我答应放你一条生路,却不等于放你离开。再说,就算我不杀你,出了这个门你也会被再次捉住,到那时再被送去哪就不好说了。” 郝语环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老蝙蝠倒挂上横梁上来回荡了两圈:“老实说,在我这蝙蝠洞里当人尸还算是轻松的,运气好的话直接在解人的时候就半路断气了。要是落在毒蜂怪和蛇女手里,那才叫生不如死……还有藏云花那个老蛊婆,她也不是好东西,青衣苗人谷那种蛊人遍地的贼窟都容不下她。你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嘿嘿,神仙也救不了你。” 毒蜂怪、蛇女、蛊婆……听名字都觉得可怕! 郝语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喃喃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蝙蝠听她声音绝望,嘿了一声道:“不过,你在我这里蝙蝠洞呆着,若是能挨上个一年半载,或许还是有机会出去。”他晃荡晃荡,慢悠悠道:“你该知道,在药王谷里,从来都是实力说话。我老蝙蝠混了半辈子,到现在也不过是区区一个术师,每个月只有十个岐黄点。像你这种情况,若能攒上二十个岐黄点,就能换回一次出谷的机会。” 郝语环失声道:“岐黄点?那是什么?” 原来在药王谷中,等级制度极为森严。按照实力评定由下而上顺次为学徒、医师、宗师、药王四个级别。学徒是没有任何岐黄点的,而想要在谷中生存,每人每个月最少需要一个岐黄点。他们中的大多数只能依附于自己的师父生活。一旦被师父所厌弃,便会从实验者沦为被实验的对象,也就是所谓的人尸。因此,学徒之间的竞争是最残酷的,对其师父的忠诚度也是最高的。 而医师则分为三个方向,药师、方师与术师。药师负责制药,方师擅长医疗,术师则包罗万象,针灸、蛊毒、解人、御兽、炼丹、农植……都在其中。最低等的学徒系红色腰带,医师是黑色,到了宗师级别是银色,药王则是金色。药王谷以腰带颜色区分等级,资源分配的倾向性在等级上极为明显。等级越高,每个月能领取的岐黄点就越多。谷内所有坊市的交易都按岐黄点结算,金银在这里根本就无法流通。郝语环到此时才明白姜橧所说的在谷中衣食住行都与丹道药途有关是什么意思了。 老蝙蝠悠悠的道:“想要获得岐黄点,就必须要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谷中每月月初会刊发一期石门抄,张贴于藏书阁里的石门上。凡是能登上石门抄的,就可以得到一定点数的岐黄点。” 郝语环不由问道:“那要怎样才能登上石门抄呢?” 166 苏醒 - 阿苒 - 魏如春 老蝙蝠淡淡的道:“只有百里挑一的好文章,才有资格登上石门抄。我念给你的那篇‘解人论’抄誊好了么?等会你再念一遍给我听,若是没问题,待封口后我会盖上私章,再递到岐黄阁,那里自然有人接受。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就该有消息了。”他眼盲书写不便,每每遇上投稿都十分麻烦。这也是他肯留下郝语环的原因之一。 郝语环不敢多言,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可换一个角度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不知那姓何的女人死了没有?若是她通过了药王神炼却重伤而死,自己没有通过药王神炼却留在了药王谷,那才叫讽刺哩。 …… 这一次重伤使得阿苒昏迷了许久。 她体内的伤势极重,但好在移商换羽之前颜九针喂她服下了护心丹,受伤之后又被及时施针,真气倒灌虽然可怖,但却没能要了她的命。只不过不知为什么,阿苒就是无法醒来。或许是她不想面对现实,或许是她实在太过疲惫,或许是沉湎于黑暗中太久,她已经忘记了光明在哪里。 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到身边有一人道:“她体内经脉修复的速度出奇的快,原本还以为至少要等个一年半载,按照这样的速度最多三个月就可以完全康复了。只不过为何始终没有清醒,老夫却不知了。”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一会,才慢慢道:“我知道了。” 阿苒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偏偏又想不起他是谁。 黑暗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曲调优美而舒缓,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半空中,又像是躺在母亲的摇篮里,那种刻入骨髓的痛楚在这一刻似乎也渐渐感觉不到了。那琴声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刚开始时她的意识几乎被疼痛所占据,只有在琴声响起时。才会渐渐平静下来。阿苒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着琴音,就像是沙漠中的旅人对清水的渴求,让她不自觉的期待着它的下一次出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又恢复了宁静。阿苒心中渐渐失望起来。 忽然间,似是有人凑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个字。 阿苒忍不住问道:“什么?” 那声音却没有再出现,连同琴声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苒心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无论她如何等待,琴声也没有再次响起。她急切的想要从这片黑暗中出去,可偏偏无法寻到出路。 …… 姜斐在阿苒的床榻边急得上蹿下跳。他知道少女经脉受损,不敢用力摇晃她,只能凑在她耳边嚎叫道:“快醒醒!快醒醒!我的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别睡了!再睡就要出人命了!” 妈蛋,他嚎得嗓子都哑了。她怎么还是不醒。 姜斐情急之下,忽然灵光一闪,取了一盆凉水,对着少女的脸就要泼去。 只听一声微弱的声音道:“姜……斐?” 姜斐手一抖,差点把水泼在自己身上。他定睛望去,只见少女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张着一双迷惘的大眼望着他。 姜斐大喜过望,将水盆往边上一放,连忙给她递了一杯水,沙哑着嗓子诉苦道:“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本大爷在你边上嚎了足足一个时辰!” 阿苒头脑里还有些混乱。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姜斐还在喋喋不休道:“你不知道啊,你昏迷了足足七日,你被何……真气冲伤了肺腑,经脉严重受损,能活下来完全是靠本大爷的仙玉花露。好吧,九针给也勉强有点用处……施老头照顾了你两三天就差点去了半条命,现在还在床上哼哼,我看你这个弟子也该换了。” 阿苒茫然的接过水,小小的抿了一口。过了好一会,才愣愣的道:“我昏迷了七天了?” 姜斐用力点头道:“是啊,我祖父看了都奇怪,明明你体内生机未断,且一日好似一日,可就是醒不过来,每天都靠仙玉花露吊着你的命,你不知道就着七天的份量,足足耗去了我两年的功夫……”他一拍额头,大叫道:“差点忘了正事!我得赶紧去通知九针,你要是再不醒,他只怕就要*了?” 阿苒听得一头雾水,道:“*?可我怎么好像听到你说要出人命了?” 姜斐叫道:“那还不是因为何……”他忽然止住声音,长长叹了口气,道,“九针的责任心很强,他父母都是因时疫而亡,以前他就发过誓,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有朝一日能治愈疫病。如今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他自然不肯看着你就这么一直昏迷下去。可你又一直不肯醒来,九针说他知道你心里挂念的是什么,可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去求助于藏云花。藏云花以前是青衣苗人谷的蛊王,现在谷里的三位药王之一。你不知道,藏云花很早以前就看上九针了,想让他嫁进她家做孙女婿……那青衣苗人谷的传统素来是一妻多夫,子孙随母姓。颜家就九针一根独苗,就算他肯,桓老夫人也万万不会同意。眼下九针为了你只能去求她,求她就意味着要*给藏铃衣。万一藏铃衣生出了小九针,可不就是要出人命了?桓老夫人知道了之后一定会被活活气死,这简直就是一尸两命啊!” 卧槽,这到底什么逻辑! 再说,颜九针要嫁给藏铃衣和她醒不醒又有什么关系? 阿苒一口水差点呛在喉管里,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好容易才缓过气问:“谁是藏铃衣?” 姜斐连忙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的逾举,着急道:“就是藏云花最宠爱的孙女!那女人觊觎九针许久了,苗女都是那样,热情奔放又大胆……”他脸上忽然染起一片异样的晕红,“反正就是她好几次都差点暗算成功……总之我得赶紧去告诉他,要是给藏铃衣得手了,九针这辈子都会被她缠上了。”一面说着,一道烟也似的溜了出去。 阿苒呆呆的看着那扇兀自晃动着的门。过了好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 施槐巍得知阿苒醒来后,立即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本想急冲冲的过来看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尚在“病”中。这样快的好了似乎有些不大妥当,当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脸都白了,这才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 从施槐巍口里,阿苒得知自己已经现在住的是颜九针的飞天阁。按照药王谷的规矩,她通过的药王神炼,就已经算是药王谷中的一员,可以自择一处僻静之所。施槐巍这几天吃饭睡觉都在研究哪里比较合适,见了阿苒安然醒来,心里欢喜之余。又神神秘秘的从怀里取出一卷地图,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展开,一面懊恼道:“师父,你若是早点醒来就好了。呐,这是药王谷的地形图。我凭借记忆画的,真正的地图只有地灵阁那里才有,只不过不能带出来。”他所谓的地图,就是一堆圆圈叠在一起,一个圈代表一处亭台楼阁,涂了实心的代表飞天阁所在的位置,“原本西南边那里有座竹屋。我已经去打听过了,有瀑布有溪流,风景再好不过。可惜被曾老爷子抢先选了……” 阿苒参加药王神炼原是出于无奈,她根本就没想过留在药王谷,可此时见了施槐巍闪闪发亮的眼睛,想要泼冷水又有些说不出口。施槐巍漂泊了大半辈子。一头花白满脸皱纹,他虽然平时有些偷懒耍滑,对医术之道却是真真切切的用尽心血,药王谷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可望不可及的神圣殿堂。不论年纪多大,施槐巍的眼里始终带着对知识的渴求与向往。阿苒不忍伤他的心,便胡乱指了一处,道:“就这里罢。” 施槐巍最怕的就是听她说她不想留在这里,阿苒若是不肯留在谷中,他一个人是没资格留下来的。此时见她点头,心里比什么都高兴,笑得合不拢嘴道:“师父英明,英明!我也觉得那处好极了,就是离这里有点远……”他说到这里见阿苒神色淡淡的,似乎有些疲倦,便连忙止住话语,将地图小心卷起来。阿苒与颜九针密室共处一夜的事他模模糊糊知道了个大概,颜九针模样生得好,医术又高超,要放在外面,只怕提亲的人都要挤破门槛,与阿苒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对金童玉女,无论年纪长相出身,都最是匹配不过。只可惜阿苒似乎并不为之所动,也罢,小儿女的事总得他们自己做打算。 施槐巍叹了口气,道,“师父,你什么时候能下床了,咱们就去一趟地灵阁,将私印、身份令牌与地契都早点办好。咱们自己有地了,总不能一直住在人家的家上。颜公子虽然没说什么,可咱们总得识趣不是?” 阿苒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是,不能总是麻烦他。” 她这边还在说话,就听到远远传来姜斐暴跳如雷的叫声:“好吧,就算我都说了又如何?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么?你明知道那个凶婆娘对你心怀不轨,再说何姑娘不是已经醒了么?亏得我来得及时,否则生米煮成熟饭,你这辈子都不要指望能摔得开她?她手里那什么情人蛊噬心蛊千香百媚蛊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用金针抑制得了一时,难道你还要用金针扎一辈子不成?喂,喂,颜九针你这家伙,又来这一套,快给我解开啊啊啊!” 姜斐的喊声还未止住,只听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颜九针带着一阵风快步走了进来。少年脸色雪白,更衬得那双斜飞的凤眼漆黑如墨。他看也不看施槐巍一眼,大步流星走到床前,伸手搭住了阿苒的脉。 施槐巍见状,连忙向阿苒道:“师父,您这么久没吃东西,肯定饿了吧,我去给您熬些药膳。”说着,脚底抹油似的逃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阿苒只觉得他的指尖冰冷,鼻前似乎若隐若现传来一股淡淡的兰香,领口露出的肌肤上似乎隐约一个淡红的印记,当下不由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姜斐说都是你救了我,我要好好谢谢你才是……可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颜九针收回了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冷冷道:“他又和你胡说了什么?” 少女顿时呆了呆。她总不能说姜斐告诉她,颜九针为了救她只能委身于人,这话从谁嘴里都能说出来,偏偏她不行。阿苒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只能垂头丧气的低声道:“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要是你实在不愿意,真的用不着勉强自己。” 颜九针垂下眼帘,冷冷道:“你确定?” 阿苒点了点头道:“我能活下来,多亏了你。”她抬起眼,认真的望着他道,“之前我痛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是听到有人在弹琴,就像当初在密室里听到的那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却总觉得很好听,听着听着就不觉得痛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颜九针深深的看着她:“那何意呢?我答应了你会救活他,他却成了这样,你还会谢我么?” 阿苒的脸瞬间褪去了颜色,眼圈却微微有些发红。 颜九针紧紧凝视着她,道:“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阿苒茫然的望着他,只听少年慢慢的开口道:“何意并没有死。” 黑暗中那句在耳畔的低语,与眼前少年的声音重叠起来,她忍不住张大了双眼,问道:“可你不是说……” 颜九针淡淡的道:“我骗你的。” 他用金针制穴之法与姜斐的仙玉花露暂时保住了何意的性命,后者虽然没有立时死去,但经脉受损过度,根本就无药可救,就算活着也活不了多久。能救他的只有一个法子,蛊。这世上只有蛊王藏云花有办法让指引蛊虫进入人体内穿针引线,将受损甚至被震断的经脉逐一修复。 可他始终记得藏云花说过的话:“好好考虑吧,少年人。与我家铃衣成亲也没什么不好,她为你守身如玉,至今还是处子,就算将来有了子嗣,大不了头一个男娃娃跟你姓,也不算断了你颜家的香火……铃衣都肯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你还有啥子不愿意的?” 他记得当初他明确而清晰的说:“不用想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娶她。” 躲在门后偷听的藏铃衣哭着跑了出去。 藏云花冷笑道:“那你可别后悔,总有你会求我的时候,到时候可就没有这么划算了。” 他怎么可能会牺牲自己去救一个陌生人? 于是那时候他对她说,何意已经死了。 颜九针闭上了双眼,轻轻叹了口气。 167 手段(上) - 阿苒 - 魏如春 姜斐被颜九针用金针制穴,整个人立在院子里干着急,眼见施槐巍贼眉鼠眼的从屋子里退了出来,连忙将他叫住:“喂,施老头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我把胸口这两枚金针拔下来。” 施槐巍愣了一愣,姜斐是谷主的嫡孙,药王谷未来的掌门人,他哪里敢不听?但他又不想放他进去打扰到阿苒与颜九针说话,心里便有些不情愿,只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 却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笑道:“你看人家一脸的不情愿,可见你这人多遭人讨厌了。” 姜斐顿时脸色大变,厉声道:“快,快给我解开。” 施槐巍吓了一跳,连忙将他胸口刺入的两枚金针拔了出来。 姜斐嗖的一下便躲到施槐巍身后,大声叫道:“藏铃衣,你怎么过来了?难道不知道谷里的规矩,若无拜帖,不得随意踏入他人府上么?” 施槐巍定睛望去,只见一个身披五色霞衣的少女,*着胳膊与双足踏在地上。那少女生得极美,较之阿苒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风韵,她手腕,脚踝处各挂着一对银铃,胸前的领口开得极大,露出大半个粉嫩的胸脯,更衬得纤腰盈盈一握。饶是施槐巍一把年纪了,见了她也不免觉得有些心旌动摇,难以自持。 藏铃衣咯咯娇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么?阿璘已经是我的人了。” 施槐巍听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不知羞耻的话竟然会从眼前如此妩媚动人的少女口中说出。 姜斐顿时涨红了脸叫道:“你放屁!我冲过去时你明明还没有来得及……” 藏铃衣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他抛了个媚眼:“还没有来得及如何?” 姜斐被她问得一窒,恨恨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总之你未经主人允许就私自进入飞天阁,等着去面壁思过吧!” 藏铃衣笑得花枝乱颤:“我竟是不知道飞天阁什么时候竟成了你的地盘了?还是……偏偏你能来,我却不能进去?”她那双桃花眼里水汪汪的,眼波流转之际,就连施槐巍都老脸通红,忙不迭用手挡着脸往后退去。 姜斐啐了一口道:“少把你从蛇女那里学来的花样用在本大爷身上。老子可不吃你那一套。飞天阁就算不是我的地盘,也不是你的,九针好歹是我表兄弟,你不过是个外人。自然我能来你不能来。” 藏铃衣娇笑道:“这可不一定哦,阿璘很快就要与我成亲了,到时候谁是外人还不知道呢。” 姜斐额头青筋暴起,怒道,“你少骗人!” 藏铃衣笑嘻嘻道:“我才没骗人呢。阿璘想让我阿嬢帮他用云花蛊给人续接经脉,那云花蛊你知道的,能以我阿嬢的名字命名,可见有多珍贵了。阿璘这人就是太倔,早说肯娶我不就行了,也用不着多吃一番苦头。那情人蛊钻入体内可是很疼的呢。” 姜斐失声叫道:“什么?你居然给他种下了情人蛊?” 藏铃衣得意的道:“是啊,这蛊是我花费了三年心血才培育成功,虽然还是新蛊,却十分听话。当初阿嬢[1]让我选一种蛊去通过术师考核时,我就特意选了它。因为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用到它……”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颜九针一脸冷淡的立在门边道:“你来有什么事?” 藏铃衣一见颜九针,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刚要扑到少年怀中撒撒娇,就被姜斐抢先一步推开。藏铃衣勃然大怒,伸手便抓向姜斐的后心。姜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子比泥鳅还滑。脚下一矮便轻轻巧巧躲了过去。他两人离颜九针只有数步,却至少缠斗十数招。藏铃衣见姜斐总在碍事,不由恼羞成怒,从怀中掏出一只竹笛。 颜九针冷冷看她一眼,道:“够了。” 藏铃衣等着姜斐的背影暗道:“算你走运,不然让你尝尝我新制的化泥蛊!” 姜斐快步上前。一把撕开颜九针的衣襟,只见那精致的锁骨下赫然一点淡红,正是蛊虫入体的标记。 姜斐又急又怒道:“你这家伙!你你你……”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颓然退后几步。 藏铃衣收了笛子,这才笑嘻嘻的上前挽住颜九针的胳膊:“情人蛊是子母蛊。子蛊在他身上,母蛊在我身上,只要我一来,他就会知道,反之亦然。有了情人蛊,阿璘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了。”她歪着头望向颜九针,情意绵绵道,“阿璘,人家想早点和你成亲,一年的时间太久了,我不放心嘛。” 姜斐立即做出了一副恶心欲吐的表情,藏铃衣朝他扮了个鬼脸,依旧挽着颜九针不撒手。 颜九针冷冷道:“当初说好一年时间治愈何意,治愈之时就是成亲之日,你都在我身上种了蛊,又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藏铃衣朝屋子里瞥了一眼,娇声道:“我听人说,那医圣的传人也住在你这里……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可阿璘生得这么好看,我不放心的是她。” 姜斐怪叫一声:“你少以己度人了,何姑娘可不像你。” 藏铃衣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哼道:“我不管!她在这里住一日,我就要搬过来盯一天!再说……”她眼珠一转,“咱们俩的蛊虫才刚分离种下,得多呆在一起,万一我不在跟前,子蛊害怕闹腾起来了怎么办?人家害怕会伤着你。” 姜斐气急败坏道:“你这是趁虚而入!” 藏铃衣嫣然道:“错啦,这明明是你情我愿!”她一面说着,当着姜斐两人的面,就要踮起脚尖亲上少年的脸颊。 颜九针面无表情的将她推开,道:“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顿了顿,又道,“我这里你白天随时都可以来,但要搬过来就不必了。” 藏铃衣咬着嘴唇道:“为什么不行?人家就想搬来和你一起住嘛!” 颜九针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孤男寡女,不太方便。” 藏铃衣跺了跺脚。叫道:“那凭什么她就可以住进来?我可是你的未婚妻!” 姜斐在边上凉凉的道:“未婚妻又怎么样?真要说起来,人家何姑娘才是九针的未婚妻。她可是桓老夫人对我祖父亲自点的头,你?哼,光是桓老夫人那一关你就过不去!” 藏铃衣怒道:“你怎么知道我过不去?我藏铃衣十四岁成为术师。除了九针,药王谷中谁能及得上我?就是你姜斐也是才成为药师不久,论年纪,你还比我大上一岁半呢。” 姜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那可说不准,桓老夫人乃是名门世家出身,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样……” 藏铃衣一张俏脸气得粉红,怒道:“我这样怎么了?再说,桓老夫人她自己当初还不是私……”她话音未落,就听到颜九针冷冷道:“你想说我祖母什么?” 藏铃衣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闯了大祸,到嘴边的那个“奔”字。怎么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说起这桓老夫人也算是命运多桀。 她在桓家年纪最幼,小字阿茹。当初小桓氏进宫时,她才不过三岁。虽说只是庶出,但长成之后容貌极其出色,即便是大小桓氏也比不过。桓家为了一个先太子。先后赔进去两位嫡女。小桓氏饮下绝育药无法生育,待先太子死后,桓家又想将庶女送进宫去。桓夫人对小桓氏道:“你为了你姐姐,为了桓家牺牲颇多。如今先太子已故,你膝下又无子嗣,不如让阿茹进宫来陪你。若她能生下子嗣,你再将他抱在膝下。左右你是嫡,她是庶,越不过你去的。再不济,暗地去母留子便是了。” 彼时先帝因丧子之痛,见小桓氏抚养先太子真情流露,对她正是百般愧疚怜爱之时。小桓氏哪里肯让家里再送一个人来分享宠爱?她宁可自己过继子嗣,也不肯让庶妹进宫。若桓家在宫中只得她一个,自然是合家倾尽全力扶持于她,一旦多出个年轻貌美又能生养的庶妹,且不说对方能不能生出儿子。就算不能,在如此美色之下,只怕皇帝对她好不容易产生的情谊也会被对方分走。 男人若能靠得住,母猪也能爬上树,更何况司马氏喜爱美色是出了名的。她不确定庶妹进宫后会不会对自己的位置产生觊觎之情,可皇帝万一对阿茹产生了兴趣,不仅自己宫中的威信会被威胁,就连她在桓家的地位也会受到动摇。在寻常人家中,嫡庶固然重要,可在皇家却未必如此,谁的儿子当了皇帝,谁就是太后。小桓氏能一路爬上后位,自然不是傻子,她敢对自己下狠手,又如何肯替她人做嫁衣。得知桓家的意思后,便对前来说项的桓夫人哭道:“母亲,既然您念得孩儿的好处,就请放孩儿一条生路罢。” 桓夫人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也不由软了下来,只抚摸着她的头发,哽咽道:“好孩子,母亲知道你的苦,可你父亲他……他一意孤行,根本劝不动。就是那陈氏,还一心想着靠自己女儿攀上高枝,可了劲的撺掇你爹请人细细调教阿茹。她现在气焰正旺着,你大姐去了,先太子也没保住,如今你又是这个样子,若不是你兄弟还在,只怕你爹就要想法子除掉我给她腾位子了。” 小桓氏冷冷一笑:“只要有我在一日,谅他也不敢。想要除掉她不难,女儿这里有一计……” 桓家人都是这样,眼里只有荣华富贵,当初父亲将她送进宫,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家族利益。她还算好的,进宫时皇帝正值壮年。如今皇帝都已年过半百,阿茹正是鲜花一般娇艳的时候,若此时有一个年少英俊的郎君倾心于她,试问她又如何肯委身于一个糟老头?父亲一心想要一门三皇后,她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桓夫人回去后便依照女儿所言,悄悄买下了一名年少俊美的戏子,将他扮作一个富家公子,自己则趁着踏春之时借机将阿茹带出来,巧妙的安排了一次英雄救美。那戏子原本就过的是最低贱卑微的生活,一夜之间脱贫致富,原以为自己是要去伺候那些个心理扭曲的老东西,没想到竟是阿茹这样美貌动人的少女,更是各种卖力勾引,恨不得立时掏心挖肺与她海誓山盟。阿茹不过是个深闺少女,被老父逼迫着要嫁给皇帝,正是叛逆的时候。这一来二往,又有桓夫人背后使劲,不久阿茹便暗结珠胎。 ps: 注[1]:阿嬢,苗语称祖母。 168 手段(下) - 阿苒 - 魏如春 陈氏察觉到女儿的异样,心里大惊失色。桓家已经出了两位皇后,哪里容得她们的亲妹子做出这等苟且之事。要是传了出去,别说进宫,就连她母女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她不敢告诉老爷,只能偷偷去寻打胎药。阿茹得知后,索性一咬牙趁夜与情郎私奔。桓老爷得知后勃然大怒,恨不得生撕了陈氏。可事到如今,就是将她千刀万剐,人也找不回来了。进宫之事只能暂且作罢,便对外称幺女不幸染病身亡。 若是事情到此为止,还显不出小桓氏的手段。阿茹私奔后,陈氏一夜之间从天上跌入地狱。桓夫人心中暗爽不已,本想趁机踩两脚,小桓氏却道:“母亲,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要善待于她,让父亲见识到您的好来。左右那陈氏也废了,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不妨暂且留她一命。她前头嚣张惯了,得罪的人肯定不少。不是还有李氏、王氏、刘氏么?那群蠢货只怕会争先恐后急着报仇,您只管作壁上观,有的戏好瞧。借着一个废人去除掉那些惹你生气的人,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桓夫人迟疑了片刻,道:“可那戏子……” 小桓氏慢慢问:“他知道是你安排的么?” 桓夫人连忙道:“他肯定不知道。这点我可以保证,我都是按着你说的,每一步都极为小心,一点风声都没露出去。” 小桓氏点了点头:“这不就结了,你放心,一切有我。” 阿茹是千金小姐娇养出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两人一路私奔到泸州,不多时桓夫人给的那点银钱就花光了。那戏子原本就不是什么干净的货色,忽然之间脱了贱籍,又多了一名世家女做娇妻,心理膨胀到了极点。刚开始还能遮掩一二,时间长了便露出本性来。阿茹察觉到不对时,自己已经连人带着肚子里的孩儿一起被转卖了出去。这次接手阿茹的是个风流公子哥儿,他偶尔见到阿茹临窗一眼。顿时就酥倒了半边。没想到千辛万苦弄到手,竟然是买大送小。他一怒之下,便命人去寻那戏子的晦气,却不料那人如此经不得打,只不过一夜就咽了气。那公子哥儿见出了人命,心里多少有些害怕,眼见阿茹谈吐不凡,便连忙询问她出自何处。桓茹自愧识人不清,也不愿辱及家人,只是低声啜泣。不肯说出实话。那人见她始终不说,为避免被官司牵连,玩腻了之后转手又将她卖入勾栏。 小桓氏一直到这时才施施然出了手。 她命人将阿茹赎了出来,只道自己得知她出事之后,心中担忧不已。本来为了桓氏女的名声,桓父已悄悄命人寻到她之后就直接勒死。但她俩毕竟姐妹一场,千辛万苦将她寻到,万万没有骨肉相残的道理。阿茹悔恨交加,又恨老父无情。她得知陈氏受桓夫人照拂侥幸逃得一命,虽没有以前那么风光,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对小桓氏更是感激涕零。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有了十五年前千里送药一说。阿茹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完全是小桓氏一手促成,只能说小桓氏手段实在高明,就连那富家公子哥儿到死都还以为自己手上害了条人命。 阿茹靠着小桓氏赠与的银钱独居在外,无意中结识了药王谷里出来历练的颜俞,这才得以嫁入谷中。成为了如今的桓老夫人。药王谷对她这样的外人出身审核得极其严格,藏云花就是当年负责用蛊虫催眠她令其吐露真言的人。尽管按照谷中规定,他人的过往*是不能说出去的,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不透风的墙?是以桓老夫人对藏云花祖孙一直不喜。 藏铃衣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颜九针,可不管她怎么努力讨好桓老夫人。后者从来都对她不冷不热的,直到她知道了真相。可是这真相她偏偏无法说出口。 姜斐见她自悔失言,又趁热填了把火,在一边懒洋洋的笑道:“再说,人家小两口早就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了。若不是为了救她,九针何至于去求你祖母?论美貌,何姑娘比你美上一万倍;论医术,人家实打实的靠自己的实力上的山,差点毁掉我的屏山迷障;论人品,那千金方人家说献就献,连眼皮都不眨;论出身,医圣之后先不说了,人家何姑娘还是名望与咱们药王谷并驾齐驱的何氏剑门唯一传人……容貌医术人品出身,你样样都不如人,拿什么去和人家比?” 藏铃衣自负美貌,被他当着心上人的面前羞辱,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她银牙一咬,转身一脚便要将门踹开,怒道:“我倒要看看她模样能美到哪里去!”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若真的比自己美,想尽办法也要划花她的脸。 却不料她的小臂被颜九针一把抓住,后者手腕上稍稍用力,她便连连倒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藏铃衣被他这么一推,心似刀绞,含着泪望着颜九针叫道:“你怎么这么狠心?就欺负我对你狠不下心是不是?你别忘了我的情人蛊还在你体内!” 颜九针脸色忽然一白,面呈痛苦之色,捂着胸口差点弯下腰去。 姜斐见状,连忙将他扶起来,对藏铃衣怒目道:“你居然现在就催动蛊虫?” 藏铃衣见颜九针疼得嘴唇发白,又有些心疼,嘴上却强辩道:“你不仁我不义,我就要让你们看看,我藏铃衣从来不是好欺负的!”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掐了几个手势,终究还是想要抑制住自己体内的母蛊。 颜九针反手捏了三枚金针分别刺入自己胸口三处要穴,他身子微微颤抖,过了好半晌,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姜斐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瓶,递到他手上道:“这是仙玉花露,赶紧喝一口,缓一缓。”顿了顿,又有些肉痛的补充道,“喝一点就行了,这玩意光材料就花了我不知多少岐黄点,千万省着点。别给我喝光了!” 颜九针并没有接下,只扶着门勉力支撑着自己,看着藏铃衣喘息道:“气出完了?你可以走了。” 藏铃衣又急又气,叫道:“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对我?” 姜斐哼道:“人家不喜欢你,你却威逼利诱人家娶你,还指望他对你情深一片至死靡……”他见藏铃衣嘴唇微微颤抖着,长长的眼睫毛上卷着泪珠,模样看起来又凄惨又可怜,终于还是止住了声音没有说下去。 颜九针冷冷的看着她道:“藏夫人同意帮我治疗何意的条件,就是让你在我身上种下情人蛊。现在你蛊虫已经种下,催发蛊虫的效果你也看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藏铃衣怔怔的看着他,好半晌。才握紧了拳头道:“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那女人才与你相识才几天?我以为你不过是看在她能治愈疫症的份上,才肯这么帮她,我以为……”她指骨握得发白,脸上却泪如雨下。“你至少对我有一分情谊,才肯答应阿嬢的条件,我以为……” 颜九针垂下眼帘,微微别过脸去,并不看她。 藏铃衣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咬牙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妨直说。”她红着眼圈瞪着颜九针,冷冷一笑,“你若无意就休怪我无情,眼下我与你子母蛊生死共存,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得开我。就算你用金针抑制得了一时,也不可能抑制得了一世?我这情人蛊时间越长。威力便越大。方才那点疼不过是小意思,等到子蛊虫完全适应了你的身体,你就会无时无刻都想和我在一起,分开片刻就难受不已,分开一日便痛不欲生。到时候我们再看,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她话音刚落,却听一个虚弱的声音慢慢道:“情人蛊当真如此了得?” 施槐巍躲在柱子后面胆战心惊的看着,此时听到这声音,忙不迭从背后绕过去,低声叫道:“我的师父诶,你不好好休息,怎么就出来了?” 藏铃衣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容色憔悴的少女正扶着门慢慢走了出来。那少女脸色雪白,半靠在门边,似是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一般。 …… 阿苒的耳朵极为灵敏,早在姜斐大叫提醒他们之前,她就已经察觉到她的到来。 颜九针得知藏铃衣来了之后,立即便走了出去。阿苒并不认得藏铃衣,见她似乎是来寻颜九针的,与自己不相干,便也没在意。她几日未曾进食,一直靠仙玉花露吊着命,此时才觉得肚子饿到了极点,四下张望了一番,目光忽然落在了床边一把藤椅上放着的书上。那书名为《说蛊》,书脊处被用金线绑定,被人随意搁置在藤椅上,多半是颜九针在照看她时翻阅的书籍。 阿苒心中好奇,便将那本书拿了起来。扉页处一列朱砂小字写道:某年某月某日刊于石门抄,某年某月某日收于藏书阁。开篇第一段便是:“世人皆以巫蛊之术为邪,殊不知蛊之道源于自然,尚乎天理。春秋以‘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言其为‘淫溺惑乱之所生’,大谬矣。余之谓蛊者,无非斗虫二字……多于端午日制之,乘阳气极盛时以制药,聚百虫于一缸,祭以鸡血猪牛,如此三日,一年后复开其封,所存者是为蛊,又称民蛊;聚七十二民蛊于一缸,祭以羔羊脯肉,如此三日,一年后解封,得衙蛊;取三十六衙蛊于一盅,三月后得王蛊;而十二王蛊,可得天蛊……制蛊以虫斗,养蛊以人斗,其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犹如明镜照影世间百态,何以谓之邪哉?” 阿苒正看得如痴如醉,忽然听到姜斐的怒叫声:“你居然给他种下了情人蛊?”少女不由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颜九针为了救她去求藏云花,竟然是答应被下蛊。难怪她对颜九针说若是心中不愿,用不着勉强自己的时候,他却反问了一句:“你确定?”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确定。 在阿苒心里,自然是希望何意能够获救的。但若要因一己之私牺牲他人,这个情她欠不起。 颜九针离阿苒最近,见她才醒居然就从床上下来,心中不由有些恼怒,冷冷道:“你这是想死么?还不回去躺着!”人却不自觉的朝她伸出手想要将她扶住。 藏铃衣看得双目喷火,冷笑道:“原来你就是何苒。”一面深吸一口气,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施槐巍本来想伸手扶住阿苒,听到藏铃衣的冷笑,又立即将手缩了回来。 阿苒皱着眉望着颜九针衣襟处的淡红,道:“她真的给你种下了情人蛊?” 颜九针将手又收了回去,冷冷道:“与你无关。” 姜斐叫道:“怎么和她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为了她,你也不至于被这个凶婆娘缠上!” 藏铃衣立即对他怒目而视:“你说谁是凶婆娘?” 这回轮到姜斐朝她扮鬼脸了,藏铃衣伸手便要抓向他,忽然眼珠一转,双手结印,口中喃喃念了一段苗语,又点了自己身上几处位置。 姜斐暗道不妙,连忙叫道:“凶婆娘,有本事来抓我啊,折腾九针干什么?” 颜九针闷哼一声,连退三步,脸色顿时白得吓人。 藏铃衣咬牙道:“阿嬢不许我动你,难道我还动不了阿璘?别忘了,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姜斐又急又怒,却听阿苒轻声道:“如果一人身上同时被两人种下傀儡尸蛊,结果又会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不由自主的望向她。 藏铃衣这才正视于她,眉毛微挑道:“哦,你居然连这个也知道?看来我倒是小瞧你了。”情人蛊的别名就是傀儡尸蛊,她盯着阿苒的眼睛,慢条斯理的说,“傀儡尸蛊是青衣苗人七十二蛊之一,普天之下总共也没有几对,你会这么问,难道你手里也正好有一对情人蛊?” ps: 祝大家中秋快乐! 请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推荐。 169 斗蛊(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淡淡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她手里的傀儡尸蛊原本是南康所赠,南康自己又是从一尺刃杨青锋身上得来的。杨青锋的蛊虫源自于二十多年前的青衣苗人谷。蛊虫的寿命并不长,往往只有一到两年时间,有的甚至只有数月。被封闭在炼蛊缸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没有食物供给的。在吃光了所有的敌人之后,为了存活它就只能开始自身分裂繁殖。最初一般都是一分为二,也有少数是一分为三。分裂之后的蛊虫会视除自己以外的所有蛊虫为敌人,再继续缠斗下去,直到其中一条胜出,将敌人吃光来保证自己的存活,再如此往复。到开封之后,若得的只有一条,即为民蛊;若能两条同时存活,就是所谓的异蛊。因蛊虫的好斗性,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得到一条蛊。异蛊便显得极为罕见,能在恶劣条件下不吃掉对方活下来,往往只有三种情况,一为夫妻蛊,蛊虫进化出雌雄体征,一雌一雄相互依赖,共生共存;一种为双杰蛊,两条蛊虫势均力敌,谁也无法彻底杀死对方,只能靠每次互斗之后,啃食掉对方一点骨血苟延残喘;最后一种即为子母蛊,子母蛊为夫妻蛊交配所生出的幼蛊,当环境恶劣到一定程度,雄蛊在与雌蛊交配后,任其一点一点吃掉,直到生出幼蛊。母蛊以自身血肉喂养幼蛊,直到解封获救。因此,子母蛊在这异蛊中更为难得。 情人蛊原本是以夫妻蛊制成情人蛊,雌雄两蛊,一方死则另一方难存。苗人至情至性,偏爱这种生死与共的风流佳话。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情人蛊渐渐变成了傀儡尸蛊。青衣苗人谷多是一妻多夫制,制蛊之术只由女子传承。但人口就这么多,男子作为主要的人力资源,负责务农建造等重活。时间长了,抢夺男子便成为苗女之间斗蛊的主要缘由。原本苗汉并不通婚。为了避免因内耗而导致人口凋零,青衣苗人谷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有苗女出外采药时看中了汉人[1],便将其带入谷中。彼时刘汉国力强盛,男子也多以矫健刚强为美[2]。*一度是没问题,可要他与一群男子共侍一女,如何甘愿?苗女为将其控制,便特意研制了情人蛊,两情相许时更添浓情蜜意,一刻也分开不得;一旦对方有厌弃之心,便用母蛊控制子蛊以折磨对方,使其不得不听从自己的号令,强行留他在自己身边。男方越是被强迫,便越发被激起逆反之心。越是逆反便越受蛊毒之伤,长此以往终究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这边是傀儡尸蛊的由来。 藏铃衣收了脸上的轻浮之色,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若你手中无蛊,就请免开尊口;若你手中有蛊。虽然不知你是从何得来,按照我苗人的规矩,两女争一男,只能凭本事用蛊斗上一斗!” 阿苒不动声色道:“如何斗法?” 姜斐怪叫道:“不是吧,你手里真有情人蛊?” 施槐巍并不知道阿苒手里有此蛊,可见姜斐如此语气,不由小眼一翻。哼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师父乃是医圣传人,什么魑魅魍魉没有见识过?” 藏铃衣咬牙道:“就按你说的,一人体内同时被两人种下情人蛊,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蛊相见必然斗个你死我活,谁的蛊虫最后活了下来。就算谁赢了。你若是赢了,他从此就是你的。若是我赢了,”她狠狠盯着阿苒,森然道,“你就自毁容貌。从此不许见他。” 姜斐立即大叫道:“这不公平!她赢了你怎么不自毁容貌?” 藏铃衣哼了声道:“若她向我提出斗蛊,自然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她冷笑的望向阿苒道,“莫不是你害怕了吧?” 阿苒点了点头,道:“我确实害怕。” 藏铃衣微微一愣,忍不住掩口娇笑起来,眼波流转瞟了一眼颜九针,仿佛在说:“你看,她对你也不过如此。” 谁知阿苒却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虽然害怕,却也没说不斗。只不过,”她略有迟疑的说,“我不知道若是在他身上同时种下两种蛊,对他本人会不会产生什么糟糕的影响。” 藏铃衣微微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从来没斗过蛊。” 斗蛊分为文斗与武斗两种,文斗双方并不直接交手,仅以蛊虫置于第三方容器中相斗,这个容器可以是斗蛊盅,也可以是活人,输赢以蛊虫生死论,比的就是蛊主对蛊虫的控制引导与解蛊手段;武斗则是双方直接交手,竭尽所能用蛊杀掉对方。前者讲究的是技术,后者则更偏重与智慧。阿苒所问的在一人身上同时种下两种不同来源的傀儡尸蛊,其实就是文斗的一种。既然是比试控蛊之术,以蛊虫之间的生死论成败,若是施术之中不小心伤了容器岂非让人耻笑?阿苒这么一问,立即便将她在斗蛊上毫无经验的不足暴露了出来。 藏铃衣心中冷笑,原来只是无意中得了一对蛊罢了,连这些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又如何斗得过她?只不过一句话,就让她摸清了阿苒的老底。 阿苒微微一笑:“确实没有。” 藏铃衣悠悠道:“那你也敢和我斗?你输了不要紧,万一伤着了阿璘怎么办?” 颜九针淡淡道:“蛊虫的厉害我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藏铃衣脸上顿时笑不出来了,方才就是她恼羞成怒之下操纵蛊虫报复颜璘,此时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不由咬牙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日时间给他种蛊,明日午时我在无双台恭候大驾。” 阿苒点头道:“好。” 颜九针却道:“不行。” 阿苒转头望向他,藏铃衣不待他开口,抢先叫道:“既然如此,就说定了。一刻钟后,我会令人送斗蛊文书来,定下赌约便不可反悔。” 无双台在药王谷中的地位不亚于石门抄。 按照谷中的规矩,一旦起了纠纷,就可以在无双台上比试。辩方、斗蛊、验毒、试药、炼丹……药王谷是凭实力生存的地方,获胜的一方才能赢得尊重。谷中生活平静而单调。一旦有人预定无双台,大部分人都会过来凑热闹。尤其是如今得知新近的医圣传人要与蛊王门下最出色的弟子斗蛊,简直就如投石入水,不到片刻功夫就传遍了整个药王谷。 待藏铃衣走后。姜斐连忙凑上来问:“你真的要和她斗蛊?那丫头是老蛊婆最宠爱的孙女,十四岁就通过医师考核成为术师,万一输了要划花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施槐巍也着急道:“师父,你可有把握?” 阿苒抿了抿嘴道:“不管怎样,总要试一试。”她话音还未落,颜九针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插在背后腰带上的书抽了出来。 姜斐张大了眼:“说蛊?你居然在看那老蛊婆写的书?你怎么会有这本书……” 阿苒结结巴巴的说:“我觉得写的还挺有趣的,至少我能看得懂……好吧,大部分能看得懂。” 姜斐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施槐巍却连忙用手遮住脸,身为医圣传人居然是靠看不看得懂评价一本书,这要传出去只怕要让人笑掉大牙。 颜九针冷冷道:“这是我从藏书阁里借的。” 姜斐恍然大悟道:“你原来是想知己知彼。” 颜九针垂下眼帘,道:“可惜蛊虫毕竟是活物,金针不能完全抑制它的伤害。”那双斜飞的凤眼微微抬起。望向少女的眼中一片复杂,“你为什么要和她斗蛊?你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斗得过!” 阿苒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她种蛊?你不是说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这不是善良而是愚蠢么?” 颜九针沉默了片刻,反手拎起少女后颈的衣领就往屋子里拖。 姜斐连忙叫道:“你干嘛?快放下她!”他刚想跟上去,门就在他的眼前重重的关上了。 里面传来颜九针清冷的声音:“我可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连书都看不懂的女人。” 姜斐捂着被撞红的鼻子,低咒一声道:“可恶。”一抬头看见施槐巍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怒道:“看什么看?你也觉得本大爷十分英俊潇洒么?” 施槐巍咽了口口水,道:“我我我……” 姜斐哼了声道:“不用说了,我只对女人有兴趣。”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转身趴在大门上竖着耳朵听壁脚。 施槐巍一脸冤枉的小声嘟哝道:“我只是想去给师父炖些药膳而已。” …… 阿苒好几日不曾进食,浑身上下都没力气,不然以她的身手。颜九针根本没法将她拖进去。颜九针将她带到软榻边,才松了手,阿苒便不由自主的跌了下去。 颜九针淡淡的道:“你现在的身体连站一会都支撑不住,明日又该如何上无双台与她斗蛊?说蛊不过是最基础的入门,文斗的关键在于控蛊技巧。技巧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你这一战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也罢,等会她若将文书送来你不盖印便是,实在不行,今晚我亲自送你出谷。” 他话音刚落,就见姜斐猛的推开门大叫道:“不行!”他急冲冲的走过来,满面焦色的盯着颜九针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或许她能行呢?再说,你接受藏铃衣情人蛊的事,桓老夫人知道之后会如何,你没想过么?” 颜九针垂下眼帘,自嘲道:“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她若是知道了,也不会生我的气。” 姜斐哭丧着脸道:“她是不会生你的气,可会生我的气。我在她面前信誓旦旦会好好照看你,结果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那藏铃衣中蛊。还有我祖父,他可是一心以为你能与何姑娘成亲的,为了这个还特地去桓老夫人那里说情,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我那娇嫩的屁股只怕少不了一顿暴打,呜呜呜呜……” 他正哭着伤心,却听阿苒小小声道:“我看书上说,蛊虫在炼成过程中传代次数越多,异变的能力越强,寿命也就越长。是故新蛊不如老蛊,炼成时间越长,子蛊与母蛊联系也会越紧密,对于蛊主而言,也相对更容易操控。三年以下为新蛊,需要繁复的手势与结印掌控;十年左右的子母蛊,初学者便能轻易掌控;而十五年以上者,稚子可成矣。我的傀儡尸蛊少说也有二十年了,最重要的是,”少女抬起眼望着两人,眼神明亮,“它们到现在还活着。” ps: 感谢蚊子去死同学的打赏,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谢谢啦。 170 斗蛊(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挑战藏铃衣的事很快传到了郝语环所在的蝙蝠洞。小道消息总是流传得飞快,相比起医圣传人大战蛊王之后,更让她关注的却是两女争一夫的起因。郝语环虽然被迫拜在了老蝙蝠门下,可后者根本就不怎么出门,她若说想出去坊市采买些物品,老蝙蝠直接让她列个单子,不多时便有人亲自将物品送上门。岐黄点对金子的兑换率是一比十,也就是说一点岐黄点,可以兑换十两金子。一两金子就足够一家三口快快活活的过一年,而一点岐黄点仅仅是每人每月的个人开销,所供给的东西可想而知。难怪老蝙蝠说在这里呆着的人几乎就没有想要出去的意思。 郝语环本想撺掇老蝙蝠去看斗蛊,老蝙蝠却哼了一声:“斗蛊有什么好看的,若是武斗也就罢了,在人体内斗蛊,只有斗蛊双方能察觉到蛊虫的变化,若是懂蛊的还能从双方控蛊手法上看出端倪,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又能看出个锤子?” 郝语环被他问得一窒。 自从得知何意死后,她一腔的热情被完全浇熄,郝语环唯一的念头就是在药王谷活下去,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将阿苒彻底踩在脚底下。人的记忆似乎会随着意志而改变,她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贸然闯入害死了心上人,只能将凶手安在了他人身上。在她心中,何意是被颜九针害死的,颜九针又是为了阿苒才暗中下毒手,说到底害死何意的罪魁祸首还是阿苒。这里消息闭塞,她也是无意中才得知阿苒居然为了争抢颜九针向藏铃衣提出斗蛊。何意还尸骨未寒呢,这对狗男女就搅在一起了么? 郝语环整整一早上都心神不宁,直到老蝙蝠午睡的时候,才悄悄从蝙蝠洞中溜了出来。无双台在药王谷正中央,蝙蝠洞位于西南边,郝语环系着红色腰带,一路小心翼翼的朝东走。不多时就见远远一群人似乎正在大声喧哗。 只听一人叫道:“都已经午时了,何姑娘怎地还不来?莫不是胆怯了?” 另一人则道:“我看也是,她一个药师,和人蛊王的孙女斗蛊。这不好比是说书匠跑去与何氏剑门的弟子比剑么。” “是啊,尤其是输了还要自毁容貌。话说藏铃衣这小姑娘也是够心狠手辣的。” “谁让何姑娘先向人挑战呢?听说是为了给她心上人治病。” “什么心上人,明明是她师兄。” “颜九针什么时候成了她师兄了?再说颜九针得了什么病自己治不好,非要去求老蛊婆?” “我怎么听说是颜九针在帮忙医治何姑娘堂兄的走火入魔之症时出了意外,导致那人经脉寸断,普天之下,只有老蛊婆的明王蛊能将他体内的经脉续接起来。九针那孩子责任心强,就去求老蛊婆帮忙医治。藏铃衣就趁机要挟,在他体内种下情人蛊。何姑娘与九针情投意合,为了他宁可冒着被毁容的危险也要与铃衣斗蛊。” “情人蛊?何姑娘要与她斗蛊。难道她手里也有情人蛊?那玩意不是青衣苗人谷特有的么?” “人家祖上可是医圣,能写出千金方这样的经典,见识多广自然是应当的。” “话说什么是情人蛊?” “这你都不知道?情人蛊就是……” …… 郝语环怔怔的立在原地,这么说来,何意其实并没有死?在生死存亡面前。情爱渐渐变得暗淡无光,可一旦没有了性命之忧,她那消沉绝望的芳心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若是何意还活着,那她是不是还有希望?眼下何苒与藏铃衣斗蛊,她要是输了,就要自毁容貌;如果何苒赢了,她身上的情人蛊就会将颜九针与她绑在一起。看起来无论何苒是输还是赢。对自己都十分有利,可反过来一想,颜九针若不是喜欢何苒,又怎么肯去为了她甘愿被中蛊?何苒若是对颜九针没有意思,又怎么肯冒奇险与藏铃衣斗蛊?她越想越觉得想不通,何意与阿苒到底是什么关系。 正在胡思乱想。只听一人叫道:“他们来了!” 郝语环连忙循声望去,只见阳光下,阿苒与颜九针并肩走来,两人皆是世间罕有的美貌,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对金童玉女。让人移不开眼。 藏铃衣这时才缓缓从座椅上立了起来,她身畔坐着的一名头戴繁复银饰身着青衣的老妇忽然开口道:“斗蛊在于心境,心宁则神聚,神聚则意专,人只有在毫无杂念的时候,才能将控蛊之术发挥到极致。” 藏铃衣连忙恭声道:“祖母说的是,铃衣受教。” 那老妇正是藏云花,她只看了一眼阿苒,便闭上了眼睛,慢慢道:“如果敌人太过强大……反之则亦然。” 藏铃衣心中一凛,难道祖母不看好她?她脸上强笑道:“她连斗蛊都不知道,控蛊水平又能高到哪里去?铃衣虽然经验浅,总不会让祖母失望就是。”她向藏云花行了一礼,施施然便走上了无双台。 藏云花微微叹息了一声,铃衣这孩子心底傲气太盛,若非如此,像铃衣这样优秀的女孩子,颜九针又怎么可能拒绝的得了? …… 阿苒之所以来得迟,倒不是因为胆怯,而是给颜九针种蛊之前,需要先给自己体内种下母蛊,否则子蛊入体,不守约束之下很有可能直接攻击颜九针。若想控制子蛊,首先便要降服母蛊。蛊虫虽由养蛊人饲养,也分为两类,一类是以自身精血饲养,一类则是如杨青锋当初那般,因不谙蛊毒以鸡血羊脯等外物饲养。但凡母蛊进入人体,若无正确引导,极有可能引起蛊虫反噬。 藏云花虽写了《说蛊》,但控蛊之术乃不密之传,不同蛊的结印与手势皆不相同。正所谓术业有专攻,颜九针与姜斐,一个擅长针术,一个擅长制药,根本没法帮到她。 阿苒只能靠杨青锋留下的手札强行催动母蛊。那杨青锋当初也不过是从苗女身边骗来了部分控蛊心法。但大多数都在逃亡过程中已经遗失了,他仅能依靠记忆记下了只言片语。 阿苒原以为种蛊不难,没想到母蛊骤然与子蛊分离,入体之后。她整个人顿时就觉得不好了。那蛊虫在炼蛊缸中相互吞噬时不断进化,由于封闭在容器中,食物极度缺乏,在吃完了所有敌人之后,只能依靠减少自身消耗才得以存活,因此越是强大的蛊虫个头反而越是微小。阿苒手里的蛊虫存活了二十余年,母蛊却只有针尖大小,色泽暗金;子蛊却比母蛊要稍大一些,大约半粒芝麻那么大,色泽青黑。阿苒用金针刺血触及母蛊。蛊虫立即顺着针尖爬了上来。待进入胸口之后,蛊虫顺着血管外壁爬到心脏附近,此时若不无约束,蛊虫将立即啃食血肉。 阿苒并不知控蛊之法,要是换成了别人。此时恐怕也只能忍受这种噬心的痛楚,直到蛊虫喂饱为止。阿苒又与一般人不同,她体内植入了微型人工智能,在感受到异物入侵之后,人工智能立即发出了警报。 “警告,警告,人工智能识别卡检测到未知dna进入体内。请指示是否予以清除?” 阿苒瞬间察觉到一股剧痛,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根本就没能反应过来。颜九针见她捂住心口,脸上冷汗直落,指尖一抖立即捏住两枚金针,他正欲上前帮她制住。却被姜斐拉住叫道:“你疯了!她必须靠自己控制母蛊,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如何在无双台上与藏铃衣斗蛊?” 颜九针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怔怔的望着雪白着脸的少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竟然对她的关心已经超出理智的范围了呢? 阿苒脑内的警告声继续轰鸣:“警告,警告,未知dna一旦混入基因序列,极有可能对身份识别功能造成影响,请指示是否予以清除?” 阿苒咬牙暗道:“有没有方法能暂时抑制而不完全清除掉它?” 人工智能回答道:“可以予以生物电击,通过改变电流大小对其进行有效震慑。但由于此种外源dna对人体可能存在极大的危害,建议完全清除。请指示是否予以清除?” 阿苒疼得死去活来,艰难的说道:“震……慑。” 颜九针见她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唇色都被咬的泛白,可不到片刻功夫,少女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微微张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姜斐已经直接问了出来:“阿苒?” 颜九针心底微微泛起一丝不快,姜斐这小子什么时候跟她叫得这么亲密了? 阿苒紧握成拳的手指终于松开了,她喘息了一会,体内的母蛊被人工智能用生物电击暂时麻痹住了。她不知道控蛊术最初就是从御兽之法中变化而来。御兽往往通过两种途径,恐吓震慑与亲善给食,这就是所谓的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大多数蛊主都只能通过亲善给食,不断刷好感度,以期与蛊虫日益亲近,再在给食的过程中对其通过结印与手势加以训练,直到蛊虫形成条件反射,听从自己的意志。但这种控蛊术最大的缺陷就是,当蛊虫察觉到足以伤害到自己性命的威胁时,它们往往不会听从蛊主的指令。这就是为什么养蛊容易反噬主人?当然,在意识到这个缺陷后,人们也曾尝试恐吓震慑的法子去控制蛊虫,譬如针刺,或热油烫击,或急速冷却等。只不过这样的方法只能在体外进行,一旦母蛊进入体内就无能为力了。 阿苒身体内植有微型人工智能,可以通过集中调用人体内的生物电对蛊虫进行精确电击。这种电击伤害,对蛊虫而言是前所未有且根本无法抵抗的。那母蛊被微电流电击后,立即进入麻痹状态。过了一会,它从电击的震慑效果中舒缓过来,再要重新啃食血肉时,又一阵电击准确的击中了它。如此往复几次,那母蛊总算老实了。它不敢在此处久待,只能小心翼翼的顺着血管外壁往外爬去。人工智能监测着母蛊的行动路线,直到它移动到被认为是非关键器官的部位,才停止住间歇性的电击。 阿苒从疼痛中清醒过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迷惘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藤椅上被人抱到了软榻上,身上还搭了一间薄被。 颜九针正靠在她床边的藤椅上,微微侧着头似是睡着了。温暖的阳光落在少年深褐色的额发上,显得蓬松又柔软。他沉睡的模样十分好看,长长的眼睫毛稍稍翘起,眼下似是带着些许青晕。 杨青锋的手札上说,苗女种蛊多趁着对方熟睡时进行,一来是不易被发现,而来子蛊不比母蛊,它更容易受到惊吓。一旦与母蛊分离,进入人体后,若对方产生了任何抵抗情绪,很可能会因惊吓而陷入失控状态,这样只会加剧受蛊者的痛楚。 姜斐急冲冲的赶过来,推开门正欲大叫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少女蹑手蹑脚的从软榻上下来,一面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拉开少年的衣襟。 姜斐不由张大了眼眸,阿苒抬起头,用手指比在唇前,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一手用金针刺血,引导着子蛊送进了颜九针的胸口。 金针刺入对方体内的刹那,阿苒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母蛊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嘶鸣。 颜九针慢慢的张开眼,他的眼瞳清澈而美丽,阿苒可以看到里面正倒映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自己。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正要离开,腰间却被他轻轻一带,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坐在了他怀中。 阿苒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结结巴巴道:“颜璘……我只是给你种蛊。” 颜九针将头埋在她胸前,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 姜斐连忙用手捂住眼,大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玩这一套。”一面又忍不住悄悄张开手指,从眼缝里偷偷往外瞧。 阿苒挣扎着要起身,忽然体内的母蛊传来一阵骚动,她这才发现怀里少年的身子似是在不正常的微微颤抖着。 子蛊发作了。 ps: 感谢k219331同学的打赏,谢谢你的支持,请大家多多推荐。 171 斗蛊(下) - 阿苒 - 魏如春 姜斐大叫道:“怎么回事?你催动母蛊了?” 阿苒不由大惊失色,人工智能扫描的结果告诉她,母蛊并未呈现主动攻击的意向,但蛊虫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她惊慌失措道:“我明明没有……怎么会……” 姜斐连忙叫道:“赶紧令他停下来!” 颜九针脸色雪白,咬牙道:“不是她……是我……我故意的。” 原来,藏铃衣在给他种蛊时曾得意洋洋的向他炫耀过自己的种蛊技巧。她那时心情快活之极,对心上人也是一分也舍不得令其疼痛,整个过程一直强行抑制子蛊,蛊虫在进入体内之后几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越是高明的蛊师,在种蛊时便越能让人察觉不出异样。颜九针体内已经潜伏了一只子蛊,一旦阿苒的子蛊进入体内,藏铃衣便极有可能会发觉。 颜九针察觉到自己体内属于藏铃衣的那只子蛊似乎有些躁动不安,却被人强行抑制。这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了阿苒种蛊成功。他故意用针刺入自己身上几处要穴,激发血脉,使得阿苒的子蛊兴奋异常,就是为了争取一点时间让她提前尝试控蛊;而另一方面由于他体内的血脉异常,同样会激发藏铃衣种在他体内的子蛊,这就会给她在意识上形成一个误区,以为阿苒连种蛊控蛊都极其困难,从而忽视阿苒手里子母蛊的真实蛊龄。他深知藏铃衣年少气盛,又心高气傲,很容易就会产生轻视之情。阿苒在控蛊上的不足,就让他以自身为饵让对方轻敌来弥补。 颜九针喘息着道:“你先尝试着控蛊看看。” 姜斐连忙道:“是啊是啊,不是说十五年以上的蛊虫连孩童都可以轻易控制么?” 《说蛊》上面是这么说没错,但所谓的连孩童都可以轻易控制,是指在已经成功控制母蛊的基础上利用母蛊对子蛊的控制,而不是本体直接控制母蛊。 阿苒闭上双眼,心中暗问:“是否可以通过电击对蛊虫进行控制?” 人工智能回应道:“电击只能进行威慑。如果想对其进行控制,建议可以通过人体内中多余的小分子化合物合成微量兴奋剂、麻醉剂、镇定剂、营养剂等,通过训练建立起反射系统。只不过蛊虫并非哺乳动物,内部神经结构十分有限。并不能完成过多的指令,目前能够建立的指令只有四个,镇定、麻痹、兴奋与清除。请指使选择哪一种指令?” 阿苒点了点头,心中暗道:“镇定。” 那母蛊身子微微一抖,渐渐安静了下来。无形之中仿佛有一道透明的线将子母蛊紧密相连,子蛊也随之慢慢镇定了下来。 颜九针喘息着问:“非文,多少时间了?” 姜斐愣了一愣,道:“不过十息功夫。” 颜九针摇头道:“时间太短了,藏铃衣会起疑的……继续催动蛊虫,不要停。” 阿苒望向姜斐。后者显然已经明白了颜九针的意思,只能微微点了点头,一脸沉痛的道:“长痛不如短痛,就照他说的做吧。” 阿苒低头看了看颜九针,他已经松开了她。双手紧紧的抓住藤椅的扶手,指骨都握得发白。阿苒忍不住伸手将他的手握住,低声道:“若是不行,就掐一下我的手。” 颜九针的手指有些冰冷,却还是轻轻的反握住了她。 阿苒闭上眼,心中暗道:“兴奋。” 颜九针忍不住闷哼一声,整个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姜斐大惊失色。叫道:“九针!九针!” 阿苒忙不迭制住蛊虫,姜斐将他身上的衣裳猛地扯开,找到那几枚金针,立即将它们拔了出来。眼见颜九针还是一动不动,似乎完全陷入了昏迷,姜斐又眼珠一转。哼了声道:“死鱼眼你也有今天,老子平时被你欺负得大气都不敢出,今日机会难得,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如意金刚掌。”他一面撸起袖子便朝颜九针脸上揍去。 阿苒连忙将颜九针护住,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姜斐发出一阵惨叫,只听颜九针气息微弱的道:“不……要紧。” 姜斐颤抖着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处已被刺入两枚金针,瞬间手掌便红肿了起来。他泪眼婆娑的抹了把鼻涕,小声嘟哝着道:“明明就在装晕,还不识好人心,以后再也不帮你了。” …… 无双台上。 藏铃衣见颜九针脸色苍白,心中不由有些气恼,狠狠瞪了阿苒两眼,又对颜九针道:“阿璘,你怎么样?” 颜九针冷冷道:“我没事,现在你可以开始了么?” 藏铃衣咬了咬唇,心中暗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和我在一起。” 蛊虫的感知能力很奇怪,因常年在黑暗之中生活,按理说它们的视力应该早已退化,可事实上似乎又并非如此。如果不是人工智能将阿苒的中枢神经的突出束与蛊虫的神经中枢交联,阿苒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居然能以人类的视角感知蛊虫的世界。这只母蛊处于镇静状态时,对外界的感知是一片黑暗。阿苒似乎能感觉到脚下在震动,速度不快但很有规律。头顶上依稀也传来泉水流动的声响,更隐隐传来一阵说不出的嘈杂之声。与其说是声响,不如说其实一种波动。这一刻,在她眼里一切响动似乎都放大了千百倍。 忽然间,阿苒从母蛊身上感到了一阵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不自觉的产生了愤怒,就像是小葫芦看到狼群闯进了它的山洞一样。在黑暗中,陡然出现了另一只蛊的模糊影像。阿苒双眼虽不能明确看到,却能清晰的感觉出对方在不断释放出敌意。和子蛊的青黑色完全不同,对面蛊虫的颜色似乎要亮一些,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夏日午后湖边的绿苔。那蛊虫似是极为警惕,只是慢慢的向阿苒靠近,仿佛在小心翼翼的观察打量着她。 阿苒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意乱,连忙退后几步。那蛊虫猛地伸出一对口器,朝她刺过来。阿苒本能的想要就地一滚。可身子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她这才想起尽管自己与蛊虫的神经突触末梢相连,但她也只能感知而无法通过意念控制。眼看那口器便要刺中她,阿苒情急之下脱口道:“兴奋!” …… 郝语环在人群中观望了一阵,果然如老蝙蝠所说。她这种外行根本就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也没瞧出什么动静来。她正要离开,忽然听到藏铃衣轻轻笑出声来:“其实你根本就不懂如何控蛊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蛊虫可要死了啊。”她手印结得飞快,脸上却如沐春风一般,笑得极为动人。 阿苒并没有出声,甚至连结手印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闭着眼睛默默立在那里。 众人不由议论纷纷。 “这何姑娘莫不是当真不会控蛊吧,怎么都没见她结手印的?” “你看她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啊。” “真可惜,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都要被毁容了。早知道不行何必来斗蛊呢?” “哎,年少气盛害死人啊。” “就算毁了容又如何?谷里有的是好手,挨上两年没准就能治好了。” …… 藏云花心中却暗道不妙,她再三叮嘱铃衣斗蛊的大忌就是不能被扰乱心神,眼下铃衣却主动开口干扰对方。要么是她太过轻狂,要么就是她的蛊虫在正面战场上已经斗不过对方了。 只听藏铃衣接着道:“为什么还不动呢?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它被我咬死么?” 阿苒依旧没有动静。 藏铃衣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她从小与蛊虫相伴,十四岁就凭借超高的天赋亲手炼出情人蛊。时隔三年,她控蛊的技术虽说不上是出神入化,但对付何苒连种蛊都种不好的外行,怎么样也该手到擒来才是。 可自从她催动子蛊向对方发起进攻之后。却不知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那子蛊忽然停了下来。无论她如何催动,都不肯再前进一步。藏铃衣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好在她的子蛊虽不肯前进,对方似乎也没有动静。正在焦急之时,她忽然想起祖母的提醒。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己方又无能为力时,就必须要尽可能的骚扰敌人。藏铃衣笃定阿苒与蛊虫的联系不可能比自己更深,脸上依旧气定神闲,可声音里不便带了一丝焦虑。 却听一声苍老的声音道:“也罢。今日就到此为止罢。” 郝语环第一个忍不住叫道:“那怎么行?”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满头繁复银饰身着青衣苗装的老妇颤巍巍的走了上来。那老妇扫了这边一眼,冷冷道:“见好就收,点到为止,难道你没听说过么?” 人群中立即有人嘿了声道:“今天还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老蛊婆居然亲自出面调停。” “这该怎么算?难道是和局?可怎么看藏铃衣都明显强出许多。” “大概老蛊婆也忌惮着医圣的名号,不想对他的后人赶尽杀绝罢。” “扯淡!老蛊婆若不敢得罪人,当初也不会从青衣苗人谷里出来了。” “没准是老蛊婆自己没本事救人,又不想自己说出口,就故意卖何姑娘一个好,她不用毁容了,自然没法勉强老蛊婆救人了呗。” “你说这话给老蛊婆听见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依我看哪,她不是不行,而是不想。你没听说么?何姑娘相救的那人与何氏剑门渊源不浅,若是救活了他,何姑娘岂不是如虎添翼?眼下藏铃衣得罪了何姑娘,除非她一辈子不出谷,否则被何氏剑门追杀,嘿嘿,那种日子没几个人能过得下去?” …… 藏云花不想救何意?那怎么行! 郝语环越听越心惊,忍不住高声叫道:“她们两人又无人认输,胜负又该如何判定?” 她此言一出,立即便有人附和道:“无双台斗蛊难道只是儿戏,说停就停,说和就和?平白浪费老子时间!” “就是就是,当事人都没有说话,即使你是蛊王,说了也不算!” 藏云花一双厉眼扫了过来,郝语环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一个哆嗦,连忙将身子缩回了人群中。 藏铃衣正心急如焚,见祖母出来帮自己说话,就算和局她在众人心中也该是获胜的一方。她正在大喜,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学徒打扮的少女屡次打断。她心里不免又急又气,只狠狠的瞪了郝语环一眼,暗暗想道:“待将来有空再找你好生算账。” 藏铃衣这一分神,导致她对蛊虫的控制又少了两分。那子蛊察觉到自己身上所受的束缚减轻,立即便连滚带爬的往后躲去,仿佛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藏铃衣不由脸色大变,她手里这对情人蛊炼成也有三年了,能将它吓成这样,对方手里的蛊虫少说也有十年以上,难怪自己的蛊虫说什么也不肯前进。新蛊在老蛊面前,确实存在着本能的畏惧。但要她就此认输,那也是不行的。就算她放弃了一切,也不会放手颜九针! 要死就一起死! 不,就算是死,阿璘也是她的。 藏铃衣眼底杀意立现,她忽然伸出取出一柄银质小刀,往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即淋漓而下。 藏云花厉声叫道:“住手!” 人群中有识得之人不由疑惑道:“那何姑娘当真水平不济么?怎么逼得藏铃衣连嗜血*都祭了出来?” 郝语环忍不住问道:“嗜血*?” 原来这嗜血*乃是通过自残,使得血气大量流失,身体水平降低到极限,迫使蛊虫听令于自己。一般蛊主都不会采用这等极端的方法,文斗中祭出嗜血*,基本上就是以命相搏。 只听藏铃衣一声闷哼,她口中蓦然喷出一口鲜血。那是子蛊被吞噬,母蛊发狂导致的反噬。藏云花出手如电,将她身上两处要穴止住,又反手一掌便拍向了阿苒,口中喝道:“无知小儿,还不速速停下?” 172 夺蛊 - 阿苒 - 魏如春 并非是阿苒不想停下,而是她根本就停不下来。或许是被同类入侵自己领地产生了危机感,亦或是太久太久没有与其他蛊虫相斗,阿苒体内的母蛊被兴奋剂诱导激活后,立即表现出强烈的嗜杀性。藏铃衣的子蛊炼成才不过三年,而阿苒的子蛊已经有二十余龄。一旦解除镇定状态,她的子蛊立即如狼似虎的扑向了对方。蛊虫的体积越小,毒性越强,只不过轻轻一口,藏铃衣的子蛊便无法动弹了。 她体内的母蛊感觉到子蛊身上传来的恐惧与绝望,几乎陷入疯狂状态。藏铃衣天赋极高,几乎没怎么经历过失败,面对蛊虫失控,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藏云花虽将她身上两处要穴止住,但根源在阿苒体内的母蛊,若阿苒能及时止住自己蛊虫对敌人的蚕食,或许藏铃衣还不至于败得如此凄惨。可恨那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却如此狠毒,竟然让她的蛊虫一点一点吃掉自己孙女的蛊虫。藏云花大怒之下,不假思索便一掌向阿苒拍去。 正在此时,却见一人极快的挡在了阿苒身前。 藏云花与他一掌相对,各自退后数步。 只听姜斐大喜叫道:“祖父!” 却见姜橧转过身,慢慢道:“藏云花,纵然你身为蛊王,也不可肆意出手干扰无双台斗蛊。” 藏云花冷冷道:“眼下胜败已分,我让她停手她不肯,偏要在我面前置铃衣于死地,这是她自找的,如何能怪得了我?” 姜斐忍不住叫道:“老蛊……云花婆婆,之前你说到此为止的时候,藏铃衣也没有停手,反而祭出了嗜血*要与阿苒搏命!” 藏云花被他挤兑得微微一窒,沉下脸道:“放肆!长辈说话,哪有你置喙之地?” 藏铃衣一手捂着胸口。惨白着脸抓住她喘息道:“阿嬢,她……她的蛊,她的蛊似乎是……我的蛊虫见了……就吓得不敢动,那种感觉就像是阿奶[1]说过的阿鲁玛。”她中间几个字夹杂着苗语。说得又快又急,看神情似乎极为紧张。 藏云花微微一挑眉,伸手便要抓向阿苒。姜橧手指微动,两团烟雾在空中爆开,藏云花陡然退后数步,指尖已然染上一层黑色。台下众人立即四散开来,郝语环不知所措,只听边上有人撒开腿一脸晦气叫道:“老子就知道,老子就知道,谷主来了肯定没好事。”姜橧这人看起来和颜悦色。动起手来却完全不分敌我。不消片刻,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即散得干干净净。 因阿苒与藏铃衣斗蛊是以颜九针的身体为容器,为了保证双方在斗蛊时蛊虫不会受到来自颜九针本人的影响,就必须要使其处于沉睡状态。藏云花冷笑一声,凌空跃起。一把抓住毫无反抗之力的颜九针道:“看你护得了哪个?” 阿苒竭尽所能的想要抑制住母蛊,可子蛊却因吞噬了对方的蛊虫而处于进化的紧要关头,无论她用电击麻痹还是用镇静剂镇定,母蛊根本不受其控制。 姜橧随手将藏铃衣提了起来,笑眯眯道:“一个换一个,我也不亏啊。”藏铃衣被母蛊反噬,真是虚弱无力的时候。那姜橧身形还不及她高,抓她却仿佛提着一只小鸡似的。 藏云花冷冷道:“姜橧,我也不和你兜圈子,这事事关重大,今日不论如何我也要弄个明白,谁都不可能拦住我。”她右手尾指上带着一枚寸许来长的奇怪骨质指套。上面不规则的挖了几个孔。藏云花一手抓着颜九针,用牙齿将指套咬下来,口中发出奇怪的呼啸。阿苒只觉得子蛊似是不受控制一般拼命的往外爬去,就连母蛊也蠢蠢欲动,似乎藏云花的哨声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只听“噗嗤”一声。藏云花一爪划破颜九针胸口的肌肤,一只青黑色的蛊虫慢慢的从里面爬了出来。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管,将那蛊虫引了进去,随手便将颜九针扔在了地上,眼珠子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竹管里的蛊虫发呆。 藏铃衣望向衣襟上一片鲜血的颜九针,忍不住脱口而出:“阿璘!” 姜斐连忙冲过去将颜九针扶起,从怀里取出金疮药倒在他的伤口处,一面对她怒目道:“你还有脸叫他!” 藏铃衣心里悔恨交加,可又隐隐有些快意。她察觉到阿苒的蛊虫比她不知高出多少,不由便生出了占有之心,故意对藏云花扯谎说那蛊虫像是阿鲁玛。阿鲁玛是蛊之王者的意思。王蛊极为罕见,纵然是青衣苗人谷里几十年也难得生出一对。没想到藏云花听后,心中却忽然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居然直接就用骨笛将蛊虫引了出来。蛊虫破体而出的疼痛可想而知,颜九针被剧痛惊醒,目光只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最终还是望向了阿苒的方向。藏铃衣看在眼里,顿时心如刀绞。此时见他胸口满是鲜血,不由惨笑道:“很好,很好,我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姜斐啐了一口道:“疯子。” 那笛声停止的瞬间,母蛊便停止了挣扎。阿苒早已与它斗得汗流浃背,双腿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姜橧那张枯瘦的脸终于收起了笑容,他将藏铃衣扔到一边,冷冷对藏云花道:“藏云花,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破坏无双台斗蛊,无故伤害医师之罪,就算你是蛊王,也必须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藏云花这才回过神来,她眼里带着些许疯狂之意,森然笑道:“惩罚?不就是驱逐出谷?二十多年前,我被青衣苗人谷驱逐过一次,二十多年后,又要被药王谷驱逐出去么?” 姜橧冷冷道:“失去药王谷庇护的下场相信你不会比我更清楚。当初如果不是药王谷出面,你母女俩早就尸骨无存了。” 藏云花冷哼道:“要不是那姓杨的小王八蛋骗取了香尕手里的圣蛊,我也不会被连累让他们逐出苗人谷。现在圣蛊又回到我手上了,难道我还会怕被逐出药王谷不成?” 藏铃衣大吃一惊,艰难的挪到藏云花身边,急切的说:“真的是阿奶的阿鲁玛?” 藏云花摸了摸她的头,嘿了声点头道:“不错,阿嬢原以为这辈子都回不去苗人谷了!好孩子。若不是你,阿嬢也寻不到这圣蛊。”她一双利眼落在了阿苒身上,阴森森道,“小姑娘。这对子母蛊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阿苒退后一步,她不敢将南康的名字说出来,只喘息道:“无意中从别人身上得到的。” 藏云花厉声道:“别人是谁?” 阿苒见她声色俱厉,又听她之前喊姓杨的小王八蛋,心里只好赌一把,当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杨青锋。” 藏云花眼瞳骤缩,阴森森道:“杨青锋他人呢?” 阿苒不露声色的道:“他得罪了何意,就被杀掉了。这对子母蛊也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藏云花仰天一阵狂笑。二十多年前,她的女儿香尕被那姓杨的小子迷得晕头转向。竟然为了留住他将这对王蛊从谷中盗了出来。她为了保住香尕的性命,连夜带着女儿逃了出来。族人对她母女俩一路追杀,直到被姜橧所救,这才躲进了药王谷中。她咬牙切齿道:“原来他已经死掉了,那可真算他走运。”一面又紧紧握着竹管。喃喃道:“香尕,阿奶没能替你出气,你不要怪阿奶。” 藏铃衣眼里含着泪,叫道:“阿嬢,阿奶不会怪您的!” 藏云花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好孩子,这是你阿奶的蛊虫。你好好收着。” 藏铃衣脸上大喜,连忙道了声谢,眼珠一转又瞪着阿苒叫道:“阿嬢,还有母蛊呢!” 藏云花森然道:“你放心,这小贱人居然敢用你母亲的蛊虫对付你,我自然会好好收拾她。” 姜橧踏上前一步。挡在阿苒面前,厉声道:“执卫队!” 藏云花冷笑着吹起骨笛,阿苒只觉得胸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只母蛊正用力啃食着她的血肉,似乎想拼命从里面挖个洞钻出来。 人工智能的警报声响起:“警告。警告,蛊虫电击耐受性升高,正在加大电流强度。” 药王谷的执卫队正要靠近,忽然藏铃衣手上银铃一阵摇晃,手中爆出一阵粉红色的烟雾来。姜橧暗道不好,高叫道:“退后!是蛊粉!” 这种蛊粉说穿了就是成千上万的细小蛊虫,人若是被笼罩在烟雾中,就仿佛被无数的蛊虫爬到身上钻入肌肤毛孔里。 姜橧情急之下,顾不得阿苒,一手抓住姜斐,一手抓住颜九针,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鹏从无双台上掠了下来。 姜斐不由大叫道:“阿苒!” 颜九针则直接便挣脱了姜橧的挚肘,整个人如一道闪电般冲了过来。姜橧在他背后一指,后者立时双腿一软,重重跌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藏铃衣心下快意,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让你尝尝百爪挠心的滋味。” 眼看阿苒整个人就要被烟雾吞噬,少女的身体忽然迸发出若影若现的光芒,就像是大风吹落树叶一般,无数的蛊虫从她身上纷纷跌落到地上。 藏铃衣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原来在蛊虫接触少女肌肤的瞬间,人工智能在她体表激发了无数道微电流,以阿苒身体的强度,这种程度的电流对她起不到伤害,但对蛊虫而言,却仿佛便霹雳击中一般一触即开。 藏云花也吃了一惊,她的骨笛变了个音调,节奏变得更怪异迅猛起来。 人工智能在阿苒脑海中陡然发出尖锐的警报:“警告,警告,电流强度已经接近临界点,母蛊仍然失去控制,可能随时释放出未知毒素,对人体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请问是否予以清除?” 少女双手撑地,勉强抬起头望向藏云花,微微一笑:“听说子母蛊子母蛊,若是母蛊死了,子蛊也活不下去。不论是王蛊还是天蛊,都逃不脱这个道理,是不是?” ps: 注[1]:阿奶,苗语里阿妈的意思。 173 困兽(上) - 阿苒 - 魏如春 藏云花脸上神色变幻不定,阿苒若一开始就这么说,她定然不会选择去抓颜九针。眼下子蛊离开了颜九针的身体,母蛊又不受她控制还在阿苒体内,她手上已经没有可以威胁到她的东西了,除非…… “何意!”藏云花止住骨笛,森然道,“老婆子年纪大了,要是没记错,那个年轻人是叫这个名字吧。不管是你亲哥哥也好,情哥哥也罢,只要他还在我手上,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话乖乖的将母蛊交出来,否则下场你该知道的。” 那笛声一停止,阿苒体内的母蛊也逐渐镇定了下来。生物电击的刺激,对它身上的神经细胞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没有藏云花的催动,短时间内那母蛊是折腾不起来了。阿苒心里总算舒了口气,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藏云花能想到的事,她自然也能想到。只不过自己既然已经得罪了藏云花,乖乖将蛊虫交给她是肯定不可能的,只有保住母蛊,才能保住何意。 阿苒脸色虽然十分难看,嘴上却哼了一声,冷冷道:“你杀了他就更拿不到蛊虫。有本事你让它自己爬出来?” 藏云花咬了咬牙,眼前这少女也不知使了什么邪法,居然一点都不惧蛊粉。是了,她有王蛊在身,寻常蛊虫根本就不是对手,就算进了她体内也会被王蛊吞噬驱逐。看来自己若想一举拿下何苒,只有动用天蛊才行。可天蛊比王蛊还要罕见,她手里若有天蛊,早就得意洋洋的杀回青衣苗人谷,何必还要在这里一躲二十多年?当下阴沉着脸道:“你以为我会投鼠忌器?” 姜斐忍不住叫道:“老蛊婆,你与九针立了契约,他接受藏铃衣的种蛊,你帮他治疗何意,你怎能出尔反尔?” 藏云花冷笑道:“小家伙。问问你祖父,这世上可有人敢说自己有十成的把握一定能‘治愈’何意身上所受的伤?” 姜斐被她问得一窒,不由转头望向姜橧,后者则闭上了眼。微微摇了摇头。 藏云花嘿了一声道:“我说他有救,可没说能救到什么地步。人身上有奇经八脉,我只用续接其中几条,保证他还活着便是了,想要能走会跳,这还得看那姓何的小姑娘肯不肯交出圣蛊了。” 阿苒冷冷的看着她道:“我若交出母蛊,你难道就有十成把握能治愈他么?” 藏云花眼中闪烁道:“十成虽没有,九成九却是有的。” 阿苒点了点头,道:“那好,你什么时候完全治愈了他。我什么时候将蛊虫交给你。” 藏云花勃然大怒道:“你不过是区区一个药师罢了,竟然敢跟我谈条件?” 姜橧上前一步道:“她若不够资格,换做老夫如何?” 藏云花狠狠瞪着他,森然道:“姜橧,你知道她手里的蛊虫对我意义非凡。还想强替她出头,莫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为敌?” 姜橧叹了口气道:“藏云花,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和小辈们斗气,也不怕人笑话。铃衣对九针的心思,老夫不是不知道。可九针不愿意,难道你还要强买强卖不成?的确。九针这孩子一意孤行,私自与你立了契约,可如今却是铃衣自己技不如人……” 藏铃衣握紧了拳头,大声打断道:“明明是她用我阿奶的蛊虫欺负人,怎么变成我技不如人?若大家用的是一样的蛊虫,她根本不可能斗得过我!是了。这是文斗,比的是技巧,她利用圣蛊占尽优势,这……这不公平,这根本就是作弊!” 姜斐呸了一声。哼道:“你明知她斗不过你,还故意激她与你斗蛊,难道你这就公平了?不就是嫉妒人家生得比你美,才故意要毁她的容么。” 藏铃衣见颜九针看向自己的眼神冷漠,心中不由凄苦万分,眼圈顿时红了,咬牙道:“你管我!” 藏云花冷冷道:“铃衣,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好哭的?我早就告诉过你,强扭的瓜不甜,颜家小子不喜欢你是他自己蠢,将来阿嬢给你找上十几个俊俏儿郎,保证各个都不输给他。再说,这次就算输了,下次未必还会输。只不过,”她看了一眼阿苒,“这对蛊虫是我青衣苗人谷遗失多年的圣物,老婆子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今日看在姜谷主的面子上,暂时放你一马……” 藏铃衣不由跺脚叫道:“阿嬢!” 藏云花抬起手打断她的叫声,意味深长的对姜橧道:“就按她说的,什么时候我治愈了何意,什么时候你们将母蛊还给我。只不过母蛊入体后呆的时间越长,与她本人的联系越紧密,到时候想要取出就不像今日这么容易了。” 姜橧微微一皱眉,道:“你待如何?” 藏云花慢慢道:“很简单,趁着时日尚短,让她将母蛊取出。若她不放心,完全可以将圣蛊锁进藏金阁中,反正一旦放下护龙石,没人能取得出,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耍花样。” 姜斐一脸狐疑道:“你会这么好心?万一你半夜偷偷躲在外面吹骨笛,把蛊虫勾出来怎么办?” 姜橧微微一笑道:“这个大可以放心。藏金阁的护龙石,一旦放下隔断水火,声音根本无法传进去。” 藏铃衣朝姜斐怒目而视道:“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姜斐哼了声道:“君子在哪里,我怎么没见着?” 藏铃衣气急败坏,姜斐从小到大都一直与她对着干,她都已经如此凄惨了,他还不忘羞辱她。她正要出手,却不想被藏云花按住,只听后者冷冷道:“子蛊不能离开母蛊太久,否则会渐渐虚弱而死。我不信她,也不信你们,我只信藏金阁的护龙石。” 阿苒根本就不知道藏金阁在哪里,只能望向姜橧,后者略微沉吟,朝她点了点头。 …… 藏金阁位于药王谷东南面,乃是先代谷主特意请来巧匠宗数十名机关暗器大师联手打造而成。任何重要物品,都可以交由藏金阁代为保管。只不过费用极其昂贵。不论保管时间多长,存储一次都必须要交一百点岐黄点。按照约定,藏云花与阿苒双方各出五十点,以换取一枚质地奇特的钥匙与一对令牌。令牌是出入藏金库的凭证。藏金库里机关遍布,进入时的令牌与出来时的并不相同,只有将令牌插入到对应的卡槽中,才能在藏金库中自由出入。而令牌一旦使用后,便会自动销毁,根本无法被人仿造。 阿苒才入谷中没多久,身上还是一穷二白,这五十点只能暂由姜橧代出。在藏金阁柜台处领取了令牌后,阿苒令人工智能将母蛊一路电击驱赶到指尖,用金针刺破一个小洞。将母蛊引出交予了姜橧。 藏云花见她根本没用到骨笛,随手一针便准确的将母蛊挑了出来,心里不免有些惊疑不定。可碍于脸面,藏云花也没好意思去问阿苒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只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将来阿苒落在她手里,定要好好逼问一番。她让藏铃衣将子蛊交给姜橧,后者则将子母蛊同时置于一只青铜质地的蛊盅内,这才走到藏金库前,将令牌插入卡槽里,只听“咔擦咔擦“几声,那令牌仿佛被吞掉了似的。瞬间就碎裂成粉屑。 姜斐也是第一次来到藏金阁,正要兴冲冲的往里走,却被藏金阁的侍卫拦了下来。姜橧道:“藏金阁不比他处,一次最多只能进去三人。” 姜斐不由奇道:“为什么?” 藏铃衣冷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地方如此重要,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去。那还叫藏金阁么?” 姜斐涨红了脸道:“你又知道了。” 藏铃衣哼了一声,并不理他,只想藏云花道:“阿嬢,那我在外面等着你。” 藏云花淡淡道:“用不着,你去阿花木那里等我罢。” 藏铃衣呆了一呆。却听藏云花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连阿嬢的话都不听了么?要不是你输得这么难看,我又何至于低声下气与个药师谈条件。” 藏铃衣慢慢红了眼圈,颤声道:“阿嬢……” 藏云花阴沉着脸道:“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没想清楚前用不着来见我。” 藏铃衣身子微微颤抖,半晌,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转身便跑了出去。 姜斐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嘴上却小声嘀咕了一句:“活该。” 姜橧瞪了他一眼,道:“你先回去照顾九针,我带着何姑娘进去就行了。” 姜斐不敢顶嘴,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往外挪去。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与阿苒想象的不同,里面只是个空荡荡的房间,其余三面墙上各自镶嵌有两道石门。门梁上方挂着不同的徽章,其中一枚徽章与他们手里的钥匙形状一模一样。姜橧将钥匙插入对应的门中,屋子里似乎远远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过了好一会,门才缓缓的打开。进到里间后,墙壁上每隔数步镶嵌着一枚鸽蛋大小的夜明珠,难怪里面明明没有任何窗户,却显得明亮异常。顺着长长的走廊往里面走,不到片刻,便来到一处转角,往上与往下各出现一道楼梯。姜橧取出出去的那张令牌,令牌背后写着坤二两字,他对阿苒解释道:“乾为天,坤为地,坤二代表着往下一层第二间房。” 姜橧带着阿苒走到坤二号房前,指着房门口的卡槽道:“将出口的令牌插入此槽,房间另一侧的出口也将开启,我们只有不到二十息的功夫放置物品,二十息之后,两侧护龙石便会放下,若是那时我们还不离开,就会被永远困死在这间屋子里。” 阿苒忍不住问:“到底什么是护龙石?” 藏云花冷冷道:“就是皇帝宾天后,墓穴陵寝的护壁之石。赶紧将蛊虫放好了,我还有事要做。” 姜橧将令牌插了进去,只听“轰轰轰”几声响,再推门时,迎门的墙上果然出现了一个窄小的出口。这屋子并不大,两侧的门一次最多仅能供一人通过,难怪他们最多只允许进入三人。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来不及出去,人数多反而容易被困死在这间斗室里。 姜橧一马当先,将装有子母蛊的蛊盅放置于斗室正中央,一面低声道:“跟上我。” 阿苒刚要跟进去,却被藏云花一把推开,后者看也没看她一眼,自己径直走了进去。阿苒抿了抿嘴,只能走在最后。谁知就在她前脚踏入密室的时候,忽然一道劲风从门边袭来,只扑她面门。 阿苒就地一滚,堪堪避开那道劲风,却听姜橧怒喝道:“藏云花,你做什么?” 藏云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道:“姜橧,我给过你机会,你却偏偏要与我作对,既然如此,你就和她一起留下来罢。” 174 困兽(中)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连忙抢进室内,却不想迎面就冲进一团深紫色的烟雾里。人工智能发出了快而短促的紧报,这和藏铃衣那蛊粉相比,除了颜色不同,几乎看起来一模一样。那些蛊虫才一沾上肌肤,便引起一阵灼烧。阿苒不敢睁开眼睛,只强忍着剧痛,令人工智能将蛊虫逐一击落。 藏云花厉声道:“果然是你有问题。”她一把抓住阿苒,将她推到墙上,森然道,“说!圣蛊既然已经从你身上拿出来了,你又如何能驱逐我的蛊虫?” 姜橧一掌拍向她后脑,藏云花仿佛脑后生了眼睛一般,转身将阿苒作为盾牌挡在自己面前。姜橧立即变掌为爪,抓住少女后心,往外一拖。藏云花一掌拍在阿苒胸口,后者顿时浑身一震,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来。 姜橧脸色大变,反手一掌抵住阿苒后心。他两人彼此相互忌惮,一个是蛊王,一个是毒王,眼下不比方才在无双台上交手,若是稍有迟疑便会被困在这护龙石之下。阿苒因移商换羽之法中途被打断,部分来自何意体内的真气没有来得及传递回去,反噬冲击肺腑,使她受了极重的内伤。虽然有颜九针倾力相救,也只能暂时压抑住那部分狂乱的真气。此时被两股力道夹击之下,属于何意的真气立即躁动不安起来。 只听藏云花喝道:“还剩不到五息,姜橧你当真不准备出去了?” 姜橧一言不发,阿苒只觉得来自背心的力道似乎瞬间强了许多,直将来自胸口的力道压了下去。 藏云花似乎丝毫不以为意,沙哑着嗓子笑了起来:“不敢说话是么?生怕一开口就会吸入蛊粉?哈哈哈哈,我这蛊粉可不像铃衣那般儿戏,就算你身上撒了驱蛊药也没用。”她嘴上虽说的轻松,心中也十分焦急,眼看护龙石就要放下,姜橧这老东西还在缠着她不放。 只听“轰隆隆”几声响。藏云花忽然张口吐出一只飞蛊,直逼姜橧面门。姜橧急退数步,手上乌光一闪,几枚毒针朝地上蛊盅的方向刺去。藏云花本想趁着这空当将蛊盅夺到手里。谁知被姜橧看穿,可此时护龙石离地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再要躲闪恐怕就出不去了。她一咬牙,顶着那三枚毒针将蛊盅抓到手中,哈哈大笑道:“老婆子先走一步了。”说罢,就地一滚,便要冲出门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剑忽然打斜里飞出,正好擦着她的小腿将她裤脚钉在地上。藏云花忍不住破口大骂,用力一扯便将被钉住的衣角撕破。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拖延。待她再抬头欲冲出去时,护龙石离地面只有不到一尺的高度了。 外面隐约传来一阵怪异的低声,藏云花听后大喜,反应极快的将蛊盅贴着地面扔了出去,厉声叫道:“铃衣。带着子母蛊走,不用等我!” 只听砰的一声,护龙石彻底落了下来,斗室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姜橧好容易才将飞蛊制住,折了翅膀一脚在地上踩了个稀烂。他原本走在最前面,将子母蛊放好后,本打算等她们俩都出去之后自己再最后出去。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藏云花偷袭阿苒。他刚一出声示警。就立即发现不妙,连忙用驱蛊粉洒遍全身。按照实力,他与藏云花同为药王级别,自然不相上下,可顾忌到斗室之内还有一个阿苒,下手便不免有些迟疑。藏云花知他投鼠忌器。便特意将阿苒当做挡箭牌,你来我往之下,竟让藏云花轻易占了上风。 姜橧见两侧护龙石已经落下,不由惨笑一声,道:“何姑娘。还好你留下了她,不然老夫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阿苒体内真气被激发,正是四处散乱冲击五脏六腑的时候,她痛得差点晕厥过去,眼见藏云花就要逃出,只勉强抽出沉渊,轻飘飘一剑堪堪钉住了她的裤脚。此时听姜橧这么说,忍不住喘息道:“姜谷主,难道这里当真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么?” 姜橧叹了口气道:“就算有,也得凭这把钥匙才能领取令牌,现在钥匙在我们手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言下之意却十分明显。 藏云花背靠着护龙石颓然跌坐在地上,她肩头受了姜橧三枚毒针,只觉得整条手臂都没有知觉了,冷笑道:“姜老头,你现在身上是不是觉得忽冷忽热?” 姜橧嘿了一声道:“总好过你身上无知无觉。” 藏云花笑道:“我这飞蛊只要叮上一口,就会在你体内种下蛊卵。只需要几个时辰,蛊卵便会在血肉滋养下长成蛊虫,那滋味可是*之极。” 姜橧闭上眼,微微一笑道:“几个时辰?只怕你要失望喽,不消半个时辰,这里的空气便会耗尽,到时候你我都会窒息而死,根本就来不及体会到你所谓的*滋味。” 藏云花微微一窒,勉强笑道:“既然大家早晚都要死,至少死得体面点。要不咱们打个商量,我将飞蛊的解药给你,你将毒针的解药给我。别说你我之间本无仇怨,就算有,眼下都到这个地步了,再玩花样也毫无意义。” 姜橧冷冷道:“不错,你我之间不仅没有仇怨,当初你们母女的性命还是我救的。只是没想到我姜橧今日居然会死在你手上。” 藏云花哼了一声:“这能怪谁?你若没有回头拦我,现在早就出去了。” 姜橧道:“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何姑娘提出的交易有何不妥,为什么你突然出尔反尔,非要置她于死地?” 藏云花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原以为她之前能破解掉铃衣的蛊粉是因为有圣蛊在身,可后来见了她取出母蛊的手法竟然如此……特别,就想试她一试,没想到她居然离了圣蛊也能破解掉我的蛊粉。如果不是她身怀异宝,那就是天生不惧蛊虫之人,如果是前者,将异宝夺过来也就罢了,可如果是后者……这样的人几百年都未必会出现一个,一旦出现就是我们青衣苗人的大敌。无论如何都必须除掉。” 阿苒忍不住失声叫道:“就因为我不怕蛊虫,你就要杀了我?” 藏云花理直气壮的道:“我们青衣苗人靠的就是炼蛊养蛊控蛊以蛊术杀人,你天生克蛊,又是何氏剑门的传人。我若不抓住机会杀掉你,万一有一天你过来杀我,我又该如何?更何况铃衣为了颜九针狠狠得罪了你,与其到时候让自己后悔,不如早早取你性命,一了百了。” 阿苒完全无法相信世上还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她忽然想起了当初的小葫芦。因为长大后的小葫芦可能伤人,所以山下的百姓只要发现了它,要么跑,要么打。从来不给多余的选择机会。藏云花显然是不会选择跑的,她要趁着阿苒还未长成之前,将威胁扼杀在萌芽里。 只听姜橧长长叹了口气道:“藏云花,你在我药王谷中呆了二十余年,却还是念念不忘青衣苗人谷。可是我药王谷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藏云花过了许久才道:“并非药王谷的不是,而是我们青衣苗人的信仰,你们外人不会懂……再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也罢,”她取出一只瓷瓶放在了地上,朝姜橧所在的方向推了过去,道。“这是飞蛊的解药,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拿去服下吧。” 姜橧苦笑道:“就算服下解药,也一样出不去,左右都是个死而已。” 阿苒好容易待体内暴乱的真气平息下来,才慢慢道:“这倒不一定。” 藏云花冷笑道:“难不成你不仅天生克蛊。还能上天遁地?” 阿苒不理她,只问姜橧道:“如果存入物品时,出入口都会放下护龙石。那下次来取物品又该如何打开密室呢?” 姜橧苦笑了一声:“老夫虽身为谷主,但藏金阁的机关一向是机密,即使是我本人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以往是凭借钥匙领取令牌。但每一次领取的令牌并不一样,存的时候如果是左边的门进入,取的时候很可能是右边的门进去。唯一不变的是房间,比如这间坤二,等他们寻到我们的尸体时,依旧还是在坤二。” 阿苒点头道:“原来如此。”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将沉渊从地上拔出,若有所思的道,“我记得你们说过,护龙石一旦放下就无法开启,而这房间前后两扇门彼此相对,也就是说,如果下次要来取出物品,只能从入口左右两侧的墙壁进入。” 姜橧伸手摸了摸自己身边的墙壁,摇头道:“可是这里好像没有暗门。” 藏云花嘿道:“这可是巧匠宗特制的机关,要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明白,巧匠宗也用不着在江湖上混了。” 阿苒只将她的话当成耳边风,继续开口道:“还记得我们进来之前插入出口令牌时听到的那阵轰响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密室原本应该四面都有门,当我们选择在其中一面插入令牌后,与之相邻两面的门就被隐藏了起来,让人以为这间屋子里只有两扇门,那轰响就是机关发动的声音;等到下次进入时,我们拿到的令牌花纹不一样,在前面选择进入的门也不一样,但依旧能将我们指向同样的房间,只不过进入房间时的门开启在另外一面墙上,而我们现在的门将会彻底便成一面墙壁。” 姜橧沉吟片刻,问:“你有什么根据吗?” 阿苒慢慢道:“我第一次听到藏金阁的名字还以为是与金肆银号类似,可如果要在后者代为保管物品,费用的多少往往取决于保管时间的长短。但藏金阁明显不同,无论时间长短,它的费用都是不变的,当时我怎么也没想通。除非……” 姜橧拍了一下大腿,接口道:“除非这里的密室是一次性的,存取完成之后就会完全封闭,所以不论时间长短,费用都是固定的。” 藏云花怔了怔,不屑一顾道:“就算是那又如何?再说如果四面都有门,另外两扇门又是怎么被隐藏起来了呢?找不到机关,我们依旧出不去,你说这些根本就毫无意义。” 阿苒道:“姜谷主,我记得你说过,如果将出口令牌插入后,最多有二十息的功夫可以给我们放置物品。如果二十息之内没有及时出去,等到护龙石落下,就只能被困到死了,是也不是?” 姜橧点头道:“不错。” 阿苒微微一笑道:“这就是对方的巧妙之处。只要是机关,就肯定有破绽,而时间就是他们最大的破绽。” 175 困兽(下) - 阿苒 - 魏如春 藏云花压根就不信,只是讥讽一笑。 阿苒继续道:“如果你知道自己只有二十息的时间放置物品,门开之后,会仔细打量四周么?” 姜橧若有所思道:“定然不会。若换成是老夫,花了这么多岐黄点让藏金阁代为保管,最重要的自然是物品。进去第一件事便是确认出口,然后将物品放好,再说,这么一间斗室,里面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好看的?” 阿苒点头道:“这就是了,一般人进来之后都会考虑该怎么放置物品,目光更多集中在地上。如果我是巧匠宗的人,我会将机关设置在覆海[1]之上。当出口令牌插入卡槽后,会触动密室内的机关。我们听到的轰响,就是机关开启后,入口相邻两侧落下的两道墙壁发出声音。这两道墙壁将南北相对的两扇门遮掩住,使得进来的人会以为这屋子本身只有东西方向的两扇门……” 藏云花冷笑道:“为什么机关是要将门遮掩住,而不是使门露出来?没准原本四面都是这样的墙壁,机关启动时,墙壁往上抬起才露出了门。” 阿苒淡淡道:“你有没有觉得呼吸开始有些不顺畅了?” 藏云花不以为然道:“这屋子是密闭的,时间长了自然会不顺畅。” 阿苒道:“如果是按你所说,四面都是墙壁,在启动机关后,墙壁往上抬起露出了东西两个方向的门,那么我们在进来的时候就应该能感觉到一股窒闷之味。” 姜橧点头道:“确实,老夫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阿苒道:“这就说明原本这间坤二里肯定有通气孔与外界相通,在我们进来之前,机关启动将通气孔封住了,所以当护龙石放下后,我们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 藏云花冷冷道:“光说有什么用,有本事将机关打开。”她话音未落,就听到“咔”的一声响。藏云花立即闭上了嘴巴,紧紧的贴着身后的墙壁。 姜橧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一道微弱的光芒渐渐照亮了整个房间。只见少女正踮着脚双手朝上举着长剑,吃力的沿着墙壁一路触动着头顶的覆海。 阿苒猛然间见到光亮。稍稍别过脸:“我刚才好像碰到了什么。” 姜橧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道:“我来给你照光。” 藏云花闭上眼靠在墙壁上,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起来,口里喃喃道:“就算你找到了机关又如何?我们难道就能出去了?没有令牌,一样打不开……” 姜橧忍不住怒道:“闭嘴!”余光瞟到自己的拇指,指甲上隐隐有些发青。 阿苒踮着脚站了半晌,眼前早已金星乱冒。她在这三人中年级最轻,体质也最强,是以能坚持到现在。时间拖得越久,密室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藏云花的呼吸已经细不可闻。姜橧也有些支撑不住,喘息着道:“何姑娘,拿着老夫的扳指,我……我可能要先休息一会。” 阿苒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双腿微微一软。便跌倒在地上。她心知这是生死关头,决计不能闭上眼睛,只狠狠用力咬破了舌尖。一股甜腥的味道在口腔中漫延开来,忽然间似乎看到覆海边缘似乎有一处微微凸起。人在面临死亡的那一瞬,所爆发出的潜力是无穷的。阿苒喘息着抓住沉渊,用尽全身力气往上一送,长剑顿时刺入那处凸起。耳畔传来轰隆隆几声沉闷的响声。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涌进了鼻腔。从生到死,再由死而生,不过发生在数息之内,对阿苒来说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过了好一会,她总算缓了过来。 和她想的一样。另外的出入口正隐藏在那两道墙后。阿苒爬到姜橧身边,轻轻唤了他一声。姜橧勉强张开眼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一丝赞赏的笑意,却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只能微微张开嘴努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藏云花的气息极弱。但好歹还活着。 阿苒在南面的墙边找到了一处通气孔。按照姜橧所说,出口直接通向外面,但鼻尖却没有闻到任何花草泥土的香味。这说明南面的门是入口,北面的门才是出口。 只听姜橧有气无力的问:“何姑娘,那老蛊婆还活着么?” 阿苒点了点头,道:“还有气。” 姜橧喘息着道:“得把她弄醒,这老东西还有用,她身上的蛊虫或许能将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 藏云花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听了他的话不由嘿了一声,断断续续道:“就算……能传出去又有什么用?藏金阁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钥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取不出令牌。” 姜橧闭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藏云花瘫软在地上,喘息了好久,脸上渐渐浮现起一层得意的笑容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法出去。” 姜橧立即张开了眼睛。 藏云花看了阿苒一眼,喘息着道,“我虽然有法子出去,只不过有条件。” 姜橧立慢慢的说:“你想让我对今日发生的一切既往不咎?你不是已经拿到了子母蛊,打算回你的苗人谷了么?” 藏云花冷笑道:“那你会么?” 姜橧道:“难道你自己就不想出去,打算一直被困死在这里?” 藏云花低低的笑了起来:“反正我的心愿已了,有你们陪葬我也不亏。” 姜橧咬牙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藏云花道:“这只是其中之一,”她转过脸盯着阿苒,好一会,才一字一字道,“你是怎么将母蛊从体内逼出来的?我要你告诉我你的控蛊之法。” 姜橧怒道:“藏云花,你不要得寸进尺。” 藏云花慢悠悠的道:“你可以选择不说。”她话音未落,一柄长剑直接钉在了她脸颊边上。 阿苒冷冷道:“知道这柄剑叫什么名字么?” 藏云花强压下心中的震颤,哼道:“杀了我,你更出不去。” 阿苒微微一笑:“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只需用这柄剑在你身上切一个小口子,将你身上的蛊虫逼出来……你身为蛊王,身上肯定有不少好东西。我只需将它们种在自己身上,再一个一个的去试,总能找到能用的蛊虫。你能有的法子。我迟早也能找到。” 藏云花冷笑道:“你去试?你拿什么试?你又如何知道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阿苒眨了眨眼,笑嘻嘻道:“这个不劳你操心,蛊虫会告诉我的。” 藏云花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蛊虫会告诉你?蛊虫不能言语。如何能告……”她忽然止住了声音,瞪着阿苒道,“你已经能与蛊虫交流了?” 阿苒理所当然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令它自己爬出来的?” 藏云花喃喃道:“母蛊以子蛊所视为视,子蛊以母蛊所令为令。蛊主以母蛊视子蛊之所视,以令母蛊,则人为母蛊之母,心神所指,莫不相从,人蛊合一,至臻化境……”她所说的这一段源自于蛊经上的一段经文。这本蛊经乃是青衣苗人谷的不传秘宝。上面提到的人蛊合一,乃是最上层的心法,可惜这么多年来,一直没人能够练成。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轻而易举就到达了这一步。藏云花心里又羡又恨,她与蛊虫相伴了数十年。也从未能如阿苒这般随心所欲的驱驰蛊虫。到现在,她总算相信了这世上当真有人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使旁人如何努力也无法奢求得到的。 阿苒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藏云花发了会呆,惨笑一声:“不用了,我带你们出去便是。”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皮囊,从里面倒出一些灰白色的石屑。一面取下尾指的骨笛放在唇边,呜呜的吹了起来。 不消片刻功夫。那些石屑渐渐动了起来,朝着通气孔的方向蜿蜒移动了过去。这种蛊虫名叫钻山蛊,喜欢往洞穴的方向聚集,以啃食石屑为生。藏云花一直随身携带以备不测,她之所以前面没有拿出来,主要是因为用钻山蛊凿穿护龙石的速度实在太过缓慢。远远跟不上密室里空气消耗的速度。以她的体质,根本不可能耗得过阿苒。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拿出来也是平白便宜了别人。 此时阿苒破解了藏金阁的机关,有了足够的空气,自然又是另一回事了。那钻山蛊被骨笛唤醒后。便自发的往通气孔爬去。不消片刻功夫,就由气孔穿到了门外。这间密室外最近的孔穴就是插入出口令牌的卡槽,钻山蛊前赴后继的往卡槽里爬去,不一会便将卡槽填得满满当当。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北面的石门缓缓打开,耀眼的阳光立即从门外落了进来。 重见天日之时,三人心中均是百感交集。阿苒将姜橧扶了起来,让他先出去。石门开启后,同样只有二十息的时间,如果这一次还被困在里面,那就真的是有死无生了。正当少女低头要钻出去的时候,一直缩在墙边萎靡不振的藏云花忽然出手如电,将阿苒背上几处要穴止住。 姜橧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头一看立即怒道:“藏云花,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而无信,还要不要脸?” 藏云花冷笑道:“要脸有什么用?用屁股想也该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让她活着出去的。”她看了一眼少女手中的沉渊,嘿了一声,“看在你这么辛苦替我寻找机关的份上,要不我给你个痛快?”说着便要伸手去拿阿苒手中的长剑。 就在这一刻,少女身形微动,反手一剑将她逼到墙壁上,剑尖抵着她的咽喉,冷冷道:“知道么?你和你那好孙女其实一模一样,都太过高估自己了。” 藏云花脸色大变道:“我明明点中了你的穴道,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冲破穴道?” 阿苒微微一笑道:“我没告诉你么?当初为了给何意移商换羽,颜璘特意给我疏导经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疏导经脉需要逆转人体三十六处要穴。如果你不打算背后点穴,而是直接偷袭,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藏云花脸色晦暗不明,开什么玩笑,这姓何的是何氏剑门的人,又天生克蛊,她除了点穴,还有什么法子能氨酸的料她?当下只嘶声叫道:“你若杀了我,就没人能救何意了!” 阿苒嫣然道:“我不杀你,你就会救他了么?” 姜橧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快点,护龙石要落下来了。” 藏云花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口里叫道:“放了我,我就能救他!我一定能救他!” 阿苒摇了摇头,轻轻的说了三个字:“太迟了。” 反手一剑正中藏云花的胸口。 她已经不会相信她了,对于不信任的人,又怎么可能将何意交到她手上? ps: 注[1]:覆海,古代的天花板。 176 亲吻 - 阿苒 - 魏如春 藏铃衣从藏云花手中得了阿苒的子母蛊,立即便离开了药王谷。藏云花与她说的阿花木三个字原本是她们青衣苗人的暗语,意思是收拾东西准备撤离。藏铃衣自幼在这里生长,且不说为了颜九针,就是她自己对药王谷的感情都远比她所料想得要来的深厚得多。而私自逃离药王谷的惩罚极其严重,一经发现想要再活着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藏云花所说的这句话意味着她如果要离开,就必须彻底放弃颜九针。 藏铃衣心里挣扎了许久,还是听从了祖母的命令。以现在的情形,她根本不可能得到颜九针。她虽然有祖母撑腰,但颜九针也不是软柿子。祖母替她赢来的机会,却被她亲手输给了何苒。她不甘心,也不可能甘心。 虽然她不知道藏云花为什么突然让她去寻阿花木,但她还是照做了。直到她听到了藏云花的叫声:“铃衣,带着子母蛊走,不用等我!” 藏铃衣循声赶来,地上只剩下一个蛊盅,祖母却没有出来。她并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藏云花的用意。祖母为了能回青衣苗人谷故意将子母蛊偷了出来,自己却被困死在护龙石之后。 藏铃衣心中五味陈杂,祖母死了,她固然伤心;可一想到何苒也一起被困死在里面,心里便不免有些快意。等等,既然那姓何的也被困在里面,她迟早都会死掉,那自己还用得着急吼吼的离开药王谷么? 没有人会知道密室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颜九针也不可能知道。何苒死了,他或许会伤心难过一阵子,她只需要耐心的陪在他身边。时间总会令他忘记一切。再说,颜九针也未必真心喜欢她,或许他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治愈疫症的希望。她有圣蛊在身,他迟早都会是她的人。 藏铃衣想通了这一层,反而不急着离去。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惊慌失措的朝外冲出去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我祖母……我祖母他们被困在护龙石之后了。” …… 阿苒从藏云花的尸身上抽出长剑,转身就地一滚。朝出口扑了过去。那护龙石贴着她的背脊堪堪落下,砰的一声震落在地上,激起无数尘土。阿苒喘息着抬起头,刺眼的阳光使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护住眼。少女单手撑地,刚要从地上站起来,忽然双腿一软。她因移商换羽失败,身受严重内伤。靠着颜九针的金针刺穴与姜斐的仙玉花露勉强保住了性命。在床上不过躺了七日,就被迫与藏铃衣上无双台斗蛊。藏金阁内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好容易逃出生天,整个人高度紧张的精神陡然一松。顿时就支撑不住,直接跌了下去。 耳畔似乎传来姜斐欣喜的大叫声:“她出来了,她出来了,她还活着!” 阿苒勉强想扯出个笑容给他,无奈身上实在太过于疲惫。浑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都被抽空,本以为这样摔倒在地上会十分疼痛,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直接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姜斐吓了一跳,失声道:“九针,你怎么来了?你不应该还在床上歇息么。” 颜九针冷冷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么?”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少女双手抱起。看也没看姜斐一眼,“谷主就交给你了,我先带她回去。” 姜斐连忙道:“你身体还虚弱着,不如让我来吧,万一伤口又撕裂了可就不好了。喂,不要勉强啊。至少也给我个机会表现一下啊。”他身子才一动,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姜橧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老夫也还虚弱着呢,你怎么不赶紧扶老夫回去?” 藏铃衣怔怔的看着颜九针抱着阿苒离去的身影,口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她明明亲眼看到护龙石已经落了下来。他们怎么可能出得来。就算他们有法子从里面出来,可祖母呢?祖母人怎么不见了? 姜橧看到藏铃衣失魂落魄的背影,立即皱了眉头,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姜斐笑嘻嘻道:“是她发现你们被困住了,就第一时间过来找人帮忙。其实想想,那凶婆娘也没那么凶。” 姜橧沉下脸道:“何姑娘的傀儡尸蛊还在她手里。” 姜斐立即止住了笑声,诧异道:“什么?” 姜橧冷冷道:“你以为我们为何会被困在里面?都是她那个好祖母做的手脚!” 姜斐失声道:“老蛊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人呢?” 姜橧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何姑娘机警,那老东西早就窒息而死了。好不容易大家都能逃出来,她却非要置何姑娘于死地。想要背后偷袭何氏剑门的人,可不是自寻死路么?” 藏铃衣蓦然回首,尖声叫道:“你说什么?我祖母被她害死了?” 姜橧两道眉毛一竖,道:“害死?藏云花分明是自作自受,自食其果。老夫还没追究她故意陷害我的责任呢。她就算不死,老夫也不会让她好过!” 藏铃衣心下大惊,脸上的眼圈却红了,哭道:“骗人。” 姜橧慢慢道:“看在你寻人求助的份上,藏云花做下的孽,老夫不会算在你头上。你若是将何姑娘的傀儡尸蛊物归原主,药王谷还能容得下你……若是不肯,可别怪老夫没有事先提醒过你……执卫队!” 话音刚落,便从暗处跃出数名执卫,将藏铃衣团团围住。 藏铃衣又悔又恨,她万万没有想到何苒竟然能活着出来。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听从祖母的吩咐,直接带了傀儡尸蛊离开。只要带回这对圣蛊,她就有了能在青衣苗人谷里立足的资本。可事到如今……她握紧了拳头,从怀里取出一只蛊盅,朝姜斐身上用力砸了过去,哭着叫道:“谁稀罕!”一面用力推开身前的执卫,大声哭泣着跑了出去。 姜斐怔怔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了会呆,只听姜橧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扶着老夫回去休息。” 姜斐却忽然松了手道:“我看您中气十足,根本就用不着我扶。让执卫队扶您回去不就得了?”说着便一道烟朝藏铃衣离开的方向奔去。 …… 阿苒醒来时,只看到颜九针一手拿着书,一手撑着额角正靠在床边的藤椅上打瞌睡。还是她原来的房间,原来的床榻。原来的藤椅。阿苒以前从来不觉得这屋子有多好,可自从经历了那漆黑狭小的密室,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就仿佛生活在仙境。她将目光望向颜九针,跳跃的烛光映照着他沉睡的侧颜,长长的羽睫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少年依旧一袭黑衣,衬得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淡红色的唇瓣紧紧的抿着,仿佛正身陷一场并不愉快的梦境。 阿苒才一动身子,肚子里就传来“咕噜咕噜”数声响。她赶紧闭上眼装睡,过了一会。似乎没听到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抬起眼。没想到就这么一抬眼的功夫,正好触上少年冷淡的目光。 颜九针随手将书搁在一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冷冷道:“醒了?” 阿苒讪讪一笑:“饿醒了。” 颜九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是猪投的胎么?” 阿苒恼羞成怒道:“你才是猪投的胎!”话音刚落,腹部又传来一阵声响。她一脸郁闷的垂下头,低声道:“有吃的没?” 颜九针没有说话,起身便离开了。 阿苒看着他干脆利落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气闷。她扶着床棱慢慢坐了起来,胸口隐隐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她将衣襟拉开,里面露出一个青色的掌印。不用想,正是藏云花留给她的礼物。阿苒小心翼翼的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妆镜台前,将衣衫慢慢拉下,透过铜镜侧过身去看自己背上的掌印。 好嘛,一前一后。一青一红,这个饼两面都烙熟了。 阿苒郁闷的垂下头。 待颜九针端着药膳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少女身上的衣衫半褪,露出上身雪白的肌肤,正在揽镜自照。她的胸口与背后各有一个掌印。似乎伤得不轻,难怪她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 颜九针背过身将脸别了过去,淡淡的说:“看完了么?” 阿苒吓了一跳,她刚睡醒没多久,整个人对外界的感知还是迟钝的,根本就没察觉到什么时候颜九针已经进来了。 阿苒连忙将衣襟掩起,搔了搔头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颜九针将药膳放在软榻中央的矮几上,揭开汤盅,一阵清香顿时扑鼻而来。阿苒一直处于受伤的状态,身体的自我修复需要能量来补充。她昏睡了许久,早就饿得六亲不认了。此时闻到香味,眼睛都快绿了。她顾不得方才的尴尬,冲上去捧着汤盅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颜九针忍不住微微皱眉:“慢着点,没人和你抢。”他看着她将整整一盅汤喝了干净,心情稍稍有些好转,脸上还是不冷不热的说,“好喝么?” 阿苒喝完了一盅,一边点着头,一边又眼巴巴的望着颜九针,就像是等待喂食的小狗。她一个人在深山中生活,厨艺只能用平平来形容。也不知是这药膳确实水平高超,还是她实在饿得太久,阿苒只觉得喝下去之后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畅快活,恨不得再来一缸。 颜九针忍不住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可手抬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慢慢放了下去,只神色冷淡的问:“你身上的掌印是怎么来的?” 阿苒顿时脸涨得通红,哼了一声道:“还不是拜藏云花所赐。”她将当时的情景粗略描述了一便,颜九针越听越心惊,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却不露声色的开口道:“给我看看。” 阿苒愣了一下,反而将衣襟掩得更紧了。 颜九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阿苒通红着脸道:“你出去。” 颜九针慢慢的道:“没有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的飞天阁吧。” 阿苒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跺了跺脚道:“那我走便是。” 颜九针看着少女离开的身影,口里轻声数道:“一,二,三,倒。” 阿苒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颜九针将阿苒抱回了床上,轻轻伸手拨开了她额前的长发,低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听话的。”手指顺着脸颊滑落到少女那柔软的唇瓣,颜九针微微垂下眼帘,良久,忽然俯下身轻轻的吻了上去。 ps: 希望大家多多推荐,多多支持,谢谢啦。 177 爱恨 - 阿苒 - 魏如春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声轻响。颜九针不动声色的替阿苒盖好薄被,手里捏了三枚金针,起身走到窗前低低喝道:“谁?” 月色之下,藏铃衣苍白着脸立在花丛中怔怔的望着他。 颜九针眼里流露出些许戒备之色,冷冷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 藏铃衣咬着嘴唇道:“为什么?” 颜九针微微挑了挑眉:“什么为什么?” 藏铃衣的眼圈红了,那双风情婉转的桃花眼里噙着泪水,喃喃的说:“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对我一直这么冷漠?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颜九针声音清冷的说:“我对谁都这样。” 藏铃衣闭上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摇着头道:“你说谎。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天黑极了,我一个人在谷里迷了路。是你找到的我,你牵起我的手让我别哭,你安抚我让我不要害怕,你说你会带我平安的出去……” 颜九针淡淡的道:“是这样的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藏铃衣哽咽着说:“你不记得,不代表这些没有发生过。我们三个一起玩耍,姜斐喜欢揪我头发,是你阻止了他欺负我。” 颜九针冷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难为你还记得。那时候你我才多大?五岁?还是六岁?” 藏铃衣呆呆的看着他好一会,轻轻的说:“你果然还记得。”她垂下头,低声道,“我以为你是因为她才对我这么狠心。可仔细一想,从很久之前你就已经开始疏远我了。我不懂,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为你祖母不喜欢我?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有什么不对我可以改,她不喜欢我。我会努力让她喜欢我。如今我阿嬢已经死了,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也没法计较了。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么?” 颜九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你对我来说。不过是幼年的玩伴,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我不想让她误会。” 藏铃衣低低的笑了起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我喜欢了你十年,她才出现几天?我不信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会在短短半个月内就能一心一意的喜欢上她。是因为她的脸蛋?难道我比不过她么?还是因为她的出身?你别忘了,她心里还有一个何意!她为了他宁可忍受移商换羽的痛苦,他俩没准早就有一腿了。” 颜九针淡淡的道:“我喜欢谁和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藏铃衣凄声笑道:“我们青衣苗人向来以女子为尊,我阿嬢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三夫四侍了。只有我对你一心一意。”她身上的无色霞衣一件一件的落在了地上,露出少女美艳动人的*,*的肩头守宫砂殷红如血。 颜九针微微别过眼,并没有说话。 藏铃衣轻声道:“你不喜欢我不要紧,我喜欢你就行了。”少女赤着足拾阶而上。身体散发着处子特有的芬芳,“我曾发过誓,这世上只有你能成为我第一个男人。十年相思只求一夜,”长长的头发如瀑布一般披落下来,她从背后将颜九针轻轻环住,泪水滴在他的背上,在深黑色的衣裳上印出了一个更深的黑色。“明天我就要走啦,说不定从此以后再也没法相见。临走之前,我就只有这一个愿望,你都不肯满足我么?” 只求一夜风流,又不用他负责,她不信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颜九针再怎么冷淡,毕竟也是个男人,他根本不可能拒绝得了自己。 谁知颜九针却将她环住他的手挪了开去,低声道:“夜深了,你走吧。” 藏铃衣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脸上又羞又怒,她都舍弃了自己最后的尊严,脱光了送上门他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由嘶声道:“为什么?” 颜九针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眼里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少女的眼睛:“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很在意你,我不想伤了他的心。” 藏铃衣狠狠抹去泪水,失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疯狂:“阿奶死了,阿嬢也死了,你又不喜欢我,这世上还会有谁在意我?” 颜九针捡起地上的衣裳披在了她的肩上,他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了屋内,口里淡淡的说:“非文一直很喜欢你,你不知道么?” 藏铃衣哈了一声,讥讽道:“他?从小欺负我到大,见了我一口一个凶女人臭婆娘,他会喜欢我,太阳都能从西边升起来。”她的目光触及到颜九针那双大而斜飞的凤眼,声音渐渐止住,过了好一会,才张大眼望着对方喃喃道,“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才故意疏远我?”晶莹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随地都会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颜九针没有说话,只当着她的面将房门关了起来。藏铃衣连忙伸手抓住他,含着泪满是希冀的叫道:“其实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不过是不想伤他的心对不对?” 颜九针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你想的太多了。” 藏铃衣尖声叫道:“只有我一直跟在你身边,那些偷偷喜欢你的女人都被我一一打发了,你不喜欢我还会喜欢谁?难道是那个何苒?” 颜九针冷冷道:“这和你无关。”他手上微微用力,便要将房门阖上。忽然鼻尖似乎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异香,他立即察觉到了不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喉咙越来越干涩,身体里也渐渐的生起了一团火。颜九针伸手扶住门框,背靠在墙上,微微喘息道:“你做了什么?” 藏铃衣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想起。一只白生生的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少女身上披着的五色霞衣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地上。藏铃衣的身姿挺拔而娇俏,手臂如蔓藤一般缠上了颜九针的颈项。她的眼光瞟了一眼床上昏迷着的少女,在他耳畔吐息如兰道:“我知道她在这里,我还知道你制住了她,我说过你迟早都会是我的人。我要在这里。当着她的面与你恩爱缠绵。” 颜九针冷笑着将她推开道:“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藏铃衣眼里凄凉中透着一丝凶狠:“羞耻?知道羞耻难道你就能喜欢我?既然我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总是好的。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却不喜欢自己的那种感觉,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只要想起来,我的心就好比针扎、火燎、虫噬、刀绞……” 颜九针反手三针刺入自己体内,藏铃衣疯狂的笑道:“没用的,我这可是从祖母那里找来的上等迷香,比之前的那些不知高出了多少。若不是那姓何的女人害死我祖母,祖母那里的好东西也没可能那么快便宜得了我。” 颜九针的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藏铃衣脸上越发笑得开心,她盈盈走向床榻,一面伸手点了阿苒的穴道,嫣然道:“说起来,能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擒在手里。我还得多感谢你呢。”藏铃衣随手抓起一柄银质小刀,指尖滑过少女的脸颊,“你说我该怎么唤醒她呢?在她脸上划上几十刀?还是直接把她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挖出来?” 颜九针指尖微动,几枚细小的金针飞刺了过去。 藏铃衣身形一闪,直接避了开去。轻笑道:“真可惜,中了这三颠三倒*散的你已经不可能制得住我了。” 颜九针喘息着微微一笑道:“我用不着制住你,只要能唤醒她就行了。” 藏铃衣扭头一看,那几枚金针果然是冲着何苒身上去的。她咬牙冷笑道:“你别忘了,她的穴道被我止住,就算被你唤醒了也没用。我会当着她的面得到你,再将她的眼珠挖出来。” 她话音刚落。就听阿苒冷冷道:“谁说没有用?” 床上少女的身形陡然暴起,一道剑光刺向藏铃衣。后者大惊失色,惊叫道:“你怎么可能……” 阿苒森然道:“你忘记了疏导经脉会逆转穴道了么?” 藏铃衣心下大骇,她怎么会漏忘了这一条,自己应该将她双手双脚缚住的!那姓何的可是何氏剑门的人,若给她黏上了。自己前头说的那些狠话没准就要报应在自己身上了。她忙不迭抽身疾退,那柄长剑堪堪擦着她脸颊掠过,瞬间一道血痕落了下来。藏铃衣只觉得脸上一痛,心中顿时又惊又怒,厉声道:“你居然敢伤我!”她反手一把紫黑色的蛊粉撒出。这蛊粉是她从阿嬢那里翻出来的,对方没有圣蛊在身,她就不信她能躲得过。 阿苒轻轻一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只听呲啦呲啦数声响,无数蛊虫从阿苒身上落了下来。少女从容不迫的持剑立在原地,微微挑眉道:“真难为你,光着身子也能变出这些花样来。你的花招都用完了么?” 藏铃衣情急之下,忽然反手一刀刺向边上的颜九针,后者中了她的三颠三倒*散,虽勉强用金针制穴,但脸色却极为难看。他见藏铃衣朝自己刺来,转身便要避开,无奈对方那*的娇躯看在他眼中竟然是勾魂无比,就是这一瞬间的迟钝,使他落到了藏铃衣手里。 藏铃衣出手如电制住少年背后的穴道,厉声道:“你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少女挺翘的胸部摩擦着颜九针的后背,少年的脸色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只咬牙道:“你果然是装的。” 藏铃衣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咯咯娇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是来找你的么?我本想悄悄的用引蛊香偷走傀儡尸蛊,没想到被你发现了。我以为没有哪个男人能在美色面前保持理智,可你究竟还是不同的。没办法,我只能用三颠三倒*散掩盖引蛊香的味道。”她之所以和他柔情款款的叙旧,就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只要是心智正常的男子,都不可能在面对一个喜欢了自己十年的少女时狠得下心下杀手,尤其对方还是自己好友心爱的女人。 颜九针喘息着道:“就算你拿了傀儡尸蛊,也不可能出得了药王谷。” 藏铃衣嫣然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藏铃衣也不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女人。等我回了青衣苗人谷,总有一天你会跪在我脚下求我宠爱你。”她伸手在他腰间摸出一只令牌,“看在从小的情分上,这三颠三倒*散算我送你的大礼。中了它的人,不做上三日三夜,药性根本消退不了,”少女眼波流转,“等到明天姜斐兴致冲冲来寻你们时,事情可就闹大了。你觉得那时候谁还有空去管我人在哪里呢?”她脸上语笑晏晏,手上故意慢慢将他身上抑制迷香药性的金针一枚一枚的拔掉。 178 交织 - 阿苒 - 魏如春 颜九针脸色瞬间雪白,厉声道:“何苒,别站着看,赶紧走!”他那个走字未落,背上的穴道已经被悉数解开,一股劲风将他推向床边的持剑少女。 阿苒连忙将他扶住,颜九针用力推开她,一字一字喘息着道:“别管我,快去追她!” 藏铃衣如银铃般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以为她就没有吸入三颠三倒*散了么?” 阿苒方才一剑逼退了藏铃衣,已是倾尽了全力,颜九针那几针虽然将她刺醒,但她体内的药性还未退却,再加上吸入了不少迷香,此时听到藏铃衣的话语,双腿忽然一软,连人带着颜九针一齐跌倒在地上。 颜九针抽出两枚金针,颤抖着想要制住自己身上的穴道。奈何少女身上的幽香一阵一阵的传来,颜九针秀丽的眉头微蹙,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指骨都握得有些发白。 阿苒只觉得身上隐隐有些发热,她吸入的量不如颜九针来得多,以前也曾中过采花大盗孟鹍的上等迷香,加上体质特殊的关系,阿苒对这类催情药剂的抗药性也比后者要强上许多,是以那三颠三倒*散直到如今才发作出来。体内的燥热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那一声低吟听在颜九针耳里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他抓住少女衣襟的手微微颤抖着,心底最后那点理智也几乎烟消云散。 阿苒只觉得一双温柔的手抚遍了自己的全身,自己仿佛是一只在烟波浩渺的海面飘荡的小船,随着风浪起伏而震颤着。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许久之前自己也曾经历过。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旖旎片段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少女被*染红的脸上露出些许迷惘,微启的红唇喃喃的问:“阿意,不要……” 颜九针的身子忽然僵住了,脸上的血色层层褪去。 ——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却不喜欢自己的那种感觉。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只要想起来,我的心就好比针扎、火燎、虫噬、刀绞…… 少年的神智在这一刻清明了起来,反手两针便要刺入自己的风池与百会。这两处穴道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的意识不被*吞噬。可在下一刻,他忽然停了下来,漂亮的凤眼里沉聚着一种比黑暗更加深沉绝望的疯狂。 修长的手指撕开了少女身上最后一层亵裤,阿苒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本能的闪避着对方指尖的碰触。颜九针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的审视着她的眼眸,喘息着道:“知道我是谁么?” 阿苒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身下传来,她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待看清了自己身上的人之后,阿苒心中又惊又怒,想要挣开他却没有任何力道,只能咬牙道:“颜璘。你发什么疯?” 颜九针那双斜飞的凤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森然冷笑道:“阿意是谁?何意么?他也这样对过你?”他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澈冷漠,而是带了些许凶狠的杀意。 阿苒粉嫩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两人肌肤相贴,画面看似旖旎却杀气重重。颜九针忽然低下头狠狠的咬住了她的嘴唇。阿苒毫不示弱的咬了回去,铁锈的味道在两人交缠的唇舌中弥散出来。疼痛越发使人清醒。颜九针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眸,虽然近在咫尺,却谁也不肯闭上双眼。阿苒怒视着他,忽然用尽全力猛的抬起腿,却不料颜九针的动作比她更快,手掌直接按住了少女的膝头。若是在以往。以阿苒的身手自然不会被他轻易压制。但此时她身受双重药性,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得过他。 少女怔怔的看着颜九针,长长的眼睫毛颤抖着抬了起来,泪水盈满了眼眶。她轻轻闭上眼,绝望的哭泣道:“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颜九针指骨握得泛白。眼锋锐利的盯住阿苒的脸,那双大而斜飞的凤眼里满是阴沉。他忽然猛地一松手,闭上眼背靠在墙边,喘息着道:“你赢了。”忍不住哇的一声张开口,一小股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阿苒的示弱不过是想放松对方的警惕。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放过了自己。阿苒愣了一愣,道:“你不要紧么?” 颜九针冷冷的说:“你能忍住,我自然也能忍得住。可你要是再继续呆下去,我就不知道忍不忍得住了。” 阿苒立即连滚带爬的抓起衣服跌下床去。她吸入的迷香不多,冲出房门便直接跳进了水缸里。秋夜里冷冽的水温瞬间降低了体内兴奋的血液,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性也慢慢退去。不知不觉中,她竟然靠在水缸里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阿苒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碾过一样疼痛。睁开眼依旧是原来的床榻,床头依旧是原来的藤椅,藤椅上依旧靠着一身黑衣脸色苍白的颜九针。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沉沉睡去,那双斜飞的凤眼目光清冷的注视着少女。他将手里的书卷搁在一边,冷冷的问:“醒了?”尾音有些上翘,听起来似乎不带任何感情,可阿苒总觉得对方满怀恶意。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似是早已被换过,鼻前盈满了淡淡的清香。如果没有记错,这股气息她曾在颜九针身上闻到过。阿苒猛地涨红了脸:“你给我换的衣裳?” 颜九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莫非你希望帮你换衣裳的是姜斐,还是施槐巍?” 阿苒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就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 颜九针随手递给她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嘴上却还是讥讽道:“我原以为你作为医圣传人会有什么奇招呢,搞了半天竟然是这样。” 阿苒一口气喝完了汤药,抹了把嘴不服气的说:“这样怎么了?最简单有效。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不成……”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对方慢条斯理的亮出了两枚金针,顿时卡住了壳,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说:“你的金针若真是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之前还那样……那样对我?” 颜九针显然也想起了之前的旖旎风光,俊秀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他本来就生得极美,此时晕染双颊更显得如明珠般璀璨光华,饶是阿苒见多识广,也不由看得呆了一呆。 颜九针劈手夺过阿苒手里的汤碗。扭过头冷冷道:“我故意的。”他背对着少女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恶劣的说,“施槐巍来催了几次,既然你已经有了地方住,病好了之后就立刻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苒原本的那点感激之情立即烟消云散,咬牙道:“我现在就走,不劳您大驾!我的衣服呢?” 颜九针面无表情的说:“太脏了,我都扔了。” 阿苒气得说不出话来,套上靴子抓起沉渊便夺门而出。背后传来少年冷冷的声音:“你的傀儡尸蛊被藏铃衣偷走了。” 阿苒哼了声道:“那又怎样?我本来就不在乎。” 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何意也被她带走了。” 阿苒猛地转过身来,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 藏铃衣是故意带走何意的。 她恨极了阿苒,却又拿她无可奈何。论武功,虽然她不知道何苒的底细,但人家身为何氏剑门唯一的传人。想必不会低到哪里去;论用蛊,前面斗蛊输了也就罢了,可后面连祖母的珍藏蛊粉都没法放倒何苒,她对上她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何苒唯一的弱点就是何意。她要替祖母报仇,就要将何意牢牢抓在手上。杀掉他固然是一劳永逸,可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了何苒了?若是没了何意,就更没有人阻挡颜九针与何苒在一起。藏铃衣对颜九针又爱又恨。使出三颠三倒*散不过是情非得已,可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颜九针如愿以偿也是万万不能的。祖母虽然死了,但并不代表天底下再无人能救何意。青衣苗人谷里能人辈出,只要她带着圣蛊回去,恢复自己应有的地位,总有办法治愈他。至于救活之后。何意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全都由她说了算。何苒夺走了她喜欢的男人,她就夺走何苒喜欢的男人。要是何苒水性杨花,当真和颜九针搅在了一起,她就让何意过去捣乱。是的。筹码永远只有捏在自己手里才是王道。 她所想到的,阿苒很快也想到了。没了藏云花,光靠仙玉花露吊着命,何意根本就活不了多久。藏铃衣若要杀他,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的将他带出药王谷。她是想救活他,用他来威胁她。 世上最矛盾的事莫过于此,阿苒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偏偏什么都做不了。药王谷因为收留了藏云花的缘故,与青衣苗人谷之间一直处于敌对状态。若是药王谷出面,事情只会雪上加霜。就算能将何意强行夺回,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药王谷门禁森严,出谷何其艰难。藏铃衣自己都是用计偷了颜九针的令牌才得以逃出,她一个弱质女流,又如何将何意这么个大活人运出谷外? 浸了大半夜冷水给阿苒带来了一场大病。内伤未愈又染风寒,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颜九针自从说了不想见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姜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见了面眼神都躲躲闪闪,话不到两句就溜走了。 她为何意的事心急如焚,直到姜橧给她出了个主意。 原来自从二十多年前圣蛊失窃之后,青衣苗人谷便与巧匠宗逐渐开始往来。前者为后者提供罕有的蛊毒,后者则为前者制作精巧的机关。药王谷虽然与青衣苗人谷交恶,但藏云花当初若有所需,也会通过巧匠宗中转,以物易物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反之,对青衣苗人谷来说亦是如此。如果阿苒想要将何意救出,也可以通过巧匠宗达成。圣蛊回到青衣苗人谷,对方必然会请巧匠宗帮忙打造坚不可破的机关来存放,届时只要巧匠宗以何意为条件,就算是藏铃衣也没法违背整个苗人谷的意志。唯一头疼的就是她该如何请动巧匠宗。 巧匠宗的人素来神出鬼没,除非他们找上门,不然根本没人能找得到他们。好在药王谷每年都会与巧匠宗进行大宗交易,交易地点并非固定,但需要通过相当数量的岐黄点才能获得进去的资格。这是阿苒找到对方的唯一途径,她无论如何都想要试试。只不过在此之前,阿苒必须要攒够一定数量的岐黄点。 于是九月底这一天,一篇名为《论青霉素的提纯与牛肉汤实验》的文章新鲜出炉了。 179 一鸣惊人(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曾在迎宾阁内向众人展示了牛肉汤实验的过程,有力的证明了风邪——细菌的存在以及青霉素的神奇效用。但当时参加药王神炼的大多不是药王谷中人,除却姜橧等少数几人之外,药王谷里大多数人只知道药圣的传人很有两把刷子,至于她那两把刷子到底是什么并不知晓。 阿苒刚进来吃喝全在颜九针的飞天阁,与藏铃衣斗蛊斗到最后反而欠下姜橧五十点岐黄点,就为了将傀儡尸蛊送入藏金阁。虽然因藏云花作乱使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姜橧为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大人大量的免了她的债务。阿苒作为药师,每个月可以领取十点岐黄点,扣除她与施槐巍两人的基础生活费用,最多还剩下八点可以自由分配。而获得参加宗门交易的资格至少需要三十点岐黄点,眼下离年底不到两个月时间,就算她与老巍不吃不喝,也来不及攒够一张入场券。阿苒只能寄希望于投稿入选石门抄。但投稿也不是件容易事,她必须要进藏书阁翻阅历届入选石门抄的文章格式,再依样画葫芦尝试写作。可进入藏书阁首先就要交上一笔费用,阿苒无奈之下,忽然想起在颜九针那里看到的那本说蛊,据说是藏云花当初石门抄特版专辑。里面的文字用语都是典型的之乎者也,阿苒虽然看得懂,但不代表她这种没念过什么书的人就能大笔一挥立即写出来。施槐巍比她好不了多少,两个文盲捣鼓了几日,勉强凑出来一篇半文半白的草稿。阿苒看了一遍,自己都没明白自己写的这篇玩意到底是什么。人工智能倒是有语言翻译器,语种虽包罗万象,却没有阿苒所需的之乎者也。施槐巍提议道:“咱们不行,要不去请颜……” 他还没说完就被阿苒断然否决,她不想再和颜璘有任何牵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人身上缠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晦暗之色。她总是被他骗得团团转,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是假的,哪一句才是真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想找姜斐。但姜斐却一直躲着她。 想来想去,阿苒只能仿照后世的论文格式,开头写一段摘要,简要讲明自己的实验目的,方法与结果;正文部分先写几段引言,简单介绍一下风邪一词的来由,并提出风邪是否真的存在。引言最后则写道:“风邪者,非无形之外邪,实则细微之病菌,其态虽异。但其形皆微,在此统称细菌也。吾等以牛肉膏为基,以曲嘴壶为器,可证细菌存在之实;以青霉素为药,可证其抑菌之效。” 引言结束后。紧接着而来的便是试验方法与结果的描述。按照顺序,阿苒一共分为了四块,第一部分是牛肉汤与曲嘴壶实验,证明了细菌的产生与存在;第二部分是青霉素的提纯,包括青霉菌的大规模培养与提纯保存;第三部分是青霉素抑菌梯度实验;最后一部分则是祁连山顶峰迎宾阁内青霉素治愈疫症的案例分析。文章的最后一段为讨论,集中讲述了证明细菌存在的意义以及青霉素作为对“菌”下药的典范对快速治愈大规模疫症的可能性。按照施槐巍的意思,文章的点睛之笔就在于引申与拔高。青霉素本身的药用之神奇已经不用吹嘘,但谦虚得过分就显得虚伪了,遂恬不知耻的在最后提笔补充了几句,道:“予之观菌者,如人也。人有善恶之分,菌亦有益害之别。益菌如青霉者。可抑诸害,上至痉症时疫,下至风寒咳嗽,无不治也。其制法虽繁,成本却极低。见效亦迅猛,即便有过敏者,十不足一。若得推广,其利远大于弊矣。行医济世,不以贵贱,皆可得其益,岂非大善哉?” 整篇文章半文半白,要说文采那是半点没有,格式更是古怪万分。因阿苒旧伤未愈,还在床上休养,只能由施槐巍战战兢兢的将文稿递交到岐黄阁。负责接收的那人姓黄,单名一个茗字。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岐黄馆里当差的这位黄茗就属于典型的难缠小鬼。他见施槐巍须发皆白,还系着红腰带,又是一脸胆小畏缩的模样,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药王谷中像施槐巍这样一把年纪还学无所成的人多了去了。徒弟尚且如此失败,想都不用想他师父一定更失败。药王谷里有的是好学上进的青年学徒,姜橧、蛇女、毒蜂怪、藏云花这样有本事有名望的大人物,手下无一不是年轻力壮的青年才俊,那些老而无成的学徒早早就被以各种名义淘汰掉了。 虽然不知为什么,这老头居然还活着,但看他提交的这文章,什么《论青霉素的提纯与牛肉汤实验》,光看名字都起得不伦不类,根本就没有诸如《说蛊》、《九针论》、《千金方》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当下不由冷冷一笑,问道:“姓名?” 施槐巍连忙赔笑道:“小的姓施,双名槐巍,槐树的槐,巍峨的巍。” 黄茗眯着眼道:“我怎么看这信封上的章是何……何什么来着?” 施槐巍这才明白过来,赶紧道:“您是问我师父啊,她老人家姓何,单名一个苒字。” 黄茗翻了个白眼,哼道:“废话,不问你师父难道问你?是第一次来投稿的么?” 施槐巍在市井里小人物当惯了,根本不觉得这副官架子有什么不对,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是第一次投稿。” 黄茗显然没有将何苒与药圣之后联系在一起。这次药王神炼总共就两人入选,入谷还不到一个月,一个是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另一个虽是医圣之后但在和藏铃衣斗蛊之后听说似乎身受重伤,至今还在卧床休养。他不认为那两名新人连屁股都没坐热就有把握前来投稿,心中更瞧不起施槐巍了,翘起二郎腿哼了声道:“太迟了,初五就要发刊,现在已经是月底了。你当岐黄阁都闲着没事干么,专门等着给你们审稿么?” 施槐巍诧异道:“不是说月底之前交稿都可以么,这不还没到月初?” 黄茗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暗道:“这老头凭地不识趣。新人进来不给些好处费,投稿还投得迟,指望老子替你做白工么?”他手指朝上勾了勾,下巴微抬。等了一会,见施槐巍没有动静,便低低哼了一声道:“穷鬼。” 施槐巍不是没看懂他的意思,可他身上哪有可以打点的东西?若是现在再回去问阿苒要岐黄点,再来时只怕就要关门了,再说了,岐黄点何其重要,一点就够他吃住一个月,用它来打点岂非太过浪费,他也没法替阿苒做主啊。 黄茗哼了声道:“我说迟了就迟了。你看时辰差不多了,明日再来罢。” 施槐巍不由着急道:“明日,明日可不是月初了么?刚才我来的时候明明还不到时候,怎么现在说迟了就迟了呢?要不您先把文章收下,您想要什么。我我去想办法弄来孝敬您?” 黄茗嘿了一声道:“我可没说要孝敬啊,是你自己主动的,怨不得我。”一面伸出两个手指。 施槐巍忍不住失声叫道:“两点岐黄点?” 黄茗道:“嫌少就等下个月罢。” 却听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道:“我竟然不知道现在接稿子的居然已经开始向投稿人索要报酬了?难怪外祖父说这几个月投稿的人越来越少,果然有人在其中捣鬼。” 施槐巍闻言大喜,欢声叫道:“颜公子!” 黄茗则面如土色,连忙将双腿从桌上放下,站直了身子结结巴巴道:“颜术师。您您您怎么来了?” 颜九针“啪”的一声将一封稿件拍在桌上,冷冷道:“我来投稿。”那双大而斜飞的凤眼森然盯着他道,“怎么,迟了么?” 黄茗赔笑道:“不,不,不迟。怎么会迟呢?”颜九针不是寻常术师,后台太硬,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或许是姜斐被颜九针整得实在太惨,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万一给那家伙记恨在心,背后阴自己一把。他好不容易抢来的这个任务只怕转眼就要泡汤。 施槐巍趁机将阿苒的稿件也压了上去,黄茗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可碍于颜九针就立在边上看着,嘴里只能嘟哝着道:“颜术师的分在术这一栏,可青霉素这东西该怎么分?” 颜九针冷冷道:“印章上没写明她是药是方还是术么?这都不知道,干脆换人干算了。” 黄茗被他说得冷汗涔涔而落,连忙伸手拉了拉术与药这两栏的铃。不多时便有两人分别从两侧内室中走出取件。 施槐巍自是忙不迭向颜九针道谢,后者却仿佛视而不见似的,径直走掉了。 黄茗看了心中暗暗快意,忍不住阴阳怪气的低声道:“想攀高枝啊,可惜这高枝不是那么容易攀的。那姓颜的是出了名的如花美貌,铁石心肠,要论热脸贴冷屁股,爷爷可是你的祖宗。” 施槐巍不敢多说,只能畏畏缩缩回到了阿苒所在的千金阁。阿苒得知后,只按下他道:“无妨,他无非也就是个黑带子,总有咱们打他脸的时候。” …… 十月初五。 老蝙蝠兴致冲冲的带着郝语环来到了藏书阁前。他已经收到了内部消息,这一期的石门抄,他的《解人论》十有*会是首版头条。想想也是,开膛剖腹解人而不死,这是何等了不起的壮举。那些魑魅魍魉哪里能斗得过他?心情一好,连带着之前郝语环偷偷跑出去看人斗蛊被他关禁闭的事也不再计较了。毕竟这篇解人论,郝语环也算是功不可没。 可没想到进去之后,耳畔所言全是“青霉素”“牛肉汤”“细菌论”,老蝙蝠立即傻了眼,他双眼既盲,只得抓着郝语环的肩膀问道:“首版头条是什么?” 郝语环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字的念道:“论青霉素的提纯与牛肉汤实验。” 老蝙蝠顿时脸色惨白,失声道:“那是个什么玩意?” 却听旁边一人冷笑道:“什么玩意?这玩意可厉害着呢?战场上害死人的痉症知道不,外头村子里害死人的疫症知道不,听说一剂青霉素下去大多数人就能痊愈。” 有一人慢慢道:“这文章格式虽然古怪得紧,不过看起来倒是清晰明了。” 也有人说:“看起来玄乎其玄的,连风邪都能证实存在了,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还有疫症什么的,可别是瞎编乱造的吧。” 只听姜斐气急败坏的道:“什么瞎编乱造?明明就是我亲眼所见。”他目光在人群中游弋,一眼就看到了郝语环,连忙指着她道:“不信问她?她就是靠着青霉素才活下来的。” 180 一鸣惊人(中) - 阿苒 - 魏如春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郝语环身上。老蝙蝠看不见还不觉得,郝语环的脸立即便惨白如雪,她第一反应便是要矢口否认。姜斐见状立即虚晃一枪,叫道:“还有曾老爷子,曾老爷子也在这。” 郝语环此时就是想抵赖也不成了,只能别过眼去不作声。 众人见她态度冷漠不由窃窃私语道:“不可能吧,这小姑娘也是通过试炼的人么?我怎么记得谷主说过只有两个?” “你看她身上系着红带子,分明是学徒,大概是被人看中了带进来的。” “咦,老蝙蝠的爪子搭在她肩上,难不成她是被老蝙蝠‘看’中的?” “老蝙蝠瞎了那么多年了,能看中个鬼!” “你可别说,听说老蝙蝠这次发表的《解人论》十分了得,活生生开膛剖腹解人不死,若不是遭遇了那位青霉素,这个月的首版头条十有*就是他。可惜啊,生不逢时……” “谁让人家是医圣之后呢?谷主不是有意想让她做孙媳妇嘛,也不知道是许给姜斐那小子还是颜九针那个怪物。老蝙蝠一没背景,二没靠山,能斗得过她?” “就是,你看她这文章,格式怪异,结果还画了了几幅图,那乌鸦鸦一团难道就是风邪?吹得倒是了不得,没有亲眼见到,谁知道是真是假?” …… 郝语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恨恨的瞪了姜斐一眼,咬牙道:“是又如何,又不是我愿意的?再说那青霉素也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万能,吃了她的药当场就死了一个,你怎么不说?” 她这话一说,众人又顿时一阵喧哗。 “真吃死人了?她这不是弄虚作假?” “弄虚作假倒没有,她文章里也写了三十多个人好像就死了一个,说这叫青霉素过敏。因人体质而异,有人天生对青霉素水土不服,这是没办法的事。” “是啊,是啊。说是一百个人中大约五个到六个可能对青霉素过敏,十中不足一,治疗风寒这些小病犯不着用青霉素,但若考虑到痉症与时疫,十个里面能活一个就不错了。不能一概而论,不能一概而论啊。” 姜斐冷笑着道:“你这女人真心不知好歹,三十多人得救就一人死了,换成你去救试试看?”他忽然眼珠一转,拍掌笑道,“我知道了。你有明镜石嘛。” 郝源道自作聪明服用明镜石中毒而死之事在郝语环心中非同小可,涉及到她的种种大不孝之罪。可这些事她根本就没法说出去,当下不由勃然大怒,正要上前对质,肩膀被老蝙蝠重重按住。只听他嘶哑着嗓音道:“老夫十分好奇,不知这个青霉素论到底是怎么个高明法,可以力压群雄博得头彩?” 这老蝙蝠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好不容易解人成功,满心以为能登上首版头条,却没想到凭空掉下来一篇古里古怪的文章居然将他的《解人论》活生生的压到了石门抄的第二幅版面上。他双眼不能视物,听到众人对青霉素论褒贬不一。碍于姜斐是谷主的嫡孙,一肚子火不敢直接发在他身上,只能拐弯抹角的将战火引到那篇青霉素论上。 人群中有好事者立即大声朗读起来,老蝙蝠越听越狐疑,一把抓住郝语环低声问道:“你给我说说,你那细菌论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郝语环脸色煞白。颤抖着嘴唇不敢回话。老蝙蝠手上微微用劲,低声威胁道:“你若不说,我自然也可以从别人那里问出来,只不过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郝语环一个哆嗦,疼得眼泪都快落了下来。只含着泪颤声道:“是……是从药王神炼上那个姓何的女人说的。” 老蝙蝠厉声道:“那沸水煮白大褂,烈酒擦拭人尸呢?” 郝语环哽咽道:“也……也是她。” 老蝙蝠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转身便要离开。 却听一个柔媚的声音哼道:“哎哟喂,好大的火气啊,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也下得了狠手?” 老蝙蝠耳朵微动,伸手抓住郝语环,道:“这是我门下学徒,该如何管教不劳您操心。” 郝语环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红衣女子袅袅婷婷的不远处走了过来。她身上缠着一只巨大的蟒蛇,所到之处,众人皆纷纷退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对方看上了。那红衣女子生得极其美艳,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笑起来的模样就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她一双媚眼落在郝语环脸上打了个转,啧啧笑道:“人家不是好奇吗?原本还以为老蝙蝠你鳏居多年,这回终于寂寞难耐,没想到还是没开窍啊。” 众人脸上均是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一边是岐黄阁元老会成员之一的蛇女,一边是以开膛解人为乐的万年刽子手老蝙蝠,得罪了哪个都不怎么好。郝语环之前见她替自己说话,心中还有些感激,此时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她再怎么脸皮厚,也是个清清白白的未婚少女,被那红衣女子这般取笑,若在京中早就一头撞过去与她同归于尽了。无奈对方身上那条大蟒蛇实在可怖,心里虽然羞怒交加,可人却不敢动弹一分。 老蝙蝠哼了声道:“蛇女,别人怕你,我老蝙蝠可不怕你。” 蛇女盈盈笑道:“不怕便不怕,我还巴不得人人都不是一副见我如蛇蝎的嘴脸哩。我此次来可不是特意过来找茬的,你不是在问这篇青霉素论到底高明在哪里,能把你的解人论给压下去么?” 老蝙蝠森然哼道:“不必您操心。” 蛇女却不肯放过他,眼波流转道:“先别急着走嘛,我也很好奇呢。你解人解了十几年,烧掉尸体的骨灰攒起来都能填满你那蝙蝠洞,怎么这一次突然就成功了呢?” 老蝙蝠脸上肌肉微微颤抖,好一会,才道:“这次算我认栽,没什么好多说的。我们走!”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只听一人叫道:“登上石门抄靠的是实力。而不是背景!” “就是,就算她是元老会的人,也不能什么理由都不给公然偏袒那个青霉素!” “是啊是啊,老蝙蝠别认怂啊。大伙都站在你背后呢。” …… 人群里或多或少有些人要么是不满自己落选,要么是像老蝙蝠一样对自己的文章被比下去又嫉又恨,这种事经常发生,蛇女早就见怪不怪了,当下只笑盈盈道:“无论是牛肉汤实验,还是老蝙蝠的解人,我都没亲眼见过。不过听说前者曾当着许多人面前展示过,结果也十分清晰明了。要是不服气,两边同时重复实验就行了。” 老蝙蝠暗暗破口大骂她狡猾。他之所以这次能解人成功,唯一比以往多的步骤就是实验前那些除菌的准备工作上。若是重复实验。他一穿上白大褂只怕就露馅了。可若让他不去做这些准备,一旦失败,自己这篇文章只怕也要被人质疑。当下只咬牙承认道:“老夫是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起细菌论,忽然想到以往解人失败很可能是因为没有除掉那些细菌,导致解人之后病菌入体。如果这篇青霉素论就是细菌论的延伸。那么……”他哼了一声,一字一字道,“没有登上首版头条,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蛇女笑眯眯的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解人成功也算是变相的证明了细菌论的正确。这两篇前后沿袭,首尾呼应,已经算是近年来难得的好文章。更何况细菌论一出。将风邪论证到了极致,你能排在它后面,应当感到荣幸才是。毒蜂怪想赶上都没办法,到现在还在捶胸顿足呢。”毒蜂怪也是元老会五巨头之一,以他的身份若是发文章必然是首版头条,就是老蝙蝠自己也不敢与他相争。可从蛇女口中的话来看。毒蜂怪这样的大人物也只想赶在青霉素后面沾光,自己的解人论能挤掉毒蜂怪的文章排上第二,已经是对他的最高赞许了。 老蝙蝠被她轻描淡写几句话一吹捧,脸色总算稍微好转了些许,嘴上却哼道:“不管怎地。总要眼见为实才是,重复实验也没什么不好。”他心里总归有些不服气,既然自己最大的顾忌已经说开了,能当众展现自己精湛的技艺获得更多的喝彩也没什么不好。 郝语环暗暗着急,她是亲眼见识过牛肉汤实验的,知道阿苒根本就不怕当众实验,重复实验对阿苒反而是一个威信确立的过程,她不想让阿苒太过出彩,可脸上也不敢明显表露出来,正在焦灼之时,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慢慢道:“你说的很是,既然敢拿出来,就不应该怕被重复,相反越多人能重复出来,就越证明细菌论的可靠。” 郝语环一张俏脸顿时如丧考妣,那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老蝙蝠将脸转了过去,问道:“是谁?” 只见一名容色憔悴的少女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姜斐一见到她就立即要脚底抹油悄悄溜走,却不料后领被一只纤纤玉手悄悄捉住。他愕然回过头,耳畔传来嘶嘶的声响,只见一只庞大的蛇头探了过来。那长长的蛇信在他脸上轻轻舔了一下,顿时吓得他脸色惨白,尖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蛇女不屑的道:“这孩子胆子这么小,难怪铃衣不喜欢他。要是换做九针……”她肩上吐着蛇信的蟒蛇立即将头缩了回去,蛇女怜惜的摸了摸它,亲了一口道:“别怕小乖乖,姐姐不会再让你被扎针了。” 阿苒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此时她眼里只有老蝙蝠一人。当初落下望天崖时,全靠726给她做了外科修复手术,才勉强保住了性命。老蝙蝠所谓的解人不死,其实就是外科手术中最常见的一种,其应用价值远远超出想象。姜橧曾说过,其实谷中有不少接驳经脉的好手,只可惜何意受损最重的心脉在胸腔之内,是以只能靠藏云花的蛊虫钻进体内穿针引线。如果有了老蝙蝠的帮忙,或许何意不用送去青衣苗人谷也有救呢? 阿苒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半晌,才微微一笑道:“我姓何,单名一个苒字,正是这篇青霉素论的作者。诸位如果对这篇文章存在疑问,可以直接提出,我尽量给大家解答。”她身后跟着一个系着红腰带的老头子,手里捧着一堆瓶瓶罐罐,一叠声叫道:“师父,您要的东西都拿过来了。” 整个大厅顿时静可闻针。 只听“咕咚”一声,不远处一人忽然猛地跌倒在地,施槐巍眯起眼一看,可不正是当初给他使绊子的黄茗? 181 一鸣惊人(下) - 阿苒 - 魏如春 黄茗心中暗暗叫苦,只恨不得没人能看得见他。他虽然没见过阿苒,却一眼瞧见了施槐巍。他几日前才仗势欺人勒索过对方,若不是颜九针及时出现,这篇青霉素论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眼下那文章不仅登上了石门抄,居然还是首版头条,元老会五巨头至少已有两人明确表明了对何苒的支持。剩下的姜橧自然不用说,藏云花已经身死,还有一位药王级别的医道大宗师莫霈。按照元老会的惯例,五巨头中只要超过半数同意,就能登上首版头条。那何苒至少已经有了三人的支持,若是自己之前的丑事被揭露出来,别说保不保得住饭碗,就是连药王谷也未必能继续呆下去。而被驱逐出药王谷只有两条路,一个是直接送去当人尸,能在那些老变态们的实验中活下来药王谷便不会继续追究;另一种则是废去四肢五感六识成为名副其实的活死人。无论哪一条路,都不是他想要的。 黄茗脸色惨白,慌忙用手遮着脸,连滚带爬的转身跑了出去。他只顾着埋头逃跑,却不想在林间小道上与一人迎面撞个正着。黄茗心中正是羞恼交加,抬眼便骂道:“没长眼么,竟然……”话没说完,他便像是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长脖鸭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来人个子又高又瘦,皮肤黝黑,头发花白,腰间系着一枚金灿灿的腰带,正是药王莫霈。黄茗才晋升医师不过两年,在药王谷中也就是勉强混口饭吃的水平,见了金腰带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出言得罪?莫霈阴沉着脸,冷冷道:“谁没长眼?” 黄茗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反手两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哭道:“小人没长眼。小人没长眼,求莫老前辈大人大量,大慈大悲,千万别与小人一般见识……” 能达到药王级别的没有不心狠手辣的。藏云花当年带着女儿从青衣苗人谷千里迢迢出逃,见人杀人见佛杀佛,一路上死在她手上的人何止万千;蛇女的老巢叫做万蛇窟,别的不说,光是她脖子上的那条大蟒蛇金胖,肚子里不知消化了多少活人尸骨,姜斐被它蛇信添一下顿时就僵掉了,整个药王谷大概也只有颜九针毫不留情,见面对着金胖眼睛就是一针,反而把那大蟒吓出了心理阴影;姜橧身为谷主。看起来整天笑眯眯的,似乎最好说话,实际上那些人尸药人等变态规矩都出自于他之手。这莫霈在五人之中最不爱说话,整日阴沉着脸,因此得了个外号。唤作活阎罗。讽刺的是,此人医术极其高明,传说中的活死人肉白骨就是因他而来。但这人脾气极为古怪,医治好一人便立即亲手将他杀掉,用莫霈的话说,就是但凡是他能救活的都是本该死掉的,治愈不过是向阎王借命。时间到了自然就要还回去。是以何意重伤之事,姜橧等人连考虑都没有考虑过他。 黄茗见得罪了活阎罗,吓得差点就尿裤子。莫霈冷哼了一声:“既然没长眼,就留下一只眼罢。” 黄茗心头大骇,他不过是个医师,若是眼睛被挖了。将来的路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这和死掉有什么分别?他转身便要逃跑,却见寒光一闪,黄茗惨叫一声,顿时捂着左眼跪倒在地上。 一名青衣少年面无表情的收刀回鞘。退到莫霈身后。莫霈看也没看黄茗一眼,抬脚便跨过他的身体,直接走进了藏书阁。在药王谷中不能无故杀人,但像黄茗这样以下犯上在先,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杀人与伤人存在着本质区别,受到的惩罚也不尽相同。黄茗心中又怕又恨,只忍着痛从地上捡起那只血淋淋的眼球,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阿苒的细菌论虽然登上了石门抄的首版头条,却不是人人都买她的帐。莫霈在医道一途上的造诣出神入化,一辈子与“四诊”“五行”“八纲”打交道,用726的话来说,他这类人可说的上是中医理论的铁杆粉丝,根本不可能接受得了西医的细菌论。 细菌论的出现,莫霈只觉得自己的认知世界都快动摇了。藏云花至蛊养蛊、蛇女御蛇魅人、毒蜂怪驱蜂制药、姜橧是使毒的大行家……他们四人都是药与术方面的权威,只有莫霈才是真正以医为本的大宗师。阿苒的细菌论送到他手上时,只看了引言,就忍不住将手稿撕碎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元老会讨论时,莫霈自然是极力反对。偏偏姜橧那老王八满脑子只想着与何氏剑门联姻,蛇女与毒蜂怪这两个老冤家,平日里彼此看不对眼的,也不知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地,居然也站在了姜橧那边。他一人之力无法更改结果,但可以在石门抄张贴之日过来砸砸场子。 …… 阿苒早就预料到如果没有眼见为实,药王谷的人未必会相信自己,于是在写文章的时候,她与施槐巍一起重复了牛肉汤实验。由于没有冰箱,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复培养青霉菌以便保存菌种。阿苒重伤昏迷的时候,这些活都交给了施槐巍来完成。施槐巍跟着阿苒重复提纯了多次,实验步骤早就烂熟于胸。他们的青霉素在药王神炼中几乎消耗殆尽,现在所用的这些都是施槐巍独自提纯的青霉素,他心中的紧张激动溢于言表。眼见阿苒已经讲解完了实验方法与过程,马上就要到开盅展示结果的关键时候,忽然听到一人冷冷道:“细菌论既然这么神奇,那么这些细菌究竟是死物还是活物?” 阿苒闻言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腰上系着金色腰带的高瘦老头正黑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青衣少年,看年纪不过十六七,步法却悄无声息,即使以阿苒那超乎常人敏锐的耳力,也完全听不出来。 蛇女掩口娇笑起来:“哎呀,活阎罗终于憋不住啦,我还以为你一怒之下又要闭关三个月呢。”顿了顿,娥眉微抬,“我们的勾魂使者也来啦。外面我管不着,藏书阁里可不许打架哟。” 卧槽,活阎罗把他的药人带出来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过后,立即让出一条道来。人人都知道活阎罗的药人多么可怕。据说那孩子只听从活阎罗一人的命令。从小被他用各种药物培养长大,不仅百毒不侵,整个人更是没有丝毫痛觉,就算手脚都被砍掉,也不会哼出一声,简直就是个杀人机器。莫霈对自己的药人极为满意,自他四岁起便专门寻了武林高手传授武功,原本起了个名字叫金刚不坏,时间长了,众人便喊他莫不坏。 莫不坏容貌身段哪里都不坏。平时也不爱说话,看起来十分乖巧的模样,动起手来手起刀落,连眼皮都不眨。 人有性格,所以才有弱点。像莫不坏这样没有思想没有性格,连眼珠都不曾多转一下的人,与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分别。如果活阎罗让他去杀他的生身父母,估计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拔刀相向。这样的人,比阎罗还要可怕,因为一旦被他盯上,就绝无可能生还。 莫霈不理会她。只紧紧盯着阿苒,慢慢道:“那可说不准,若是得不到让我满意的答案,她今天可别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施槐巍顿时缩了缩脑袋,躲到了阿苒的身后。 阿苒面不改色道:“细菌是活物。” 莫霈冷笑道:“既然是活物,进入人体之后。又如何呼吸,如何繁殖存活?” 姜斐插嘴道:“老蛊婆的蛊虫难道就是死的?” 莫霈一双利眼从他脸上扫过,淡淡道:“我问的是她,若有人敢呱噪,就尝尝被扔出去的滋味。”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青衣少年立即如同一直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姜斐。在大骂声中,后者化作一道弧线被直接从藏书阁里扔了出去。 蛇女娇声道:“连小姜都不放过,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得罪老姜了?” 莫霈嘿了一声道:“谁让他铁了心徇私,要将这什么狗屁细菌论放在首版头条?”一面转向阿苒,抬了抬下巴道,“怎么,答不上来了么?” 阿苒慢慢道:“细菌分为许多种,其中有一种是厌氧菌。所谓的氧,就是我们平日呼吸所需的主要成分。厌氧菌,顾名思义便是不需氧也能存活。” 莫霈冷笑道:“口说无凭。” 阿苒沉思片刻道:“要做实验其实也不难。可以寻一处密闭棺材,以铜铁铸就,里面一段放上一小块肉,用铁箭戳几个小孔,另一端放上一只铜盆,里面放上足够的柴火。将柴火点燃之后,再将铜棺合上。当铜棺里面的氧气燃尽之后,柴火自然会熄灭。隔上一段时间后开棺,如果里面肉块已经腐烂变质,就说明了厌氧菌的存在。我们所说的痉症,其实就是某种特有的厌氧菌随着铁箭进入人体之后在里面繁殖生长导致的伤口感染溃烂化脓,整个人也由此产生了高热,直到呼吸衰竭而死。” 莫霈森然笑道:“简直可笑!人人都知道,是块肉放两天都会变质。再说,既然是伤口感染,又怎么会导致呼吸衰竭?这分明是因铁箭迫及到手太阴肺经,肺经受损,使得呼吸不畅,渐而衰竭。所谓手太阴肺者,起于中焦下络大肠,还循胃口,上膈属肺。从肺系,横出腋下,下循臑内行少阴、心主之前,下肘中,循臂内上骨下廉,入寸口,上鱼,循鱼际,出大指之端。你那害了痉症的情郎,难道不是伤在手臂之上?”他慢慢冷笑道,“若是伤了足少阴肾经,则汗出不止,所谓诸暴强直,皆属于风。痉症实际上就是风邪入侵,根本就不是你所说的细菌入体。你所谓的细菌论,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阿苒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曲嘴壶递了过去:“那你怎么解释这壶放了三日也没有变质的牛肉汤呢?”两只酒壶的壶嘴同样没有被完全封闭,正常壶嘴的那只酒壶倒出来的牛肉汤已经完全*浑浊,但曲嘴壶里的牛肉汤汤色却依旧澄亮。 莫霈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他无法解释为什么风邪热毒会放过这只扭曲壶嘴酒壶里的牛肉汤。他方才说过,只要是块肉放两天都会变质,偏偏这一壶牛肉汤却仍然清亮,当下只咬牙道:“不管你怎么说,阴阳表里虚实寒热才是推解正道,你那细菌论根本就是投机取巧。” 阿苒摇了摇头,慢慢道:“其实在我看来,无论是细菌论,还是风邪说,本身并不相矛盾。风邪入体,阻行经脉,导致气血不畅,瘀遏清窍,伤及脏腑;细菌入体,随血液循环全身,至适宜处落灶,增殖分裂,直至感染发病;前者讲究人身小天地,后者认为心血两循环;前者偏向整体的平衡,后者注重局部的对症;是以前者见效缓而毒副小,后者见效快却毒副大。就算有矛盾冲突的地方,也未必就是谁一定错了。刚柔也可并济,水火未必不能同源,就好比佛以苦行而修心,道以清净而修身,两者各有长短,不过是侧重不同罢了,为何非要争个高下死活?” 182 刁难(上) - 阿苒 - 魏如春 其实在后世随着西医的不断发展,中西医之间的争论持续了数百年。726在与她讲解历史时曾特意提到了这一点,中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作为伪科学而存在,直到地球时代末期,人类基因组完善计划第一阶段工作完成,人们在对各种基因病进行统计的过程中发现,大多数基因病并非来源于长期极端的饮食或者恶劣的环境,而是来源于新型药物的不断开发。早在地球时代中期,西方就有一位叫做曼德尔森[1]的医生提出,人类所开服的大多数化学药物并不都是治愈疾病的良药,它们所带来的副作用可能超过了它们本身的药用价值。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人们又重新意识到了中医理论的玄妙之处。中医与西医的平衡在地球时代末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要知道西医的另一个历史曾用名叫做对抗疗法,主张相反的事物应当以相反的方法治疗(contrariestraries)。其原理是基于体液论,认为人体的每个器官或每种疾病以及每一种治疗药物都具有热、冷、干、湿的特性,如果过干过冷,就应用湿热的方法去治疗。这与中医里提到的扶阳以配阴,育阴以涵阳何其相似。 阿苒所说的这些皆是来自后世不断争论之后的结果。争论引发对比,对比来源于对双方特征的总结。不过寥寥数语,却凝结了无数人的智慧,在后世看来或许平平,可对这些人来说,如果没有对中医理论的深刻认识,如何能说出如此精辟明了的话来?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人抚掌大笑道:“好一个人身小天地,妙哉,妙哉!” 人身小天地是距此一千多年后清朝的医学大家唐立三所著的《吴医汇讲》中提出的一种天人同演论。这个理论妙就妙在。它认为人本身就是一个缩小的天地,天地中存在的自然法则,在人体内也相应存在。人禀阴阳五行之气,以生于天地间。无处不与天地合。人之有病,犹天地阴阳之不得其宜。故欲知人,必先知天地。这种天人之说承接易经的阴阳之论,几乎涵盖了中医最深层次的精华所在。 此言一出,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微微失神了片刻,就连莫霈都说不出话来。其实关于天地一人身,人身小天地的理论,早在黄帝内经篇中就有提及。阿苒不过随口一句人身小天地,却使得莫霈如雷灌顶一般,只觉得千言万语也敌不过这简简单单五个字。 他双目赤红。怔怔看着阿苒,好半晌,才喃喃开口道:“……惟贤人上配天以养头,下象地以养足,中傍人事以养五脏。天地通于肺。地气通于嗌,风气通于肝,雷气通于心,谷气通于脾,雨气通于肾。六经为川,肠胃为海,九窍为水注之气[2]。” 阿苒点了点头。慢慢道:“人身小天地,无非是天人一理,天乃一大天,人乃一小天。天有日月,人有双眼;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天有金石。人有筋骨;天有五岳,人有五官;天有金木水火土,人有心肝脾肺肾;天有雷电风云,人有喜怒哀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故以头圆似天。足方如地,眼目同日月,声音仿雷霆,血脉若江河,骨节以金石,鼻额比山岳,毫发类草木。而人禀健顺之德,以生五行之气,隐于五脏,见于六腑。所谓呼吸,即阴阳运输也;津液,即雨露灌溉也;光泽,即花木荣繁也。顺而调之,真气乃安,邪气乃正,反之则病。”这段话前一半出自《论相篇》,后一半出自《人身小天地论》,无一不是千百年来的经典之作。 莫霈听后呆立了半晌,他读了一辈子医书,自以为早将医理烂熟于胸,却不想眼前这倦容恹恹的少女竟然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 人身小天地,这简直就是五字真言。只有在阅读了大量典籍之后,认识与见解到达了一定高度,才能做出如此精辟的总结。莫霈原本就精通岐黄之术,阿苒自己尚不觉得如何,他却听得如痴如醉,由此及彼,由浅入深,越往深处想,越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原先那些羞恼愤怒之意顿时烟消云散,就连阿苒在他眼里也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人就是这样奇怪,之前阿苒就算有牛肉汤实验佐证,有姜橧等人的力挺,他对她的细菌论依旧嗤之以鼻;可在见识过她对医理的精辟总结之后,又忽然觉得此人不能小觑,她对医学并非一窍不通,这样的人所提出的《细菌论》就一定有其独到之处。 整个藏书阁内静可闻针,人人皆沉醉于阿苒的人身小天地理论中。 忽然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叫道:“那衣服穿少了吹风着凉引起的风寒,难道也是细菌入体所致?” 说话之人正是郝语环,她见连莫霈这样的人都要被阿苒收服,心中不由着急万分。不得不说,这郝语环毕竟家学渊源,有心要找漏子,还真能让她找出这么一两个。 阿苒立即就被她问住了。她在得知自己的文章登上了石门抄首版头条之后,并没有急着出来享受荣登榜首的快感,而是在脑海中查询人工智能思考了一下可能会被刁难的对策。与在祁连山顶迎宾馆的那次演示实验不同,那时的听众都是从头到尾观看她的细菌实验,亲眼所见结果,整个人都被这种全新的理论所冲击,脑子里还在努力消化理解细菌学说,根本就没来得及刁难她。但此时在场的大多数人并没有从头到尾亲眼见证牛肉汤实验,原本根深蒂固的风邪说自然不可能轻易动摇。即使她带来了实验结果,他们也是将信将疑,更有可能如郝语环这般早就得知了细菌论内容的人,早早就准备了刁钻的问题等她来答疑。 阿苒本身并没有对医学有多深入的认识,也没有意识到人身小天地论有多了得,只不过被姜橧夸了一下,立即就打蛇上棍的借题发挥,脸上装作一副胸有成竹高深莫测的模样。实际上内心深处也是惴惴不安。这就是基本功扎实平时学习认真的人与靠小聪明熬夜赶小抄之人进入考场时的区别所在。 其实人工智能并不是没有给出答案,只不过涉及到免疫系统免疫力体表屏障这么多复杂的专有名词,一时半会的功夫,阿苒如何能看得懂?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多说只会多错,反而容易露出马脚被人抓住。毕竟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有些事一点就透,有些错一看便知。若提问的是别人,她大概会含含糊糊的说:“这个问题提得好,容我想两日再给你答案。”可对方偏偏是那个彼此互相看不顺眼的郝语环,让她当场向郝语环认怂,这是万万不行的。 阿爹说过,面对敌人,若是情况被动又无法示弱。就绝对不能露怯,谋定而后动,总有办法逃出生天。就像遇到了落单的雪狼,如果惊慌失措转身逃跑,基本上有死无生。 想到这里。阿苒的脸色忽然有些古怪,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里露出笑意来,又出于礼貌似的极力克制着自己。 郝语环咬着唇,冷冷的盯着她道:“有什么好笑的么?” 阿苒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噗嗤一笑,大概又觉得这样笑实在太过直白。便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不,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读到祖父留下来的细菌论时,我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何苒之所以被称为医圣之后,就是因为她祖父写了一本轰动天下的《千金方》。说实话,以她的年纪能对医道能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在场众人中的大多数在某一瞬间都觉得自己一把年纪活在了狗身上。此时听她承认细菌论源于医圣,人人都发自内心的舒了口气,暗道:“我就说嘛,她一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如何就能强到逆天?细菌论出自医圣这才合乎情理。勉强说得过去。” 又有人则捶胸顿足的想:“老子怎么就没有投个好胎,也不知医圣手里到底存了多少干货,一本千金方,一篇细菌论,若是落在我手上,这辈子就不用为岐黄点发愁了。” ……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只看到了表面,莫霈忽然沉下了脸,厉声道:“入房汗出,中风则为内风;新沐中风,则为首风;久风入房,中风则为肠风;外在腠理,则为泄风……这可不就是千金方中诸风一篇?何姑娘,你祖父一会是风邪,一会是细菌,到底是哪个是你祖父所著?” 郝语环本想斥责她故意转移话题,一见莫霈质疑阿苒,立即幸灾乐祸的闭住了嘴巴,乐得看笑话。 阿苒对这个问题倒是早有准备,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了之后,让人工智能进入引导理解模式继续搜索答案,自己则轻轻叹了口气,满脸惆怅道:“千金方是我祖父早年所著,细菌论则是他老人家未完成的设想。肉因何而腐,又因何而不腐?为何天热易腐,天冷不易?为何食之易腐,沸后放冷则不易?若风邪为无形,这些问题便无解,若风邪为有形,则可迎刃解之。人身如天地,焉知风邪不若人身?万物之道皆同,唯大小形貌各异。人于天地何其微也,以天地视人,一如以人视风邪,又如参天古树俯视丛丛菌子,故以细菌名之。我所做的不过是将祖父提出的设想尽可能的完善成理论罢了。” 蛇女在边上笑意盈盈的看了许久,听到这里终于收了媚笑,忍不住长长感慨一声道:“医圣他老人家果然名不虚传。所思所虑,无一不别有深意。可惜啊……这样的人物,只恨今生不得一见。” 姜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溜了回来,怕被那莫不坏再扔出去,缩在人群中都不敢露头。他见蛇女兀自嗟叹不已,不由小声嘟哝道:“你见了又如何?难不成连老人家你都不想放过?” 他自以为没人听见,一转头就看见原本缠在蛇女脖子上的那条大蟒正瞪着黄澄澄的眼珠盯着自己,嘶嘶游弋的蛇信正好与他嘴唇碰了个正着。 姜斐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就跳到了边上一人的背上。 那人木然转过脸来,可不正是莫不坏? 姜斐顿时捂住了嘴,摇头示意他没有出声。 莫不坏根本不理会他,反手捉住姜斐的后领,用力往外一扔。在大骂声中,姜斐又化作一道漂亮的弧线飞了出去。 ps: 注[1]:曼德尔森,全名为delsohn,本文所用观点出自其所著的《ic》一书,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 注[2]:此段文字出自《黄帝内经.素问》篇五之五阴阳印象之论。 183 刁难(下) - 阿苒 - 魏如春 郝语环一见话风又转向了阿苒,连忙叫道:“先不说别的,我方才问的问题你怎么说?” 人工智能的引导理解模式进度条已经到了90%,阿苒脸上不动声色道:“自然是细菌引起的。” 郝语环失声笑道:“你不是说食物变质是由细菌引起的么?我没有食用变质的食物,就吹了吹风,又如何会感染风寒?” 阿苒的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我说过,细菌无处不在,我们呼吸的过程中就可能吸入各种各样的病菌。” 郝语环冷笑道:“这倒是稀奇了,如果连呼吸都可能随时吸入病菌,那人人岂不是都该害病?怎么你还在这里活蹦乱跳的呢?”她这话一说立即引起众人一番哄笑。 蛇女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这个女的说话如此咄咄逼人,一个学徒居然敢质问医师,她俩之间要是没有私仇,我就把金胖生吃了。” 阿苒却不恼怒,只是微微一笑道:“如果只是简单的吃坏了肚子,没有用药,只不过稍稍休息一段时间,请问它是会一直腹泻不止呢,还是会自然痊愈?” 郝语环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哼了声道:“只是简单吃坏肚子的话,自然是后者。” 阿苒点了点头,道:“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郝语环顿时为之语塞。 拖到了现在,人工智能的进度条终于完成100%了。 阿苒心底舒了口气,脸上仍然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环视众人,慢慢道:“这是因为我们身体在受到外邪入侵之后,会自然产生一种自我保护的抵抗能力,这种使我们免受生病痛苦的能力,称之为免疫力。正如我前面所说,细菌无处不在,如果没有这种免疫力,我们人早就病病恹恹了。免疫力是因人而异的。身体强悍的人免疫力往往比较高,即使细菌进入了体内,也很快就被人体自身的免疫体系所清除,因此他们不太容易生病。反之亦是如此。” 她所说的免疫力对在场众人来说完全是闻所未闻的东西,听起来虽然玄乎其玄,可细细一想也未必不可能。就连莫霈这样阴沉的人,脸上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郝语环见她对答如流,心中不免有些气堵,故意冷笑道:“难道着凉其实就是感染了一种名叫着凉的细菌不成?” 阿苒微微挑眉道:“我说了半天,你居然还没听懂么?” 郝语环见她言语中似有嘲讽之意,怒道:“你!” 老蝙蝠皱眉道:“不得无礼,听何药师说下去。”他对何苒的态度早已由嫉恨变为佩服,要知道他的解人论正是因为何苒的细菌说才得以在理论上解释得通。 阿苒慢条斯理道:“天之道。其犹张弓与,损有余而补不足。老子所说的这句话,大家都应当听说过。人身小天地,其理亦同。受寒则蜷缩以取暖,过热则舒展以纳凉。皆是自发之举。只因人体的温度恒定,过高过低都可能使人的免疫力降低,体质强健者抵抗力强,受其影响的程度小;体虚气弱者无法承受这种冷热变化,就容易被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细菌乘虚而入。因此有些人吹风之后,就染上了风寒,有些人则不会。”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郝语环。“这样解释你明白了么?” 众人不由一起望向郝语环,后者立即涨红了脸,她现在说明白了也不是,说不明白岂不是更显得她愚蠢,当下只咬着唇道:“那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有的时候淋了场大雨没有发热。有的时候只不过吹了点小风就感染风寒了呢?” 人工智能里所谓的引导理解模式,就是面向毫无基础的人群进行最基础的科普教育,这里面几乎集中了所有在引导过程中可能提出的疑问,并对其用最简单的语句进行解答。这种模式可以引导初学者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其所学习的对象形成最清晰明了的理解与认识。郝语环所提出的问题,在此模式中都有答案。阿苒道:“道理很简单。影响人体免疫力的原因可能有许多,比如说过冷过热,过劳过虚,过静过动等等。即使是同一个人,其免疫力也并非一成不变的。以风寒为例,治之若何?可食补,可药疗。温凉各随其候,补泻各有其宜。前者不过就是在虚弱时提高其自身的免疫力,后者则更侧重于抑制入侵体内的外邪,过热则寒之,过淤则下之,于免疫力并无增益。体质无法得到改善,人就依旧处于虚弱状态。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了。” 莫霈定定的看着阿苒,良久,忽然慢慢拍起掌来,大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老夫今日也算是受教了,若何姑娘不嫌弃寒舍简陋,欢迎随时来我幽冥阁做客。” 蛇女掩口娇笑道:“这可真难得,活阎罗居然会主动邀请人去做客。前几天元老会上得知你这篇文章登上石门抄首版时,还气得差点掀桌子了呢。” 莫霈老脸微红,瞪了她一眼,道:“老夫只是觉得何姑娘的这篇免疫说十分有趣,至于细菌论么,想要彻底说服我,除非老夫亲眼见到细菌究竟是什么模样!” 阿苒心中一动,道:“只是这样么?” 莫霈哼了声道:“我说的可不是那一片一片的白毛绿毛,而是要实打实的看到一个一个的模样。” 阿苒略略沉吟,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需要时间去研究如何制作可以观察细菌的显微镜。” 蛇女秀眉微挑:“显微镜?” 阿苒点了点头:“可以显示微小活物的显微镜,只不过凭我个人之力恐怕有点困难,对镜片打磨的水平要求极高,恐怕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行。” 莫霈立即道:“没事,实在不行可以委托巧匠宗的人帮忙,所有费用算在老夫身上便是。” …… 青霉素这篇文章为阿苒带来了十五点的岐黄点收益,据此离年底还有两个月,只要省着点花,就能攒出进入宗门交易会的入场卷了。但是光进去是不够的。她必须要有能说服对方将何意交易出来的资本才行。莫霈对她的显微镜理论十分感兴趣,甚至帮她寻了两名技艺精良的水晶匠师。有了莫霈的支持,水晶透镜的打磨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显微镜的原理其实并不难,最早由列文虎克发明的显微镜是一种利用玻璃球制作而成的双面凸透镜。阿苒在半人马酋长号上也曾亲眼看到过实验用高级光学显微镜。但在这个时代。玻璃工艺还没有起步,只能用成分都是二氧化硅的水晶替代。天然水晶的对比玻璃的熔点更高,玻璃的吹制大约在一千度左右,天然水晶则达到了以前七百多度。柴火与烈酒燃烧的温度也不过数百度,只能请铸剑师帮忙烧制,再由水晶匠进行打磨与抛光。这两个月内连续实验了几次,结果并不理想,反而浪费了大量价格昂贵的水晶。 阿苒不想再一棵树上吊死,一咬牙,拿出十个岐黄点又申请了一块地。在上面建立了一个玻璃窑。她手上有无数种玻璃配方,打算自己尝试制造玻璃。事实上前朝有一位叫做王充的人,曾在《论衡.率性篇》说:“道人消烁五石,作五色之玉,比之真玉。光不殊别。”说的是因丹道兴盛,不少道人开始试炼珠玉,所做的五色伪玉,和真正的玉石想必,看起来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这些烧制的珠玉正是琉璃的前身。 在另一个时空中,东晋王嘉的《拾遗记》曾记载,吴主孙亮用“琉璃”作屏。“甚薄而莹澈,使四人坐屏风内而外望之,如无隔,惟香气不通于外。”这简直就是玻璃的写照了。事实上,早在两汉时,就已经有了舶来玻璃之说。《汉书.西域传》记载:“罽宾国……出珠、珊瑚、虎魄、璧流离。”这璧琉璃指的就是最早的玻璃。只不过此时玻璃的制作技术并不成熟。在后世的考证中,大多数文字记载的光薄无隔都存在了一定程度的夸大与吹嘘。 从炼玉到琉璃,从琉璃到玻璃,历史长河中漫漫演变在人工智能里只排列出一系列的配方公式。阿苒从小就跟着何无风一起学习各种制作技能,桌椅软榻拐杖弓箭都难不倒她。但玻璃对她来说。已经不是光靠手巧就能完成的事了。水晶透镜的花费基本上都是靠莫霈,没有做出成效之前,玻璃的制作就不好再麻烦他。无奈之下,阿苒只能又拿出五个岐黄点,招揽了数名擅长烧瓷的工匠,集思广益一起研究玻璃的烧制。 可这么一来,青霉素带给她的十五个岐黄点就花费一空了。阿苒让施槐巍继续进行青霉素纯度测定实验,自己则将脑筋动在了写文章上。实验性质的文章说服力固然客观,但花费的时间太长;要想在剩下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尽可能的攒出三十枚岐黄点,就只能开始写综述与假说。尽管之前的石门抄前阿苒的人身小天地论与免疫学说一鸣惊人,但她同时还是受到了许多人的质疑,不断有人上门挑衅或求教。 阿苒被烦得不胜其烦,便在门口设立了一只信箱,并张贴了公告,称自己忙于实验,如有任何疑问,可以写成信件投入信箱之中,所有的问题她将汇聚在一起,她正在写关于这两方面的文章,所有问题将会统一答复。 郝语环得知后,冷冷笑道:“居然还设立什么信箱,她以为她是谁啊,简直是哗众取宠!” 可没过几天,元老会四巨头几乎每人都在自己的门口依样画葫芦设立了一只信箱,蛇女的信箱是一只黄金雕成的盘旋竖起的蟒蛇头,远远一看几乎与金胖一模一样。莫霈的则是一只枯爪握着一只青铜匣,姜橧的看起来最简单,就是一个紫檀木打造的木匣,上面刻了个姜字。就连老蝙蝠也考虑着要不要在自己门口也竖一个信箱,方便与人交流。郝语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整整一天没有吃下饭。不知不觉,药王谷中掀起了一股信箱热,见面第一句话都是:“我看了你信里的问题,我已经回信给你了,你收到了么?” 到了十月底的时候,施槐巍带着阿苒的第二篇人身小天地论来到了岐黄阁前。只剩下一只眼的黄茗,老远见了他立即满怀热情的迎了上来,殷勤笑道:“老巍你可来了,可是何姑娘又有什么新作了?” 184 刺杀(上) - 阿苒 - 魏如春 这篇人身小天地论并非全然照抄唐立山的吴医汇讲,而是在看了大量的提问之后,有针对性的为她后面要写的《人体免疫概述》作了铺垫。由于众人在之前已经听她大致讲解过人身小天地论,这篇文章虽然登上了石门抄,但已经没什么可能再次出现在首版头条的位置了。 倒是老蝙蝠的新作《人体解剖图解》终于如愿以偿的登上了首版头条。原来那郝语环在看到阿苒文章中对牛肉汤实验结果的绘图之后,便提出既然解人成功,何不依样画葫芦将人体各脏器的绘制下来。老蝙蝠负责操刀,郝语环负责观察绘制。这篇人体解剖图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对死尸进行解剖,一部分是直接解人,并对两者体内各脏器的色泽跳动等变化进行了对比。这篇人体解剖图解若出现在外面,只怕老蝙蝠这样反人道的*实验会遭人各种唾弃;可在药王谷中,一出来便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由于所有的观察图解皆出自郝语环之手,老蝙蝠无法亲眼见证,只能含恨将在石门抄前讲解答疑交给她来完成。郝语环出身名门,从小亦是当做大家闺秀教养,不仅擅长丹青,就连吐词也极其用雅。她为了这次讲解早早就做了准备,临场发挥更是超乎想象的完美,就连姜橧等人都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老蝙蝠因为连着两次荣登石门抄第一第二的位置,在药王谷中大出风头。这几十年来,他为了能一鼓足气冲上宗师的位置,一个人历尽了艰辛蜗居在这小小的蝙蝠洞里。可要成为宗师,除了要凑足一百点岐黄点外,还必须至少有一次能荣登石门抄首版头条。他原以为此生无望,却没想到郝语环才来不过两个月,就让他晋升得如此迅速。老蝙蝠对当初留下她的决定暗自庆幸不已,破天荒的分了她五个岐黄点作为奖励。按照药王谷的规矩。只要攒够了十个岐黄点,便能由学徒晋升为医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郝语环或许很快就能与阿苒平起平坐了。 阿苒并没有感到意外。人体解剖本来就是西医外科入门的必经之路。老蝙蝠的*解人成功,是基于手术前尽可能的消毒灭菌避免感染。能想到绘制人体解剖图谱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就在于如何运用解人的技术如726那般进行外科修复。可惜老蝙蝠双目已盲,在解人之术上无论如何技艺高超,最多也只能止步于此了。老蝙蝠也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便打算再多收两名弟子,消息传出去之后,以往素来阴森冷清的蝙蝠洞居然排起了长队,更出乎人意外的是,居然连莫不坏也在其中。 老蝙蝠将选人的权利给予郝语环。后者则干脆出了一道题:“你对细菌论的看法如何?” 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郝语环石门抄前一战成名之后,她与阿苒的恩怨纠葛也渐渐被人扒出水面。有人为了投其所好,故意将细菌论贬得一文不值。郝语环冷笑两声,随手就将这人的答卷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她固然厌恶何苒。但老蝙蝠的解人论正是在细菌论的基础上发展出来,若是全盘否定岂不是自打耳光?她郝语环才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只有踩在何苒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往上爬,才是真正的聪明。也有看到了解人论与细菌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便对细菌论大唱赞歌,郝语环越看越觉得刺眼,索性也扔进了垃圾堆。这些人中也不乏真正有见识的人。知道将细菌论与解人论联系在一起,以细菌论的眼光来看到解人论的发展。太过聪明,将来很可能会盖过自己,依旧给刨去了。更有甚者抛开细菌论本身不提,对郝语环的美貌气度言谈举止各种角度阿谀拍马,唯独只有莫不坏交了白卷。 郝语环知道莫不坏是莫霈的药人。要将他剔除,又怕得罪莫霈;她不知其来意,主动问话,人家根本就不搭理她,无奈之下。只能请出老蝙蝠。那莫不坏终于开口了:“你解人,用刀,很好,我想学。”他说话的时候每隔几个字会稍稍停顿一下,听起来就如一个三四岁的稚龄幼童。 原来他竟然是个傻子! 郝语环心中不由生出些许可惜来。 老蝙蝠并没有计较,又问:“莫大师知道么?” 莫不坏眼珠都不曾转一下,僵硬的说:“他,没说,不好。” 没说不好难道就是同意了?莫不坏自幼跟在莫霈身边,就算不是弟子,也应当算是门客,这样公然改换门庭,难道不怕被莫霈记恨?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姓莫的一张阴森森的阎罗脸,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郝语环暗暗腹诽着。 没想到老蝙蝠只点了点头,道:“那你就暂时先跟着小环罢。” 郝语环一听便傻了眼,失声叫道:“什么……”她才不要让个傻子跟着她?她挑了这么久,就挑出来这么个货色,要是传出去可不丢死人了? 莫不坏的眼珠机械的转动了一下,郝语环只觉得两道冷光射进了自己的心窝里。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老蝙蝠慢慢道:“他是莫霈心尖尖上的宝贝,你确定你不想让他跟着?” …… 至此之后,郝语环的风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像影子一样紧紧贴着她的莫不坏。即使她要洗澡如厕,对方也是不离不弃的守在门口。如果郝语环洗澡的时间超过了一刻钟,他便会一脚踹开门直接走进来。郝语环深深的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眼下都快深秋了,她一个姑娘家,脱衣服穿衣服还要好半天,一刻钟根本连头发都洗不过来。郝语环用尽了办法,对方根本软硬不吃,似乎认定了要跟着她。郝语环无奈之下,索性想了个办法,故意对他道:“你知道为什么君子佩剑不佩刀?” 莫不坏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半晌,才摇了摇头。 郝语环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世人皆认为刀不如剑雅。”她见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能半遮半掩道。“你知道那个写细菌论的何苒么?” 少年没有说话,眼珠微微动了动,表示他知道。 郝语环连忙压低声音道:“听说她出自何氏剑门,一手剑法出神入化。你知道何氏剑门究竟是什么门派吗?” 莫不坏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郝语环着急的跺了跺脚。她也是进入药王谷后,无意中听人说起的。郝语环本想祸水东引,若是对方表现出对何氏剑门好奇崇拜,就可以撺掇他去恶心何苒;倘若莫不坏被她挑起了好胜之心,那就更好办了,直接怂恿他去找何苒上无双台。无论是莫不坏干掉何苒,还是何苒杀死莫不坏,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她正在发愁,莫不坏忽然开口道:“小环,你很讨厌……” 郝语环顿时拉长了脸。小环难道也是你能叫的?再说,她郝语环就算再不招人喜欢,也没他更让人讨厌。 却听那少年顿了顿,慢吞吞的补充道:“我吗?” 郝语环与他大眼瞪小眼。 对方是莫霈的药人,心尖尖上的宝贝。千万不能得罪。 之前她也不是没有向老蝙蝠抱怨,可后者听了后却道:“你若是不想一辈子与他绑在一起,最好还是暂时忍过。这番话对我说也就罢了,要是传到活阎罗那里,只怕你就要被强行嫁给他了。” 郝语环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只是……”她原本在郝家一直被当成眼珠子般看待,性子骄纵。为人又任性自负,来到祁连山历经生死被迫沦落蝙蝠洞,郝语环的心性才陡然发生了巨变。若在平时,她早就破口大骂出声,可眼下却强行忍住了,细声细语道。“我只是替你可惜,你到这里来,难道将来也想和师傅一样一辈子蹲在按不见天日的地方解人?” 莫不坏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好一会,才慢慢道:“不。我不,喜欢,解人。” 郝语环连忙赔笑道:“这就是了,解人多变态啊,这世上有几个正常人喜欢解……”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莫不坏慢吞吞的打断道:“我,喜欢,杀人。” 郝语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 莫不坏眼珠微微动了动,道:“小环,有,什么,想杀的,人吗?” 郝语环张口就要将何苒的名字说出来。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万一莫不坏杀不掉何苒,他脑子不好使,把自己供出来,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她不过是个红带子学徒,想要以下犯上,这在药王谷里可是重罪。郝语环可不认为老蝙蝠会出面替自己求情,只能长长叹了口气,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可第二天,莫不坏却不见了。 …… 阿苒正在为十二月份的石门抄做准备,她手里现在已经有了十五点岐黄点。现在望天阁里包括她在内一共有七个人,这就意味着她每个月十点的岐黄点最多只能剩下三点富余。满打满算到年底要凑足三十点,她的这篇免疫学概述不仅要登上石门抄,还必须是首版头条。 阿苒正查阅资料写得头脑发胀的时候,忽然听到窗户轻轻一响,似是有人在外面叩窗。阿苒有些疑惑,现在已经很晚了,玻璃工匠们都收工去休息了,老巍也早早歇下,还有谁会来找她?少女起身将窗户推开,一柄精光闪亮的长刀笔直的指着她的鼻尖。阿苒反射性的便往后一仰,伸手抓起沉渊护在胸前,口里冷冷喝道:“莫不坏,你来这里干什么?非受邀不得入内,你难道不知道么?” 只见月色之下,那青衣少年慢慢将长刀回鞘,看着她木然道:“杀你。” 185 刺杀(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微微眯起眼,道:“既然特意来杀我,为何要提前敲窗示意?又为何不直接刺入,反而收刀回鞘?” 莫不坏眼里似是有些困惑,他歪着头想了想,道:“因为,我不,知道,杀你,会不会,被骂。爷爷,好像,很喜欢,你。” 阿苒立即就捕捉到他话里的破绽:“你来杀我,莫霈不知道?” 莫不坏紧紧的抿住了嘴。 阿苒将沉渊放下,朝他抬了抬下巴,道:“那为什么,你要来杀我?” 莫不坏定定的看着她,道:“听说,你剑法,很厉害,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他那个“害”字才说完,身形一闪直接破窗而入。 阿苒生怕与他打斗会毁去自己屋子里的手稿,也顾不得许多,一脚踹开门,飞身跃出,一面叫道:“出来,我陪你玩玩!” 莫不坏不疑有他,紧跟上去。 上次密室中,阿苒身受藏云花与姜橧两人对掌之伤,体内因移商换羽残余的部分内力被这两股力道消融,待伤愈之后,她反而能自如运用起这些内力来,就连姜橧得知后,都笑着说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有了何意的内力为基础,阿苒对剑法的理解越发进展神速。别人需要花上数年才能修炼出来的内力,她不过月余就获得了大半。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何氏剑法已经进入第二层巅峰,一般的江湖中人都未必是她的对手。但遇上莫不坏这样招招拼命的,却很是有些头痛。 莫不坏出刀不仅快而且狠,气势凌厉而杀意尽显,和他交手有一种在与山林中穷凶极恶的野兽搏斗的错觉。如果在一个月前,阿苒还未必斗得过他,眼下她对内力与身法的运用越发纯熟,饶是莫不坏用尽了全力,也没有摸到她的衣角。 阿苒自幼在山林中长大。身手原本就较常人敏捷灵活,加上剑法本身的威力强悍,这么你来我往之下,她这个才正式修习剑法不到一年的菜鸡。反而渐渐占了上风。 莫不坏并没有因为处在下风而感到气馁,反而越打越兴奋,就连眼底也隐隐泛着些许血色。他出手越来越快,顿时四面八方皆是刀影舞动,分不出哪个是真身,哪个是虚影。阿苒只觉得自己手臂大腿几处微微吃痛,耳畔传来布帛割裂的数声响,已然被对方的刀锋所划伤。局面瞬间逆转,莫不坏仿佛一头闻到血腥味的饥狼,眼看胜利在望。就要将对手活生生的撕成碎片。 就在这生死关头,忽然间听见一声清斥,少女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冷冽的剑风横扫成圆,将团团围住的刀影从中间一分为二劈裂开来。这是阿苒第一次体会到以内力凝剑意,以剑意化剑风的快感。原本这种境界应该在进入第三层之后才能达到。此时却出乎意料的跨阶施展出来。 莫不坏闷哼一声,身形疾退数步。阿苒抓住机会,连续三剑逼了上去,直指对方的咽喉。莫不坏被她逼到无路可退,只能贴着大树停了下来,他大腿处被阿苒的剑风所伤,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腿上受伤导致行动不便。身法受滞自然无法再斗下去。 却听一人高叫道:“手下留情!” 阿苒循声望去,只见远远一黑衣人飞快的朝这边掠来,夜空之中仿佛一只巨大的蝙蝠。他手里提着一个两颊高高肿起满面泪痕的少女,正是郝语环。 原来那莫不坏走路虽然无声无息,但老蝙蝠的耳朵何等敏锐,他前脚离开。只剩下郝语环一人,老蝙蝠后脚便立即察觉到了不对。莫不坏不是那种即兴而起随意捣乱的人,既然能说服莫霈过来学刀,肯定不会半途而废。那孩子形影不离的跟着郝语环大半个月,若是对她没有好感。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八成就是被这小妮子唆使了。郝语环哪里经得住老蝙蝠的逼问,她对何苒是什么心思,老蝙蝠心里也不是没有数。可何苒现在风头正盛,自己的解人论还依靠着人家的细菌说。要是何苒出了事,对他没有半点好处。最重要的是,那何苒也不是吃素的,人家是何氏剑门的传人,万一莫不坏偷袭不成被反杀,回头莫霈问起来,他如何能将人交回去?眼下正是他晋升宗师的紧要关头,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元老会的人,当下反手给了郝语环两巴掌,厉声道:“糊涂!要是不坏因此受伤出了事,不管是不是你指使的,莫霈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你那点心思别人都不知道?” 郝语环心中万般委屈,她明明没有说出何苒的名字,到头来莫不坏私自行事,这笔烂帐还是算在了她的头上。郝语环心中恨不得将阿苒千刀万剐,可此时也只能强忍着恨意,希望她不要伤了莫不坏,免得殃及自己这样的无辜之人。 眼下见到阿苒一剑指着莫不坏,郝语环差点就失声叫了起来。 夜里十分寂静,老蝙蝠远远听到这边有打斗之声,也不知谁占上风,只能高叫一声手下留情。 阿苒皱了皱眉,怎么一个两个都能随便出入她的望天阁,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不由冷冷道:“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老蝙蝠听见阿苒的声音无恙,另一方的气息则似乎有些不稳,连忙将脸转向莫不坏那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他将郝语环重重扔在地上,低声喝道:“还不去看看他受伤了没有?” 郝语环吃痛不已,心里更是将他诅咒了千百遍,忽然莫不坏不顾阿苒的长剑,飞快的朝她扑了过来。阿苒吃了一惊,收势不及,少年略带稚气的脸上顿时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莫不坏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只将郝语环扶了起来,略显吃力的说:“小环,疼,不疼?” 郝语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当着老蝙蝠的面,她不敢咒骂出声。被他这么一问,心底立即涌起一股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知不知道我……”她本想说“我被你害惨了”,可看了老蝙蝠一眼。话到嘴边又成了,“我担心死你了。” 莫不坏漆黑的眼珠微微动了动,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没有说话,只略微迟疑的伸手轻轻拍了拍郝语环的后背。 老蝙蝠连忙向阿苒道歉,他绝口不提莫不坏受人唆使之事,只道这孩子从小喜欢打架,看了自己的解人就想过来学刀法,听说何苒出自何氏剑门便想找她比试高下,又主动拿出三个岐黄点作为赔偿,希望她不要追究自己三人不告而访的错失云云。 阿苒这次能领会剑意。也是多亏了莫不坏的生死相搏。何意曾经说过,何氏剑法的第二层讲究剑招与身法的配合,需要大量的实战才能突破。她这几个月来与人交手的机会不多,密室里那次因地方狭小,剑法根本就施展不开。她与莫不坏这一场架打得酣畅淋漓。其实心里还巴不得有人能时常与她喂招,她上一篇登上石门抄的《人身小天地论》总共才拿了五点岐黄点,老蝙蝠与她平级,都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穷酸医师级别,能一口气拿出三个岐黄点作为赔偿,已经够肉痛的了。理解归理解,但她脸上却还是微微有些不快的道:“我正在写文的关键时期。你们这样贸然打扰,让我很是不快。” 老蝙蝠暗暗骂道:“不就是想坐地起价吗?”不过要是换成了他在写文时被人刺杀,只怕连骂娘的话都要出来了。老蝙蝠肉痛了半天,才咬牙道:“五个岐黄点,不能再多了。但今日之事,你不能说出去。” 阿苒点头道:“成交。”她占尽了便宜。如何不懂该见好就收,一面又对莫不坏道:“下次要来找我,用不着偷偷摸摸的,直接给我写信,约好时间地点比试就是。” 此言一出。不光是郝语环,就连老蝙蝠也目瞪口呆了起来。 莫不坏这才转过头,看着她道:“你,功夫,很好。但下次,我,一定,赢你。” 阿苒微微一笑,道:“我等着。” …… 平白赚了五点岐黄点,阿苒心中欢喜之情自然不用说。她虽然没有说出去,但不知怎么地,莫不坏刺杀她的事还是让莫霈知道了,后者事后又送来一堆护肤祛疤的良药表示歉意。阿苒身上的伤早就好得不见影子了,这些药出自莫霈之手,放在外面绝对是价值连城,可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用。阿苒不由深深的遗憾起来,若是莫霈也和老蝙蝠那样用岐黄点表示诚意该有多好? 到了新的一期石门抄发布的时候,阿苒起了个大早,满心欢喜的去看首版头条,没想到通篇看了一遍,居然没有她的文章。倒是受她细菌论的启迪,不少关于青霉素提纯的研究都在上榜之列。阿苒的梯度稀释法也被改进了许多,甚至还有人从变质的米饭中提纯出了霉菌,并且用青霉素成功溶解霉菌,对纯度进行了最初步的测定。施槐巍大受打击,他忙活了几个月的青霉素纯度测定,居然被人提前完成了。早知道那些人问他来要青霉素样品时,他就不那么慷慨大方的送了出去,虽然对方是有付给他岐黄点的。事实证明,贪小便宜吃大亏,古人诚不欺我也。 阿苒这回是彻底傻眼了,她想去找姜橧问问是怎么回事,可元老会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出现。这么一来,她就没有办法凑足三十点岐黄点参加年底的宗门交易会了。实在不行,就只能回头大量提纯青霉素拿去坊市上兑换岐黄点了。 师徒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哭笑不得,一时间整个望天阁里愁云惨淡,哀嚎遍野。 就在她发愁的几乎要狂抓头发之时,颜九针忽然派人送了一封信,恭喜她登上了年底石门抄特刊。阿苒一见顿时双眼发亮,石门抄特刊?那是什么东西?能给她带来多少岐黄点?当下顾不得天色已晚,抓了信就往飞天阁跑去。 两个月不见,颜九针的脸似乎瘦了许多,见了阿苒脸上居然浮现出些许晕红之色。他微微别开了眼,开口第一句便是:“我听说了,你那望天阁。” 阿苒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什么?” 颜九针见她一脸迷惘的样子,不由有些气恼,他紧紧的盯着少女的双眼,哼了一声道:“还不承认么?你在飞天阁住了这么久,才拿到宅子就改名叫望天阁。难道不是对我,对我……”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将脸扭了过去,咬着唇没有说话。 ps:对不起,昨天发高烧,原本今天还有两个社交活动,都没有办法参加,到现在才写完昨天的份,晚上的时候还有一更。 186 特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连忙道:“不,你误会了,望天阁是因为我……”她本想说是因为她家乡附近有一座望天崖,可药王谷消息灵通,万一给人查出来她其实并非什么医圣之后而是猎户之女,于她本人倒没什么,就怕会连累南康,毕竟这事是过了御案,天下人都知道了的。 可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颜九针看到了希望。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对阿苒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最初被姜橧婉转的提出,希望他能够与阿苒成亲。祖母因他对小桓氏曾出手相救,心里总觉着欠了他一份人情,祖母这辈子吃尽了苦头,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她的话自然让他言听计从。也许最开始他并不是真心想要与阿苒成亲,自己身上还带着疫症之毒,尽管有金针压制使其不并发于外,但对他来说始终是一块心病。藏铃衣问他为什么他对她忽然疏远了,其实并非仅仅是因为姜斐。他们三人自幼一起长大,要说完全没有一点儿时情谊,那是骗人的。可就在那一年,年幼的颜璘亲眼看到母亲在大火中被活活烧死,在他体会到人生最痛苦煎熬的生离死别之后,他只觉得自己身边所有的色彩逐一褪去,只剩下代表悲伤与死亡的黑与白。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初与母亲一起葬身在火海,或许自己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他曾无意中听到祖母与姜橧的对话,父母的去世最受打击的未必是他一人,同样失去儿子媳妇的桓氏一样伤痛。 还记得那时候桓氏曾叹了口气道:“阿璘这孩子太过至情至性,以前养了只兔子,看他对它也都是淡淡的,兔子死掉的时候这孩子哭了一整天。现在大郎夫妻俩走了,他虽没哭,但我知道他的泪早就流干了。眼下就剩下我与他相依为命,我只怕若是羁绊太深,待我百年之后。阿璘无法承受住第二次打击。所以亲家,我想请你帮个忙,在谷里帮我寻个地方,离他不太近也不用太远。过一阵子我可能会搬出来,每隔一段时间去看看他就行了。”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对身边的人有意识的疏远,没有感情便没有伤害,或许那样的话,祖母就不会再为他担心了。他约束着自己,克制着自己,渐渐的从颜璘变成了阴沉冷漠的颜九针。 阿苒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治愈疫症的希望。若是她能够早点出现,或许父母就不会离开。他明知她上山是为了替何意求医。却还是为了她接受了藏铃衣的种蛊。到底是因为她是他的希望,还是因为她是他的救赎? 没想到的是,最终何意被带走,他却被留了下来。姜斐不敢见她,是因为放走藏铃衣的是他。只不过他不知道何意也被带走了。他不想见她,则是因为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他害怕阿苒知道何意被带走之后,会伤心失望,会痛不欲生,而他怕自己看到这样的她会更加痛苦。于是,他先下手为强,让她离开。 但现在。他后悔了。 何苒并没有对何意被带走流露出任何崩溃的表情,她的神色很镇定,也许是太过惊讶,也许是她已经对何意不抱有希望,也许是她从来就没喜欢过他。颜九针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卷遮住眼睛。半靠在藤椅上。他被困惑迷惘所纠缠,直到他听到了阿苒新居的名字——望天阁。 颜九针的心底小小的雀跃着,当时就想过去问个明白,可碍于脸面,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就这么静静的等了两个月。其实早在阿苒第一次登上石门抄的时候,他也在场。只不过那时候,他只是远远的站在人群最后。他看着她在唇枪舌剑的夹击中面不改色的沉着应对,心里又欢喜又骄傲。此时见阿苒虽矢口否认,但脸上却微微有些迟疑,心底越发认定自己不是痴心妄想。他心中涌起了希望,脸上也不由晕红起来,当真是犹如珠玉生辉。 阿苒结结巴巴的道:“总之和你的飞天阁没有任何关系啊,你要是不高兴,我回头让老巍再想一个名字就是。” 颜九针那双大而斜飞的凤眼忽闪了几下,长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好半晌才低声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他的声音极低,听不出究竟是失望还是恼怒。 阿苒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我就是过来问问,你说我的文章上了特刊,那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特刊,并非每年都有,只有被元老会评议认为出现了分量极重的文章,全员通过后才有可能进入特刊。为了避免与当月的石门抄冲突,特刊一般会在月中旬发放。颜九针当年一战成名的《九针论》就是登上了特刊,才引起了全谷的轰动。能登上特刊是进入元老会的必要条件之一,只可惜阿苒目前的岐黄点数还远远达不到晋升要求。 她所写的这篇《免疫学概述》除了承接上篇《人身小天地论》在将人体免疫系统做了简要的描述之外,还例举了该如何防治痘症。痘症分为好几种,包括后世常说的水痘,天花与产后痘。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天花。 天花,又称虏疮,早在公元前1157年也就是距今约两千年的古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的木乃伊身上发现了天花的痕迹。三百多年前传入中土,大晋曾有人记载:“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乃呼为虏疮……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治得瘥后,疮瘢紫黑,弥岁方灭。” 由于天花几乎为不治之症,侥幸不死能活下来的极为罕有,即使能痊愈也有很大的可能因为角膜溃疡导致失明。痘症算是疫症中最为险恶的一种,按照阿苒提出的免疫学观点,如果人在得过天花之后能活下来,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得天花。这是因为人体对抗天花取得胜利之后,就会产生在体内一种抗体,使得天花再次入侵时能够轻易的将其击溃。由于天花是飞沫传染,自然感染经由肺部,因此可以用预接种术对其进行防治。 所谓的预接种术,就是指在天花爆发之前。预先将天花或者类天花的病毒通过非自然感染的途径对人进行感染。前者称为人痘,是将天花患者的痘痂制浆,用小刀试在接种者的皮肤之下,或让其穿上天花患者的衣服。亦称为痘衣法。但这种方法存在极大的缺陷,被接种者仍然存在很大的可能会感染上天花。而类天花的病毒,则是一种叫做牛痘的牲畜病,这种病是在牛身上爆发的痘症,其形其状皆类天花,通常只在母牛*处产生局部溃疡。自天花进入中土以来,在各地爆发的次数可以发现中原多于西北游牧,这是因为游牧民族饮食多用牛羊乳,在挤奶的过程中,如果手指上有切口。可能会由血液感染牛痘,而牛痘对正常人来说是不致死的,月余可痊愈,而人体内的免疫系统则可以通过记忆牛痘来抵御天花,达到终生免疫的效果。 这篇文章在元老会中很快就引起了轰动。毒蜂怪与蛇女都是御兽出身。对这篇免疫学概述十分感兴趣。尤其是里面提到的免疫系统的记忆说,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养蜂人被毒蜂蛰过之后,第二次就不会产生如之前那般强烈的蜂毒症状。对蛇毒而言亦是如此,如果蛇咬了人不死,人体则会产生抵抗蛇毒的抗体,可以利用这个理论改良解药的配制。姜橧也是使毒的大行家,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篇文章的价值。莫霈自是不必说了,痘症对他来说可以称之为毕生难题,看到阿苒的预接种术之后,当即拍案叫绝,急急忙忙就去寻患了牛痘的母牛来做人体实验。 颜九针得知之后,怔怔立了半晌。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从细菌论到青霉素,再由免疫学说至痘症,一步一步将对疫症的防治完善了起来。此时见阿苒一脸欢喜的模样,心中竟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慨。他忽然上前将阿苒紧紧抱住,脸埋在少女的肩胛中。 阿苒整个人都僵硬了。方才得知被选入特刊就能直接拿到三十个岐黄点,相当于一次性付清了进入宗门交易的门票,心里不由长长舒了口气,正在欢喜雀跃之时,却不想对方忽然上前将自己拥住,她的本能反应就是要将他推开,只听耳畔传来颜九针低低的声音:“谢谢。” 阿苒的手只好又垂了下去,愣愣的问:“谢什么?” 颜九针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道:“莫不坏那家伙是不是找过你麻烦?需要我帮你解决掉他么?” 阿苒眨了眨眼道:“不用。不坏挺好的,我们经常一起切磋武艺,相互都有进益,没有他我这几天才难过哩。”得知落榜之后,没有个出气筒可是容易憋出内伤的。再说他还给自己带来了五个岐黄点呢。 颜九针的脸顿时沉了下去,他用力推开她,哼了一声转身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顿了顿,又道,“这次是你来见我,可不是我要见你的。下次就没这么运气了。” 阿苒不明所以的被他从飞天阁中赶了出来。这人脾气就是这么古怪,前面还谢谢她,结果说翻脸就翻脸,简直就是喜怒无常。 …… 没过几天,特刊发布的消息在药王谷中传了个遍。一时间,人人都在谈论阿苒的人体免疫学说与牛痘论的可行性。只有郝语环气了个半死,她之前还幸灾乐祸阿苒的落榜,没想到人家直接上了特刊,就连莫不坏那个傻子也经常将阿苒挂在了嘴边。莫不坏以前天天跟着她的时候,她嫌人家烦,现在那傻子天天找阿苒玩,她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不小心,又将刀下的尸体给解坏了,给老蝙蝠知道自己又要挨骂了。 郝语环心烦意乱的将手洗了干净,抱着膝蹲在角落里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门轻轻一响,郝语环阴沉的眼底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沉下脸,瞪着黑暗中的少年恼道:“你还知道回来,都什么时候了?我解人都解完了,你还想不想学用刀?” 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莫不坏紧紧拥在怀里。 郝语环吓尿了,手忙脚乱的踢打着他,少年却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她才安静下来,慢慢问:“你又是跟谁学的?” 莫不坏将脸埋在她颈窝里:“九针。” 郝语环咬牙切齿的道:“那个死鱼眼,尽教坏傻子。等等,”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颜九针抱着的是不是那个姓何的?” ps: 本来前一章设定的是早上9点更新,结果系统抽了,准备上传第二章的时候发现第一章还在待发布卷里。 187 宗门交易(上) - 阿苒 - 魏如春 莫不坏点了点头,又有些倔强的开口道:“我,不傻。” 郝语环哼了声,道:“你不傻怎么好的不学,尽学这些乌七八糟的?”一面又跺了跺脚,“还不赶快放开我?快要被你勒死了。” 莫不坏连忙将手松开,郝语环恨恨道:“那女人真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若是阿苒对何意一心一意,她心里定然嫉恨厌恶不消说,但现在何意生死不知,阿苒居然喜新厌旧对其他人投怀送抱,简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不坏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定定的看着她,道:“小环,很讨厌,阿苒?” 郝语环蓦然抬起头,怒道:“你叫她什么?阿苒?” 莫不坏道:“她说,我可以,这么,喊她。” 郝语环咬牙道:“不知羞耻。” 莫不坏眼里有些迷惘:“为什么?” 郝语环瞪了他一眼,道:“以后你要再去见她,就不要再跟着我。”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十分不舒服。何意与何苒认识在先,她无话可说,可怎么连莫不坏这个傻子也被她收服了?虽然她十分讨厌莫不坏,可那傻子毕竟对她言听计从,一想到自己在莫不坏心中的地位要是也被那个贱人夺去,心里越发膈应。 莫不坏似是有些挣扎。阿苒脾气好,也不是那种喜欢委婉绕圈子的人,有什么话与他都是直言不讳,从不拖泥带水。她既没有对他言语上的障碍表示过嘲笑,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他战战兢兢,几场架打下来,莫不坏只觉得酣畅淋漓快意无比。他自幼被培养成药人,每一次用药无不都是生死一线的挣扎。可用药的时间越长,体内抗性越多,便越不容易被毒死。虽然他的身体素质达到了常人所未及的高度。甚至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但他反而怀念起当初那种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感觉,至少濒死之后再睁开眼,他会觉得自己还活着。对莫不坏而言。杀人并非乐趣,能体会到倾尽全力与之搏命的快感才是最主要的目的。他与阿苒交手的次数越多,双方进步的差距也不断缩小,原本是七三开,现在已经基本上五五开了。有的时候,他甚至幻想着自己能死在阿苒手里。因为若是反过来,药王谷里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像阿苒那样陪他喂招了,这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寂寞。 可是,小环却给他出了个二选一的难题。 他垂着头一个人在黑暗中立了许久,不想舍弃阿苒是因为她是个难得的对手。必须舍弃阿苒是因为不想惹小环生气,可他又为什么不想惹小环生气呢?明明从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是个小性子又爱乱生气的姑娘。郝语环与阿苒争风吃醋的传闻他也不是没听懂,但他就是放不下她。或许是她生气时眼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吸引了他,那样渴求着胜利与对失败心有不甘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当初那个被扔在药池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自己,根本就无法放着不管。 …… 莫不坏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出现了。 阿苒虽然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她接下来要为进入宗门交易做准备,忙得几乎抽不开身。免疫学概述为她带来了三十个岐黄点,阿苒在拿到奖励的第一时间就去岐黄阁兑换了宗门交易的入场券。 这张价值连城的入场券不过是一枚精致小巧的木质手令,似乎还带着一股奇特的香味。随同手令一起的还有一卷羊皮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二十九,辰时三刻,莲花渡。她才看了不到片刻功夫,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焦味,定睛一看,那卷羊皮纸竟然慢慢的烧了起来。原来那木质手令与羊皮纸原本是从两个不同的匣子里取出来。也不知那羊皮纸上做了什么手脚,与手令的香味一混合,没多久就引起了自燃。 阿苒连忙将羊皮纸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想将那根本就看不见的火苗踩熄,可羊皮纸却以更快的速度化为灰烬。阿苒刚想取了纸笔将时间地点记录下来。忽然转念一想,如果只是为了炫耀手段,巧匠宗根本没有必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眼下羊皮纸已经消失,手令就成了唯一识别身份的证明。 阿苒心中一凛,是了,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攒够足够的岐黄点参加巧匠宗的宗门交易,药王谷在谷内虽不允许无故内斗,但出了药王谷就不能保证了。如果出谷的人出了事,对方光有手令,没有确切的时间地点,也无法按时到达巧匠宗制定的宗门交易地点。这样一来,可以最大程度的维护宗门交易的安全,避免闲杂人等混入。难怪每一次宗门交易都显得格外神秘,不仅高昂的入场费用限制了购买人群,就连持令者也不得不低调起来。只不过也有不少人在用岐黄点兑换了入场劵之后,再高价出售给谷外巨富。岐黄点与黄金的比例是一比十,但在黑市交易上,一份宗门交易的入场劵最高可以兑换到四百两金子。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光是运送的份量也不是一人能承担的了的。因巧匠宗的藏金阁信誉一向良好,大多数人为避免麻烦,都事先去藏金阁用岐黄点兑换金劵,等交易结束之后,回到安全的地方再凭金劵兑换岐黄点或金银。 但现在又来了另外一个问题,莲花渡并不在谷中,如果要办理出谷手续,需要额外缴纳二十个岐黄点,这就意味着阿苒好不容易攒下的岐黄点都必须花在宗门交易上头了。总共五十点岐黄点,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晋升宗师也只要一百点。阿苒咬了咬牙,又提前去办理好出谷手续,拿到了一只药王谷特意准备好的人皮面具。 这人皮面具与何意的那只如出一辙,更配有一小瓶紫妶明玉膏及配方说明。原来这紫妶明玉膏是从荆棘中取药,稍有不慎便会刺伤手掌。阿苒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圈微微一红,更坚定了要将何意换出来的决心。 与此同时,玻璃坊也有好消息传来。 经过了两个月的大量实验,第一块玻璃砖总算诞生了。虽然有阿苒的配方,但目前的工艺与火候始终存在缺陷,玻璃的杂质难以消除,也难免会存在些许色差。但不论如何,已经比前朝所谓“光照洞彻”的琉璃窗要强出了许多,只不过比起在半人马酋长号上见到的后世西方吹制工艺传入后的真正玻璃还差之甚远。 玻璃的熔点比天然水晶要低出许多,有了玻璃,她就能制造出试管,烧瓶,玻璃棒,平面镜,甚至温度计与注射针筒。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显微镜。 出乎意料的是,玻璃的制造成功,使得工匠们热情高涨。这五人祖辈都是匠师,彼时盛行的铅钡仿玉的工艺,在糅合了阿苒提出的西方钠钙玻璃工艺之后,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起步点。最让阿苒头疼的双面凸镜色差的问题,也终于有了进展。 待到临行前,阿苒的第一台显微镜总算问世了。这台显微镜一共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包括目镜物镜于一身的镜架,一个是负责聚光的玻璃球透镜台。后者还兼有煤油引燃的光源,保证光强的稳定与方向。阿苒的数学物理基础几乎为零,只能通过最笨的法子计算放大倍数。 首先必须确定长度单位的精确性,阿苒想起自己在半人马酋长号上做体检时,身高大约为160厘米,按照后世实验文献中统一出现的米与厘米概念,她让施槐巍用数根不同的细线测量自己的身高。选取了其中最接近平均值的一根,将其不断对折等分为16段。最终每一段确定为10厘米。由此进一步确定了米,厘米乃至毫米,并在这基础上制作了数把精度不同的木尺。长度单位的确定之后,阿苒在纸上用削尖的炭笔比照10厘米的木尺画了长短不一的数条线段,并逐一在显微镜下观察。当物镜下的标本为1毫米,而目镜中刚好能抵达视野两端时,根据目镜的直径4厘米,计算为放大40倍。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直接证明放大倍数的方法。可惜的是,一般的细菌至少要放大百倍以上才能看清楚结构,仅仅四十倍的放大,最多只能看清头发丝上毛鳞片的大小。但即便如此,对世人来说也已是了不得的创举了。 …… 莲花渡位于药王谷以南约五十里的位置。 阿苒按照羊皮纸上的时间,早早的来到了渡口。她脸上带着人皮面具,下车之后便小心的将行李卸下。眼看辰时三刻就要到了,莲花渡上人来船往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举行宗门交易会的样子。 不多时,远远忽然来了一只画舫,船头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鹊。最奇怪的是,那画舫船舱外看不到划桨之人,可转向、减速、停泊却一样不差。阿苒忽然想起那羊皮纸的右下角似乎也有这么一只木鹊,咬了咬牙,便带着行李迎了上去。 ps: 才上线看见居然有这么多人给我投票,太感动了!这个季节发烧的人好多,我的脸肿了快三天了,现在已经消肿许多,谢谢大家的关怀!谢谢! 188 宗门交易(中) - 阿苒 - 魏如春 这只画舫正是巧匠宗所有,那船头木鹊则又有一段缘故。相传公输子当初曾用竹木制作出一只精巧的木鹊,能连续飞三日不落地。他自以为至巧,却不想被子墨泼了一头冷水:“子之为鹊也,不如匠之为车辖,须臾刈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为功,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1]”公输子羞愤之下,便要将木鹊毁去,却被其妻劝道:“世有美玉有明璧,无非奇巧二字,何人谓之以拙?彼之拙物妾以为巧,拙巧之别非益也,在乎技矣。技至臻境,其益自显。” 公输子得知后豁然开朗,便在木鹊的基础上进行改造,试图制造可以载人的木人车马[2],这也是机器人的最早雏形。巧匠宗为公输子所创,以木鹊为标记,并以此自励。 那画舫停在岸边,却没有可以供人登船的船板。岸边有三五无赖泼皮见那画舫似是无人,又见其雕栏精美华丽,便趁机想要攀爬行窃。忽然只听“嗖嗖嗖”几声,似是有数只冷箭从船舱中飞射出来,为首一人正爬到一半,耳畔听到风响,顿时吓得跌入河中。那群人见状立即一哄而散,口里纷纷大叫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阿苒走近画舫,见船头木鹊腹中居然有一个插槽,与她在藏金阁所见极为相似。她左右顾盼了片刻,周围的人听到出人命了早就跑光了,四周静悄悄的,船上亦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阿苒将手令取出,对着插槽插了进去。风中似乎传来数声轻响,仿佛机关齿轮转动一般,阿苒循声望去,只见那画舫穿侧一处雕有怒放牡丹的紫檀木船栏缓缓倒了下来,正好搭在岸边,形成一幅登船板。阿苒略略迟疑。带着行李走了上去。 就在这时,只听远远一人叫道:“就是那小子害了我们杜老大!” 阿苒回头一看,先前企图偷偷攀爬画舫的那群泼皮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人皮面具的易容效果好得出乎意料,她现在看起来就是容貌普通的少年。由于天气寒冷。胸部的曲线在被绷布裹住之后套上层层外衣几乎看不出来,就连喉结处也有细微的凸起。 那群泼皮虽被冷箭吓走,却没有跑远。人害怕的不过是未知之物,眼下见那登船的不过是个瘦弱少年,又起了讹诈之心,便想趁乱登船顺势劫掠一番。反正到了年底,收官一票越大越好。这莲花渡本身就不是正儿八经的官渡,再往北由漠河通往梁周,几乎就到了大晋的边壤之地。这样的肥羊,不好好敲一番竹杠怎么对得起现在还在打哆嗦的杜老大? 阿苒最担心的就是对方一拥而上会危害到显微镜。毕竟那些玻璃构造的镜头十分精细,稍有疏忽便很可能让她追悔莫及,当下想也不想,反手抽出沉渊,凌然立在船头。大有你敢上来我就要你命的架势。 那群泼皮见她脸上虽面无表情,手中长剑却寒光凌冽杀气腾腾,不由放慢了脚步,其中一人高声叫道:“兀那小子,这艘船可是你的?我们杜老大被你船上暗器伤了,现在还昏迷不醒。识相的话,就赶紧把伤药费交出来。否则可别怪爷爷们手下无情。” 阿苒没有做声,她脸上的易容完美无缺,但一开口声音就要露陷。就在这时,船身忽然移动起来,那人连忙叫道:“不好,那小子要跑。赶紧给我追!” 那群人快步冲了上来,眼看就要扑上船,阿苒身形微动,出手快若闪电,只见数道寒光之下。在大骂声中,扑上来的泼皮们便和下饺子一般纷纷跌落河中。 阿苒收剑回鞘,将行李抱入舱中。这船上主舱中并无一人,倒是在船尾舵舱中发现了一个木人正在掌舵。 那木人与真人看似一般大小,却没有预想中的精雕细琢,线条粗旷大方,与画舫整体的华丽精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阿苒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却不想那木人竟然将头转了过来,直直的与她对视。阿苒吃了一惊,连忙急退数步,冷不丁背部撞上了门板,发出了砰的一声响。再抬头看时,那木人的头已经转了回去,仿佛方才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 阿苒忽然觉得背脊上有股寒意慢慢往上窜,总觉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似是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到主舱之后,发现桌上多了一卷羊皮纸,上面写着登船须知四个字。 原来,这宗门交易会并非如阿苒最初以为的那样只与药王谷一对一单项交易,包括魏秦赤拳门、碧霞剑宗、辟尸派、梁周的闻花血苑、长生殿等宗门也都在邀请之列。青衣苗人谷地处湿暖的西南部,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苗部大庆之时,再加上蛊虫无法适应北边寒冬腊月的严寒,因此不方便千里迢迢过来参加宗门交易。 阿苒所在的这艘画舫,是专门为了接她去参加宗门交易而来的。也就是说,每个人拿到的羊皮纸上所写的时间地点并不一定相同。在客舱有专门为客人准备的金线滚边的黑色外袍与面具,并配有一把门钥匙和一个手推车。按照羊皮纸上的说明,为了她的安全起见,阿苒最好在这里提前换上黑袍。随身行李则可以通过手推车运送,以便出入安全。 阿苒仔细观察了一下手推车的构造,其样式极为简单,长宽大约不到一米,深约一米有余,下方连着四个车轮,车身两侧有专门的护栏,遇上台阶可当做提手。由于是实心车轮,减震抗压的能力稍弱。好在阿苒早有准备,她一路坐车过来就怕颠坏了显微镜,特意带了一块棉垫放在车上,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装有显微镜的木箱放了进去。 木人操纵着画舫大约顺着漠河航行了四五个时辰,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停了下来。阿苒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荒岛上,可仔细一看,居然是一艘巨大的海船。那船上似是有无数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人在来回走动,小声交谈。阿苒的画舫停在了大船一侧,少女抬眼望去,眼前不仅仅是一道长长的登船台阶,更在台阶两侧匹配手推车两侧的车轮设置了两道车轨。当她将手推车推上车道时。分别从左右两边伸出一排木勾,正好将车身两侧提手卡住。只需稍稍用力,那手推车便极为轻便的的斜向上行去。车轮在车道中滚动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即使船在水面上略有颠簸。手推车依旧运行平缓。 若是寻常人,见了巧匠宗的木人舵手与自动推车定然十分惊讶甚至敬畏,阿苒在见识过来自未来半人马酋长号的高端科技之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只不过心里对巧匠宗还是有些说不出的佩服。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显微镜未必会如她所料想的那样获得巨大成功,没准人家早就做出来了呢? 见到有新人登船,大多数人的眼光只在她身上稍稍停留便离开了。阿苒推着手推车来到甲板上,见入口处立了三块牌子,分别指向三个方向。最左边通向公输点兑换处,中间是层层交易坊市。右侧则是前来参加交易的客人入住处。阿苒见交易坊市的大门还未开启,左侧排队的人又多,便先推着行礼往右侧走了过去。这艘海船极大,每到上下台阶的地方都有相应的车轨,阿苒根据手中钥匙上的牌号。找到了自己的房间,第一百三十七号。 她刚要将钥匙入孔,就听到身后一个少女的声音不悦道:“喂,前面的,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挡着别人的路了!” 阿苒回头一看,她身后一人正伸手摸向自己手推车里的箱子,那人见自己被人叫破。转身便要离开。阿苒身形一动,反手一柄剑鞘搭住对方肩头。那人肩头顺势一矮,如泥鳅一般就着力道旋了半圈,转身便要逃走。他料定了这走廊里地势狭窄,对方就算出剑也施展不开,没想到才转身。眼前便是一花。他的动作快,阿苒比他更快上三分。那人眼看就要被逼到墙边,忽然手下微动,一柄匕首便朝阿苒刺了过去。 在这种狭小的空间使用匕首显然比长剑更灵活,但何氏剑门的身法也不是吃素的。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厉声叫道:“船上不许动手,要打给老子滚下船去!” 阿苒与那人同时松手,只见一个干瘪的老头骑在一个木人双肩上慢慢走了过来。那老头个子极小,额前一道狰狞的长疤,身上穿着大红的袍子,远远看去就像个招财童子一般。 阿苒还没开口,就听那少女道:“是那个家伙不坏好心在先,想偷一百三十七号的东西。” 那人立刻叫屈道:“几百两金子的船资都付了,我又怎么可能看上他这点破烂?不过是他的车挡了我的道,我想将车挪开点位置……” 那老头哼了一声,打断道:“谁有没有好心我可不管,弄坏了老子的船,老子要你们的命!”他骑着木人慢吞吞的从几人中间走了过去。 那人见巧匠宗的人并没有追究到底,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却不想那老头路过他身边时,木人忽然出手,抡起胳膊就敲在了他后脑勺上。那人防备不及,直接被揍晕在地。老头令木人拖起那人的衣领,啐了一口骂道:“老子的设计完美无缺,车轨都是固定位置了的,挡了你娘的道!”一面趾高气扬的便要离开。 那少女原本有些生气,见了此情此景,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那老头头也不回,冷冷道:“笑个屁,再笑连你一起敲。” ps: 注[1]:《墨子.鲁问》记载:“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自以为至巧。子墨子谓公输子曰:‘子之为鹊也,不如匠之为车辖,须臾刈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为功,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其妻劝解的话因本文情节需要,擅自杜撰而成。 注[2]:王允的《论衡.儒增篇》说:“巧工为母作木马车,木人御者,机关备具,载母其上,一驱不还,遂失其母。” 189 宗门交易(下) - 阿苒 - 魏如春 那少女被他一喝,连忙关门缩进了自己房中。 阿苒难得看到巧匠宗的人,哪里肯让他就这么离开,当下追上几步,开口叫道:“等等!” 那老头充耳不闻,骑着木人径直往前走去,嘴里冷哼道:“老子时间宝贵得紧,你叫我等我就等?” 阿苒叫道:“万向轮!”原来,阿苒见到手推车都是固定脚轮,每次要变动方向必须依靠人力提转,不由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半人马酋长号上所见到的可以朝各个方向随意移动的靠背椅座。那椅座下的脚轮可以灵活转动是因为比起固定脚轮,它在轴承处多了一处可转动的圆形机关,可以保证脚轮在水平方向360°任意旋转。 那木人慢慢止住了脚步,老头嘟哝道:“万向轮?” 简简单单一个词就让他砰然心动,木人转身动作极为麻烦,他索性自己扭过头来,朝阿苒扬了扬下巴:“图纸还是实物?” 阿苒略微迟疑,道:“图纸。”万向轮是她临时想到的,具体的图纸还需要时间查询绘制。可就是这么片刻的不确定,让那老头一眼就看了出来,他冷笑一声道:“又是个骗点数的。”说着转身便要继续往前走。 阿苒咬了咬牙道:“不要点数!” 那老头嘿了一声,头也不回道:“不要点数?你当我是傻子么?” 阿苒着急道:“我只是想与贵宗的人做个交易。” 那老头声音渐行渐远:“做交易去兑换处,在这里蹲人有什么用?”他一面说着,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阿苒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去排队了。她将手推车推入房里。 这房间不大,也分为里外两间,外间仅有一套桌椅,里间除了床铺之外,还有一个奇怪的马桶。这马桶看起来方方正正,与阿苒见过的抽水马桶不同。它是通过压力反应,可以导致马桶内底板开合。当人走近时,马桶内底板会自动向下开启,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旦人双脚离开制定的范围。底板则会重新关闭,所排出的粪便落入洞中,不知被通向何处,内部底板阻挡气味进入房间,如果实在不行,还可由马桶盖在上方进行二次阻挡。 房间的墙壁上都镶嵌了些许夜明珠,看起来十分柔和明亮。阿苒想了想,先不慌着急去兑换处排队,而是从行礼中取出纸笔尺,开始在纸上作图。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苒只觉得饥肠辘辘,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她将东西收拾好,将门打开一看,外面立了一只木人。 那木人立了一会,笨拙的转过身子往外走去。这是要她跟上的意思。阿苒心中大喜,那老头终于还是没熬过万向轮这三个字的诱惑。 木人带着她七弯八拐,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圈子,才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以阿苒那糟糕的方向感,想要回到自己房间只怕都不太容易。 阿苒叩了叩门,门猛地一下被拉开,那老头骑在另一只木人身上。冷冷道:“你最好有点干货。” 屋子一面墙上都镶满了夜明珠,就连桌子上的烛台都是用夜明璧雕琢而成,遍地都是竹简缣帛与稿纸,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一张待客用的高脚椅是干净的。那老头从木人身上滑了下来,双手并用爬到了高教椅上,翘着短小的二郎腿。叩了叩扶手,示意她将图纸拿上来。他身边两只木人一左一右在边上护法,配合他那小身板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阿苒连忙将刚画好的稿纸递过去。 那老头眯着眼看了一眼,阴阳怪气道:“炭笔画的?” 阿苒点了点头。 那老头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待细看时。眼瞳不由陡然收缩。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道:“设计还算有些新意,但基本上没什么用处。只不过这张图倒很是有趣。” 阿苒吃了一惊,道:“怎么会没有用处?” 那老头不屑的道:“按照你这图纸上设计出来的万向轮,其关键就在于中间的活动轴承,一旦轴承磨损,整个轮子也就废了。木质轴承简单但易耗,铁质轴承虽耐磨却过于笨重,即使涂上油脂,润滑力度也十分有限,用着用着就生锈转不动了。轴承的质地直接影响它的承重,木头的能装上几卷书就不错了,大型的沙土石头根本不顶用,也就是在我这船上弄个手推车使使。还有,你那脚轮的材质打算用什么?我这船板都是木造,铁轮会对起造成损害,木轮过小则无法承重,过大则空间受限。你倒是说说,你这万向轮有什么用?” 阿苒被他说的一堵,她之前满心以为自己的万向轮定然会引起他的惊叹,没想到后世的科技进步并非只单一建立在设计工艺,更多的是材料与制造设备的不断更新上,像重型万向轮里所用的轴承都是铸铁或钢材所制,其脚轮也都是橡胶外皮,可以防滑减震。阿苒抿了抿嘴,有些不甘心,人工智能虽然能给她提供各种各样的资料素材,却并不能告诉她不同时代之间的工艺断层。 那老头见她羞得满面通红,眉头一挑接着道:“话虽如此,但不得不说你的设计还是很有想法的,若是拿到兑换处,最多也就能拿到四个公输点。” 阿苒失声道:“什么?才四个?” 那老头嘿道:“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这句话你没听说过么?四个公输点,换你这个不实用的想法已经绰绰有余了。” 阿苒咬着唇瞪了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既然毫无用处,那我还是去兑换处罢……蚊子虽小也是肉啊。”她说着便作势要去拿回图纸,那老头却将图纸按住,道:“你不是说过不要公输点也愿意将图纸给我么?” 阿苒眨了眨眼,没有作声。 那老头怒目道:“你想反悔?” 阿苒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那你想怎么样?不都说没有用了么?” 那老头尴尬的咳嗽一声道:“你这设计虽然没什么用,但这张图的构图方式十分有趣,尺寸标记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我想留下来琢磨一二。”那张图上用阿拉伯数字标示了尺寸大小,用厘米毫米统一单位,用直尺构建线条。用竹筷自制的简易圆规画圆,甚至还标示了角度,任何人第一眼瞧见都会觉得构图严谨,自成体系。这种远超时代的精确构图。在明眼人看来,绝对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阿苒忽然笑了,起身道:“那你拿走吧。”她转身便要离开,一面默默在心里数:“一,二,三……” 却听那老头叫道:“你是故意的吧。” 阿苒停下脚步,那老头嗖的一下从高脚椅上爬到木人身上,追上来拦在她面前叫道:“你知道这份图纸拿去兑换处,他们肯定要你详细解释构图的每一处细节才肯给你评估,你就故意拿这份图纸来勾引老子。说是不要点数,其实就是想骗更多的点数换你那一套体系,对不对?” 阿苒定定的看着他,道:“这套体系我可以免费教给你,甚至连作图的工具都可以送给你一些。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那老头眼瞳微微收缩,他咽了口口水道:“当真免费?” 阿苒道:“童叟无欺。” 那老头有些迟疑,道:“你要我帮什么忙?太大的忙老子可帮不了。” 阿苒道:“我想见你们巧匠宗的宗主一面。” 那老头闻言立即变了脸色,冷冷道:“我们宗主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这不可能。”他有些留恋的看了看手里的图纸,还是一咬牙将它塞到了阿苒手中,道,“这个老子也不要了。你拿走吧。” 阿苒却没有接,而是直接将隐藏在黑袍下的沉渊拔了出来。 那老头神色一凛,厉声道:“你以为用剑老子就会怕你么?”他指尖微动,身下的木人连退数步,只听咔咔咔数声,原先被文稿卷轴淹没的地方又陆续站起几名木人。将阿苒团团围住。 阿苒并不慌张,只亮出沉渊道:“如果我是以何氏剑门掌门的身份,够不够格见贵宗的宗主?” 那老头微微迟疑,道:“这是……沉渊?” 阿苒点点头,道:“这是沉渊。” 那老头眼珠转了转。何氏剑门与药王谷、巧匠宗三足鼎立,以何氏剑门掌门的身份,的确是够资格见宗主的。只不过眼前这人听声音明显是个小姑娘,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一任何氏剑门的掌门应该是青年男子才对。但眼前的沉渊看起来又不像假的,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人能从天下第一剑手中把人家的镇门之宝给夺过来?他脸上神色微微缓和,语气里却还是有些怀疑道:“你真的是何氏剑门的掌门?” 阿苒反手一剑虚空划出,离她不远处的堆在地上的废纸堆立即被剑风一分为二。无数纸张在空中飞散开来。 那老头惨叫一声,扑了上去叫道:“老子的心血!” 阿苒吃了一惊:“我以为那些是不用的。” 那老头咬牙切齿的瞪着她道:“想见我们宗主?做梦去吧!” …… 巧匠宗的宗主是一个白发长须几乎触地的老人,给阿苒带路的老头和他一比,就像是个正值壮年的中年人。 那宗主听了阿苒的来意,微微皱眉道:“你想让我们帮忙去把你师父换出来,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笔花费不是小数目。” 阿苒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那宗主微微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她,道:“而且就算换出来,只怕他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 阿苒吃了一惊,叫道:“怎么说?” 那宗主慢慢道:“我们才收到了消息,十天前,青衣苗人谷的圣蛊回归,正在他们大肆庆典之时,却突然出了一件事。” 190 情变(上) - 阿苒 - 魏如春 原来藏铃衣带着何意连夜逃走,奔波了快两个月才找到青衣苗人谷。藏铃衣自幼在药王谷生长,若不是从藏云花那里得了青衣苗人谷所在,只怕花上数年功夫也未必能找得到。原本以何意的身体根本就无法支撑到那,藏铃衣怀着一腔对阿苒的怨恨,想要将他半路扔下有些有不甘心,索性咬了咬牙,拿出了藏云花的压箱之宝——借命蛊。 所谓的借命蛊,最早是情人蛊中的一种,其实质就是雌雄双蛊共命。这种蛊虫入体后会与其宿主供存亡,当其中一方死去时,另一方不出三日也必死无疑。但借命蛊也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当一方衰弱时,另一方可以通过吸收宿主体内的气血不断催动另一方在人体内寻找病源并进行损伤修复。苗女素来多情,青衣苗人谷虽是一妻多夫制,却也有一对一情深意重至死靡它的异类。由于谷中多崇尚乌菩教,教义不允许自杀,便有苗女制出了借命蛊。她无法忍受失去心中所爱的痛苦,遂提前种下了这种蛊虫。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夫妻蛊显然不如子母情人蛊更有利于蛊主,其借命续命的意义渐渐凌驾于生死相许之上,借命蛊之名也因此而来。 藏云花被阿苒所杀,颜九针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又无动于衷,藏铃衣伤心绝望之下,孤注一掷将自己与何意绑定在了一起。因为如果何意就这样死了,她手上再没有可以钳制何苒的筹码。只有何意活着,何苒与颜九针之间就永远存在着一个心结,而她才有余地好好的报复他们俩。 藏铃衣心底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着,她日以继夜的照顾着何意,直到来到青衣苗人谷。藏香尕当初为情郎偷出圣蛊,藏云花带着她逃亡数年直到被药王谷收留,现在她俩都已死去,按照苗人谷的规矩。迎回圣蛊就意味着将功赎罪洗净前尘。藏云花这一脉剩下的铃衣,可以作为蛊王传人参选乌菩圣女。而一旦成为圣女,在青衣苗人谷中的地位将无人可及,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以处子贞洁终生侍奉圣蛊。 至年底大庆之日。原本因登台祭祀的藏铃衣,忽然当众宣布自己已经有了情人,决意放弃参选圣女的资格。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阵哗然。 原来藏铃衣容貌娇美,身份高贵,又曾受魅姬蛇女的点拨,举手投足之间风情无限,一入谷就受到特殊待遇。有人眼红她风头正盛,便偷偷下蛊暗害于她。藏铃衣虽早有防范,但毕竟生长在药王谷。自幼受祖母庇护,与人斗蛊的经验远远比不上青衣苗人谷里的人老辣狠毒。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对方的动情蛊却是下在何意身上。何意的意识虽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但他的身体受到刺激,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反应。体内的借命蛊感应到气血的涌动。连带着藏铃衣也受到了影响。借命蛊原本就是夫妻蛊,相互之间气息亲密。而动情蛊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它会使人产生幻觉,误以为对方才是自己最心爱的人,若是一直得不到交合,这蛊虫便会在人体内四处流窜,啃食血脉。使人渐渐痛苦衰竭而亡。 藏铃衣原本打算等自己成为圣女之后,再利用圣女的身份令人将何意救过来。毕竟用蛊虫修复经脉之事极其罕有,懂得这门技巧的人没有几个,想要请得动也不容易。没想到她情动之后,看着何意越看越顺眼,这两个月来他俩朝夕相处。在全世界的人都抛弃她的时候,她身边只有昏迷不醒的他。她虽然动机不纯,可却是实实在在全心全意的照顾了他两个月,甚至不惜舍命相救。藏铃衣对颜九针的绝望伤心,完全是靠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照顾何意身上。才从长达十年的暗恋失败中走了出来。何意容貌俊秀无双,身体又矫健犀利,虽然沉睡了数月,但依旧不失美感,至少在这一刻,在藏铃衣眼中,颜九针的脸已经渐渐的有些模糊了。 藏铃衣忍不住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嘴唇。唇齿辗转之间,两人的气息都渐渐有些不稳了起来。不知不觉中,藏铃衣已经全身*的躺进了何意怀中,而后者在受到不断的刺激之后,竟然迷迷糊糊的张开了眼睛。 何意的意识一旦清醒,体内暴乱的真气便会四处游走,反而会加速他的死亡。他如果死了,藏铃衣不出三日也会死去。藏铃衣虽然情动难以克制,但在生死关头,人还是做出了冷静的判断。那动情蛊固然阴狠,但何意体内狂暴的真气也不是吃素的。两者之所以能肆虐人体,是因为没有发现彼此。何意体内的真气即使不受控制,却依旧还维持这抵御冲击外物的本能。不同来源的真气在人体内会相互缠斗便是因为这种特性。藏铃衣立即便想到了利用借命蛊勾引何意体内的真气去扑杀动情蛊,可这一举动十分冒险,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连借命蛊一起被葬送掉,他俩的下场依旧是双双身死。 何意浑身燥热不已,他身上经脉断了七七八八,真气冲击大脑时,使得他视力受损,听也听不见,看也看不见,黑暗之中只觉得似乎有一具柔软的身体在紧紧依偎着自己,安抚着自己,使得自己身上传来的剧痛渐渐缓和。 藏铃衣并不是在安抚何意,而是想要安抚他体内受惊的蛊虫。蛊虫如果本能的察觉到性命危险,是不会听从蛊主控制的。何意体内的真气实在太过狂暴,藏铃衣想要令雄蛊去当诱饵,它一接近便吓得落荒而逃,这种恐慌连带着她体内的雌蛊也躁动不安。眼看就要引起蛊虫反噬,藏铃衣一咬银牙,直接坐了上去。 此时不比之前,她已经从意乱情迷中清醒了过来,明白自己一旦*,将会失去参选圣女的资格,可就算这辈子不当圣女也比立刻就死了要好。那对夫妻蛊只有在男女交合之时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才能暂时从惊慌失措中安定下来。 泪水一点一点的落在了何意胸口,在那一刻,少女的心里是迷惘的。她想到了藏云花,想起了香尕。想起了姜橧、姜斐、蛇女……就是不想去想颜九针,甚至在这种迷惘中,心底还涌起了一股报复的快感。 如果何苒知道她喜欢的人与自己成就了夫妻,她会怎么想呢?是惊慌失措。是痛哭流涕,还是伤心绝望如同自己那时一般?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不可言,眼底也渐渐清明起来,手指微微结印,口里念念有词,就连身子也不觉得疼痛了。她的复仇之念冲淡了对生死的迟疑与畏惧。何意体内的真气被借命蛊所勾引,扑杀向已经渐渐停止四处乱窜的动情蛊。 动情蛊最终会通过释放而离开人体,没有交合它会在体内四处乱窜,只有交合之后,才有机会逮住它借刀扑杀。 没想到就在这时。何意忽然身子微微一颤。藏铃衣低咒一声,来不及抽身而退,只觉得自己体内如被车碾过一般疼痛不已,不由呻吟了一声,便伏在何意身上晕了过去。 移商换羽的原理是利用气血沸腾到了极点。将一人体内的暴乱的真气,转移到另一人体内。藏铃衣固然聪明,但还是漏算了一步。何意被颜九针用针法打开了穴道,他体内的真气虽然扑杀了动情蛊,但并没有放过借命蛊。藏铃衣体内的雌蛊察觉到雄蛊的凶险,本能的做出了求生应对,即将一方所承受的危险转移牵引到另一方身上。也就是说颜九针与阿苒千方百计想要完成的移商换羽,在不知不觉中被那对夫妻蛊变相的完成了。 藏铃衣毕竟未经人事,陡然间受到如此重创,差点就要丢了性命,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只能认了。对方体内的真气实在太过强大。仅仅一个动情蛊根本就不够,在没有消灭这些真气之前,除非何意一直昏迷,否则就算找到高手能用阿嬢的奇蛊替他穿针引线续接经脉,那奇蛊一进去也是个死。 藏铃衣与阿苒不同。她自幼是习过武功的,体内的真气虽远远不及何意深厚,但聊胜于无,好歹能在关键时候救她一命。何意的真气入体之后,两股真气立即碰撞在一起,相互缠斗,很快便将她多年积攒下来的真气消灭了干净。不仅如此,她在进入青衣苗人谷之后被谷主种下的忠心蛊,不知不觉被人暗算种下的离魂蛊、真言蛊、残肢蛊、麻衣蛊等也都被扫了个精光。只有那道借命蛊的雌虫,因有雄蛊近在咫尺的支援勉强逃过了一劫。 待到藏铃衣醒来之后,赫然发现体内敌我双方的真气都已消耗殆尽,不由勃然大怒,恨不得立时就一刀捅死何意。等到她发觉自己七窍里流出血痕中竟然有不少蛊虫的尸体,这才隐隐有些后怕起来。这青衣苗人谷也不是好想与之地,离开了祖母的庇护,单靠她一人,在这里根本就是举步维艰。就算当上了圣女又如何,没有足够的实力,还不是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藏铃衣忽然想通了,她现在与何意已经亲密不可分离,必须依靠他的武功替自己建立地位,但在这之前,她需要先治好他。何意在移商换羽之时大脑受损,刚开始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藏铃衣得知后暗暗欢喜,她辛辛苦苦用自己的贞操性命换来的男人,如何肯给他人做嫁衣,当下便用了蛇女所授的*之法,日日与他缠绵,夫妻蛊的好处便在此。双方越是情投意合,夫妻蛊便越是强盛,对人体的治愈之效也就越强。 何意目不能视,耳不能听,但还是有感觉的。那少女每天都为自己耐心擦拭身体,亲手给他喂饭喝水,甚至到了夜里还与他亲吻缠绵。午夜梦回之时,他偶尔会梦到一些破碎的场景,那些旖旎的温柔的甜蜜的触摸都似曾相识。不知不觉中,他对那神秘的少女产生了一种陌生又熟悉的依赖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天生又瞎又聋,还是被人陷害至此,也不知道自己说话对方听不听得见,沉默是他唯一的交流方式,可有一天,他忽然感觉到那少女细嫩的指尖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字。 ps: 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人人都不傻。 191 情变(下) - 阿苒 - 魏如春 何意摇了摇头,反手轻轻握住对方的手腕。 她问他,还疼不疼。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是唯一一个从不嫌弃他的残疾,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人。 他在她手心上写道:“你是谁?” 藏铃衣迟疑了一会,她需要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定义他。何意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她能一路坚持到这里,全靠对阿苒与颜九针两人的怨恨。她迟早会将颜九针纳入裙下。而对何意,从现在起就需要好好构想如何利用他的失忆来帮助自己复仇。她想了想,在他掌心写下:“铃衣。” 何意心中默念了几遍铃衣,确定自己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当下又写道:“我是谁?” 对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掌心,慢慢写道:“何意。” 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何意偏偏想不出自己到底在哪里遇到过。他沉默了一会,又写道:“你是不是我妻子?” 那少女这回停了许久,才轻轻展开他的掌心,写道:“不是。” 何意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她身上有着自己的气息,那样肌肤之亲的熟悉感,就像是梦境中那永远看不清面目的少女一般令人怦然心动。他写道:“那为什么你还与我……”他没写下去,一滴滚烫的泪水无声无息的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少女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摊开了他的掌心,写道:“为了救你。”顿了顿,又轻轻写道,“可惜你并不喜欢我。”她俯下身亲了亲他,决然的从他错愕的手掌中抽身而退,快步走向屋外。 藏铃衣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她从来就不是傻子。无论是报复女人,还是诱惑男人,都是攻人为下。攻心为上。这一次没有了姜斐,没有了藏云花,没有桓氏那个心胸狭窄的老女人,想要让一个记忆空白的男人上钩。没有什么比这样贴身照料的亲密更简单了。 只不过失去了处子之身,在想成为圣女是不可能了,没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想要请人给何意续接经脉也变得困难了许多。她心里隐约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初把何意随便扔掉,或许现在又是另一种风光。但话说回来,没有何意,她拿什么去找何苒算账?那女人不怕蛊虫,剑术又极为厉害,背后还站着整个药王谷。她对上她一点胜算都没有。即使能说动青衣苗人谷去寻她的麻烦,对方往何氏剑门一躲,又有谁敢去找她?一旦上门挑衅,就以为向整个何氏剑门挑战,会被所有剑门子弟所追杀。何氏剑门人口虽少。几百年来的传承却从未间断,天下第一剑的位置不曾有过分毫动摇。积威至此,用屁股想也知道谷主不可能替她出头。三大宗门中与药王谷交恶也就罢了,要是连何氏剑门一起得罪,就算她是圣女也会被寻个理由赶下台。 藏铃衣眼里一股冷冽之色闪过,她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挣扎,可没有一次后悔过。失去了祖母的庇护。她连自己身上带着的蛊虫都未必能护得住。藏云花身为蛊王,所遗留之物无不被人所垂涎。藏铃衣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岁孩童,坐拥着金山却不知,又像是一只羔羊傻乎乎的跑回了狼群中,尤其是在她失去了内力之后。她需要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确立自己的地位。 …… 阿苒不由失声道:“你是说,藏铃衣把圣蛊偷出来种在了自己身上?” 那宗主点了点头。道:“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阿苒一瞬间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圣蛊是什么了。藏铃衣这一举动可谓疯狂之极,她明知谷中很可能有人会强行用蛊引之术将圣蛊从她体内取出,却还是孤注一掷不成功则成仁。偷窃圣蛊的罪名极大,当年以藏云花的地位都无法保住自己的亲生女儿,藏铃衣若有私藏之心。根本没有必要等回到谷中才把圣蛊重新偷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逼得她不得已这么做。而如果她要种下圣蛊,给自己种的必然是母蛊,子蛊就只能种在何意身上了。 那宗主慢慢道:“如果青衣苗人谷强行将圣蛊取出,或许会向本宗定制护蛊之器。如果对方就此妥协,你想要的人就有些难办了。毕竟以人为蛊器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以人为蛊器,就意味着对方绝不会同意何意离开青衣苗人谷。 阿苒握紧了拳头,道:“如果强行将圣蛊取出,他还能活着么?” 那宗主微微一笑道:“这我可说不准,得看青苗头领的意思。毕竟盗窃圣蛊是重罪,何意就算不是从犯,从体内取出圣蛊也要开胸破腹,若在药王谷或许还有的救,在青苗那里就未必了。”那老头慢慢的抬起眼,双目炯炯有神的看向阿苒,“能不能将他换出,关键是看你肯付出的代价有多大,是否能让那群青苗满意动心。”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巧匠宗有能让青苗满意的东西,但不知道她手里有没有让巧匠宗满意的东西。 阿苒轻轻的叹了口气,过来半晌,抬起头目光坚定的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那宗主摊开手,整个人往后靠在藤椅上,和蔼笑道:“老夫可不是像老卢那般目光短浅。” 阿苒微微一笑,从行李中取出一枚水晶制成的木柄放大镜,放在了桌上。 那宗主眉毛微挑,随手拿起那放大镜把玩片刻,又取了一本册子用放大镜对着看了半晌,那册子上的蝇头小字在放大镜的显示下立即大了许多。那宗主随手将放大镜一扔,转身从身后的百宝架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匣,轻轻推在阿苒面前。 阿苒将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用枣核大小的玉船,在放大镜下一看,正是她所在这艘海船的微缩模型。事实上早在东汉时就已经有了水晶加工打磨出的凸透镜,像巧匠宗就有专门的微雕大师,放大镜于他们并不算稀奇。 阿苒微微一笑。将显微镜从行李中搬了出来。 那宗主捻着胡须看了看,道:“这是?” 阿苒道:“此物叫显微镜,放大倍数较之前面的放大镜要高出至少十倍以上。” 那宗主沉吟片刻,又取出一只鸽蛋大小的木匣。里面躺着一枚小如累黍 的玺印[1],微微笑道:“能看清这个么?” 阿苒摇了摇头。 那宗主正要说:“那就没什么稀奇了。”却听阿苒继续道,“这个太大了,恐怕视野里看不全,针尖大小的可能刚刚好。” 那宗主脸上微微一窒,眼底露出些许奇异的表情,道:“当真?” 阿苒将照明台上的煤油灯点燃,随手扯下自己的一枚长发,用剪刀裁成针尖大小,将横断面放在了样本架上固定。自己调试了一下焦距,让开了位置道:“现在可以看了。” 那宗主走过来学着她的模样,将一只眼对准目镜,顿时只觉得视野里一片模糊。他年纪已大,视力远不如阿苒来的精准。阿苒调节好的焦距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适应。阿苒本以为自己还要花费一番口舌才能教会他使用显微镜,没想到那老头看起来垂垂老矣,动手学习的能力却极强。不消她指点,三下两下便学会了调试焦距。 他看了半晌,又取出那枚黍玺,放在了样本架上。看了好一会,才抬眼笑道:“果然是太大了。” 阿苒笑道:“可不是么。这显微镜能将1毫米长短的细线显示为目镜完整可视的最大长度。累黍长约一分,十分为一寸[2],一寸大小约24厘米,也就是说一分长约24毫米。你这黍玺目视虽小,对显微镜来说就超出太多了。” 那宗主立即问道:“你这厘米与毫米又如何定义?” 阿苒取出一把直尺,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一套度量体系。以针尖大为1毫米。10毫米为1厘米,10厘米为1分米,10分米为1米。介于此大小之内的所有事物皆可以由此定义其大小,其准确度能做到毫厘不差。” 那宗主微微皱眉道:“那重量呢?” 阿苒道:“这个不难,取冰与水的混合物。保证水温在4度左右,滤出冰,只余下水。同时再制备一个内径为1分米的正方形木桶。倒满整个木桶的水,定义为1升,其重量为1千克。若内径为1厘米的正方形木杯,倒入其中的水为1毫升,其重量为1克。同理,内径为1毫米的正方形木杯,只可承受大小不足一滴的水,其重量为1毫克。三者倍比均以千计,世间万物大小基本上都可以由此精确度量。” 那宗主喃喃道:“连温度都能测出么?” 阿苒微微一笑道:“原本是不能,但现在有了这个,就简单了许多。”她的指尖落在了显微镜的镜片上,“再给我些许时间,我就能做出温度计来。以沸水温度为100度,以水完全凝结成冰的温度定义为0度,就可以测量一定范围内任何可以测量得出的温度,包括我们人体的体温。” 那宗主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左思右想之下,还是略带遗憾的转过身,看着阿苒叹道:“你这套体系果然很有趣,但我不得不说,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让敝宗出面说服那些青苗。”对方所提供的这一切显然更适合他们这些匠师,但显微镜再好,也不比那些名家打造的暗器机关对世人胃口。毕竟纯度高透光好的水晶还是有些成本的,就算能拿到图纸,能应用的方面也是在太过局限。精确度量他巧匠宗也不是没有,但对方所提出的这些符号数字,显然更为清晰简便。 他有些恋恋不舍的抚摸着那台显微镜,每一处细节构造,甚至光源的选择都显得无比精巧绝伦。能够将肉眼看不清的东西放大到极致,这要是让那群微雕疯子知道了,一定会千方百计怂恿他将这显微镜弄到手。可惜巧匠宗并不仅仅只有微雕,他必须为大局考虑。想了想,又道:“你的这套体系和显微镜……若有图纸当然更好,如果你肯将这些卖给敝宗,老夫承诺必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价钱。”他自以为自己这个说法已经十分体谅她了,除了这里,天底下还有谁肯花钱买这些度量方法? 阿苒摇了摇头道:“我不缺钱。” 宗主顿了顿,又道:“可就算我们替你出面,青衣苗人谷肯放人,何意能活着回来的希望也微乎其微。再说,此事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高昂,仅仅是一套度量体系与显微镜,根本没办法说服长老会。” 阿苒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又取出一枚放大镜与之前那枚并排而列。两枚放大镜所用木柄皆同,看起来几乎毫无差别。 那宗主摇头道:“这些放大镜老夫手里有的是。” 阿苒笑道:“也是水晶打造的?” 那宗主声音里带着些许傲气:“这个自然。论打磨工艺,我巧匠宗认第二,天下谁敢称第一?若是显微镜或许还有一争之地,可要说放大镜,”他轻轻叹道,目光惋惜的看着阿苒,“你还是拿回去吧。” 阿苒却没有动,只从容不迫的看着他笑道:“如果我说这两枚放大镜成本相差百倍,你能看出差异来么?” ps: 注[1]:战国时代就有了大小如累黍的玺印。 注[2]:根据唐时记载:度,以北方秬黍中者一黍之广为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量,以秬黍中者容一千二百为龠,二龠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三升为大升,三斗为大斗,十大斗为斛。权衡:以秬黍中者百黍之重为铢,二十四铢为两,三两为大两,十六两为斤。 ps: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打赏,非常感谢。生病了一个礼拜,今天总算好了。 192 撒网 - 阿苒 - 魏如春 藏铃衣之所以能顺利偷出圣蛊,是因为她提前在上面做了手脚。毕竟她只身一人,还带着个昏迷不醒的何意,进入青衣苗人谷之后,万一对方翻脸不认人,杀人越货岂不是亏大了?她出生在药王谷,除了血缘上的羁绊,与青苗本身并无多少感情。当初姜橧说了不会因为藏云花蓄意谋害自己而牵连于她,但藏云花身死,连带着她在谷中的地位也失了势,一夕之间从公主般尊贵的地位掉落成平民百姓,这让她如何承受得起? 她要进入青苗,成为青苗,最终成为青苗的女王! 藏铃衣心知圣蛊被确认后一定会严密保管,她便提前用自己的精血日日滋养圣蛊。一般来说,蛊主是不能对蛊虫大肆喂养,一个是会导致蛊虫的胃口增大,吃的过饱,来不及消化,反而会缩短蛊虫的寿命;另一个原因是蛊虫会对蛊主的气息产生依赖感,毕竟人的精血有限,时间长了,极有可能伤害到蛊主自身。藏铃衣却顾不得这许多,她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待到被人暗算*于之后,不得不将圣蛊重新偷盗出来。 有圣蛊在身,几十年的积威摆在那里,其他蛊虫就算入体也不敢妄动。青苗若想用蛊引之术将圣蛊从她身上引出,也得看看那圣蛊肯不肯。她虽没有十分把握,但两个月的精血滋养,也不是闹着玩的。母蛊不动,对方拿了子蛊也没用。若是强行要对她动手,她就能立即杀死母蛊,让对方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当何意被青苗控制住来要挟藏铃衣时,少女眼都不眨的冷冷道:“他体内种有借命蛊,我把自己的命借给了他,他如果死了,我也活不过三日。我体内的圣蛊更别想活着离开我的身体。” 圣蛊是青苗的象征,苗部按照服饰的颜色可以大致分为四种,青苗、白苗、黑苗与花苗。其中青苗崇尚乌菩。白苗拜月,黑苗灵火,花苗则信奉多神教。乌菩在青苗中意为毒性极强的蛊虫,不同苗部之间经常以斗蛊来区分领地。青苗在制蛊控蛊斗蛊上皆远远强过其他三苗。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拥有寿龄最长的王蛊——阿鲁玛。蛊虫之间的阶级划分相当明确,在阿鲁玛面前,任你平时在凶狠,也没有不俯首称臣的。自从青苗圣蛊被盗之后,青苗的统治地位直接受到了影响。 藏铃衣赌的就是那群青苗们不敢拿阿鲁玛来冒险,更甚者,她以圣蛊为要挟,令青苗们想办法救治何意。所谓不成功则成仁,要么她与何意双双陨落在此,要么她就能越过圣女成为青苗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面对失而复得的圣蛊。无法用蛊引之术将其引诱而出的青苗们迟疑了。圣蛊与她已成为一体,若要用强,对方只会鱼死网破。藏铃衣身死是小,圣蛊出事才是大。巧匠宗固然消息灵通,但毕竟不是苗人。他们无法理解苗人与蛊虫之间天然神秘的联系。 在经历短短半个月的斗智斗勇之后,藏铃衣如愿以偿的成为了青苗的无冕之王,但她同样要发下血毒之誓,终生不得离开青衣苗人谷。何意在明王蛊的治疗之下,心脉最先被修复。他能够活下来堪称奇迹,尤其是在心脉受损的情况下,还能承受得住动情蛊的刺激。不得不说姜斐当初给他吊命的仙玉花露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藏铃衣终于可以长长的舒了口气,她虽然不是圣女,却过着比圣女更为舒心的生活。之前那些挖空心思想要暗算她的人,现在只怕都捶胸顿足后悔不已吧。不要紧,她们的帐她可以慢慢算。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何意完完全全的勾到手。 她低下头。细细看着青年沉睡的侧脸,经过数日的调养,何意的身体已经一日好似一日,是时候增强一下两人之间的亲密度了。藏铃衣刚要将外衣解开,忽然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她悄悄的半坐在了床头,伸手轻轻握住何意的手指。这人的手生得极为好看,常年练剑使得指腹处带有一层薄茧,只是不知为什么,握上去似乎微微有些寒意。 藏铃衣怔怔的想着:“阿璘的手明明比他温暖,可对我却是那么冷淡。”她越想越不甘心,握住何意的手不由稍稍紧了紧。 只听一声极为好听的声音低低响起:“铃衣?” 藏铃衣的心怦然一跳,她从来不知道居然有人的声音会如此醇厚而动听,这声音不同于颜九针的清澈冷冽,就像是深秋时节远山上的钟声,只是简简单单一声,却带着令人回味无尽的清韵。她的脸居然浮上一层薄晕,不自觉的想要从他的掌心抽出手来。 何意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不确定的低声问:“怎么了?”他自从得知自己的耳脉与双眼因走火入魔而受损,并非天生残疾之后,就想着或许自己能与她说说话。 藏铃衣垂下头,在他掌心轻轻写道:“你的声音很好听。” 何意似是有些欢喜,却不知该怎么表达,半晌,才低声道:“你以前没听过我说话么?” 藏铃衣写道:“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她咬着嘴唇想了想,又写道,“普天之下,只有这里的人才有可能救你,我就带着你来了。” 何意将她的手收在手掌里,握了好一会,才道:“阿鲁玛是什么?” 藏铃衣心中一惊,她从未在何意面前提过阿鲁玛,他能知道阿鲁玛定然是从给他治疗的人口里听到的,苗人会官话的本来就不多,更别提特意在他掌心写字了,当下失声叫道:“你能听得见?” 何意沉默了一会,道:“听不太清,但勉强能听见一些声响。”颜九针当初帮他疏通了耳脉,即使在移商换羽的过程中,真气反噬后对大脑产生了冲击,却并不严重。随着经脉修复的不断进行,他的听力也渐渐恢复了。 藏铃衣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的笑道:“我是说,你能听得见。当真太好了。”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阿鲁玛是苗语里蛊之王者的意思,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何意似乎没有听清。待她又重复了一遍,才摇了摇头,道:“他们就算说了什么,我也不可能听得懂。” 也对,苗人不通汉话,何意也不懂苗语,就算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懂。更何况这里除了她,没人知道何意的来历。姜橧那老奸巨猾的家伙,除非脑子进水,否则是绝对不会对外提及何氏剑门的人被她带走的。 藏铃衣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是否有地方露出马脚。她要扮演的是一个一心一意爱慕着何意的纯情少女,不可以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轻薄狂放之意。否则她的付出她的牺牲很有可能会被对方所轻视,她要让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铭刻在心,要让他对自己产生强烈的责任感。男人就是这样,即使嘴上不说。对处与非处依旧敏感得很,她必须尽可能的收敛媚态,就像……当初自己在面对阿璘时那样。 却听何意低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睡?”虽然藏铃衣曾有几日夜夜都与他缠绵,但那也是为了加强蛊虫之间的联系,再赢得她想要的地位之后,她就与他分开了。 藏铃衣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兔子那样惊慌失措的跳了起来。她的声音又羞又怯,连忙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颤声道:“他们说你的身体好多了,可,可以继续借命双修……不,不。我就是来看看你。” 何意沉默了一会,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寂寞:“借命双修?” 藏铃衣的脸仿佛更红了,她垂着头,咬着嘴唇,声如蚊呐:“你那时候已经快不行了。可我们还在半路上,离这里还很远,我没有办法,只好用了借命蛊,把我的命借给你。” 何意脸上似是微微有些动容,却没有说出话来。 藏铃衣羞得几乎要将头垂到了地上,只低低道:“借命蛊是夫妻蛊,彼此性命相连。我原本是要成为圣女,以处子之身守护圣蛊的,但有人暗算我,她将动情蛊下在了你身上。如果不交合,你会痛苦而死,可你的身体根本不允许那样,我没有办法……” 何意更加沉默了。 藏铃衣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道:“我没法成为圣女,就只能去偷了圣蛊,种在了你我身上,要挟他们必须来救你,否则我就带着圣蛊一起去死。我们乌菩教不允许自杀,我却生出了如此罪恶的念头,我,我的心里实在难受得紧。”她十句话里有九句是真的,听起来就像是为了何意不惜一切至情至性的少女。 滚烫的泪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床沿上,何意伸手轻轻将她握住,少女顺势便伏在了他怀中。 何意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就像是做过千百次那般自然而温柔。藏铃衣忽然感觉自己的胸口不受控制似的怦怦乱跳,她那被情伤绝望的少女心似乎又死灰复燃了起来。从来没有人如此温柔的对待她,他明明没有说出任何甜言蜜语,她却能从中感受到对方的温柔与怜惜。颜九针一直是冷淡而疏离的,姜斐从小到大就只知道欺负她。她没有父亲,记事时起母亲就已经疯了,她是祖母为了生命的延续给母亲安排的男人。大概用完之后就被杀掉了罢,毕竟药王谷不比青苗,没有正常男人愿意接受一个早已*且疯癫的女人。 藏铃衣的泪水染湿了何意胸口的衣襟,只听他轻声道:“别哭,等我身子好起来,我带你离开。” 藏铃衣哭着摇头道:“我发下了血毒之誓终生不离开青衣苗人谷,等你好了之后,你就走吧,别回来了。”夫妻蛊,子母蛊双重加身,他就算想走也迟早会回来。尽管根本不可能发生,但是她还是要摆出个姿态来。 何意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说:“那我就留在这里陪着你。” 藏铃衣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猛然抬起头看着他道:“真的?” 何意的胸骨被她压得有些痛,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点了点头道:“真的。” 藏铃衣欢喜之极,扑在他怀里,只是哭着不说话。 何意无奈的说:“怎么又哭了。”他的声音温柔得就像三月里的春风,世上任何女人听了都会身子发软。 藏铃衣的身子就已经软了,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少女的身子忽然有些颤抖起来,她的衣衫单薄,手臂上*的肌肤被夜里的寒意侵染,显得有些冰冷。何意轻轻将把她揽进怀里,用自己身上的被子将她裹住。少女的胸膛饱满而挺翘,不知不觉中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解开了。*的身子缠上了青年的腰肢,藏铃衣喘息着伏在他怀里,唇角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床顶蜘蛛结下的网微微颤动着,一只懵懂无知的小虫撞上了丝网,并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193 捕获 - 阿苒 - 魏如春 宗门交易在第二日午时开始至半夜结束。 阿苒以显微镜图纸与玻璃配方的代价换到了巧匠宗的一次出手机会。宗主向她承诺,若是青苗不同意交换何意,他们可以想办法送阿苒进入青衣苗人谷内帮她将何意偷出来。 此行的目的既然已经达成,阿苒便没有进入交易会场。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何意,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何意被种下子母情人蛊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藏铃衣会放弃成为圣女,而冒险选择了偷盗圣蛊,将自己与何意置于险境。但这么一来,想要救出何意就必须得解开他体内的情人蛊。 阿苒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无比希望自己的推测出现了问题,可偏偏又找不到第二个可能。阿苒心情烦躁不堪,在屋子里练了一天的字,直到交易会结束之后,走廊里渐渐传来人声,才赫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夜。 只听走廊里传来一阵奔跑声,远远似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叫道:“混蛋,你给我站住!” 阿苒认出那声音是当初帮她说话的少女,当即将门用力往外一推。这走道不过两米宽,她猛然间将门推出,那人避之不及,直接一跤跌倒在地。 眼看那少女就要从转角后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那人低骂一声:“少管闲事。” 阿苒心中一凛,失声叫道:“司马珏?” 那人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阿苒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猫儿眼,可不正是司马珏? 阿苒连忙将他衣领揪住拖进了自己的房间,正好赶在对方发现前将房门关了起来。她长长吁了一口气,一转身取下面具,咬牙道:“你对人家女孩子做了什么坏事?” 司马珏怔怔的看着她,忽然上前猛地将她用力扑过去。他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少女直接被他扑倒在地上。阿苒痛叫一声,抬腿便是一脚朝他踢过去。司马珏闷哼一声,无论阿苒怎么挣扎。死都不肯松手。 阿苒挣扎了一会,见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干脆停下来,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了?” 司马珏抬起他那张精致的脸,漂亮的猫眼里流露出些许阴沉之色,森然道:“你居然敢丢下我,一走就没有音讯,你知不知道我,我……我找了你多久?” 阿苒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对方的力气竟然大了许多,脸上轮廓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就连声音也显得更加低沉起来。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阿苒不自然的将头扭了过去,哼了声道:“你那时候发着高烧,我又要赶着去救人,只能将你交给何……”她说到那人的名字脸上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低声道。“给他带回去找人救你。” 司马珏咬牙切齿的道:“你要去救的人莫不是谢澜曦?” 时隔将近一年,再次听到小谢的名字,阿苒不由有些怔忡,她发了好一会呆,才垂下头,淡淡的道:“不错。” 司马珏强行扳过她的脸,少女的双眼雾蒙蒙的。看不出什么色彩,他忽然感到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快,语气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你知不知道他就要定亲了?” 阿苒发了一会呆,微微苦笑道:“这样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当初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谢澜曦断腿失明。又身受重伤,万般皆不由己的情况下,即使想要拒绝也难以说出口。就像之前她与何意相处的时候,因为根本就无力反抗,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去行事。阿苒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消沉,“小谢是个温柔的人,有些拒绝的话,他不会直接的说出口,都怪我那时候太不懂事。而且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吧,毕竟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待。” 司马珏阴沉沉的盯着她的双眼,阿苒只觉得自己快被对方炙热的视线灼穿,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别过脸去,低声道:“放开我。”她话音未落,唇上便被司马珏狠狠的吻住。阿苒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呵斥,少年灵巧的舌头已经乘虚而入,将她的唇舌完全堵住。司马珏的吻激烈而生涩,就像是啄食的老鹰在撕扯肉块,大有一种你敢阻挡我就和你拼命的气势。阿苒的力气比寻常人要大出许多,却没想到司马珏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刻,他的身手较之一年前何止强出数倍,贴身擒拿的方式都十分专业,阿苒被他死死的压在地上,双手手腕被他牢牢制住脉门,两条腿也被强行分开,根本没有用力点去掀翻他。 阿苒这才吃惊的发现,不到一年时间,司马珏赫然已经从当初那骄纵任性的孩子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成长为了一个姿态强硬不容置喙的少年。 司马珏吻了阿苒许久,直到两人都差点没透过气来。司马珏趁她喘息的时候,将她双手手腕高举过头顶,用一只手固定住,另一只手则伸进了她那宽大的黑袍里。 阿苒感觉到双腿之间似乎有什么在顶着自己,不由咬牙道:“司马珏,你想干什么?” 司马珏脸上晕红满布,嘴里却毫不示弱的强辩道:“自然是要了你!王叔说过,像你这样的女人,若不早早将你变成自己的,你就会远远的跑掉!”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用牙撕开她的衣襟,“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差点就被你气死了,从鬼门关回来之后,我就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你。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从京里偷偷跑出来,风餐露宿一直找到兰陵萧家,中间好几次差点死掉。” 阿苒冷笑道:“那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让你……”她还没说完,就感到自己的胸口一烫,那是泪水沁入肌肤的感觉。 司马珏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看着她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直到后来我得知谢家早就给谢澜曦说了琅琊王氏女,谢澜曦要为你齐衰硬是将亲事拖了一年,我才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阿苒是世上唯一一个碰触他。不会让他觉得恶心难受的人。他对她从第一眼的惊艳,到交手时的厌恶,再由接触而惊讶直至怦然心动,这段恋情就像午夜里盛开的昙花。不过短短数个时辰便黯然凋谢。司马珏对她最后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夜色里两人共骑的美好时光,如此聪慧坚强的少女,如此纯粹又复杂的初恋,在得知她早已香消玉殒的那一刻,就注定让他刻骨铭心无法自拔。 阿苒心底无味陈杂,原来小谢真的以为她死了,还为她齐衰一年,这是丈夫对嫡妻去世哀痛的表示。可那时候他为什么不派人来寻她呢?她昏迷了许久,在修复仓中整整躺了两个月,那时候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念头就是渴望着身体好了之后直接去见小谢。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他那时候自顾不暇,可不管是哪一样,现在都已经迟了。他要与人定亲了,而她……则在失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司马珏顺着她的锁骨细细吻到胸前。见阿苒似是仍在发呆,忽然狠狠一口咬在了她的心口处。 阿苒吃痛呻吟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将他推开,怒道:“司马珏,不要以为我不敢揍你!”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左乳上方赫然呈现一道血印。司马珏喘息着抹去唇边的鲜血。那双琥珀色的猫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一瞬不瞬的凝视着阿苒。少年轻轻将手背上的鲜血舔了去,低低笑道:“我在你胸前留下了我的印记,任何男人看到这个印记都会知道你已经有了主。”他双手撑在地上,往阿苒这边爬了过来,整个人看起来令人惊艳却又绝望。用一种近乎疯狂的语气轻声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这次绝对不会再放开手。” 阿苒遮掩上衣襟,没好气的将他一脚蹬开,转身抓起沉渊。冷冷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司马珏惨笑道:“我知道。”他从自己身上解下一枚佩剑,丢在阿苒面前,正是当初被何意从她身上强行扔掉的那柄宝剑,“你换了一把剑,而且对谢澜曦与人定亲的消息也没那么在意……若换成是我,当初得知你可能与他定亲……”他那时直接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阿苒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司马珏,你才十五岁,你将来会遇到很多很好的女孩子……” “可她们都不是你!“司马珏捂着胸口喘息着,少年那精致绝伦的脸蛋看起来如同骄阳一般夺目,脸色也因兴奋激烈而染上一层晕红,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凄艳之美,“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我想将你忘记,我想尝试着去拥抱别的女人,可我做不到!连碰触都让我觉得恶心。不论男女,一样的难以忍受!越到后来我越发现,这世上只有你与我才是天生一对,”他慢慢的靠近着阿苒,尖尖的下巴微微朝她抬起,就像冬夜里的雪狼在不断靠近着自己的猎物,“只有你才命中注定会是我的女人!” 阿苒忽然觉得头有些发晕,她强撑着自己想要站起来,却不料手臂被司马珏牢牢抓住。她皱着眉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司马珏森然笑了起来,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微微眯住:“这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幻想着有一天能遇见你。既然今天遇到了你,又怎么舍得就这么将你放走?”他脸上的笑容明艳之极,明明是世上罕有的美貌,在阿苒眼里看起来却渐渐模糊起来,“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是正月出生,过了午夜刚好十六岁。在我这个年纪,其他的贵族子弟早就有过无数个女人了。而我只要你一个……”他的吻细碎的落在了她耳边,与之前的野蛮凶狠不同,这一次少年的亲吻如同三月里的春风一般温柔。他的声音近乎哀求着低声道:“我一直在等着你,一直在等着,可你为什么不肯回头看看我?” ps: 更新的时候发现已经过零点了,晚上还有一更,尽量早点发。 194 伤疤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已经听不到了。 她在被司马珏咬伤那一口的时候,迷药已经顺着血液进入了身体,发作之快连司马珏都没想到。 少年阴沉沉的看着阿苒昏迷的身影,双手将她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知愚蠢的司马珏了。这一年来他所受到的折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远超出常人想象。当初自己不顾劝阻,私自出京寻找阿苒,经历了被人绑架折磨,甚至差一点就要重蹈七岁时的覆辙之后,他那骄横跋扈的性子总算被彻底磨平,却走向了更加危险且阴暗的极端。 司马珏凝视着少女昏迷的侧脸,伸手用力一扯,便将她身上的衣裳悉数剥落。他将她双手牢牢缚住,指尖划过她脸上细嫩的肌肤,忍不住俯下身又是一阵缠绵。 阿苒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上司马珏,更没想到后者已经从当初的小变态茁壮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变态。她原以为在巧匠宗的地盘上,自己只呆在房间里,又不去参加宗门交易,便没有将人皮面具与绷布换上。毕竟有巧匠宗统一发放的面具与黑袍遮掩,伪装得再惟妙惟肖也不过是浪费罢了。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最终栽在了熟人作案上。 少年白玉般的肌肤上微微泛着晕红,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这世上不是每一个男人在面对喜欢的女孩子时都能把持得住。司马珏毕竟还是个少年,这一年来他从欢喜心动到痛苦绝望,甚至放弃了雍容闲适的郡王府,四处寻找着阿苒的踪迹。他自幼习惯了锦衣玉食,能舍弃一切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几乎是吃尽了苦头。 绵绵细吻轻轻落在了少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复杂至极的光芒。若是现在就占有她,她醒来后会恨自己么?被人强迫的心情一定很难受吧,如果是他。一定会亲手鞭死对方。可是若是就这么放开手,大概下一刻她就会离开罢。就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 司马珏不会忘记自己在得知她死后所感受到的黑暗与残酷。他开始了醉生梦死的生活,不断让人给他找歌女唱西洲曲。也不知换了多少人。才找到一个声音与阿苒有些相似的。他对她宠爱到了极点,但生理上的厌恶时刻提醒着他,对方并不是阿苒。他就算强迫自己,也无法碰触她。每天只能隔着帘子听她说话,听她唱歌。没多久,那歌女的嗓子就被人毒坏了,即使他只是单纯的听听她的声音而已。 司马珏对身边这一切明争暗斗厌恶到了极点,整个人越发消沉起来,直到他的人找到了那柄被丢弃的含霜剑。如果当初他能再强大一些,或许就不会被阿苒制住。或许也不会在回京的路上病倒,更或许阿苒就不会那样随随便便的死掉。诚郡王妃替他请了最好的剑术师,他原本就有数年的根基,只不过一直疏于勤练,荒废了剑技。此时静下心来。剑术反而突飞猛进。 自从南康回京之后,医圣之名便随着千金方的传播而流传开去。刚开始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无意中从南康口里听到了阿苒的名字。原本已经绝望的他仿佛一夜之间觉醒了似的。司马珏舍弃了自己多年的骄傲亲自向桓蕸之赔罪,并使尽了浑身解数讨好着南康,终于在她酒醉放松了警惕之时,不小心说漏了嘴。果然就和他的直觉一样,那个阿苒就是当初与他共乘一骑唱歌给他听的少女。 司马珏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他无数次幻想着自己与阿苒重逢的时候。是的,他已经长大了。如今的他已经能轻轻松松抱起阿苒了,虽然武力上未必能胜得过,但论心机之深,十个阿苒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他。他身上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做的准备。 到底要不要占有她呢? 他的手指顺着少女的脸颊慢慢游走着,指尖触及到她那柔软的唇瓣。忍不住又俯下身亲了亲。比想象中更加甜蜜的滋味涌上心头,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我已经长大了,你知道么?” 阿苒显然无法听见,她早已陷入了深度昏迷。 司马珏深深的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猫眼沾染上*。如同盛绽的罂粟般勾魂夺魄。掠夺的目光顺着少女那纤细的锁骨滑向她的胸口,少年眼里露出满意的神情,仿佛正在欣赏着自己最成功的杰作。雪白浑圆的胸口处的伤口被拭去鲜血后,只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司马珏甚至在认真的考虑着自己究竟是每隔一段时间加深一次,还是涂抹上药物使它永久保留。 忽然间,少年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被他咬开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着。 “这可真是少有……”他凑近仔细观赏着自己留下的那两排牙印,若有所思的将目光移向阿苒的手臂,纤细的手腕上紧紧扣着一枚似翡翠又似水晶般璀璨的手环。他清晰的记得当初在她身上并没见到如此精致的手环,是谁送给她的?漂亮的猫眼微微沉了下来,他想要将那手环取下,却不想手环内壁与阿苒体内神经相连,稍稍用力之下,人工智能立即发出了警告。 司马珏不想太过用力,那样会弄疼阿苒,他轻轻抬起少女的手腕,仔细的观察了一遍,没有发现可以松解的暗扣。 她究竟是怎么佩戴上去的呢? 琥珀色的猫眼颜色越发幽暗起来,就在此时,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直接被阿苒推倒,两人顺着床沿直接滚落在地上。少女用右手小臂抵住他的咽喉,左手抓住被单用力往下一扯,将自己身体裹住,一面冷冷道:“你就这么想挨揍?” 司马珏后脑着地,稍微眩晕了一阵,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猫眼一瞬不瞬的望向阿苒,仿佛没事人一般,朝她轻声笑道:“醒了?” 可恶!他把她剥了个精光,自己却衣衫严整毫无破绽。 她要是懂点穴或者用针就好了,轻而易举就能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像颜九针当初对她那样。 说起来,他与颜九针还当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后者是万年棺材脸,司马珏却显得要灵动婉转了许多。阿苒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根散落的腰带,将司马珏牢牢缚在椅子上,顺便将他的双眼遮了起来,这才恨恨的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裳拾了起来。她刚将床单退去,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阿苒几乎失声叫出来。原来自己的手臂,胸腹,大腿等处都布满了吻痕,胸口那道牙印似乎又被刻意加深了,隐隐泛出几丝鲜血。 司马珏那漂亮的唇角微微翘起,他居然还在笑。 阿苒恼怒的踢了一脚椅脚,可惜椅子是固定在地板上,根本对他造成不了多少威胁。 司马珏笑得更愉快了:“舍不得踢我么?” 阿苒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 那个别扭倔强又骄纵任性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司马珏轻轻笑了起来,他的声音里有些狡猾:“那我以前是怎样的?” 阿苒微微一窒,咬牙道:“不管你以前怎样,至少你以前不会对我这样。” 司马珏微笑道:“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啊,对喜欢的女人怎么能克制得住?” 阿苒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过才一年功夫,你怎么可能……” 她话音刚落,船身忽然猛烈的摇晃了一下,阿苒一时间没有站稳,整个人朝后跌了下去。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离弦的箭般朝她扑了过来,少女被他拦腰一带,两人的位置瞬间发生了变化。只听一声闷哼,阿苒直接撞进了司马珏的怀中,而后者的肩膀正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墙角上。 阿苒吃惊的望着他,道:“你怎么松开的?”她这才发现对方的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出她将近大半个头,就连胳膊也变得有力了许多。 司马珏却在第一时间关切的注视着她道:“你没事么?” 两人同时愣了一愣。 阿苒立即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右手一把抓起地上的沉渊,警惕的看着他。 司马珏心中微微一沉,他垂下了眼帘,轻轻笑道:“你以前没坐过这么大的海船罢,稍有些经验的人都知道,在海船上最好站在有固定扶手的位置附近,万一风浪颠簸,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保护自己不被撞晕。” 阿苒脸上惊疑不定,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司马珏抬起眼默默的看着她,那双猫眼的颜色渐渐转深。当初他为了找她,私自从京中跑了出来,被人绑架后吃尽了苦头,足足半年的时间,才从那人间炼狱中逃了出来。颠簸的海船,哭叫的男女,因为太过美貌而被当成金丝雀关在了笼子里的少年。在那艘船上,他学会了开锁,学会了偷盗,学会了一切可以学的逃生技巧。最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忍辱负重。 司马珏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容色之灿,非言语所及,阿苒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过一年未见,她看他却像从头到脚都变成了另一个人。司马珏的眼神温柔之极,隐约带着一抹淡淡的哀伤,他没有回答阿苒的疑问,只是笑了笑:“你没受伤就好。” 195 沉船 - 阿苒 - 魏如春 风浪越来越大,船也越发颠簸起来。巧匠宗的画舫将客人们接到这艘海船上,为了保证交易会不受外界打扰,在客人到齐后,海船便沿着漠河继续往东航行直入东海。阿苒自幼生长在山林里,顶多只在附近的小河浅湖里玩耍过,从来就没有经历过大海的愤怒。两人正在对峙之时,远远似乎传来一阵爆响,船身忽然剧烈的倾斜起来。 司马珏瞳孔骤缩,飞快的将阿苒扑倒,两个人直接从屋子东头滑到了西头,重重的撞在了门板上。阿苒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原本预料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她扶住额角,只听耳畔传来司马珏低低的轻笑:“你打算一直这样赖在我身上么?” 阿苒猛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司马珏的怀中,少年的脸色雪白,口里溢出一丝鲜血,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容,若不是她听到了那声骨头被撞断的脆响,根本就看不出他已经身受重伤。阿苒连忙从他怀中爬起来,门外传来了人们的惊呼声,哭喊声,混乱中似是有人在大喊:“船要沉了,船要沉了!” 巧匠宗的技艺天下闻名,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海船弄沉了?阿苒顾不得心中的困惑,反手一剑劈开木椅,三下两下将椅腿切了下来,由从随身包袱里取出绷布金疮药,沉声道:“忍着点。” 司马珏疼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却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他轻轻笑着:“我对你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你还想要救我么?”船要沉了,赶紧找机会离开吧。 阿苒并没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样懊恼,反而抬起眼朝他微微一笑:“谁说我要救你了?”她手下稍稍用力,司马珏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剧痛沿着肩膀传到了头顶,他整个人都差点痛晕过去。 阿苒将他的断骨接好,飞快的给他上了药。又将夹板缠住,这才拍了拍手,起身道:“你在这里先呆着,我出去看看。要是你敢不老实……”她抬起脚尖作势要对着司马珏的断骨轻轻踢去。 司马珏喘息着笑道:“你果然还是那么狠心。” 阿苒顾不得面罩。抓起沉渊便打开了房门。走廊里一片混乱,她所在的是甲板往下第三层船舱,同层的人几乎都已经跑得干净了。船身倾斜入海的那一侧,地板上全都是水,眼看着就要朝她这边涌过来。 阿苒当机立断,抓住司马珏便要往高处跑去,耳后传来少年的轻笑声:“你果然还是放不下我。” 阿苒恼道:“闭嘴。” 两人正要顺着楼梯往上爬去,却听一声少女的尖叫传来:“救命!” 听声音,正是之前那个替她说话的热心少女。她似乎被困在了房间里,浸没的海水将门堵住。她从里面没法打开门。 阿苒与司马珏对视一眼,她身形刚要动弹,却被司马珏抓住了手腕。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带着难得的肃穆,就连语气也柔软了几分,他低声道:“救不了的。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 少女的惊呼声又传了过来,海水已经透过房门的缝隙灌了进去。再不去救,她就必死无疑了。 阿苒跺了跺脚,咬牙道:“你先去上面等着我。” 司马珏抓着她不放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别去。” 少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如果被困着的是你,我也一样不会放着不管。” 司马珏眼睁睁的看着她冲向黑暗中,漂亮的猫眼里微微有些怔忡。他垂下头。长长的刘海披散下来,遮住了那双精致动人的眉眼。少年颀长的身体顺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沾染着鲜血的手指扶住了额角。 自己果然还是对她下不了狠心。 …… 少女的惊叫声越来越微弱,阿苒情急之下抽出沉渊一剑将门劈开。大量的海水涌进了船舱,镶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在水波荡漾之下明晃晃的刺眼。阿苒潜进去将差点就要溺死的少女拖了出来,正在这时。船身又是一阵剧烈的晃荡,阿苒反手一剑刺入墙内,稳住自己的身形,使她二人不至于被海水冲走。也正是因为这次晃动,舱内的水面下降了许多。露出了不少可以呼吸的空间。那少女好容易死里逃生,连忙将头探出水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阿苒见她无恙,便将沉渊拔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顺着走廊往上游去。眼看就能爬上台阶,忽然听到隐隐一阵闷响传来,船身迅速的倾斜了下去,阿苒的手还没来得及抓住栏杆,整个人便向后方滑去。 就在这生死关头,一只手打斜里伸了出来,将她的手臂牢牢的抓住。阿苒定睛一看,司马珏脸上全是冷汗,嘴唇也白得吓人,正用他那受伤的胳膊紧紧攀着楼梯上的扶手。阿苒的小腿被那少女抓住,两人的重量几乎全都落在了司马珏一人身上。 阿苒反手一剑钉入地板,咬牙道:“快放手,不然你也会掉下来。” 司马珏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展颜一笑:“阿苒在担心我么?” 阿苒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放手!” 司马珏依旧还是笑:“你若是答应以后一辈子与我在一起,我就放手。”他挽住栏杆的是那只受伤的左手,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肌肉,若不是手臂上那三枚椅腿将伤骨固定住,吃掉了部分力道,只怕骨头立时又要折断。 阿苒怕连他也一起掉下来,只能将全身的力道尽可能的放在沉渊上。她若是一人还能仗着身体的灵活翻上来,可小腿上还挂着一个,当下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你赶紧放手。” 司马珏似是怔了怔,他本来并没有抱希望她回答应,却没想到阿苒竟会答应得这么快,当下心底涌起一阵巨大的欢喜,脸上的笑容明艳而快活,就像是个天真的孩童:“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放手了。”他咬牙用尽全力将她往上拖去。阿苒曲起身体,用膝盖抵住沉渊的剑柄,借力往上扑了过去。她身后的少女在被拖上去的过程中,连忙伸手抓住了沉渊。好容易稳住了身形。 阿苒这一扑正好滚到了司马珏怀里,少年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她一撞后脑直接撞在了墙壁上,他喘息着笑道:“好一个温香暖玉。” 阿苒顾不得与他生气,转身便朝那少女伸出手,叫道:“快抓住我!” 那少女吃力的想要向她伸出手,忽然间那闷响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直到耳畔除了水声,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船身从中间裂开了。 阿苒眼看着那少女抓着沉渊惊慌失措的朝自己大叫着。却什么也听不清。双方距离越来越远,直到断裂的船身占据了视野的全部。阿苒立即牢牢抓住扶手,一面抱住司马珏,叫道:“司马珏,你的剑还在身上吗?” 她叫了两声都没听到回应。回头看时,少年脸色惨白如纸,早已痛晕了过去。他那被层层包裹住的绷布上也渗出了大量的鲜血。阿苒干脆用双腿勾住栏杆,单手扯下腰带,将两人的腰肢牢牢捆在了一起,这才腾出手去摸他身上有没有多余的刀具。 耳畔却传来一阵热气,司马珏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轻轻舔了舔她的耳廓,用一种惋惜的语气喘息着笑道:“早知道你这么热情,那时候我就真对你下手了。” 阿苒完全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咬牙道:“你的剑呢?” 司马珏轻笑道:“还是觉得我的剑比较好么?” 阿苒怒道:“快点,船马上就要沉了。” 司马珏稍稍挪了一下身子,露出身下被压住的长剑。脸上却依旧懒懒道:“有剑又如何?反正都是死。” 这海船因为体积庞大,即使从中间裂开,完全沉入海底还需要十几分钟。他不是不明白阿苒的做法,可光用剑将木板削断,也不可能活着逃离大海的吞噬。海船沉下去的时候。巨大的吸力会使得周围的小船也一起被拖下去,更遑论用剑临时削出来的木板了。再说,船体断裂沉入海底时,人很容易被断裂破碎的木板伤到,一旦在此过程中不慎被击晕,就只有永远的沉入海底。 阿苒解开身上系着的腰带,一手抓起长剑,一手抓住栏杆,翻身越了下去。司马珏眼瞳骤缩,厉声叫道:“阿苒!”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被锁在楼梯转角下方的手推车一辆接着一辆的滑了出来。少女用长剑缠住了其中一辆,用力拖到了楼梯附近,对司马珏叫道:“把它提上来。” 阿苒用长剑将手推车的车轮削断以减轻车身重量,一面用腰带系住一侧提手,她怕腰带不够长,干脆脱下外衣直接将胸前的绷布解了下来。之前因为偷懒没有缠上绷布,被司马珏占尽了便宜,待她醒来后立即将胸口裹了个严严实实。眼下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许多。 司马珏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微微眯了起来,阿苒哆哆嗦嗦的将黑袍裹住*的上身,一面咬牙道:“还看什么,你的腰带呢?” 话音未落,船身已经完全没入海水中。阿苒只来得及将司马珏抱住,反手一剑钉入车壁上,借力跃起跳入车内。那手推车在海水的作用下直接翻了个身将两人扣住。船身再次崩裂成无数碎块,散落的木板碎块甚至金条珠宝沿着海浪冲了过来,撞击在手推车的车壁上,发出巨大的轰响。可惜水下听不见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海浪一阵一阵的冲击。 那手推车扣着两人往海底慢慢沉去。在彻骨的冰冷与黑暗中,司马珏只觉得一个柔软的身体紧紧的抱着自己。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冷到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甚至连骨折的手臂也不再那么疼痛了。 大概自己就要死了罢。 能死在喜欢的女孩子怀里,或许也能算是一种幸福。 少年的口里吐出最后一个气泡,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微微的阖了起来。 就在他快要窒息失去意识的刹那,两片冰冷的嘴唇贴了上来,稀薄的空气慢慢渡入自己的肺叶。就像是沙漠中的旅人渴求着甘泉,又仿佛饿极了的雪狼闻到了血腥,司马珏蓦然张开了双眼,不由自主的伸手抱住了阿苒。手掌所及之处肌肤滑腻而细嫩。从肩背一直滑到腰身,熟悉的触感使得那双琥珀色的猫眼越发的幽暗。正在暗然*之时,忽然左臂被对方狠狠一拧,少年痛得差点叫出声来。 尼玛,什么时候了,还色眯眯的占她便宜! 这家伙怎么会长歪成这样? ps: 感谢米糊静同学的粉红票,感谢蚊子去死同学的打赏,感谢你们的支持,谢谢。 196 获救 - 阿苒 - 魏如春 司马珏痛虽痛得扭曲,但几乎被冷到要消散的意识也因为这一拧又被拉了回来。阿苒在黑袍之下什么也没穿,她的腰带被用来系住手推车,裤子被海水一冲便没了影,光光的腿上只剩了一只靴子。司马珏用他那仅能动弹的右手紧紧的抱着少女光滑纤细的腰身,摸了个心满意足。阿苒想要挣开他,又怕太过用力对方会因此跌落到海底,只能含恨咬牙忍耐,暗暗将这笔账记下以后与他慢慢算。待海浪将他俩推离船体稍远的距离,她才拉着司马珏从倒扣着的手推车下钻了出来。 司马珏伤上加伤,在冰冷的海水中一泡,早就没了力气。好在阿苒的体质非凡,她带着少年一路往海面上游去,那手推车被她用腰带绷布连成长长一条布绳系在了手腕上。由于一直处于倒扣着的状态,反而更容易浮了上去。 阿苒将司马珏推到手推车的底板上,自己则在海里另寻了一块漂浮着的木板,哆哆嗦嗦爬了上去,只靠手上的布绳勉强维持着彼此间的距离,使得两人不会被海浪冲散。冬夜里的海水温度极低,很快她的头发上就结起了冰霜。阿苒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忽然手腕上的布绳被人轻轻一拉,她愕然的抬起眼,只听司马珏喘息着抓着布绳的另一端,朝她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不能睡,好不容易上来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睡。” 阿苒心中一凛,是了,一旦睡去,只怕就再也没办法醒过来了。她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使得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阿苒小心的抬起头,四处张望着看是否还有可以利用的东西自救,海面上到处都漂浮着断裂的木板与尸体。巧匠宗的人难道一点都不曾预料到会有沉船的可能?疑惑盘旋在少女的心头。 最初听到的那声闷响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整艘船的人难道就没有一个逃出来?等等,漆黑的海面上为什么还会有火光? 阿苒原先以为海船是被风浪掀翻的,可现在看来又不太像。如果真有这么大的风浪。她早就从这块破木板上滚下去了。阿苒闭上眼,仔细回想着事情发生的经过。依稀记得她正与司马珏说话的时候,忽然船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紧接着没过多久。就陆续传来了几声闷响,似是在底舱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了一般。然后船身便发生了极大的倾斜,直至断裂成两截。 不管怎么样,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温暖。 阿苒朝司马珏喊道:“能够得着你的剑么?” 少年的脸呈现不自然的青白色,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却没有一丝迟疑。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滑入水中,不一会便从水下的车壁里拔出那枚 名为含霜的长剑。冰冷的海水几乎冻僵了他的四肢,司马珏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含霜插在了手推车的底板上。只朝阿苒轻轻挥了挥手,便慢慢的沉了下去。 只能替你做到这一步了。 他在心里默默的说着,那双漂亮到了极点的猫眼轻轻阖了起来。 真可惜,连最后道别的话都没法亲口对她说。 不过还好,至少她还活着。 ……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珏隐约感到有人在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那声音似远似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却又有些记不清。 阿苒按住少年的胸口,按照人工智能所说的心肺复苏法,按两下,吹三下,按三下。吹两下……她这般丝毫不顾男女之别的做法,使得边上一人不由转过头去,低声哼道:“伤风败俗。” 阿苒用力一拳捶在了司马珏的胸口,转头怒目道:“关你屁事!” 少年的身子猛地一震,大口大口的水从胸腔里呛了出来。阿苒大喜之下,连忙用身上的毛毯将他与自己裹住。司马珏的身子冷得和冰一样。隔着薄薄的衣裳,他可以感觉到来自对方身上的温暖。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忽闪着,少年喘息着抓住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过了好一会,忽然又艰难的将她推开。勉强微笑道:“别管我,我身上冷。” 即使脸色因寒冷呈现不自然的青白之色,他的笑容还是如同星光般璀璨明亮。先前边上说三道四的那人忍不住看得呆了呆,脸上竟然红了起来。 阿苒努力板起脸想要斥责司马珏,却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当初她看到他沉下去的那一刻,想也不想便跳入海中拼命向他游过去。好容易将昏迷中的少年抱住,却发现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在海里失去意识可不是一件好事。幸好待她浮出水面后,正巧遇上巧匠宗的搜救船。 一个圆脸少女笑嘻嘻的递给她一条毛毯,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几个能被救起来已经算是走了运啦。” 阿苒朝她感激的一笑,将自己的那条捂暖了的毛毯替司马珏裹上,这才将毛毯接过,一面诚恳道:“谢谢你,菱纱。” 菱纱摇头道:“哪里,我还要多谢你才是,若不是你,我早就困死在房间里了。” 原来当初船身断裂时,被阿苒从船舱里救出来的少女正是眼前的菱纱。她运气极好,因为抓住了钉入地板中的沉渊,才不至于直接滚落到大海里。船沉之后,没多久便被人救了起来。当司马珏将含霜插在了手推车的底板上时,火光被剑身反射出的光芒,正巧让眼尖的菱纱看到,这才使得阿苒他们双双获救。 阿苒与她相视一笑,两人互报了年龄,生辰也不过相差数月,一个姿容秀丽无双,一个神态活泼天真,两人很快便成了好友。阿苒自幼在山林中长大,被迫结拜的姐妹是年纪都可以当她娘的南康,所遇到年龄相仿的少女要么因为何意,要么因为颜九针,对她都不怎么友好。好容易遇上这么一个机灵可爱又热血善良的女孩子,阿苒差点就要喜极而泣。 倒是司马珏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原本是被海水冻得青白。现在是隐隐有些发黑。那双琥珀色的猫眼恨不得盯着菱纱的后脑将她烧穿。本来他可以趁机多抱一会阿苒柔软温暖的身体,现在却只能自己裹着毛毯,眼睁睁的看着阿苒被那多管闲事的包子脸抢走。 却听船尾一人大声道:“还搜什么?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就算捞上来也都是尸体了。赶紧趁着眼下没风。找个安全的地方靠岸才是。” 司马珏不动声色的往阿苒身边靠了靠。阿苒感觉到颈后微微一暖,正要回头,整个人猛地被司马珏拉到胸前。少年垂下头,微湿的长发顺着耳廓柔顺的滑落,露出白玉般的后颈。只听他在耳畔略带委屈的道:“说好了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怎么一转眼就不理我了?” 卧槽! 大家都还看着呢。 阿苒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正要推开他,却听司马珏低声说道:“有些不对劲。” 少女心中顿时一凛,不由自主的打量着船上的每一个人。这艘船与之前来接送他们的画舫并不完全相同,船不算大却十分结实。船上有可以转向调节的布帆,但没有可以遮风避雨的船舱,只在船尾勉强有个四面漏风舵舱,里面依旧是个木人在掌舵。阿苒他们身上的毛毯全是从固定在船身中间的凸起木柜里拿出来的。船上一共八人,除开他们三个。还有一对中年夫妻,一个老头,一个方才说她伤风败俗的青年,以及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袍人。 确实有些古怪。 适逢大难,大多数人为了方便起见都将面具除掉了,即使没有来得及除掉,也会被海水冲落。再说想怀璧其罪。也要先有命在,船都沉了,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是问题,一般人这时候都会拼命想办法保住性命,能多拿两条毛毯就是两条。谁还会如那黑袍人一样*的坐在船尾一动不动的吹冷风? 少女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那人坐在那里,宽大的黑袍被风吹得鼓起。根本看不出身形是男是女。她正在想着,耳畔忽然被一个温暖湿润又柔软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菱纱坐得离他们最近,显然看到了司马珏的放肆与轻薄,当下红着脸咳嗽一声道:“我,我再去拿一条毛毯来。”她起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微微侧过身望去,正好与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对上,后者朝她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罂粟般美丽却又散发着致命的危险。 他在警告她。 那双漂亮的猫眼闪着寒光,仿佛是冬夜里丛林中慢慢走出的雪狼。 菱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阿苒恼羞成怒的将司马珏用力推开,怒道:“你干什么?” 司马珏闷哼一声,整个人直接往后仰去,眼看就要落入水里。阿苒暗暗懊恼,她忘记他还受着伤了,连忙伸手将他拉住。少年顺势靠在了她怀里,如夜色般漆黑的长发垂落在她的胸前。他在她颈边轻轻吻了一下,闭上眼低声笑道:“真香。” 阿苒眯起眼睛,冷笑道:“我原以为你伤得挺重,看来是我多虑了。” 司马珏并没有作声。 阿苒咬牙将他推开,只见少年雪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不正常的嫣红,整个人已经昏迷过去。 糟糕,在冰冷的海水里呆了太久,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毕竟他和她的体质不一样,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阿苒无奈之下,只好钻进司马珏的毛毯里,将他靠在自己怀中,又把她身上的毛毯裹在了最外面,以挡住海风与湿气。 菱纱见状,便将自己取来的毛毯递给她,阿苒连忙朝她道了声谢。少女赶紧红着脸摆手道:“不客气,那柜子里还有很多。”一面又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二人,一脸羡慕的小声道,“其实在船上时我听到了。” 阿苒愣了愣,道:“什么?” 菱纱羞红着脸道:“你让他放手,他说只要你答应嫁给他,他就放手。” 阿苒连忙摇头道:“那是我随口说的,作不得数。” 菱纱好奇道:“那你为什么拼了命要救他,还对他……”还对他口对口的吹气,就是现在也不舍得将他放手,根本就不在意别人对她的侧目一般。可这样的话,她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又有些说不出口。 阿苒觉得自己开始头疼了。 司马珏为了救她伤了手臂,又差点因自己而死,她不能就这样看着他死去。人在经历生死之后,很容易建立起信任,就像当初的她与何意那样。可是,司马珏又与以强势姿态出现在阿苒面前的何意不同,他从一开始就任性别扭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即便对她表现得再厌恶,他还是竭尽全力的帮助她离开了驿站,甚至不惜以自己为质与南康对抗。在内心深处,她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有侵略性的男人,而更像是个爱胡闹的孩子。阿苒对司马珏是感激,甚至宽容的。 她略略失神片刻,垂下头伸手抚摸了一下少年的长发,轻声道:“我曾经对他说过,如果被困着的是他,我也一样不会放着不管。” 197 真相(上) - 阿苒 - 魏如春 在海上呆得越久,就越感到寒冷,即使每个人身上都披了不止一条厚毛毯。可惜木人所在的舵舱挤不进第二个人,由于其下身与底板连接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将它挪开。最关键的是,这八人中没有人会掌舵,即使有,在迷茫的夜色中,也不知道该要驶向何方。 阿苒忍不住问道:“这艘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菱纱笑嘻嘻的道:“我是被那位夫人救起来的。” 阿苒随即望向那对中年夫妻,男的的一脸胡须,将大半张脸都遮住,女的容色有些憔悴,目光却十分温和。这对夫妇俩身上都穿着黑袍,袍角上银线绣的编号相连,想来应该也是登船的客人。那中年男子自称姓于,双名梁登,青州人士。因其妻周氏年轻时曾身中奇毒,虽勉强捡回一条命,至今却仍然有些不妥当。那于梁登爱妻如命,无意中得知了这次宗门交易,指望能从中寻到解药,变卖了所有家产以重金购得登船手令,却不想好不容易解了毒,一转眼又遇上了海难。他夫妇二人自幼生长在海边渔村,水性都极好,他们最先发现的搜救船,只不过当时船上并无一人。菱纱被救起后,剩下那三人也陆续被发现。 那青年姓白,双名栖风,出自魏秦的辟尸派,靠着一手龟息*假死才活了下来。容貌生得倒是端正,只不过眼光却总不由自主的瞄向昏迷中的司马珏。 他身边的老头就是方才不耐烦要求停止搜索的发话之人。那老头双拳呈赤红色,一看便知是出自魏秦的赤拳宗。最后那名黑袍人独自坐在船尾,身上一件毛毯也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也不搭理人。他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引人注目。 阿苒将司马珏托给菱纱照料,自己走到舵舱仔细看了看,忽然抽出含霜一剑劈向那木人。 白栖风与那老头同时惊叫道:“你疯了?” 于梁登也不由站起来道:“没有了木人,谁来掌舵?” 阿苒的剑离那木人的脑袋不到一寸的地方蓦地停了下来。她回头望了一眼众人,一脸古怪的说:“为什么你们会认为是木人在掌舵?” 白栖风哼道:“你登船之前难道不是被木人画舫引领过来的?那船上只有一个木人,却能准确的把我们带到这艘海船上,不是它在掌舵难道是你不成?” 那老头也开口道:“你看看它转舵的时候。船也跟着转向,自然是它在掌舵。” 菱纱一听连忙点头道:“嗯,我之前也发现了这一点。” 阿苒眼珠一转道:“那木人能听得懂人话么?”她这话问得天真,就连那中年妇人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白栖风一脸鄙夷道:“你是傻子么?木人怎么能听得懂人话,没有人操纵……”他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声音。 是啊,没有人操纵,木人怎么能将他们准确的送到海船上?他们都先入为主的被木人画舫所震撼,可又因为登船须知上写着“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形式损害船只,否则将取消交易资格”这句话不敢轻举妄动对船身仔细勘察。不知不觉就在脑海中形成了巧匠宗很厉害,不需要人也能掌舵的印象。可如果有人操纵。操纵的人又藏在哪里呢? 阿苒慢慢道:“当初我就觉得奇怪,那画舫华美细致,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偏偏那个掌舵的木人线条粗糙,与整体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登上海船之后。发现这木人与船上的木人看起来似乎并无差别,当时我还以为是我多虑了。现在想来,两者最大的区别就在它们的腿上。” 众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在那木人身上。 菱纱小声道:“可是它穿着裳裙,看不见腿啊。” 阿苒点了点头道:“在海船上的木人制作成裤装方便自由走动,这里的木人却被做成裳裙的样子,不觉得奇怪吗?” 白栖风哼道:“有什么奇怪的,这木人是固定在船板上的。根本不需要走动。” 阿苒微微一笑,那舵舱极为窄小,木人与船舵之间只有一臂的缝隙,她蹲下身子,将一只胳膊伸进了缝隙中,由下往上慢慢试探。 菱纱好奇的问:“是在找机关么?为什么不会在头顶上?” 阿苒在船上见过巧匠宗的人。那老头个子极其矮小,阿苒猜想他应该不会将机关造在自己都够不着的地方。却听咔咔咔几声响,那木人双手忽然垂了下来,整个人慢慢的转了个身面朝众人。 海面上的火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渐渐消失,昏暗的夜色中根本就看不分明。阿苒问道:“谁身上还有火折子?” 菱纱摇了摇头道:“就算有。落在海里这么久也不能用了。” 白栖凤迟疑了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枚夜明珠递了过去。阿苒只觉得那夜明珠极为眼熟,一看就是从船壁上撬下来的。他见众人的目光都有些鄙夷,不由涨红了脸强调道:“这可不是我撬的,这是我捡的。” 阿苒借着夜明珠的光芒仔细看了看那木人身下,用手在它身上轻轻一按,只听砰的一声轻响,那木人下身裙前忽然打开了一道暗门。 菱纱拍手道:“原来真有机关!” 那老头若有所思的道:“原来他们之前是藏在这里,难怪……” 阿苒道:“巧匠宗的机关暗器天下无双,但他们本身并不具备多少自保能力,一旦暴露在人群中,很有可能会有危险。” 白栖风脸上阴晴不定道:“所以他们用木人来迷惑我们,自己其实一直躲在暗处?可在海船上时,我曾见到有巧匠宗的人骑在木人身上巡视,难道他们就不怕被人抓住威胁?” 菱纱点头道:“我也看到了,那木人出手极快,一下子就能把人打晕,有这么强力的帮手在,应该没什么好害怕的吧。” 阿苒却皱眉道:“每一层在暗处应该还有人监视着。”不然这么大一艘船,她刚上船时被扒手盯住,怎么就有巧匠宗的人刚好过来制止? 于梁登忍不住道:“如果每一层都有人监视着,船又怎么会被人弄沉?” 白栖风奇怪道:“你怎么知道船是被人弄沉的?” 于梁登握住了周氏的手,道:“实不相瞒,我家祖上曾是造船匠。此番能来到这里,一来是想替内子寻求解药,二来则是想亲眼见识一下巧匠宗的造船本领。所以……” 在兑换到解药之后,一想到明日就要离开,他便忍不住想要再多看一眼巧匠宗所建造的海船内部结构。 这艘海船上除了底舱禁止通行以外,其他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意行走。而身为造船匠子孙的他深深知道,底舱对整艘海船的重要性。他越想便越觉得好奇,刚想悄悄溜进去,却见里面飞快的窜出一人,极快的速度往外跑去。于梁登被他撞个正着,他正要慌慌忙忙的解释自己并非有意过来窥探,对方却一把推开他,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于梁登有些不明所以,只听底舱里传出不少人的打斗声,又有一人的叫声:“外面有人!不能留下活口!”于梁登吓了一跳,他听对方似是有不少人,自己只有一人,怎么想都不该由自己背这个黑锅,当下连忙跟着跑了出去。待他跑回自己的房间后,越想越不对劲,可巧匠宗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宗门交易结束之后,更是连个影子都不见。他不确定那伙人究竟是不是心怀不轨的匪徒,便让妻子悄悄收拾好包裹,自己则四处寻找可以用来逃生的船只。这样大的海船上不可能连一艘用于紧急情况下逃生的小船都没有。可没过多久,底舱就传来一阵闷响与剧烈的摇晃。 于梁登叹了口气道:“以在下多年的经验判断,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触礁,要么就是船底被人炸穿了。” 菱纱与白栖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叫道:“轰天雷!” 阿苒眨了眨眼道:“那是什么?” 菱纱奇怪道:“你不知道么?轰天雷是这次宗门交易上最轰动的一件交易品。据说可以将丈许厚的石头炸穿,价格高得离谱,居然还有好多人为了它抢破了头。最后成交的价格将近一万点公输点,兑换到市面上没准能要到几十万两黄金。” 阿苒愣了愣道:“轰天雷能有什么用?最多用来炸个城门,几十万两黄金买一下一座城池都绰绰有余。” 菱纱摇了摇手指道:“当然连带着配方图纸一起啦。” 阿苒心下顿时一片清明。宗门交易会虽说是不同门派之间相互交易的场所,但也有不少巨富豪强以各种方式拿到了登船劵,其中肯定不乏各国的王室贵族。当初南康手里的那枚明华针便是大晋皇室从宗门交易会上购得的。眼下大晋,魏秦与梁周三国彼此相互制衡,可一旦其中一方获得了轰天雷的配方图纸,在军事上就会占有绝对的优势。平衡一经打破,就意味着战争的到来,直至新的平衡再次建立。 所谓的轰天雷其实就是**。事实上,根据人工智能提供的资料,在另一个平行空间内,直到三百年后才第一次发明了火药。从引燃易爆的火药到威力极大的**中间还有漫长的过程,怎么会这么早就被人发明出来? 这一切说到底还得归功于她那本《千金方》。 ps: 牙龈发炎,疼得我睡不着觉,这一章是昨天的,先补上。等会还有一更。 198 真相(中) - 阿苒 - 魏如春 孙思邈在《丹经》中伏火硫磺法[1]一篇里曾记载,硝石、硫磺和炭化皂角子混合后用火点燃后能引起猛烈燃烧。阿苒在抄誊时并没有注意到伏火硫磺法的重要性,可言者无心听者有心,这篇丹方很快就引起了巧匠宗的注意,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那群老怪物们竟然直接由火药的雏形研制出了威力极大的轰天雷。 菱纱叹了口气,埋怨道:“花了那么多钱才买到的轰天雷,就更应该小心保管才是,怎么会将它用来炸沉船?再说,在这茫茫大海上,船沉了,他们自己也活不了呀。” 白栖风冷笑道:“未必是他们有心如此。” 菱纱的眼睛瞪成了圆形:“你说他们不小心弄的?难道是想在船上试试威力,结果不小心把船炸沉了?” 白栖风额角青筋直冒,咬牙道:“你就不会动动脑子么?” 菱纱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怒道:“你说谁不动脑子?” 白栖风瞥了她一眼,道:“若换成是你,花了这么大一笔钱买到了轰天雷,你会直接在船上试雷?” 菱纱扭过头哼道:“自然不会,巧匠宗的东西还是信得过的。若是我的话,定然把它小心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免得被人抢走了血本无归。” 白栖风冷哼道:“这就是了,你都能想到的事,别人当然也能想到。” 菱纱再迟钝也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嘲讽之意,当下上前一步双目喷火道:“你什么意思?” 阿苒连忙将她拉住正要好生安抚一番,后者却挣扎着对白栖风叫道:“可如果是别人做了手脚,难道他们一开始就打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白栖风哼了声道:“听你的口音应该也是来自魏秦吧,轰天雷的威力你也见识过了。我问你,”他直视着少女的眼眸,语气咄咄逼人,“如果大晋或梁周得了这些轰天雷的图纸且打算用它来进犯我魏秦,你是现在就将它扼杀在此。还是等到对方带着数以万计轰天雷兵临城下时再与他们决一死战?” 菱纱退后一步,手足无措道:“这……” 白栖风见她气势上已经败给了自己,不由装模作样的背起手,长叹一声:“不管是谁炸沉的船。死了这么多人,他们都被列为各门各派的共同仇敌,与其被追杀一辈子,不如为了国家大义与轰天雷一起沉入海底。这才是真正的烈士,壮哉,壮哉!” 阿苒一个喷嚏打断他道:“如果买下轰天雷的是魏秦的人呢?” 白栖风脸上微微一窒,哼了一声道:“魏秦素来是苦寒之地,不像梁周那样临海多港,也比不上大晋的奢华富饶,非要争个明白的话。大晋拍下轰天雷的可能性最高。” 阿苒长长的哦了一声,道:“也就是说,我大晋的嫌疑可以排除在外了?” 白栖风被她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他见其余几人皆冷冷的望着自己,就好像真是魏秦的人下手炸沉的船一般。当下连忙道:“这只是我的推测。作不得数的,没准真的是拍下轰天雷的人迫不及待想要试试看,也有可能是被人盯上了,对抗不过只好选择同归于尽。” 菱纱再不喜欢他,毕竟也出自魏秦,她不希望自己的母国被人诋毁仇视,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岔开话题道:“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眼看天都快亮了,巧匠宗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被困死在这。”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均是一凛。原本以为有木人掌舵。迟早能将自己带到安全之处,眼下无人操纵木人,手边既无长桨,也不知方向,在这茫茫大海上。别说没有食物淡水,就是随便一个大浪就能将船打翻。 阿苒走到司马珏身边,月色之下,少年的脸蛋如玫瑰般晕红,她将司马珏身上的毛毯盖好,一面抬起眼慢慢道:“谁说巧匠宗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对方只怕就在这条船上。”此言一出,众人皆脸上都微微变色。 白栖风一个箭步冲到那木人机关面前,拿着夜明珠仔细往里面看了看,一脸失望的说:“里面没人。” 于梁登陡然变色道:“难道他就在我们当中?” 菱纱第一个反应就望向船尾那黑袍人,白栖风沉声道:“船尾风大,这位兄台不如过来与大家坐在一起。” 那黑袍人看了看这边,摇了摇头,并不作声。 白栖风又上前两步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黑袍人干脆就将脸转了过去。 赤拳门那老头忍不住道:“这人这么古怪,定然有问题。” 白栖风挺身道:“既然如此,休怪在下不客气了。”他正要动手,却听阿苒冷冷道:“且慢!” 白栖风也不想和他真打,万一对方真的是巧匠宗的人,这一交手,没准什么稀奇古怪的暗器都要往自己身上招呼了。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把那黑袍人制服了,对方宁死不屈怎么办?毕竟掌舵带路这种事不好勉强对方,万一他把自己带到巧匠宗的老巢里,秋后算账又怎么办?听到那少女的制止声,他立即止住脚步,脸上却仍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道:“你又有什么高见?” 阿苒摇了摇头,道:“不是他。” 这下连菱纱都稀奇的看着她道:“何姐姐,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巧匠宗的人?” 阿苒环视众人一眼,道:“在这里有几个人见过巧匠宗的人?” 众人皆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即使在交易会上,巧匠宗的人也是以面具黑袍的形式出现,并没有露出真容。 倒是菱纱愣了愣道:“那天我们不是见过,那个小老头……” 阿苒朝那黑袍人抬了抬下巴:“他看起来像吗?” 菱纱咽了口口水,道:“体型相差很多,他看起来高很多,眼睛也更明亮,倒像是个年轻人。” 阿苒道:“这就是了,既然没人见过巧匠宗的人,如果他是其中一员。又何必要特意戴上面具呢?” 白栖风忍不住讥讽道:“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戴上面具?” 阿苒道:“很简单,因为他不想让人认出自己。” 白栖风哈的一声笑了起来:“这不是废话吗?” 阿苒道:“他戴上面具,是因为这里有认得出他的人,尽可能的不说话。是怕被人听出声音。但是他却忘记了一件事,”少女微微一笑,嫣然道,“这么冷的天,又曾掉进海里,大家裹着毛毯都觉得冷,只有他非但不披,还一点事都没有的坐在风最大的船尾,这样的人我恰巧认识一个……”她话音未落,那黑袍人忽然苦笑一声。道:“好啦,好啦,怕了你啦。这家伙可真是的,什么都告诉你了,还给不给人活路了?”他一面叹了口气。一面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菱纱那双圆圆的眼睛瞬间张大,俏丽的脸蛋上染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阿苒呆了呆,道:“原来是你。” 那人长身玉立,面容俊秀,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可不就是当初在驿站与南康作对的吴王殿下? 吴王也怔了怔,道:“你没想到是我?” 阿苒嘿了一声道:“我随口诈你的。哪里知道你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吴王的脸色顿时难看之极,他身中热毒,需要靠服用药物压制体内虚火。寒冬落水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用毛毯裹住自己才容易出事。他见阿苒与司马珏在一起,又听阿苒说得煞有介事,还以为司马珏那小子对阿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的底细给卖了。没想到八十老娘蹦到孩儿,上当的反而是自己。 菱纱狐疑的看了看阿苒,朝她捅了捅肩膀,道:“何姐姐,你认得他?” 阿苒正要开口。却听吴王飞快的打断道:“怎么不认得,她可是我的小表妹,她边上那小子是我的亲侄子。” 菱纱吃了一惊:“表妹?亲侄子?这辈分……”她想起在船上司马珏对阿苒死也不放手甚至趁机要挟成亲的那几句话,又想到阿苒方才说作不得数时无奈的表情,瞬间脑补了一出凄美动人的不伦之恋,不由恍然大悟的喃喃道:“难怪……” 白栖风忍不住呸了一声:“不知羞耻。” 阿苒顿时怒道:“谁是你的小表妹?” 吴王语气哀伤的说:“表妹,你不肯嫁给我也就算了,可你这么说未免也太绝情了。我之前躲着你们,不过是怕见面尴尬……也罢,”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受伤的模样低声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就当没见到你,你也当做没见过我。堂兄那里我去帮忙劝着,鹳奴这次可真把他气坏了,没个一年半载的未必肯原谅他。你们,唉,你们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便是了。”他说得情真意切,把一个被亲侄儿戴上绿帽子的痴情男子演绎得活灵活现。 阿苒明知他是在恳求自己不要说出他的身份,甚至还拿司马珏来威胁自己,可她怎么听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在他那张忧郁俊美的脸上狠狠踩几脚。 白栖风老早就看阿苒不顺眼,此时更是对吴王心生同情,嘴上却怒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对这种不知廉耻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吴王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道:“不要说了,都是我不好。” 菱纱望向阿苒的眼神也不由凉了几分,想要出言安慰他两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望着吴王那俊美的面容微微涨红了脸。 却听赤拳门那老头冷冷道:“这就怪了,你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摘下面具也没开过口,难不成你早就未卜先知自己会在这船上遇上他们?” ps: 注[1]:伏火硫磺法,也做硫磺伏火法,或伏硫磺法。伏火指的是丹药于火中烧制,经过特定步骤的处理,以达到预期的要求。 199 真相(下) - 阿苒 - 魏如春 吴王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尖锐,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目光落在了他的双拳上,微微笑了起来:“没办法,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就像阁下一样,明明不是赤拳门的人,却非要假扮成赤拳门,这才让人觉得奇怪吧。” 那老头脸色微变,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王的眼底如同隐藏在夜色里的猎食者般锐利,脸上却仍然带着懒散的笑意,温文尔雅的道:“非要我说明白么?赤拳门之所以被称为赤拳门,是因为修习赤拳心法的同时,气血集中在双拳,看起来就像是染上了赤红之色。然而气血翻涌之时,最不惧怕的就是寒冷,就像我身上的热毒之症一般。可阁下虽然双拳赤红,却一直缩在毛毯之下,果然是因为太冷了么?” 那老头不自觉的将双手从毛毯下伸了出来。 吴王微微一笑,慢悠悠的接着道:“听说赤拳门越练到后面,双拳的颜色便会越深,甚至放入冰水中不消一刻便能使之温热。阁下的双拳如此鲜红,想必已经到了化冰转气的境界,不如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白栖风原本听那老头戳穿吴王时,瞬间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可现在听了吴王的话,又觉得那老头的问题更大。这搜救船到底是巧匠宗派过来的,还是那些炸沉船的人事先从大船上放下来的,谁都不知道。那对姓于的夫妻俩是最先出现在船上的,他们说的话没有人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同样也无法证明。青年的视线又转向阿苒,这少女虽然长得漂亮,但作风太过豪放大胆,居然敢当众与男子亲吻,还和那绿帽男不清不楚,总之也不能相信。看来看去。只剩下那个叫菱纱的小姑娘了,虽然傻了点,但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相比起骗人。她更像是会被随便拐骗的那种,还是与她站在一起比较保险。 尽管如此,白栖风的目光还是不自觉越过菱纱转向因重伤落水而陷入昏迷的美少年身上。司马珏原本精致到了极点的脸蛋上因为高热而染上了一层浓丽的绯红,鲜艳夺目的唇瓣如同初晨的玫瑰[1]一般微微绽放着,雪白的毛毯将他层层裹住,尖尖的下巴越发显得可怜可爱,被海水沾湿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就仿佛雪地上的墨竹一般枝叶交杂着,让人不由怦然心动。 眼看着他的手指就要碰触到少年的脸蛋,忽然打斜里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阿苒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想干什么?” 白栖风猛地涨红了脸,他飞快的挣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去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还知不知羞耻,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拉我的手。”抬头见吴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就好像已经看穿了他的龌龊心思。不由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再在这里呆下去,你不怕冷,我可要受不了了。不管你们俩谁是巧匠宗的人,赶紧带我们离开这里才是!” 吴王懒洋洋的笑道:“说的也是,再拖下去,鹳奴可就撑不住了。”他朝那老头抬了抬下巴。道,“喂,你扮成赤拳门的人我不和你计较,赶紧去开船!” 那老头怒道:“都说了老夫不是什么巧匠宗的人!再说,你自己难道就能撇得清了?” 吴王随手在桅杆上一抓,上面便落下清晰的五爪印。如此深厚的内力。就连一向自负的白栖风也不免吃了一惊。吴王用略带傲慢的语气道:“我若是巧匠宗的人,根本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你们这些人就算一起上,也不过就是半天功夫的事。当然,”他朝阿苒展颜一笑。“表妹放心,我是不会对你出手的。” 白栖风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偏偏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他出自辟尸派,擅长炼尸、赶尸、化尸、装尸……但与活人打交道就不那么在行了。更何况对方内力深厚,背后还有阿苒等人互为依仗,自己一个人和他正面交锋不划算。当下勉强忍住一口气,恨恨的蹲到了一边。 于梁登也忍不住开口道:“老先生,我们不是坏人,这天气谁也说不准,再拖下去只怕无人能够幸免。” 那老头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忽然转向阿苒道:“小姑娘,你说巧匠宗的人在这船上,可有何凭据?” 阿苒理所当然的道:“这船上的布帆上没有一点被断裂木板划破弄脏的痕迹,船身上也毫无破损,如果是有人事先从大船上放下来准备逃跑的,除非巧匠宗内出了奸细,否则以对方如此严密的监视,怎么可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如果是仓促之下放下的,大船被炸沉时,两船的距离必然不会太远,这小船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那老头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这船是巧匠宗的人特意送过来救我们的?那怎么连个掌舵的都没有?” 阿苒道:“不,这船不是用来救我们的,而是用来救他们留在大船上的自己人的。如果他们想要救的人没能活下来,这船落在我们手里也没有意义,毕竟没有人知道该怎样操纵木人驾驶这艘遍布机关的搜救船。” 白栖风不屑的说:“这木人这么碍事,直接劈开不就得了,掌舵么本身也不是件难事,那什么姓于的,你不是造船匠出身么?你难道不会掌舵?” 于梁登苦笑一声,走到舵舱,伸手转了一下舵盘[2],舵盘呼啦啦转了三圈,船却没有转向。他叹了口气道:“你没发现么,那船舵根本就没有用,船会自己转向,完全是风帆在起作用。没有船桨,船舵也不起作用,眼下虽然风浪稍有平息,一旦大风将布帆刮断,我们就彻底断了活路。” 白栖风不由着急的对那老头叫道:“那你还等什么?我们又不会害你!” 菱纱也跟着怯生生道:“是啊,好像越来越冷了。老爷爷,不要再拖下去了。” 那老头脸色涨得通红道:“老子一早就催你们别搜了赶紧走,我要是巧匠宗的人,老早就开船走了,还在这里与你们干耗着做什么?” 吴王眼里微微带着一抹杀意。脸上的笑意渐收,道:“既然你不是巧匠宗,为何要假扮赤拳门的人?” 白栖风斜睨了他一眼道:“无非是和你一样不想被人认出来罢了。” 吴王冷笑两声,却不说话。 阿苒道:“扮成赤拳门人的原因有二。一个是赤拳门容易被认出,另一个嘛,就是他不想暴露出自己的出身。但此次宗门交易会,你对我们来说完全陌生,根本没有必要向我们隐瞒身份,除非……” 菱纱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的问:“除非什么?” 阿苒眼波流转,望向那老头道:“除非你想骗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巧匠宗。” 吴王不知何时居然从黑袍下抽出一柄折扇,慢慢摇了起来,那双细长的眼睛瞟向那老头:“话说当初炸沉船的人当真不是你么?” 那老头见他俩一唱一和。越说越离谱,一旦自己被认为是炸沉船的罪魁祸首,别说巧匠宗了,船上这些人也都不会放过他。他情急之下不由厉声叫道:“胡说八道,老夫乃是碧霞剑宗门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当初沉船之时,老夫不小心掉落了随身佩剑。要知道剑客失去了剑,无异于拔了牙的老虎。老夫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好是坏,就干脆假扮成赤拳门的人,不过是想自保而已!我碧霞剑宗的成名招式,碧空落霞十三斩,总该有人见识过吧?”他说着一面朝阿苒道。“小姑娘,借剑一用。” 菱纱却忽然将阿苒按住,开口叫道:“不可以!”她见众人皆不明所以的望向自己,只能硬着头皮道,“何姐姐,他是坏人。剑不能借给他。” 阿苒微微一笑:“你终于肯站出来了么?” 菱纱吃了一惊,道:“你知道了?” 阿苒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有人喊沉船的时候,大家能跑的都跑了,你怎么会被困在房间里?你我分开时。我的沉渊在你手中,你若想占为己有,你完全可以说谎骗骗我;即使弄丢了,遇上这种海难我责怪你也没用。可你却偏偏只字未提。我当时就在想,或许不是你不想提,而是不敢提。”巧匠宗的人行事风格谨慎到近乎胆小,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站出来暴露自己。她就是在这个时候怀疑到菱纱身上。 菱纱咬着嘴唇道:“我也不想瞒着你的,”她垂下眼眸,晶莹的泪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这船如果没有人操纵木人,根本无法航行。本来应该是有人来救我的,可是……” 她抓着沉渊在海里漂泊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具尸体,上面插着一柄长剑,剑柄陈旧且多处磨损,剑刃却极其锋利。菱纱一见到那尸体,顿时眼圈就红了。死去这人正是她的亲大伯,此次并未登船,而是留守在了宗门里。他定是在交接的时候得知了海船出事的消息,冒着风险特意前来搜救,却不想自己反而永远的葬身大海之中。 菱纱发现了大伯的尸身,立即便想到杀害他的人恐怕已经抢先登上搜救船。她虽精通水性,却完全不懂武功,沉渊带在自己身上未必是件好事,尤其当对方是个使剑高手时,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她将沉渊系在了大伯的尸身上,做好标记后,自己则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继续抱着木板漂泊,直到被救上了船。 菱纱曾心怀侥幸的猜想,或许杀害她大伯的凶手还没来得及上船就溺死在海里。但很快她就发现那原本挂在桅杆上的绳索似是短了许多。刚开始她误以为于梁登夫妇就是杀害她大伯的凶手,可就在她准备用机关害死他俩时,又听到了呼救声。船上被救起的人越来越多,她自己却只有一人,强行下手只会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就在她迟疑不定的时候,她在漆黑的夜色中看到了不远处闪烁着的剑光。 持有沉渊的阿苒以何氏剑门掌门的身份与宗主进行交易。她当然不会认为连宗门交易会都没有参加的阿苒会是炸沉船的元凶。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信任,大概也只有对自己舍命相救的她了。 菱纱蓦地抬起眼,仇恨着盯着那老头道:“你的剑根本就不是掉在了海里,而是卡在了我大伯身上的铁棱甲上拔不出来。你不知道我们会有多少人过来搜救,更怕自己杀害他的真相暴露出来,便用绳索悄悄跟在船后,待有人上船之后再假装被救起,一面又假装赤拳门的人,以消除自身嫌疑,等时间一长,这事自然也就成了一桩无头冤案不了了之。” 那老头瞪着她半晌,哼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再说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冒着得罪巧匠宗、甚至很有可能置自己于死地的风险去杀他?” ps: 注[1]:早在汉朝就有了玫瑰,平阴玫瑰闻名于天下。 注[2]:中国古代的船舵最早出现在汉朝,并在之后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200 真相的背后 - 阿苒 - 魏如春 他话音未落,忽然浑身一震,他一脸惊愕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柄金属骨质的折扇从里面透了出来。 吴王唇畔含笑的立在他身后,慢慢将刺入他后心的折扇抽了出来。那老头不可思议的转向他,喉管里咯咯作响。吴王将他轻轻一推,那老头便直接向后仰倒跌入了海水中。 船身受到溅起的海水冲击,小小的颠簸了一下,阿苒连忙将司马珏扶住,白栖风则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菱纱显然也吃了一惊,喃喃道:“你怎么……” 吴王微微一挑眉,道:“觉得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么?还是觉得我杀错了人?” 菱纱退后一步,语无伦次的颤声道:“不,应……应该是他杀的,那柄剑的样式我认得,确实是碧霞剑宗的。但我不知道,我……” 吴王毫不在意的捡起那老头身上落下的毛毯,将折扇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一面淡淡的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害死你大伯的,除了他之外只怕没人知道。如果想要秉公断案,不知要耗到何时。我虽然不惧寒冷,可鹳奴却已经拖不得了。早杀早了,他死了,也算是替你大伯报了仇。你也可以安心的带着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此言一出,就算其他人心里还有不服,也强行忍了下来。毕竟人人都已经受够了继续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挨饿受冻。 吴王那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道:“当然,你若是觉得害怕,完全可以将我们都绑起来,相比起离开这里,这点小小的牺牲我还是愿意承受的。”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折扇收了起来,并拢双手摆在了菱纱的面前。 菱纱怔怔的看着他,吴王眼里一片坦然。甚至还带着鼓励的微笑。 白栖风哼了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段铁索,毫不留情的照着吴王的双手套了上去。 吴王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恼意,依旧微笑着望着菱纱。 菱纱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她连忙摆手道:“不,不用了,既然害死大伯的凶手已经死了……”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她咬着嘴唇道,“我,我带你们离开便是。” …… 众人从菱纱口中得知,巧匠宗的人早就在宗门交易结束之时提前撤离了大船。倒不是他们未卜先知海船会出事,而是出于一向谨慎的习惯。菱纱从一开始就以客人的身份出现在海船上,待巧匠宗的人离开之后,便由她来驾驶海船。待海船靠岸之后,她想要离开也不会被人察觉。 吴王懒洋洋的靠在船尾,看着少女在舵舱里操纵木人,意味深长的道:“江湖如此险恶,不谨慎果然不行呐。” 白栖风却忍不住道:“那你们人都走了。海船该怎么办?” 阿苒淡淡地说:“自然是炸掉呗。” 菱纱见不远处的海面隐约出现一座小岛,这才稍稍定下心神,趁着间隙解释道:“原本那些轰天雷是用来处理海船的,一来可以消除痕迹,二来也可以将轰天雷的效果演示给世人观看。可谁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之所以她会被困在房间里,正是因为她听到爆炸声时。想从房间的密道进入底舱去查看究竟,却不想那轰天雷的威力太过凶猛,竟然将船底直接炸出了一个洞。大量的海水从破损的底舱中涌入,以最迅猛快捷的方式通过密道将暗门堵住。待菱纱通过机关将求救信号放出后,才赫然发现自己房间的门也被走廊里涌入海水堵了起来。她两边的门都打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海水从门缝里渗了进来。 吴王慢悠悠的接口道:“轰天雷被人提前引爆了?” 菱纱想起当时的情形。冷汗涔涔的落了下来。 白栖风怒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不该好好保管吗?” 菱纱垂下头,小小声道:“底舱的密室有至少十三道机关,就是进去了一只老鼠都会被发现,我也不知道他们做到的。” 吴王皱着眉道:“除了你别人都没法进去么?” 菱纱摇头道:“只有我的房间才有密道直接通向底舱。但我房间的钥匙一直在我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再说也没人知道我是巧匠宗的人,谁会特意去针对我?”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眼,失声道,“难道是那人?” 白栖风连忙问道:“谁?” 菱纱颤声说:“我在回房的时候曾经被人撞了一下,一转眼他人就不见了。可我身上的钥匙明明还在,我还用它开了房门……”她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话语,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众人对视一眼,白栖风不由开口道:“菱纱姑娘,莫不是对方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将它掉包了?” 初晨的阳光落在少女圆圆的脸蛋上,菱纱却仿佛如坠冰窟。如果真是贼人盯上了她,而她却不自知,这一船人的性命,她连想都不敢往下想。 与她同样惊疑不定的还有阿苒。 别人不知道,但她却是知道的。当初她听到了菱纱的尖叫声,便想帮忙将门打开拦住对方,谁知拦下来的居然是司马珏。 阿苒心中复杂万分,难道沉船之事与司马珏也有关?不,不对。司马珏若知道船要被炸沉,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印下那么多吻痕?可如果不是他撞的菱纱,为什么他会急着逃走? 阿苒蓦的抬起头,她的目光正好对上了吴王那双细长的眼眸。海风将两人的长发吹起又垂落,只是这一瞬间的对视,吴王却仿佛已经洞悉了她心中所想的一切。青年竖起修长的食指比在唇边轻轻一笑,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菱纱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她蓦地抬起头,望向周氏惊声叫道:“是你!” 可就在这一刻,原本气色恹恹的周氏身形暴起,袖袍里飞出一道寒光,直扑菱纱的面门。 只听“叮”的一声。一道身影极快的挡在了少女的面前。 菱纱惊魂未定的退后两步,跌坐在船板上。她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不可置信的抬眼望向面前的青年。 吴王将挡在菱纱面前的折扇猛的往地上一甩,一枚梅花锥直接落了下来。 白栖风还没来得及出手。一股劲风当胸袭来,他一时间躲闪不及,整个人直接落到了海里。那于梁登拍了怕手,略有些惋惜的开口道:“没办法,既然被你识破了,你们都只能去死了。” 他先把距离自己最近的白栖风解决掉,又将脸转向了阿苒,啧啧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死了倒有些可惜。” 周氏的声音一改之前的温柔婉转,娇媚得几乎快要滴出水来:“死鬼。当着奴家的面儿还想着别的女人,你就不怕奴家吃醋么?” 于梁登哈哈大笑起来,搂着周氏亲了一口道:“女人生得再美,熄了灯都一样。真要论床上的本事,十个她也未必及得上你一根脚趾头。” 周氏风情无限的嗔了他一眼。明明只是普通的面容,却让人看得心旌动摇,就连菱纱也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吴王将折扇一张,摆在胸前摇了摇,叹息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周氏娇笑着朝他飞了个媚眼道:“吴王殿下可真有趣,被侄儿抢了女人居然还有脸说出来。也不怕被天下人笑话。” 菱纱这才回过神来,失声叫道:“你居然是吴王?大晋的吴王殿下?” 吴王含笑看了她一眼,却不置可否。 菱纱的脸涨得通红,瞬间又惨白如雪。她求助的望向阿苒,后者叹了口气,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于梁登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吴王慢悠悠的道:“早在你们动手杀掉这艘船的主人时。我就发现了。” 周氏怔了怔,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于梁登的肩膀,娇嗔道:“我说怎么少了一具浮尸,你非说是给海水冲走了。看吧,被人看见了不是?” 菱纱怔怔道:“这么说。我大伯其实是被他们所害的么?” 吴王一脸淡定道:“不错。” 菱纱想起那个碧霞剑宗的倒霉老头,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颤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周氏吃吃笑道:“他不杀他,你可就要倒霉了。谁让你们自作聪明,早早的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菱纱哭道:“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王漫不经心道:“告诉你,你信么?” 菱纱颤抖着嘴唇,被他反问得说不出话来。 周氏娇声笑道:“他那时自身难保,那姓白的又一个劲的咬着他不放,正好那倒霉催的死老头自己送上门来,你想要个凶手,他就给了你个凶手。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偏偏到了这里,居然被你认出来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颇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我自以为自己扮得完美无缺,可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呢?” 菱纱咬着嘴唇不作声。 周氏手里把玩着一只梅花锥,眼波流转道:“不说是么?”她手上微动,只见寒光一闪,菱纱正要抱头尖叫,却听叮的一声,那只梅花锥居然射向的是阿苒所在的船头那边。阿苒眼疾手快的用含霜将梅花锥挡了下来,司马珏还在昏迷中,眼下能护住他们的只能靠自己手中的长剑。 周氏微微挑眉,道:“运气不错,不过这回可就未必了。”她玉手一扬,左右两手中又各自多了三枚梅花锥。可这搜救船并不大,剑术讲究身法,在船上用剑远不如暗器灵活,只要稍不留意,就极有可能跌入大海。 菱纱虽不懂武功,却也看出了这一点,她情急之下叫道:“是香气。”她咬了咬牙,“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我可以肯定撞我的人是个女人,因为她有……她身上的香气。这个香气和你身上的是一样的。”其实之前周氏将她救上来时,她好像也闻到过。但香粉被海水冲洗干净,残余的香气并不十分明显;再加上彼时自己死里逃生,又一心想惩戒凶手,并未往深处思考。此时被海风一吹,蓦然醍醐灌顶般认出了周氏,可当着众人的面,这话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吴王唇畔带笑道:“光凭借香气判断对方是女人,好像不太靠谱。” 菱纱涨红了脸,她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因为自己感觉到对方有胸而且还不小吧。 于梁登却立即明白了过来,伸手肆无忌惮的捏了捏周氏的胸口,嘻嘻笑道:“我说让我来做吧,你非要瞎吃醋。这回给人发现了吧?” 周氏白了他一眼,一把将他的手拍开,连称呼也变了:“没听她说是香气么?还不是你那天折腾老娘到半夜,这船上又没法洗澡,只能用香粉遮盖你身上的汗臭!” 他俩打情骂俏的话说得极为直白,菱纱毕竟脸皮薄,一张俏脸红得几乎快滴出血来,她紧紧揪住自己的袖口,咬牙道:“你们究竟是谁?” 周氏吃吃笑了起来,朝吴王飞了个媚眼,道:“你问他啊。他从上船时候起就一直戴着面具,不就是想躲着我们?” 菱纱连忙望向吴王,后者微微苦笑道:“这对鸳鸯可不好惹,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鸳鸯盗。你若方才没认出她来,或许还有一条生路,现在连孤也要被你拖累了。” 菱纱跺了跺脚,怒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周氏极其诱惑的伸出灵巧的小舌舔了舔嘴唇,一面娇笑道:“小姑娘,你还是个雏吧,是不是男人你说了不算,不如让姐姐来帮你验看验看。”她那个看字还未说完,手中寒光激射。几乎同一时间,吴王身影微动,骨扇风响连连。火石电光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十数招。 于梁登似乎丝毫不担心妻子是否会落下风,只将脸转向阿苒,笑嘻嘻道:“何姑娘,你手里的剑品相似是不错,可否借在下一观?” 阿苒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半晌,忽然展颜一笑,嫣然道:“只要你能拿得到。” 淡淡的晨光落在少女的脸上,这一笑更是如珠璨玉般明艳动人。她持剑立在船头,黑袍之下露出一双*的小腿。此时毕竟不比夜间,海风吹过阿苒身上的黑袍,将少女身上玲珑的曲线悉数展现出来。 于梁登可以肯定对方的黑袍下面什么也没有穿。他越想越兴奋,只不过碍于周氏在侧,不好做得太明目张胆。他不想太快杀掉她,最好能将她那黑袍一片一片的撕碎,好好欣赏一番少女青春的*。没法暗着偷腥,明目张胆的观赏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谁让她自己不穿衣服的? 201 鲛鱼 - 阿苒 - 魏如春 作为能让吴王这样的人物都不想正面交锋的对手,这对鸳鸯盗自有其过人之处。所谓的于梁登,其实就是余本梁上之人。他的轻功之高,简直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在船上用剑很容易处在下风,一个是船板构造凹凸不平,不利于身法的展开,另一个则是由于阿苒身后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司马珏。如果说于梁登对阿苒的美貌还有三分觊觎之心,对司马珏可就没那么友好了。 阿苒前后受制,对方身影恍若鬼魅,一不小心,大腿上的黑袍就被对方一双利爪撕去一截,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于梁登越打越兴奋,恨不得将阿苒身上的黑袍全部扯掉。他的轻功占尽优势,每当阿苒挺剑而刺时,他就转而攻击司马珏。当然他并不是真心想要弄死司马珏,反正那少年高烧不醒,留下来也没多少威胁,太快杀掉的话反而会使自己失去一个有力的挚肘。 他正打得兴起,哪里肯放弃这种老鹰抓小鸡的恶趣味。阿苒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花拳绣腿的小姑娘,他越是逗弄她,她越是羞愤难忍。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里含羞带怒的眼神,较之周氏的妩媚婉转更让他心旌动摇。毕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只听嘶啦一声,阿苒背部的黑袍又被撕去一块。司马珏在她身上留下的吻痕虽然大部分已经消失,但还是有少许留下了浅浅的印记。少女雪白的背脊上淡淡的红印,简直就让他浮想联翩,难以自制。 偏偏就在这时,一枚梅花锥朝他身下激射而来。于梁登吓了一跳,朝周氏恼道:“谋杀亲夫么?” 周氏冷哼道:“你还记得你是亲夫啊!” 于梁登暗骂一声扫兴,这婆娘自己和小白脸眉来眼去且不说,还总盯着他不许偷腥。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当着周氏的面自己无法对阿苒下手,但完全可以假装大意,不小心被那小姑娘带下水去。于梁登水性本来就极佳,不然也不敢在海上直接动手。反正到了水里之后,周氏瞧不见自己的动作,就算她猜到了,自己咬死了不认,她又能怎样? 女人嘛,床上哄哄不就得了? 于梁登瞥了一眼周氏,后者与吴王正激烈的缠斗在一处,因有暗器偷袭菱纱这个牵制,使得原本内力更深厚的吴王反而落在了下风。看样子一时半会,她还打不完。反正眼下局面已定,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还不如让自己先快活一番。等到了水下,那小姑娘定然惊慌失措,自己再借机将她抓住,黑袍被海水一浮,不知会露出怎样的美景。 于梁登笑眯眯的掠到少女身边,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颊。手臂微微一痛,一道浅浅的血痕落了下来。他急退两步,却不小心被船舷绊住,整个人向后仰倒。阿苒显然不想错失这个良机,追上来一剑刺下,却不料于梁登那厮滑溜之极,整个人侧身一滚,一把抓住少女腰间的黑袍,用力往水下带去。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两人一起落到了水中。 吴王见船头那边似是不对,细长的眼微微眯了起来,笑道:“你那郎君掉到了海里,也不担心么?” 周氏咬了咬唇,索性朝他飞了个媚眼,吃吃笑道:“奴家早就腻了那死鬼,要真死了才省事哩。倒是吴王殿下,听说至今还卧榻空虚,若是肯给奴家个王妃当当,奴家就留你一条性命。”她嘴上虽然说得情意绵绵,手下却丝毫不留情面。 吴王微笑道:“孤只对美人有兴趣。”折扇当胸横扫而过,带起一道凌厉的劲风,直扑对方面门。 周氏仰身堪堪躲过,胸前的衣襟却被劲风划破,露出大红锦缎刺绣牡丹的肚兜来。她吃了一惊,媚眼流转,娇声笑道:“冤家,你还真狠得下心。衣服开了,你可要赔给我。”反手又是数枚梅花锥射向菱纱。 菱纱早就趁着他俩缠斗之时躲进了木人身下的密室里。有鸳鸯盗在船,她又怎敢将他们带回巧匠宗的老巢?宗门里面多数都是不懂武功的匠师,一旦让这些恶人进入宗门领地,其后果不堪设想。她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肯祸害宗门。当下咬牙调转船头,反而朝着大海深处驶去。 周氏哪里肯让她躲起来,少了这个累赘,司马蔚还不对自己狠下杀手?她一把毒烟对着吴王撒去,逼得对方连退数步。那毒烟可以激发气血,对吴王身上的热毒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他虽然反应极快,但两人近身相斗,还是多多少少吸入了一点。吴王的脸色顿时惨白,身形晃了晃,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周氏见他中招,眼中越发得意。她不忙先料理他,反而纤腰一扭,翻身一脚踏在那木人头上。那木人被她一脚踢碎了半边身子,里面立即传来菱纱的尖叫声。 周氏俯下身子,朝里面嫣然笑道:“小姑娘,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要我用毒烟逼你出来?” 菱纱的声音又急又气,语无伦次的哭叫道:“大不了,我,我与你同归于尽!” 却听咔擦咔擦几声响,周氏脸色微变,连忙退开数步,忽然脚下虚浮,船身竟然直接断裂成数截。 周氏大惊失色,连忙蹲下身子稳住重心,却没想到一回头,就见那高高竖起的桅杆正朝着自己倒了下来。周氏连忙闪身退开,只听吴王在背后轻轻笑道:“投怀送抱么?可惜孤不喜欢老女人。” …… 那于梁登假意将阿苒拖入水下,不过是想趁机对她上下其手,却不知此举正中对方下怀。阿苒正式学习剑术不过半年,全凭早年打下的基础与超出常人的体质,才得以极短的时间进入何氏剑法第三层。于梁登成名二十余年,光以内力论高下,两者便是天差地别。同样是从海里爬上船,阿苒靠的是自身体质硬抗着等待自然风干,于梁登则是暗暗运用内力烘干全身。她身上所有的内力加起来,还不如人家一成深厚。敌强我弱,正面交锋,自己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于梁登若有心杀她,只怕一个回合就能取她性命。 阿苒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得笨拙而生疏,就是为了让他尽可能的轻视自己。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老天居然如此配合她,让那姓于的与自己一同落入海中。轻功在水下可没有多少用处,当然,何氏剑法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不过总体来说,对方的损失比自己要大,或许还有机会拼上一拼。 于梁登一落入水,便将少女手中的长剑打落。他正要将手伸进对方的衣袍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那黑袍被海水冲起,直接扑在他脸上,遮住了片刻的视线。就是这一刹那间,阿苒毫不迟疑的从黑袍中脱身而出,**着身子朝含霜掉落的方向潜了过去。 于梁登见到手的只有一件破损的长袍,更是心花怒放。可一转身,却已看不到对方的人了。于梁登十分警觉,只将背牢牢贴在船下,一双利眼四处搜索着少女的身影。就在这时,船身忽然断裂开来。于梁登大吃一惊,连忙倒退着游了出去,就在这时,他背心传来一阵剧痛。于梁登低头望向自己的胸腹,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直接透胸而出,大片的鲜血顿时从胸口处涌了出来。 于梁登双眼圆睁,面目狰狞之极,反手一把抓住少女握住含霜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她的手骨捏碎。阿苒的动作也不慢,一剑得手,便立即双足踏在他的背上,借力将含霜抽了出来。于梁登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却不妨碍她用另一只手握剑朝他手臂砍去。 血腥味很快就吸引了一群鲛鱼[1],阿苒顾不得于梁登的右手还挂在自己右臂上,抓着含霜便朝船上游去。 那群鲛鱼很快就将于梁登的尸身分食干净,一面又顺着鲜血朝阿苒游了过去。阿苒动作虽快,毕竟比不上鲛鱼之利。眼看她就要被鲛鱼追上,一只手忽然从水面上伸了下来,准确的抓住了少女的肩膀。 阿苒只来得及将那只右手扔了下去,就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已经被人提上了半截船板。那船板猛然吃重,立即沉了下去。好在它与布帆相连,浮在水面上的面积极大,只沉下去数寸便又浮了上来。 一张雪白的毛毯从天而降,耳畔传来少年因高烧略显沙哑的声音:“就这么喜欢光着身子游水么?” 阿苒又惊又喜,喘息着道:“你醒啦?” 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微微有些疲惫,他隔着毛毯将她环拥了起来,低低的嗯了一声。 阿苒抬起眼看了看四周,船身早已分裂成数块,不远处两块浮板上各有一人。吴王懒洋洋的朝她打了个招呼,菱纱则趴在另一块船板上,害怕的快要哭出声来:“鲛鱼,鲛鱼来了!” 阿苒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含霜,却听司马珏沙哑着嗓子问:“怕么?” 阿苒咬牙道:“鲛鱼可是吃人的,难道你不怕?” 吴王耳朵倒是挺尖,立刻笑道:“鹳奴肯定是不怕的,就算怕也要说不怕。” 司马珏阴沉着眼看了看吴王,将身上的黑袍脱了下来,递到她面前。潮红的脸上却出乎意料的严肃:“先穿上再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202 劫后余生(上) - 阿苒 - 魏如春 海浪渐渐不复平静,风浪将他们彼此之间越推越远。吴王与菱纱的身影几乎都小到看不见了。周氏的尸身在船身断裂开时也掉进了海中,浓郁的血腥味很快引得那群鲛鱼朝深处游去。 阿苒才刚刚舒了一口气,忽然又发现海面上露出一点鲛鳍。原来挂在她右手腕上的断手掉下去后,立即便被其中一只鲛鱼张开大嘴咬成了碎渣。这只尝到了甜头的鲛鱼越发不舍得离开,就像笃定这船板上面有人一般,不过出于其警惕本能并未直接冲上来,而是在附近逡巡游弋,似是想要寻找机会一举击杀。 阿苒胆战心惊的将含霜放在手边,一面缩在毛毯里将犹带着体温的黑袍套在了身上。好容易穿戴整齐,一抬头正对上司马珏那双琥珀色的猫眼。 阿苒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想要将他推开。却不料自己身形才一动,船板便立即沉了下去。她生怕含霜掉落水中,手忙脚乱的将长剑抓住,以至于自己反而没能抓稳船板,差一点就滚落下去。 司马珏眼疾手快的将她拉进怀中,那船板受力太过,猛的下沉数寸,海水几乎漫过了两人鼻口。阿苒都可以看到水面下不远处鲛鱼的身影正在飞快的朝这边游来。她曾亲眼目睹那群鲛鱼撕碎人尸时的凶残,饶是她胆子再大,脊背上的汗毛还是不由自主的倒竖起来。 若是那鲛鱼撞翻了船板,想要在爬上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尤其司马珏还折了一只胳膊,他身上正发着烧,掉到冰冷的海水里,只怕就是有去无回。 只有一只鲛鱼,未必自己就会死掉! 阿苒咬了咬牙,右手紧紧抓住含霜,起身就要跃入海中。 忽然一股力道猛地将她拉下,阿苒不由自主的又跌进了司马珏的怀中。他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整幅船板差点翻了过去。阿苒反手一剑刺进木板中,借此稳固住身形,一面失声叫道:“你疯了!”话还没说完,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似乎又出现了两只鲛鳍。 至少三只鲛鱼! 阿苒有些后怕的萎靡了下去。一只鲛鱼或许还有机会,三只鲛鱼在一起。自己下水就是分分钟被撕烂的节奏。 少女的眼底一片茫然,忽然眼前一暗,嘴唇已被人狠狠的吻了上来。 少年的嘴唇微微有些干裂,亲吻的力道过猛,撞得她的唇齿差点磕出血来。她想要用力推开他,却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是舟倾人亡。 司马珏仿佛算准了她不会推开他似的,他的吻强势而深入,甚至带着一点绝望的疯狂。阿苒自以为闭气功夫比寻常人要强上许多。但还是低估了司马珏的战斗力。这个吻在她看来,简直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一心惦记着冲向自己这边的那头鲛鱼,这边司马珏还紧紧抓着她不放手,阿苒想要开口,唇舌却被对方死死堵住。想要挣扎又怕船板会翻得更快。 就像明知道破败的木屋不可能抵挡得住雪狼的入侵,被追逐的人们在最后一刻还是会选择躲进木屋里。在生死面前,有时候心理上的防线更重于现实中的壁垒。 阿苒都快要崩溃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想着,就这么死掉的话,其实也不算太坏。 人心就是这么难以捉摸。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胆战心惊。此时心中却是一片宁静,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想不到,甚至顺从的闭上了双眼,开始细细品味着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吻。 司马珏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放松,他的吻渐渐变得温柔而细腻。就像是三月里的绵绵细雨,又仿佛月色下垂落花瓣的薄露。不同于阿苒之前任何一次的亲吻,在死亡的渲染下,唇齿交融的每一个细节似乎都放大得格外清晰。 眼看鲛鱼就要撞上船板,司马珏抓住阿苒的手忽然松开了。少女惊愕的望向他。后者只朝她微微一笑,她手里的含霜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晨光落在他的额发上,显得柔软而泽丽,秀美的眉毛下那双琥珀色的猫眼熠熠生光,就像是凝视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他的眼神温柔又怜惜。 可就在下一刻,他忽然拔出含霜,眼底的笑意变得凌厉而狡猾。司马珏朝她无声的做了个口型,仰面便向海水中翻了下去。只听“扑通”一声响,微咸的海水飞溅开来,落在了少女的一头一身。 他手臂上的夹板还未卸下,脸色也是高烧后的潮红,却为了保护她,宁可以自身为饵,想要将那群鲛鱼引开。可是人又怎么能游得过鲛鱼?尤其他还伤得那么重! …… 这简直就是去送死。 阿苒怔怔的看着逐渐远去的鲛鳍,眼圈慢慢红了起来,她忍不住冲着海面大声喊道:“司马珏,你这个蠢货!”阿苒顾不得船板会不会翻倒,抓住桅杆用尽全身力气折成两截,掂了掂分量,正要翻身跟着跳了下去,忽然远远的海面上翻涌出大量的鲜血。 少女的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海水是咸的,眼泪也是咸的,她分不清自己脸上的到底是海水还是眼泪。毕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泣过了,几乎都快要忘记了哭泣的滋味。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眼泪就是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阿苒坐在浮沉不已的船板上,握住桅杆的指骨微微泛着白。她从未如此的自我厌恶着。一直以来,阿苒都没有把司马珏的表白放在心上。何意对她好的时候,她满脑子只想着谢澜曦;司马珏为她生死不知,她心里喜欢的却是何意。自己好像从没有珍惜过他们的付出,等到察觉时,却已经太迟了。她好像一直在被动的弥补着自己的过错,可有的时候,倾尽全力去弥补,无非是为了让自己良心少受谴责的一种自私罢了。 ——我要你永远欠着我。 这是司马珏跃入大海前对她说的话。 阿苒对他的友好宽容,不过是想报答当初他在驿站为了帮自己离开不惜舍身为质的恩情。现在看来,这个恩情如滚雪球一般越欠越多,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了。 当身边最后一个同伴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眼前又将面对无法预知的死亡,人的心会变得脆弱而极端。在自我厌弃的同时,她的心底也涌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这股怒意直接驱散了阿苒对食人鲛鱼的本能恐惧,她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手里紧紧抓住桅杆,等待着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时机。 突然间,海面上猛地跃出一条鲛鱼,上面似乎还骑着一道人影。那鲛鱼上蹿下跳都没能把背上的少年甩下来,只露了一下头,又如利箭一般扎进了海里。 阿苒愣愣的看着复又平静的大海,忽然觉得自己才是个真正的蠢货。 是的,她差点忘了,司马珏似乎对大海异样的熟悉。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意。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 又过了一会,阿苒身边猛的钻出一人一鲛。 大量的水花喷了她一头一脸,船板也因这样剧烈的波动几乎翻倒下去。 只听司马珏沙哑着嗓子叫道:“快上来抱住我,我快抓不住了。” 阿苒想也不想。翻身便跃了上去。司马珏左臂的夹板不知何时已经碎裂开来,手臂上血肉模糊一片,右手死死抓着背鳍不肯放手,几乎隔着那薄薄的软骨将它穿了个洞。阿苒这才看清楚,那鲛鱼大张着嘴不敢合拢,正是因为它口里笔直的卡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剑柄牢牢抵住它的上颚。剑尖深入舌骨。一旦它想要合住嘴巴,长剑便会刺穿它的下颚。舌下神经丛极为丰富,巨大的疼痛迫使它不得不保持着张嘴的姿势。 它甩不掉背上的少年,想要沉入海中溺死他,可舌骨上的长剑几乎要了它的命。无法合住嘴,就意味着它无法进食。而随着刺入舌骨的深入。伤口会不断扩大,鲜血的大量溢出,在深海里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鲛鱼的智力并不低下,后世的无数科学研究都证明了这个观点。就像是被捕兽夹伤到腿的狐狸会用眼神恳求路人帮它取下兽夹一样,这头鲛鱼很快就明白。如果自己想要活命,就必须借助背上这个混蛋那灵巧的前鳍才行。它不该贪图一时新鲜,想要一口咬掉他的肢体。 巧匠宗海船所用的木料皆是万里挑一的良才,阿苒当初是用沉渊削掉了椅腿,数根并拢在一起帮他做的简易夹板。却不料这夹板反而救了他一命。司马珏趁着夹板卡在对方牙缝的瞬间,飞快的将含霜刺了进去。即使如此,他的左手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锋利的牙齿咬得血肉模糊。 在驯服鲛鱼的过程中,司马珏曾一度窒息昏迷过去,手上的咬伤被海水一浸,顿时疼得他又清醒了过来。也不知是他意志太过惊人,还是运气实在逆天,那鲛鱼用尽了全力拿司马珏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成为他的胯下坐骑。 阿苒的手穿过司马珏的腋下,将鱼鳍牢牢抓住,两人趁着风浪飞快的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 司马珏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他见阿苒准确的跳上来将自己抱住后,紧绷的精神蓦然放松,没多久便晕了过去。 阿苒担心两人一鲛身上的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追杀,那鲛鱼稍微想要回头,就反手一棒子敲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陆地的影子。 死里逃生的感觉美妙得难以言喻。 阿苒将司马珏吃力的搬到了海滩上。那鲛鱼还含着泪在附近逡巡不肯离去。阿苒恨它咬伤了司马珏,却又不想就此失去身边唯一的防身利器,只能用那半截桅杆撑住了它的嘴巴,一面用力将含霜拔了出来。 果然,就在她将长剑拔出的瞬间,那头不怀好意的鲛鱼用力将桅杆咬成碎渣,甚至还往她这边追着咬了两口。阿苒就地一滚,堪堪避开它的攻击,咬牙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她毫不客气的跳上了它的脊背,之前在深海里,想到要与鲛鱼搏斗或许还会害怕,可眼下在海滩边,居然还敢追着她咬?简直是活着不耐烦了! 于是当司马珏从昏迷中醒来时,张开双眼就看到夜色之下,少女身上盖了一块毛毯,正拿着树枝穿着大块的红肉在火上烧烤。那头倒霉的鲛鱼被收拾得只剩下了一个脑袋,被随手丢弃在沙滩上。火光在少女的脸上忽明忽暗,她只是怔怔的盯着手里的烤肉,双眼微微红肿着,似乎曾经哭过。 是……为了自己吗? 他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不可置信的雀跃着。 身上的痛处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就只是这样看着她,他都觉得美好到了极点。 阿苒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纤浓的睫羽扑闪着抬起了头,仿佛一瞬间被人制住穴道一般,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司马珏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惊喜,少年的心底溢满了无法言喻的幸福与快乐,他努力朝她露出一个微笑,柔声道:“阿苒……” 阿苒将烤肉倒插在地上,裹紧了身上的毛毯,慢吞吞的朝他走过来。 203 劫后余生(下) - 阿苒 - 魏如春 司马珏那乌黑的长发略显凌乱的披散开来,海边的湿气将他的眉眼染得越发动人,就像是被露水打湿的花瓣,看似柔弱却在骨子里透着惊人的倔强之美。原本潮红的脸色已经褪去,脸上似乎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却难掩昳丽的容光。 阿苒在他面前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司马珏艰难的用单手支撑起身体,身上的毛毯顺势滑落下,露出左臂上厚厚的绷布以及用削得极为齐整的夹板来。他的脸色微微一白,原先躺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坐起来时身体的重心往下移动,受伤的肌肉顿时被牵扯拉直,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关。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分毫,那双漂亮到了极致的琥珀色眼眸里映着跳跃的火光,微弱却顽强的燃烧着生命的力量。 阿苒收了收袍角,跪坐下来与他平视。她眼里的惊喜早就一闪而逝,长长的羽睫垂了下来,化为无言的凝重。再抬起时,少女雾沉沉的杏眼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气氛却并非司马珏所期望的那样温柔**。他那一颗欢喜雀跃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琥珀色的猫眼里浮上一层淡淡的失望。幸福的假象破碎得太快,他几乎都感觉不到心底曾经有过柔软与快乐。 司马珏纤长的睫毛微微垂落着,就像是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终于飘落了雪花,精致的脸上笼罩在一种忧郁的阴影之中。略显干裂的唇瓣轻轻勾起,琥珀色的眸子半明半灭,司马珏伸手抬起了少女的下巴,沙哑着嗓子低声笑道:“又生我气了么?” 阿苒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忽然一巴掌将他的手狠狠的拍了下去,咬牙道:“你这个疯子,不要命了,居然直接下去和鲛鱼拼命?那可不是一只,是一群!一群你知道吗?” 司马珏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明对方是那么凶恶的表情,可看在他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可爱,他脸上的笑容笑得更欢了,声音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阿苒,你在担心我么?” 阿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猛地直起身来,恨恨道:“是啊,我担心你一个人送死,非但填不饱它们的肚子,反而还会拖累我!” 话音未落,腰间的黑袍却被对方轻轻一扯,只听嘶啦一声响,黑袍的衣摆已经被拉开一道口子,露出纤细**的腰肢。 阿苒连忙抓住他的手,恼道:“你干嘛?” 司马珏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其实以阿苒的身手,想要挣开他并非难事。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渴求,阿苒看到他身上被绷布层层裹住的伤口似乎又隐隐渗出鲜血来,心里一软,终于还是顺从的坐了下去。 司马珏将她抱在怀中,尖尖的下巴抵着她的颈窝,低声道:“不要哭。” 阿苒怒道:“你乱说什么?我哪有哭?” 司马珏一手将她紧紧桎梏在怀中,吃力的伸出那只受伤的左手想要盛起少女脸上掉落的泪水,如玫瑰花瓣般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低低笑道:“还说没哭?” 太狡猾了。 他就是算准了她没办法对他那只伤臂狠下心。 阿苒哭得越发厉害了,长久以来积累下的压力与委屈,在这一刻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不想欠人情却欠下更多的情债,为了弥补而疲于奔命,去药王谷求医到拼命攒岐黄点来巧匠宗参加宗门交易,如今又沉船遇难流落荒岛……所有的痛苦与煎熬全都是自己一人默默的背负。 她实在太累了。 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失去了平常的冷静,或许是背后的怀抱太过温暖,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实在太温柔,阿苒哭着哭着居然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阿苒醒来时,天边已然有了些许亮光。 阿苒身上正裹着两层厚厚的毛毯,身边还被人用树枝与毛毯搭起了简单的帐篷。 她有些茫然的揉了揉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失声叫道:“我的烤肉!”一面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将毛毯折好放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从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帐篷里钻了出来。 海滩上并无一人,司马珏也不见了踪影。 不远处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只余下寥寥几许青烟。那些剩下的鱼肉也被逐一烤好,倒插在地上排成一排。边上用高高低低的木板笔直的插在土地里形成一个挡风栏。即使这样,还是有不少风沙沾在了烤肉上。 阿苒有些发呆的看着木板另一边整齐排列好的行李。其中不少是昨天她从海边捡到的。那搜救船上的暗柜里有许多崭新的毛毯,甚至还有急救用的绷布与金疮药。在解决掉鲛鱼之后,阿苒实在没有力气再背着司马珏上山,只能沿着海岸寻找可用之物,正巧在礁石边发现了这只暗柜。绷布与金疮药用来疗伤,暗柜被切割成数块给司马珏的手臂上夹板。燧石与火镰也是那时候在附近一只破损的箱子里寻到的。 只不过当时她着急照看司马珏那血肉模糊的左臂,没工夫继续搜寻。却不想自己一觉睡醒之后,居然多了这么多。不仅有破损的各色男女衣裳,大大小小款式不一的靴子,污脏不堪的被褥,甚至还有一口缺了口的陶锅。 这些……都是司马珏寻来的么? 他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左手上的骨头都快戳出来了,昏迷了一日一夜,她都一度以为自己救不活他了。可那家伙居然才醒就强拖着病体去搜寻物品,明明他应该是个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柿子啊。 阿苒心底微微有些不快,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她猛地转过头,只见司马珏手里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什么。 少年的脸色略显憔悴,可抬眼见到阿苒时,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就像是黑夜里被点亮的烛火一般,瞬间绽放出光芒。 阿苒有些气恼,快步迎上去,连珠发炮般的质问道:“你去哪里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这山上丛林茂密,万一遇上野兽怎么办?” 司马珏微微挑眉,脸上的笑容越盛:“阿苒在担心我么?” 阿苒被他一句话给噎住了,目光落在他手中,脸色忽然涨得通红。司马珏手里的捧着一枚盛满露水的宽大绿叶。原本应该隆冬时节,花草树木都该凋零了才是,可这座海岛似乎与世隔绝,不仅山上树木繁盛,连树叶也大得离谱。 原来他是去采集露水了。 …… 阿苒为了照顾司马珏连着一日一夜都没有休息,更没有时间上山去寻找淡水,仅仅靠鲛鱼的鲜血解渴,她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形容有多狼狈。司马珏看在眼里,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等身体稍微好了一些,便挣扎着起身去山林中采集露水。他在路过海滩边时,发现有不少可用的物品被潮水冲了过来。如果不赶紧将它们搬上来,只怕没多久又会被海浪送回海中。他不想惊扰到阿苒,便强撑着病体独自忙活了一宿。 清晨的露水沾湿了他的额发,越发衬得眉目盈盈,波光灿灿。他见阿苒脸上有些动容,心中自然十分得意,笑嘻嘻道:“这没什么,只要你喜欢,我每天都给你去采集露水。”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叶片轻轻放到阿苒的掌心中。 阿苒垂下眼帘,只见原本纤长优美的手指上遍布着无数细小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往外渗着血丝,似乎是在山林中被荆棘齿叶所划伤。 阿苒摇了摇头,手中那浅浅一泓露水在尚带体温的宽叶中微微荡漾着:“不用了,你身体还没好,多休息罢。”顿了顿,又低声道,“谢谢你。” 她深知露水采集不易,只轻轻抿了一小口,润湿了唇瓣。谁知刚抬头,就见司马珏的身子就微微晃了晃,阿苒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将他扶住。谁知下一刻, 手中的露水就被司马珏一饮而尽。 她白感动了半天,原来不是给她的。阿苒正瞪着司马珏腹诽,忽然眼前一暗,自己的脸颊已被对方那温暖的手掌扶住,两片柔软的嘴唇轻轻落了下来。 阿苒的眼睛瞬间张大。 卧槽! 早知道刚才直接喝光得了。 …… 阿苒猛地推开司马珏,狠狠抹去了唇边的水渍,恼羞成怒的对着他的小腿来了一脚,后者几乎是毫无反抗的跌倒在了沙滩上。 阿苒心中又急又气,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掀开自己的黑袍一看,果然从上到下又遍布着吻痕,胸口处的牙印又加深了些许。 这种人……简直就是无耻! 阿苒反手将那宽叶丢在了司马珏的身上,觉得不解恨似的,又捧起一捧细沙对着他扔了过去,口中叫道:“我让你装,我让你装!” 司马珏任她发泄了半天,依旧是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阿苒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她恼怒的瞪着他,咬牙道:“司马珏!” 没有动静。 阿苒走上前几步,又叫了一声:“司马珏?” 还是没有动静。 她只能走到他身旁,刚俯下身子想要查看究竟,整个人就被他直接拉到了怀中。几乎是毫无防备的,少女的胸口与他受伤的手臂撞了个正着。 司马珏微微闷哼一声,痛得脸色都白了。 阿苒甩开他的手,呸了一声,冷笑道:“活该。” 她话音未落,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司马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一种得意的语气低低笑道:“这样就好多了。” 阿苒毫不犹豫对着他那伤臂用力拧去。 司马珏惨叫一声,扭曲着脸松开了她,一面喘息道:“你可真狠心。” 阿苒连忙推开他,怒道:“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就……” “你就什么?”司马珏似笑非笑的抬起眼眸,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波光潋滟。 她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阿苒。”他轻轻的喊着她的名字。 这一刻,风浪都仿佛静止了。 仿佛预感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似的,少女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可以看见对方那漂亮清澈的双眸中,正清晰倒映着一双惊慌失措的自己。 柔和的晨光全都躲在司马珏的身后,她深刻的意识到,这一年来司马珏的成长并不仅仅拘泥于身体。那是一种属于男人才有的压迫感,让她从内心深处都为之战栗。 司马珏摩挲着她那冰冷的掌心,纤浓的羽睫垂落又抬起,在他眼底的是比喜欢更深刻的爱恋,比爱恋更纯粹的温柔,比温柔更令人无法抗拒的恳求。少年的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即碎的露珠:“别再离开我了,好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204 与病娇独处的日子(上) - 阿苒 - 魏如春 就他们俩流落在荒岛上,她还能离开他到哪里去? 阿苒有些气闷的想着。 司马珏见阿苒迟迟不作声,不由端正了坐姿。自幼铭刻在骨子里的贵族仪态子不自觉流露了出来,即使身上裹着绷布,头发上沾着沙粒,衣裳被荆条划破,心里紧张万分……此时的司马珏看起来却丝毫不显狼狈。 阿苒忽然有些不忍心,她想了好一会,才抬起眼认真的道:“先说明,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司马珏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才垂下眼帘,有些自嘲的低声道:“我知道。” 阿苒接着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暂时不会离开你,你身上的伤势未愈,不许逞强,不许自作主张到处乱窜,不许对我动手动脚。” 司马珏听到“不会离开你”这几个字时,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渐渐浮起一抹欢喜之色,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层层绽放一般,绚烂明媚,更甚晨曦。就连声音里也微微上扬了起来,嘴上却还是哼了一声道:“我现在这样,还能动到哪里去?最多也只能想想了。” 阿苒脸色微红,恼道:“尤其不许胡思乱想!” 司马珏整个人明显放松了许多,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我可是个正常的男人,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 阿苒的脸顿时僵住了。 司马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道:“我饿了,吃饭吧。” …… 阿苒以为自己的体质已经是少有的强悍,没想到司马珏重新刷新了她的世界观。这家伙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不过半个月左手就已经能动了。但同样他的身体也娇弱得超出了想象,稍微吹吹风就会头疼发烧咳嗽。阿苒才离开一会,他就会用各种方式表示自己难受到了极点。 阿苒敢说像后世里描写的那种45度望天迎风流泪什么的,简直弱爆了好么。司马珏不要脸起来,装死呻吟打滚撒娇紧抱不放什么都干得出。 你要是管他吧。那就必须寸步不离。阿苒想去山上打些野味,他都要跟着,可那家伙病体娇弱,山上到处都是危险。她哪里敢让他跟去。 司马珏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理直气壮的道:“你也说了山上可能有危险,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 阿苒转身冷笑道:“你跟着我难道就没有危险了?” 司马珏那双琥珀色的猫眼立即黯淡下去,垂下头小声道:“阿苒,果然还是觉得我太弱了么?” 阿苒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他头上有耳朵,此时一定是软软的耷拉下来,就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猫咪,毛发软软的,鼻尖嫩嫩的。但她同时也知道,这些都是他虚假的表象。一旦自己流露出任何心软的迹象,那家伙就立刻会打蛇上棍,纠缠不休。她已经上了好几次当,至少这次他不会得逞了,当下别过眼去。冷笑道:“吹吹风就能病倒的人还想逞什么强?” 司马珏微微垂下眼眸,自嘲的一笑道:“我祖父是孝宪太子,如果当初他老人家能多活几年,如果父王不是生来患有心疾,人人都说他活不过二十,现在大概又是另一番情形了。我前头还有两个异母兄弟,一个据说不到三岁就夭折了。还有一个走一步路要喘两口,十几年来都没出过郡王府。我母妃生怕我步上庶兄的后尘,从小就专门请人教导强身健体,用个饭不同季节不同月份该吃什么,每样吃多少,何时吃。先后顺序如何,吃完之后怎样做才有助于克化。三个兄弟中,只有我从未发过病,太医们都说我是奇迹。直到九岁那年,”他的神情有些寂寥。声音也越来越低,“我生了一场大病,据说是被人下了毒……” 阿苒僵硬着脸与他对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最后,两人一连吃了数天的鱼,阿苒闻到鱼腥味就想吐。 …… 住宿也是个问题。 海滩上的风太大,光靠那摇摇欲坠的帐篷,遇上大雨两人都会淋成落汤鸡。阿苒必须要寻找到合适的住所,司马珏死活不肯让她走远。无奈之下,她只能在离海滩不远的地方寻了一处山洞。除了能遮风避雨,唯一的好处就是洞里头有一道极为清浅的溪流。 因其太过隐蔽,洞口又狭窄,除了虫蛇蜈蚣之类,倒没有其他野兽出没的痕迹。阿苒用烟熏了足足一个时辰,待里面的虫蛇都跑光了之后,才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将东西挪了进来。司马珏龙体常恙,难堪大用,阿苒只让他好好休息之外,其余不用管。那家伙这时倒是听话的很,连稍微推辞一下的意思都没有,除了偶尔指挥一下物品的挪放之外,几乎没有给阿苒捣过乱。 阿苒花了整整五天功夫才将这个临时巢穴打理干净。她在深山里独自生活过多年,动手能力比司马珏这个养尊处优的世子爷不知强出了多少倍。阿苒用鱼骨穿成针,将两人不能用的衣裳挑出,裁缝拼接成一幅结实的挂帘。那挂帘四角都留有长长的系带,风大的时候可以系在洞口的蔓藤上,脏了能随时取下来换洗。在距离洞口不到两米的地方,她又用毛毯制成一副毛毡,不仅能够挡风,还能将山洞分为内外两室。 白栖风从海船上撬下来的夜明珠掉落在搜救船的暗室里,在第三天的时候残破的船板被海浪推了过来,阿苒顺理成章的将这枚夜明珠收为己用。至于是放在内室还是外间的问题上,她在与司马珏明枪暗箭较量一番后,最终还是败在了那家伙的无耻之下。 有了陶锅,总算不用再吃烤肉了,山上有不少野菜,吃惯了荤腥,偶尔来点清汤也不错。阿苒的厨艺平平,司马珏在这方面倒是出乎意料的拿手。他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琢磨着用海水晒制成盐。 可惜锅只有一口,要晒盐就不能用来喝汤。 这时候,含霜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正所谓利器在手,天下我有。木筷,木勺,木碗,木杯,木盆,木桶,矮桌矮凳……都陆陆续续被削了出来。当然,所有容器的形状都是四四方方一模一样,只能通过大小区别其用途。司马珏不止一次嘲笑过她的手艺,阿苒恼羞成怒道:“你有种别用。” 那双漂亮到了极点的猫眼眨了眨:“为什么不用?这副碗筷是阿苒亲手做给我的,就算它再丑我也要留着。不仅要留着,还要好好保存下来。将来给我们的孩子当做传家之宝,让他们看看我们有多恩爱。” 阿苒怒极反笑道:“这和恩爱有什么关系?” 司马珏义正言辞道:“自然有关。像这么难看的东西我都能容忍下来,可见我对你用情之深。”一面又安慰她道,“不过你也用不着太难过,人总会慢慢进步的。等过几年,咱们或许就能用上圆碗了。” 阿苒瞪着他许久,在比较谁的脸皮更厚这方面,她从来都没赢过他。 …… 因海边湿气太大,阿苒去海边附近的树林里收集了不少干草,一样一样仔细晒过之后铺在了山洞里面最平坦的位置。从司马珏拾来的那些破烂被褥里,也挑了一些能用的,洗净晒干之后铺在了干草上,接着又在其上铺了两层干净的毛毯。由于空间有限,她自己只能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寻了一块狭窄的空地,铺了点干草裹上毛毯勉强凑合了。 司马珏睡在内室,她睡在外间,正好也可以避嫌。 她原以为有了这么舒适的床铺,司马珏总该老老实实睡觉了吧。可没想到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身边。从洞口灌进来的海风吹得他连着烧了两天。阿苒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生了些什么。 司马珏却带着浓浓的鼻音哼了声道:“阿苒在哪里睡,我就在哪里睡,别想着丢开我,要是醒来看不到阿苒的脸,我宁可现在就生病死掉。” 不论阿苒如何威逼利诱,那厮就是油盐不进。 她实在被折腾得没了办法,只能搬到洞里面的铺位里。阿苒将自己身上的衣裳都缝上了系带,每次睡觉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司马珏自从她肯搬进来与他同床,倒是老实了几天,一个是因为阿苒对他极为提防,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睡眠不好,人自然会觉得疲惫不堪。他见阿苒脸色日益憔悴,心中不忍,虽然嘴上没说,但望向少女的眼神却明显怜惜了许多。只在她快要睡着时,单手托着脸颊,侧身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放心吧,我不会碰你的。”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阿苒终于病倒了。 由于之前在冰冷海水中浸泡了许久,之后又四处奔波忙着照顾司马珏,这几天来,她就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不仅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连小腹也是酸胀难忍。阿苒的体质远超常人,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甚至在疑惑着自己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于是,在搬进山洞后的第五天,许久未见的大雨倾盆而至,而她的小日子也跟着一起来了。 ps: 弱弱的说一声,如果有多余的粉红票,请支持一下。 205 与病娇独处的日子(中) - 阿苒 - 魏如春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阿苒的嘴唇咬得死白,天气的变化让小腹的疼痛更加难忍。她疼得眼前金星乱冒,偏偏对着司马珏又无法说出口。后者敏锐的发现了她的异样,原本懒洋洋的模样很快严肃了起来。司马珏左臂还未完全长好,仅能单手将阿苒扶到床边,一面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怎么了,额头上全是冷汗?” 阿苒有苦说不出,只是脸色惨白的用双手捂着腹部,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 司马珏并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那漂亮的脸蛋慢慢染上了一层晕红,一直顺着颈侧烧到耳垂,直到红得差点滴出血来,咬了咬牙道:“女人就是麻烦。” 阿苒羞愤难忍,怒道:“滚!” 司马珏的脚步声立即消失在洞口。 阿苒心里委屈到了极点,身体上的疼痛一点一点蚕食着意志。不知道为什么,素来坚强的她,忽然眼圈红了起来。就在这委屈与疼痛中,少女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珏总算进来了。 阿苒几乎在他靠近的同时就惊醒了过来。 司马珏伸手轻轻拍了拍阿苒的肩头,声音温和而镇定:“喝点热水吧。” 尼玛,太丢人了。 她居然哭得眼睛都肿了。 自己在与何意斗智斗勇的时候,都很少这么发自内心的哭泣。怎么遇上司马珏就连着哭了好几次?明明是那家伙比较弱的才对。 想到这里,少女的脸埋得更深了。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司马珏的声音似是有些疑惑:“你受伤了么,背后怎么……” 阿苒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反射性的摸了摸身后,发现并没有染红衣裤,这才明白自己又上当了。她一抬眼,正对上司马珏似笑非笑的眼神。当下忍不住抓起枕头朝他狠狠砸了过去,咬牙切齿的道:“你给我出去!” 忘记说了,枕头也是她用破损的衣裳缝制的,干草做的枕芯。以至于翻身的时候很容易发出声响。 司马珏稍稍侧身躲过了那只布枕,笑嘻嘻道:“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他将木杯放在阿苒手边,又指了指地上热气腾腾的木盆:“这个,给你的。你身上都是冷汗,这样捂下去对身体不好。”一面转过身,摆了摆手,语气轻快的道,“不用谢我,需要的话就喊一声。我就在外面,随时都可以帮你擦身……” 回应他的是一只凌空飞来的靴子。 司马珏背对着她微微歪了歪头,准确的抓住了那只皮靴,漂亮的脸蛋顿时黑了一半,一脸嫌弃的说:“这靴子穿了多久了。居然还不洗……” 阿苒涨红着脸,一字一字咬牙道:“司马珏!” 司马珏用两只手指拎着那只靴子,努力拉远与自己的距离,漫不经心的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走就是啦。” 阿苒几乎崩溃了,她强忍着不适将司马珏从头到脚诅咒了个遍。暗暗发誓等自己身体好了之后,一定要将他按在地上胖揍一顿。 可司马珏随后的表现却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阿苒瞪着面前的鱼汤,心里有些发憷。说实话,她对鱼这个东西已经有点心理阴影了。可眼前的鱼汤却显得有些不一样,汤色熬得奶白,汤汁极为纯净。因为是活鱼。司马珏在处理的时候嫌麻烦,大刀阔斧的去头去尾,最脏的腮腺内肠都直接扔掉,每条鱼只取了鱼脊处几片鲜肉,几乎嗅不到腥气。那鱼肉被片得极薄。也不知他如何处理的,居然没有炖烂。搭配上新鲜的野菌与从海边捞起来的昆布[1],看起来碧的碧,白的白,色相极佳。 因司马珏伤了手臂,除了头两天帮她烤了几片鲛鱼肉,后面几乎没怎么显露过身手。此时忽然端出这么一样精致到了极点的佳肴,阿苒居然有点舍不得下嘴。 她对司马珏会下厨之事一直是十分惊讶的态度。与谢澜曦相处时,就没让后者动过手,当然那时候谢澜曦连床都下不了。像他们这样从小就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在阿苒眼中,几个各个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柴。 司马珏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懒洋洋的道:“你可别把我和那些没用的蠢货相提并论,本大爷会的东西多着呢。能得到本大爷的青睐,你更应该好好珍惜才是。对了,”那双琥珀色的猫眼眨了眨,似乎想到了什么,“等雨停了,去把洞口的垃圾处理一下罢。” 阿苒微微一愣:“垃圾?” 等等。 关键不是垃圾,而是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 什么叫让她去处理垃圾,没见她还病着呢,他自己难道没长手么? 阿苒立即扭过头专心喝汤,装作没有听到。 司马珏倒是没继续逗她,单手撑着脸颊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喝汤。 热汤下肚后,阿苒觉得自己的身心都仿佛得到了升华,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适畅快,浑身的气血也活络起来。她满意的喟叹一声,正要翻身倒下睡觉,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额前。 少女的身子顿时僵硬了几分。 一缕柔顺光泽的乌发在她面前垂了下来,司马珏俯下身子,细细密密的睫羽下,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猫眼掩映在阴影中,语气似乎有些遗憾:“原来没有发烧啊。”他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忽然轻轻一笑:“你紧张个什么?” 阿苒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本来就不是发烧。” 司马珏长长的“哦”了一声,又问:“不是发烧,那是什么?” 阿苒敢打赌他绝对是故意的,心里不由又急又气,一掌拍开他的手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司马珏反手将她的手握住,放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双漂亮的眼眸闪闪动人:“因为我担心你啊。” 阿苒猛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扭过头不去看他,冷冷道:“担心我还让我拖着病体去扔垃圾?你难道自己不会处理?” 司马珏歪着头道:“这是你说的啊。”一面站起身。抱着手便往外走去。 阿苒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连忙喊他道:“等等!” 司马珏止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立在墙边。夜明珠柔和的光芒落在他秀丽精致的脸颊上。恍若珠玉腾辉。他身上所有的发饰都在海难中遗失,只能用多余的碎布裁成细带,将头发松松的挽在一侧。 阿苒讶然道:“你怎么……” 在船上时,人人都是黑袍加身。因司马珏将自己的黑袍递给了阿苒,里面的衣裳又在与鲛鱼拼命时破败不堪。到了荒岛上,他几乎天天装病卧床,以至于阿苒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当初相见时那种金光闪闪锦衣华服的纨绔公子形象。此时的司马珏却是一身利落的深色短打[2]。也不知他从哪里找到的,竟然是异常的合身。他为了方便起见,将小腿处用细绳牢牢绑住,脚下穿着自制的行军木屐[3]。从阿苒的角度往上望去,正好能看到少年的宽肩窄臀,细腰长腿。若是再背上一把长剑,活脱就是一名行走江湖的剑客。 司马珏微微挑了挑眉:“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阿苒心中一凛。立即摇头道:“不,没什么。” 她会说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将他看成何意么。 司马珏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阿苒刚舒了口气,那家伙就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难不成你把我看成了别人?” 这人……不是一般的敏感。 阿苒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为了顾及他的感受而委屈自己。她早就明确告诉了他,自己心中另有所爱。连绵的阴雨,加上身体上的不适,更增添了她内心的烦躁。她抓了抓头发。重重的往后靠去,一面将毛毯拉到胸口,闭上双眼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一时眼花了,毕竟你和他相差那么多。” 她与何意在一起的时候,紧张过,也害怕过;但与司马珏相处时。却多数都是身心放松的。所以说武力值高点,好处还是很多的。 可这话听在司马珏耳朵里就不是那么愉快了。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听到喜欢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公然说,自己与她的心上人相差许多,心情都会变得糟糕。司马珏从小就被皇帝刻意养歪。七岁时亲自鞭死过人,九岁将得罪他的人破冰沉湖,十一岁当街疾驰引起骚乱导致十几名百姓重伤,十四岁一剑杀掉看不顺眼的女人,在遭遇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重大挫折之后,刚满十六岁的他已经在阴沉狠毒变态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但司马珏并没有将不愉快表现出来,反而不动声色的问:“哦?他生得有我好,还是出身比我更高?” 阿苒不由哑然失笑。 无论是谢澜曦还是司马珏,他们与她原本就是天上地下。他们这些贵族世家所在意的容貌与出身,在阿苒看来恰恰是最不用在意的。她想了许久,才低声道:“他很强,剑法很强,为人也很强势。一开始我很讨厌他,几次暗杀不成,反而落到了他手里。我想尽了办法与他周旋,直到有一天……” 人的记忆很奇怪,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回忆都是经过美化后的。阿苒此时的心情出奇的宁静,也许是太忙太累一直没有时间与人倾诉,也许是太久太久没有遇到合适的聆听者,她隐去了何意的名字与来历,只从自己与他在狐猴山上遇劫开始说起,一直讲到她为了救他特意来巧匠宗寻求帮助。 司马珏忽然打断道:“你把这些都说给我听,不怕我从中作梗么?” 阿苒意兴阑珊的道:“反正我已经尽力了,他能不能获救就看上天的意思。眼下你我都被在这荒岛上,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当然,如果你真的能从中作梗的话,自然也做好了与我一世为敌的准备。你是个聪明人,实力与手段两样都不缺,我不说你也迟早会知道。与其瞒着你,还不如这样说开了好。” 司马珏沉默了一会,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确定自己不喜欢,所以就完全不给希望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可真残忍哪,阿苒。” 阿苒垂下眼眸,淡淡的道:“多谢夸奖。” 司马珏慢慢道:“不过很可惜,这世上只要我想,没有我得不到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渐渐变得锋芒毕露,就像是一瞬间从柔软温顺的小花猫自然而然的转化为凶狠凌厉的金钱豹。 阿苒看了一眼床边的含霜,心中定了定,朝他冷笑道:“你大可以试试看。” 司马珏毫不示弱的望了回来。之前还勉强能和谐相处的两人,此时却是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仿佛要用视线将对方盯穿似的。 ps: 注[1]:昆布,即为海带。 注[2]:短打,又称裋褐,古代汉服中的一种,如图片所示。 注[3]:《庄子.异苑》曾记载:“介子推抱树烧死,晋文公伐以制屐也。”三国时,司马懿曾将平底木屐用于行军,在山上穿行时以防蒺藜;到了魏晋时期,木屐极其兴盛,男女皆穿。 206 与病娇独处的日子(下) - 阿苒 - 魏如春 一时间,山洞里气氛诡异无比。 果然她还是应该一个人搬出去住两天,至少得把小日子熬过再说。身体不适还与这种危险的家伙呆在一起,实在太不明智了。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忽然一道惊雷落了下来。 司马珏直接朝她扑了过来。 阿苒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含霜,厉声道:“司马珏,你敢乱来我就……” 少年非但没有退后,右手直接握在了剑身上,锋利的剑刃很快就划破了他的肌肤,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阿苒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她怔怔的望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复杂到读不出任何表情。 司马珏仿佛丝毫不觉得痛似的,继续往前逼上两步。阿苒不自觉的往后退去,可她背后就是石壁,当下只能小心翼翼的道:“别过来了,你再用力,手指就要被削断了。” 司马珏深深的凝视着她的双眼,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鼻息。 不知为什么,明明外面的雨声嘈杂不已,她却还是能听到那如鼓声般剧烈的心跳。阿苒不敢用力抵抗,含霜的锋利可不是闹着玩的,温热的鲜血顺着剑身落到她手上,让她几乎握不住剑柄。 司马珏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极其罕见的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安静:“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 阿苒的眼眸不由自主的张大,这种凝重压抑却又香艳**的气氛,几乎要将她逼得喘不过气来。 可恶。 他笃定她不会对他下死手! 司马珏微微侧过脸,他一直注视着她的眼,每靠近一寸都稍稍顿了一下,仿佛在等待着死亡的审判,又像是妖魔在蛊惑着人心。 ——放弃抵抗吧,在这荒无人烟的海岛之上。只有你和我。 ——你与他经历过的一切,他都早已不记得了,即使再喜欢他,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他体内被藏铃衣种下了情人蛊。即使巧匠宗的人能将他救出来,他也不可能离开她。 ——一直为别人活着的你,为什么不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或许他已经死了呢。 …… 少女的双眼渐渐浮起一层绝望的水雾,凝聚成泪珠,在她的眼眶中滚来滚去,直到再也无法承受,这才撞破眼睫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咣当“一声,握住含霜的手终于松开了,长剑掉落在床铺上。鲜血染在雪白的毛毯上,就像是雪地里盛开的朵朵红梅。 司马珏略带满意的欣赏了一下她的泪水。用染着鲜血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的吻上了她的嘴唇。辗转蹂躏,舔舐纠缠,这是一个典型的男人式的亲吻。她从舌尖到唇齿,无一处不印上了他的味道。 阿苒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不受控制似的跌在了他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也只发出了小猫似的呜咽:“你……究竟喂我吃了什么?” 司马珏摩挲着她的颈侧,鲜血顺着她那光滑的颈项落入胸前的衣襟,那双漂亮的猫眼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同样的当连着上了两次,阿苒对我可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阿苒喘息着道:“可从海里爬上来,还有什么迷药能……” 司马珏亲了亲她的耳垂,低声道:“我说过。只要我想,没有得不到的。”从噩梦中逃出来后,他无时无刻不保持着警惕,甚至连迷药都装在牙齿里,即使掉入大海中,也丝毫不惧。在海船上时。阿苒就吃了一次亏,只不过那时她并没想到司马珏会黑化到这个地步。这一次,她虽然心存警惕,但谁能想到从海难中生还的人,居然身上还有没失效的迷药。 能被司马珏这样的人物。拿来当做身上最后一道防线的迷药,本来就不同凡响。这迷药有个名儿,唤作一髓香,不仅无色无味,见效速度奇快。其解药也十分独特,想要使用一髓香,就必须提前服下一种特殊的毒药,待毒性发作后至少要忍上足足十二个时辰才能解毒。待痊愈后,便会终身免疫一髓香的药效。 阿苒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她体内气血翻涌,药效发作得更快,不过数息之间,人已经晕了过去。 司马珏将她小心的平放在床上,恋恋不舍的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才漫不经心的取了绷布给自己上药。他的左臂骨头还没长好,裹起伤来十分不便。唯一能动的右手,掌心却是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 待阿苒醒来时,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身上的衣裳,可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浑身无力,连一根小指都抬不起来。却听一旁司马珏懒懒道:“醒了?”他似乎是刚刚睡醒,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琥珀色的双眸媚眼如丝,当真是说不出的美貌动人。 饶是阿苒心里恨极了他,也不由看得微微有些发呆。 过了好一会,司马珏终于清醒了,他勉强撑起身子,侧过头望向阿苒,懒洋洋道:“怎么,被我迷住了?” 阿苒打定了主意不理他,索性闭上了双眼,只从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 司马珏用那只裹得和粽子一样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委屈的道:“还在生我气么?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阿苒心中稍定,却听他继续道:“就算想做什么,现在也不是时候,至少得等这段日子过去了再说。” 卧槽! 阿苒脸皮再厚,也不由脸上发烧,几乎就要冒出烟来。 司马珏故作惊讶道:“怎么脸上这么红,莫不是发烧了?”他一翻身压在了少女身上,用右手的胳膊肘撑住身体,俯下脸与她额头相抵。 阿苒额角青筋直冒,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她甚至想着等自己能动了之后,直接躲得远远的。反正那家伙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说不定之前那病病歪歪的样子都是装给她看的。 等等! 这难道不就是所谓的示弱的最高境界? 一连装了这么多天,从头铺垫到尾,他的耐心究竟有多强大。再联想到他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话语,阿苒越发坚定了立即离开的决心。 司马珏慢慢的摩挲着她的脸蛋,原本被沾染上的血迹早就擦拭干净,连着外出劳作了数天,被海风吹得略显粗糙的肌肤上,很快就被揉出了淡淡的红印。他的声音温柔得几乎快滴出水来:“我知道阿苒一定很生我的气,说不定会立刻离开我,可我却不想就这么放手,谁让阿苒一直激怒我呢……” 阿苒蓦地张开双眼,少年的吻细碎的落在她的颈边,顺着锁骨一直滑到了她的胸前。 你妹!不是说他没对她做什么吗? 她的衣服呢? 司马珏舔了舔被加深过的牙印,细细欣赏了一番,这才抬起眼望着她。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似的,他那精致漂亮的脸上微微笑着,就像千万朵梨花同时绽放一般,雪白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的晕红:“昨天太过激动,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所以我就顺便帮你脱掉洗了。” 开什么玩笑? 一面对她做着这种事,一面还装什么清纯害羞? 再说他右手伤左手残,大雨天的能洗什么衣服? 阿苒怒视着他,咬牙道:“闭嘴。” 司马珏却笑得更为开心了:“阿苒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我还担心接下来几天,你要是一直不理我,我可该怎么办呢?” 阿苒瞪了他许久,忍不住道:“你到底看上我什么?” 司马珏慢慢收起了笑容,纤浓的羽睫垂落,那双琥珀色的猫眼怔怔的望着身下的少女。过了好一会,才歪着头笑嘻嘻的道:“谁知道呢?” …… 连喜欢她什么都不知道,这让她怎么改? 阿苒忽然凄惨万分的发现,和司马珏这样的病态傲娇相处,连对方的弱点都找不到,自己根本就毫无胜算。 接下来的几天,他对她照料得无微不至,无论是做饭洗衣,还是烧水擦身,他都亲力亲为。明明司马珏那双手天残地缺,换做其他人恨不得连水都不想沾的,他居然还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阿苒却恨不得自己直接死掉算了,从羞愤欲绝到麻木不仁,不过就是两三天的功夫。好不容易将小日子熬过,她身上的迷药终于得以解开。 阿苒能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了含霜将司马珏逼到了角落里。 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脸上的笑容却极为灿烂:“阿苒终于想要杀我了么?” 阿苒阴沉着脸道:“你不怕?” 司马珏的笑容有些暗淡,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反正我们被困在这荒岛上,出也出不去,本以为还能和阿苒长相厮守,可你却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能死在你手上,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他顿了顿,抬起眼望向阿苒,“我死了之后,这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真的不会寂寞吗?” ps: 这是补昨天的份,等会还有一更。 207 狩猎(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的眼瞳剧缩,握着剑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她一个人在深山里生活了多年,自然知道寂寞是多么的可怕。如果没有阿黄与小葫芦陪着她,她绝对没法支撑下来。当初捡到小谢的唯一心愿,就是与他组成家庭,两个人一起生活下去。这一剑如果刺下去,就意味着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又要重新回到原点。可如果不刺,一想到那一排晾晒在洞口迎风招展的月事带,她就觉得司马珏那家伙简直是万死不足以谢罪。 阿苒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司马珏凝视着她,轻轻的嗯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着,似乎在询问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阿苒怒道:“别装了!你为什么故意将我放倒,然后……然后……”然后发生的事,她实在说不出口。 司马珏微笑道:“可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啊。” 阿苒的脸几乎要滴出血来,挺剑朝他刺了过去。 司马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温柔的看着她。他非但没有闪躲,反而还有一种迎向死亡祭献身心的宽容与圣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仿佛在说:“没关系,动手吧。” 可恶! 阿苒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那柄含霜擦着司马珏的鬓边笔直的钉入石壁中。 后者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半,轻轻的笑着:“阿苒果然还是对我狠不下心啊。” 他脸上的笑容看在阿苒眼里简直是刺眼到了极点,她用力抽出含霜,冷冷道:“你赢了。”一面转身便要离开。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衣袂,她的身形被这力道拉扯得微微一窒,下一刻,整个人就被司马珏收拢在了怀中。 司马珏的声音无辜中又带着些困惑:“阿苒为什么要离开我呢?阿苒的身体我都看过了,以后小日子再来,我也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我们都已经如此亲密。根本没有必要觉得害臊……” 他那伤痕累累的右手早就拆去了绷布,伤口处的痂条起了落,落了起,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阿苒强忍着怒意握紧了拳头。胸口微微起伏着。 司马珏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温暖的吐息微微吹拂着少女耳边的长发:“还是阿苒在畏惧着我呢?” 阿苒心中咯噔一下,僵硬着脸冷笑道:“我会怕你?” 司马珏笑得甜蜜而狡猾:“你当然会怕我,因为你知道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愚蠢任性的笨蛋。不过阿苒,”他轻轻吻了吻少女略微颤抖的耳垂,“我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哪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 阿苒猛地转过身,怒视着他道:“你才是那个一而再再而三骗人的人。装病耍人什么的很好玩么?嘴上保证了不会对我动手动脚,可你。可你……”她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脸上涨得通红,“可你却比动手动脚更过分!” 司马珏垂下眼帘,伸手捉起少女肩头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的道:“那是我随口说的。作不得数。” 阿苒的脸色瞬间苍白。这句话正是菱纱在搜救船上问她会不会当真嫁给司马珏时她的回答,当下不由喃喃的道:“你那时候不是晕过去了,你怎么可能记得?” 司马珏握住她长发的手微微一紧,逼上两步,迫使阿苒不得不连连后退,直到背脊重重的靠在石壁上。司马珏右手撑住身子,将她圈在怀中。微微垂下眼帘望着她的双眼。 阿苒怔怔的看着他那琥珀色眼眸中自己的一双倒影。 司马珏看了她许久,才玩味的一笑,道:“不仅是这些,当初我快要溺死的时候,是谁奋力游过来给我渡气?遇到王叔他们的时候,是谁按着我的胸口。不断的亲我,把我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到了这荒岛上之后,又是谁给我伤药包扎不眠不休的照顾我?”他上前一步,鼻尖几乎相抵,长长密密的眼睫微微抬起。漂亮的唇瓣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是你啊,阿苒。” 阿苒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司马珏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瓣,柔声道:“我说过,除非你立刻就杀了我,否则别想甩开我。承认吧,你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救我,难道不是因为心里对我无法放下?或许你比想象中的更喜欢着我,舍不得我死掉,才对我这么掏心挖肺……” 阿苒的嘴角微微抽搐着,双手抵在司马珏的胸前,用力将他推开,咬牙道:“我可真后悔,早知道就让你去死了好了。” 司马珏被她推得连退两步,肩头正好撞在石壁的凸起上,只听“咣当”一声,那枚夜明珠已经跌在地上,碎成数瓣。司马珏闷哼一声,右手捂着左肩慢慢贴着墙滑了下去。 阿苒吃了一惊,她知道自己力气不小,这一撞之下,只怕他原本骨折未愈的地方又要裂开。司马珏说的没错,她就是没法对他狠下心。他的左臂为了救自己而折断过,右手为了替她引开鲛人被咬得血肉模糊,即使这些都不是她的本意,可欠下的人情终究是摆在那里的,她无法否认。那家伙只怕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每每将她撩拨到极限时,就故意装模作样的来逼她服软。 她已经上当太多次了,这一次绝对绝对不会心软。 阿苒深吸一口气,道:“我救你的原因,不过是不想欠下人情。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出乎意料的是,司马珏并没有阻拦她。 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垂下,玫瑰花瓣般娇艳的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你逃不掉的。 他在心里轻轻的说着。 …… 对于在山洞里被连绵的大雨憋了几日的阿苒来说,走出那阴暗潮湿的山洞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海边细沙如雪,晴空湛蓝,碧波叠叠,偶有海鸟低飞掠过,带起阵阵涟漪。 阿苒的心情舒畅到了极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可恨那家伙竟然将她的小皮靴当做垃圾扔掉了。虽说那皮靴泡足了海水。已经不能穿了,但总比光着脚走在树林里强。阿苒搔了搔头,为了与司马珏彻底划清界限,她并没有将他的含霜带出来。免得那家伙又以佩剑为借口,与她纠缠不清。 没有含霜,就没法制作木屐,只能先给自己编一双草鞋应应急。 之前她被司马珏拖着没法进深山打猎,此时见到漫山遍野的飞禽走兽,忍不住手痒了起来。或许是这荒岛上没什么人烟的缘故,野兽见了她也不害怕,只是好奇的看了她两眼,就各自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知道大家都不精明,她就放心了。 阿苒先从海边抓了一条鱼。用木桶兜上,又在山林中寻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找了块空地看了看风向,埋头刨了一个深坑,又在底部倒插了一些尖细的树枝。上面铺上柔软的藤草与落叶,勉强制成一个简易的陷阱;一面用藤条将鱼从口腮中穿了起来,一端绑在尖端已刨凸了的树枝上,自己则爬到了陷阱上方不远的树干上,以垂钓的方式将血淋淋的鱼吊在陷阱之上。 打猎对她来说,就好比吃喝拉撒的本能一般。 阿苒在树上埋伏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轻而易举的捕获了一只体型不大的狐狼。那只贪嘴的狐狼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挖下陷阱。正对着那条晃来晃去的鲜鱼垂涎。它在周围绕了两圈,没见到有敌人蹲伏,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谁知才靠近不到数尺,前足忽然一软,直接一头栽了进去,正好被倒插在底部的树枝刺入右眼。哀嚎了几声就不动了。 阿苒并不慌着下去收割,仍伏在树上静静等待。没过多久,浓重的血腥味又引来一只长约丈许的花斑白额巨蟒。她这回是倒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那条巨蟒出现得无声无息,如果是从她背后上树,直接给她来个回头杀。那可真是死得冤枉了。 那巨蟒沿着陷阱边游弋了片刻,慢慢往下滑去,阿苒若是手边有剑,定然能让它有去无回。可眼下她两手空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巨蟒将自己的猎物吞下肚去。 她之所以不着急下去收割,是想看看这树林里到底有那些可能对她造成威胁的野兽。考虑到要在此处生根扎营,就必须要先熟悉周围的环境。可谁来告诉她,这半个人影也没有的破海岛上怎么还会有巨蟒这样逆天的生物啊? 阿苒泪流满面的捶着树干。 不过话说回来,那巨蟒吞下狐狼也并非全是坏处。像这种体型的大家伙多数都是划分领地的,吃饱喝足之后,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就不会再进食了。在它的领地上生活,或许会稍微安全一些。 只不过……阿苒怀疑的望向那头倒霉的狐狼,这家伙的体型这么小,真的能满足的了它的兽欲么? 不管怎样,相比起来还是海边更安全些。 当初司马珏那家伙来山里采集露水,没被巨蟒吞下去,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如果自己要回到海边,就不可避免的会与他相遇。她几乎都可以预见到司马珏那家伙在看到自己时,会是怎样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了。 真可恶,那山洞明明是她找到的,为什么要让给他啊! 正在她悔恨万分之时,陷阱中又异变斗生。那头原本被阿苒以为已经死掉了的狐狼蓦地张开了大嘴,趁着其不备,一口咬在了巨蟒的咽喉处。那巨蟒亦是十分狡猾,虽然吃痛不已,它却并不挣扎。须知那狐狼生死关头,自然是倾尽了全力咬住不放,巨蟒越是挣扎,就越是撕扯疼痛,没准一带之下还会帮它脱离陷阱。 阿苒见那条巨蟒往下滑入更多的躯体,似乎企图用自身体重将那狐狼往陷阱底部压迫下去。那狐狼一只眼被树枝刺伤,之所以装死不敢动弹,最主要的原因是它跌下来的位置不好,稍微一动,树枝就会刺得更深。那巨蟒体型庞大,不过一会功夫,它就将狐狼活活挤死。 阿苒伏在树上看得冷汗淋漓,没有和人斗智斗勇都已经这么聪明了,还给不给人活路了?难怪这里半点人烟没有,就算有,估计也在它肚子里被消化掉了。 阿苒原想趁着巨蟒吞噬狐狼的时候,自己再悄悄离开。谁知那巨蟒却并不着急对狐狼下嘴,而是高傲的抬起头,将那双黄澄澄的眼珠直接对上了正准备偷偷溜走的自己。 少女心中不由咯噔一响,她清楚的明白这是狩猎者看向猎物的眼神。 208 狩猎(下) - 阿苒 - 魏如春 这巨蟒对自己的兴趣显然大于那头狐狼,看来与它一战势在必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那巨蟒不慌不忙的朝着阿苒所在的方向游弋而来,后者半弓着身子,心中虽然紧张到了极点,眼神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其实双方距离并不远,阿苒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但这个优势并不利于逃跑。那巨蟒在离她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此时的它只需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将她牢牢缠住,在她呼吸的时候不断收缩腹部,直到将她窒息。 阿苒鼻尖上的汗珠越来越明显,大敌当前,她却不敢轻举妄动。退后意味着胆怯,进攻意味着威胁,无论哪一种对她都极为不利。那巨蟒观察了她一阵,忽然身形暴起,张大嘴巴,露出那长而弯曲的牙齿,直扑向阿苒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阿苒反手抓住木桶,眼疾手的扣在了巨蟒的脑门上,自己则飞的从树上跃了下来。却不想她的运气实在背到了家,那巨蟒失去了目标,长尾凌空一甩,正中少女的背心。阿苒顿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一个狗吃屎的姿态脸朝下摔倒在了地上。 木桶很就被巨蟒甩碎,后者转身张开大口亮出獠牙,如闪电般的朝她游了过来。眼看就在它要追上自己的时候,阿苒忽然抓住横过头顶的树干,一跃而起,平地翻身骑了上去,堪堪躲了过去。 巨蟒却不放过她,直接缠上树干追来。阿苒抓住蔓藤,开始和它兜圈子,她的身手灵活之极,那巨蟒几次险些抓住她,都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这是一场体力与耐力的消耗战,阿苒虽然冷汗淋漓,但那巨蟒也好不到哪去。它许久未曾进食。这么你追我赶下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它见阿苒油滑至此,索性退了回去,准备拿那头狐狼先垫垫肚子。 阿苒胆战心惊的看着它离开的身影。刚要舒口气,忽然身后的树叶丛中微微一动。阿苒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想也不想,直接便从树上跃了下来。那巨蟒好生狡猾,居然佯作败退绕后偷袭。 阿苒心中怦怦直跳,若是她反应再晚一些,只怕就是有死无生了。那巨蟒见偷袭失败,便悻悻的缩了回去。阿苒这回不敢再在原地停留,飞的跃上树梢,连奔带跑往后跑去。却不想余光忽然看到泥地上两道深深浅浅的脚印。可不正是司马珏那独特的平底木屐? 阿苒顺着木屐前行的方向望去,发觉对方所行之路正朝向自己设下的陷阱。 糟糕! 那巨蟒抓不到自己,只能回去找那只狐狼充饥。若是与司马珏遇个正着,后果不堪设想。阿苒立即便朝司马珏过去的方向追去,没跑几步。忽然想到,若他被吃掉了,那巨蟒一年半载便不用进食了,自己也不用想方设法躲着他,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但很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司马珏固然偏执得让人讨厌,但他并没有真正伤害到自己。甚至在她身体不适的时候尽力“照顾”了她……一想到这里,阿苒不由自主的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算了,这种变态还是死掉比较省事。 …… 少女阴沉着脸飞的在林间穿梭着。 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恼羞成怒,就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去死,这种事情她果然还是做不到。 前方的风中送来淡淡的血腥味,阿苒的眼瞳微缩。越发握紧了手中的木棍,一面小心翼翼的爬上了树。不远处的陷阱边上,那条巨蟒正慢慢的将狐狼的尸身从深坑里拖了出来,一面张开大嘴从它的头部开始吞噬。 还好,司马珏没遇上它。 阿苒心里才刚刚舒了口气。就看到少年拖着含霜,慢悠悠走过来的身影。那双琥珀色的猫眼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却散发着一层说不出的压迫感。从他的角度,完全可以看到那头正在进食的巨蟒,可不知为什么司马珏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的眼中甚至连惊讶害怕都不曾有过,阿苒很少见到他如此凝重沉稳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视死如归一样。 难道他是想要去送死么? 阿苒沉下脸,心中暗骂道:“这个白痴。”她刚要下去拉他,忽然又忍不住想道,司马珏那家伙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的去送死?真要想死,跳海跳崖哪一样不比单挑巨蟒来得轻松?没准这又是他的圈套,故意要逼自己出手。是了,这岛上就司马珏与她两人,那陷阱一看就知道是人为制成。司马珏定然是顺着血腥味寻了过来,看到陷阱之后就猜到她很有可能也在附近。他算准了自己不会坐视不理,才故意以性命作要挟。可就算她出手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阿苒心中烦乱无比,司马珏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还真有可能这么做。之前他徒手握住含霜,伤成那样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对自己的身体都能下得了狠手,难保不会做出杀敌三百自损一千的蠢事来。 那巨蟒显然也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立即便将吞了一半的狐狼重新吐了出来。那双澄黄的竖瞳森然注视着面前这个容貌昳丽手握长剑的美少年。 双方谁都没有贸然出手。 一阵微风吹起少年的长发。 忽然间,那巨蟒身形一动,司马珏的身形急退。只见一道银虹闪过,一人一蟒瞬间交换位置。 阿苒不由自主的张大了眼眸,这个姿势…… 熟悉的身法,熟悉的剑招,正是何氏剑法的起剑式。 阿苒心中犹如雷劈,司马珏什么时候学会的何氏剑法?难道说他见过何意? 不,不可能。 可是这世上除了何意与自己,难道还有别人会使何氏剑法不成? 阿苒很就想到了一个人,当初在望天崖偷袭她与小谢的那个黑衣人,何琦。 看来司马珏也算是自己半个同门了呢。 少女的眼眸微微沉了下来。 司马珏在剑术上的天分出奇的罕见,至少以阿苒的眼光来看,不过一年光景,他与之前那个绣花枕头已经是天差地别,吊打同龄的熊孩子已经不在话下(→→)。那家伙对用剑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不仅剑法纯熟,进退得宜,甚至连身法都……不,身法还是比不过她。她毕竟手足俱全,不像他那样天残地缺。 可恶,怎么感觉自己被比下去了。 虽然正式学剑的时间与他差不了多少,但阿苒好歹有过相当的基础,当初何意还夸过她天分了得,毕竟她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可怎么看司马珏那家伙都不像比她弱的样子,还有他那个内力是怎么回事,开挂了吗? 阿苒越看越心惊,但很她又发现了司马珏那隐藏在凌厉攻势表象下的弱点。何氏剑法讲究的就是准狠,对敌多数都是一招毙命。司马珏右手受伤。握剑越用力,伤口就越容易崩裂。高手过招之时,一处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导致身法上的失误。饶是司马珏对剑法的理解逆天,他也不可能在双手受伤的情况下。一剑就让那巨蟒身首异处。拖得时间越长,对他就越不利。 眼看那巨蟒长尾一扫,正中他手臂,将他手中的含霜击飞时,一只手飞的从树上伸了下来,抓住少年的衣领,用力将他提了上来。那巨蟒一口咬住了他脚上掉落的木屐。吞下去片刻后,又立即吐了出来。 司马珏死里逃生,脸上却出奇的镇定,一面用力抱住少女的腰身,将脸埋在她颈窝里,低低的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卧槽! 一不留神又上当了。那家伙果然是装的。 阿苒的嘴角微微抽搐,不过眼下她可没工夫和他搭话,只是拽着他的右臂朝含霜掉落的方向拼命奔去。 那巨蟒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们,阿苒的出手显然彻底激怒了它。人在盛怒之下往往会做出超出理智的事情,这头巨蟒也不例外。 它顾不上自己饥饿难耐。凭着一股怒气在后面紧追不舍。那巨蟒全速追击起来,速度并不比她慢上多少。就在阿苒几乎都能感觉到背后的腥风时,司马珏忽然将她往外一推,翻身飞起一脚踢在了巨蟒的前额。 阿苒借着力道就地一滚,将含霜抓在手上。此时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拿到含霜,杀掉巨蟒。 眼看那巨蟒就要收紧司马珏的身体,一道剑光打斜里激射而来。巨蟒长及丈许的身躯剧烈的摆动着,头部却被一柄长剑从眼睛贯入,直接钉在了树干上。 这一剑气贯长虹,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堪称完美。这是她进入何氏剑法的第三层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剑合一。阿苒双手握住剑柄,浑身上下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凌厉的一剑,可对她来说,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了一种穷极毕生精华的无力感。 阿苒拼命的喘着气,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此时的她正全身心沉浸在对刚才那一剑的体会上。 忽然,一只染血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轻轻的将少女的腰肢环住。后者这才从失神中惊醒过来,低头瞧见自己又被那家伙黏上,不由咬牙道:“我数到三,你如果还不放开……”她话音未落,后颈处已被对方温柔的落下一吻。 这个混蛋! 阿苒涨红了脸飞的转过身来,正要将他用力推开,司马珏却已经抢先晕了过去,大片的鲜血从他身下溢出染红了地面。少女这才惊愕的发现,少年的右腿不知何时已被巨蟒咬下一块肉,露出森森的白骨。 ps: 感谢编辑大人给我推荐的机会,谢谢大家的支持。 热门 209 转变 - 阿苒 - 魏如春 夜晚的风吹起少女的长发。阿苒抱膝坐在山洞口,闷闷不乐的盯着眼前跳跃的火光。身边的司马珏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中,大量的失血导致他的唇色发白,秀丽的眉峰无意识的微微蹙起,使得他看起来意外的柔弱温顺,甚至如同一只迷途的小猫般惹人怜爱。 等等!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阿苒垂头丧气拨了拨火堆。她之所以千里迢迢把他从山上背下来,不过是怕大量的血腥会引来更多未知的危险。带着重伤昏迷的司马珏在不熟悉的深山里过夜,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而丢下他一人,自己拿了含霜离开,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给个痛快仁慈。 山洞里的小溪可以帮他清洗伤口,但同样因前几天大雨导致地下水上涌,洞穴潮湿得根本不能住人。好在今夜海边的风并不大,阿苒将床铺从山洞里面抱了出来,又从附近的林里砍了几株胳膊粗细的树枝,用藤条绑住,再挂上毛毯围在其四周。司马珏的伤在右侧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原本骨肉匀停的长腿上蓦然少了一块肉,想一想都让人觉得疼痛万分,难怪那家伙直接就晕了过去。阿苒烧了热水,替他将伤口清洗干净,小心翼翼的涂抹上所剩无几的金疮药,又仔细的绑上绷布,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坐到了火堆边上。 那头巨蟒乃是大补之物,蛇肉被熬成了羹,此时正架在篝火之上,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蛇皮则被小心的剥了了下来,取其中韧性最足的一段,用含霜去鳞制成了弓弦,其余的部分则与那狐狼皮一起给自己缝了双新靴。因那巨蟒曾吞噬过狐狼的半截尸身。导致部分皮毛受损,两相掺合之下,只勉强够一人的份。在经历了这巨蟒之灾后。阿苒总算是认栽了。眼下司马珏这幅样,一时半会根本就不可能离得开人照顾。既然横竖都要绑在一起。她也懒得再与他分清你我,作为打猎的主力,她需要优先保证自己的装备配足。至于司马珏,反正他腿伤成这样,根本不可能下得了床,就先光着脚熬几天吧。 阿苒将狐狼的腿肉用盐先腌上,倒挂在树下风干,虽说岛上食物充足。但多准备些终归是有备无患。若是再遇上连绵大雨的日,也不用顶着大雨出门觅食了。阿苒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四周,海边固然比山上树林里要安全得多,但天气稍微寒冷一些,山洞里就显得阴寒潮湿,被褥里都是湿冷湿冷的。司马珏腿上少了块肉,这样的环境显然不利于伤口愈合。他若能早一点好起来,自己也能早日放心的离开。 她想得固然美好,可现实却是残酷的。到了第二日,情况又发生了变化——司马珏的伤情恶化了。 尽管阿苒尽可能的使用开水煮沸的绷布。盐水消毒,他的伤口还是严重感染了。一连数日,司马珏高热不断。右腿肿得和小山一样高,整个人也憔悴得不成样。即使如此,当他醒来看到阿苒还在自己身边时,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顿时笑意盈盈,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痛苦难受。他的嗓早就被高热烧坏了,沙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苒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他连粥都喝不了,只能喝水。还是那种烧得有些发苦的白水。司马珏却一点都不在意,仿佛自己正尝着世上最好的美酒。少年看向阿苒的眼神快活到了点。眉眼弯弯,反而看得阿苒心里有些难受。 司马珏一天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昏睡着。阿苒要去采药狩猎都不敢走远,生怕会有野兽对他不利。她每天要忙着烧水换药,还要尽可能的制作更多的木桶木盆来晒盐。没有青霉素,她只能依靠人工智能给出的建议,用1%浓的盐水来给他做基础消毒。眼下阿苒手中只有一口陶锅,除了烧水做饭,还要给绷布消毒。一天下来,火就没有熄过。相对于山林中,海边的风势还是有些大,阿苒用石头堆了一个简易的炉灶,防止好容易烧起来的火被海风吹熄。 柴火同样也是个问题。光靠在海滩附近的树林里收集干草与枯枝,并不能维持久,可若是用含霜当柴刀使,没过多久剑刃就会便钝。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阿苒还得在收集木柴的同时,挤出时间来寻找合适的砂岩来磨剑。 司马珏的情况却并不乐观。 即使被阿苒全心全意的照料着,他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人也越来越消瘦,就连呼吸也越来越轻。有时候,阿苒甚至觉得他随时都会在昏迷中死掉。 人就是这么奇怪。 不论她之前多么厌恶司马珏,但连着这么多天朝夕相处下来,换了谁都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挣扎着死去,尤其当他死掉之后,整个海岛很可能就剩下她一个人。十年,二十年,独自生活在渺无人烟的荒岛上,想想都觉得可怕。到了第五日的夜晚,司马珏再一次发起了高热。原本如玫瑰花瓣一般好看的嘴唇,如今干裂得仿佛大旱后的黄土地。而长时间没有进食,他的双颊都已经微微凹陷下去。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任性少年,如今已憔悴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阿苒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拉了拉毛毯。 她果然还是没办法放下他不管。 …… 到了半夜的时候,海边忽然飘来一朵乌云。 冰冷的雨水落在阿苒的脸上,很快就将她从睡梦中惊醒。这场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待阿苒手忙脚乱的将司马珏背回山洞时,天空又恢复了晴明。 只可惜被褥与毛毯全被打湿了。 阿苒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透湿,司马珏比她稍微好点。她在意识到下雨之后的第一时间,就用毛毯替他遮住了风雨。 好在山洞里还有一条被当做门帘用来分隔内外两室的毛毯,因为是挂在洞里,反而没有沾染上湿气。阿苒将毛毯取下平铺在地上,又将司马珏小心的放在毛毯上。用多余的另外半幅将他裹了起来,自己则将湿透了的衣裳脱下,拧干了水挂在了原先挂毛毯的地方。又从行李中翻出两件衣裳,也不管尺寸是否合适。胡乱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尽管海岛上的气候比深山里要暖和得多,但初春夜里的寒意直接由地底往上渗入骨髓中,让阿苒也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这样下去可不行,连她都会病倒的。司马珏那家伙只裹了一层毛毯,恐怕更受不住这股寒凉。然而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生火,显然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且不说潮湿的柴木能否点燃,光是烟气就够他们受的了。阿苒咬了咬牙,性脱了衣裳钻进了司马珏的毛毯下。将多余的衣服尽可能的盖在毛毯上,一面小心翼翼避开司马珏的伤处,将他抱在了怀中。为了方便擦拭身体,司马珏的身上只穿着贴身亵裤,也就是说,他们俩之间几乎就是裸裎相对。少年消瘦的身体因高热而散发的热意,很快就沿着彼此紧贴的肌肤传递了过来。 阿苒身上总算暖和了一些,可稍稍一动,自己的背脊就从毛毯下露了出来。凉意顺着尾椎往头顶上窜,迫使她不由自主的又朝司马珏贴了过去。 咚咚。咚咚,咚咚…… 对方的心跳虽然微弱,但还是顽强的在耳畔响起。 似乎在一年的某个夜晚。她也是这样拥着小谢。 小谢现在不知道怎样了?能被谢夫人挑中,他的新娘一定是优雅美丽又出身高贵的吧。 阿苒迷迷糊糊的想着,恍惚中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阿黄的身影猛地从灌木丛后窜了出来,跑到她前面拼命的摇着尾巴叫唤着,似是发现了什么,想要带她过去。阿苒一见到它,眼泪便扑簌扑簌落了下来,她低下头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呜咽着哭道:“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阿黄疑惑的歪着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脸上的泪水,口中呜咽几声。着急得原地来回转圈。阿苒抹了一把泪,破涕而笑道:“我知道啦,知道啦。” 她跟着阿黄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地里,小心翼翼的顺着山坡滑了下去,直到看见白茫茫的大雪中一抹鲜艳的红。阿苒愣愣的看着他,喃喃道:“小谢。” 阿黄凑到那人身前嗅了嗅,朝她扬起头叫唤了两声。 时光再倒流一次,她是否还会救起他呢? 阿苒俯下身,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头。 没有任何动静。 阿苒伸手将他小心的翻了过来,就像当初她所做的那样,却不想眼前的少年并非记忆中的谢澜曦。那是一张漂亮到了点的脸蛋,可惜脸色青白,鼻口里早已没有活气,一看就已死去多时。 ——本世遇上你也算是倒了大霉,你救了我一命,我这次也算是帮了你,咱们扯平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单名一个珏字,二玉相合为一珏。你呢? 那是司马珏! …… 阿苒蓦地张开双眼。 温暖的阳光透过碎步拼接而成的布帘影影绰绰的落了进来,鼻口中是清新的泥土香气,高低不平的土地上似是掉了几件衣裳。一只手自然的环绕在她的腰腹上,自己的背后紧贴着一具平坦而温暖的胸膛。 卧槽! 阿苒猛的抓住衣裳遮住胸前,连滚带爬的挣开了后者的怀抱。 少年单手枕着脸颊,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闪着动人的光彩。他的脸色依旧憔悴,唇角却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阿苒,柔声道:“嗯,我还活着。”(未完待续) 210 惩罚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你怎么,怎么……” 司马珏叹了口气,慵懒的闭上了双眼:“我怎么还活着?说实话,我自己都以为要死了,没想到阿苒居然紧紧抱着我不放,还一个劲对我说,不要死,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没办法,我只好回来了。”一面说着,一面又抬起眼眸,含笑瞟了她一眼。 阿苒瞪了他半晌,忽然觉得昨天还为他担心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像司马珏这样的混蛋,打包送到阎王爷那里,人家也会拒收的吧。 司马珏轻轻笑了起来:“阿苒对我可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居然与我……” 他还没说完,阿苒就涨红着脸咬牙道:“你少胡思乱想了,要不是昨天半夜里突然下了场大雨,被褥什么的都湿透了,否则打死我我也不会……”她忽然住了口,恼羞成怒的扭过脸去。 司马珏笑得越发开心了,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闪动着狡黠又快活的神采:“阿苒,其实你还是在意我的吧。” 阿苒飞快的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只要没有深仇大恨,一般人都不会见死不救。你要是当时就直接被咬死了,或许我还省事点。这样半死不活的,才让人糟心呢。” 司马珏那纤浓的睫羽微微垂落,手背轻轻搁在额头上,低声道:“原来……是这样的么。”阿苒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对方毕竟才从鬼门关挣扎回来,自己说这样的话是不是重了?她想要稍微解释一下,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司马珏并没有做声,只是默默的将脸转了过去。 …… 那家伙连着天都没有和她说话了。 阿苒长长的叹了口气。 司马珏以前想尽办法和她搭话时,她总嫌他烦。可现在人家不理她了,她又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好像都是自己说得过分。当然。在内心深处阿苒又忍不住有些怀疑,总觉得那家伙是故意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要激起自己的愧疚感。不过这样也好。等他伤好了,她也不用烦恼自己该用什么方法甩掉他,就这样和和气气的分开也不错。 阿苒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有过多的烦恼,雨季的来临迫使她不得不加快动作准备搬家。她总算明白山洞里那道小溪是怎么来的了。由于地势不高,加上连日的大雨,山洞里潮气泛滥,根本没有办法住人。随着司马珏伤势的好转,阿苒渐渐也能放心的往山林深处里寻找合适的洞穴。 这海岛上除了蟒蛇。狐狼,黑熊,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野兽。阿苒不敢贸然深入,只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寻了一处通风好的熊洞作为临时据点。那头倒霉的黑熊当然在阿苒的长剑下毫不留情的变成了烤肉。 说起来,随着与这海岛上的诸方豪强交手的次数不断增多,她的剑术也日益精进起来。何氏剑法脱胎于墨家,却因在漫长岁月流逝中,渐渐偏离了本心。何氏剑门弟自幼被灌输剑门荣耀,像生死战这种不争即死的命题。注定了他们手中的剑与其为人一样冷厉无情。一味的追求威力,而忽视了心境的提升,使得修习者体内不知不觉被种下了大的隐患。稍不留神便容易走火入魔。 而墨家剑法讲究的是非攻兼爱,内敛自收,正所谓“大不攻小,强不侮弱,众不贼寡,诈不欺愚,贵不傲贱,富不骄贫,壮不夺老”。这种尚德不尚力,重守不重攻的心态倒与阿苒的心境为人为契合。再加上与小葫芦相处了那么久。对黑熊的习性为了解,单挑黑熊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 阿苒特意挑选了一个晴朗的下午,用蚂蚁搬家的方式,将行李一件一件的背了过来,腿脚不便的司马珏自然也在其中。 那家伙自从被她说过之后,就消沉了许多。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甚至连分铺而睡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现在已经能进一些肉羹了,但食量明显减了许多,脸上总是一副恹恹的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也无精打采的半垂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耷拉着耳朵的独自舔尾的小奶猫。 果然是被她打击到了么。 阿苒摸了摸下巴,虽说她觉得这样相处没什么问题,可他一直不好好吃饭,身体也好不起来啊。她心里还想着什么时候砍几棵树做个筏出海看看,司马珏这个样,明摆着在拖她的后腿啊。 她正在发愁,忽然不远处的陷阱里传来一点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不过听声音,对方的体型应该不大。阿苒背上弓翻身下树。走近一看,正对上一双无辜的黑眼睛。 是一只毛茸茸的灰野兔。 阿苒咽了口唾沫,晚上可以啃兔腿了。因为要一边忙着准备搬家一边照顾司马珏,根本没空出去狩猎,一连吃了几日的蛇肉羹,她早就腻得想吐了。阿苒正准备将兔抓起来,忽然心中一动。那兔掉下陷阱里,被倒刺的木桩伤了后腿,明知道大限将至,自己无法逃离,只能用哀求的目光可怜兮兮的望着眼前的少女。 为什么看起来就好像自己提着的是一只缩小版的司马珏? 话说回来,她这几日忙着出门打猎,只将含霜留给司马珏防身。那家伙不知道在干什么,给他换绷布的时候,总会发现毛毯上有不少碎木屑。 难道他又在做木屐? 这家伙还真是够能折腾的,明明四肢都伤残了只,还孜孜不倦的挑战限。在阿苒眼中,那种硬底木屐连草鞋都不如,更比不上自己脚上这双新缝制的蛇皮靴。但每次光着脚撑着木拐去外面方便也不是个事,毕竟初春的寒意还是很渗人的。说起木拐,阿苒当初给谢澜曦做过一副。她不想每次都要扶着他去外面方便,性给他也做了一副。司马珏之前的那双木屐,被巨蟒咬碎了一只。还剩下那只在搬家的过程中也不小心遗失了。阿苒低头看向手中瑟瑟发抖的灰兔,要不给他做一双兔皮拖鞋得了。 那灰兔泪眼汪汪的望着她,小小的前爪无力的搭在一起。就像是在向她作揖似的,一上用哀求的眼神软软的祈求着她能良心发现。 阿苒叹了口气。这家伙和小葫芦当初简直一模一样。 怎么办?要不先把它放了,自己再抓一只? 可一只后腿受伤的肥兔,根本就不可能在山中熬过一夜。阿苒搔了搔头,干脆把它提回去扔给司马珏吧,这两个天残地缺正好凑一对,免得自己不在时那家伙又无聊到去削木屐,他的手伤还没痊愈呢。 …… 等回到熊洞时,阿苒赫然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少年慵懒的靠在床铺上。长长的头发垂落在一侧胸前,右手边正蜷着一只毛色雪白眯着眼打盹的狐狸,后者听到响动,立即张开眼立了起来。阿苒可以清楚的看到它弓起身蓄势待发的进攻性与那双火红色眼眸下毫不掩饰的敌意。 司马珏摸了摸它的头,懒懒道:“没事,有我在,她不会找你麻烦的。” 那只雪狐仿佛听懂了似的,回头舔了舔司马珏的手指,一步回头的瞪着阿苒,一纵身便跃进了灌木丛中。 卧槽! 这种看情敌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苒目瞪口呆的望着司马珏。喃喃道:“这狐狸难道已经成精了?” 司马珏用一种“你是白痴么”的眼神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 阿苒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灰兔,忽然觉得还是把它炖了熬汤比较合适,却听那家伙抱着手。转过头哼了一声道,“那是只公狐狸,成精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也就是说,如果是母狐狸就另当别论了么。(→_→) 阿苒十分无语的放下身上背着的弓箭,又将那只灰兔从草篓里拿了出来,轻轻放在地上。自己则取了一点绷布,替它小心翼翼的裹上伤药。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阿苒猛地抬起头,司马珏今天居然跟她说话了。不仅连语气神态都与之前大不相同。就连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再消沉哀伤。难道……他和小谢一样,也是双魂一体么?可看他和雪狐说话时的神态又不像啊。 她怔怔的抬头望向司马珏。正对上后者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少年的眼神略显复杂,看似温和却又带着一抹淡淡的杀气。 杀气? 司马珏定定的看着她手里的灰兔。忽然开口道:“我饿了,晚上吃兔肉羹么?” 或许是他眼中的杀气过强大,阿苒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手下的灰兔瑟缩了一下。她将包扎好的灰兔放到他身前的毛毯上,一面摸了摸灰兔小小的脑袋,道:“这家伙不小心掉到我的陷阱里了,我以为你一个人在家会寂寞,就把它带回来想给你养。不过,”她迟疑了一下,“看来你似乎不缺朋友……” 司马珏的手立即按在了兔头上,打断道:“我养。” 那只灰兔含着泪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拼命想要从他的魔爪下挣脱出来。 阿苒犹豫道:“它好像不喜欢你。” 司马珏直接捏住兔的咽喉,微微笑道:“没关系,我喜欢它就行了。” 嗯,双魂一体什么的,果然是她的错觉。 阿苒一面生起火,一面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怎么和那狐狸好上了?” 司马珏用力压着手下拼命挣扎的兔,脸上却不露声色道:“大概是你吊在那里的几块肉,把它吸引过来了。从那以后就粘着我不放,赶都赶不走。不过那家伙好像不喜欢你啊。” 阿苒阴森着脸瞪了他一眼,道:“那是当然的,我正发愁今晚该吃什么呢。它该庆幸自己跑得够快。”顿了顿,又道,“说起来,你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那只灰兔发现自己越挣扎,对方就掐得越紧,它都快要窒息了,性蹬了腿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怀里装死。司马珏慢慢的抚摸着它背脊上的毛,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半垂着,许久都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呢?他原本是想惩罚她的,明知道她厌恶寂寞,就故意跟她对着干。没想到才不过天,自己却先熬不住了。少年的手摸到了灰兔的伤腿上,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冷光。那灰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发抖。司马珏忽然将灰兔提了起来,扭过头淡淡的道:“还是吃掉它吧,这家伙身上臭死了。”(未完待续) 211 春意(上) - 阿苒 - 魏如春 那只倒霉的灰野兔最后还是成功的活下来了。 阿苒只摸着下巴说了一句话:“我其实也好久没吃兔肉羹了,但当时总觉得它看起来和你挺像的,忍不住就把它带回来了,既然如此……” 少年的身微微一僵,飞快的转过头来怔怔的望着阿苒,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微微张大着。他垂下眼眸看了看手中都快窒息的灰兔,捏住兔脖的手又缩了回来,漫不经心的道:“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的留下它吧。” 阿苒刚将水倒入陶锅中,听到这话,不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道:“一会要,一会不要的,我水都烧上了,到底吃不吃嘛?” 司马珏一脸嫌弃的道:“这家伙这么臭怎么吃,还是先养两天,等洗干净了再说吧。”说着,那只肥胖的灰兔就被无情无义的直接扔了下来,连着翻了几个跟头,滚到了阿苒的脚边。 阿苒烧上了水,正准备制作箭矢,一低头看到脚边毛茸茸的一团,正含着泪怯生生的望向自己。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好半晌,阿苒用两根手指拎起灰兔,皱眉道:“确实要洗洗。”灰兔顺着她的眼光望向那锅正在往外冒热气的热水,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拼命的蹬着后腿,眼见挣脱不出,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豆大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阿苒摸了摸它的脑袋,转头朝司马珏嫣然一笑:“看吧,和你那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呢。” 司马珏哼了一声,抱着手扭过头去。冷冷道:“哪里像了……”话虽如此,可人却还是忍不住悄悄转过眼来,怔怔的望着正笑得开怀的少女。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了。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羽微微翘起,那样温柔又快活的眼神。如果看向的是他就好了。 那只灰兔胆战心惊的被阿苒按在木桶里就着热水洗了个澡,只小心的避开了那只受伤的后腿。在察觉到自己似乎并没有要被拿去炖汤之后,它总算放下心来,呼噜呼噜甩了甩身上的水渍,温顺的伏在少女的手下享受着对方的擦拭。可是不知为什么,出自生物本能的警觉。灰兔蓦地张大了眼睛回头四顾,背脊上的毛发都倒竖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正在被一条阴森邪恶的毒蛇所窥视。阿苒见灰兔越发不安的扭动着身,似是拼命的躲避着什么,不由转头一看。正对上少年阴沉沉的目光。司马珏见阿苒回过头来,立即无辜的眨了眨眼,撒娇道:“阿苒,我饿了。” 少女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着。 这家伙可真是善变啊,亏她之前居然还对他那强势作风而小小惊吓了一下,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担忧。无论那家伙身上发生了多大的改变,他的本质还是个孩。其实仔细一想,有个这样会撒娇会依赖的弟弟也不错。前提是他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不给她添乱。 阿苒拍了拍手,随便应付了两声道:“知道啦。知道啦,昨天还剩下一点狐狼腿肉,还有一些野蘑菇,今晚就暂时将就一下罢。”说着便起身去准备晚饭。 仿佛察觉到少年那不善的目光似的,那只灰兔连滚带爬的跟上了阿苒。阿苒低头一看,脚边那灰兔又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似是抓着自己不放。她心中微微一软,将它抱了起来。亲了亲它的小脑袋,将它放到了司马珏身前的毛毯上。柔声道:“姐姐现在要去弄点吃的,你先跟这家伙一起玩吧。”… 不要啊! 灰兔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就差没尿出来了。 司马珏那双漂亮的猫眼慢慢眯了起来,他朝阿苒微微一笑,温柔接过了这只肥嘟嘟的灰兔。若是让旁人见了他此时的笑容,一定会被那举世罕有的精致秀丽所惊艳,可落在灰兔眼中,却仿佛是一头朝自己吐着蛇信的毒蛇,正慢慢呲起那可怕的獠牙。 “放心吧,我会好好和它相处的。”少年如是说着,一面微微垂下眼眸,认真的盯着灰兔的脑袋,伸手轻轻抚了上去。 被阿苒亲过的地方呢。 他若有所思的想着。 …… 阿苒目瞪口呆的看着头顶上秃掉了一片的灰兔,手中的木碗差点没端稳,失声叫道:“它的毛呢?” 司马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本瑟瑟发抖的肥兔与他眼光一触立即僵硬得如同玩偶一般。司马珏一脸淡定的道:“哦,大概是思虑过多,结果就秃了吧。” 卧槽! 它不过是只兔,能思虑过多个毛啊。 阿苒气鼓鼓的将木碗刷了,一面又去附近的小溪里提了桶水。烧热了之后,直接将帕丢在了司马珏脸上,冷淡的说:“我看你手也好得差不多了,今晚自己擦身吧,我累了。” 司马珏出乎意料的温顺,抬起眼朝她微微一笑:“嗯,阿苒要好好休息。” 阿苒脚下一个趔趄,这家伙又在捣什么鬼? 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冷静成熟,一会又傲娇乖巧。司马珏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琥珀色的眼里温柔中带着一丝狡黠,身往后半靠在石壁上,单手托腮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笑道:“怎么,阿苒终于发现我的好了么?还是舍不得我,对我放心不下?” 阿苒的嘴角抽了抽:“你想多了。”一面加快步走了出去,背后隐隐传来少年低低的笑声。 待她离开山洞之后,司马珏才收了笑意,微微垂落眼眸,望着脚边正蹑手蹑脚往外爬去的灰兔,身往前倾了倾,长手一伸将它提了回来。那双漂亮的猫眼里毫无表情,灰兔在他的目光下由剧烈挣扎渐渐安静僵硬。他忽然展颜一笑。伸手慢慢抚摸上灰兔柔软的背脊,轻声道:“很怕我么?没关系,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变成什么样。现在不喜欢我不要紧,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好……比天下任何人都要好。” ……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出乎意料的是这只灰兔对司马珏越来越依赖,从一开始的想方设法要逃走,到最后打死都不肯离开,连睡觉都会要粘着司马珏。那头雪狐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最初见了阿苒就离开,渐渐的它在司马珏身边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甚至还过夜了。 阿苒第二天醒来时,发现他俩一个睡在司马珏的左侧脚边,一个则蜷在右边,衬着少年漂亮到了点的睡颜,当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原本处于食物链上下游的两者。在司马珏身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状态,这让她不禁有些啧啧称奇。 司马珏的身体渐渐好了许多,他的大腿上结了厚厚的痂,但被咬伤的部位周围并未完全消肿,右手也几乎痊愈,左臂的夹板已经能拆卸下来了。尽管他总是笑着说自己没关系,但阿苒反而越发不敢走远了。随着春天的来临,越来越多的野兽在附近出没。她在山洞外做了好几个陷阱,打猎回来总能发现其中或多或少有触发的痕迹。 有了灰兔的缓冲,两人相处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每当阿苒带着一身疲惫打猎回来时。总有一道灰色的身影飞快的扑到她怀里。刚开始阿苒还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定睛一看,原来那家伙是因为和雪狐争抢司马珏怀中位置的斗争中又失败了,只能转而投向她的怀抱寻求慰藉而已。 一想到对方不是因为喜欢自己而扑向她,阿苒总觉得哪里有些不爽。不过自己总是早出晚归,不像司马珏那样与灰兔朝夕相处。亲密刷不上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说,她迟早也会离开司马珏。有了这些小家伙的陪伴,司马珏应该不会寂寞了吧。 想到这里。阿苒心中便释然了。蹲下身,将灰兔抱了起来,低头亲了亲它的脑袋,怜惜着看着它道:“总算长出了点毛,不像之前那么秃了。” 她话音刚落,眼前便是一道白光滚过。 原来司马珏起身时,坐卧在他膝头的雪狐措不及防直接从上面跌了下来。 阿苒怔了怔道:“你怎么起来了?” 司马珏拄着拐杖,勉强朝她走了过来。 阿苒有些不明所以,司马珏在离她身前不到尺的地方立定,一言不发的朝她伸出双手。 这是……要抱抱的节奏么? 阿苒忽然有些头大,可能是因为最近两人之间说的话比以前多了些,或许让他产生了一些错觉。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得跟他说清楚比较合适,算算时间,自己的小日也快要来了,她得提前找个机会搬出去。不管如何,像之前那样被对方钜细靡遗的悉心“照料”,她可接受不了。当下咳嗽一声道:“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做弟……” 话音未落,怀中的灰兔忽然从她臂弯里一跃而下,抖了抖毛,又舔了舔爪,这才小心翼翼的扒拉着少年的裤脚,一脸讨好谄媚的奴才相。 司马珏将灰兔抱了起来,朝阿苒微微一笑:“嗯,阿苒想说什么?” 难道他只是想抱那只灰兔? 少女蓦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那灰兔得意洋洋的蜷缩在司马珏的怀中,完全没有看见在一边爪刨地双眼火红死死瞪着它的雪狐。 司马珏低头亲了亲灰兔的头顶,后者身微微一僵,耳朵顿时竖了起来。雪狐低声咆哮了两声,眼珠一转,居然破天荒的走到阿苒面前,半直起身,伸出两只前爪仿照司马珏方才的举动朝她要抱抱。 那灰兔鼻孔里喷出一口气,似是颇为不屑的扭过头去,长长的耳朵蹭了蹭司马珏的下巴,半眯着眼享受着对方的抚摸。 阿苒盯着那双火红眼发了一会愣,蹲下身握住它的前爪摇了摇,好奇的问:“你是想要我抱抱你么?” 雪狐不耐烦的直接扑倒了阿苒的怀中。 只听“哈啊]”一声惨叫,那灰兔挣扎着从司马珏的怀里跳了下来。阿苒吓了一跳,抬眼道:“怎么了?” 司马珏一脸无辜的道:“手滑了。” 阿苒狐疑的望向敢怒不敢言的灰兔,沉下脸道:“它背上怎么少了一撮毛?” 司马珏眨了眨眼:“天热,该换毛了呗。”一面又看了一眼阿苒怀中毛发倒竖的雪狐,语气里略带撒娇的说,“阿苒,我饿了,今晚吃什么?” 阿苒道:“我猎了一只山鸡,等会吃小鸡炖蘑菇。” 司马珏难得殷勤了一下,道:“那我也来帮忙吧。” 阿苒怔了怔,立即露出笑容道:“那敢情好。” 司马珏的手艺可比她强多了,他肯帮忙下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佳肴呢。却听他点头道:“我帮你看着它,你去忙吧。” 阿苒:“……” 那雪狐不由自主的往阿苒怀里缩了缩,漆黑的鼻头碰触道少女胸前柔软的浑圆,忽然觉得很舒服,便又顺势多蹭了蹭。 司马珏笑得越发温柔,可看在雪狐眼里,却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还没等阿苒将它放下,后者就连滚带爬的从少女的怀中跃了出去,一道烟跑不见了。阿苒搔了搔头,道:“它们今天这是怎么了?” 司马珏半靠在石壁上,懒洋洋的笑道:“谁知道呢?大概……春天到了吧。” ps:注]:特意找了兔的叫声来听,声音很怪,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英里用squeak描述野兔的叫声,翻译过来是一种尖利刺耳的短促叫声。 212 春意(中) - 阿苒 - 魏如春 春天确实到了。 海岛上的树木越发的葱翠,鸟叫声也越来越频繁,就好像提前进入了夏季似的,天气也越来越炎热。 阿苒每日打猎回来,不可避免会出一身大汗。随着司马珏腿脚的日益恢复,她当然不可能返回到山洞附近再洗澡。尤其是小日那几日,她原本想直接就在山顶附近寻了另一处活泉挨几夜。可惜山上昼夜温差大,活泉周围又没有合适的洞穴,再加上血腥味更容易引起野兽的注意,阿苒整整熬了一夜没合眼,第二天连弓都拉不开了。司马珏比她的情形好不了多少,她一夜未归,司马珏就在洞口守了一夜。等她回来时,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露水打湿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雾气蒙蒙,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阿苒愕然看着他,心中某一角似乎松动了些许。 司马珏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大步走过来将她紧紧抱住。少年的身微微颤抖着,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紧张:“还好……你回来了。” 这一次阿苒并没有推开他,她的身体早就疲惫不堪,只是机械的任他抱着,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累了,进去吧。”司马珏很快就发现了她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不过这次他显然比之前要高明了许多,不仅没有多说一句话,甚至连雪狐也被赶得不见了踪影。也许是因为一夜未睡的缘故,阿苒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只见少年抱着膝靠在山洞口,含霜被握在臂弯里。人却不知不觉已经睡了过去。跳跃的火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又安静又美丽。 他在替她守夜么? 阿苒一只手握着帕,一只手抚着额角,垂下眼帘发了片刻的呆,这才慢慢起身。抱起毛毯便朝他走了过去。 司马珏很快就被惊醒了,抬眼望去,只见阿苒俯下身,略带歉意的朝他一笑:“啊,你醒了。”他的肩头搭着一张温暖的毛毯,带着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少女难得温柔的对他说:“既然醒了,就进去睡吧,在外面会着凉的。” 司马珏怔怔的看着阿苒,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一带。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阿苒的脸色由惊愕慢慢晕红,最终又沉了下来。她正要开口,却听司马珏垂下头低声道:“明天,会有船来接我们。”阿苒忍不住失声叫道:“什么?” 司马珏慢慢由少女的手腕摩挲到掌心,为珍惜且小心的握了起来。他将脸埋进膝头,声音有些苦涩:“还记得第一次你扑到我怀里大哭的时候么?” 阿苒愣了愣,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脸别了过去。 那是他们俩刚刚死里逃生,从鲛鱼口中救回司马珏流落到这片荒岛上的时候。她看到司马珏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许久以来累及的压力让她不自觉沉浸在对方温暖的怀抱中放声大哭。 而且还哭着哭着睡着了……(←_←) 简直是一生耻辱,总感觉像是自己的弱点被对方看到了一般,尤其在此时又被重新提起。不。这样的耻辱好像不止一次,上次小日来的那一天,她好像也哭了。 尼玛,真是越想越生气。 她明明是个坚强的人,为什么总会不自觉在他面前呈现出软弱的一面。明明她在为小谢奔走东西,与何意绝处逢生时都没有这样失态的大哭过。 阿苒恼羞成怒的将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哼道:“就不能忘掉么?再说那和船又有什么关系?” 只听司马珏垂着眼眸看着自己方才握住阿苒的掌心,慢慢收拢了身上的毛毯。低低的说:“我那时候真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可看到阿苒会为了我流泪。心里不知有多快活。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活着离开这个岛。所以那天晚上,我借口去采集露水,实际上是去放了狼烟……” 阿苒的双眼瞬间睁大:“狼烟,是烽火台上用的狼烟?”她自幼生长在山林中,狼烟一词只听说书人说过。 司马珏淡淡的说:“不一样,彼之狼烟是以‘狼粪烧之以为烟,烟气直上,虽烈风吹之不斜]’,我这里的狼烟是用特殊的玉石燃烧,其烟色深红,比烽火的烟气更加醒目。” 阿苒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小小的啊了一声。司马珏的右耳上原本佩戴着的一枚耳饰不见了。 司马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微微苦笑道:“你是说这个么……我小的时候,母妃怕我和庶兄一样养不活,将我作女孩打扮,便给我穿了耳洞。”当然他本人是其厌恶,甚至为了这个还和桓蕸之打了一架,彼此结下仇怨。可是,当他从噩梦中逃出来之后,司马珏却给自己重新戴上了一枚玉石耳环,仅仅钉在右耳上。 阿苒看了看他的左耳,上面的耳洞早已长好,只留下一点岁月的痕迹。就像是谢澜曦那枚装有燃信香的戒指一样,司马珏的狼烟石则以耳珠的形式佩戴在右耳上。只不过他的长发并未完全绾起,耳朵被垂落的长发遮住,阿苒没有用心去看,自然也没注意到。 她看了他半晌,懊恼道:“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司马珏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见,毕竟这里是海上的荒岛。只能寄希望于巧匠宗的那群人,希望他们在过来救菱纱时,能注意到这边的信号。” 阿苒眨了眨眼,期待万分的道:“那你说明天就有船来接我们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都快两个月了,怎么到现在才来接我们?” 司马珏抬起眼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清晰的倒印着少女的脸庞,他伸手将阿苒脸颊边垂落的长发替她温柔的别在耳后,修长的手指顺势滑了下来,握住少女肩头一缕长发,轻声笑道:“我说了的话,你保证不生气?” 阿苒立即警觉起来,将他手中握住的长发抽出,抿了抿唇道:“你先说。” 司马珏微微笑着:“我手里的狼烟石原本就出自巧匠宗,原本是一对双生石,其所放出的狼烟里之外皆可瞧见。其实在那之后没多久,我就看到了对方的回应信号,那时候你忙着收集干草,所以没有注意到。但我却改变了主意……” 他清楚的明白,阿苒并不喜欢他,她就像一阵风,根本就不会为他停留。只有在这荒岛上,他们才有可能一直在一起,一旦离开了这里,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投奔向她所爱之人的怀抱。这和当初他放下狼烟的心情并不一样,在看到了一线生机之后,他更希望能得到救赎的是自己。 “……信号来自于岛另一边所在的方向,看起来离这里并不远,在那以后连续放了日,因为正午阴影的关系,很容易发现对方所在的方位都是固定的。”… 阿苒怔怔的看着他道:“方位固定,也就是说他们的船一直在那里等着我们?” 司马珏摇了摇头,道:“在大海上,船是不可能固定的,能固定的只能是陆地上。” 阿苒忽然跳了起来,叫道:“原来你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这座荒岛很可能离巧匠宗的老巢并不远,或许两座海岛彼此比邻,甚至原本就在一起,不过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所以那段时间,你想尽了办法拖住我,不让我进入山林深处去打猎,就是怕我上山之后会无意中发现这个事实……”她的声音忽然止住,蓦然张大双眼,“你给我身上下药,说不想让我离开你,其实也是……” 司马珏定定的看着她,半晌,纤浓的羽睫慢慢阖了下来,语气讥讽中带着一丝绝望:“不错……我本来就是这么自私狠毒,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你。只要让你能留下来,我什么都肯做。可是就算下了药又能如何?能留得住你一时,也留不住你一世。这个秘密,你迟早都会发现的。” 那一天,她怒气冲冲的丢下他走了。 他失魂落魄的提着剑,强忍着疼痛一步一步的跟了上去。在看到巨蟒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并不害怕,反而只有一片安宁。 他看到了她的陷阱,他知道她就在附近。 如果一击不中,直接死在巨蟒口中,也不过是一了了。但若能侥幸活下来,阿苒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越是强势,她就越会想着要逃离;只有以柔弱的姿态,才能博取她的同情心,让她没有办法把他抛弃,然后一直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阿苒怔怔的看着他许久:“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把这些告诉我?” 司马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沉默而复杂的望向了少女,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落寞的移开了视线,漫不经心的道:“谁知道呢?大概……这样茹毛饮血的日我过够了罢。” 在知道了可以离开这里之后,她大概会生气的离开他吧。 可出乎意料的是,阿苒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离开。 ps:注]:北宋时家钱希白曾道:“凡边疆放火号,常用狼粪烧之以为烟,烟气直上,虽烈风吹之不斜。烽火常用此,故谓‘堠’曰‘狼烟’也。”但据后世者考证,狼粪是烧不出烟的,狼烟只是警报崇拜狼图腾的草原民族进犯关内而发出的烟火信号。 213 春意(下) - 阿苒 - 魏如春 她的脸上既没有愤怒失望,也没有难过同情,只是用一种了然的眼神平静的望着他。她上前两步,俯下身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头发,微微笑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 司马珏愕然张大了双眼,抬起头时,只看到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腿上巨大的伤痛让他不由自主的跌了下去。阿苒立即将他扶住,却不想后者的力道过猛烈,以至于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司马珏伏在少女身上,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闪动着无声的恳求,他明明没有说一个字,可是那种绝望却仿佛要突破胸腔,溢满在带着篝火与青草气息的夜晚。 这一次,阿苒并没有推开他。少女的眼神温柔而宁静,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过了好一会,才微笑着道:“好啦,不要用这种快要哭的眼神看着我。我只不过是想去弄点吃的,又不是要生离死别,都睡了一天了,总不能一直这么饿着。” 她话音刚落,两人紧贴的腹部处就传来一种咕噜咕噜的轰鸣声。少年那张漂亮到点的脸蛋立即晕生双颊,如月里桃花般绚烂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一点一点往下蔓延,直到耳垂都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阿苒吃了一惊,道:“你也没吃东西?” 司马珏通红着脸,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仿佛被蒸熟了似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的抱住她。 阿苒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后的长发,心中暗道:“即使总装成一副大人样,在内心深处,他果然还是个孩。”转念又一想,其实有这样的弟弟还是蛮可爱的。尽管他总是口是心非又任性捣乱。 阿苒饿得全身都没了力气,性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起来吧,我饿死了,在这样压下去,我就快被你压扁了。” 司马珏依旧没有动弹。有那么一瞬间,阿苒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鼻口处隐隐传来少年身上淡淡的松香,那种纯净又清爽的感觉,仿佛夜里溪水上飘来的落花,又像是远山树林中特有的浓郁青葱。 大概是这家伙趁着她不在。整天捣鼓木头染上的香气罢。毕竟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只不过司马珏又在捣鼓什么呢?他脚上不是已经有了一双新木屐么?阿苒微微有些失神的想着。 或许是将脸埋下去的缘故,司马珏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就让我抱一会,阿苒,就一会。” 即使没有对视,阿苒也可以感觉到少年身上传来的不安,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司马珏,你真的一点都不饿吗?” 司马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撑起身凝视着她。好一会,才翻过身在她边上躺了下去,伸出右手遮住了那双好看的猫眼。 或许是她的错觉,在司马珏撑起身的那一刻,阿苒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的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她狐疑的抬起头,一把小巧的木梳从她鬓边的长发上落了下来。 原来是把木梳啊。少女的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那木梳呈弯月状。上面带着淡淡的松香,每一根梳齿都被仔细的打磨过。明明没有任何雕琢,样式也为普通。可拿在手中却沉甸甸的,就像压在了心头一样。阿苒愣愣的转过脸,看向一边的少年:“这就是你这几天问我要含霜的理由?”… 司马珏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即使已经用手遮住了双眼,还是倔强的扭过头去。他的脸上微微晕红着,声音低若蚊鸣:“少罗嗦,你拿着就是。” 阿苒看了他好一会,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她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一面将梳放进了怀中。 司马珏听到她的脚步声,仰头透过指缝悄悄的看着少女忙碌的背影,眼见她似乎要回过头来,连忙又将眼帘垂了下去。 山间夜晚的风吹得火苗上蹿下跳,司马珏却一点都没感觉到寒冷,只是默默的扶着石壁起身,尖尖的下巴搁在膝盖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少女的侧脸。 她果然更喜欢温顺的自己。 少年轻轻垂落眼眸,手边微微一暖,那只秃头的灰兔正怯生生的用湿润的鼻尖碰了碰他的腿。 阿苒端着陶锅走了过来,嫣然笑道:“真没想到,它现在居然这么喜欢你。” 司马珏摸了摸它的脑袋,低低的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我说过,它不喜欢我不要紧,只要我喜欢它就行了。” 阿苒舀了一勺肉汤给司马珏,又分了一碗给自己,这才收了收衣摆坐在他身边,道:“呐,你说的明天会有船来接我们,是已经把那什么狼烟放了么?” 司马珏喝了一口肉汤,慢慢道:“还没。这是最后一枚狼烟石,要在晚上放才更醒目。” 阿苒搔了搔头,道:“这样啊,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现在放的话他们会看到么?” 司马珏抬起眼朝她微微一笑:“要不要等会一起放?” …… 司马珏手中的狼烟石不过小指头大小,拿起来也不是很重,可投入火中立即就发出一阵爆响,紧接着便是一道冲天的火光,如流星一般冲向天际,最终爆散出无数七彩斑斓的烟尘。 漆黑的夜空就像是绽开了明亮的花火一般,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阿苒怔怔的道:“真好看。” 司马珏并肩坐在她身边,微微转过脸望着她的侧颜,轻轻的说:“嗯。” 两人安静的看了好一会,直到那些烟尘都慢慢的融入夜色里,阿苒才开口笑道:“不愧是巧匠宗的杰作,竟然能将报信的狼烟做得这么美。我原先还担心会不会放了也没人看见,现在想想简直就是杞人忧天了。” 司马珏托着腮默默的凝视着阿苒,少女的笑容在月色下看起来如同梦幻一般闪耀着明快的光芒,或许是看到了离开这里的希望,或许是那狼烟实在过美丽,这一刻他都可以听见自己胸口的跳动声。 阿苒这才发现司马珏那漂亮的脸上微微染上一层嫣红,柔软的长发随风飘动着,身上裹着的雪白毛毯愈发衬得他如珠玉生辉,最令人无法移开眼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那样期待着,温柔的,小心翼翼的闪耀着爱恋的光芒,仿佛世上最动人的宝石般熠熠生辉。 两人凝视着彼此,几乎都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气息。一阵夜风吹过,司马珏的长发轻轻拂在少女的脸颊上,发丝凉凉的,痒痒的,就像拨在了心弦上,让她忍不住俯下身凑近他的脸庞。 司马珏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就像知道有什么即将发生,他想要主动的伸手揽住她,偏偏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得,就连呼吸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 雪白的毛毯掉落在地上。 夜风似乎也渐渐柔和,跳跃的火光终于不再乱窜,周围安静到只听见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司马珏的心中一片宁静,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眸。少年那长长密密的睫羽弯弯翘翘的,如玫瑰花朵般的唇瓣微微开启着,就像是等待热恋中情人的亲吻一般,带着一种祭献身心的圣洁与无悔。 阿苒凝视了他一会,默默的将他身下的毛毯拾起,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司马珏错愕的张开双眼,少女的脸颊与他近在咫尺,但又微微错开了数寸。夜风之中,她的声音温柔而平静:“进去睡吧……别着凉了。” 司马珏怔怔的看着她起身离开了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猫眼一瞬间黯淡了下去。他拽紧了身上的毛毯,沉默片刻后,忽然浅浅笑了起来:“嗯。” …… 第二天傍晚,当巧匠宗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意识到,阿苒真的已经离开了。 司马珏安静的看着枕畔的木梳,靠在石壁边上的含霜,还有她亲手做的大大小小的木桶木盆木碗木杯,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只肥胖的灰兔小心翼翼的凑到了他跟前,长长的耳朵触了触他的指尖,似乎想在期盼着他的爱抚。少年的手慢慢抚上了它的颈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它背脊上的软毛。 巧匠宗的人似是从阿苒那里得知了他的腿脚不便,特意给他带来了一副轮椅,一面又问:“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司马珏披着毛毯坐在轮椅上,他的膝头搭着含霜,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把木梳。他握得如此用力,以至于梳齿都刺入了掌心,才愈合不久的伤口又破裂开来,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雪白的毛毯上。 司马珏淡淡的道:“没有了。” 那只雪狐远远的想要跟上来,却不想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可不正是平日里和自己争风吃醋的那只灰兔?灰兔的头骨被人毫不留情的扭断,爆裂的血管将那双毫无生气的漆黑眼珠染得有些发红,长长的耳朵也在傍晚和煦的微风中渐渐冰冷下去。 雪狐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定定的看了那灰兔半晌,终于一低头咬着它的颈项,往反方向的灌木丛中拖去。 214 联床夜话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从巧匠宗手里取回了沉渊。 在海难发生后的第二天,巧匠宗就派出了大量的救船对沉船进行打捞,当然他们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取回那些沉入海底的船体残骸,寻找海船失事的原因。像他们这样本身并不精通武艺,只能依靠机关暗器这类奇淫技巧自保的人,在面对敌人时往往更加激进而坚决。 更何况这一次海难并非意外,事关巧匠宗的名声,无论如何都要彻查到底。沉船打捞一连进行了二十来天。菱纱与吴王一同获救,按照前者做下的记号,巧匠宗的人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她大伯的遗体,以及在他身上的两柄长剑。菱纱见了阿苒更是喜而泣,拉着她说了一夜的悄悄话,甚至还向她扭扭捏捏的吐露了自己对吴王的一片心意。只可惜吴王那家伙看起来风流倜傥,对她却始终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模样,就连离开也没有提前告诉她,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掉了。 菱纱恨恨的道:“这人就是这样可恶,撩拨了别人,一转眼就跑掉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若不是我现在没法离开宗门,定然要追着过去问他要个说法。”阿苒顿时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貌似她也是这么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司马珏。 原来那日菱纱吴王两人与他们分开之后,也遇上了鲛鱼群。吴王却是出乎意料的强悍,他以一人之力在海中击杀了头鲛鱼,并成功的带着菱纱支撑了到救援的来临。 菱纱嘴上虽然说得咬牙切齿,在回忆过往时。脸上却不自觉绯红了一片。冰冷的海水,几乎昏迷的自己,滚烫的肌肤,温柔的渡气……即使迟钝如阿苒,也一眼看出了菱纱对吴王的满腔爱意。 阿苒想了想。尝试着安慰她道:“或许他不是有意想要这样,而是有什么不得不去做的事。” 菱纱嘟起嘴,抱着手臂趴在床上,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像个孩那样小小声哼道:“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一声再走?明明那时候抓着我的手对我说,如果能活下来。一定会五雁六礼]前来聘我的。” 阿苒睁大了双眼:“你们都已经定下了么?” 菱纱红着脸,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将心事分享给她,小声道:“其实也不完全是那样……”吴王虽然击杀了头鲛鱼,自己也受了重伤。根本无法独自泅水,眼看就要沉了下去。菱纱毅然跳入海中,带着他拼命往海面上浮去。那时候她的船板早就漂得不见了踪影,菱纱只能将他绑在自己腰上,漫无目的的在茫茫大海中拼命的浮水。与吴王的热毒体质不同,冰冷的海水渐渐麻木了她的四肢,剧烈消耗的体力与长期的脱水几乎让她失去意识。 她记得自己最后的动作是在看到天边那一点船帆时,解开了绑在两人身上的系带。对他嫣然笑道:“能遇见你,真高兴。” 吴王的那张俊美的脸上似是动容到了点,伸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大声的喊着什么。 菱纱红着脸道:“我那时候是想要挣开他的,跟他说别管我了,这样下去我们俩都会沉下去。可是他一直抓着我不放,听鱼伯伯说,把我们救上来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抓着我。怎么掰都掰不开,害得我的胳膊肿了好久。” 阿苒捂着脸颊。眼里亮晶晶的:“诶,真的吗?”… 菱纱将脸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的,有些害羞又有些不确定的道:“嗯。” 那时候,他对她郑重其事的说,他复姓司马,单名一个蔚字,如果能够得救,这份恩情此生定不相负。那天晚上,她烧得糊里糊涂,梦中似乎见到他乘着系着红绸的大船,带着雪白的大雁特意到岛上来聘定。可醒来后,鱼伯伯却说那家伙已经离开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留给她。 菱纱的胸口怦怦直跳,小声的问:“呐,何姐姐,如果一个男人对你说救命之恩定不相负,是不是……就是以身相许的意思?” 阿苒立即点头道:“那是当然的啦,救命之恩须得以身相许。”她眨了眨眼,又问,“吴王对你是这么说的吗?” 菱纱脸上烧得几乎快滴出血来,微微的点了点头。 阿苒笑嘻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打趣道:“恭喜你啦,未来的吴王妃殿下。” 菱纱羞红着脸轻轻啐了她一口:“不许胡说。”她又有些懊恼,垂下眼眸,将下巴搁在手臂上,低声道:“也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逗我玩的呢。再说……他不是只喜欢美人么?大概像何姐姐这样的美人,才会让他喜欢罢。” 阿苒吓得差点咕咚一声翻倒在床下,连忙摆摆手道:“一看他就是在胡说八道,你难道也信这个?” 菱纱轻轻笑道:“也是,何姐姐已经有那个叫鹳奴的小哥了。”她不知道司马珏的真名,只听吴王在船上提过,之后与阿苒两人分开,双方都以为对方已经死掉,自然也不会将心思放在追查司马珏的来历上。 阿苒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叹了口气道:“我都说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家伙对我来说,就像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一样。这一次我委托巧匠宗帮我的事,你没听说么?” 菱纱摇了摇头,道:“我只会开船,涉及到交易机密的大事,根本不可能知道。” 阿苒嘻嘻笑道:“没想到你们巧匠宗还真是严格哪。” 菱纱傲然道:“那是自然。”她顿了顿,性单手托腮,眼睛弯弯的看着阿苒,道,“何姐姐又是怎么喜欢上那人的呢?” 喜欢么…… 阿苒翻身与她并肩躺在一起。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慢慢道:“我很小的时候,阿娘就死了,只有阿爹与我相依为命。后来阿爹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深山里生活了好久。我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可以喜欢,该如何去喜欢,就想找个伴一起过日罢了。” 菱纱瞪着圆圆的眼睛道:“那怎么可以?” 阿苒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一般,用一种飘渺的语气轻声道:“我在山上的时候,无意中救起一个人。他那时候脸上被人划了一剑,眼睛也看不见,腿也摔断了。我想尽办法救起他,以为只要他活下来,或许就能和我作伴了。” 菱纱瞪了她一会。忽然狡黠的笑道:“他模样一定生得很好吧,不然要是个又丑又黑的大叔,你也想和他作伴吗?” 阿苒蓦地红了脸,道:“也不是光看脸啊,他脾气很好的,再说我救起他的那时候,他的模样才是惨不忍睹呢。”她顿了顿,声音有些低落。“可后来,我发现他似乎并不喜欢我,再说门不当户不对。想和他一起生活大概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现在听说他也定亲啦,对方应该是个出身高贵举止优雅的女孩,应该会幸福的吧。”… 菱纱气鼓鼓的道:“他怎么可以这样?救命之恩不应该以身相许吗?” 阿苒搔了搔头,苦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至少要两情相悦,否则不是一对怨偶?” 菱纱咬着唇道:“可门当户对什么的。难道他门第很高么?啊!”她忽然尖叫一声,脸色惨白道。“他门第再高也不会高得过吴王殿下吧?要是门当户对,我和吴王殿下岂不是更不匹配?” 阿苒见她眼泪都要落下来。连忙安慰道:“吴王那家伙很强势的,又有自己的封地,根本不在乎这些。听司……鹳奴说,后以前想给他指婚来着,他都没要,他还对鹳奴说过,若是遇到了他喜欢的人,哪怕对方嫁过人,他也不在乎。如果他真心喜欢你,定然不会介意门第之事。” 菱纱顿时破涕为笑:“真的吗?” 阿苒点了点头。 菱纱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的岔开话题道:“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的事。那人……”她见阿苒神色似是有些黯然,稍微斟酌了一下,小声道,“那个定亲的人一定是有眼无珠,要换了我,定然将何姐姐牢牢攥在手里,绝不让给任何人。” 阿苒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谢谢你啦。其实现在想想,也不是小谢的问题,大概是命中注定没有缘分吧。他以为我死了,才与别人定的亲。我呢,则遇上了另一个人。” 菱纱一脸好奇的道:“是何姐姐喜欢的人么?” 阿苒含笑点了点头,长长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很好笑,我那时候为了小谢,一心想要杀掉他,可怎么都杀不掉。” 菱纱睁着圆圆的眼问:“他很强么?” 阿苒用力点了点头:“嗯,那时候的他很强,非常强,强到我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不过当时我却非常讨厌他。” 菱纱问:“何姐姐不喜欢很强的男人么?”她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接着道,“也是啊,两个人中如果一方强,弱势的一方就会感到不安,生怕自己会被对方抛弃。”就像她与吴王一样。 阿苒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可何意当时对她的种种禁锢,也不好与菱纱详细说明,只含糊道:“反正当时我一心想要杀掉他啦,但后来……”她轻轻叹了口气,“他为了救我,差点丢掉性命,好不容易我们都能活下来时……他却失忆了。” 一时间,屋里一片安静。 阿苒轻声道:“我不喜欢欠人情,便想着干脆带他去药王谷求医,结果他却意外走火入魔,浑身经脉断裂,只能靠青衣苗人谷的奇蛊救命。” 菱纱道:“难道药王谷的人救不了他?我记得药王谷里好像有一位蛊王,叫藏,藏……” 阿苒低低的道:“叫藏云花。”她将自己如何莫名其妙的得罪了藏铃衣,两人在无双台上斗蛊,密室中杀掉藏云花,以及藏铃衣带着何意出走之事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菱纱听。 菱纱听得入神,许久才道:“所以你特意来参加宗门交易,就是为了请我们宗主出手,帮你将他救出来?” 阿苒点了点头,怅然若失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行,虽然你们宗主答应过几天安排我随船前往青衣苗人谷,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总觉得有点不安。”她呼出一口气,闭上眼安然道,“不管怎样,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菱纱抿着嘴笑道:“难怪你让我们替你说谎,告诉鹳奴你已经走了。否则要是让他知道了,一定死缠烂打跟过去捣乱。不过,”她迟疑了片刻,“何姐姐,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他么?” ps:注]:五雁六礼,因聘定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项与成婚时的迎亲,合成为六礼。除了纳征不用携带礼物之外,其余每一项男方都必须以雁为贽。以雁之专情如一,丧偶不续比拟求偶之心,又称为奠雁之礼。西汉惠帝聘后,史载为‘纳采、雁、璧、乘马、束帛,聘黄金二万斤,马十二匹‘。只不过到了宋朝以后,渐渐改为茶六礼。 215 选择 - 阿苒 - 魏如春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 她还记得自己替他披上毛毯的那一刻,少年脸上绝望到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对不起。 阿苒在心中默默的说着。 她之所以着急离开,固然不想让司马珏跟着自己,但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和他亲口说出离别的话语。 阿苒喃喃的道:“大概吴王那家伙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侧过脸望向身边陷入甜美梦乡中的圆脸少女,摸了摸她的头发,替她轻轻裹好了薄被。 …… 鸳鸯盗成为了最后的替罪羊。 但他们究竟是如何发现并跟踪菱纱,又是以什么手段巧妙偷取她身上的门令,其目的究竟为了什么……随着那两人的身死,都只能一起埋葬在大海深处。 巧匠宗向获救的宾客打开了宗门库存,任他们挑选一件稀释罕有的物以作赔偿,并发放了特殊令牌,免去下次宗门交易的船票。阿苒与司马珏算是最后两名被发现的客人,由于出现的时间实在晚,前者所在的一十七号与后者的第二十六号已经被列入失踪人员名单送了出去。阿苒本身对宗门交易并没有多少兴趣,不过能去巧匠宗的库存开开眼界,这个机会倒是千载难得。菱纱得知后,似是欲言又止,只朝她指了指地下,转身就走了。 阿苒有些奇怪,明明都联床夜话了,她却在这里吞吞吐吐的。但很快她就无暇细想,因为她的双眼已经被一副黑布结结实实的缚了起来。阿苒坐在两只木人所抬的竹轿上。木人那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几乎让她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张开双眼时,脸上的黑布已经被摘去了,腰边系着的沉渊也不见了踪影。 是了,宗主说过。要想进入宗门库存禁地,身上的所有武器都必须交由他们暂时保管。 阿苒微微闭上双眼,待适应了光线后,才从竹轿上慢吞吞的走了下来。穿过长长的走廊,身后两侧的木人将面前一道厚重的石门推开,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穹顶的殿堂。里面的每一根圆柱都是玉石制成,上面环绕的祥云兽纹雕琢得栩栩如生,就连脚下所踏的方砖都是特制而成,木人走上去,如同叩击在金属上铿锵作响。穹顶上悬着一排大大小小的沙漏。里面均匀流逝着银色的细砂,东西两侧的墙边则整齐的陈列着各式各样稀释罕有的奇珍异宝。譬如左手边这株一人高的珊瑚树,色泽鲜艳通透,枝干高下疏密有致,树下以苍绿色孔雀石垒底,各色红蓝宝石堆砌湖石,更有白玉雕琢而成的仙手持长笛亭亭玉立,身后跟着一只仙鹤。长长的喙微微抬头,似是想要衔起那仙飘飞的衣袂。仙的容貌半遮半掩在珊瑚树下,枝影绰约。引人遐思。阿苒只看了一眼,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不由自主的想要上前看个仔细,却不想听到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已经选定了这尊长相思么?”阿苒猛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正立在离她身后不到尺的位置。这么近的距离。以她的身手居然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 阿苒本能的后退一步,摇头道:“不。我只是觉得很好看。” 那黑衣人淡淡的道:“如果没有选定,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过靠近。若是不小心损坏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阿苒回头看了看那株珊瑚树,明明离自己还有丈许远,就算靠近一点也不会碰到。这人语气平直,说出来的话却硬邦邦的让人听着不舒服。 那黑衣人仿佛看出了她的不快,沉默片刻,解释道:“这里遍布机关,过靠近的话可能会出事。” 阿苒立即站到那黑衣人身边。 开玩笑,她可是亲眼见识过明华针的威力。那还只是巧匠宗出售的一件货,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所设置的机关暗器之厉害不用想也能猜得出。 因为不能凑近细看,大多数的东西都需要通过他的讲解。那黑衣人倒是为耐心,只不过说话实在不怎么中听,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介绍,而是在监视一般。 阿苒看了一圈,像长相思这样观赏珍奇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有沉渊在手,名剑宝刀她也用不上,那些机关暗器倒是不错……可对手是藏铃衣,论暗算水平自己远不及她。此番她随着巧匠宗前去,若是被青衣苗人谷识破,真要到撕破脸的时候,对方定然会多加防范。 阿苒正在犹豫不决,忽然想起之前菱纱对自己比的手势,当下转身看着那黑衣人脱口而出道:“巧匠宗的全部库存真的都在这里吗?这下面难道没有密室?” 那黑衣人似是微微吃了一惊,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有。” 这回轮到阿苒愣住了。她原本只是随口试探了一句,没想到对方那么诚实,直接就承认了。隔着面具,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摸了摸下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宗主的原话是向我们开放库存,任意挑选一件看中的物,也就是说,密室里的东西,我应该也可以挑选吧。” 那黑衣人定定的看着他,道:“可以。” 阿苒顿时喜上眉梢,杏眼里亮晶晶的,欢声笑道:“那感情好。” 那黑衣人慢慢道:“只不过想要进去,你必须先打倒我,当然如果不想与我为敌,你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找到进入下一层的方法,或者……干脆直接放弃。” 阿苒微微沉下眼,她就知道,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她环顾了四周,此地看似金碧辉煌。却处处隐藏着杀机,若是一不小心误触机关,能不能打开密室倒在其次,为此稀里糊涂送掉性命反而不美。可若是选择挑战他,她连对方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到。双方在轻功上的差距实在大。在经历了与于梁登的生死搏命后,阿苒就已经打定了主意,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要再和这些轻功变态的高手比武了。剑再快有什么用,连对方衣袂都摸不到,根本就刺不中。 那黑衣人见她脸色迟疑不定。眼里反而带了些许笑意,声音依旧毫无波动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阿苒朝他抬了抬下巴,道:“如果选择自己进去,有什么限制吗?” 那黑衣人指了指头顶上的那一排沙漏。毫无表情的道:“这些沙漏由小到大,每隔不同的时间会翻转一次。最中间那只最大的,每隔一日自动翻转一次,叫做日。它两侧稍小的,则是每隔个时辰翻转一次,叫做辰;再往边上这两只每隔一个时辰翻转一次,叫做更;最靠边的这两只小的,则是每半个时辰翻转一次。叫做时。如果你选择了自己进去,我就会立即退出,大门也将关闭。届时。所有的沙漏都将启动,再下一次翻转时,会依次发动机关。如果在此之前无法进入到下一层密室……”他顿了顿,“我会进来帮你收尸的。”… 卧槽! 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平静的语气陈述如此恐怖的事实好不好? 阿苒咬着唇道:“那如果选择和你打呢?” 那黑衣人停了一会,抬起眼认真的看着她道:“你可以试试看,至少不会见血。如果你赢了。我就亲自替你开启密道。就算你输了,依旧可以从这里挑选一件物带走。” 阿苒皱眉道:“听起来似乎不错……”可她怎么觉得天底下应该不会有这么好的事。赢了能拿到更好的东西,输了又不用付出代价。 那黑衣人道:“决定了吗?”他的声音语气明明都很平静。但阿苒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诡异,就仿佛是饿了的花豹遇见猎物时抑制不住的兴奋一般,当下不由自主退后一步,点头道:“嗯,我觉得还是随便挑一件东西走人比较靠谱。” 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她几乎也可以感觉到他的脸色此刻一定非常精彩。 那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声音不变问:“为什么?” 阿苒搔了搔头,一脸苦恼的道:“怎么比法?我的剑都被你们收走了,赤手空拳不是任人宰割吗?再说,你轻功那么高,就算有沉渊在手,我也未必打得过你。反正左右都是输,还不如随手挑一件省事。至于破解密道嘛,我又不是傻,干嘛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好奇心在这里堵上性命。这里可是巧匠宗的库存禁地,我在这里卖弄小聪明,和班门弄斧又什么区别?而且,你刚才的眼神很奇怪啊,就好像我小的时候,山下卖花布的大娘背着我爹偷偷拿一根糖烧在诱惑我,选这块布,选这块布,选了就把糖烧给你吃。”少女摊了摊手,无奈的道,“事实证明,她让我挑的其实是最贵的那一匹。” 她每说一个理由,那黑衣人的脸色便黑上一分,等到她滔滔不绝的说完最后一个字,那人藏在黑袍下的双手握得指骨都微微发白。他沉默了好一会,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咬牙道:“只要比试一场,无论输赢,我都替你打开密道。” 阿苒立即爽快的一笑:“成交。”一面说着,一面走到走到门边的木人身后,从它身后抽出一把木剑,掂了掂朝那黑衣人抛了过去,自己则从另一个木人身后拿了把木剑。 那黑衣人阴沉着脸道:“你怎么知道是要比剑?” 阿苒眨了眨眼道:“诶,你千方计想要和我打架,难道不是冲着我何氏剑门的名头么?没办法,人红就是是非多,我好歹也是掌门,早就习惯了。” ps:急性牙髓炎,疼得我一夜没睡。周末牙医诊所又不开门,校医院里也没有什么人,消炎药要医生开处方才能买,快疯了。先补上昨天的。在慢慢写今天的。疼死了。 216 剑道 - 阿苒 - 魏如春     她是故意的!     那黑衣人一口钢牙差点没咬碎,冷冷道:“废话少说,亮出你的剑,让我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剑到底有多厉害!”     阿苒却不慌不忙道:“先声明,我可不是什么天下第一剑。”     那黑衣人微微一怔:“你不是何氏剑门的掌门么?”     阿苒点头道:“是啊。”     那黑衣人身微微发抖,森然道:“你在逗我吗?何氏剑门的掌门怎么可能不是天下第一剑?”     阿苒以一副“少年人你还年轻”的语气,一脸深沉的长叹道:“天下第一剑要背负的实在多了,那种虚名不要也罢。”她回头朝他轻快一笑,“好啦,开打吧。”     那黑衣人原本气得几乎都快抓狂了,此时却忽然冷静了下来,一字一字道:“你是在激怒我吗?”     阿苒立即矢口否认道:“才没有!”     那黑衣人越发肯定了她是故意的,冷哼一声道:“剑道一途,讲究的是光明正大,投机取巧难成大器。”     阿苒朝他扮了个鬼脸,道:“你有本事赢了我再说。”她手中木剑一抖,转身便朝他刺了过来。     那黑衣人见她出剑鲁莽,剑招也平平,唯一的优点就是剑速还勉强算快,当下不由冷笑道:“天下第一剑也不过尔尔。”     阿苒嘻嘻笑道:“你也没想象中的强嘛。”她话音刚落,对方一道剑风就削过她的头顶,要不是阿苒闪避得快,只怕半片青丝就要被削落了。     他也到了化气为风的境界了么?     阿苒稍稍分神。那黑衣人又是一剑袭来。阿苒忙不迭翻身避过,脚才落地,忽然背襟寒毛倒竖,只听“嗖嗖嗖”数声,几道闪着寒光的铁箭便从穹顶上射了下来。笔直的钉在她脚后跟一寸不到的位置。     好险!     差点忘记了,不能过靠近墙壁,否则会触动机关。     那黑衣人心里越发沉静下来,他已经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以他的内力,十招之内必然能震断阿苒的木剑。只不过出于对何氏剑法的好奇。想看看传说中天下无双的剑法到底精妙到何种地步,才手下留情与她周旋二。此时见了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心中更是笃定。     阿苒还没来得及喘息,对方又是一剑袭来。阿苒顾不得形象,就地一滚。堪堪避了开去。那黑衣人无论从声音,还是努力想要装成熟却轻易被她激怒的心态来看,最多也就是二十岁上下的年龄。可这逆天的内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家伙也开挂了?     虽然他的剑法相对于何氏剑法不算出彩,但正所谓一力降十会,轻功也好,剑法也好,都在这深不可测的内力下得到了大的提升。阿苒的木剑既捕捉不到对方的衣袂,也不敢和他硬碰硬对拼。反而只能靠精妙的步法游走躲避,原本以凌厉攻势闻名于世的何氏剑法,此时在她手里根本发挥不出半点威力来。     那黑衣人忽然收了剑势。语气里掩饰不住浓浓的失望之意,冷冷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少女脸上似是恼羞成怒,叫道:“谁说的?我好歹练了快一年了。”     那黑衣人身形微微一窒,讶异道:“你才了一年?”     阿苒喘息着叫道:“胜负还未定,有本事折了我手中的木剑再说!”     那黑衣人愣了半晌,全然没有听到她的说话似的:“真的只有一年?”     阿苒涨红了脸道:“废话少说。亮出你的剑,让我见识一下你到底有多厉害!”     这丫头可真是死要面。明明必败无疑,还非要将他方才说她的话还回来。     那黑衣人摇了摇头道:“再打下去。你也不可能获胜。何氏剑法确实名不虚传,但你内力不足,修炼时间又短,根本不可能战胜我。我要折断你的木剑,最多十招。不,或许以你现在的体力,五招就够了。”     阿苒咬牙道:“这样好了,我们赌一把,要是你五招之内能折断我的木剑,我就放弃这次赔偿,把原本该我挑选的机会让给你!相反,若是我折断了你的剑,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那黑衣人心中微微一动,如果只是五招只能不能折断她的剑就算她赢,或许她还有一点机会,想要折断自己手中的木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阿苒见他不作声,哼了声,又道:“放心,我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不会做出让你脱光衣裳胸口写上‘我是大傻瓜’出去环岛裸奔这样丢人的事……”     能想出脱光衣裳胸口写上“我是大傻瓜”出去环岛裸奔这种点的女人已经不是得理不饶人,根本就是奇葩了好吗!     那黑衣人冷冷打断她道:“成交。”     ……     即使打一次,你也不可能赢。     那黑衣人心中如此想着,两人重新面对面站定,彼此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这一次他手下不会留情了。     却听那少女脆生生叫道:“何氏剑法第一招,纤云弄巧!”一面说着,反手一剑刺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比剑还要叫出声,就和示范教一样,如此不专心,难道她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么?而且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纤云弄巧,怎么看都像是大汉劈柴的架势,和她之前出剑时候简直就是异曲同工。     出乎意料的是,少女的剑锋陡然凌厉起来,不过是火石电光的一招,那黑衣人已经感觉到对方气势上的变化。和之前相比,就像是从四处逃窜的老鼠变成了张牙舞爪的花猫。     不过,也只是只猫而已。     “第二招,白鹭行天!”     他的眼微微眯了起来,这一招她方才也使过。是斜刺向左下方的一招,以虚招诱使他往右闪避,然后中途改变方向配合步法刺他侧翼。之前他为了看她的剑法,采取的是连闪的策略,这一次他不会了。那黑衣人不避反进。仿佛预料到她的剑一般,准确的将木剑架住了她手中的长剑。     除非她不用劲力,否则自己仅凭内力就能将它轻而易举的震断。     “第招,丢盔弃甲!”     这是什么狗屁剑招?     那黑衣人额角青筋直冒,正要将她手里的木剑震断。少女居然顺着他的力道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长剑直接脱手朝穹顶抛了上去。     这就是丢盔弃甲?     那黑衣人不由自主的瞪大了双眼。谁知就在下一刻,只听“咔擦”一声。他手中木剑的剑尖忽然被对方徒手抓住,硬生生的折成了两截。     阿苒脸色惨白,“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连退数步,正好接住落下来的木剑。口里却笑眯眯的道:“我赢啦。”     对方的内力虽然被她方才机智的一抛卸去了大半,还是有不少在折剑的时候落到了她的身上。     那黑衣人完全被她这种不要命的无赖打法惊呆了,只瞪着她喃喃道:“你这,这,这算什么?”     阿苒喘息着笑道:“方才你只说了折断木剑,没有说不能用手折啊。这才是第招!五招之内我折了你的木剑,自然是我赢了。”     那黑衣人一脸震惊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剑,这剑身是用坚韧无比的犀梨木所制。其坚硬程不亚于金属,就连自己不用上分内力也不可能徒手折断。那家伙的内力还不到他的一成罢,难道她连内力也隐藏了?     不。不可能。     除非她的内力高于他,否则她根本不可能在他面前隐藏得了内力!就算她有什么旁门左道之法成功隐藏了内力,并以之折断木剑,可她又怎么会被那点残余的内力所震伤?     那黑衣人沉默半晌,垂头丧气的道:“你赢了。”     阿苒拄着木剑,身形摇摇欲坠。精神却坚韧得犹如雪地里的老竹,笑眯眯的道:“怎么样?投机取巧也未必不能成器嘛。”     那黑衣人蓦然抬起眼死死瞪着她:“你可是何氏剑门的掌门。用这种有违剑道真意的伎俩不觉得羞耻吗?”     阿苒性拄着剑盘腿坐了下来,满不在乎的道:“就凭你那种老怪物一样逆天的内力。非要和我这种才了不到一年剑的新手比剑,到底谁比较羞耻?”     那黑衣人被她强词夺理得说不出话来。他那逆天的内力确实不是自己修炼而来的,而是十年前一段奇遇所得。要说光明正大的比试,他也没什么资格好指责她的。     阿苒喘了口气,抹去了唇边的鲜血,开口道:“老实说,现在以我的水平,确实打不过你。但若是以命相搏,你未必能杀得掉我。”     那黑衣人咬牙道:“你说什么?”     阿苒笑眯眯的道:“你虽然内力高得离谱,剑法也不错,但与人对阵的经验却不怎么足啊。”     那黑衣人脸色微变。     阿苒慢悠悠的道:“你跟踪了我一都没被发现,心里应该很清楚我的实力了吧。明知对方内力远不及你,还想着用内力震断我手中的木剑,这可不是高手所为。如此不自信,是因为平时很少与人动手,心里底气不足吧。毕竟我何氏剑门的名头实在不小。”     那黑衣人扭过头去,冷冷道:“说的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是高手风范一样。”     阿苒双手拄着剑,将脸靠在手背上,慢慢闭上眼睛道:“真正的高手啊,根本不会和明知道不可能打得过自己的人比试。就算要比,遇上像我这种没什么内力的人,他也会主动提出不用内力,单纯以剑招相斗。这才是光明正大的公平竞技的气!你啊,”她似笑非笑的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还差得远呐。”     这女人!     现在杀了她,应该没人知道吧。     那黑衣人握紧了拳头,却听对方轻轻的笑道:“所谓剑道,不在于你用什么方式,而是明知前多阻,却永不言弃的精神。”她朝他狡黠一笑,“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剑,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未完待续)     ps:黑衣人心想: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     求老天让我睡着吧,疼死我啦。。。           217 三角 - 阿苒 - 魏如春 悠悠巫水之上,一只二层画舫慢慢顺水而下。甲板上,一名白衣少女正双手托腮俯在栏杆上安静的望着翻涌的碧波。 夏日清晨的微风吹起她那雪白的衣裙,如同花海中掀起层层波澜。那少女背上负着一把毫不起眼的长剑,腰间束着墨色腰带,乌发红唇,远远望去,简直如同画中走下的人儿一般。 阿苒正望着青山绿水发呆,却听身后一道风响,她头也不回,随手一接,掌中便多了一只香喷喷热腾腾的包子。 阿苒转头一看,只见一名青衣少年正双手抱胸,面色不善的扭过头去。他右耳上佩戴着一枚墨色耳环,左侧脸颊被一只燃烧火焰的白金面具遮住,头发高高梳起在脑后绑了一个长长的马尾,冷冷哼道:“不用谢我,是菱纱让我给你送来的。” 阿苒啃了一口肉包,笑眯眯道:“涂山,一大清早就臭着一张脸可不好,又和菱纱吵嘴啦?” 那少年名叫涂山,正是那日在巧匠宗的库存禁地与她比剑的黑衣人。按照约定,他如果输给了阿苒,就要答应阿苒一件事。阿苒从一开始便升起了想要请他相助的心思,巧匠宗收了她那么多东西,到头来却因青苗不同意交换,只能将她送去青衣苗人谷了事。可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未必能成功救出何意,她见涂山内力高强又年轻气盛,便佯装不服借以相讥,用计获胜之后,邀请他与自己一同前往青苗救出何意。菱纱与阿苒关系极好,得知阿苒要去青苗救情郎。便挺身而出要来帮忙。她虽不通武艺,但驾船本领极高,此次任务便由她与涂山二人亲自负责。 涂山输了赌约,不得不按照要求前往,得知菱纱居然也要来之后。先是大喜,后又有些担心,怕此行太过危险,会伤到菱纱。菱纱却道,她只呆在船上等他们,并不上岸。更何况阿苒曾救她一命,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朋友在最需要帮忙的时候袖手旁观?涂山说她不过,便将这笔账算在了阿苒头上,每次见了她都没有好脸色。 眼下听到阿苒的玩笑,涂山不由额角青筋微冒。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怒道:“少说废话,吃你的包子去!” 阿苒也不气恼,三下两下就将肉包子吃掉,胡乱擦了擦手,笑道:“你这样可不行哟,菱纱她呀,最喜欢脾气好的男人。至少看起来脾气不能太差劲。”比如永远笑眯眯的吴王那样。 涂山脸色顿时黑了一半,他与菱纱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心中一直暗暗喜欢着她。可又因某些原因自己无法对她表白,从小便发誓要在心底永远守护着菱纱。菱纱一直当他是义兄,他就强忍着爱意当她的义兄。只要能呆在她身边,他什么都愿意做。原以为他俩之间会这样直到永远,谁知宗门交易之后,整个世界就变了。 涂山那时候正在出任务。得知海船失事后,连任务也不管了。连着三日三夜没有睡觉,日夜兼程赶回了宗门。回来见到菱纱还活着时。他差点就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将她抱住。可她却走上去从背后拥抱了另一个男人。 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那个人是大晋的吴王司马蔚,正是他一手创立了号称战无不胜的铁甲军。 涂山看到了菱纱望向司马蔚时眼中*裸的爱意,那样的深刻又缠绵,就像是一把把刀在他的心头凌迟着他的爱情。 少年握紧了拳头,暗暗咬牙道:“那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司马蔚温柔的回应着她,他甚至看到他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亲吻了她的嘴唇——那是他一直想做却从不敢涉及的神圣之地。妒火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磨了一夜剑,打算趁着他俩感情没有坚固之时,悄悄将司马蔚杀掉,谁知那个混蛋居然第二天一早抛下菱纱一人,自己独自离开了。 算他溜得快! 他心底可惜中又带着几分快意。头一天还拥抱着菱纱亲吻,第二日便不告而别,菱纱这回总该看清了司马蔚到底是个怎样无情无义的小人了吧。菱纱一连哭了半个月,圆圆的脸都消瘦下来。看得他心疼万分,冲动之下,差点就要冲去西北把司马蔚给抓回来。他之所以没能去成,是因为自己随意终止任务受到了处罚,被关到了思过崖面壁一个月。好不容易寻了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出来,又被阿苒这个心机女暗算,迫使他不得不与她一同前来青衣苗人谷救何意。 其实,即使阿苒不要求,他自己也会跟来的。菱纱那家伙一点武功都不会,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还有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名头那么大,却轻而易举的落入青苗手中,简直就是可笑!他原本在见识了阿苒的剑术之后,还存了心思要与何意一较高下,现在想来,自己只不过是被人云亦云给唬住了罢了。 菱纱在舵舱里捧着一只肉包小口小口的吃着,一面端详着自己手中的画像。再过两日就能顺着巫水进入南麓。苗疆范围极广,黎弗山南麓是四苗交汇所在。青衣苗人谷在四苗中地位最好,位置也最隐蔽。要想潜入青苗聚集之地,就必须先在南麓登陆,假扮成花苗后借机混入青衣苗人谷。 前文提到过青苗、白苗、黑苗与花苗这四苗中,青苗崇尚乌菩,白苗拜月,黑苗灵火,花苗则信奉多神教。因信仰不同,青白黑三苗彼此对立,只有信奉多神教的花苗中尚乌菩的一支进入青衣苗人谷不会被敌视。 菱纱早就想来风景如画的黎弗游玩了,虽然答应了涂山自己不会下船到处乱跑,但出来散散心总不会有什么事吧。此地虽属苗疆,但誜徳(huad)也有不少,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誜徳在苗语里就是汉人的意思。在归顺大晋之后,便将誜徳沿用为对非苗百姓的称呼。誜为妄言之意,又有漂亮话的解释,因汉人崇尚孔孟,总以德行刷声望。到这里就变成誜徳,其含义看似很微妙,实际上不过是音同而已。 身为巧匠宗的人,想要制作人皮面具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调配紫妶明玉膏。与其他机关暗器的制作流程相似,人皮面具一向是由药王谷与巧匠宗联手。药王谷负责提供药物,巧匠宗负责制作道具。阿苒的人皮面具早在海难中遗失,紫妶明玉膏自然也不见了踪影,好在她记得配方,调配起来并不麻烦。 菱纱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按照脸型给阿苒制作了张人皮面具。由于时间太短,制作程度比不上那些相处数年连枕边人都未必看得出端倪的高档货,但也已经十分难得。她所师从的易容圣手曲无殇擅长以客户五官脸型为基础,在细节调度上极其自然而明显的变化,即使熟悉的人见了面,也只是觉得偶尔有些相似,根本不会认为是同一个人。同种性别尚且如此,不同性别就差异更大了。为了避免被藏铃衣认出。菱纱给阿苒制作的人皮面具是在她容貌样本基础上改变的男子形态。较之她原本的模样,眉峰更加英挺锐利,漂亮的双眼皮也被修饰成丹凤眼。微微垂落的眼角斜飞;饱满的唇瓣变得稍薄,尖尖的下巴也显得有棱有角,喉结处的凸起则由一个小小的机关改造而成,捏在喉管可以压迫声带,使得嗓音变得低沉沙哑,虽不似成年男子那样明显。但至少不再如她原本那样娇嫩软糯,反而更像是刚过变声期的少年。与其所呈现的外貌也更接近。 她手中的画像是人皮面具完成时的构想图,上面的少年眉目如画。唇角微勾,看起来有点阿苒的影子,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更像是年少时期的司马蔚。菱纱叼着肉包出了会神,脸上忽然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连涂山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都没察觉。当然,如果涂山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就算她没有发呆一样也不会察觉。 可这对涂山来说,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越看越觉得那副构想图上的小子不顺眼,猛地出手抢过少女手中的图纸,眼睛都快将上面的人脸瞪穿。 菱纱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涂山,顿时柳眉倒竖,怒道:“还给我!” 涂山攥住图纸的指骨都握得有些发白,咬牙道:“你给她弄成这样,是想让她去青苗比武招亲吗?” 菱纱跺了跺脚,道:“胡说什么?阿苒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涂山哼了一声,将图纸揉成一团扔到她脸上,冷冷道:“青苗可是一妻多夫制,连我去都要提起一百二十分小心,你把她弄成那副小白脸的软蛋模样,小心进去之后出不来,给那些凶神恶煞的苗女抢走了。” 菱纱怒道:“你才是小白脸,你全家都是小白脸!”话刚出口,她心里就后悔了。涂山年幼时曾掉入火龙窟中,受尽焦灼,以至于左半边脸至今仍然疤痕遍布,只能用面具遮掩。因容貌受损,涂山曾经自闭了整整三年。她那时才不过五岁,见了别的小孩子都在一起玩耍,只有涂山孤零零的一人坐在树枝上,心里有些不忍,便有意无意的寻他玩耍。直到他终于肯与她说话,恢复少年人的本性,谈笑玩乐打成一片,彼此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菱纱心知涂山对自己的容貌耿耿于怀,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关于“脸庞”,“容貌”的话题,哪怕她师从曲无殇,学习的是易容术。倒是涂山为了与她更靠近,努力装作不在意,渐渐的,菱纱反而将这些禁忌抛在脑后。此时一怒之下,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涂山心里本来就有些不快,被她一骂,更是难受到了极点。他见她脸上一副后悔失言的模样,那双圆圆的眼睛又紧张又担心的望着自己,心里终究舍不得与她计较,只闷闷的别开眼低声道:“司马蔚那家伙……当真就这么好么?” 菱纱怔了怔,忽然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道:“你懂什么,这是按照她五官脸型做出来最自然最完美的杰作。只要不被藏铃衣认出来就行了,其他的女人……阿苒武功那么高,才不惧她们。” 涂山双手抱头,转过身抬脚便走,漫不经心道:“随便你。我话先说在前头,真要出了事,你可别指望我会去救她!” 菱纱朝他扮了个鬼脸,待他走了之后,才弯腰捡起图纸,展开看了半晌,苹果脸上红霞遍布。 有这么明显么? 她对司马蔚一片痴心,连他都看出来了?可她真的不是有意如此的。天下美人何其多,虽美得各有千秋,但好底子无非都是长眉,大眼,挺鼻,齐齿,巴掌脸,不论男女都是这个道理。阿苒容貌生得美,菱纱在制作面具时,心中却总想着司马蔚的言语笑貌,无意识下竟然将面具依着心上人的模样雕琢,最终成了这副模样。(未完待续) ps:昨天因为牙髓炎去医院开药,回来吃了药就睡觉了,因为前一天一晚上没睡,就睡了好长时间。今天才来得及发,这是昨天的份。今天的量随后补上。 感谢放牛小麦的粉红票,谢谢你的支持。 :) 218 轰动 - 阿苒 - 魏如春 黎弗位于雪峰与南岭交汇之处,与荆州始安[1]接壤。此处山水怡人,风光独秀,光是在画舫上望去,就已经觉得美不胜收。等靠了岸,阿苒更是被眼前热闹欢腾的景象所震惊。 黎弗南麓与富贵繁华的京城不同,苗女特有的热情奔放使得原本就热闹的坊市平添无数生机。到处可以见到不同色系的苗女,头戴繁复的银饰在渡口街头叫卖。誜徳数量也不少,不过大多经营酒楼客栈。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卫兵,多数由誜徳组成,也有少数苗人参与其中。 涂山抱着手淡淡道:“这里是苗疆唯一的中立区,哪怕青白黑三苗平日里恨不得你死我活,到了这里也得乖乖的按照规矩行事。” 阿苒讶然道:“为什么?” 涂山道:“因为这里的郡守十分厉害,连刺史都不敢得罪他。” 黎弗山南麓自汉时起地属零陵郡;三国时将其三分为都梁侯国、夫夷侯国、昭阳侯国;到了本朝,青白黑三苗虽表面上归顺大晋,彼此战火不断,嘴仗打起来没完没了。皇帝一怒之下,称其为“五溪蛮地”,索性将他们化作一块,置蛮陵郡,归在湘州辖下。湘州刺史这下可欲哭无泪了,以前是三个州扯皮,自己还可以看看热闹,现在全都在他辖区之下,简直就是裤裆里掉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那三苗斗得不亦乐乎,从县衙门到郡守府再到刺史案前,从头斗到脚,再从脚斗到了头。湘州刺史哭哭啼啼的想要找皇帝诉苦。皇帝头也不抬冷冷道:“苗人内斗这种事还要来烦朕,朕要你何用?”三苗见皇帝不管,刺史无用,索性闹翻了天,连比邻几郡的百姓也连带着殃及鱼池。 湘州刺史急得头发都快白了一半。他手下有个幕僚叫做李,字霖锋,此人十分聪明,悄悄给他出了个主意,道:“大人无须烦恼,小人有一计。保管解君忧。” 湘州刺史顿时大喜,连声道:“霖锋请讲,若能解此困境,本官必有重赏!” 这李霖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妓馆里争风吃醋时被人嫌吵。直接扔了出来。后来才打听到,对方也没什么大背景,不过在军中效力,手上很有几把功夫,手下还有不少死心塌地的兵将。他凭借自己身在刺史府做幕僚的优势,想尽办法打压那人,都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化解开来。这李霖锋干脆就把他卖给了湘州刺史,嘴上却把那人夸得天花乱坠。只道他才能非凡,领兵剿匪手到擒来,三苗之所以如此嚣张。不是欺我等为求稳之故不敢对他们动手么? 湘州刺史得知后,起初也不全信,派人打听后才知,李霖锋口中的那人叫徐铁星,乃是湘州虎骑军下一名小小的队主[2],手下大约两百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在军中得了个外号叫做徐老虎。哪里不服就咬哪,专治各种不服。可从武官调入文职并非如此简单。但如果不用他,自己很可能就会因“无用”被罢免。湘州刺史想了一晚上,索性把眼一闭,将徐铁星抽到蛮陵郡先充作巡辖官,亦文亦武,缓和缓和。那徐铁星丝毫不怯,唯一的要求就是带上自己的小队。湘州刺史只要他能治住三苗,管他要什么都一口答应。那徐铁星也很是厉害,初到蛮陵郡第一年,就将打架闹事的苗人收拾得服服帖帖。那两百人的小队指哪打哪,苗人固然蛮勇,但一般来说打架闹事的最多不过数十人,面对两百只铁森森的长枪也不免有些胆怯。徐铁星也不杀人,抓到了扒掉裤子游街一圈,任你再蛮勇,光了屁股被人指点,气势也弱了下来,回到苗部里也不好意思抬头。 不过数年光景,徐铁星治下的蛮陵郡便安安稳稳,再无闹事之举。 湘州刺史自然对徐铁星大加赞誉,还特意赠了他“双诚”作字,每每与人吹嘘都说是自己万军之中巨眼识双诚;李霖锋知道后,有苦说不出,只能顺着上峰的话点头称是。没多久,湘州刺史顺利升职,李霖锋也跟着一起高升为第一幕僚,唯独徐铁星分毫未动。正所谓“流水的刺史,铁打的双诚”,人人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徐铁星这辈子都不可能被调走蛮陵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天下的郡守都要听刺史的,唯独湘州是反过来。皇帝对徐铁星极为满意,甚至给了他无需有事上报刺史,可以直接密奏朝廷的权利。 这十几年过去了,黎弗南麓在徐铁星治下越发繁荣稳定,四苗都可以在此自由的经商,但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起纠纷。一旦出了乱子,将采取连坐制,其族人都将被禁止进入南麓,少则一个月,多则一年。 涂山对徐铁星显然极为推崇,平日里对阿苒没什么好眼色,此时居然耐着性子与她说了好久,一直等到菱纱与巧匠宗安排在南麓的暗线接头回来后,才止住话语。 菱纱见阿苒一脸神往之色,不由抿嘴笑道:“何姐姐,我们已经在镇上的客栈备下了房间。你要不要先去换身衣裳,顺便再试试我给你做的人皮面具?” …… 待阿苒穿戴整齐从船舱里出来,容貌俊秀风流,一身雪衣如画,手握祥纹银鞘长剑,俨然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可惜是个誜徳。 阿苒苦恼的搔搔头,对看呆了的菱纱道:“我为什么不能扮成苗人?” 她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人冷冷道:“你会说苗语么?” 阿苒顿时噎住,转过身咬牙道:“我装哑巴还不行么?”用了喉结之后,声音显得低沉沙哑了许多,一点都听不出原来的娇嫩之感。 菱纱这才清醒过来,飞红着脸对阿苒道:“何姐姐,你可真好看!我刚才差点就看呆啦。”一面又解释道,“声音是辨识人的重要特征。如果装哑巴,很可能会被认识你的人发现异样。还不如敞开了做誜徳,青衣苗人谷虽然很排外,却也不是见了汉人就喊打喊杀的。” 涂山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上下打量了阿苒一会。扭过头去哼了声道:“好看什么,不就是个小白脸么?”他头上缠着五彩头帕,右耳戴着一枚孔雀翎样式的耳环,脸上的面罩也被摘了去,戴上人皮面具之后,变成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阿苒见他身上穿着湖绿色的立领对襟短衫。腰间束着白麻,衣袖饰以刺绣,仅在肩上披着的五彩线纹短披肩,不由好奇道:“这就是花苗么,衣裳可真好看。” 涂山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冷冷道:“你要记住了,苗人是按头帕的颜色区分的,白苗缠白帕,青苗缠青帕,黑苗缠黑帕,只有花苗不同,什么颜色都可以缠,他们主要是看身上的披肩。像这样花式繁多的,就是花苗。” 有司马珏这种高段数的病娇在前,阿苒表示对付涂山简直是手到擒来。她对他的冷言冷语丝毫不恼。反而笑嘻嘻的给他顺毛道:“好厉害,涂山知道的可真多。” 涂山的脸色瞬间一黑。 怎么听都像是在夸小孩子。 菱纱嫣然笑道:“他曾经在这里呆过一年,不仅熟知本地行情,还会说好几种苗语呢。” 听到心上人都这么说,涂山这回可是真舒畅了。 阿苒张大眼道:“苗语还分几种?” 菱纱歪着脑袋道:“就像方言里的土语一样,一般的话大家都听得懂。但有些特色口音和词语,不同色苗之间是不同的。”她转头望向涂山。摇了摇他的手臂,“我没说错吧?” 涂山被她摇得心都快化了。勉强哼了一声,道:“没错。”又斜睨了阿苒一眼,补充一句,“就是这样,不过对她没必要解释得太清楚,我估计她也听不懂。” 尼玛。 给点颜色还就开染坊了,这小子怎么比司马珏还难伺候。 阿苒心中暗自腹诽着,要不是她眼下还需要涂山帮忙,她可不想继续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菱纱见他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连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去镇上逛逛,听说今天有大热闹可以瞧瞧呢。” 阿苒与涂山异口同声问道:“什么热闹?” 两人说完,又同时互看一眼,各自扭过头去。 菱纱笑嘻嘻道:“似乎是这里郡守家的公子爷要比武招亲,好多苗女都连夜赶了过来报名,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涂山立即抓住她的手臂,肃然道:“你答应了我的不下船的呢?” 菱纱朝他扮了个鬼脸:“我什么时候说过?谁听见啦?谁听见啦?” 涂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菱纱连忙推开他道:“别闹!女人头,男人腰,都是摸不得的,难道你没听说过么?” 涂山脸又黑了一截:“你说反了吧。” 菱纱脸色一窒,强辩道:“马上就要到青苗了,怎么会反呢?倒是你要小心,小心被苗女占了便宜……” 涂山听她言语里似是有吃醋之意,脸色稍微缓和,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她笑嘻嘻的道,“到时候给我找个苗女嫂子回来,你们俩吵架,我都不知道该帮谁?”反正她听不懂苗语。 涂山僵硬着身子立在那里,阴沉着脸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阿苒心中略微迟疑,她心里只想着如何去救何意,对凑热闹根本没兴趣,当下开口道:“要不你们俩去吧,我自己到处去四处转转,熟悉下地形,没事的。” 菱纱立即拉住了她的手臂,担心道:“何姐姐,你一个人可不行。要不让涂山和你一起吧。” 涂山本来就看阿苒不顺眼,见她易容后看起来隐约有几分吴王的影子,更是不顺眼到了极点。他心里放心不下菱纱,哪里肯离开她半步,立即拒绝道:“你不是说她功夫高得很么,连我都能赢,寻常泼皮无赖哪里是她对手?更何况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大晋的地盘,上至郡守下到兵将,大多都不是苗人,她能出什么事?倒是你,半点武功都不会,还喜欢瞎胡闹!不跟着你,只怕多半就要出事。” 菱纱闻言不乐,撅着嘴扭过头不想理他。 阿苒怎么听都觉得他这不是在恭维,倒像是在嘲笑她靠耍赖才能获胜。不过这也事实,她没啥好计较的,遂朝菱纱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提了剑便跃上了岸去。 菱纱在她身后叫道:“知道位置吧,晚上在客栈汇合哦。” 阿苒并未回头,只抬起手臂摆了摆,大步流星的走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路上收获女性惊艳爱慕的目光无数枚,更有热情大胆的苗女直接上前拉她的手腕,问她的名字。在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阿苒成功的成为所有男性的公敌,无论是苗人,还是誜徳,无论是青白,还是黑花。甚至连原本打算报名参加比武招亲的苗女,也有不少转投向阿苒的怀抱。一时间,街头巷尾堵成一片,连郡守大人的车驾也被堵在了外面。(未完待续) ps:注[1]:始安,即如今广西桂林。三国之后由荆州管辖,南北朝时期(即公元540年)后,置桂州于湘州始安郡,受湘州督。 注[2]:东晋时期,军队保留最小编制什伍制,往上为队,一队约200人,头领称为队主;数队合为一幢,置幢主;三幢为一军,约3000人,置都督或统军。 ps:今天吃了药,好多了。和老公去看电影了,整个电影院就我们俩,看r,还挺有意思的,刚刚才回来。 219 比武招亲(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终于明白什么叫看杀卫玠了,她生怕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会被这群热情洋溢的苗女们撕下来,只能毫无形象的抱头鼠窜。正在焦急万分之时,却听一人高声喝道:“巡检队何在?” 这些苗女中不少都能听得懂汉话,一听巡检队就立即散开了。阿苒好容易松了口气,才刚抬起头,就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快若闪电的驰向自己。阿苒大吃一惊,哪有这么当街纵马对着人脸上踩的?她正要后退,忽然发现身后立着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正眨巴着一双大眼呆呆的望着自己。 如果自己躲开,这孩子可就死定了。 阿苒极快的速度将小女孩抱起,身体转了一个圈,堪堪避过枣红马扬起的尘土。只听一声长长的嘶鸣,那红马再离她方才所站的地方不到一尺的地方被人勒住了缰绳。 阿苒将小女孩放在地上,一个惊魂未定的苗女就快步冲上来一把将孩子抱住,用力打了打她的小屁股,一面用苗语痛哭道:“你这孩子,非要钻进去看热闹,知不知道刚才快把阿娘急死了?”她哭了一会,才想起要感谢面前的美少年,却不想看到了阿苒身后的阵仗,嘴唇哆嗦了一下,立即抱着孩子躲进了人群里。 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就是引起骚乱挡了我爹道的人?” 阿苒转过脸来,只见那枣红马上坐着一名容貌娇艳的红衣少女,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手里提着一只马鞭,正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不屑的打量着自己。 这人是故意纵马的! 阿苒心中暗暗恼怒。她并非喜欢生事之人,可要让她此时忍气吞声做缩头乌龟也是不能的,当下冷冷瞥了她一眼,以一种更傲慢的姿态问道:“你爹是谁?很有名吗?” 她转过脸来的一刹那,那红衣少女不自觉张大了双眼。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可眼下见对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挑衅,不由瞬间涨红了脸,下意识的扬起手中的马鞭朝她挥了过去,一面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爹不敬!” 阿苒丝毫不惧,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少女手中的马鞭已经被她的长剑削成两段。 那红衣少女吃惊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半截马鞭,颤声道:“你,你,你……” 阿苒不再看她,转身便往人群外走去。她这一剑漂亮之极。不少围观的人都在心中暗暗喝彩,更有脸红心跳的苗女恋恋不舍的跟着她往外走。 那红衣少女气不可耐,银牙一咬,夹了马腹便要追上来。却听一个严肃的声音冷冷道:“弗儿,够了!” 这少女正是徐铁星的幼女黎弗。说起来,徐铁星一共生有三子一女,其中长子和三子是庶出,次子与幺女是嫡出。徐铁星并没有读过多少书。所有子女皆以出生时,自己当时所在之地命名,生长子时。他身在柏奚镇,故取名徐柏奚。次子唤作云觅,三子雾月,幺女黎弗。因唯一的嫡子徐云觅自幼体弱多病,徐家家主之位毫无悬念的将由刚毅果断才干出众的长子继承。徐铁星在蛮陵郡虽然一方独大,后院倒是极为干净。除嫡妻朱氏之外,只有两个上峰友人赠送的妾室。他儿子不少。却只有黎弗一个嫡亲的闺女,自然对她疼爱有加。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徐黎弗出生之时,徐铁星已经在蛮陵郡牢牢扎下根基,她自幼便如众星拱月一般长大,每逢生日连刺史府上的小姐都要亲自前来贺寿。在这方土地之上,如果将徐铁星比作君王,黎弗就是名副其实的公主,其骄纵任性可想而知。 徐黎弗从未受过今日这般的羞辱,此时听到兄长的喝止,顿时委屈的眼泪便涌了上来,可怜兮兮的转身望向身后骑着黑马慢慢跟上来的铁甲骑士哭道:“大哥,他……他欺负我,你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训人家?” 那铁甲骑士取下头盔,露出一张线条刚毅极有男人魅力的脸来,正是她的大哥徐柏奚。徐柏奚生母早逝,朱氏将他一手带大,并亲自做媒把自己嫡亲的外甥女赵氏许配于他。徐柏奚对朱氏极为敬重,连带对赵氏亦是相敬如宾,只可惜红颜薄命,成婚没两年赵氏便故去了,连一男半女也未留下。朱氏见徐柏奚自赵氏去后埋头于公务,担忧无人照料,便寻了徐铁星说项,要与长子柏奚再续一房继妻。 不想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徐铁星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淡淡的道:“头婚随父母,再娶就由他罢。他若是不喜欢,逼着也没用。老大是个有担当的,你对他这些年的照料,他不会忘记的。有些事,操之过急,反而容易生变。” 朱氏听后顿时冷汗淋漓,她不知道丈夫到底对当年那桩往事知道多少,但不管如何,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徐柏奚知道。朱氏之所以对他好,一方面是因云觅身体太弱难当大任,至于雾月那个狐狸精生出的儿子,更是不想再多看一眼,只有柏奚为人沉稳又孝顺,将来女儿嫁人,娘家也有个依靠;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徐柏奚生母的难产,原本就是她一手造成的。朱氏嫁与徐铁星于寒微,随着徐铁星的步步高升,从小小的伍长一点点爬到郡守之位,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徐铁星的第一个妾,就是上峰所赠。彼时朱氏正怀着孕,正是吐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却不想一个晴天霹雳,见到丈夫将一个俊俏闺女交给她,道是平娘从此就是她姐妹了。朱氏大怒之下,不小心跌了一跤,硬生生流掉了第一个孩儿。她一想到自己艰难小产不得不卧床休养,而隔壁却是洞房花烛春情荡漾,心中更是恨得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如此身心受创,反而好得更慢,郎中见了都摇头,道是她再这样郁结于胸,只怕再难有子嗣。朱氏无奈之下,只能含恨看着平娘有孕,直到看到那个带把的小子从那贱人的肚子里爬出来,她忽然萌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去母留子,取而代之。 等到平娘死后,朱氏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却因劳累太过,导致云觅不过七个月就早产,从小到大都体弱多病。朱氏心中凉了半截,只在口中喃喃道:“报应,报应。”她待柏奚有如亲子,固然是怕了这因果循环再临己身,另一方面也是想稍稍弥补心中愧疚之意。果然没过几年,小女儿黎弗平安健康的降生了。 朱氏急于插手徐柏奚的婚事,就是想将他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只要徐柏奚娶的是自己娘家人,他这一辈子就没法甩开自己的一双儿女。只可惜徐铁星这一次并没有站在她身边,这些话看似宽慰,实则警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徐铁星与她成亲多年,那人有什么手段,她如何不知?只要不碰触到他的底线,随便你怎么胡闹都行。平娘死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怀疑,朱氏甚至觉得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平娘在他心中无关紧要,所以死就死了。但当那个叫碧珠的贱人出现后,她的地位顿时就有些动摇了。 平娘好歹还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出身,碧珠则直接就是教坊里最当红的歌伎。偏偏那贱人模样生得极好,又有一把好嗓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可恨的就是她那一双眼睛,看起来仿佛对所有事都一副了然在胸的模样。第一次敬茶时,在看到她对徐柏奚与云觅一般无二之后,那贱人在她脸上含笑看了一眼,只不过微微一笑,却让她胆战心惊了好几日。 这个女人太聪明,不除掉她,平娘之事迟早会被她发现,到时候她这些年的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朱氏想方设法暗算过她几次,无奈对方的段数太高,根本就没法抓住她的痛脚。直到雾月那小狐狸精出生后,碧珠心中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这才让她寻到了机会下手。与平娘那次不同,徐铁星对碧珠却是动了真情。这个钢铁一般的汉子抱着碧珠的尸身整整三日三夜没有撒手,若不是那时还不足三岁的黎弗娇娇软软的哭喊着“阿爹不要弗儿了么”,一面跌跌撞撞的扑到他怀里终于让徐铁星有所动容,朱氏甚至都怀疑他就会这么一直抱下去直到死掉。 当时郡守府上一团乱糟,徐铁星虽然没拿她出气,却打罚了不少下人,他放着堆积如山的公务不管,自己抱着狐狸精不撒手,弄得那些下属都过来寻她求情。朱氏心中又气又恨,她好话坏话说尽了,徐铁星连理都不理她。下人们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她看谁都觉得对方定然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失势。为了个上不了台面的狐狸精,徐铁星就能把自己糟蹋成这样,要是让那女人活着,等雾月长成,徐家的家业还指不定落在谁手里?朱氏越发确定自己所作所为英明无比,对平娘她或许还有些愧疚,对碧珠却只有嫉恨与快意。 只不过徐铁星现在还不能死。他要是就这么死了,她这个糟糠之妻的脸该往哪里放,三个孩子的脸该往哪里搁? 黎弗虽然娇软可爱,也不过是让他动容而已,真正让他松开手的是徐柏奚。那孩子当时不过十岁,拖着剑走到徐铁星身前,一把将铁剑扔在他面前,咬牙道:“阿爹若是眼里只有碧姨娘,而将母亲与孩儿们抛之脑后,何不自我了断追随姨娘而去?”(未完待续) ps: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吧。 220 比武招亲(中) - 阿苒 - 魏如春 此言一出,徐铁星终于松了手,将怀里的黎弗推开,抬起头定定的望着自己的长子。黎弗走路上前不太稳,这么一推,便不由自主的坐到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朱氏此时却管不得她,她对徐柏奚虽然利用之心多于疼爱,可见他说出如此忤逆不道的话,第一反应却是要保住徐柏奚,绝对不能让此言流传出去,当即起身上前扇了他一巴掌,怒斥道:“大郎烧糊涂了,快带他下去。”一面命自己的心腹将黎弗抱出去,又看了一圈屋里的婢女,打定主意等此事过去,就将这些人全部处理掉。 谁知徐柏奚被带下去后不久,又听到屋外自己的贴身婢女惊慌失措的叫道:“大公子,你做什么?你不能进去!” 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 徐铁星拖着不过五岁的雾月走了进来。 雾月哭了一夜,好容易睡下,又被徐柏奚从床上拎起来,连拖带拽的拉到了这里。他揉了揉眼睛,抬头看见父亲坐在姨娘床前,迷迷糊糊的走上前道:“阿爹,姨娘呢?” 徐铁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身后的柏奚。不知什么时候起,徐柏奚已经拾起了地上的铁剑,对徐铁星道:“父亲对碧姨娘一片心意,怎舍得让她独自上路?不如让我送雾月一程,免得她在地下孤孤单单,好不凄凉。” 他才不过十岁,却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话来,对徐铁星的称谓也变了。朱氏已经被他吓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徐铁星瞪着他半晌,沙哑着嗓音一字一字道:“孽……子。”这是他三天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听在朱氏耳里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徐柏奚一脸倔强道:“父亲放心。柏奚弑弟之后,定向衙门投案自首,是问斩还是流放,绝不多皱一下眉头。”说着便提了剑,对着雾月的背心刺去。 徐铁星猛然起身将雾月抱开。翻身一脚踹在长子的胸口。徐柏奚那小小的身影立即飞了出去,直接将门板撞出一个大窟窿。 朱氏尖叫一声,连忙扑过去将徐柏奚抱在怀里,只见少年面色惨白,唇角溢血,脸上却带着微微的笑意。望着她断断续续道:“阿……娘,别哭……放心,阿爹很快就能回来了。”闭了闭眼,又低声道,“我……没想杀雾月。” 朱氏心里五味陈杂。真正想杀雾月的是她,在他提剑刺向雾月的那一刻,她的心里虽然震惊,却不口否认带着一丝淡淡的快意,甚至想着若是那小贱种真的就被刺死,云觅虽然不成器,但徐铁星也就只能指望他了。但现在不知为什么,她却一点都不想徐柏奚出事。也许是因为雾月没死,柏奚若因此死掉,身子骨单薄的云觅对上那个和碧珠生得一模一样的小狐狸精未必会有胜算。要知道那男人若是偏起心来,十头牛都未必拉的回来;不过,也许是因为她抚养了他十年,对那孩子多多少少有些感情,不忍心见他死在自己面前。 若是放在平时,徐铁星那一脚肯定要了徐柏奚的命。好在徐铁星连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身子骨早就没了力气,饶是如此。徐柏奚还是养了整整一个月的伤。朱氏还在发愁该怎么缓和父子俩的关系,却不想从那以后。徐铁星非但没有对徐柏奚刀剑相向,反而开始真正重视起这个不怎么受宠的长子,不仅亲自教他习武,还早早令他带兵,没有人会怀疑徐柏奚将来的地位,朱氏对此亦是深信不疑。 徐柏奚要续娶一事传出后,立即勾起了蛮陵郡无数少女的心思,就连湘州刺史也盯着自己的几个庶女眼珠乱转。这位年轻有为高大英俊的徐家大公子,在蛮陵郡中声望极高。他本人又是被朱氏亲自养在膝下,不是嫡出却胜似嫡子。朱氏本想继续从娘家寻个适龄少女嫁给他,被徐铁星这么一说,反倒没意思开口。徐柏奚此时的位置其实有些尴尬,他不过是个六品射声校尉[1],如果想在这个份讲究门第出身的世界中,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就应该想方设法求娶世家贵女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才是。可先不说世家贵女肯不肯嫁到这连皇帝都头疼三分的五溪蛮地,就算她们肯,朱氏也定然不会答应。再说世家贵女也不是那么容易娶到的,别说是填房,就算是原配,最多也只能娶到世家旁支落魄人家的女儿,这样的身份于仕途助力几乎为零。如此不尴不尬不上不下,他又不想继续让朱氏插手自己的婚姻,索性来了个比武招亲。朱氏娘家的亲戚再厉害,也养不出能胜得过他的女人,只要能躲过这一波,以后就都能用同样的借口避开,直到她再找不到适龄的人选。不会伤了朱氏的颜面,也不至于让自己为难,这样……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罢。 今日虽是他的大好日子,徐柏奚却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直到被黎弗的怒喝之声惊醒,才抬起头策马上前察看。这一看不要紧,一眼之下差几乎怔在那里,半天也无法将眼光移开。那雪衣少年长发如墨,白玉般的脸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微微斜挑,那唇色增之一分过艳,减之一分则淡,整个人看起来秀丽中不乏英气,手握宝剑,长身玉立,只不过这么冷冷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却让他的心跳差点停止了。 是的,他徐柏奚喜欢的从来就不是女人。 女人实在太麻烦了。 像朱氏那样假装贤淑背后陷害,像碧珠那般柔柔弱弱绵里藏针,又或者似黎弗这样骄纵任性恣意妄为,还是……如赵氏一样被压抑到了极点最终选择了错误的方式爆发开来。 赵氏为什么会死? 其中原因只有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明确拒绝过赵氏,赵氏却执意要嫁给他。这两年来,他从未碰过她,就连新婚之夜也是用鸡血点在元帕上。 起初赵氏一心以为只要自己足够温柔。终究能滴水穿石,将他的心一点一点的磨化。她在他身上用尽了各种方法,甚至罔顾羞耻连春药也敢下,可惜徐柏奚始终不为所动。 这样毫无回报的付出,让她很快就感觉到疲惫。赵氏仗着朱氏的脸。隔三差五的回娘家散心,谁知这一来二去,居然散出了个野种。眼看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赵氏心里简直是有苦说不出。那奸夫是她娘家的表兄,吃干抹净转身就溜了。无奈之下,她只能瞒着两边。偷偷潜了心腹去买打胎药。整个蛮陵郡都是徐家的地盘,那心腹婢女做贼心虚,生怕被人发现,只寻了游方郎中胡乱买了两包。赵氏为了嫁给徐柏奚算尽机关,最终却一尸两命死得凄惨。 徐柏奚对她还勉强算厚道。并未将她与人通奸之事宣扬出去,朱氏至今还以为她只是红颜薄命难堪大任,只是伤脑筋该如何再塞第二个赵氏进来。 黎弗还在气急败坏的大声说着什么,他却已经听不到了,只是怔怔的望着那少年离开的背影。夏日清晨温暖的风吹过他的脸庞,似是带走了一阵轻轻的叹息。 不过也只是生得不错罢了。 徐柏奚忽然反手取下背后的长弓,微微抬起下巴,朝那少年喊道:“前面的!” 阿苒并未停下脚步。却听身后一阵风响,伴随着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一柄乌黑的铁箭笔直的擦着她的右臂钉在面前不到三尺的位置。箭尾的翎羽在风中微微颤抖着。似是昭示了主人不会轻易放她离去的决心。 阿苒脸上没有露出分毫怯色,只微微侧过头冷笑道:“怎么?当街纵马不成,还要行凶伤人么?” 按照巧匠宗提供的身份,她必须以一个令人瞩目的方式出现在黎弗南麓,比如说见义勇为,痛揍纨绔?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徐铁星的注意。由徐铁星出面。在坐实她身份的同时,将她安全的护送到目的地。这才是进入青衣苗人谷付出代价最小的法子。当然,隐姓埋名夜探青苗并非不行。但青苗位置十分隐蔽,就算能进去,也未必能带着何意安全的离开。可有了徐家的支持却又不同,徐铁星在蛮陵郡声望极高,青苗对他还是有几分忌惮,在没有识破她身份之前,决计不会轻易对他看重的人出手,就算出了事,有徐家的兵马坐镇,凡事也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整个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可她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 徐柏奚收了弓箭,修长的双腿稍稍一夹马腹,朝阿苒快步行来。 阿苒微微沉下眼,正要伸手按住剑柄,一只手忽然打斜里伸了出来。阿苒反应极快的侧身避开,却不想背后又是一只冷箭射来。 徐柏奚厉声喝道:“弗儿!” 那支箭与先前的乌黑铁箭并不相同,翎羽呈红色,箭身特意包上了一层薄银,上面刻着一个工整的徐字。 等等,为什么是徐? 阿苒瞬间张大了双眼,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让她冷不丁被一人拉到怀中,堪堪避过了那只飞来的长箭。 只听那人轻笑道:“抓到了哟。” 那声音好听之极,就像是情人的低语呢喃一样温柔甜蜜,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个人。 何意! 阿苒猛地抬起头,却不想唇上一痛,与对方低下来的脸撞了个正着。 亲……上……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彼此对视了半天,却听那红衣少女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徐,雾,月!” 卧槽! 为什么又是徐?(未完待续) ps:注[1]:射声,又称射声士,为弓箭手之意。历史上汉武帝置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校尉,俸两千石;到了三国时期,校尉地位逐渐降低;至西晋时,仅余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校,晋武帝为防地方权大,曾废州郡兵;东晋更是兵制弛废,每遇征战或发“奴兵”,或募兵,仅谢玄募练的“北府兵”堪称劲旅。本文架空,原本被废的州郡兵在这里因大晋国力强盛,不惧地方而被保留了下来,五校定级六品,郡守五品,刺史按州大小不同品级在四品上下波动。 感谢越琴咽同学的打赏,第一次看到打赏这么多,我还在想是不是一不小心点错了,我该怎么退给你。。。总之非常感谢,请原谅这段时间暂时没法加更,我的牙髓炎折磨得我死去活来,开了药去牙医诊所咨询了一下根管治疗的价格,居然一颗牙要上千刀,顿时我就sb了,打算用消炎药和止痛药强忍到有机会回国再处理。 221 比武招亲(下) - 阿苒 - 魏如春 “所以你就把徐家的人从上到下得罪了个遍,然后拍拍屁股逃出来了?”涂山抱着手冷笑着看着阿苒。 阿苒小声分辩道:“我被那些女人围得头昏脑涨,怎么知道他们正好就是徐家的人?再说……那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怕脸上的紫妶明玉膏被雨水冲掉,只能拼了命逃出来,哪里还顾得了擦屁股……”她自知理亏,越说头越低,心中沮丧万分。 菱纱见阿苒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推了涂山一把,恼道:“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不跟何姐姐说清楚徐家的情况?尽和她吹些有的没的,事后诸葛亮!” 涂山额角青筋直冒,跳起来叫道:“这能怪我么?当时是谁催着我赶紧换衣服出去的?” 菱纱微微一缩脖子,对着手指小声道:“人家也只是想去凑凑热闹嘛……” 涂山哼道:“好啦,现在热闹也没法看了,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只能先在客栈里呆着吧。”他看了一眼埋头抱着膝蹲在窗台上一声不吭的少女,“还有你,这几天最好先躲起来,那个徐三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可比他大哥难缠多了。你把他惹急了……” 阿苒闷闷的打断道:“徐家要是不肯帮忙,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去。” 涂山冷笑道:“你想得美!徐家不肯帮忙没什么,最怕的就是徐家要上来拖后腿。一个青苗就已经够难对付了,惹怒了徐家,到时候要对抗的可是整个蛮陵郡,别说你一个人。就是我们也会陷入危险。” 他那个险字还没说完,就被菱纱狠狠踩了一脚,后者又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咬牙道:“涂山你这个胆小鬼,怕死就别来啊。” 涂山的脸色气得发青。他这么说还不是为了菱纱,三个人中就她不会武功,眼下又无法回到船上,真要打起来,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她。 阿苒见状连忙调停道:“好啦,好啦。现在追究责任也来不及……”涂山与菱纱一起转眼瞪向她,阿苒讨好的朝他们笑了笑,小声安抚道,“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和徐家挂上钩了。这点小小的得罪不算什么,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徐家也未必一定会与我们为敌。” 涂山冷冷道:“那你有什么利益可以提供给人家?” 阿苒顿时垮下了肩膀,抱着膝又坐了回去。 菱纱忽然一拍掌,欢声道:“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何姐姐不是在药王谷呆过一段时间么?涂山不是说过,徐家老二的身子骨很弱,若是能请来药王谷的高手替他看看病,没准他们非但不会和咱们计较。还要对咱们感恩戴德呢?” 涂山凉凉的道:“你可别忘了,现在徐家内定的继承人是庶出的徐柏奚,若是徐二当真被医治好了。对徐柏奚来说,可是没有半点好处。徐二虽是嫡出,但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与徐柏奚有一争之力。你这么做,只会把人家往死里得罪,你确定是真的想帮她?” 菱纱狠狠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走到阿苒身边坐了下来。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她正要开口。忽然涂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有人来了。” 只听门板被轻轻扣了三响。外面店小二的声音恭恭敬敬问:“客官,可是歇下了?” 明知故问么,这大白天的谁会歇下? 涂山抱着菱纱跃上房梁,两人藏好之后,朝阿苒点了点头。以徐家的势力,想要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虽然阿苒等人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可真到了要正面碰上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阿苒对着铜镜摸了摸脸,确定脸上的人皮面具没有出现任何破绽,这才整了整衣冠,手里握住了长剑,沉声道:“有什么事……” 她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人一脚踢开,数名黑衣刺客卷着刀光剑影朝她扑了过来。 菱纱心中大急,刚要叫出声,就被涂山捂住了口,只听他低声道:“别担心,都只是些杂鱼,她不会有事的。”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还落在下方少女挥剑的身影上。菱纱忽然觉得这个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有些陌生,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居然这么长,微微有些翘起,干净而好看的下巴,微微凸起的喉结,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她都可以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怦怦,怦怦,怦怦。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一直把他当哥哥看么? 菱纱用力的甩甩头,她不喜欢这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心动了一般……当下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中离开。 涂山皱了皱眉,以为她是着急去救阿苒,手将她搂得更紧了,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菱纱的脸蓦然涨得通红,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唇瓣触及到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那样微微湿润的碰触,使得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涂山脸上微微泛红,将目光移到一边,好一会才低声道:“好了,好了,我去帮她,你自己小心些,可别掉下来。”说着,单手一撑横梁,便从上面跃了下来。 他这么一离开,菱纱总算安静下来了。可不知为什么,少女的心里怅然若失,只是怔怔的望着涂山跳下去的身影。 她明明喜欢的是吴王殿下啊。 …… 那群刺客久攻不下,正在焦躁之时,忽然从天而降一个花苗少年,剑法倒不如目标凌厉,但内力委实厉害。不过数息的功夫,已经被他硬生生砍断了一把剑两把刀。 阿苒见涂山下来帮忙,心中大喜,连忙跃过去与他贴背而立。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下来了,她呢?” 涂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也不搭理她,只用苗语问向那群黑衣人:“谁让你们来的?” 那群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以苗语反问:“你大白天蹲在他房里。和这小子是什么关系?” 另一名黑衣苗人低声讥笑道:“莫不是梭耶的勇巴吧?” 阿苒脸色微变,就在这一刻,她体内的人工智能迅速给出了提示,询问她是否要进行语言切换模式。阿苒立即选择了是,但人工智能却坑爹的提示她,系统需要重新搭载神经系统。这项任务可能会导致会持续一分钟,在这段时间内,由于脑内神经彼此接洽,系统将主动切断她大脑与身体的反应关联。 卧槽! 她还在生死搏斗,这个时候不让她动弹可不是要了她的命? 她想将情况告诉涂山。奈何自己连嘴巴都张不开,只能希望他尽量和那群黑衣人多说两句拖延时间。却不想涂山被对方气得脸色发白,哪里会注意到她这边?他现在是苗装,与阿苒贴背而立,怎么看都是交情匪浅。而花苗信仰多神教,其中有一只信奉梭耶神,这在苗语中意味恣意生活,不受约束之意。勇巴则来自汉话。前朝董贤与汉哀帝断袖,邓通受汉文帝宠爱,汉武帝更是嬖宠繁多。《汉书.佞幸传赞》曾道:“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大晋的文人喜欢隐晦用词,彰显不同,故意将勇字的上部首转移到巴字上,以作男色。渐渐的勇巴一词,就被人用来指代契兄弟。梭耶花苗对男女关系。甚至男男关系都看得极开,不仅不在意苗汉之别。甚至与誜徳结成勇巴也不在少数。那些黑衣苗人见阿苒容貌秀丽非凡,涂山亦是英俊正年少。立即便想到了这上面。 当着心上人的面,被人误会成与另一不男不女的人有染,换成谁都忍不下来。涂山原本并不想出手伤人,毕竟苗人性子悍勇,一旦见血就会不死不休。可现在却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些人全部杀光,一个不剩。当下懒得再多费口舌,索性冷冷道:“关你屁事,要打开打。” 他说的简单,阿苒确实叫苦不迭。她压根就不知道在听到陌生语言后,居然还能激活了语言切换功能。现在自己动弹不得,又不知对方到底和涂山说了什么,使得那小子提了剑便冲上去,她只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脸高深莫测的瞪着眼前两人。那两人见她不动,互视一眼之后,立即同时出手。阿苒急得脸色惨白,心里还在读秒:“十二,十一,十……” 不管怎样,这两刀只怕都要挨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梁上扑了下来,正好扑到其中一人背后。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直接被撞倒在地,痛的半天也没起来。 涂山背对着阿苒,自然不知道她此时的尴尬,菱纱居高临下却看得清楚,她见阿苒不躲不避,眼中却有些绝望,姿势也维持了好一会没有改变,立即便察觉到不对。 可这一扑下来,连她自己也撞上了膝盖,当下抱着腿嗷嗷的打滚起来。另一名黑衣苗人见状,立即一刀朝她兜头劈过去。 涂山回头一看,顿时勃然大怒,正要使出十分内力痛下杀手,忽然一道身影从窗外跳了进来。那蒙面人亦是全身黑衣,一刀将那黑衣苗人的刀锋架住,反手将菱纱抓起,冷冷道:“想要她活命,就跟我来。” 菱纱尖叫道:“何……桓大哥!” 三,二,一! 阿苒感觉到身体又回来了,立即提了剑便朝菱纱两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涂山低咒一声,用苗语喝道:“老子不陪你们玩了。”一剑将数人逼退,跟着阿苒冲了出去。 …… “也就是说,徐三那家伙为了洗掉自己身上的耻辱,就让你去参加他大哥的比武招亲,只要徐柏奚更耻辱,他心里就平衡了?”涂山阴森森的将手中的字条揉成一团,愤怒的对阿苒吼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菱纱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阿苒深深叹了口气,最麻烦的是,早上来客栈里寻她麻烦的黑衣人还不是一伙的,前面那群人大概是徐黎弗指使的,目的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后面出手的是徐雾月的人。真正的徐家老大,还在静观其变,按兵不动。一下子得罪三个,基本上在蛮陵郡没得混了。 果然绝对的权利就是绝对的变态,徐家人的变态已经深入到骨子里。那不过是个意外,徐雾月却抓着她不放,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才肯罢休。她现在是男子身份,若是参加了徐柏奚的比武招亲,只要登台就是对徐柏奚的羞辱,甚至对徐家的羞辱,徐柏奚如何肯放过她?别说要用利益打动徐家帮她进入青苗,就是要用利益说服徐家不找她的麻烦,都不是那么容易了。可眼下菱纱落在了徐雾月手里,她不去也得去。 阿苒转头看向涂山,略微迟疑道:“要不……我换成女装过去?”这样对徐柏奚的打击会不会小一点? 涂山一脚踢在她后腰,怒道:“少说废话,赶紧给我滚过去!” 妈蛋,很疼啊,知不知道?(未完待续) ps:感谢13327567022的粉红票,感谢141101153512022的评价票,真的很高兴,本来都沮丧到准备结文了,订阅量只有个位数,基本上扑到面子底子都不剩了。感谢你们的支持,我尽量坚持写下去。 222 女人的战场 - 阿苒 - 魏如春 位于黎弗山南麓的云觅县是蛮陵郡诸县中最大的一个。徐柏奚的比武招亲大会,就在这里展开。大雨过后的天显得特别晴朗,地面上还有不少积水,原本就拥挤的人群,使得路变得更加难走。 按照约定,只要阿苒与徐柏奚打一场,不论输赢,菱纱都会被放出来。阿苒与涂山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阿苒正面迎敌,涂山躲在背后伏击。反正只要和他打一场,到时候故意输掉就行了。徐柏奚要是看到了前来应征的居然是男子,估计会怒不可遏把她往死里打罢,只可惜自己难免会受点皮肉之苦了。 为了避免再生事端,阿苒用斗篷将自己全身裹住,硬着头皮去领了一只标记身份的臂章。这种臂章是一块薄薄的木牌,上面的标记从天干地支一路排下去,每一字后面跟着从一到十数字不一。木牌用白色的麻布绑在肩膀上,看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由于前来参加比试的人数众多,所有领到臂章的人都将会在第一轮以齐射的方式进行淘汰。徐柏奚当然不会傻到与她们一一过招,万一因为肢体上的意外接触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就讨厌了。女人对他来说,可是很麻烦的物种,能避开最好就避开。 阿苒所领到的臂章上写着戌九。她原本以为像自己这样从头裹到脚的人一定会被人认为十分可疑,没想到不少参加比试的人皆是如她一般打扮。想想也是,毕竟是女孩子,总有些避讳之处。阿苒虽然用绷布裹住了胸口,但为了彰显自己的“女性”特征。特意在胸前又塞了两个馒头,挺胸凸肚的在原地等候着自己上场的机会。 校场上一排并列了十枚箭靶,一次上前十个人,如此二十来轮就能将所有人都赛完。规则也很简单,五十步的距离。只要能射中箭靶,不管在什么位置,都算通过了初试。阿苒自幼在深山长大,体质又远超常人,射箭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她并不打算让自己太过瞩目,观察了一会众人的水平。估摸着自己只要不脱靶就行了。毕竟射箭对臂力,眼力,注意力,以及肢体的协调与平衡要求极高,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擅长射箭。 那箭靶用干草捆成草垛。在其圆形侧边蒙上了一层麻布,上面用丹砂等分了内中外三个圈,依次判定为甲乙丙丁四等。直径约莫一寸的红色靶心为甲等,靶心与内圈之间为乙等,以此类推。没有脱靶的人大多数水平都在丁等上下,也就是中圈与外圈之间的位置,只有极少数人在丙等之上。 阿苒这一箭正好射在靶心垂着下方的外圈线上,比上不足。但足够她通过初试了。阿苒的排序靠后,她正在心中暗暗计算通过初试的人数,忽然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赞叹的惊呼声。当下不由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容貌秀美的青苗少女,正面无表情的放下了手中的长弓,朝人群中走去。 她背后的箭靶上,一柄翎羽微微晃动着的长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这女的好厉害!”阿苒身边一个少女忍不住惊声叫道。 “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也有人这么说。 运气好么?这可不一定。 阿苒定定的望着那少女离开的背影,她的左手手指根部覆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弓留下的痕迹。那少女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淡定,让她不免有些好奇。难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不情愿前来参加比武招亲的女孩子么? “嘘,那女的可是个青苗。你小心给她听到了,放蛊来咬你。” “青苗又……又怎么样?”说这话的白苗少女不自觉停顿了一下,那个青苗显然听到了,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她被那冷漠的一眼镇住了,不过也只是一眼而已。那青苗少女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就走回到自己的位置。白苗少女心中稍定,咬着唇冲她的背影重重的哼了声,冷笑道,“我可是白苗族长的女儿,你以为我会怕她?” 青苗……也来人了么。 阿苒微微皱起了眉,看来那个徐柏奚还真是个香饽饽,不过不要紧,过了初试就应该上比武台了。她只要以男装的身份和他面对面打一场,让徐雾月那个变态心理平衡了就行。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气恼。不就是个吻嘛,她还是女孩子呢,要真说起来,还是她更吃亏一些。再说,男子被同性亲了,反应有那么夸张吗?菱纱还亲过她的脸颊呢,她可没觉得有多么被冒犯了。(→_→) 出乎意料的是,根据公布的新规则,所有通过初试的人都将进入下一轮齐射,并以此循环淘汰,直到得分最高的三人,才有资格登上比武台与徐柏奚比试。射在靶心正中央原点处的计入五分,甲乙丙丁四等按四三二一加分,外圈与箭靶边缘之间不计分,脱靶则倒扣十分。同时,初试的结果,也将计入得分统计内。 这就意味着阿苒必须要在剩下这四十来人中,要以吊车尾的成绩挤入前三,才能登上比武台与徐柏奚一较高下。 阿苒双腿一软,泪流满面的捶着地面。这尼玛是什么狗屁规定,那个徐柏奚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比武招亲搞得和选妃一样,他以为他是谁啊?靠会不会射箭来娶老婆,这人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最让她伤心的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第一轮淘汰的时候她就好好射了。 她正在发愁,忽然听到边上一个双鬟少女惊慌失措的叫道:“怎么办,算上第一轮的成绩,我才拿了三分,排在我前面的居然有四个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炫耀么?众人脸上皆是一片阴暗。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我根本就没法挤进前三啊。我不登台的话,大公子他一定会失望的。” “你们看我做什么?像我这样如花美貌又精通骑射的人,一百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我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要嫁给他。” 阿苒虽然对徐柏奚一点兴趣都没有。此时也忍不住想找块抹布堵住她的嘴。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道:“闭嘴。” 那双鬟少女一脸愤怒的瞪着那人,咬牙道:“又是你!” 开口那人正是以五分成绩排在第一位的那个青苗少女,阿苒注意到她的臂章上写着亥七,而双鬟少女的牌号则是申十。 亥七冷冷道:“你既然一心要嫁给他,就拿出实力来。你们誜徳就只会说漂亮话么?”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一阵哄笑。 又不是所有誜徳都爱说漂亮话。 阿苒心底微微有些不快,对那青苗少女的一点好感也消失殆尽。她现在不便说话,只能闷闷的转过头去。 申十气得涨红了脸,叫道:“你等着,我让你见识见识姑奶奶的厉害!” 这一次的齐射依旧是定点齐射。距离拉长到了七十步,试射三轮进行淘汰。 阿苒在初试中射在外圈线上,勉强算作一分,距离第一名的亥七相差四分。即使她在下面三轮中次次正中靶心,加起来也只有十六分。而甲乙丙三等之间的分数差距并不大。在初试中取得好成绩的那几人,只要不出现重大失误,依旧还是能凭借优势甩开众人一大截。 这场仗不好打啊。 几乎人人心中都在想着这句话。出乎意料的是,除了阿苒之外,不少人的射箭水平似乎都在片刻之间得到了质的提升。三轮结束之后,亥七还是以二十分的成绩稳居第一,原本并列第二的两人分别掉到了第六与第九的位置,申十则以十六分与阿苒。还有之前那个自称白苗族长之女一齐并列第三。 位于第二的是一个美艳丰腴的黑苗女子,牌号辛三。她的眼皮微微有些肿,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仿佛永远没有睡醒似的,可射出来的箭却是又快又准。她初试时才拿了两分,可在这一次七十步定点齐射中,却次次都是五分,丝毫不亚于亥七。 这家伙也是个隐藏实力的。 阿苒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申十有些气恼的瞪着阿苒叫道:“你怎么这么不识趣?你若是射差点,现在结果就已经出来了。”她显然也听到了白苗女的身份。不想把她得罪狠了,就将怒火撒向了看起来最沉默寡言的阿苒。 阿苒抿了抿嘴。并没有说话。在没有登上比武台之前,她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声音。 辛三懒懒的拢了拢头发。道:“试射三轮,试射两个字懂么?亏你还是个誜徳,连汉话都听不懂。” 申十勃然大怒,蓦地上前叫道:“你说什么!” 眼看她又要吵起来,只听“当当当“数声锣鼓响,第三场试射开始了。 这一次是百步的距离,依旧是定点齐射,试射三轮,但场中只剩下了青苗亥七、黑苗辛三、申十与阿苒,以及那个高贵的白苗女。 随着难度的加大,彼此之间的分数差距也逐渐拉开了。 亥七的发挥稳定得惊人,三轮下来仍然以三靶全中的成绩稳居第一。阿苒亦是全中,但因为初试成绩太差,只拿到了三十一分,居于第二。申十与辛三以二十八分并列第三。 白苗女出局了。 申十得意洋洋的望着辛三道:“三四四,好厉害啊。”她说的是辛三这三轮射中的得分。 辛三那双微微泛红的媚眼瞟了她一眼,嫣然道:“比不上你嘛,四四四,真是好彩头啊。”她虽是苗女,一口汉话却说得相当标准,把申十直接气了个倒仰。 阿苒见她说话有趣,眼底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冷不丁听到亥七在边上淡淡的道:“你的箭射得不错。” 阿苒下意识的转过脸来,谦虚道:“哪里。”她刚说完,就发觉自己犯了大错。此时她的声音因为喉结的缘故显得低沉又沙哑,反正听起来绝对不像女孩子。 亥七张大了眼,半晌,忽然伸手抓向她脸上的斗篷。 阿苒早有预料,一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她的力气比一般人大出许多,那青苗少女根本被她抓得根本动弹不得。当下一抬腿要踢她下身。阿苒苦笑一声,她也是女孩子,踢她这里有什么用?眼看动静就要闹大,她连忙用力一带,将亥七拉到怀中,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出声,我有苦衷,我可以解释。” 亥七冷若冰霜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她张嘴就要咬向阿苒的手爪。阿苒吓得一缩手,连忙告饶道:“别咬,我,我其实是女的。” 亥七狐疑的望向她。 阿苒无奈的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道:“看,我真的是女的。” 亥七用力一抓,一个软绵绵的馒头掉了下来。 阿苒的脸顿时僵硬了。 亥七恼羞成怒的抬起眼瞪向她道:“你骗谁……”她刚说完那个谁字,整个人却呆住了。 一阵风轻轻吹开了阿苒头上的斗篷,斜飞的凤眼,微薄的嘴唇,那是一张俊秀到了极点的年轻的脸庞。(未完待续) 223 心动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手疾眼快的将斗篷按住,诚恳的道:“我的妹子被人抓去了,对方给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让我出现在比武台上与徐柏奚正面交手,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并不是真心要来参赛,”她凝视着对方那双微微张大的眼眸,上前握住她的手,含着泪道,“请你相信我,只要登上比武台,我立即就认输,绝对不会阻挡你们前进的路。” 夏日的微风吹起少女鬓边的长发,伴着一阵紧促的铜锣声,决定胜负的淘汰赛即将开始。 亥七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手从她的掌心抽了出来,冷冷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阿苒心里总算定了定,却听不远处还在与辛三怄气的申十扭头朝这边叫道:“你们俩在那里磨磨蹭蹭干什么?不敢比就直接认输滚蛋好了!” 亥七面无表情的与她擦肩而过,冷冷道:“呱噪的誜徳。”一面拿起属于她的弓箭掂了掂。 申十气得脸色发青,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像对辛三与阿苒那样直接骂了出来,而是强行忍住了怒火,一脚将放置箭矢的木桶踢翻,顿时箭矢倒了一地。 阿苒趁机捡起地上的馒头,半遮半掩的又塞了回去。 这一次不再是定点齐射,而是在百步的距离设置移动的活靶。 可真当靶子出现之后,阿苒整个人石化了一般呆在了原地,心中震惊道:“居然是以活人为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似是有人在高呼着什么,那声音越来越响,直到漫天遍地都回荡着那两个字:“活猎。” 亥七瞥了阿苒一眼。见她在一边呆若木鸡的模样,冷笑道:“吓住了?” 阿苒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看了看围观欢呼的人群,甚至连被当做靶子的人也是满脸希冀兴奋不已的模样,不由慢慢靠近她,一面环顾着四周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亥七见她似是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于男女而言实在太过亲近。她脸上微微一红,却没有推开阿苒,只是转过脸去冷淡的说:“这些活靶都是死牢里的囚犯。在我们蛮陵郡,若是做了恶的人有心悔过,可以选择参加活猎来免除刑罚,哪怕他所犯下的是死罪。” 活猎。就是以活人为猎物。只要在活猎中侥幸活下来,身上所有的罪孽都可以一笔勾销。这倒不是为了取悦贵族,而是此地的人们坚信,鬼门关前走一遭,人就能洗净罪孽获得新生。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参加活猎,可对于那些死囚来说,活猎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尤其是此次比武招亲,参加活猎的狩猎方都是娇滴滴的弱女子,相对于往年来说,已经容易太多了, 阿苒忍不住低声问道:“这岂不是将律法置于无物?” 亥七看了她一眼,冷冷的道:“你是京里来的吧。” 阿苒怔了怔。却听她略带不屑的哼道:“只有京里来的人才喜欢将律法放在嘴边,在我们苗疆,誜徳的律法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东西。各色苗都有各自的规矩,只有当这些规矩不适用的时候,才移交到郡守大人这边求个公道。律法就算大过天也奈何不了民情,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才能在蛮陵郡生存下去。” 阿苒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 每个活靶的头上戴着一只奇怪的冠帽,上面固定了一只苹果。这种冠帽叫做果冠。射中果冠上的苹果就能得二十分,肢端致残能得十五分。射伤致死得十分,一般性伤害得五分。脱靶则倒扣十分。因此当锣声响起之后,每个活靶都将以最快的速度背离她们在一定范围内往后跑去。这对阿苒她们来说,就显得十分不利了。就算双方同时移动,相隔百步的距离再加上搭箭拉弓的时间,射中的几率也十分渺茫。而一旦迟疑,拖延的越久,双方距离就会越大,直到超出了弓箭的最大射程,最终只能以脱靶论处。难怪那些活靶都这么高兴,如此苛刻的条件,除了神射手基本上没几个人能够做到。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用太担心,只要拼命往外跑,就一定能获得自由。 阿苒越看越觉得徐柏奚这一手不像是在选老婆,更像是在挑选得力的部下。射残比射死的分数更高,简直就像是针对那些专司暗杀的刺客为留活口逼供的感觉。一想到之前那徐柏奚与自己一言不合就直接张弓射箭,阿苒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样冷酷残忍硬邦邦的人就活该光棍一辈子,真娶了妻子那才是糟蹋了人家。 她正在胡思乱想,那边申十与辛三已经通过抽签确定了先后顺序。 是的,这一次是最终淘汰赛,除非处于并列第三位的申十与辛三一齐脱靶,否则四人之中必将淘汰一人。为了避免活靶在移动过程中被两人同时命中,导致得分归属无法判定,这一次淘汰赛一次只能上场一人,按照得分从低到高进行先后排序。同分的两人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先后。 不幸抽中短签的申十被迫第一个登场。她所面对的那人是个一脸轻浮的年轻人,那人双手被缚住,笑嘻嘻的朝申十叫道:“小娘子,千万手下留情,伤了为夫,看我回去怎么疼你。”此言一出,顿时满场哄笑,就连那些被淘汰掉的苗女也一起跟着幸灾乐祸起来。 申十差点咬碎银牙,压抑了半天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厉声叫道:“你住嘴!” 那人见她气得俏脸通红,嘴里更是浪言浪语十分不堪。申十鼓鼓的胸脯上下起伏着,脸上又青又红,心里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她打定了主意,等锣声一响,就直接瞄准那厮的心脏。哪怕拼着分数不要,也非要取了他的性命不可。 辛三抱着手在边上懒洋洋的看着,打了个呵欠道:“被人随便挑拨两句就气成这样,我看她啊,基本上已经可以出局了。” 申十勃然大怒着回头道:“你给我闭嘴!当我听不见么?” 辛三笑嘻嘻的道:“哎呀。我说话声音有这么大么?”她纤纤玉指点了点不远处敲锣的人,眼波流转道,“快开始了哟,注意力再不集中的话,凭你那小短腿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那家伙,想射中那就更不可能了。” 申十呸了她一声:“要你多事?!” 辛三掩着唇呵呵笑道:“我这是关心你嘛。那家伙可是有名的采花大盗,不知坏了多少良家妇女的贞操。若是让他活着出去,你可就要小心了,被他盯上了可不是那么容易逃掉的哟。” 申十被她说得微微一颤,忽然听到亥七冷冷道:“管那么多做什么。直接射死不就行了?” 申十心中一凛,是了,事到如今多想也无益,还不如集中精神直接射死那人。可余光一斜,看到辛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底又有些迟疑。怎么她们一个两个都在要她射死那人?射死他,就必须瞄准后脑或者背心,而且万一力道不足或者位置不对。就会从射死变为射伤,那样的话,自己最多只能拿到五分。在奔跑中的四肢固然更难命中。可一旦射中,不论能不能真的致残,都会被判定得十五分。十五分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她与第二名只差三分,如果她能拿到十五分,就极有可能挤进前三。 只听铜锣一声脆响。那采花大盗顿时止住了嬉笑声,转身拔腿就跑。申十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自己是该立即张弓,还是该追上去保证距离。这片刻的迟疑。导致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即拉开一百二三十步。所谓的一射之地,就是在一百二十步到一百五十步之间,大约是一箭所能到达的极限距离。 辛三嫣然笑道:“到现在还不张弓,看来是要弃权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劈下,申十浑身巨震,猛地张弓放箭,只见一道黑色的流星划过,那人应声而倒,一动不动,似是死掉了一般。 太好了,射中了! 申十差点欢叫出声,可不想片刻之后,那人身体忽然动了动,紧接着伸出一只手绕到背后摸索着中箭的地方,握住箭身用力拔了出来。大概是距离实在到了极限,强弩之末也不过嵌入了皮肉寸许,根本就没有伤及肺腑。不过多时,那人身上的血便止住了,他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喜极而泣的叫道:“我还活着,我还活着……”一面双手将染血的翎羽箭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道:“老子自由啦!” “当”的一声锣响,掌令官高声喝道:“致伤,得五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申十犹如被霜击了茄子一样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的道:“怎么会这样?” 辛三笑嘻嘻道:“挺厉害的嘛,还以为你肯定会脱靶哟。” 申十愤怒的抬起头,盯着她叫道:“别高兴得太早,你比我也强不到哪里去,有种别脱靶!” 辛三漫不经心的背起了弓走到试射台上,脸上浮起嘲讽的笑容:“怎么会?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容易受到外界影响么?”她张弓瞄准背对着她而立的活靶,微微收敛了笑容,“我出手,必然是一箭毙命。” 只要她的分高过申十,不管阿苒与亥七成绩如何,她都能稳进前三。 辛三的活靶是一名全身被罩在黑袍下的少女,那少女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出声,直到锣声当的响起,那少女才如蓦然惊醒似的张头四顾,惊声叫道:“我在哪里?这是哪里?” 阿苒在听到她声音的刹那,瞳孔微微缩了起来。 那张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可不正是被掳走的菱纱? 辛三嫣然笑道:“上天可真眷顾我,猎物居然不知道逃跑呢。”她指间绷紧的弓弦一松,一枚黑色的翎羽箭破空而出。 菱纱这才发现不妙,转身便拼命往外逃跑,眼看那长箭就要命中她的背心,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 只听一声轻响,那枚长箭被另一枚长箭从尾部一剖为二。箭与箭之间的冲击稍稍减缓了箭矢的去势,但劲头并没有因此衰减;就在同时,另一枚长箭从更高的位置一箭射在了少女头顶的果冠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她不由自主的跌倒在地,堪堪避过了原本会命中她胸口的长箭。 亥七张大了双眼,喃喃道:“这是……” 阿苒长长松了口气,为了能及时追上辛三的长箭,她几乎在刹那间用尽全力激射而出,腾空而起,张弓搭箭,二矢连珠!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阿苒轻轻落在了地上,夏日的微风吹开了她的斗篷,露出少年挺拔俊秀的身姿。 菱纱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看清楚阿苒之后,立即含着泪朝她扑了过去,俯在她怀中忍不住放声大哭。 阿苒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菱纱。” 亥七怔怔的看着逆光相拥的两人,脸上忽然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怦怦,怦怦,怦怦。 那一刻,她听见了心动的声音。(未完待续) ps:感谢141101153512022同学的打赏,感谢你的鼓励,感谢你们大家的支持,谢谢你们。非常高兴,真的很感激。 224 识破 - 阿苒 - 魏如春 与此同时,原本坐在高台上冷眼旁观的徐柏奚忽然站了起来。徐黎弗双手撑在看台边缘,一脸兴奋的尖叫道:“大哥快看,是二矢连珠,好漂亮的二矢连珠!” 徐柏奚怔怔的望着校场中央紧紧相拥着的两人,许久都没有出声,只有那握得发白的指骨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追上箭矢,在半空中完成瞄准张弓的动作,以两种不同的角度分别射向活靶头上的果冠与前一人所射出的箭矢,一箭压制,一箭剖解,双箭合璧,利用强大的惯性硬生生的从辛三手下将原本必死无疑的活靶救了下来。无论是速度、力度、准确度、还是反应力都堪称完美。这个弓手必定有着异常强大的心理素质,尤其当那活靶与她的关系匪浅时,只要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意味着她将亲手将自己重要的人杀死。 徐柏奚喃喃的道:“戌九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若是能招揽到这样顶尖的高手,也不枉他浪费这么多时间配合这场闹剧了。他微微收敛了剑眉,肃然道:“快去给我查这个戌九的来历!……还有那个女囚,我记得死牢里应该没有女子。那个女囚又是怎么被放进活猎场里的?” 隐藏在阴影中的心腹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黎弗耳朵动了动,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脸上笑靥如花:“大哥是动心了么?我看那个亥七也很厉害啊,要不干脆都收了。让她们效仿娥皇女英好啦。” 徐柏奚放缓了神色,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失声笑道:“怎么可能?”他只是物尽其用罢了,想要贪图他的地位,就要做好了被他利用的准备。反正娶回家也就是个摆设。一个还好安抚,两个万一斗起来,岂不是很麻烦? …… 校场上。 菱纱抽抽搭搭的哭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苒无奈的替她擦了擦眼泪鼻涕,将怀里的馒头取出来,剥掉外皮后放到她手上,柔声道:“饿了吧?” 菱纱低低的嗯了一声。接过还带着体温的馒头,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阿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低声道:“看到涂山了么?我先把你送出去,他会送你回船上去。” 菱纱抓住她的袖子,吸着鼻子道:“那你呢?” 阿苒道:“我暂时还有点事没解决。等事了之后,我再去船上找你们。” 她将斗篷罩住自己,带着菱纱往径直往场外走去。 却听辛三厉声叫道:“慢着!” 阿苒停住脚步,微微侧过眼来。 辛三指着躲在阿苒身后的菱纱,叫道:“你这算什么?中途插进来坏我好事?本来她应该死在我的箭下,我至少能因此拿上十分,现在你这么一弄,我该怎么算?” 申十幸灾乐祸道:“你有什么好事?不就是‘被’人脱靶了么?” 辛三怒道:“闭嘴!我没和你说话。”她将目光望向阿苒两人。冷笑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亥七忽然冷冷开口道:“还有完没完?既然是戌九坏了规矩,就该按犯规论处。” 申十原以为她会说“大不了就重赛”。可眼下一听忽然愣住了。 是了,原本是四个人竞争三个名额,如果其中一人因犯规退出,那么剩下三人就能顺利晋级。亥七还没有上场比试,若是戌九被淘汰,那她就无须再比。可以直接登上比武台与徐柏奚对阵。更何况那个牌号戌九的斗篷女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可从方才那一记二矢连珠来看。根本就是前所未有的强敌。仔细一想,她除了初试的成绩垫底之外。余下每一轮的成绩无一不是拔尖的。只不过有一直高高悬挂在第一位的亥七挡在前面,并不显得特别出众罢了。难怪那个总是一脸事不关己的青苗女会站出来说话,她是想不露声色的淘汰掉最麻烦的劲敌!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的成绩目前最差,看辛三那副样子,是在吸取了自己的教训之后,打定主意要射死活靶来淘汰掉她。想要寄希望于她们的失误,目前看来已经很难了, 当下点头附和道:“不错,很明显她这是犯规,必须被逐出校场,否则就太不公平了。” 辛三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申十的用意,便对掌令官叫道:“若是我们都像这样公然犯规,你们难道也能容忍么?” 在一边的掌令官急得满头冷汗,心中暗道:“这些个女人可真难缠,明明是看戌九太强悍,想要凭借私心打击异己,嘴上还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阿苒在心中对亥七简直是感激涕零,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之为了给她一个合理的借口不暴露身份自然而然的离开,这对她来说都是帮了大忙了。 却听一个严肃的声音道:“可以容忍。” 申十尖声叫道:“什么?”她蓦地转过身,正对上骑在黑色骏马上一名铁甲骑士冰冷的双眼,少女的双颊不自觉的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刻意放柔了声音道,“徐……徐大公子?” 徐柏奚一双锐利的眉眼缓缓扫过众女,冰冷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阿苒身上,冷淡的说:“只要你们也和她一样强悍。” 强悍……这个词用在女孩子身上可真不怎么好听。 申十心中顿时舒坦了,只有亥七若有所思的望着阿苒,心中暗道:“徐柏奚还算是有点眼光,戌九确实很强……”目光触及到躲在阿苒身后怯生生望着她们的菱纱脸上,忍不住又想道,“像他这样低调温柔又强悍的男人,这个世上已经不多了。”她忽然绯红了脸。飞快的将眼别了开去,深吸一口气,默默的后退了一步。 装模作样。 申十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不屑的冷哼一声。她当她有多清高呢,原来也不过是见了男人就会脸红发痴的小姑娘罢了。 辛三却有些不服。追问道:“那我的分数怎么算?” 徐柏奚看了她一眼,道:“就算你进入了前三,你也不可能胜过我。” 他这话说得隐晦,人人都知道,最后是否能胜过他,主要就是看徐大公子肯在比武中放多少水。他说辛三不可能胜过他。意思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辛三。 辛三瞪了他一会,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手道:“这样啊,看来是白跑一趟了。” 申十强忍着欢呼,故作沉重的对她道:“辛三姐姐。你这是要走了么?”其实心里则道:“贱人,看清楚了么,先出局的到底是谁?” 辛三嫣然一笑,不以为意道:“嗯,我在下面等着你。” 妈蛋! 申十差点气炸了肺,只是碍于徐柏奚在侧,不好直接将怒火爆发出来,只冷哼一声。不与她计较。 谁知徐柏奚点了点头,对申十道:“你也可以走了。” 申十恍如遭遇晴天霹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你……要赶我走?” 徐柏奚淡淡道:“你愿意留下也行。不过是多浪费些时间罢了。” 辛三早已摘下了自己臂章,笑眯眯的朝她招了招手,转身潇洒而去。 申十的脸色煞白,身子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过了好一会,她忽然坚定的开口道:“我不走!我要留下参加最后一轮筛选。就算要输,至少你也要堂堂正正的战胜我。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徐柏奚讶然的挑了挑眉毛,这才正视了她一眼。点头道:“可以。”忽然随手一鞭,不轻不重的卷住了想要偷偷离开的阿苒的小腿,这才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谁说你可以走了?” 菱纱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阿苒一脸沉重的对她比了四个字的口型,菱纱此时就算再傻也明白了过来。阿苒为了救自己,不得不参加徐柏奚的比武招亲大会。可是阿苒是绝对不可能嫁给徐柏奚的,她要救何意就必须依赖徐家的力量,但现在……她是以男装身份参加比武招亲,要是给徐柏奚知道了,只怕立时就要有生命危险。当下张开双臂挡在阿苒面前,咬牙道:“她是为了救我才来的,要不是你们徐家的人恶意绑我在先,她也不会来参加这个劳什子比武招亲大会!” 她之前一直裹在斗篷里,人又躲在阿苒身后,此时站出来,身上的衣裳立即暴露出来。 亥七失声叫道:“你竟然是花苗?” 菱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并未易容,只是为了和涂山出去玩时不显得太过瞩目,也扮成了一个花苗少女。头发编成一条长长的麻花辫,用五颜六色的丝线缠在头上,身上披着与涂山类似的五彩线纹短披肩,看起来又活泼又可爱。她愣愣的看着她道:“怎么了?” 亥七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上前一把抓住阿苒的衣领,叫道:“你说她是你妹妹……”一个誜徳怎么可能有花苗少女作妹妹?她早该想到的,这两人长得完全不相似,他却为了救她,不惜冒险参加比武招亲,甚至与她紧紧相拥在一起! 阿苒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青苗少女,她一直把菱纱当妹妹看啊,哪里不对么? 亥七那张秀丽的脸上一片惨白,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阿苒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求助的望向菱纱,她怎么就突然哭了? 菱纱在这方面比她显然要敏锐得多,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退后一步紧紧挽住阿苒的手臂,一脸慎重的望着亥七,无声的比着口型道:“她是我的,不可以给你。” 冤孽!都是她的错,把人皮面具做得太像自己的心上人了。要是因此给吴王殿下惹出什么乱子,她岂不是作茧自缚? 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有骑在马上的徐柏奚,他完全不知道眼前这几个女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倒是那申十似乎想到了什么,飞快的冲上前去,一把揭开阿苒的斗篷。以阿苒的身手,哪里能让她近得了身?她抱着菱纱微微侧身,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她的魔爪。 却不想也正因为她这一侧身,虽然保住了头上的斗篷,却让徐柏奚心中陡然一惊。 这身法……和早上那个避开他铁箭的少年简直如出一辙。 仔细一看,两人的身形也极为相似,更何况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听到她开口,即使被众人指责犯规,也没有一句辩白之声。 他阴沉着脸望向阿苒,冷冷道:“戌九,抬头看着我。”(未完待续) ps:感谢放牛小麦,放牛小麦,13327567022,141101153512022同学们的支持,特地加更一章。谢谢你们。 225 雾月(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心中暗道糟糕,她身形才一动,徐柏奚就比她更快的扬起了鞭子,卷住了她的手臂。阿苒下意识的抽出长剑,反手一剑削断了他的长鞭。 徐柏奚眼中似是有些吃惊,他手里的这只铁鞭坚韧之极,居然被她轻飘飘一剑斩成两截,当下俯身探爪,一把抓向阿苒的衣领。阿苒哪里还能让他近身,搂住菱纱便往人群中跃去。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徐柏奚发现自己的真容。反正只要能够逃掉,戌九就会消失在这个世上,打死她也不会再用这张人皮面具了。大不了孤身夜闯青苗谷,总比把徐家得罪到死要来得轻松。 徐柏奚骑在高头大马上沉默的看着少年那灵巧的背影,如兀鹫般冷酷的眼底微微露出了一丝兴奋之色。他默数着距离,反手取下背后的长弓,张弓搭箭对准阿苒掠去的方向就是一箭。 阿苒带着菱纱,靠着身法避开申十倒不难,可要避开徐柏奚的长箭就有点头疼了。这人是射声校尉出身,用箭凌厉,角度刁钻,专门往她与菱纱之间的地方射。她若是躲开,菱纱就会中箭;但若是不躲,两个人就一起会被抓住。 阿苒被他一箭又一箭正逼得手忙脚乱,忽然人群中爆出一阵烟雾,一道人影从中跃了出来,接着只听“啪啪啪啪”数响,四面八方都被突如其来的五色烟雾层层围住。惊慌失措的人群立即四散开来,混乱之中一只手忽然将菱纱接了过去,阿苒大惊之下,反手便是一剑刺去。只听涂山低声喝道:“搞什么?是我!” 阿苒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收剑跟在他身后,小声抱怨道:“你总算来了。” 菱纱见到涂山,顿时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起来,她先前已经大哭了一场。此时竟然不知不觉伏在在涂山身上睡了过去。 涂山心中又怜爱又气恼,瞪着阿苒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菱纱会被抓走么?” 阿苒讪讪的道:“好啦好啦,现在菱纱也回来了,咱们赶紧找个地方先避避风头罢。” 涂山将菱纱小心的背在身上,哼了声道:“还用你说。我先把她送回去,过两天再来找你。”顿了顿,又回头道,“这段时间,你……可别死了。”说着便要一跃而起。 要她注意安全就直说。干嘛说死啊活的。 这人就是这么不痛快,难怪暗恋了菱纱这么多年,人家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阿苒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到背后似是一道劲风袭来,当下厉声喝道:“小心!”她用力将涂山推开,自己则足尖点地借力跃开,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也不知哪个倒霉鬼替她挨了一箭。 阿苒暗道好险。眼看那人就要被惊慌失措的人群踩踏上身,连忙伸手一捞,抱着他腾身跃起。这一出头。又给了徐柏奚瞄准的现成靶子。阿苒心下大怒,被她抱住的那人万分不幸的又挨了一箭。好不容易寻了颗树将那人放倒,正要抽出长剑准备给徐柏奚留给教训,忽然衣角被人猛地一拉。她一个收势不住,整个人跌倒在那人怀中。 这股冲击力使得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只听一个好听到了极点的声音懒洋洋的低声道:“喂!你这个家伙。拿我当完了肉盾之后,拍拍屁股就要走么?” 卧槽! 是徐雾月。 …… 徐雾月背上虽然插着两只铁箭。却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这得归功于他身上的穿着一件金蝉宝甲。阿苒将他身上的绳索松开,把绷布与金疮药丢在他面前。冷冷道:“自己上药。” 徐雾月活动了一下手腕,用力抽出插在自己背上的铁箭,看着箭头上的血迹轻轻笑了起来道:“大哥下手可真是够狠的。”他捡起绷布与金疮药,有些无奈的又扔回了地上,抬头看了一眼盘腿坐在对面的少年,叹了口气道:“说吧,你把我绑到这里来想要什么?劫财,还是……”那双雾蒙蒙的眼眸在阿苒身上稍微流转了片刻,托着腮懒洋洋的看着她,嫣然笑道,“劫色,嗯?”这个“嗯”字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听在耳畔简直*蚀骨,说不出的温柔动听。 这家伙居然还有脸问她? 阿苒涨红着脸的怒视着他道:“我还没问你呢,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么,你居然绑了我家妹子去做活猎?” 徐雾月怔了怔,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慵懒的神色,漫不经心的说:“啊,那个啊,正好人数不足,就送去凑数了。” 阿苒怒不可遏,抬脚便踹在他胸口,咬牙道:“你怎么能不把人命当命?” 徐雾月被她一脚踹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少年的唇瓣溢出一丝鲜血。他伸出细瘦的手臂抹去了唇畔的血迹,慢慢抬起那双美丽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阿苒道:“所以……是以牙还牙,想要拿我来泄愤么?” 阿苒见他背后的草地上染着不少鲜血,这才想起对方毕竟替自己挡了两箭,她握紧了拳头,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不,这是绑架。我要等着徐府的人过来以人换人。” 是了!用徐雾月去换何意,把救人的压力转嫁到徐家。以徐铁星的影响力,青衣苗人谷肯定会慎重考虑。她并没有指望何意就会这么简单被救出来,但只要徐家派人去找青苗谈判,自己就能悄悄跟在后面,伺机寻找到进入对方地盘的方法。 徐雾月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索性靠在树下,懒懒道:“这样啊……”一面张开那双雾蒙蒙的眼眸看着阿苒,嫣然道,“那要不要割下一只耳朵,或者切下一根手指作为信物?” 阿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明明是个肉票。怎么感觉起来比她这个绑匪更加专业。 徐雾月见她一脸呆滞,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笑得如此开心,差点都将肺给咳出来了,胸口顿时染红了一片。 阿苒沉下脸道:“不用那些,只要你写封信回去就可以了。” 徐雾月喘息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懒懒道:“如果我拒绝呢?” 总感觉被他小瞧了啊…… 阿苒森然道:“那我就按你说的,切下你一根手指,或者割掉你一只耳朵。装在匣子里送到徐府上去。” 徐雾月眼波流转的看着她,轻声笑道:“你怎么会觉得徐家的人一定会认为这只耳朵或者手指一定是我的呢?”他撩起鬓边散落的发丝,露出圆润小巧的耳垂。微微偏着头斜睨着阿苒道,“这耳朵上面可没有记号哦。” 阿苒忽然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只能愣愣的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徐雾月朝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纤细优美的颈子,纤长的手指横在颈前。做了一个拉刀的手势,一脸认真的道,“很简单,把我的脑袋割下来送过去就行了,徐家的人再蠢也应该能认得出。” 废话! 阿苒这才明白过来对方居然在逗自己玩,不由怒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徐雾月那双雾蒙蒙的眼眸笑得弯弯的:“嗯。” 可恶。 阿苒唰的一下抽出长剑,指着他的胸口森然道:“我们可以试试看。” 徐雾月非但没有胆怯,眼底反而还流露出一丝兴奋之色。笑道:“来吧,杀了我,我是不会反抗的。” 傍晚的霞光漫天。山林里传来老鸦掠过时留下的呱噪叫声。 阿苒瞪了他半晌,终于垂头丧气的收回了剑,恨恨的道:“变态。”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的就没几个正常人。 徐雾月的眼中似是有些失望,他将头重重的靠在树上,抬起长长的睫羽望向天际。轻声叹了口气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是不会杀我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不觉竟然晕了过去。 ……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阿苒猎了只兔子。在悬崖边的树林里升起了一堆篝火。这里地势险要,她倒不担心徐雾月会逃走。那家伙失血过多,这会儿还昏睡着呢,就算醒了,只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此番菱纱遇劫可把涂山吓坏了,他肯定会先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才肯回来帮她。自己若是想要回到镇上躲两天,估计已经不可能了。撇开徐雾月不谈,徐柏奚一定铺天盖地的在找她。毕竟她搅了他的好事,换成谁得知自己的终身大事居然被个男扮女装的人妖搅合了,大概都会气个半死吧。不管怎样,在涂山这个地头蛇没有回来之前,她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自从海难沉船之事后,阿苒一直随身携带着的打火石、金疮药绷布等物,甚至连青霉素粉末也制了一些装在冰玉耳环里,以备不时之需。武器方面除了沉渊以外,校场上那把比试用的长弓也被顺了出来。就是箭矢得自己做,不过这些都难不倒她。 真正让她发愁的是徐雾月这小子。此人油盐不进,说话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和他没说上两句,就会觉得自己的智商下线了。 所以说她最讨厌和这些变态打交道了。 阿苒熟练的将兔子剥了皮,架在篝火上。从附近的竹林里削了两只竹筒,在溪边取了水,走到昏迷中的少年身边。 徐雾月身上虽然穿有宝甲,但还是被铁箭所伤。伤口在背后,难怪他自己没法上药。若是放着不管,万一像何意那次一样染上痉症可就不妙了。阿苒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推了推徐雾月,少年的双颊似是有些发红。 她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暗祈祷:“不会这么巧吧。”一面伸手试了试他的温度。 糟糕,还真发烧了。 发烧是感染痉症的前兆之一,为了保险起见,她必须尽快替他上药,并服下青霉素防止感染升级。阿苒将他背后的衣裳小心翼翼的解开,伤口处的血迹早已干涸结痂。少年的脊背出乎意料的纤细瘦弱,身上纵横交错无数的伤疤,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阿苒怔怔的望着他昏迷的侧脸,徐雾月可以说是她见过的徐家三兄妹中生得最好的一个,完全不同于徐柏奚的硬朗冷峻,而是一种柔弱缠绵的美丽,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朦朦胧胧的月色,静谧而温柔的银辉。这样的美丽与他身上的伤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反而给人一种雪地里的墨竹那样坚韧顽强的错觉。 这人看起来不过和菱纱差不多大呢。 阿苒取了盛有溪水的竹筒,仔细的替他擦拭去伤口上的血迹,不自觉动作居然温柔了许多。待伤口洗净之后,又转身取了金疮药与绷布,正准备替他上药,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的手腕擒住。 阿苒蓦然回过头,只见少年单手撑着脸,一只手牢牢抓起她的手腕,讶然挑眉道:“这么细的手腕,这么细的脉搏,难道你是……”那双雾蒙蒙的眼眸慢慢抬起,凝视着她的脸庞,“女的?”(未完待续) ps: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推荐,谢谢。 226 雾月(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瞪着他半晌,猛地出手挥开他,捏住少年纤细的颈子恶狠狠的道:“你再说一遍?”那声音低沉而沙哑,这么近的距离,他应该能看到她颈间的喉结了吧。 徐雾月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双手抵在她胸前似是要将她推开,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凶什么,我也就是随便逗逗你……” 他说到这里,忽然整个人顿住了。 糟糕! 她虽然裹住了绷布,但此时初夏的衣裳穿得并不多,笼罩在斗篷之下或许看不出来,但如此近距离的触摸……可恶,这混蛋不仅摸了,居然还敢捏! 阿苒用力将他推开,涨红着脸道:“你干什么?” 徐雾月被她推的后背撞在石头上,伤口顿时迸裂开来,他却仿佛一点都不痛似的,只定定的看着阿苒,半晌才倒吸了一口凉气朝她抬了抬下巴道:“不就是摸了一下么,用得着这么用力,难道你还真是女的不成?” 阿苒的脸立即僵硬了。她之前对徐雾月说不过是意外亲了一下,现在轮到徐雾月拿同样的话来说她,顿时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阿苒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徐雾月单手支撑着身子,毫无怯意的抬起眼与她对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怎么,要杀了我么?” 阿苒伸手拍在他额头上,冷冷道:“少说废话,赶紧转过身,我给你上药。” 雾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他张大眼眸愣愣的看着阿苒道:“为什么……” 阿苒替他抹上金疮药。绑上最后一根绷带,这才淡淡的道:“你可是我重要的肉票,还没发挥作用之前,最好给我活着。” 她取了一点青霉素粉末,混在水里晃了晃。递到正在穿衣的徐雾月面前,道:“把这个药喝了,免得伤口感染。” 徐雾月以一种看白痴的眼光望向她,嫌弃的道:“当着面下药,你觉得正常人会喝?” 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正常人? 阿苒额角青筋直冒,这青霉素粉末可是她在巧匠宗花了好多功夫才提炼出来。用的是新烧制出来的玻璃器皿,比之前用陶瓷酒盅木桶所得的产量更高,代价是所提炼出的青霉素将分出至少一半给巧匠宗保存。这些青霉素可以称得上是目前世上纯度最好效果最佳的一种,即使用同等重量的黄金来购买都远远不够。阿苒面无表情道:“你现在已经开始发热,继续这样下去。不出三日就会出现高热痉挛出汗不止。想慢慢等死的话,尽管不喝就是。”她见徐雾月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又道,“当然,若是你不幸对此药过敏,喝了立时就会死。” 徐雾月这才正视起她手里的药来,微微挑眉道:“立时就会死么……这可真是稀奇。”说着便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阿苒密切关注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喝过之后并无异样才在心底微微舒了口气。 徐雾月抹去了唇边的水渍,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懒洋洋的笑道:“原来你这么在意我啊。看来你想让徐家帮忙救的人对你极为重要了。” 阿苒接过竹筒的手微微一窒,不露声色的抬起眼道:“哦?你怎么知道我是想让徐家帮忙救人,而不是请你们帮忙杀人呢?” 徐雾月看了她一眼,道:“你在校场上那一记二矢连珠,若是想要暗杀某人,难道还需要别人帮忙?当然。”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如果你的目标藏在无法触及之地,也不是不可能。譬如说像青衣苗人谷这种隐僻排外的地方。想要以最简单的方式进行暗杀,就需要借助徐家的力量引蛇出洞。” 阿苒脸色微变,却听他继续道,“不过你之前说过,想要徐家以人换人。若只是想要杀掉或者抓住对方,只要把人引出来当胸一箭就行了,致死或者致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徐家也不用和对方撕破脸,真要有什么事,直接往刺客身上一推就行了。代价越低越容易办到,他们答应你条件的可能也就更高。反过来,以人换人就不一样了。自己无法做到,只能利用徐家的势力来施压,你想要救的那个人要么是犯了事被关了起来的,要么……”他将破了两个洞的金蝉宝甲套在身上,展臂穿上了外衣,朝阿苒浅浅一笑,“就是别人的禁脔,你说对不对?嗯?” 阿苒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个人……也未免太妖孽了。她不过说了一句以人换人,竟然让他猜了个**不离十。 徐雾月懒洋洋的半靠在一块巨石边,淡淡的道:“如果只是想要杀人也就罢了,可惜你是想要救人,拿我做人质一点用都没有,最后的结果是徐家以各种借口无法将那人救出,或者交给你的直接是一具尸体,你在盛怒之下将我断头抛尸送去徐家彰显愤怒……” 阿苒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打断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徐雾月将右臂搁在石头上,单手扶着额角,垂下眼眸低低的笑了起来:“因为徐家……除了徐铁星之外,都巴不得我早点死掉罢。” 阿苒微微吃了一惊,他说这话时那双雾蒙蒙的眼眸里毫无表情,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这样简单的话语。她沉下眼冷笑道:“你这是在暗示我最好放了你,换个肉票么?” 徐雾月转过脸来,一脸惬意的看着她道:“只不过是一个善意的忠告而已。” 阿苒哼了一声:“你觉得这个忠告很有说服力么?” 徐雾月似笑非笑道:“你要是不信那也没办法,我的性命在你眼中微不足道,但你想救的那人却不一定了。要是因为我的缘故,让原本还可能活着的他直接被大哥他们干掉了。你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阿苒咬牙道:“我是不是白忙活,关你什么事?记住,你不过是个肉票而已。” 徐雾月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就这样白白死掉有点可惜罢了,毕竟我还没有来得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 有那么一瞬间。阿苒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哀伤。那种感觉就像是快要离世的人在交代遗言一样。 徐雾月忽然朝阿苒抬了抬下巴:“喂,在发什么呆?兔腿要烤焦了。” 阿苒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将兔腿从篝火上取了下来。 徐雾月双手交叠在石头上,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歪着头看着阿苒的背影,好一会才轻轻笑道:“你这样可真不像是绑匪。” 阿苒从靴子里取出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后,将兔腿上焦糊的肉皮仔细的削掉,这才扔给他道:“你以为所有的绑匪都必须是凶神恶煞,把你绑起来吊打上三天三夜才叫绑架?” 徐雾月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这只兔子不算大。肉却十分肥嫩。阿苒取了随身携带的盐块,在肉皮上抹了一层细盐,此时的火候恰到好处,两条后腿被烤得外焦里嫩,油脂滴在火堆中劈啪作响。初夏的傍晚褪去了午后的燥热,附近的树林里传来无止尽的鸟叫蝉鸣,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的两人沉浸在扑鼻的肉香中。 徐雾月吃的极慢,阿苒吃掉一整条兔腿。他才吃了几片肉。待阿苒意犹未尽的吐出最后一块骨头时,他连一条腿肉的一半都未吃完。徐雾月见阿苒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将剩下半只兔腿递过去。嫣然笑道:“想吃么?” 阿苒强迫自己扭过头去,道:“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徐雾月浅浅一笑:“这样啊……”他随手一扔,剩下半只兔腿就被他直接扔到了火堆中,肉皮上的油脂在火中爆裂开来,顿时火星四溅。 阿苒连忙跳了起来。顾不得烫手,直接用匕首钉住兔腿将其从火中捡了出来。一面朝徐雾月怒目而视道:“吃不下就直说,何必这么浪费?” 徐雾月故作惊讶的挑起了秀丽的眉毛:“你不是已经吃饱了么?” 阿苒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道:“才吃这么一点就饱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徐雾月怔了怔,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就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有趣的笑话一样,他笑得几乎连眼泪都快迸出,背后的伤口又迅速撕裂了。 阿苒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徐雾月摇了摇头,抹去了眼角边的泪水,喘息着道:“没,没什么。”一面拿起一边的竹筒漱了漱口,合起了衣襟转过身朝阿苒摆了摆手,“没事的话,我先睡了……当你的肉票其实也很累啊。” 这个混蛋! 阿苒瞪着那只空空如也的竹筒,她本来想吃完烤肉再好好喝上两口的,这回又得下去取水了。 …… 夜里的风吹得阿苒有些头疼。她扶着额角勉强睁开双眼,原本在一边熟睡的徐雾月却已经不在了。阿苒立时清醒了过来,握住沉渊猛地站了起来。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寂静的夜里,只有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空中。 难不成……那家伙逃走了。 故意装作弱不经风的模样,让她以为他已经毫无战力,不知不觉自己竟然着了他的道。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一天,败在了自己最擅长的伎俩之下。 阿苒咬牙切齿的道:“徐,雾,月。” 她果然还是应该将他结结实实的绑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已经趁机逃走的徐雾月并没有离开。 此时的他正静静的立在悬崖之上,夏夜柔和的晚风吹拂着他的长发,墨色的斗篷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斗篷下偶尔露出的衣袂,仿佛是一只被囚禁在牢笼中振翅欲飞的蝴蝶,挣扎着在风中起舞。 徐雾月似是早就察觉到她的脚步声,半垂着眼帘望着不远处的峡谷,轻声道:“你看,这下面就是雾月山谷,每到夜晚,从地面上蒸腾的雾气就会将月色模糊……就像现在这样。” 阿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月光笼罩之下的山谷在蒙蒙雾气之中,宛如母亲的怀抱那般,给人以一种柔和安宁的感觉。 这就是雾月谷么? 涂山说过,徐家人的名字都是根据他们出生时,徐铁星所在之地而命名。月光下雾气弥漫的峡谷,就像眼前的少年这般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忧郁静谧之美。 徐雾月那纤浓的睫羽微微抬起,侧过脸来温柔的看着阿苒,嫣然笑道:“我很早就想来这里了……” 不好! 阿苒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徐雾月上前两步,定定的立在悬崖边上,乌黑的长发与斗篷在夜风中翻飞如魅。脚边一粒碎石不小心被吹落下去,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回响。少年凝视着天边高悬的圆月,脸上慢慢浮起一层解脱的笑容。他伸手挽住耳畔被吹起的长发,回眸一笑:“谢谢你绑架我。”说着,一面阖上了眼帘,张开双臂朝下方**。 阿苒心中低咒一声:“这个白痴!” 她的身形如闪电般激射出去,足尖点地,猛地借力跃下,伸手一把抱住了徐雾月的小腿;与此同时,右手飞快的抽出沉渊,用力钉在峭壁之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两人迅速的下落着,锋利的剑刃与岩石碰撞着,不断擦出剧烈的火星。无数的蔓藤被剑身削断,两人下坠的势头渐渐放缓,直到处于最下方的徐雾月撞进了蔓藤交织的巨网中,沉渊才终于停在了一块凸起的巨岩之上。(未完待续)。.。 227 鬼父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长长的舒了口气,握住剑柄的手掌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锥心的疼痛如千万根尖刺一般扎进心头,使她忍不住疼得呲牙咧嘴,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先把徐雾月那家伙送到巨岩上呆着去。看完美世界,去杠杠的。 阿苒朝下喊道:“喂,还活着吗?” 徐雾月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干什么?” 阿苒柳眉倒竖,大声质问道:“你问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好好的干嘛要寻死?” 徐雾月淡淡的道:“你松手吧。” 阿苒怒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抓住,你想要我松手?至少给我个理由。” 徐雾月轻轻叹了口气,道:“大概是今晚的月色实在太美了吧。情不自禁就像跳下来……”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阿苒死死的抓着他的小腿,厉声喝道:“你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吗?” 徐雾月冷冷的说:“怎么?我要别人的命你要管,我要自己的命你也要管吗?” 阿苒一点一点的拽着他往巨石上攀去,口里大声叫道:“废话!你现在是我的肉票,你要是死了,我,我……给你治伤用的青,不,万金素岂不是白白浪费啦?你当我这个万金素是大风吹来的吗?我告诉你,就是在药王谷,这万金素也是万金难求的东西,你想死就早说啊,害得我损失那么多,你以为绑匪是我就好欺负了?”她嘴里一派胡言乱语,就是为了搅乱徐雾月的求死之心。徐雾月沉默了一会,道:“你救我……就因为我是你的肉票么? 还差一点点。她就能把他拽上来了。 阿苒喘息着道:“别说你是肉票,就是一条狗想要跳崖,我也会把它拉上来的。” 徐雾月哑然失笑道:“你这话说的……可真直接。” 却听“嗤”的一声轻响,少年的裤腿上的帛布已经微微裂开。 徐雾月显然也察觉到面前的藤网撑不了太久,叹了口气道:“松手吧。” 阿苒咬牙道:“绝不!” 徐雾月立即反问道:“怎么。你想与我一道殉情么?” 阿苒怒道:“你想得美!” 徐雾月笑了起来:“再这样下去,你和我会一起掉下去的。看到那边的巨岩了吗,现在松手还来得及跳上去,若是错过了,悬崖下面可是荆棘遍地……到时候浑身上下被戳出上百个窟窿,你那小**岂不是要哭死了。” 阿苒森然叫道:“就算你想死。也要想想那些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会不会伤心!” 徐雾月止住了声音,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苍凉而无奈,明明在笑,听在阿苒耳中却像是在哭一样。少年的声音夹杂着喘息显得有些断断续续:“我爱的人早就死了……在她抛弃我的那一刻。连带着那个曾经爱过我的人一起死了。” 从生下来就被朱氏所厌恶,明面上得到徐铁星的**爱,背地里母子俩却一起被人苛待指点。出身教坊的碧珠,尽管拥有美貌与智慧,却是个连姓氏都没有孤儿。彼时徐铁星常年出门征讨,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一个贱妾,去找与自己同甘共苦多年的发妻算账的。那个男人对他母子俩越是愧疚弥补,带来的就越是数不尽的灾难。他一直以为母亲是深爱他的。为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和朱氏过招。可当那个人的消息传来时,母亲忽然崩溃了。 徐雾月轻轻的笑道:“你知道么?她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生下了我,却为了她心爱的男人又抛弃了我。” 在得知她苦苦等待的爱人早就**美妾成家立业。而徐铁星对此隐瞒了她整整十年之后,她的精神支柱忽然崩溃了。不论是不是朱氏故意放出的风声,她都确确实实选择了抛弃了幼子,自己吞金自尽。 沉渊的剑刃在一寸一寸的往下滑,阿苒掌心的鲜血顺着手臂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徐雾月的笑声间歇,从下方传来的声音平静无波的回荡在山谷中:“那时候我才五岁。她死前的那一天晚上,我还缠着她与我说故事。她摸了摸我的头,说等阿爹回来了。阿爹会说给我听。可惜……她错了。” 碧珠的死对徐铁星的打击显然更大,尤其是在他得知了真相之后。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得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会为了另一个男人绝望自尽。他为了得到碧珠,花了无数功夫讨她欢心,可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结果。于是当长相与碧珠九成相似的雾月,哭着拉着他的衣角时,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一段时间,徐铁星喜怒无常,徐柏奚躺在**上养伤,徐家上下都乌烟瘴气,就连朱氏都不敢踏进他的院子一步。 阿苒失声道:“怎么会……”她忽然想起少年背后纵横交错的伤痕,不由脱口而出:“那些鞭痕难道也是他下的手?” 徐雾月嫣然一笑:“啊,你看到了吗?徐铁星可将这个称之为完美的杰作。”他嘴上虽然笑着,眼里却死气沉沉,“如果他只是鞭打,倒也就算了。” 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他与碧珠看起来也越来越像。直到某一天,他被徐铁星拖到了密室里,就在他习惯的将外衣脱下,准备接受鞭打之时,一双粗糙的手忽然抚摸上了他的后背。 那**就像噩梦的开端,让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阿苒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望着自己握住沉渊的手,努力不想让眼眶里盈满的泪水落下来。 徐雾月闭上双眼,轻声道:“他回家了一个月,我就被关在那里一个月,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能穿衣服,鞭打之后是蹂躏,蹂躏过后他会喝酒,喝着喝着又发了疯,一边抱着我痛哭悔过。一边又解下鞭子不断的抽打我。不能反抗,不能抱怨,甚至不能哭泣。是的,都是我的错,都是这张脸的错,都是这双眼睛的错。都怪我长得和他喜欢的女人太像了。” 阿苒含着泪,喃喃的说:“够了,够了。” 徐雾月继续道:“我不是没想过寻死。割腕,上吊,撞墙……我都试过。他却对我说。只要我死掉,他就会杀光照顾我的奶嬷侍女们……全家。割腕一次,就送过来奶嬷的一只手指,上吊一次,就割掉她的一只耳朵。我曾骗自己说,那一定不是奶嬷的,是徐铁星故意拿别人的在骗我……” 阿苒心中猛地一凛,所以他之前会说光拿他的手指或者耳朵作为威胁的信物不够的。 徐雾月安静的说着:“奶嬷失去了一只耳朵。一只手指,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含着笑抱着我。颤巍巍的用夹杂着口音的汉话说:‘别哭,奶嬷没事……好孩子,你受苦了’。”他的声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仿佛在心中已经叙述了无数次,顿了顿,又轻轻笑了起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换成是你。会怎么办?”… 阿苒握住剑柄的指骨泛着白色。 自那以后,他对徐铁星越发乖顺服从。他的曲意奉承渐渐为他赢得了些许自由。甚至更多无止境的扭曲的**爱。与此同时,他不断疏远着所有亲近他的人,故意做些让奶嬷她们生气的事,逼着对方离开自己,离开这个不祥之地。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自己若即若离。 不能有弱点,一旦有了弱点,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朱氏一直以为自己是母亲的弱点,其实她错了。在母亲眼里,自己的存在只是她安抚住徐铁星的工具,是她所掌握的他的弱点。 徐雾月微微笑道:“我奶嬷死前对我说过,雾月谷是个很美的地方,要是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来看看。她说的没错,至少现在我死而无憾了。” 啊……或许还是有点小小的遗憾,没能亲手毁掉徐家,没能亲眼去看看那个让母亲为之生死的男人,没能完成奶嬷最后的心愿…… ——好孩子,勇敢的,坚强的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新升起的太阳,那就是希望。 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徐雾月愕然的往上看去,只听阿苒嘶哑着声音道:“不会让你死的,我是不会让你就这么死掉的!” 沉渊的剑刃已经滑到巨岩的边缘,眼看两人就要一起掉下去,阿苒猛地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徐雾月借力甩到了巨岩之上,自己则因用力过度胳膊脱臼,连人带剑一起朝下方**。 徐雾月怔怔的望着她身影消失在巨岩之下,忍不住大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山谷里回荡着少年绝望的悲鸣,惊起无数鸟雀。 徐雾月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是的,除了奶嬷,从来没有人会为他做到这一步。 朱氏憎恨着他,黎弗嫉妒着他,柏奚厌恶着他,还有那个云觅……他明明亲眼看到了他的惨状,却对他冷眼旁观。 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好不容易让他看到了曙光,却在下一刻又夺走了他的希望。 身边垂落的蔓藤忽然绷得笔直,只听下方一个声音咬牙切齿的传来上来:“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还不赶紧把我拉上去?” 徐雾月蓦然张大了双眼,那家伙居然还活着! 他飞快的将身边垂落的蔓藤束成一把,朝下面喊道:“抓住了么?” 阿苒双脚缠上蔓藤,用仅能动的左臂将自己身体固定住,忍着剧痛道:“快往上拉,再不拉可就真掉下去了。” 徐雾月紧紧握住蔓藤,并没有出声。 阿苒好不容易拖着脱臼的胳膊爬上了巨岩,心里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探头探脑的往下看,试图寻找沉渊掉落的位置。 冷不丁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阿苒吃了一惊,正要转过头问:“你干什么?” 少年的额头抵在她的颈窝里,低声道:“别动。” 妈蛋,这家伙的手正搁在她的胸口,她哪里敢动? 折腾了大半夜,远处的天边渐渐亮起一丝微光。 阿苒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肩头不断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亮起。 背后的衣裳似是被什么打湿了。 徐雾月那家伙……难道哭了么?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太好了,你还活着……” 阿苒抿了抿嘴道:“至少让我把胳膊先弄好吧,痛死我啦。”她话还没说完,下巴忽然被人转了过来,一双滚烫的唇轻轻的吻了上来。 阿苒整个人顿时定格了。 和上次的意外之吻不同,这一次的亲吻温柔而**,就像是春风细雨一般流连忘返。只听“啪嗒”一声响,浑身僵硬的少女不由自主的爆发出一声惨叫。阿苒用力推开他,捂着胳膊怒目而视道:“你干什么恩将仇报?诶,我的胳膊居然……”被接好了? 徐雾月被她推得撞到了峭壁上,闷哼一声,咬牙道:“你才是恩将仇报吧。”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对视了好一会,只听徐雾月面无表情的道:“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开了。” 卧槽! ps:感谢14111131同学的评价票,谢谢你的支持。 |d!μ*0*0.((。.。 228 曙光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立即将脸转了过去,随即又想道:不对啊,她脸上敷的可是药王谷秘传的紫妶明玉膏,哪里会那么容易就开了。 徐雾月用手背掩住唇,微微红着脸别开眼道:“还有你的喉结,好像要掉了?” 阿苒下意识的按住了喉管。 尼玛,又骗她! 明明还在的说。 阿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徐雾月伸手扶住额角,指尖插入长长的刘海中,低低的笑道:“你还真是傻得可爱。” 阿苒眼见自己已被识破,索性也不装了,只恼火的哼了声:“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徐雾月靠在峭壁上,微微阖住眼帘,忍住后背伤口撕裂的疼痛,装作不在意的问:“后悔了?” 阿苒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嗯,有点后悔。”顿了顿,她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不是有点,是很后悔,非常后悔……” 果然是这样么…… 徐雾月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道:“你都为我做到了这一步,就不会骗骗我么?不要求你说些甜言蜜语,至少说一句不后悔,让我觉得活下去还有些价值,这样才肯心甘情愿的被你利用。你我合作的话,总比你单方面的绑架更容易让徐家妥协,毕竟徐铁星才是真正的掌权人,只要我……”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经挨了对方一巴掌。 徐雾月吃惊的张大双眼,他心底不由自主涌起一层怒意,刚要发作却见面前的少女脸上涨得通红。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徐雾月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低声道:“喂喂,你后悔了我也没说什么,好吧……你打我的事我也不和你计较了。你现在又哭什么?” 这个……笨蛋。 她宁可自己单杀进青衣苗人谷,也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重新回到那个虎穴狼窝之中。 阿苒咬着唇,终于忍不住扑过来,用力将徐雾月紧紧抱住,放声大声哭道:“不要说这种话!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我不需要你做肉票。不需要你替我做任何事,我,我只是后悔……后悔自己没能早点绑架你,没能早点带你离开那个地狱。” 没有对比之前,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幸福。同样是失去了阿娘。她有着加倍爱护她的阿爹,而徐雾月却承受着来自名义上父母身心双重折磨。她绑架他不过是利用他给自己创造进入青衣苗人谷的机会,对他来说却是唯一解脱的方法,用生命的代价对她微笑着说谢谢。如果可以更早的遇见他,更早的将他拉出那个悲惨的深渊,或许他就不会这么痛苦,这么扭曲,这么绝望。这么无法自拔了。 徐雾月怔怔的任由她抱着,远处天边泛起黎明的微光,将漫山遍野的绿海染上一层柔和的红。短暂的酝酿之后,耀眼的阳光终于穿透云霞铺天盖地挥洒下来。 少年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渐渐浮起一层薄雾,晶莹的泪珠在他眼里滚来滚去,顺着秀丽光洁的脸蛋一滴一滴的滑落。 他的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口里喃喃的道:“日出了。” 是的,太阳升起来了。 垂落的双手不自觉的将少女紧紧的环抱起来。少年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胸口的闷痛一阵一阵的传来。这一次再也不用压抑着痛苦,不用忍耐着悲鸣。不用独自一人蹲在无人的角落里舔舐着伤口。就像奶嬷说的那样,这世上总会有一处温暖的港湾给他栖息,总会有一个温柔的人在静静的等待。 只要他不放弃。 只要他能够坚强的活下去。 好险,差一点他就错过了他的曙光,还好她拉住了他。 阿苒抱着他哭了好一会,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徐雾月抚摸着她的长发,轻轻捉起一缕,放在唇边低低的一吻,在心中默默的道:“谢谢你。” 指尖触摸到她脸颊边上的人皮面具,被泪水打湿了的脸颊边缘不再贴合。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了下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张开眼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枕在徐雾月的大腿上睡着了。阿苒大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摸脸上的人皮面具。还好,人皮面具似乎并未被揭开,而她的右手已经被仔细的包扎好了。抬起手臂透过指缝,可以看到刺眼的阳光从碧蓝的天空中落了下来。 阿苒微微别开眼,视线碰触到正上方那干净的下巴上。 徐雾月似是察觉到她的动静,身子微微挪了挪,低下头望向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沙哑着嗓子懒洋洋的道:“啊,你醒了。” 阿苒仿佛陡然惊醒了似的,一下子从他腿上直起身来。由于起来的速度太快,她的额头不可避免与少年的下颚撞到了一起,两人不由自主的各自捂着伤处低低的呻吟着。徐雾月倒吸一口凉气,低咒一声:“你的脑袋是石头做的么?” 阿苒紧紧抓着身上盖着的黑色斗篷,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怎么就睡着了?” 徐雾月揉着酸痛的大腿,轻轻笑着:“真有你的,哭了那么久。幸好是睡着了,不然我这身衣裳都要给你打湿了。” 阿苒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道:“哎呀,其实我平时很少哭的,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干脆岔开话题,一面抓起一束藤条试了试结实度,将其拧成一捆,问道,“对了,你在徐府还有什么需要我救出来的人吗?” 徐雾月怔了怔,摇了摇头道:“自我生母去世后,一直照顾我的那个人年前的时候也已经死了,其他的人被我寻了借口都远远打发了。倒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阿苒不由脱口而出道:“既然如此,以你的聪明才智为什么不逃走呢?难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张大双眸望向徐雾月,后者苦笑道:“本以为至少还可以拖上一段时间才会问到这个问题……”说着,一面拉开衣襟。露出*的胸口,上面赫然印着一只黑色的蛊印。 阿苒呆呆的看着那上面的印记,喃喃道:“这是……” 徐雾月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印记,惨笑道:“嗯,这是奴蛊。” 奴蛊与情人蛊不同,情人蛊中无论是母子蛊。还是夫妻蛊,蛊虫与蛊虫之间多少还有些联系;奴蛊则是直接以药物控制蛊虫,较之情人蛊的级别更低,但控制手段却更加血腥残酷。每隔一段时间必须服下蛊食,也就是所谓的解药。否则蛊虫饿极了没有吃的,便会啃食受蛊者的五脏六腑,其痛苦可想而知。每一种奴蛊所对应的蛊食都是特定的,蛊食的配方只有蛊主本身才知道。徐铁星并非苗人,但他掌管蛮陵郡多年,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轻易弄到奴蛊。有了这层枷锁在身,难怪徐雾月可以随意出入徐府。 他低低的垂着头,长长的头发自肩头滑落。手指紧紧的抓着衣襟,哽咽着道:“其实,我也不想死。” 当所有羁绊都被迫斩断。所有牵挂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唯有无止无尽的痛苦与无法逃离的绝望。 他才十六岁,还曾有过梦想,有过希望。他并不想死……却不得不选择了死亡。因为活着对他来说比死掉更加可怕。 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巨石上。 忽然间,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按上了他的手背。 徐雾月错愕的抬起眼帘,隔着迷蒙的泪雾。可以看到阿苒渐渐清晰的眼眸。她用一种坚定的语气,紧紧握着他的手道:“不会死的。我一定能找到帮你解开奴蛊的方法。” 夏日午后的微风拂过他的脸庞,使得那雪白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晕红。少女的掌心隔着绷布透出阵阵暖意。那是为了救他留下的印记。他忽然意识到,并不是因为月色如何宁静温柔,也不是日出有多么壮丽恢宏,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有她在身边,她向陷入绝望的自己伸出了援手,那样毫不迟疑的出手,那样紧握着不放的把握,那样密切注视着他的目光,那样用力抱住他毫不顾形象的大哭……她是唯一一个真心希望他活下去的人,就像奶嬷那样。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细瘦的手指情不自禁抚摸上少女的脸颊,那双雾蒙蒙的美丽眼眸弯成一弯新月。阿苒看着对方不断凑近的脸庞,心里知道自己无论是出于男女之别还是男男之别,都应该避开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无法动弹,就仿佛被蛊惑了一样,只能怔怔的看着他那漂亮的嘴唇停在了自己面前一寸的地方。 徐雾月见她浑身僵硬,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只将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轻轻的笑着说:“嗯。”说着,一面出手如电点了她身上两处穴道。 阿苒大吃一惊,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徐雾月摸了摸她的头发,毅然转身抓住蔓藤,淡淡的道:“你帮了我这么多,现在也该我为你做一些事了。” 阿苒心中浮起一层不详的预感,她大声叫道:“你连我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帮我?不,我不用你帮,我自己也能做到。你快给我把穴道解开!” “青衣苗人谷是么……”徐雾月稍稍侧过脸来,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垂落着:“我听见了你的梦呓。你想救的那人被人带到了青衣苗人谷对么?” 阿苒怒道:“你是白痴吗?我说过我不要你帮,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再说,你又能帮我做什么?你不过是个肉票罢了!” 徐雾月轻轻点头嗯了一声,阿苒分明可以看到那双雾蒙蒙的眼眸中含着薄薄的一层泪花,她不由止住了声音,涨红着脸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妈蛋! 这种愧疚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雾月忽然面无表情的收了泪,淡淡的道:“看,你连这种程度都狠不下心,又如何能骗得过徐铁星?” 阿苒愣愣的说:“你……是装的么?” 徐雾月沉默的望着她的眼眸,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真羡慕他啊……” 阿苒喃喃道:“什么?” 徐雾月握着藤条束,漫不经心挽起了耳畔的长发,朝她嫣然一笑:“我一夜没有回去,那个男人一定会全城戒严四处找我。你说,如果这时候我的失踪,被人发现与青苗有关,他会怎么做呢?” 可惜青苗的苗女对身上有蛊的男人都喜欢采取直接找蛊主斗蛊,这种送货上门的方式并不是他想要的。但青苗的男人反而更不太好打交道。 青衣苗人谷奉行一妻多夫制,男子的地位极低。越是处于母系社会底层的种族,在看到周围一夫多妻或一夫一妻的不同时,越是容易产生心理上的扭曲。被青苗的男人绑走,一般都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奸杀,要么被虐杀。看来想要骗过徐铁星,不出点血掉两块肉是绝对不行的。 少年那好看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他咬牙最后看了阿苒一眼,纵身一跃,顺着藤条滑了下去。 可惜没能看到她的真容,甚至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他的曙光。为了她,他什么都肯做,哪怕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管她姓什么叫什么,不管她是美是丑,……甚至不管她到底是男还是女。 只要他知道是她,那就行了。(未完待续)。.。 229 除蛊(上) - 阿苒 - 魏如春 即使有了藤条的帮助,面对布满荆棘的地面,还是需要万分小心。 徐雾月前脚刚落地,就听到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才来得及转过身,就被对方用力扑倒在地。 好险!幸好是背部着地,否则划伤了脸蛋,想要让对方上钩可就麻烦了。 只听一个声音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想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欠你这么大的人情,至少也要先问问我的意思才行。” 徐雾月心中一凛,张大双眸,失声叫道:“你怎么……” 阿苒森然笑道:“不好意思哪,我身上的经脉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想要这么轻易的制服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用手肘压住他的胸口,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眸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么?” 少年怔怔的看了她半晌,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清晰着倒映着她的脸庞。他忽然将脸微微别开,耳垂染上一层薄薄的红,低声道:“我当然……相信你,只不过……” 阿苒打断道:“只不过你不觉得我当真能立刻除掉你身上的蛊毒?”她叹了口气,道:“我说你啊,能不能再稍微相信我一点?” 徐雾月忍不住阖上眼帘,声音低不可闻:“我身上的奴蛊每隔上二十个时辰都必须服食解药,最迟不能超过三日。否则一旦发作起来,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今天已经是第二日了,我怕……万一蛊毒发作,我会伤害到你。” 阿苒扳过他的脸庞,定定的望着少年那双吃惊的眼眸。认真的道:“你觉得以你的实力能伤害到我么?”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对方一个侧翻压倒在地。 少年那双雾蒙蒙的眼眸越发深邃,仿佛一汪幽幽的深潭,有着吸进人魂魄的魅力一般,他将阿苒的手腕按在地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徐雾月在她耳畔低声道:“记住,永远不要低估男人。” 阿苒忽然展颜一笑,嫣然道:“是么?”一面说着,她的手腕上爆发出极大的力道,直起身子将徐雾月推到峭壁边上。“来试试看吧,如果你能打倒我,我就放你离开。反之,如果你被我打倒了,你的命就是我的了。要乖乖的听姐姐的话,配合我去掉你身上的蛊毒。” 徐雾月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别开眼道:“你算什么姐姐?”顿了顿,又道,“如果你真能去掉蛊毒,我正求之不得,又何必要和你打?” 再说,她那样拼着性命来救他。他的命早就是她的了。 阿苒瞪着他道:“说穿了,其实你就是不相信我是吧。” 徐雾月咬着嘴唇并不说话。 她毕竟不是苗人,就算是苗人也未必能解的开他身上的奴蛊。更何况眼看自己蛊毒发作迫在眉睫,他如何能将她置于险地?如果当初他没有自以为是的想带着奶嬷逃走,奶嬷也不会…… 少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 他最重要的人被自己亲手杀死,那种感觉简直如坠地狱。同样的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徐雾月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你不懂奴蛊发作时的可怕……”这可是会把人变成野兽来驱役的蛊毒。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难得出现了一个可以拯救他心灵的人。他宁可自己再回到徐府承受鞭打凌虐,也不想冒着失去她的风险留在这里。 阿苒定定的看着他。哼了声道:“我果然是被小瞧了。”她双手抱胸冷冷哼了一声,“大概你还不知道我的来历吧?别的先不说,活死人医白骨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吧?区区奴蛊又如何能难得住我?” 徐雾月浑身巨震,不可置信的望向她:“你是说药王谷?” “没错!”阿苒得意洋洋的挺胸抬头道:“世人皆以巫蛊之术为邪,殊不知蛊之道源于自然,尚乎天理。春秋以‘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言其为‘淫溺惑乱之所生’,大谬矣。余之谓蛊者,无非斗虫二字……”她直接把藏云花的《说蛊》给背了出来。 徐雾月怔怔的道:“你真的来自传说中的药王谷?” 阿苒挑了挑眉:“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那青……万金素就是在药王谷里也是万金难求的稀罕物。别说是你们徐家,就是皇帝老儿那里都还没有呢。”她见少年还是呆呆的模样,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生死约定。”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粒红色的药丸,“这枚蚀骨断肠丸乃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我给你驱蛊的过程中,万一驱蛊失败,你就将它咬破。这样的话,你也不用担心会伤害到我啦。” 徐雾月迟疑的接过红丸。 阿苒在荆棘丛中找了许久,总算找到了自己的沉渊,她看了看天色,拉着徐雾月道:“天太热了,总之先找点水喝,我可不想脱水而死。” 两人一路分花绕树,直到来到一处溪水边。 待简单洗漱过后,阿苒对徐雾月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脱衣服了。” 徐雾月身子微微一震,飞快的转过眼望向她,不可思议道:“什么?” 阿苒淡定的道:“别犹豫了,时间不多了,赶紧把衣服脱了,记住,全身都要脱光,然后在水里浸湿。” 徐雾月哑然失笑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苒神色凝重的道:“只要你照我说的做,出了事我负责。” 徐雾月沉默了一会,忽然微微一笑:“嗯。” 阿苒没想到他这么快会答应,还在努力说服他道:“我说过是生死约定吧,如果救不活你,我赔你一条命便是。但医患之间。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存在,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不可能救得了你。除蛊之道,其实就是变相的斗蛊之术。苗人斗蛊是以命相搏,除蛊亦是如此。所以……无论中间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一定会救活……诶,你答应了?” 少年的脸上不由自主慢慢浮起一层晕红,别开眼低低的道:“反正出了事你会负责的。”说着,一面解开自己的衣裳。 阿苒自从得知了何意可能身上被种下圣蛊之后,在巧匠宗的那段时间就绞尽脑汁去思考除蛊之法。像藏云花那样利用除蛊粉或者骨笛。将种入体内的蛊虫驱赶出来,无疑是目前看来最简单的一种。只不过蛊虫破体而出时,可能会对人体产生一定的创伤,但这和后面几种比起来都不算是事。可惜的是,无论是除蛊粉还是骨笛。她手边都没有也不会用。 第二种则是将受蛊者带去药王谷,通过老蝙蝠的*解剖之术,直接取出蛊虫。可老蝙蝠远在千里之外,要想请得动他,只怕未必比除蛊更容易。更何况此时的外科手术并不成熟,如果在半人马酋长号上或许会更有把握一些。就算老蝙蝠肯来帮忙,在没有确定蛊虫的位置之前,贸然开膛也只是无用功罢了。 而根据人工智能给出的建议。可以利用蛊虫对气血翻涌时的兴奋依赖,即在男女交合时蛊虫会随着气血涌动靠近生殖系统附近这个原理,以体液为媒介。在小范围内进行生物电击。当然,这个坑爹的提议,除了使得蛊虫在死于不明aoe的同时,也将会对男性某重要部位造成永久的生理性创伤。且不说阿苒肯不肯牺牲自己,就算她肯,对方也未必愿意。 最后一种。也就是目前看来最可行但风险又最大的一种——用濒死之法迫使蛊虫从受蛊者体内自发的爬出。人工智能根据阿苒与藏铃衣斗蛊模式中分析得出,蛊虫和其宿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彼此感应对方的状态。藏云花在《说蛊》中曾提到过。蛊虫有个众所周知的特性,当它们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很可能为求存活,而违背主人的意志。当受蛊者濒临死亡的时候,心跳呼吸血液流速都会发生重大变化。一旦受蛊者死去,蛊虫也会因为人死后的气血凝结丧失了生存环境而死掉。就像是求生本能一样,蛊虫对其所寄宿的人体濒死会产生外逃的反应。事实上,除蛊粉与骨笛驱蛊也是同样的道理。前者以其所厌恶的气味迫使蛊虫离开,后者则用声波制噪的方式驱除或引导蛊虫的行动模式。 阿苒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徐雾月窒息休克,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蛊虫所在的位置,用电击法将其除去,再利用心肺复苏术把徐雾月救活。因蛊虫个头太小,单靠其自己的啃食能力,未必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将人体的肉壁咬穿,由于此地并非药王谷,像藏云花当初对颜九针难养简单粗暴的洞穿胸口,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这时候就必须要用到人工智能所控制的生物电击来处理。溪水浸湿人体,以增强其导电性,脱光衣服是为了最快最直接的观察到人体休克后,蛊虫出逃的动静。整个过程不能出一丝差错,必须要得到对方无条件的信任与配合。毕竟这是以性命相托的救治,无论是徐雾月,还是阿苒,心中都必须承受极大的压力。 徐雾月虽然不太明白什么叫生物电,什么叫心肺复苏,但还是温柔的朝阿苒浅浅一笑,阖上眼帘道:“我准备好了。” 阿苒的脸上烧得几乎要冒烟,真到脱了衣裳,不淡定的人反而是自己。 可恶,她明明对男人的*“见识多广”的说。 阿苒正要用打湿的衣裳捂住少年的鼻口,徐雾月忽然张开双眼道:“等等。” 她怔了怔,问:“怎么了?” 徐雾月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眸,轻声道:“绑架也好,活猎也好,都不是我做的。” 阿苒眨了眨眼,道:“我知道。” 徐雾月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斩钉截铁,不由愕然道:“你知道?” 阿苒微微一笑:“绑架菱纱,迫使我以男装身份参加徐柏奚的比武招亲,与其说是为了借刀杀人,不如说是自掘坟墓。毕竟这种事,只要稍微查证一下,就知道我被迫参加比武招亲的来龙去脉。有字条作证据,很快就会寻到你头上。而你在徐家的处境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样风光霁月,以你的聪明,自然不会主动做出这样不智之举。像这样一边公开羞辱徐柏奚,一边往你头上泼脏水,最后得益之人,大概也只有那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二公子了。” 明明是嫡出,却因身体太弱,被迫放弃继承人的位置,连亲生母亲都将庶出的兄长视为依靠,换成是谁都会觉得有些不甘心罢。 徐雾月双眸闪了闪,轻轻笑道:“好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我竟不知道你原来还是如此文采非凡。” 阿苒这才察觉到她不小心将人工智能给她练字用的后世诗词说了出来,连忙尴尬的岔开话题道:“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要和我说这个?先前还一副随你怎么想的样子一口承认了呢?” 徐雾月低低的道:“那时候,我觉得反正都要死了,这副肮脏的身子也不差那点脏水。但现在……”他抬起眼眸,真挚的望向眼前的少女道,“你说过,这种除蛊之法风险不小,万一我有个什么不测,至少在死前……我不希望会被你误会。”(未完待续)。.。 230 除蛊(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心中五味陈杂,只能佯作发怒的沉下脸,轻轻拍了下他的额头:“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么?” 徐雾月伸手按住她的手背,温柔的笑道:“嗯,有点。” 阿苒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正要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来,忽然被他轻轻握住。她的胸口砰然一动,只觉得自己的掌心似是触到一双柔软的唇瓣。 阿苒脸上顿时燥热无比,只听少年低低的道:“如果我死了,生死约定就作废。” …… 窒息的过程并不难,可即使徐雾月再配合,还是会出自本能的想要挣扎。阿苒用打湿的衣裳按住他的鼻口,咬牙道:“再忍一忍。” 少年的身体渐渐不再挣扎,*的胸口忽然冒出一点青色的淤痕,阿苒连忙将湿漉漉的手掌小心翼翼的覆在上方,随时准备进行电击。根据人工智能的提示,8-12毫安的微电流可以引起肌肉自动收缩,但对人体并不会造成伤害,顶多给予一击的震颤感;而当20毫安的电流接触人体时,可能会导致局部皮肤灼伤;超过25毫安的电流会造成心房纤颤甚至直接致死。混入了m-32星基因的阿苒体质远超常人,她能耐受的电流强度几乎是普通人的近十倍以上;同样,普通人所能产生的生物电大约在0.06毫安,而由人工智能则可以将其集中放大到数十倍甚至更多。蛊虫因体积缘故,其所能承受的最大电流强度不会超过1毫安,但考虑人体的电阻,阿苒必须保证她所放出的生物电恰到好处的对其一击必杀。因为一旦没有命中致死。蛊虫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躲回五脏六腑之内,届时想要再杀掉它就不那么容易了。 从徐雾月休克的那一刻起,由击杀蛊虫到心肺复苏,她总共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超过这个时间段,基本上就回天无力了。而且大脑休克的时间越长。对徐雾月本身产生的永久性损伤将越大。这些都是人工智能再三对她告诫的结果。 阿苒深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凝视着那枚青色的淤痕,这是蛊虫在察觉到危险之后,顺着血管疯狂往外钻动时造成的内出血。她还要耐心的等待一会,必须要让它接近自己的电击范围才行。太早的动手反而容易惊扰到猎物,可拖得时间越长。对她就越不利。 阿爹说过,耐心是考验一个合格猎人的重要标准。 她必须要冷静,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可能会使得杀意外泄,万一让蛊虫察觉到危险就不妙了。与藏铃衣斗蛊的经验告诉她。蛊虫天生就存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敏锐直觉,大概是在炼蛊盅里经过千百次厮杀之后累积出来的求生本能。 眼看那青色的淤痕越来越浓郁,阿苒猛地将手掌贴上了上去。 青色的电流顺着湿润的体表长驱直入,少年胸口与她掌心相贴的肌肤渐渐散出蛛网状的红纹。阿苒见那青色的淤痕终于不再扩大,心中微微舒了口气,反手一拳落在了他的胸口,按照心肺复苏术对他进行人工呼吸。 她之前在司马珏身上已经有过经验,这一次显然更加驾轻就熟。眼见五分钟就快过去。徐雾月却依旧没有动静,阿苒不由有些慌了神。 难道是她哪里做得不对? 忽然不远处隐隐传来些许人声,似是有人正朝这里走来。阿苒却顾不得许多。满头大汗的用力按着他的胸口,低声道:“醒过来,醒过来啊!” 少年的脸色依旧雪白,身子一动不动的任她捶打。 时间每流逝一分,阿苒心中就越沉重一分。眼看着五分钟就要过去,阿苒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伏在他胸口低声痛哭起来。 说什么出了事她会负责,说什么只要相信她。她就一定能找到除蛊的方法……到头来她什么都做不到,还连累了他一条性命。以为有了人工智能的帮助。自己就可以百无禁忌的操纵生死,这是多么天真任性且不负责任的想法啊。 悔恨与自责交织的泪水,浸湿了身下少年*的胸膛。 忽然间,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怦怦,怦怦,怦怦…… 等等,这是什么声音? 阿苒吃惊的抬起眼,徐雾月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躺着,只可惜微微颤动的眼睫毛出卖了他的内心。 这个混蛋竟然骗她! 阿苒狠狠一拳揍在了他的胸口。这一拳不同于之前心肺复苏时必须把握轻重,完全是因为被戏弄后恼羞成怒的反应。 徐雾月顿时吃痛的弓起身子,喘息着低低笑道:“你下手就不能轻一点?” 阿苒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话音未落,就听见草丛里一身轻响,似是有人道:“这里好像有人。” 徐雾月眼疾手快的将阿苒翻身扑倒在地,一面扯起斗篷覆盖在两人身上,低声道:“别出声。” 阿苒被他压在身下,手指碰触到他*的腰肢,这才意识到他还没有来得及穿上衣服。耳畔传来少年温暖的鼻息,微微湿润的唇齿在她颈侧流连。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正要将他推开,忽然听见徐雾月用苗语喝道:“谁?” 来人不过是两个黑苗青年,见这密林深处似是有响动,便过来探个究竟,没想到刚拨开草丛,就看到一个半裸着的少年正用斗篷紧紧的遮住身下之人,一双漂亮的眼眸狠狠的盯着他俩。 那两人见他乌发披散下来,白皙光洁的胸口隐约可见些许青紫,他身下那人缩在他怀中不敢露面,只从那细瘦的手腕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女孩子。当下不由脸红道:“我们在上面发现了弓箭,以为有人掉下来了……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说着。一面脸上带笑着你推我攘的退了出去。 徐雾月待他们离开后,又俯下身子在正要挣扎出来的她耳畔低语道:“先别动,你那弓箭是校场里带出来的?” 阿苒微微点了点头。 徐雾月低声道:“整个蛮陵郡都是徐家的势力,那校场上的弓箭应该有刻有徐字。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徐家发动前来找寻你我的人之前,我们最好还是继续做下去。” 做……下……去? 阿苒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用力推开他,咬牙切齿道:“你想怎么做?” 徐雾月轻轻一笑,低头对着她亲了下去。 阿苒本能的将脸朝边上偏去,没想到他也故意逗她的,这一偏头正好与徐雾月的嘴唇碰到了一起。 两人都明显怔了怔。 徐雾月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不由自主的将她放开。微微别开眼低声道:“我不是有意的。” 阿苒用双肘撑起自己,正要从他身下坐起,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的腰身,顿时涨红脸道:“你先把衣服穿起来。” 徐雾月耳垂微微发红,低声道:“嗯。”顿了顿。又道,“你别看。” 阿苒额角青筋直冒:“谁要看你?” 一时间两人各自将双眸避开,一个背对着对方穿衣,一个手忙脚乱的对着溪水整理脸上的人皮面具。 阿苒觉得这样闷声不响更加尴尬,索性开口问道:“你方才……不怕被他们认出来?” 徐雾月淡淡道:“我虽然被允许出门,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谁。不要低估男人的占有欲,尤其在那个人已经疯了的情况下。”他抬起那双雾蒙蒙的眼眸望向阿苒,眼神瞬间清亮而锐利。“倒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搅了徐柏奚的好事,又是二矢连珠。又是抱头痛哭……我劝你最好还是小心点,那家伙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只怕现在镇上到处都贴满了你的画像,连同你同伴们一起都在被通缉。”虽然画像通缉什么的,一般来说不会太靠谱、 阿苒脸色通红道:“我哪里抱头痛哭了?”但不可否认,徐柏奚喊她抬起脸的时候,她不假思索的挥剑斩断了他的马鞭。这种当面的羞辱只怕任何上位者都难以承受。也不知他认出她没有,但她可不想顶着同一张脸得罪他两次。眼下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将徐雾月当做肉票去要挟徐府。改头换面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可菱纱被涂山送了回去,她除了这张脸。就只有真容了。要是被藏铃衣发现,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面是被蛮陵郡上最大的徐家追杀,一面是被藏铃衣率领下的青衣苗人追杀……左右都难以选择。 正在发愁之际,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只听对方温柔笑道:“很为难吗?我倒有个法子。” 阿苒连忙抬起头问:“什么法子?” 徐雾月静静的道:“就像方才那样,你我扮作夫妻,先结伴离开这里,等与你的同伴会合之后,再从长计议。” 阿苒失望道:“这算什么法子,万一你被徐家的人认出来了呢?” 徐雾月摇了摇头,微笑道:“我扮作女子,你依旧扮成男子,我们俩成双成对,怎么会被人认出来?只不过你的脸要弄得再污脏一些,不能像现在这样耀眼就是了。” 阿苒恼羞成怒的低声叫道:“什么叫成双成对?再说这个主意也没什么了不起,你能想到难道对方不会想到?” 徐雾月一脸镇定道:“徐家现在的重心在我不在你。我**没回去,徐铁星肯定也在四处派人找我,他不会想到我身上的奴蛊已经被你除掉,只会认为我肯定被什么人抓去了。若是一般的苗人见了我身上的蛊印,立即就会明白我是有主之人。抓了蛊奴不放,基本上与折磨他至死没有区别。除非对方不认识蛊印,要么就是有意抓我将他引出来。如果是前者,你大概就会被排除了。毕竟和你在一起的那两人都是花苗打扮,他们不可能认不出我身上的蛊印。更何况我和你无冤无仇也非亲非故,你参加比武招亲也是出于无奈,这种事只要稍微查证一下就知道了。徐铁星一时半会多半不会将你我联想到一起,只会想到有人趁乱将我劫走……我那身子骨娇弱的好二哥大概是藏不住了。一旦他被卷进来,这事情一时半会肯定没完;但如果是后者……”他微微叹了口气,朝阿苒笑道,“给他进献奴蛊的那人就该自求多福了。这世上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明知我身上种有奴蛊,还故意抓着不放,无非就是想要用我去威胁徐铁星。一个死掉的徐雾月和一个活着的徐雾月谁更有价值?对方手里如果没有握有解药,又如何敢以身试险?徐铁星……大概会这么想,以他的性格必定不会轻易妥协,现在多半已经派人去找人算账了。徐柏奚是他最得意的继承人,涉及到苗人策反的事情,他一定不会置身事外。” 阿苒听得眼前一亮,道:“也就是说,徐柏奚一时半会不会派出人手过来抓我?” 徐雾月低声道:“如果是前者,涉及到徐家内斗,徐柏奚反而不好出面,好歹他也算是朱氏亲手养大的;如果是后者,他必定会被派去应对苗人,也没工夫过来找你,最多就是张贴画像在路口渡边通缉你们三个。虽说他可能没有看清你的脸,可你不想让他看到的举动太过明显,很容易就会被他联想到之前得罪黎弗的那人。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稍微扮得丑一点。你们三人中,唯一确认脸孔的,应该就是那个菱纱了。只要她不在身边,你就是安全的。我说过,你我成双成对,最好我再弄个大肚子,徐柏奚不坐镇,单凭那些废物们根本不可能认得出来。嘘……”他忽然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好像有人来了。”说着,顺势将一脸错愕的少女压倒在身下,用斗篷重新遮住两人的身体,伸手捧起她的脸庞,轻轻的,温柔的吻了上去。 阿苒想要推开他,又不敢做声,只能涨红了脸任他为所欲为。出乎意料的是,徐雾月并没有真的亲吻上来,而是停在了离她唇瓣不到一寸的地方。 阿苒也听出来了,这次的脚步声非常的轻,不像是刚才的两人。 徐雾月微微垂下眼眸,冷静的往外瞥了一眼:“是青苗的人。”一面拉起阿苒的手,“还愣着做什么?走了。”(未完待续)。.。 231 比试(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只来得及握住沉渊,就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吃惊的道:“是你!” 她蓦地回过头,只见树下一个青苗少女脸色煞白的望着自己,可不正是在校场上遇到的亥七? 糟糕!被发现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徐雾月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这家伙跑的倒是挺快! 阿苒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尴尬的朝她一笑,转身便跟了上去。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只见亥七定定的望着她,咬着唇道:“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阿苒一头雾水的搔了搔脑袋,只听那少女随即又低下头,幽幽的道:“也是,要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也不会被徐柏奚看穿身份,现在……也没有必要东躲**了。” 阿苒见她一副自责又后悔的模样,不知自己这时候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安慰了一下道:“没那么严重就是了,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 那少女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有些迟疑的道:“方才似是听到你在与人说话,是……她么?” 阿苒愣了愣,心中暗道:“莫非她听到了徐雾月的声音?是了,徐雾月之前见那两人时明明说了没几个人见过他,宁可自己露脸也要将我护起来,现在却对她避之不及。难不成她认得徐雾月的身份?”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脸上不动声色道:“你说的是谁?” 一阵微风吹其她身上的斗篷,送来淡淡的花香。茵茵绿丛中,少年俊眉修目,长身玉立。微微斜飞的凤眼,紧紧注视着眼前的青苗少女。 亥七忽然晕红了双颊,伸手挽起鬓边的长发,不自然的别过眼道:“就是你的那个心……同伴?”她本想说心上人的,可不知为何。临到嘴边又将这个词吞了下去。 新同伴? 她果然听到徐雾月说话了。 徐雾月这么躲着她,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可不能露出马脚。要是让人得知了他与她在一起,到时候只怕又要麻烦了。 念及此处,阿苒连忙道:“他啊,他可不是什么同伴。不过是碰巧遇上的。” 不远处的树上似是有些什么落了下来,亥七眉头微微一皱,正要上前查看究竟,忽然被阿苒拉住了手臂。 那家伙要躲就躲远点啊。 阿苒心中差点要破口大骂起来,害得她不得不拉住亥七。眼见那少女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掌,她生怕对方也和徐雾月一样,一下子就能看出端倪,连忙将手缩了回去,尴尬的笑道:“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亥七顿时飞红了脸蛋,连耳珠都红得快滴出血来,她别开眼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阿苒本是为了拖延时间帮助徐雾月离开,哪里有什么话想对她说。此时见她这样,反而有些尴尬起来:“我就想问问……”她该问她什么,难道直接问她青衣苗人谷在哪里。知不知道何意现在的情形,还是她肯不肯帮她去救何意? 亥七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脸上越发晕红,低声问:“嗯?” 阿苒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我就想问问你,我走之后比武招亲怎么样了?那个徐……柏奚有没有为难你们?” 亥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倒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关心在下的婚事?” 阿苒心里咯噔一响。只见一名青年从草丛后面徐徐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包有黑色头帕的苗人。指着阿苒道:“就是他们俩……咦?” 眼前这个斗篷少年看起来和之前见到的那对野战的男女似是有些不像,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这附近就是这一男一女,抓到人领了赏钱就行了。 阿苒当机立断掉头就跑,只听背后“飒飒”几道风响,她的退路几乎都被激射而来的翎羽箭封住。 阿苒猛地转过身,阴沉着脸咬牙道:“姓徐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青年正是徐柏奚。 自从阿苒在校场上一鸣惊人又肇事逃逸之后,徐柏奚立即派人寻找菱纱的来历。从徐黎弗那里很快就得知了菱纱极有可能是被雾月所绑架,但随着雾月的失踪,事情的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徐雾月用菱纱去搅了徐柏奚的好事,羞辱徐家到底有什么好处?徐柏奚或许猜不到,但徐铁星不可能不会想到。可是就算他逞得了一时快意,待事实真相揭露之后,等待他的只有更可怕的羞辱。徐雾月不是傻子,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只要稍微往深处一想,就能猜到坐收渔利的徐云觅身上。这个嫡出的二少爷和朱氏一样,从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表面上看起来再弱不经风,骨子里也留着徐家的血,渴望权利的野心从来不曾消退过。徐铁星毕竟对嫡子还是有几分感情,只让徐柏奚回避此事,比武招亲最后也落得不了了之。 谁知徐柏奚生平头一次居然违背了父亲的命令。他非但不肯放手,还打定了主意要将阿苒寻到。在得知雾月谷附近发现了刻有徐字的弓箭后,立即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那两名黑苗青年本来没有想要将徐雾月两人供出来,可见了赏银又觉得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那画像上的小白脸看起来都一个样,只一口咬定那少年容貌极为秀美,正与他的小情人在溪水边奋力激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别看他们汉话讲得不好,什么莺声燕语娇喘微微都还学得似模似样,倒把个徐柏奚听得脸色跟锅底一样黑,直接提了他两人便追了过来。 也合该阿苒倒霉,被徐雾月护住了头脸,却又遇上了亥七。 徐柏奚一双冷厉的眼眸定定的望着阿苒,手微微抬起。身后的草丛中立即竖起十数枚长弓。 阿苒一见,背上的寒毛倒竖,就连亥七也不自觉紧绷着脸背靠着她慢慢收拢。那两名黑苗青年见势不妙,连赏钱都不要了,转身便要逃走。 徐柏奚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淡淡道:“谁逃杀谁。” 那两人一个收势不及,差点滚做一团。其中一人用苗语叫道:“我父亲乃是黑苗长老格桑的……” 他话音未落,徐柏奚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响指。 顿时数箭齐飞,将他两人扎成了个刺猬。可怜他身边的同伴,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直接跌倒在地死得透了。 亥七退到阿苒身侧。与她并肩齐立,咬牙道:“不好,他居然当着你我的面动手,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 阿苒看了她一眼,亥七背上只有一把长弓。腰间别了一只小匕首,面对十来名弓箭手,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她自己手里好歹还有把沉渊,说到底徐柏奚的目的无非就是找自己算账,若是连累了亥七的性命就不太好了。当下上前一步,挡在亥七面前,低声道:“等会他若是放箭,我可以替你挡一会。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回头。” 两个人能逃走一个是一个,都留在这里与等死无异。 亥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少年的侧脸上,微风过处,阴影晃动,显得忽明忽暗看不真切。她并不是那种会哭哭啼啼拖人后腿的女人,当下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 阿苒抽出沉渊,冷冷望着徐柏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柏奚沉默着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道:“一个合格的弓手,不该将自己的弓随便扔下。” 阿苒冷笑道:“谁告诉你我是弓手了?” 徐柏奚根本就没有回答她的意思。淡定的开口道:“比武招亲因你而中止,你难道不该拿出点诚意表示一下?” 阿苒环顾了一眼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徐柏奚脸上:“那你说说,我该怎样做才能表示一下?” 徐柏奚慢慢道:“你和她是成绩最好的两个,不出意外的话会留到最后登上比武台与我一较高下。我想要的很简单,”他微微抬起下巴,傲慢的摘下了手上的护腕,“无非是让比赛继续进行下去。” 阿苒不露声色的看了他一眼:“你看清楚了,我可不是女子。” 徐柏奚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淡淡的道:“无妨,我的比武招亲也没有说非女子不可。” 亥七忍不住开口讥讽道:“没想到徐家大公子居然是个勇巴,你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徐柏奚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你若是赢了,我也是可以娶你的。” 亥七涨红了脸,冷冷道:“鬼才想嫁给你!” 徐柏奚挑了挑眉道:“那你是准备弃权了?” 亥七不假思索道:“弃权。” 徐柏奚微微一笑道:“你们俩中只有一个可以弃权,你弃权的话,那我就只能委屈一下……把他带回去了。” 这个死变态! 阿苒与亥七心中同时咒骂着。 徐柏奚继续道:“不过,如果带回去一个男人,对我来说也会相当困扰的。”他凝目注视着阿苒,“如果你愿意倾尽全力与我比试一场,若是胜过了我……被迫负伤只能放你离开,这个理由我倒是可以接受。” 阿苒握紧了手中的沉渊,朝亥七侧了侧脸:“那她呢?” 徐柏奚反手取出一只长箭,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箭杆,垂下眼眸淡淡的道:“她既然已经弃权了,自然就可以离开,只不过今日发生的事,最好不要让我听到一丝风声,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说着一面搭上箭,抬起眼眸紧紧盯着亥七,微微笑道,“你说是么,纳瑟珠?”(未完待续)。.。 232 比试(下) - 阿苒 - 魏如春 亥七的脸色顿时惨白,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徐柏奚冷冷道:“我不仅知道你叫纳瑟珠,还知道你姐姐和蕊是青苗的圣女。只可惜有藏铃衣在,她这个圣女坐得可是一点都不安稳。想要利用我来稳固你姐姐在青苗中的地位,你也未免太天真了……你以为你那个冰清玉洁的好姐姐难道就没有把柄落在我手上?” 纳瑟珠嘴唇颤抖着道:“你说什么?什么把柄?我怎么不知道?” 徐柏奚看都不看她一眼:“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回去问你姐姐自然就知道了。”一面转向阿苒道,“怎么样?考虑好了么?” 阿苒并没有直接予以回答,而是神情凝重的问:“你打算怎么比?” 徐柏奚打了个响指,伸手立即有人将一名少女推了出来。 阿苒脸色微变,那少女正是菱纱。 她的眼底一片灰暗,仿佛已经被人抽去了魂魄,正被人反绑着双手,带到了离双方百步左右的距离,绑在了一颗大树上。 此时三人的位置就像是一个等腰三角形,作为活靶的菱纱被绑在了顶点,而阿苒与徐柏奚各自位于一点上。 徐柏奚微微笑道:“本来像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谁知道那孩子看到自己的情郎被杀之后,整个人就吓呆了,一直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什么? 涂山被杀了? 他内力那么强悍,怎么可能会被轻易的杀掉? 可从菱纱的反应来看,徐柏奚又不像是在说假话。 阿苒刚要上前,却见那十数枚长弓同时转向。笔直的瞄准了菱纱所在的位置。 徐柏奚淡淡道:“你若是靠近一步,我的弓手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她射穿。” 阿苒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咬牙道:“还和活猎时候的规矩一样么?果冠呢?” 徐柏奚道:“不用果冠。” 阿苒心里忽然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方那双如鹰鹫般的利眼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眸:“我会向她射出三箭,如果三箭下来她还活着,那么就算你赢。你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扰我的箭。但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的人不能移动位置。” 阿苒道:“那我拿箭射你也可以了?” 徐柏奚微微一笑:“可以。”他从容的解下披风,露出身下的铁甲,身后三名弓箭手立即将长弓指向阿苒,其余的弓手这搭箭拉弓,瞄准了菱纱。“只要你肯堵上她的性命。” 她的弓箭一旦转向射向他,对方的三名弓箭手就会同时对她出手,不管是击落她的箭,还是将她射死,对满身铁甲的他来说都没有一点伤害。但是菱纱也会因此陷入危险之中。 徐柏奚这人思虑之周全。简直就是不择手段逼着她与他比箭,连一点小动作的空间都不曾留给她。 纳瑟珠咬牙道:“好卑鄙。” 徐柏奚挑眉道:“卑鄙?我以为这是为了维护比试的秩序而必须要采取的措施。” 阿苒沉默了一会,朗声道:“也就是说,只要我将你的箭击落,就可以了?” 徐柏奚微笑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你果然很聪明,一下就想到了关窍所在。” 死**! 阿苒与纳瑟珠同时低骂道。 徐柏奚毫不在意她俩的眼神,继续道:“在校场上。你那一记二矢连珠让我印象非常深刻,我想看看你能不能也和之前那样将我的箭击落。百步的距离,想要射中一个人。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你想要她活下去,就只能选择在我之后出手,将我的箭击落,或者……现在就认输。那样的话,我不介意将她放走。” 阿苒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她并不是对自己的箭法没有信心,而是因为此时不比当初在校场上。一旦对方给了她选择的余地,她就必须要考虑拿菱纱的性命做赌注是否合适。有的时候。不假思索给出的判断往往要比深思熟虑后更加准确。想的越多,思维被干扰的也就越多。而射箭对弓手的心理素质要求极高。越是冷静的弓手,越容易一击命中。她原本就打算接下比试,可临到头来被徐柏奚这么一说,反而有些迟疑起来。 忽然,只听菱纱语无伦次的尖声大叫道:“不可以!他杀了涂山,他是个坏人……不可以妥协!不要顾虑我,杀了他,杀了他给涂山报仇!涂山他……他为了救我被他一箭射落水里,好多的血……好多……”她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整个人已经崩溃得大哭起来。 果然如此。 这世上能让涂山为之生死的,也只有菱纱了。徐柏奚看穿了这一点,轻而易举的就戳中了涂山的死穴。现在他又拿菱纱来要挟她,这场架看来不打是不行的。 阿苒闭了闭眼眸,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她心中刚刚做了决定,一只柔软的手忽然从身后伸了过来,将她的手掌轻轻握住。阿苒愕然的抬起头,只觉得鼻尖一阵香风拂来,纳瑟珠已经走上前两步将她的腰搂住,低声在她耳畔道:“放心,我的箭会随时替你瞄准他。” 阿苒眼前一亮,是了,她也不是孤军奋战。 她正要回头道谢,却不想迎面擦过两片软软滑滑的唇瓣,顿时整个人僵住了。纳瑟珠晕红着脸颊,转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徐柏奚脸色一沉:“慢着。” 纳瑟珠止住脚步,脸上的红晕一点一点褪去,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徐柏奚道:“怎么?你想出尔反尔吗?” 徐柏奚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看来你们俩关系不错,正好我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弓箭,就劳烦你将你身上背着的那一副暂时借给他。” 纳瑟珠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要求比试的是你。却要旁人提供弓箭,这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徐柏奚面无表情的道:“我只是不想有人借机干扰比赛而已。” 纳瑟珠看了阿苒一眼,后者抬起那双斜飞的凤眼,略带歉意的凝视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少女的脸色微微一红。伸手将自己背上的弓箭解了下来,放在阿苒手上。她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口里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狠狠瞪了徐柏奚一眼,转身便隐没入树林之中。 阿苒试了试弓,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朝徐柏奚道:“开始。” 徐柏奚微微向她颔首以礼,唇瓣泛起一丝笑意:“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一面搭箭张弓,对准菱纱的胸口射去。 阿苒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翎羽箭的角度,在他抬手的瞬间便是一记竹箭射了出去。这一箭势如破竹。笔直的撞向那羽箭的箭尾。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那竹简直接将翎羽箭击出原本飞行的轨道。只可惜徐柏奚的翎羽箭势头太猛,虽然被撞飞,还是堪堪擦着菱纱的右下肋钉入树上。 毕竟是竹箭与铁箭的差别么? 徐柏奚似是有些意外,挑眉道:“这个力道不错。但接下来两箭,你要小心了。” 阿苒冷冷道:“少说废话。” 她话音未落,徐柏奚已经唰唰两记连珠箭射了出去。第一箭手势微抬,瞄准的大致是菱纱的脸部。第二箭顺势下落,落箭之处应该在最容易射中的胸腹处。只要凌空跃起,斜向下放出一箭。击中第一箭的箭尾,同时利用偏离轨道的翎羽箭将第二箭的箭头打落就可以了。 阿苒足尖点地,正要腾身跃起射出一箭,忽然余光瞟到徐柏奚脸上露出的嘲弄之意,她心中顿时一凛。是了,在见识过她的箭法之后。徐柏奚摆出了这么大阵仗,肯定不是就为了简单的看她如何破解他的二矢连珠。他故意射出第一箭。是想看看她的力道与箭矢能将自己的领域铁箭击歪到何种地步。如果这一次自己还按照之前的方式进行预判,只怕被自己击中的这两箭会正中菱纱的要害。她与徐柏奚分别立在两点。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上下位移的偏差,在左右的偏移上根本无法判断。 就是这火石电光的念头一闪,让她在落下的瞬间斜向上射出了第二箭。只听噗噗两声,徐柏奚的那两箭分别钉在了菱纱的左颊与腰侧不过毫厘之处,尤其是第二箭,更是擦着少女的肌肤直接钉入腰侧的束带之中。 这家伙果然阴险,如果自己射中了他的箭矢,残余的力道仍将带着铁箭刺进菱纱的面孔与胸口;若是她没有射中,那么亲手杀死菱纱的将会是她自己。 徐柏奚脸上微微动容,望向阿苒的眼神越发复杂莫测,就连他身后那一排弓手也均露出了骇然的表情。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但站在他们的角度,恰好能看见阿苒凌空射出的那精彩绝伦的两箭。由第一箭的高空俯射,到第二箭的张弓仰射,利用角度与力道的不同,完美的用第二支箭穿透了第一支箭,并带着它继续往上飞了一段距离,仅仅在离活靶面前不到三尺的位置,终于使得箭势透支而笔直下坠。 在射出长箭的瞬间识破了徐柏奚的计策,并以如此精准的力道与对角度的把握,将自己射出的箭重新射了下来。这种敏捷迅速的反引力,这种智慧与胆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徐柏奚沉默了一会,忽然啪啪啪伸手拍了几巴掌,赞道:“你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阿苒才不会说自己落地的刹那腿都软了好吗? 她冷冷的瞪了徐柏奚一眼,咬牙道:“认输了吗?” 徐柏奚微微一笑:“你赢了,她是你的了。” 菱纱一直紧紧闭着双眼,她早就做好了必死的觉悟,没想到非但没有受伤,连绑在腰间的绳索也被徐柏奚自己射穿了开去。菱纱呆呆的低头望向腰间的长箭,冰冷的箭杆穿透了她的衣裳,将她那娇嫩的肌肤擦出一道长长的红痕。直到听见阿苒的呼唤声,她才手忙脚乱的将身上的绳子取下,也顾不得腰间的衣裳被扯破,大哭着扑向了迎面走来的少年的怀中。 阿苒长长吁了口气,取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将她全身罩住,柔声道:“没事?” 菱纱哽咽着摇头道:“我没事。可是涂山他……他为我而死,我怎么都不甘心……何姐姐,”她猛地抬起头,仇恨的看了阿苒身后的徐柏奚一眼,拽住阿苒的衣角,咬了咬牙,低声道,“你能不能帮我替涂山报仇?” 阿苒摸了摸她的脑袋,不露声色的望着丝毫没有离开之意的徐柏奚,压低嗓音道:“现在不行,他们人多势众,报仇之事需要从长计议。” 菱纱失望之极,那双灵活的圆眼顿时黯淡下去,挎着双肩小声的啜泣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执意要让他去找……”她声音越来越低,原来自从与阿苒在校场上分开后,涂山抱着昏睡的她趁乱上了船。她醒来后,得知涂山宁可抛下阿苒,也要将她送到安全之处,便忍不住在心中埋怨涂山无情无义,连着一晚上不吃不喝也不和他说话。涂山无奈之下,只好顺了她的意思,将船重新驶回了渡口。谁知此时徐家的人在渡口布下重兵,一见陌生船只靠岸便盯上了他们。涂山为了替菱纱挡箭,自己中箭落水,菱纱则由此落到了徐柏奚手中。(未完待续 233 对手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见她哭得伤心,又安慰道:“再说,涂山也不一定就死了。更新最快最稳定他内力那么深厚,不过是中了箭,哪里就立刻死了?还是你已经见到他的尸身了?” 菱纱哭声渐歇,哽咽道:“我没见到,可……我被绑住后,听徐家的人说的。他们说……那个人到现在还没看到,多半是死了。” 没有看到,多半死了? 阿苒立即便想到了徐雾月,心中越发肯定涂山不会这么简单就死去,将她轻轻搂在怀中,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低声道:“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涂山很有可能还活着。” 菱纱抬起那双红红的眼睛,惊声道:“不是一个人?” 阿苒连忙捂住她的嘴,她们已经尽量树林里走了,可徐柏奚还是不徐不疾的跟在身后,双方始终保持着数十步的距离。即使他隐藏得很好,但十数个人的脚步声她还是能听得到。 菱纱见她时不时往后瞟去,这才意识道她们可能被跟踪了,在得知涂山可能没死的消息之后,她的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可一日没有见到涂山的人,她的心就一直放不下。明明知道现在对阿苒刨根问底不是个明智之举,但她就是忍不住,当下伸手拽了拽阿苒的衣摆,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阿苒瞟了一眼身后,她并不想在这里就将徐雾月说出来,但菱纱那副坐立不安的模样,让她也有些不忍心,只柔声道:“我和涂山交过手,他功夫很好。不用担心。”一面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微微笑道,“你看我这样,从悬崖上掉下来好几次了都没死呢。这啊,就叫主角光环。” 菱纱愣愣的道:“猪掘光环?” 阿苒笑眯眯的道:“主角光环的意思。就是大凡有奇遇的人,多半都死不了。像掉下悬崖怎么都摔不死啦,误吃毒花不死反而成为百毒不侵之身啦,还有你和我遇上沉船海难还能捡回一条命啦……这些就是主角光环。像涂山那样跟开了挂似的逆天内力,一看就是主角光环啦。” 开挂又是什么? 菱纱恹恹的道:“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阿苒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她在半人马酋长号上时。没事就看电影打发时间,也学会了许多新鲜的词语。 菱纱迟疑着道:“可我看到涂山他中箭了,掉到水里之后,就没见他露出头,水面上还泛出好多血。”她说着说着。眼中又聚积起泪水,哽咽道,“如果他没有出事,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抓走。他对我说过,会一生一世保护我。我什么武功都不会,又任性又不懂事,还老是拖你们后退,他却从来不忍心责骂我。明明这次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起见才把我送走,可我却和他生气……”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大颗大颗的泪水滚了下来。 阿苒轻轻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落水中箭又不一定就会死掉,再说他内力高深,又精通水性,没有第一时间上来,多半是觉得你暂时不会有危险,想要等待时机把你救出来。”顿了顿。又补充道,“涂山那家伙啊。看起来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其实胆大心细。根本就不用担心。现在要担心的反倒是我们自己。” 菱纱吸了吸鼻子,张大眼眸疑惑的望向阿苒:“我们?” 阿苒低声道:“徐家那群人还跟在我们后面。” 菱纱道:“那我们赶紧走啊!” 阿苒苦笑道:“你知道怎么从这里走出去么?” 菱纱顿时与她大眼瞪小眼。她也没来过这里,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谷中升起了袅袅的雾气,更加看不真切,不由着急道:“那怎么办?” 阿苒沉静的道:“等。” 菱纱心中机灵一颤:“莫非你是想等到天黑之后躲起来,化明为暗再悄悄跟着他们离开?” 阿苒摇了摇头,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做或许还行。但带上菱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想要不被对方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她不忍心打击菱纱,只朝她微微笑道:“你想不想找姓徐的算账?” 菱纱张大双眸,惊喜道:“真的可以么?” 阿苒点了点头,紧紧抓着菱纱的手掌,道:“但你必须向我保证,无论我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按照我说的去做,绝对不能动摇。” 菱纱用力的点点头,低声道:“何姐姐,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保证不会给你添乱。” 阿苒与她细细嘱咐了几句,两人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她每走几步都非常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直到夜幕终于笼罩了大地,这才拽住菱纱飞快的在林中穿梭起来。 徐柏奚的人立刻察觉到她们的行动。但是在雾月山谷中过夜,显然不是个好主意。眼下已进入潮湿而炎热的夏季,又在青白花三苗交界的密林中,这里面不知藏有多少猛兽毒物。 徐柏奚身后一名心腹忍不住上前低声道:“大公子,今日天色已晚,要不您先回去,由属下带人继续搜索?” 徐柏奚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人,还是你觉得我会怕死?” 那心腹退后一步,跪倒在地道:“属下失言,请大公子责罚。” 徐柏奚抬起手将头盔戴好,慢慢道:“这倒不必。”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是,天色确实已晚……”他凝目远眺了一会,唇角微勾,“还是直接放狗去追吧。” …… 阿苒并没有打算与菱纱在自己并不熟悉的地形里冒险,两人躲在树上屏息凝神望着属下不远处燃起的火把。阿苒耳力极好,将徐柏奚与侍卫的对话听了个十足十。当下不由眉间微蹙,暗暗想道:“这徐柏奚也不是个有勇无谋的傻子。既没有分兵,也没有贸然追上来,这么一来,想要绕树林反杀就有些棘手了。难不成……那家伙猜到了我会在背后做小动作?”她看了一眼手边的长弓,“如果这个时候。我对准他的脑袋来上一箭……他全身铁甲,我这竹箭力道未必能穿得透。只能瞄准他的露在外面的眼睛,可万一一击不中,就会暴露我的位置,对方人多势众,到时候连菱纱也未必逃得掉。” 她正在迟疑。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菱纱涨红着脸,脑袋差点垂到胸口,低低的道:“对不起,我一天没吃东西……” 没吃东西…… 阿苒顿时眼前一亮,俯在菱纱耳边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将他们引开。再将你接下来。” 菱纱心里有些胆怯,低头四顾道:“这里会不会有蛇……” 阿苒摇了摇头,摸了摸树干道:“这株树我认得,叫做稜庾香樟,又有个名字叫做蛇灭门,一般的虫蛇对它都避之不及。你的位置足够高,只要不掉下来,就不会有太大危险。”说着。又掏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递给她,摸着她的头发道,“记得我说的话。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乖乖等我回来。” 菱纱苍白着脸握紧了匕首,用力点了点头。 阿苒又细细叮嘱了几句,这才小心翼翼的顺着树干滑下。她以最快的速度猎了一只兔子,用沉渊将兔子肉分割成数份,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狗吠声——徐家的猎犬已经就位了。 阿苒微微一笑。取出菱纱的外袍,撕成不同的数条布带。将分割好的兔肉用布带绑住,系在竹箭上。待听到犬声靠近时。张弓搭箭就是一记,直接把系有兔肉的竹箭射在了树梢阴影之中。自己则爬上树,从树干之间跳跃,尽量不在地上留下痕迹。 强烈的血腥味不断干扰着猎犬的嗅觉系统。阿苒与阿黄相处多年,深知猎犬的习性,像这样常年狩猎的犬只,对血腥味极其敏感,即使嗅过菱纱残留的气息,在面对如此浓重的血腥味,还是会有些迟疑。只要有一只没有承受住**,就会对徐家人的判断产生影响。 阿苒眼神锐利的瞟了一眼后方不远处的火把。兔肉对猎犬的影响显然超出了她的预计。是了,并不是所有的狗都能像阿黄那样被专业的猎手从小训练到大。浓郁的血腥味冲散了它们对菱纱气味的记忆,五条狗中已经有两条开始动摇起来,对着那株钉上碎兔肉的大树狂吠不止。 既然你徐柏奚不肯分兵,就让我创造机会逼你分兵! 阿苒唇角带笑,飞快隐没在树林中,又是一箭将兔肉钉在了对面的树梢上。 那群猎犬被她东一记西一记绕的头晕脑胀,徐家的人在看到第一只碎兔肉的竹箭时,就知道上当了。猎犬们持之以恒的朝各个方向狂吠,让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追。 领头的侍卫正准备分兵,却听徐柏奚沉声道:“且慢!” 他看了一眼拼命吠叫的狗群,淡淡的道:“在这里无论朝哪个方向追,都不可能追得到他。”那家伙……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他抿了抿唇,垂眸望向手中的竹箭,箭头深入树干寸许,可见对方的力道之大。徐柏奚沉思片刻,抬眸冷冷问道:“第一只竹箭出现在哪个方向?” 身后的心腹立即答道:“往东三十步左右。” 徐柏奚启唇道:“我们扎营的地方距离那里不过百步。以这两点为线,全都跟着我往反方向追!他带着那个小姑娘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设计我们,唯一的可能就是想声东击西将我们引开罢了。只要抓到了那个小姑娘,就一定能找到他。” 待其他人全部按照指示朝东边追去之后,那心腹有些迟疑的问道:“大公子既然铁了心要抓那小子,为什么之前要放他们离开?” 徐柏奚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那人心中顿时一凛。 糟糕,大公子根本就是拉不下脸出尔反尔,自己怎么就傻乎乎的问了出来? 徐柏奚手中微微用力,将那枚竹箭折断,冷冷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你以为那悬崖上为什么会有两只竹筒?” 那心腹迟疑道:“难道不是他与纳瑟珠的?” 徐柏奚淡淡的道:“连意外碰了一下嘴唇都会脸红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野合?青苗女子固然热情大胆,但纳瑟珠却不是这种性格。若那两人是可以野合的关系,又为什么要特意分成两只竹筒?在悬崖上睡过了不够,还非要千辛万苦爬到悬崖下再激战一次?”他随手将那两只断箭扔在地上,拍了拍手傲然往前走去,“不过是障眼法罢了,黑苗那两个蠢货的话漏洞百出,你居然会相信?这可真让我失望。” 那心腹涨红了脸,垂头道:“是,属下知错。”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望向前方青年的身影。夜风吹起他的斗篷,显得有些萧索而寂寞。 寂寞么? 遇见了那样的对手……那样聪慧狡黠,美丽又强大的少年,换成是谁都不会轻易放过吧。(未完待续 234 触动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气急败坏的拉着菱纱在林间飞奔着。更新最快最稳定 徐柏奚这人还真是要跟她死磕到底了。 身畔菱纱的脚步越来越慢,饥饿与疲惫双重大山落在她身上,终于使她停住了脚步,喘息着扶着双膝道:“我……我不行了,你先走,别管我了……答应我要替涂山报仇。”她话音未落,头顶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菱纱错愕的抬起眼,只见阿苒无奈的苦笑道:“说好的,要相信我啊,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呢?”她朝她伸出右手,“来,我来背你。” 夜幕才刚刚降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 这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柏奚心头忽然浮起一种不妙之感,树林里实在太安静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比划了一个手势,身边的弓手立即四散开来,各自寻找合适的位置埋伏下去。 忽然,脚边匍匐的猎犬猛地立起来,对着一个方向狂吠不止。 只听树丛中传来一阵簌簌声响,一条黑鳞白额巨蟒施施然朝这边游了过来。 那几条猎犬连与它一斗的胆子都没有,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夹着尾巴呜呜的往反方向跑去。 那巨蟒并没有就此放过它们,身影快若闪电的张嘴咬向其中一条猎犬。那猎犬本能的纵身跃起,想要躲避巨蟒的追击,却不想身形忽然一窒,竟直接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徐柏奚高高在上的立在树梢,单手扶着树干,冷眼俯视着树下弱肉强食的一幕。他身侧的心腹正要张弓搭箭。射向那只巨蟒,却被他一个手势止住:“让它吃。”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黑苗的圣蛇。 可是黑苗的圣蛇又怎么会出现在雾月谷呢? 那巨蟒很快就将猎犬整只吞了下去,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似的,张嘴将腹中满身粘液的死尸吐了出来。 月亮终于升起来了。 徐柏奚眼瞳微微收缩。喃喃道:“原来如此。”只见月光之下,那猎犬尸身上赫然插了一只竹箭。与它尸身一起被反刍而出的是一些还未完全消化的新鲜碎肉,上面露出的布条看起来与之前绑在竹箭上的极为相似。 那家伙误打误撞遇见了这条黑蟒,便用剩余的兔肉将它**到这里,迫使他们与巨蟒交手。如果他们没有及时隐蔽,只怕后果就不是死几条狗这么简单了。夜晚的巨蟒可是丛林中的杀手;而他们如果将巨蟒杀死,基本上徐家和黑苗之间也就玩完了。 这一招借刀杀人,可真够阴险的,很像是雾月的手法呢。 徐柏奚半垂着眼帘,低低的笑了起来:“真可惜呢。蟒蛇这种东西,只要吃饱了就动弹不得……救起黑苗的圣物,也算是个天大的人情。” 那心腹怔了怔:“救起?” 徐柏奚眼神锋利的道:“还愣着做什么?现在可以放箭了。” 如果黑苗的圣蛇上插着青苗的竹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他可没有兴趣和父亲一样,一味的靠强大的战力去与苗人硬碰硬,勉强维持现下这般表面和谐背地里风波不断的局面。对他来说,内耗才是最简单明了的做法。当时机来临时,只要手段足够高。一个小小的伎俩,就能不露声色的将强敌一一削弱。没有了弓箭的纳瑟珠,不可能独自留在雾月谷中。她一定尽快赶回了青苗去搬救兵。雾月一直没有现身,应该是顾忌着自己的存在,利用黑苗圣蛇,大概也是他的主意。毕竟那家伙再强也只是个少年,身边又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遇上了巨蟒第一反应都是先护着弱小的同伴安全逃走才是。他肯定是被雾月说动。才把那个叫菱纱的少女托付给了他,只身将巨蟒引来与他们周旋。 那巨蟒被数根铁箭射伤。顿时张开嘴一顿乱咬,同时奋力扭动着身形想要逃走。 徐雾月反手取下弓箭。对准巨蟒的蛇信就是一箭。那巨蟒避之不及,直接被钉在树边。蛇信被铁箭射穿,根本挣脱不得,只能任凭徐家的人张网将它捆住。 徐柏奚足尖微点,从树上轻轻落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头顶被雾气模糊的弯月,冷冷道:“看在你送我一个天大人情的份上,我今夜就暂时放你一马。只不过……”锐利的目光忽然一转,凝视着不远处的树林深处,“雾月可不像他看起来那么柔弱无暇,我劝你最好小心些,太相信他只会死得更惨。” 他话音刚落,一枚竹箭擦着他鼻梁掠过。 “大公子!” “有刺客!” 侍卫们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将徐柏奚团团护住。弓手也张弓搭箭朝箭矢飞来的方向反击。 这家伙还真是对他恨之入骨,明明他对他已经够手下留情了,他居然还下手这么狠。如果不是他闪得快,大概会被一箭穿眼。徐柏奚伸手摸了摸鼻梁,指尖染上一抹殷红。 真是漂亮的一箭,让他越来越心动了。 …… 相信你的话才有鬼! 好不容易等到他落单,视角也刚刚好,可恨运气太差,居然是逆风斜射,就差那么一点还是给他躲开了。阿苒见一击不中,立即放弃了继续狙击。 徐柏奚猜的不错,阿苒确实遇上了雾月。只不过并非雾月唆使她利用巨蟒来拖住徐家的人,而是阿苒原本就打算等到天黑用食物引诱山谷中的野兽冲散对方的阵型,以便于偷袭射杀徐柏奚。 她也没想到被血腥气味引出来的竟然是一条巨大的黑蟒。有了在海岛上击杀蟒蛇的经验,她对黑蟒一点都不觉得可怕,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她与菱纱两人在陌生的山谷中被十数名弓手带着猎犬追逐,最好的防守只能是进攻。尤其在敌人都不是傻子的情况下,越是躲避,处于弱势的一方只会越来越精疲力尽,直到体力耗竭落进对方的手中。 菱纱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整整一日都没有进食。体力早已透支。阿苒虽然愿意背着她逃走,但自己只会成为她的包袱。在阿苒说出自己的决定之后,她立即以瘫软在地上举起双手双脚的方式表示了支持。 徐雾月就在这个时候从树林里出现,将菱纱接管了过去。 阿苒好不容易从徐家人的箭雨中逃了出来,因为对方要将黑蟒运走,并没有对她多做纠缠。但徐柏奚那几句话听在耳朵里终归有些不适滋味。阿苒闷闷不乐的回到与雾月菱纱约定的地点。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两人出来。 阿苒心里不由有些动摇起来,难不成自己真的被雾月骗了? 不,不可能。 雾月抓菱纱对他有什么好处?她怎么能因为徐柏奚那两句话就怀疑起自己的朋友?明明那时她亲眼看到的,雾月那样悲伤的眼神,一个连生命都想放弃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徐柏奚口中那居心叵测的危险人物? 她不该怀疑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一瞬间,愧疚与焦虑填满了她的胸腔。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喝声,似是有人在交手。阿苒连忙循声而去,只见月光之下,雾月正喘息着与一个背对着自己的黑衣人对峙,他的唇角残有血迹,似是受了伤。而菱纱则晕倒在一边。 阿苒暗暗握住了手中的沉渊,悄悄的从背后靠近,正要一跃而起刺向那人。那人却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一般,反手便是一剑劈落,立即带起了层层剑风。 雾月见了阿苒,眼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高叫道:“小心些,他内力很高。” 内力很高? 却听那人呸了一声道:“以二对一还玩偷袭。算什么英雄好……咦,是你!” 阿苒森然道:“英雄好汉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现在才来?”她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道。“你知不知道菱纱以为你死了,差点就把我给哭傻了?”说着反手握剑,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剑柄捶去。 那人左半边脸颊覆着一只燃烧火焰的白金面具,右边耳朵上一枚长长的耳环,可不正是那个中箭落水的涂山? 涂山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胸腹道:“痛痛痛,你以为我不想早点来……”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对方轻轻一抱:“太好了,你还活着。” 少年的脸顿时通红一片,僵硬着身子喉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警告你,我可是很专情的,这辈子只喜欢菱纱一个人!” 阿苒很快的将他放开,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我对你也没兴趣。”一面对边上似是刚刚被怒吼声惊醒的菱纱招了招手,“我回来了。”又对怔怔望着自己的雾月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身后已经石化了的涂山,“不用担心,那家伙是自己人。” 菱纱呆呆的望向涂山:“你喜欢我?” 涂山的脸红得几乎快冒出烟来,一言不发转身便钻进树林里。 阿苒将长弓放下,懒懒唤了声道:“别走远了啊。”说着,一边走过去扶起菱纱,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的问:“怎么了,发烧了么?” 菱纱的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一声巨响,这才缓过神,不好意思的摸摸了头:“我好像饿晕了。”她还没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白胖胖的馒头。 少女的视线顺着馒头往上看去,只见涂山不知又从何处冒了出来,正满脸通红的将犹带余温的馒头放在了她手上,这是他一直揣在怀里的干粮。 菱纱欢叫一声:“涂山你真好!”抱住馒头就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 阿苒忍不住打趣道:“哟,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的呢?” 涂山怒瞪了她一眼:“少啰嗦!没你的份!” …… 徐雾月怔怔的望着欢笑成一团的三人,低下头伸手擦去唇畔的血迹,转身便要离开,忽然一个馒头朝他扔了过来。 只听涂山不自在的别开脸,别扭的说:“原来你是为了保护菱纱,谢了。”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话说在前头,那家伙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徐雾月垂下眼眸,望向自己手中的馒头,朝他浅浅一笑:“我喜欢的不是她。” 涂山看了他一眼,朝阿苒的方向微微侧了侧脸,道:“我说的是边上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妖。” 徐雾月平静的看了他一会,忽然展颜一笑:“嗯,我知道。谢谢你告诉我。” 涂山微微一愣,抱着手转身走向菱纱,哼了声道:“爱怎么做都随你,我反正言尽于此。” 徐雾月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靠在一起津津有味啃着馒头的少女。 那样耀眼的笑容,也曾对他绽放过。在悬崖上时,对绝望的自己坚定而勇敢的伸出了手,紧紧抓住从来不曾放弃。 喜欢的人么…… 手里的馒头被揉成一团,雾蒙蒙的眼底泛起一丝自嘲,像他这样肮脏的人哪里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别人。少年的心中虽然这么想着,人却慢慢朝阿苒所在的方向走去。 就像飞蛾会不自觉靠近燃烧的火焰,明知不该碰触却还是情不自禁被吸引,最后只能迎来必死的结局。(未完待续 s:感谢141101153512022同学的评价票,非常感谢,谢谢。 235 困惑 - 阿苒 - 魏如春 涂山确实中了箭,背后两个血洞几乎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可以想象他当时的情形多么危险,为了不让菱纱担心,涂山对自己身上的伤势只字未提。他生怕菱纱被人捉去受辱,只给巧匠宗发了消息后,草草裹上了绷布就夜闯徐府,打算将菱纱从地牢中偷偷救出来。只可惜他身上伤势不轻,再加上徐柏奚对菱纱这个诱饵看得极重,想要单凭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徐府,显然如同螳螂挡车。无奈之下,他只能想办法悄悄尾随在后,伺机抢夺菱纱。 可没想到连夜的奔波,使得伤势加重,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趴在屋顶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醒来之后才发现,菱纱已经被带走了。涂山又惊又怒,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他四处寻找徐家人的踪迹,一直追到了雾月谷,在夜色降临后,看到山谷中隐约燃起的火把,才找到了希望奋力追了过来。 徐雾月与涂山彼此并不相识,而彼时菱纱又饿得晕了过去,雾月本想给她弄些吃的,没想到转身就发现了涂山。涂山除了阿苒谁都信不过,徐雾月更是因为阿苒的嘱托绝对不可能让菱纱出事,两人都以为菱纱才是对方的目的,于是阴差阳错之下便交起手来。阿苒在得知了来龙去脉之后,简直哭笑不得。菱纱怔怔的望着涂山,泪珠子断了线一样往下落,弄得后者手足无措的想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干脆闭了眼伸手想要将菱纱抱住。 菱纱仿佛受惊了似的用力将他推开,再看到少年那受伤的眼神之后,心中烦乱无比。只跺了跺脚道:“涂山你这个笨蛋!”说着便起身哭着跑到了阿苒身边,俯在她肩头呜呜的哭泣起来。 果然她喜欢的还是那个人。 少年的心里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打碎了一样,怜惜与难过交织成片,只能低下头默默的立在那里。徐雾月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丢给他一把野果。 涂山愣愣的瞪着手中的野果,抬头道:“这是……三点红?” 徐雾月指了指他背后:“可以驱虫止血的。” 废话,他当然知道三点红可以驱虫止血。 徐雾月看也没多看他一眼,只朝他摆了摆手:“这是回礼,不用谢。”说着便纵身跃上了树梢,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整个人隐藏在繁茂的枝叶之中。涂山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后背,伤口已经裂开,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有血迹渗出染红了衣裳,让那家伙注意到了。更新最快最稳定 其实这个小白脸看起来也不坏嘛。 …… 菱纱躲在阿苒怀里。小声的啜泣着。她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 阿苒摸了摸菱纱的头发,道:“真的这么讨厌他么?” 菱纱微微的摇了摇头,抬起肿肿的眼皮望向阿苒,低低的道:“何姐姐……我的心很乱。他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本来想要装作没听见。可是一想到他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又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就像是被什么拧住了一样。他明知道我……我喜欢的是吴王殿下。可是他还是对我这么好,我不想伤害他,可又总是不知不觉的伤害了他。我是不是个很坏的女人?” 阿苒轻轻叹了口气。道:“不,我觉得这不能说很坏,只是……”她当时面对司马珏时,又何尝不是如此的纠结。原本以为坚定的心,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动摇。拼命说服着自己,她喜欢的人是何意。可在看到司马珏那样受伤绝望的眼神,心里又是愧疚万分。“……对自己重视的人,无法狠下心罢了。”… 菱纱垂下头。低声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对涂山就像是妹妹对哥哥那样……可是方才他……”他伸手拥住她的时候,她的胸口居然怦怦直跳。为了掩饰这种燥热不安,她选择了最伤人的一种方式将他推开。 其实她才是真正的笨蛋。 阿苒想了想,柔声道:“我阿爹对我说过,人的一生会做出许多选择,选择本来就是艰难的。我们在选择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权衡比较,可不管怎么做,只要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不会让自己觉得后悔,那就足够了。” 菱纱沉默了许久,忽然展颜一笑:“何姐姐的阿爹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阿苒朝她温柔一笑:“谢谢。” 能在何氏剑门那种地方生存下来,为了不想伤害自己所珍惜的朋友,决意自废武功脱离门派,本身就是一种很了不起的选择。 …… 涂山的内力极为高深,菱纱与阿苒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菱纱对自己从来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可是真听到喜欢的人说出对自己只是兄妹那样,耳朵里顿时嗡嗡一片,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在地。 少年*着上半身,盘腿坐在地上,手里的三点红已经被捏成一片红。背上的疼痛远远不如心中的痛苦来得剧烈。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远远的离开这里,躲到没有人知道他的地方,再也不见任何人。 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踟蹰的脚步声,涂山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痛哭之后的菱纱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涂山,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涂山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将他的脸遮在阴影之中,过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揉了揉少女的头发:“嗯,原谅你了。” 菱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拿了金疮药与绷布,涨红了脸低声道:“这是何姐姐给我的,我给你上药。” …… 阿苒托着腮望着对面不远处重新和好的少年男女,心里在替他们高兴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惆怅。 忽然听到身边一个声音轻轻的道:“那两个人之间,大概谁都插不进去。” 阿苒愕然抬起头,只见徐雾月抱着手靠在树上,若有所思的望着涂山与菱纱,眼底却带着一抹说不出的羡慕。阿苒见他俊秀的脸上似是有些红肿,便朝他招了招手道:“你方才是哪里受伤了么,我这里还有点药。” 徐雾月摇了摇头,道:“我没事。“顿了顿,又迟疑着道,“我看你回来的神色似是有些不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苒将徐柏奚捕猎黑蟒之事简要的说与他听,徐雾月沉吟片刻道:“我那大哥一直追着你,很可能是通过悬崖上留下的印记猜到了你和我在一起,想通过你来钓出我。但那样明目张胆的跟在你身后,我再蠢也不可能直接现身。除非……”他抬起眼眸望向阿苒,意味深长的道,“他的目的是你。” 阿苒皱眉道:“他如果想要抓我,当初又何必放我离开?那十几个弓手乱箭齐射,就是为了菱纱我也不可能和他硬碰硬。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为了颜面而勉强遵守诺言的人。”不然那两个黑苗青年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倒霉了。 徐雾月轻轻笑了起来道:“你以为徐柏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宁可违背徐铁星的意愿,不过是发现了你遗落下的弓箭,就千方百计的过来抓你,又是猎犬又是弓手。这么大的阵仗,明明可以一举擒获,却非要和你比箭,甚至连天黑了都要跟着你,特地燃起火把给你视野,让你发现他的存在,让你时时刻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阿苒愣了愣,道:“是因为他有病么?” 徐雾月的脸色顿时一黑,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笑道:“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男人。” 阿苒撇了撇嘴道:“我只需要了解我想要了解的人就行了,别的人没有兴趣。” 徐雾月挑了挑眉,托腮看着她道:“哦?你想要了解的人……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么?” 这句话回荡在阿苒耳边许久。 她并不知道恋人之间到底是因为喜欢才想去了解,还是因为了解才会喜欢,只知道自己心中一个声音在反复的问:“你可曾想要去了解过何意么?” 答案是否定的。 她与何意的相处可以被分为两段,前一段是不愉快的记忆,弱势对强势的畏惧而欺骗周旋;后一段则因何意的失忆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与**渐渐淡去。 彼此情意相通的时光对她来说实在太短暂,只有在失去他之后,才深刻的体会到自己对他的那份感情与对别人的不一样。 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他的一切,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 阿苒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沉渊,何意决意将何氏剑法传授给她时,曾让她如有疑问可以去凭此剑回鸣沙山无情谷寻找剑诀。那里是何意生长的地方,她却至今都没有想过要去那里看看。 徐雾月见她久久不语,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别人不告诉你,你就不会主动的想要去了解,这样下去可是不行的。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不是顺水推舟。若是一直如此,你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 阿苒垂下头,低声道:“没关系,我只要有他一个就足够了。” 其实她也曾想过,等救出何意之后,要不要陪着他一起回何氏剑门,就像当初在狐猴山时他所期望的那样。只不过这些事对她来说太遥远了,眼下要做的事情又太多,根本来不及去胡思乱想。 徐雾月沉默了片刻,又问:“万一你喜欢的那个他……对你的感情不再,你又该怎么办呢?” s:准备进入收尾阶段,下一章何意出场。谢谢大家的支持。 236 再相逢 - 阿苒 - 魏如春 何意此时正立在山崖之上遥遥望着天边一轮弯月。夜风吹过青年那雪白的衣袂,手边一柄青竹剑碧翠幽幽。经过了这半年的救治,他身上的经脉已经陆续修复成功。原本濒死的身体也渐渐好转,就连武功也恢复了七八成,在青衣苗人谷中,根本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藏铃衣款款的走向长身玉立的青年,原本娇艳动人的脸蛋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越发媚意横呈:“呀,你原来在这里,我找了好久。”说着,伸手从后面抱住何意的腰身,将脸埋在青年结实的后背,嗅着他身上的淡淡血腥气,口里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娇声道:“那人死了么?” 何意垂下眼眸,注视着自己腰间交握的纤手,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声音却如潺潺流水般动听:“嗯。” 藏铃衣欢笑一声,转了一圈扑倒何意怀中,嫣然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他伸手抬起她的脸,也许是在风中立了太久,何意的手指显得有些冰冷:“开心么?” 藏铃衣晕红着脸点了点头,蹭在他怀中撒娇道:“你替我杀人,从来不问为什么,我自然很开心。”顿了顿,她的眼睫微微垂落,轻声道,“其实我并不想杀她,是她逼我的。想要嫁给徐柏奚来提高她姐姐的地位,如果让她成功了,到时候你我可就麻烦了。既然她有心与我为敌,就不能怪我手下无情。”她用自己的一切换来的地位与尊荣,绝对不允许别人夺走。 何意没有说话。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解释,只是抬起眼望向天边的弯月。 他在杀掉纳瑟珠之后。顺便欣赏了一下雾月谷中的月色。在无意中却忽然看到了一个人,那人靠在树下似是睡着了。可是那隐藏在树荫下的侧颜,总让他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 …… 树荫下,与徐雾月聊着聊着不自觉累极睡熟的阿苒,她脸上的神情自然而放松,竟让他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吻了上去。 在黑暗中,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何意默默的背过身。那份微妙的熟悉感,让他的心开始躁动不安,甚至涌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意。 不过是个素未谋面的人,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 他想不通。却无法不想。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终于开始有些松动了。 …… 徐雾月并没有真的亲上去。 在碰触到她嘴唇的瞬间,他忽然停了下来。 阿苒将她的秘密告诉了自己,她要去青衣苗人谷救她喜欢的男人,但他却……徐雾月握紧了拳头,直起身子立在她面前。长长的羽睫半垂着,遮住了眸光中复杂的神色。跳跃的篝火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不远处,菱纱与涂山靠在一起睡着了。 都是成双成对的呢。徐雾月轻轻叹了口气,仰头望向天边被蒙蒙雾气模糊的月色。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条黑蟒是黑苗的圣物。徐柏奚不可能为了一头对自己无关紧要的黑蟒去主动得罪黑苗。若当真有心如此,他杀了那两名黑苗青年就根本没有必要再令人收拾残局毁尸灭迹。更何况无端伤害黑苗的圣物,对白青二苗来说,也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每一色苗都有自己对信仰的底线。徐柏奚不是个蠢蛋,这么做的原因如果不是为了自讨苦吃,大概就是想要嫁祸他人了。 那黑蟒是阿苒引去的。他虽然与阿苒在一起,但好歹也是徐家的人。嫁祸给他和往徐家头上泼污水没什么分别。这笔账最终还是会落在徐家身上;菱纱与涂山则是花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中箭落水连夜奔波的受伤男,两个人都不是弓箭手,嫁祸在他们身上根本没有说服力;阿苒就更不用说了,她并非本地人,嫁祸给她对徐柏奚有什么好处?更何况那家伙对她这么感兴趣,又怎么会轻易将她弄死?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是针对出自青苗的纳瑟珠了。 将受伤的黑蟒送回黑苗,卖给他们一个天大的人情,在“不经意间”让他们发现黑苗身上的伤来自青苗。黑苗与青苗原本就彼此看对方不爽,但青苗的强大实力与位置的隐蔽对黑苗也是一种不小的压力。黑苗不一定会为了还活着的黑蟒立即与青苗起冲突……但如果在黑蟒反刍后发现吐出来的是纳瑟珠尸体呢?身为青苗圣女的妹妹,青苗中最优秀的弓手,青苗未必肯忍下这口气吧。双方都压着怒火,只要稍稍一挑拨,就能引起一场可以让徐家坐收渔利的血雨腥风。 而纳瑟珠那家伙……大概现在已经死得透了吧,徐柏奚是不会放任一个可能会对他产生威胁的人活着离开的。可纳瑟珠走的时候,徐柏奚追来的人并没有动,这也就是说,在这雾月谷中当时还存在第三方,能让隐藏在暗处的自己都没有察觉,干净利落而悄无声息的将纳瑟珠干掉。纳瑟珠并非普通人,即使离开也不会对徐柏奚放下戒心,她一定会选择最安全的捷径回青苗求救。这条路一定是徐家所不知道的,那么能找到她并将她干掉的,大概也是青苗的人了。 而青衣苗人谷中肯答应与徐柏奚联手,除掉对自己不利的纳瑟珠姐妹,将青苗引向战争的大概也只有那位半年前忽然冒出来的蛊王嫡系藏铃衣了。 不过数息之间,徐雾月已将事情真相猜出了**分。如果青苗与黑苗开战,阿苒完全可以浑水摸鱼伺机而动,无需冒着巨大的风险夜闯青衣苗人谷去救人,可是那样的话,徐家只会渔翁得利,势力越发壮大,他身上背负的仇恨与痛苦也永无宁息的一日。 徐雾月垂下头,低低的说了一句:“对不起。”一面握紧了拳头,转身大步消失在夜色里。 不远处抱剑而眠的涂山微微抬起眼皮,看着徐雾月离去的身影,不屑的轻轻哼了一声:“切,胆小鬼。” 靠在他肩头沉睡的菱纱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了?” 涂山的脸色立刻柔和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没什么,你睡吧。”菱纱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依赖着他,可在她心中,自己只不过是哥哥一样的存在。他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其实也只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好不容易将喜欢二字说出口,却因为害怕听到拒绝,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连提都不敢再提。 他正在自哀自责,忽然听到林间似是有一阵响动传来。涂山内力高深,立即就察觉到不对。他连忙推醒菱纱,又取了一枚石子朝阿苒脚边打过去。 阿苒早在雾月凑上来的那一刻就已经醒来了,只不过在对方那样**的凝视下,她怎么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把眼睛睁开。她清楚自己对他只是出于怜悯,希望能成为他的朋友,帮他找到活下去的勇气,但她喜欢的人始终还是那个记忆中强势中透着温柔的何意。在她心中,雾月已经够可怜了,她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伤害了他,只能通过装睡来自我逃避。此时被涂山一提醒,立即清醒了过来。阿苒悄无声息的跃到了树梢上,一面给涂山打手势,让他先带着菱纱离开,自己断后。万一出事也好用弓箭替他们掩护。 不多时,一股浓烈的松脂燃烧气味便随着夜风传了过来。阿苒屏息凝神注视着 那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有些繁乱,至少有十来人,起初她还以为是徐柏奚的人追上来了。可仔细一听又觉得有些不似,徐柏奚的人多是弓手出身,脚步轻盈而有序;而眼下这些人的脚步沉重而繁杂,隐隐有一种惊慌失措气息不稳的感觉。 阿苒并不想生事,若是和自己无关,她悄悄避开便是。可没跑出多远,阿苒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么多人趁夜行进,居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如果说要寻人,也不见他们四散开来。若说是逃跑,偌大的雾月谷他们不往别处跑,怎么会笔直的冲着自己来。她往哪里走,对方就往哪里走,仿佛对方对她的行动了若指掌。 如果她继续追着涂山与菱纱离开的方向,只会连累他们俩。念及此处,阿苒立即改变了移动的方向。谁知她才一转身,就被猛地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阿苒错愕的抬起眼来,顿时整个人呆若木鸡,她眼前的世界在这一瞬间褪去了色彩,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所有的光线都集中的落在了对方身上。 只见如烟如雾般朦胧的月色之下,青年白衣胜雪,乌发如墨。额前长长的刘海垂落,那双好看的眉眼锋利如刀。他微微皱眉,似是有些困惑的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和梦中无数次重温过的回忆那样,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俯视着她。 阿苒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眸,口里喃喃的道:“阿意……”(未完待续。。) 237 恨离别 - 阿苒 - 魏如春 这一声阿意听在何意耳里,简直如惊雷当头落下。 青年捏住她下巴的手渐渐舒展开,慢慢摩挲着她的脸颊,指尖触及到她脸上的泪水,眼底的冰雪似是有些融化,那动听的嗓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为什么哭?” 阿苒这才惊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泪如雨下,她连忙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没什么,是我太惊讶……太高兴了。”说着,一面低下头用力擦去泪水,她还在发愁自己该怎么想办法进入青衣苗人谷,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上何意。 何意默默凝视着她好一会,抚住她脸颊的手仿佛捏住了什么,轻轻一揭,那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便卷落了下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极其美丽的容颜。这张脸…… “何苒……”他喃喃的唤出了她的名字。 阿苒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是我!” 他的手顺着少女的脸颊滑落到她那纤细的颈项,拇指滑过喉结时微微一顿,指尖微动,便将她的假喉结上的机关捏掉,低低的道:“难怪……” 阿苒伸手覆住他的手背,哽咽着道:“这是为了避开藏铃衣的耳目,才不得不……”她话还未说完,颈侧的动脉就被对方的手不轻不重的按了上来,只听他冷冷的道:“原来你是铃衣的敌人。” 铃衣。 他居然直接称呼藏铃衣的名字。 阿苒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双眸,她的瞳孔清晰的倒映着何意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万一你喜欢的那个他……对你的感情不再,你又该怎么办呢? 徐雾月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当时她的回答又是什么呢? 阿苒的脑中一片空白。她为了能找到他做了那么多努力,在得知巧匠宗可能可以帮她将何意换出来之后。为了赚取足够的岐黄点兑换到参加宗门交易的机会,自己没日没夜的做实验。好不容易登上了海船,又遭遇海难差点葬身鱼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这里,正绞尽脑汁该怎么进入青衣苗人谷,却没想到何意居然会在这里出现。他看起来似乎体内的经脉已经被接好了,右手也能重新握起剑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向他倾诉自己对重逢的喜悦,就被这一桶冷水硬生生的兜头淋下。 何意的指尖微微用力,仿佛只要轻轻一拧。就能将少女那纤细的脖子直接拧断。阿苒并没有挣扎,只是怔怔的望着何意。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何意体内被种下情人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他会不愿麻烦自己而冷漠拒绝,甚至干脆对她装作不认识……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想错了。 只不过一句话,他就肯为了藏铃衣取了她的性命。那么她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少女那双美丽的眼里凝聚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悲哀,她这一年来天南地北四处钻营奔波求助,就是为了让何意能够继续活下去。这个长久以来给了她勇气、支持着她不断挑战着自己极限的信念。如今却在一瞬间如泰山倒塌般崩溃成无数碎片。阿苒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茫然,她的视焦渐渐模糊,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可是她却不想反抗。甚至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就这么死在何意手里也没什么,反正她也了无牵挂,死掉也算是一了百了。 谁知就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何意的手忽然松开了。 阿苒跌落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她的耳膜嗡嗡作响,好容易回复了听觉。只见自己与何意两人已被十数名黑苗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那名黑苗,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游移,最终将手上的单刀指向了何意,用艰涩的汉话叫道:“可是你伤了我黑苗圣蛇?” 何意眉毛微挑,不屑的道:“黑苗圣蛇……那是什么东西?” 那黑苗头领顿时勃然大怒,叫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族圣物出言不逊?” 何意冰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冷冷笑道:“我么?你过来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那黑苗首领低喝了一句苗语,那群黑苗互视一眼,便纷纷抽出单刀朝何意冲了过来。 青年握住青竹剑的手微微一动,雪白的身影如流星般激射而出。只见数道剑光闪烁,黑苗众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他一剑刺中心窝。眨眼之间,十几条人命就被收割一空。 阿苒呆呆的望着青年的背影,这种事以前并非没有发生过,当初他们在客栈遭遇杨青锋时,也曾被南康的侍卫层层包围。只不过那时候,何意并没有像现在这般不论青红皂白就将人全部赶尽杀绝,而是留了一线余地放离那些无关的侍卫们逃走。 可眼前的这个人……变得她已经不认识他了。 阿苒望着一地的尸体,喃喃的道:“藏铃衣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竟然会让你变成这样?” 何意面无表情的将染血的长剑收回剑鞘,转过身冷眼望向她,道:“什么样?” 阿苒忽然心中一凛,是了,何氏剑法一向都是修习与杀戮伴生,或许那个她所不知道的何意原本就是如此使人命如草芥。 或许……这才是原来的那个他。 可是,不管何意原本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些过往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杀人如麻的天下第一剑也好,为了她不惜生死连剑都握不起来的残废也罢,她所认识的那个何意,强势中带着温柔,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兴趣,眼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她这一年来历经各种艰辛,说到底也只是为了他一人罢了。 阿苒握住了拳头,咬牙道:“你还记得狐猴山的事么?” 何意眉头微挑:“狐猴山?” 阿苒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眸,用力点头道:“没错。狐猴山!在那里我们俩遇到了阿姐……也就是南康公主殿下的车马,半路上遭遇山贼的伏击。你为了保护我受了明华针的剧毒……” 何意垂下眼眸,淡淡的说:“这都多久的事了。亏你还记得。”阿苒不由自主的张大眼眸,只听他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继续开口道,“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多此一举就好了。” 没有多此一举……是说他没有将她护住么? 是了,他如果没有将她护住,自然也不会被明华针所重创。以他的身手,那些山贼喽啰根本不在话下。没有救她,就不会受到那么多伤害,他还是那个眼高于顶潇洒行走江湖的第一高手,或许会广收徒弟桃李天下。或许会遇到真正倾心于他的女子,至少不似现在这般因为自己的缘故被藏铃衣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她的错。 阿苒退后两步,直到后背碰触到了一株大树,好容易才稳住身形。 他不仅记得这一切,甚至还因为救了她而感到后悔。此时,少女的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只含着泪呆呆的望着青年的脸,看着他举起长剑指向自己的胸口。慢慢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审判即将到来之时,却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总算找到你啦,我说醒来的时候怎么身边没人了呢?” 藏铃衣! 阿苒蓦地张开双眼,只见一个窈窕女子从树林中袅袅娜娜的走了出来。 大半年不见。她的容貌气质已经有了极其显著的变化。原本略带青涩的少女面庞变得更加娇妍妩媚,眉眼含春,唇角带笑。只是这么随随便便的走过来,便自然而然带来一股香风。她眼里只望着何意一人。里面盛满了深深的眷恋,就像世上任何一个陷入热恋中的女子一样。那样专注而脉脉含情,那样温柔而楚楚动人。 藏铃衣伸手揽住何意,似是才发现阿苒似的,挑了挑眉望向她道:“哎哟,我道是谁呢?这可真是个稀客,千里迢迢从药王谷赶过来,难不成是特意来恭贺我们新婚的?” 阿苒脸色惨白的望向藏铃衣,苦涩的道:“你们已经成亲了?” 藏铃衣嫣然道:“本来是没这个打算,”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只不过我肚子的孩儿等不及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嫁给他了。对了,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初一,我给阿璘也捎了封信,请他过来观礼。没想到他人还没来,你却先来了。” 下个月初一……也就是三天之后,藏铃衣要与何意成亲! 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阿苒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想笑却笑不出来,胸口的钝痛犹如刀绞,她的眼里却已经流不出泪来,惨然道:“是么……那还真是恭喜你了。” 藏铃衣歪着头看了她半晌,忽然掩唇娇笑道:“我骗你的,你居然还当真了?” 阿苒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她抬起皓腕指着自己,转头朝何意嫣然道,“你看看她这个表情……可真是绝了。你这个徒弟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呐。” 一片乌云将月光遮住。 阿苒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何意他……为什么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藏铃衣袅袅婷婷的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老天有眼……你居然也有今天。当初是谁将我逼走的?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要和阿璘勾勾搭搭?人都说我青苗的女子风流放荡,其实我们哪里比得上你这样四处开花?听说徐三为了你差点兄弟相残,你可真是能耐啊。” 阿苒抬起眼眸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你在胡说什么?” 藏铃衣冷冷一笑:“你自己心里清楚。虽然徐柏奚那家伙也不是个好东西,为了让徐家坐收渔利,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徐三却为了你连徐家都肯舍弃,特意来青苗通风报信。真可惜,偏偏撞在了我的手里。” 阿苒顿时张大了眼眸。 所有的前因后果。在一瞬间顿时连贯起来。雾月说徐柏奚的目标明明是她,可徐柏奚却在见到黑蟒之后说了那样的话。 ——救起黑苗的圣物。也算是个天大的人情。 ——看在你送我一个天大人情的份上,我今夜就暂时放你一马。 徐柏奚为了捕捉那头黑蟒,宁可放弃了继续抓她,这也就是说,那头黑蟒就是所谓的黑苗圣物。他所谓的天大人情,无非就是想借机向黑苗施恩。伤了黑蟒,又假装要把它送回去,毕竟蛇是不会说话的。可这样一来,总要有个背锅的对象。若是嫁祸给她。根本就不存在藏铃衣所说的“让徐家坐收渔利”。一个无名小卒能给徐家带来多大的利益?她说雾月“舍弃了徐家”而向青苗通风报信,这也就是说,徐柏奚原本打算是将那头黑蟒嫁祸给青苗? 不错,青苗与黑苗彼此因教义信仰不同相互敌视,若是让青苗的人看到了黑苗的圣物,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可徐柏奚又该如何嫁祸给青苗呢? 纳瑟珠! 阿苒的瞳孔蓦地收缩起来。徐柏奚是追着她而来,却误打误撞的遇到了纳瑟珠,他虽然当着她的面将纳瑟珠放走,却变相的缴了纳瑟珠的弓箭。这只是为了麻痹她的思维,造成他不会对她动手的假象。其实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活口,所以才毫无顾忌的杀了那两名黑苗青年。纳瑟珠不是傻子,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好在青衣苗人谷地理位置隐蔽。手无寸铁的她必然会选择一条最安全的道路,而这条路一定不是徐家所知道的。藏铃衣能说出这些话,肯定与徐柏奚暗中有勾结。或许…… 阿苒失声叫道:“纳瑟珠还活着么?” 藏铃衣似是颇为惊讶的挑了挑眉,看着阿苒慢慢的拍了拍手。笑道:“了不起,我不过说了只言片语。你居然能猜到这一步。”顿了顿,又嫣然,“你说呢?” 徐柏奚曾经说过,纳瑟珠是青苗圣女的妹子,藏铃衣的存在几乎架空了青苗圣女的权力,纳瑟珠之所以大老远赶来参加徐柏奚的比武招亲,就是为了通过拉拢徐家来巩固姐姐在青衣苗人谷中的地位。可惜她不知道,徐柏奚与藏铃衣早就暗中勾结,没准那青苗圣女的把柄其实就是藏铃衣卖给他的。 有了何意这个人形杀器的帮助,纳瑟珠十有**已经死透了。阿苒垂下眼眸,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一心想利用黑蟒反杀徐柏奚,用纳瑟珠的弓箭钉住兔肉将黑蟒引开,却没想到这些竹箭最后却成了设计嫁祸纳瑟珠的铁证。纳瑟珠箭法超群,校场上早已被万千人所目睹,若是遭遇了黑苗的巨蟒,无论是为了青苗还是为了自保,射伤黑蟒完全是合情合理的。而她若是在搏斗中不幸被咬死,失踪在这层层密林里,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一石二鸟之计,不仅完美的除去了纳瑟珠,还将引起青苗与黑苗之间的战争,所以徐柏奚才说她给他送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如果青苗与黑苗之间起了冲突,她也许就能借此机会趁虚而入,将何意从青衣苗人谷中救出来。雾月……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深恨着徐家的他,一点都不希望看到徐家的壮大,只要他提前向青苗与黑苗通风报信,徐柏奚的计划就会落空,徐家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才会在那时候,对她低低的道歉,然后毅然转身离去。 念及此处,阿苒不由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徐雾月他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藏铃衣掩唇低低笑道:“哎哟,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开始担心新人?我可真替阿璘不值啊。我曾经发过誓,”她放低声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字道,“你所拥有的东西,我迟早都会将他一个一个的夺回来,徐三也不例外。” 阿苒冷冷的盯着她,毫不示弱的针锋相对道:“是么,你可以试试看,到底是你的手段高,还是我的剑足够快!”说着,反手抓起沉渊朝她刺了过去。 一道人影疾闪而过,只听叮的一声,阿苒手中的长剑脱手而飞。笔直的插入不远处的地上。 藏铃衣被何意伸手揽在怀中,满面得色的瞪着她。冷笑道:“你杀了我祖母,逼得我背井离乡。这些我不想和你计较,但如今我与阿意历经千险才走到了今天,你若是还不肯罢手,非要将我身边仅有的幸福夺走,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阿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右手虎口处差点被对方精纯的内力震裂。她悄悄将手藏在身后,心里难过的几乎快滴出血,脸上却不露分毫,讥讽道:“你祖母背后偷袭不成反而死在我的剑下。居然也成了我的罪过?当初提出斗蛊的是你,负气出走的也是你,怎么在你口里,都是别人逼你的?我好不容易把他送到药王谷,千方百计为他求得医治,你将昏迷不醒的他带走可曾知会过我一声?”她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当然,如果你们真的两厢情愿。心系彼此,谁也不可能拆的散你们。只要他觉得幸福……”她咬牙逼着自己将最后那几个字说了出来,“只要你能真心待他好。” 藏铃衣看了她好一会,娇笑道:“你还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明明心里恨我恨得要死,居然嘴上还不忘记说这种漂亮话。” 何意忽然松开她,道:“够了。铃衣。” 藏铃衣挑了挑眉,回眸笑道:“我就和她叙叙旧。怎么,心疼了?” 何意摇了摇头。淡淡道:“她毕竟是我剑门的传人,清理门户的事交给我来处理。你还是先回去料理徐雾月吧。” 清理门户。 阿苒的身子微微一晃,当初为情势所逼她才肯跟着他学剑,现在到他口中,居然轻飘飘的一句清理门户就决定了自己的生死。 藏铃衣看了他好一会,才温柔一笑:“嗯,我信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哟。”说着,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阿苒一眼,转身施施然离开了。 何意抬起手中的青竹剑,指向阿苒道:“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拿起你的剑。” 阿苒雪白着脸,抬起头看着他,惨笑道:“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呵呵,我的剑法都是你教的。你要杀我直接动手便是,何必浪费时间?。” 何意冷冷的道:“这么容易就已经丧失斗志了?” 阿苒别过眼去,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最后还要刀剑相向。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她蓦然抬起眼,紧紧的盯着何意的双眼:“为什么?你明明还记得我,却对我这么……” 何意面无表情的道:“我的命是铃衣救的。她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他垂下眼眸望向面前的少女,“不论对方是谁。” 阿苒失声笑道:“所以我也是你的敌人么?” 何意并没有说话,而是将青竹剑横在胸前,做了一个起剑的动作。 阿苒咬了咬牙,握住沉渊的手猛地将长剑从地上拔起,高高举在面前:“那这把沉渊呢?你既然记得一切,为什么对沉渊只字不提?” 何意神色微微一变,冷冷道:“有什么好说的?杀了你,自然能取回沉渊。” 阿苒摇头道:“以你的身手,若是真要杀我,我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对你出手,只要一剑就能干净利落的取我性命。可你却偏偏选择了近身掐住我的喉咙,这是因为你知道藏铃衣在附近,故意做给她看,还是在忌讳你体内的蛊毒?”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剑风打断。 阿苒反射性的急退数步,那道剑风凌厉之极,几乎是擦着她的面颊划过,顿时鬓边几茎秀发轻轻飘落在地上。 阿苒心中一个声音凛然道:“他是来真的。” 何意见长剑收回,冷冷看着她道:“下一剑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阿苒急退数步,高声叫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开你身上的情人蛊……” 何意不待她说完,身形如鬼魅般闪过,反手一剑直接逼向她的面门。 好快的速度! 和之前在京城附近的那次较量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是了,在望天崖下他进阶成功,就算之后身受重伤,但修为尚在。这也就是说,现在的她是在以第三层挑战第七层。怎么看都是必死的局面! 只不过一瞬间的晃神,何意的剑已经逼到了她的面前。凌冽的杀意扑面而来,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阿苒足尖点地,飞快的跃起踏在了对方的剑尖上,借力翻身掠过;与此同时,手上的沉渊一剑从中劈下。何意知道沉渊的剑刃之利,并不打算与她硬碰硬,顺势横剑斩向她的腰际。 阿苒这一剑只是虚招,为了有效的保证自己的逃跑。待她双足落地之后,立即矮身朝边上的灌木丛中滚了过去。这一套连滚带爬的逃跑技能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饶是何意武功再高,也不由微微错愕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她一定要和那个最强的人交手?阿苒咬了咬牙,她打不过何意,难道还打不过藏铃衣?不管怎么样,先把徐雾月救出来才是。徐雾月虽然选择了复仇,但也没有伤害她,顶多就是有些碍事罢了。若是自己处在他的角度,一定也对徐铁星恨之入骨。即使外表看不出来,那孩子的身心早已遍体凌伤,不应该被卷进自己与藏铃衣的纠葛之中。 ——你所拥有的东西,我迟早都会将他一个一个的夺回来,徐三也不例外。 那个女人,她完全疯了。 阿苒正恨得牙痒,忽然背后一道劲风袭来。 糟糕!还是给他追上来了。 何意这人强得可怕,当他真正将自己列为敌人时,她对上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恶!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在经历了最初的打击之后,阿苒很快就从消沉绝望的情绪之中振作了起来。 除了爱情,这世上还有很多值得她留恋的东西,比如说那些尚未完成的梦想。 ——再给我些许时间,我就能做出温度计来! 比如说那些帮助过她支持着她的朋友。 ——何姐姐,我叫菱纱,菱角的菱,薄纱的纱。 少女握住沉渊,反手一扫,只听“叮”的一声,两剑相交,火星四射。 ——万一你喜欢的那个他……对你的感情不再,你又该怎么办呢? 阿苒眉目凌然,定定的直视着青年那冷漠的眉眼,一字一字的道:“既然你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何意了,那么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就听“咔擦”一声脆响,那柄记载着何氏剑门数百年荣耀与辉煌的沉渊赫然被何意手中的青竹剑磕出一道裂缝,只怕再多一击,剑身就会被完全斩断。 阿苒顿时傻眼了。 她刚把漂亮话说完,自己的剑就被对方的内力震裂。这可是沉渊啊,用来开山裂石,砍树做菜,杀人掠货都完好无损的沉渊啊!何意手里的那柄长剑再牛逼也不可能牛逼得过沉渊吧,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把它弄豁嘴了呢?何意把剑送给她的时候,也没说要让她注意保养啊。是了,他自己倒是很喜欢磨剑的。果然还是因为自己太懒的缘故么? 不,与其说是剑被自己弄钝了,不如说是对方的内力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认知。或许连涂山那家伙都已经比不上他了。阿苒顺着剑身呆呆的往上望去,如果她没有及时的回头,光凭方才那一剑的力道,完全可以要了自己的小命。可是……怎么可能,这才大半年时间,他怎么能突飞猛进到这个地步? 尼玛,这一群挂比!(未完待续。。) ps:进入尾声倒计时。抱歉上个礼拜因为身体原因没能更新,今日恢复更新,感谢支持过我的人,谢谢你们。 238 突破 - 阿苒 - 魏如春 何意挑了挑眉,冷冷道:“已经突破第三层了,怎么还只有这么点内力?沉渊放在你手上,还真是辱没了它。” 阿苒在青竹剑的威压之下被迫退后了一步,咬牙道:“说这种话……你不觉得有点仗势欺人么?”她不过是刚刚突破第三层,却被逼着和这个第七层实力的人交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胜算可言。 何意淡淡的道:“弱肉强食,这个世道一向如此。没有实力就无法生存,连这一点都不知道,我真怀疑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说着,又是一剑刺了过来。 这回轮到阿苒不敢再用沉渊与他相交,激灵之下就地滚开,肩头的衣衫被对方凌厉的剑风削去,雪白的肌肤上顿时鲜血直流。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不悦道:“阿意,不是说要清理门户么?怎么到现在还没解决掉她?” 阿苒蓦然抬起眼,只见藏铃衣慢悠悠从树后走了出来,她手里拖着一个浑身伤痕累累且人处于昏迷状态的少年,看那脸蛋可不正是徐雾月? 阿苒深吸一口气,定定的望着藏铃衣道:“你把他怎么了?” 藏铃衣将徐雾月随手往地上一扔,抬起脚踏在了他的胸口,居高临下的望着阿苒,抱着手不屑的道:“本来都给他种下奴蛊了,没想到这小白脸倒有几分骨气,宁死也不肯向你动手。没办法,他不肯让你死,我就只能让他死了。” 阿苒心中勃然大怒,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要冲过去一剑砍死她,但很快她又镇定了下来,冷冷道:“他若是已经死了。你还会废力气把他拖过来?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藏铃衣嫣然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她回头看了一眼立在阴影中的何意,“我知道她对你余情未了,而你又不喜欢和毫无斗志的人交手……所以我决定帮你一把。”她踢了踢脚下的少年,对阿苒抬了抬下巴道。“从现在开始,每隔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将你的小情郎从脚筋开始,往上一根一根的挑断。”那双妙目在阿苒脸上打了个圈,手中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若是你想把主意打在我身上,这把匕首可是会不小心掉下去的哦。”说着,手一松,那把匕首笔直的插在了少年鬓边的长发中。立即削下一缕长发。 这是一把吹毛立断的匕首,如果她没有绝对的把握,只要朝她这边身形一动,藏铃衣就立即会刺向徐雾月的胸膛。 阿苒咬牙道:“都说了他不是我的情郎。” 藏铃衣轻轻笑道:“谁知道呢?”一面将双手放在唇前吹了吹,向何意撒娇道,“这人沉死了,拉得我好累。阿意,你看我辛苦不辛苦?赶紧收拾了她。带我回去吧。” 何意淡淡的道:“嗯。” 藏铃衣胜利似的瞟了一眼阿苒,又故意贴在了何意身边。**的娇声道:“那你回去可要好好补偿我,人家为了你都一夜没睡,在这里耗着。” 何意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对狗男女! 阿苒心中对何意的最后那一点爱意也化为了愤怒。像这样肆无忌惮玩弄生命的人,才不是她所喜欢的那个何意。阿苒咬了咬牙,道:“打就打!”说着,用力握起沉渊飞身就朝何意刺去。 藏铃衣抚掌笑道:“对嘛。这才像样。” 世上还有比现在更快意的事吗?她对何苒恨之入骨,何苒抢走了原本该属于她的阿璘,她就夺走她的心上人。她要让何苒明白,她所喜欢的那个何意从**到心灵都已经完完全全都属于了自己。她想要什么,何意就会为她做什么;她想要杀谁。何意都会替她除掉。对何苒来说,一个是她心爱的男人,一个是爱着她的男人,到底是为了爱慕她的少年去杀她心爱的人,还是让无辜的徐雾月被她连累惨死,无论哪种选择都将是对她心灵的折磨。 藏铃衣冷笑着,换成是自己,一定毫不犹豫的看着徐雾月去死,可即使这样,她所深爱的阿璘还是选择了那个可恨的何苒。不过,就算何苒真的能冷眼旁观,也不可能活下去,何意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何意了。当然如果何意对她还有留念,只要想到她是为了别的男人和自己交手,心里只怕也好受不起来。 永远不要小看男人的醋劲。 如果他还爱着她的话。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最终的胜利者都属于她藏铃衣。 她原本打算等自己正式收服了青衣苗人谷,再给药王谷送一封挑战书。可现在看来,提前给阿璘捎个信简直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她怎么能让他错过这场好戏?一想到阿璘赶来后,得知何苒为了别的男人与何意决斗身亡,他那时候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美妙的表情? 藏铃衣的眼里闪烁着快活的光芒,心里低低的道:“看到你们都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她的祖母、她的地位、她的贞操、她身为女人的梦想、她心中深爱的男人……在失去了一切受尽了苦楚之后,总算轮到她藏铃衣品尝胜利的果实了。 …… 何意的瞳孔微微收缩,不过片刻功夫,阿苒的剑法陡然凌厉了起来。何氏剑法与心境的变化息息相关。心潮大起大落,极有可能走火入魔;反之,若是洗去一切杂念,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剑法的威力将极大程度的提升。这就是所谓的进阶与突破。 阿苒的动作快到了极点,较之自己当初刚跨入第三层时已经强出了许多,可惜还不够,她还需要大量的实战来积累经验。尽管她的攻击与闪避都堪称完美,但还是躲不过何意剑风的层层围攻。 她快,但何意更快! 她的沉渊无论如何再也不能何意硬碰硬的交锋,只能依靠敏捷的身手四处闪躲并趁着间隙进攻偷袭,一旦被何意捕捉到她的动向,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她固然将何氏剑法练得纯熟。但何意远比她更加了解剑法的精髓。好在对方虽然下手极狠,但似乎也没有与她硬碰硬的打算。不然以他的身手,早就把沉渊斩成无数段了。 难道他还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不,他是不愿伤及沉渊! 是了,沉渊是历代掌门之剑,不仅是荣耀的象征。更是进入鸣沙山的关键所在。当初在狐猴山时,何意曾与她说过,若是记不住,便去剑门密室石壁上寻找剑诀,鸣沙山无情谷,凭此剑便可入门。这就是说,一旦沉渊断裂,或许从此以后就没人能回得了剑门了。何意对剑门的荣耀看得极重,宁可自己死掉。也不能让何氏剑门断送在他这一代上。撇开男女之情不谈,那时候何意身受重伤,实在无奈才将剑法传授给她,现在他恢复了武功,完全可以重新收弟子,她对他也就没了利用价值。杀掉她并没什么损失,但若因此毁掉了沉渊,对他来说。就很是不值了。 阿苒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在她心里。剑就只是剑而已,可是在何意心中,剑比人命还重要,无论是他的命,还是她的命。阿苒咬了咬牙,索性置之死地而后生。拧腰反手将沉渊挡住身侧袭来的劲风。何意果然微微顿了顿,这千万分之一秒的停滞,让她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少女的身形蓦然拔起,只见寒光一闪,那柄长剑笔直的朝着何意手中的青竹剑斩去。何意心知她已经看破了自己的顾忌,剑尖一挑,直接刺向她的手腕,将沉渊夺了去。就在这交手的一瞬间,他赫然发现少女眼底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阿苒算准了他要夺剑,故意将自己的后背卖给他,同时一剑激射而出,直扑向藏铃衣的面门。 何意微微一窒,就是这火石电光的一剑……她居然在这短短的片刻功夫突破了第三层。 藏铃衣身上种有母蛊,她若是死了,何意也活不成。何意无论如何都选择先救她,自己及时将背心要害卖给他,也未必立即就死了。毕竟对何意来说,她的实力属于那种随时都能料理的水平,与他所喜欢的铃衣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藏铃衣根本就看不清那两人的动作,冷不丁一道寒光激射而来,顿时尖叫道:“阿意,救我!” 何意果然选择飞身扑过去将沉渊击飞。 藏铃衣见何意向自己扑来,立即定了定神,厉声道:“你果然是想和徐三做一对同命鸳鸯,我成全你就是!”说着握住匕首便向地上的徐雾月刺了过去。 就是何意这一瞬间的脱离战场,阿苒已经将背上的长弓取了下来,反手搭住了三只竹箭,对准沉渊射了过去。 只听叮的一声响,那竹箭正中沉渊的剑柄,迫使长剑在空中偏转了方向;何意为了不给已经出现裂缝的沉渊雪上加霜,这一击定然是瞄准了剑柄。可惜被她的竹箭一迫,必须要在空中临时调转方向与力道,否则就会与沉渊的剑身触个正着。若是在平常时候,或许他可以不用内力借助巧劲将它击飞,可眼下这一剑凝聚了她所有信念与精华,不用上内力根本就不可能撼动得了如此凌厉的一剑。这对何意来说当然不算什么麻烦事,但却也不是那么简单,他要想保护沉渊,就得极为小心的把握力道与计算角度。偏偏就是这一刹那的分神,给了阿苒足够的时间射出第二箭。 藏铃衣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握住匕首的手腕已经被阿苒的长箭射中。她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匕首,原本该插入徐雾月胸口的匕首也被迫偏了几分,眼看少年的右眼就要被匕首射穿,又是“叮”的一声轻响,一柄竹箭堪堪擦着徐雾月的鼻尖掠过,将那匕首的刃尖击飞。 这三箭一气呵成,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后果都不堪设想。何意抓住沉渊之后,立即回身一剑钉向阿苒。 阿苒身形一侧,那青竹剑擦着她的右肩飞过,仅剩完好的那个肩头衣裳也削去了大片。阿苒反射性的伸手将青竹剑握住,才回过头,就见一道劲风扑面而来。只听“噗”的一声轻响,这是沉渊刺入人体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阿苒呆呆的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喃喃道:“徐雾月……” 少年雪白着脸望着她,喘息着朝她微微一笑:“还好,赶上了。” 阿苒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伸手将他扶住,颤声道:“你,你怎么……”阿苒本想说你怎么这么傻,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口堵得慌,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徐雾月的心肺处被刺穿,大片的鲜血将衣裳渗透,衬得脸色愈发雪白。 不过数息之间,他的肺腔涌进了大量的鲜血,呼吸变得极为困难,喉咙里咯咯作响,只依断断续续出几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他明知她要去青衣苗人谷救她重要的人,却还是故意跟她捣乱了。其中固然是因为他不想徐家坐收渔利,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厌恶着自己那肮脏不堪的过去,更厌恶着因为嫉妒而愈发丑陋的自己。不过短短数天的相处,却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 多奇妙啊,无数个日夜他都在想尽办法诅咒着徐铁星,诅咒着那个冷漠窒息的徐家,诅咒着为了男人随便抛弃自己的母亲,诅咒着那个素未谋面对母亲负心薄幸的男人,诅咒着这个扭曲可怕的世界……可真到了最后这一刻,他的心中却无比的安宁平静。 是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向喜欢的人道歉,对伤害过他的人选择了原谅,他原本不是这样的心胸宽大,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徐雾月不过是个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原谅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有些遗憾罢了。 滚烫的泪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少女的眼里清晰的倒影着自己临死的惨状。 看,她多么的关心着他。徐雾月有些骄傲的想着,这个世上还是有人真心实意的为他哭过,还哭了不止一次。即使他清楚的知道,这种关心与情爱无关,心中却还是暖洋洋的,胸前的痛楚也渐渐淡去。 远处的天边泛起淡淡的微光。 也许没过多久又要日出了,真可惜,他只怕再也看不到了。 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眸永远的阖了下来。 不过不要紧,人生中至少有一次,他和她一起欣赏过黎明到来时的美景,这就足够了。(未完待续。。) ps:感谢a薄荷同学与沙涛诚三同学的打赏,感谢米糊静同学的评价票,谢谢你们的支持。 239 进阶 - 阿苒 - 魏如春 夜风吹拂起少女的长发,她紧紧的将徐雾月抱在怀里,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肌肤相触时传来的温暖,胸腔里那颗跳动着的心脏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徐雾月死了。 他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少女的手指死死的抓住了衣摆,含着泪咬牙道:“这个笨蛋!” 明明那么聪明的人,居然会选择最愚蠢的方式,为了救她而死。在这个世上,她救过许多人,谢澜曦、何意、司马珏、颜九针、菱纱……甚至连郝语环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厌恶而在药王神炼时对垂死的她袖手旁观;她同时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甚至是舍身相救,可真到了眼前这一刻,眼睁睁的看着徐雾月就这么死去,她整个人都懵了。 自幼在深山里长大的她,从来不曾知道人世间居然有这么多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情感,谢澜曦是她朦胧的初恋,却因为种种原因两人姻缘就此而断;司马珏的傲娇与孩子气,让她一直把他当做弟弟那样对待;何意让她明白了信任与托付,也让她体会到痛苦与伤害;颜九针为了帮助她,宁可让藏铃衣在他身上种下蛊毒;活泼可爱的菱纱,让她感受到女孩子之间也存在如此真挚的友谊;可是徐雾月…… 何意的声音有些飘忽:“怎么?他的死,居然会让你的心境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阿苒怔怔的望着他,道:“如果当初在校场上,我没有带他过来就好了。”他无意中替她挡了两箭,就抓着她不放手。她误会徐雾月将菱纱当做活猎,故意将他抓到了这里。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声音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想借助徐家的势力进入青衣苗人谷来寻你,没有办法拉拢,就只能去绑架威胁……一开始我对他是不怀好意的,救他是因为他是徐三。替他除去身上的蛊毒,也只是想在救你之前借他练练手。我对他一直是这么残忍,”那双美丽的眼眸阖上之前。明明还流露出对人世的眷恋。雾月那家伙……好不容易除掉了身上的枷锁,眼看就能奔向幸福的自由,去完成他一直所期望的梦想,偏偏在这时候,他却为了救她而死。阿苒将徐雾月的尸身小心的放在了一边,抓起青竹剑,蓦地抬起眼望向何意,少女握住剑柄的指骨微微有些发白,“就像你所说的。藏铃衣救了你,她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那么……雾月为了救我而死,他的仇我来替他报,他的梦想我来替他完成!” 何意默默的看着她,眼前的少女身形纤细柔弱,骨子里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冷冽与坚韧。刚刚突破第三层巅峰时的心境在经历了剧烈的动荡之后,终于稳固了下来。 “果然是仇恨的力量才是最有效的么?”何意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一面身体微微朝边上侧去。轻松避开了阿苒的攻击。 何氏剑法的每一次突破,都是对心境的考验。心境的动荡很容易引发突破。但突破之后,能不能稳固下来却成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持续动荡的心境将会导致走火入魔,稳固并坚定之后才能成功进阶。 何氏剑门选择同门之间的生死战来进行承传,将所有朝夕相处的同伴杀死,在不断的杀戮中舍弃了所有感情,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将支撑着自己的唯一信念放到最大。在这个艰难而血腥的过程中。必须要不断的说服自己他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只有他才适合活下来,杀掉其他人是没有错的……就像催眠那样保护着自己脆弱的心灵,使之在杀戮中浴血并不断扭曲壮大,直到心境最终得到稳固。成功进阶通过生死战为止。 第一百十一招,第一百十二招…… 阿苒的身形飞快的变化着。这样下去不行,即使沉渊已经裂了一道缝,在何意的手中依然如往昔般强悍。内力的悬殊,即使是木剑也可以成为利器,反之,实力相差太大,利器到了弱者手里也会被轻易斩断。 藏铃衣被阿苒那一箭正中手腕的动脉,她不敢随意将长箭拔出,生怕鲜血流动的更快,只能从怀里取了金疮药勉强敷住伤口,一面凄声哭道:“阿意!为什么不赶紧杀了她?她伤了我的手,我就要被她害死了。” 何意的速度陡然变快了许多,阿苒只觉得浑身上下被对方的剑气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那种细如毫毛的火辣痛楚,在注入内力后就像是千刀万剐的凌迟一般难以忍受。 即使像她这样对疼痛忍耐远超常人的体质,也无法在如此绵长又深刻的痛楚中集中注意力。有那么一瞬间,阿苒都打算弃剑投降引颈就戮了。被一剑刺死也好过这样的折磨。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更强烈的求生信念给打压了下去。 是的,她不能死。 她还有那么多事没来得及做,不能就这么窝囊的死在这里!如果就这么被何意杀掉,如何对得起为救她而死的徐雾月?如何对得起被她伤害的司马珏?如何对得起她自己? 少女的眼眸里燃烧起了熊熊烈焰,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她的速度必须要更快,达到自身**的极限,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天空的乌云越积越多,月色已经被完全隐没在黑暗中。远处天空的微光渐渐黯淡下来,空气中充斥了山雨欲来的土腥味。沉闷而令人窒息的阴郁笼罩着整个雾月山谷。忽然间,一道青色的闪电从天空中劈落,照亮了交战中两人的身姿。 饶是藏铃衣如何不耐烦,也不由张大了双眼。 好快的剑! 世间最快的剑,成就了天下第一。何氏剑门能屹立数百年不倒,自然有其惊人之处。连毫不通剑法的藏铃衣也被这举世无双的剑法所震惊。比闪电更快的剑光,比惊雷更猛的气势,比狂风更迅捷飘逸的身姿,比大海更波澜壮阔的剑意。比万仞之巅更坚韧不拔的信念……这就是何氏剑法的精髓所在。 哗啦!哗啦!磅礴的大雨倾盆而落。 即使何苒早已遍体鳞伤,她的速度还是快到了自己肉眼无法捕捉的地步。藏铃衣的胸口怦怦跳动着。如此快的剑,看得她眼花缭乱,就连头都开始隐隐痛起来。 雨水迷蒙了她的双眼,就在她低头取出帕子打算擦去脸上的雨水时,忽然一道剑光朝她激射过来。 有何意在。藏铃衣根本就无所畏惧,她坚信何意一定会保护她,因为她如果死了,何意的下场会更加惨烈。 同样的当,她最多只会上一次。 藏铃衣立即躲在了树后,防止被阿苒的竹箭所射伤。 出乎意料的是,那一招偷袭只不过是阿苒的虚招。何意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那家伙是想佯作进攻藏铃衣,故意将背心卖给了他。若她依旧和刚才一样将手中长剑投掷出去。或许他还会考虑去救藏铃衣。但眼下这个破绽实在太过明显,舍弃了近在咫尺的强敌,去攻击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人,怎么看都不太合理。虽说她身上背着弓箭,在如此大的雨势下,未了避免沉渊受损,想要避开弓箭刺中要害,确实有些困难。但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她是在小瞧他的剑法,还是在小瞧他的智商? 何意飞快一剑追了上去。眼看就要刺入阿苒的腰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女的速度忽然开始大幅度的提升。何意的这一剑,居然刺空了。 成功了! 从一开始,她就隐藏了自己真实的速度,用永远都是堪堪避过的擦伤去麻痹着对方的神经。让他以为这就是她的极限。在他追逐着自己的破绽时,蓦然间将速度提升到最快,让他一剑落空。而自己则趁着他怔忡的刹那,足尖点地翻身跃起,反手一剑刺向他胸前的要害。当然。她不可避免也会被对方的剑风所波及。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不付出点代价,如何才能战胜各个方面都比自己强出许多的何意?这么长时间的忍耐,就为了最后这完美的一击。 此时阿苒的心中,一个声音正在反复的回荡着:“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嗜杀的**已经盖过了原本挣扎求生的信念,由单纯的自保转化为必杀的野心,杀戮的魔性在少女的体内滋长着。 这是顺理进阶的标志。真正跨入第四层之后,无论是心境还是剑法的威力都得到了稳固的提升。 只听“呲”的一声轻响,她刺中他了;可与此同时,何意的长剑也插入了她的腰间。阿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呆呆的低头望向自己腰腹中的那柄沉渊,眼睁睁的看着它被何意快速的拔了出来。在这一刻,她忽然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力回天,什么叫绝望失败。两人的身影在空中极快的交错而过,一个人直接跌落在了满是泥泞的土地上。 藏铃衣欢叫着从树后跑了出来,扑到了何意怀中,嫣然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了我杀掉她!” 何意看着她的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如果我没有记起来这一切该多好。”说着手上微微一动,一剑刺入她的胸腹中。 藏铃衣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就觉得腹中一痛。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何意,失声叫道:“你做什么?” 何意默默的看着她,手上稍稍用力,又将沉渊递入数寸。 藏铃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颤声道:“你,你杀了我,你也活不成!别,别忘了,母蛊若是死了,发狂的子蛊会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她这才发现他的腰腹中赫然插着一只黑色的剑柄,不由张大了眼,“怎么会?你居然会被她……” 何意低低的嗯了一声,顿了顿,又低低的笑了起来:“好不容易让她顺理进阶,我怎么能让你还活着给她添麻烦?” 藏铃衣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沉渊在她胸口开了个大洞,将她的内脏搅得稀烂。在确定她死透了之后,何意才奋力将沉渊拔了出来,一面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朝阿苒走过去。 失血过多导致他的眼皮几乎都抬不起来。才走了两步便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他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寒冷了。 是的,从他恢复记忆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决定了这样的结局。 青衣苗人谷的人并不是真心要救他,而是迫于藏铃衣的压力。他们害怕伤了母蛊,不敢拿精通蛊术的藏铃衣开刀。就在他体内做了手脚,让他看起来一天好似一天,实际上却在剧烈的消耗着他的生命力。原本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直到某一天发现了自己体内的内力陡然剧增了数倍。别人不知道他曾在药王谷中走火入魔,藏铃衣却是知道的。但藏铃衣也不知道的是,在移商换羽过程中,他体内一部分的内力被分流到了阿苒身上。 何意这辈子从不相信奇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如此逆行倒施,无非是想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死得毫无异状。当他发作之时。就是他们趁机取出子蛊的最好机会。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对他下手,那是因为彼时,藏铃衣与青苗彼此戒备,他与她身上又种有借命蛊,万一他死了,极有可能会伤害到藏铃衣体内的母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何意身体的不断好转,借命蛊的作用越来越小。圣蛊的威压越来越大,最终等级远高于借命蛊的圣蛊将以绝对性的优势吞噬对方。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母蛊吞噬掉雌蛊,子蛊则吞噬雄蛊。藏铃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与徐柏奚暗中勾连,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借刀杀人排除异己。有何意在身,青苗里没人能杀得了她。而谷主与圣女一派也将在黑苗与青苗的战争中纷纷陨落,最终得意的人将会是她。 只可惜。这一切都因为遇见了阿苒而被打乱了。 何意回忆起了一切,他却不能在藏铃衣面前流露分毫。一旦被她察觉到,以她的性格只怕会立即动用母蛊杀死自己。就算他能轻易杀掉藏铃衣,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他必须要保证在自己还能拿剑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帮助阿苒进阶。 在何意的心中。师门的荣耀高于一切,何氏剑门数百年的传承绝对不能断在他这里。可是,阿苒并没有同门师兄弟,她没办法通过生死战来获得突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亲手斩断对自己的执念,绝情断爱稳固心境才能顺利进阶。 何意想要让自己重新站起来,可身上偏偏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用沉渊拄着地,一点一点朝阿苒爬去——他要亲手将这柄传承之剑放到她的手中。 或许还有别的方法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他没有时间去一一尝试,实在是等不起……也等不及了。 柔软的泥土被雨水打湿成一个一个的深坑。何意的眼里已经看不见了,他盲目的往前爬过去,直到一双冰冷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耳畔传来阿苒愤怒的哭叫声:“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她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何意的剑只是刺穿了她腰间的束带,贴着她的肌肤擦了过去。她心里清楚的明白,这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对方故意留了她一条性命。他没有杀她,她却一剑刺中了他的要害。并不是说她的剑法多么强悍,而是何意根本就没有用内力去阻挡。以他那逆天的内力,刀剑近身都完全可以将其弹开,又怎么会轻易的被她击中要害? 他是故意让她亲手杀了他。 她问他为什么? 其实看到他千方百计拖过来的沉渊,她就已经猜到了。 他永远都是那样,身为掌门的责任,让他将师门的传承视为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当初在狐猴山时也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徐雾月的死也是他故意为之,不然以何意的身手,怎么可能容许他挡住他的视线?他是故意要用雾月的死来刺激她,所以才会反复提及自己心境的变化。 可是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意牺牲别人来成就自己。 何意将她的手合在掌心里,少女被打湿的长发垂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轻轻动了动嘴唇,似是说了什么。 不用说,她知道的。是要她握住沉渊,从今以后将师门发扬光大。阿苒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样变态的师门,她才不要去传承,她才不会走上他的老路子! 阿苒握紧了拳头,只听他低低的说:“我怀里……有只木簪,你戴戴看……好看不好……”最后那个“看”字终于没有说出口,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消逝在风中。 阿苒怔怔的望着何意,过了许久才反射性的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大声哭道:“你这个混蛋!你不是喜欢你的铃衣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把这一切早点告诉我不行吗?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 “啪嗒”一声轻响。青年怀中掉落出两截木簪,与他之前送给她的那枚样式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更精致了些,因为被阿苒的长剑刺中,脆弱的木簪很快就断成两截。 阿苒握着那两截木簪,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呆呆的靠在树下,望着远方的天空。 雨渐渐小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层层的乌云散去,露出明亮的天空。 太阳升起来了。 阿苒终于体会到了徐雾月当时说那句话时的心情。 是的,当所有的阴霾散尽后,崭新的人生就在面前。 所以那时候,他会以那样一种怔忪的表情,一瞬不瞬的望着天边的太阳,喃喃的说:“日出了。”(未完待续。。) ps:感谢老码头火锅同学的打赏!谢谢。 感谢一只耳朵的兔子同学的长篇留言。怎么说呢,徐雾月的性格是典型的受创后偏激消沉的类型,阿苒当初没有救他,他就已经死了。阿苒对他只是同情,并不是爱情。他其实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单纯无辜,就像是他母亲一样,本身是消沉偏激的性格,好不容易找到活下去的信念,为了保护自己成为了一朵腹黑白莲花(可能文里没有明写,徐柏奚曾警告过阿苒),可一旦得知了真相,如果不能毁掉对方,就一定会自我毁灭。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死在了阿苒怀中,对他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另外,这文真的就快完结了,如果大家愿意,可以把这一章当做完结。但我觉得还有好多人没有交代,像颜九针,司马珏,菱纱涂山,谢澜曦啊都还没有交代,原定要写的京城篇,在青苗这副本结束后就该来了,不过最近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看牙,要治疗好久),尽量快点结文了(这不是烂尾哦,我觉得我写得还蛮详细的)。反正努力给女主一个好的结局。祝大家感恩节快乐。 240 离开 - 阿苒 - 魏如春 徐雾月的死并没有影响徐柏奚所布下的大局,就像是海里泛起的微小浪花,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可是当阿苒抱着徐雾月的尸身高高的坐在雕饰有巨大徐字的云觅城门上时,这件事的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 徐铁星得知雾月之死后,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年。自从徐柏奚可以独当一面后,几乎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第一次带着数名贴身侍卫猛不迭的赶了过来。 徐柏奚望着那个一脸漠然坐在城门上长发飞舞的少女,微微有些狐疑的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徐铁星一眼就看到了雾月的尸身。那孩子靠在少女的肩头,漂亮的脸蛋被朝霞染得一片晕红,看起来栩栩如生。如果不是他胸口那令人惊恐的大片血迹以及稍显僵硬的坐姿,根本不会有人能想到他早已死去。 阿苒冷漠的俯视着下方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看起来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眼神却苍老得可怕。他紧紧的盯着自己怀中的少年,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谁?是你杀了我的雾月么?” 阿苒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又是谁?” 徐铁星阴沉着脸,立在他身边的侍从中立即有人大声斥道:“郡守大人问话,居然还敢顶嘴?” 阿苒语气平淡的道:“哦,原来你就是徐铁星。失敬失敬,”顿了顿,又道,“很可惜,我今天找的人不是你。徐柏奚在哪里?” 那侍从见她言语之中殊无恭敬之意,不由勃然大怒道:“大胆!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对郡守大人如此无……” 他话音未落,一支竹箭便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阿苒放下手中的弓箭,慢悠悠的道:“我手里一共只有三支箭,这是第一支。识相的,让徐柏奚赶紧出来谢罪,否则下一支箭瞄准的就是你们这位才德兼备的郡守徐大人。” 脚下看热闹的百姓闻言顿时骚动起来。人群如潮水般往后退去。徐铁星身边的侍卫们则立即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将徐铁星团团护住。只听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数十名铁甲骑士背着长弓夹着烟尘轻骑而来。 终于来了。 阿苒冷笑一声,掂起第二支竹箭,对准为首那名身材高大的骑士就是一箭。那人淬不及防被她一箭射中,虽没有伤到身体,却因为彼此的势头太猛,这一箭居然将他直接射落马下。 只听一阵此起彼伏的嘶鸣声,他身后的骑士纷纷勒马停下。将阵列从中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一名身材与被射中那人极为相似的骑士从后面慢慢走了出来,他先看了阿苒一眼,翻身下马朝徐铁星躬身行了一礼,平静的道:“儿子来迟,让父亲受惊了。” 他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凌厉的钢鞭,好在脸上的盔甲够厚。只被打裂了前额,否则只怕连脑袋都要被削掉一半。只听徐铁星厉声呵斥道:“你也知道你来迟了?我让你去寻雾月。结果呢?人家都把雾月的尸体送到家门口了,你一句来迟就能让雾月活过来?” 徐柏奚仿佛没听见似的,将裂开的头盔摘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一面神色如常的抬起了眼,平视着徐铁星的双眼,平静的道:“事已至此。父亲就算打死了儿子,雾月也活不过来。还不如将此事交予儿子来处理,不管结果如何,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徐铁星被他这几句话气得几乎浑身颤抖。这个长子从小就极有胆识,当初碧珠死的时候。他就敢以十岁稚龄提着沉重的铁剑上前质问他既然决意抛妻弃子,为何不一身殉情,如今翅膀硬了,对他更是态度敷衍殊无敬意。徐铁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勉强开口道:“先不说这些,赶紧将雾月给我夺过来才是正经。那个女人我不管,唯独不许伤了雾月的尸身,”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可是你亲弟弟。” 徐柏奚沉默了一会,应声道:“是。”转身面向阿苒,开口道,“放箭。” 阿苒见那些弓箭手齐刷刷的举起长弓,立即将徐雾月的尸身挡在面前,冷笑道:“这么着急杀人灭口,是怕我将你在雾月谷里做的好事给抖出来?” 徐铁星担忧雾月尸身被损,立即抢上前两步,高声叫道:“都给我把弓放下,不许伤了我儿!” 阿苒见他眉宇之间倒有几分情真意切,这才稍稍放缓了语气:“你也知道雾月是你儿子,既然爱子心切,为什么又在他身上种下奴蛊之毒?” 徐铁星顿时神色大变,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但只一瞬间便镇定了下来,厉声道:“住口!你知道什么!” 阿苒冷笑道:“我只要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就行了。”她看了看徐铁星,又看了看徐柏奚,“你们这一对父子,一个为了自己的私欲丧尽天良枉为人父,一个为了自己的野心挑拨离间牵连无辜,简直是绝配!不过呢,逝者已矣,过去的那些事,我也不想帮他闹得人尽皆知;至于徐大公子,你想铲除异己设计令苗人内讧也好,坐收渔利壮大自身也罢,哪怕是你想统一天下,对我来说都不会放在心里。唯独一件事,当初在雾月谷里,你不该拿我的朋友威胁我。” 徐柏奚凝目望着她,忽然开口道:“是你。” 阿苒森然笑道:“怎么?才认出来?”何意既然已死,她心里再也没有任何顾虑。 徐柏奚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放缓了脸色道:“原来你是女孩子,方才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妹妹,正想着要不要对你手下留情。” 阿苒挑眉道:“好一个手下留情,徐大公子可真是菩萨心肠!上来不由分说就令人放箭,若不是我有雾月在身,只怕立即就会被射死了。” 徐柏奚摇头道:“既然他是你,那雾月也必然是假的了。” 阿苒心中一凛。难道被他看出来了?只听他继续道:“你待朋友如此情深意切,又怎肯拿雾月的尸身作挡箭牌?” 阿苒脸上不露声色的微微一笑:“他的仇我自然会替他报!但身为朋友,他必然也不会对我坐视不理。若是雾月地下有知,看到你对我弓箭相向,想必也会奋不顾身挡在我身前……雾月他啊,看起来很坚强。其实内心敏感纤细,难得世上有一个人肯对他好,他才不舍得让我受伤呢,”说着,眼波流转瞟了徐铁星一眼,“徐大人,你说是么?” 徐铁星气得浑身颤抖,厉声道:“你真是……不知羞耻!” 阿苒托着腮,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道:“哦?那徐大人以为的羞耻是什么。需要我说出来么?” 徐铁星见她意有所指,心中一虚,也顾不得雾月的尸身,立即大声叫道:“放箭,给我射死这个贱人!” 他喊了半天,徐柏奚身后的弓箭手却无一人动弹。徐铁星顿时勃然大怒:“你们都聋了么,没听见我让你们放箭?” 徐柏奚慢慢道:“父亲,您不是说不许伤了雾月么?一会不让他们放箭的是您。一会逼着他们放箭的也是您。毕竟弓箭无眼,若是不小心让我那三弟的尸身受损。事后算起账来,儿子可不愿自己的属下承担这种责罚。” 徐铁星怒极反笑道:“你连你老子的话都不听了么?别忘了,我才是蛮陵郡的郡守,只要我在一日,随时都可以卸了你的职。” 徐柏奚淡淡道:“父亲说话千万小心,儿子的功名好歹也是天家授予的。难不成父亲当真以为自己能在这里一手遮天?” 徐铁星身子微微颤抖,咬牙道:“逆子,逆子……”他上前数步,反手一鞭刷在徐柏奚的肩头,顺势将他手上的弓箭卷到了自己手中。冷冷环顾了一圈,道:“你的翅膀硬了,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罢了罢了,你不肯动手,便由我亲自来。”他见自己儿子身后的弓箭手们脸上并无愧色,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心中暗暗赞了一声:“倒是调教出了一群好儿郎,可惜了……”他在蛮陵郡积威已久,能面对他的逼视毫不退让,除非在他们心中,自己也被列在了随时准备攻击的对象之内。自碧珠死后,随着自己对雾月日益隆宠,他与其他儿子之间的隔阂也在不断加剧。柏奚的表现越来越无可挑剔,云觅暗地里的动作越来越大,这些他都知道。他表面上越是不动声色,他们就越容易沉不住气。当雾月的死讯传来时,他知道自己这两个儿子中间,总有一个人会忍不住先动手。 徐柏奚是长子又领兵多年,云觅虽是嫡出但体弱多病。他一直以为雾月死后,云觅才是那个沉不住气先跳出来向柏奚发难的人。毕竟只有在他徐铁星活着的时候,云觅或许能仗着自己对他的怜惜侥幸扳倒柏奚;若是再拖下去,待他年老体弱,柏奚气候已成,届时想要再兴波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可没想到的是,居然是柏奚选择了对自己动手。羽翼未丰就想在老虎尾巴上拔毛,他当真觉得自己拥有了十几个效死之士就可以和自己作对了? 不,柏奚绝不是如此鲁莽之人,一定有什么原因,迫使他不得不违抗自己的命令,提前将自己的实力摆上了明面。徐铁星的目光顺势落在了城门上那个拿雾月的尸身做挡箭牌的少女身上,容貌确实称得上绝色,敢在自己的地盘上登门打脸,胆色也不可小觑,柏奚就是在认出她之后,态度才出现了如此大幅度的转变。 徐铁星冷笑一声,张弓便欲一箭射去。 徐柏奚忽然开口道:“父亲,此人箭法精绝,这世上唯一能胜过我的,大概就是她了。既然当初在校场上定下了比武招亲的规则,她便是我未来的妻子,您未来的儿媳,还望父亲手下留情。” 徐铁星冷笑道:“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个女人不行。”他一双厉眼狠狠的瞪着阿苒,“此女和雾月不清不楚,如何能进我徐家的门?兄弟相争一妻,你不怕丢人。我还觉得脸上无光呢。” 徐柏奚沉声道:“既然如此,就休怪儿子无礼了。”说着招了招手,身后一排弓箭手顿时张弓搭箭,做好了准备。 徐铁星铁青着脸道:“怎么,你打算对为父动手么?” 徐柏奚毫不迟疑的跪下道:“不敢,只不过父亲的箭一出。儿子手下的人必然竭尽全力击落您的羽箭。” 阿苒坐在城门上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一只利箭擦着耳畔飞过,只听一个少女愤怒的尖叫道:“你这妖女,到底对我大哥施了什么邪术,还不赶紧将徐雾月的尸身给我放下?” 阿苒挑了挑眉,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道:“我道是谁呢?这不是徐姑娘么?来得正好,咱们新仇旧怨一起算。” 那少女正是徐黎弗。 她虽然对徐雾月没有多少好感,但更看不惯一向宠爱自己的大哥居然会为了阿苒忤逆父亲。徐黎弗自幼娇生惯养。一言不合就带人围堵群殴,哪里听得进阿苒如此挑衅的语气,当下举起长弓对准阿苒的脸蛋射了过去,心中气恼道:“你不是生得美么?我就要将你这张狐媚脸给划个稀巴烂!” 何意既然已死,阿苒便再无顾忌,她打定了主意要替雾月菱纱他们出口气,手下自然也不会容情。徐黎弗一箭射向她的脸,阿苒伸出二指轻轻一夹。便将长箭接了下来。少女指尖微动,调转箭头。拉弓指向徐黎弗,口中冷冷道:“这么喜欢射箭么?还给你好啦!” 徐黎弗只觉得眼前一花,脸颊上火辣辣的被箭尖拉出了一道口子,红得发乌的鲜血从伤口处泌了出来。她一张俏脸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哭叫道:“阿爹,阿爹快救我!那贱人划花了我的脸。快把腐肌蚀骨膏的解药给我!” 阿苒托着腮轻声笑道:“腐肌蚀骨膏么?徐姑娘对自己下手还真够狠的。” 徐铁星见爱女受伤,反手便是一箭朝阿苒胸口射去。他这一箭才飞出丈许就被数枚齐至的翎羽箭击落。 徐铁星勃然大怒:“你当真以为我治不了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乌笛呜呜的吹了起来。 徐柏奚心知他要动真格的了,便朝阿苒道:“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派人把你请下来?” 阿苒嘿了一声道:“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请我下来?” 徐柏奚淡淡道:“第一,我这里有十五名百里挑一的弓箭手;第二。我可不在乎雾月的尸身会不会受损,不论他是真是假;第三,我对女人的容貌没什么讲究,就算你的脸被箭扎得跟刺猬一样,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不要想着我会怜香惜玉,最终倒霉的只可能是你自己。更何况,”他瞟了一眼阿苒肩后的箭篓,“你只剩下一支箭了,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这只箭就算射中了我,落在我父亲手里,你的下场只会更惨。” 阿苒抽出最后那支竹箭,掂了掂箭身,抬眸嫣然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最好瞄准郡守大人么?” 徐柏奚冷冷道:“没有多少时间给你折腾了,我会替你数到三,若是到时候你还没有下来……” 阿苒懒懒的打断道:“数数只会数到三,你也真够可怜的。” 徐柏奚脸上浮起一阵薄怒,抬起的手势微变,十数枚长箭从不同方向朝阿苒齐射而来。 阿苒冷笑道:“好厉害的弓箭手!” 那些长箭的角度与力道相差甚远,就算她站着不动,也不会有一支箭命中她。偏偏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那些长箭蓦然迸射出无数道细网,赫然将阿苒罩在其中。 阿苒大惊之下只来得及将雾月的尸身推开,自己连滚带爬躲到了一边,却不想还是被从天而降的细网牢牢缚住。就在她动弹不得之时,一枚翎羽铁箭破空飞来,眼看就要射中她的胸口,忽然一道身影闪过,将阿苒连人带网一起卷在怀中,从高高的城门上落了下来。 徐铁星定睛一看,失声道:“是你!” 那人看起来四十余岁,只朝徐铁星微微颔首为礼,便将阿苒放在了地上。一个满面病容的年轻人从他身后不远处的牛车里走了下来。 那年轻人朝徐铁星颤巍巍的喘息道:“阿爹,能不能放这位何姑娘一条生路?” 徐铁星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黎弗就尖声叫道:“二哥,怎么连你也中了这个妖女的蛊毒么?” 阿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徐云觅?” 那年轻人轻轻颔首道:“正是在下。” 徐铁星这回的脸色是真的难看到了极点,雾月那孩子居然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只不过一眼,他就看出对方知道了他所有的秘密,那些绝对不容于世、肮脏不堪、亵渎人伦的秘密。正因为此。他绝对不能让她活下去!偏偏他的儿子一个两个居然都为了袒护那个女人,公然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徐柏奚似乎也十分惊讶,原本平静无波的声音也显得微微有些上扬:“云觅,你认得她?” 徐云觅喘息了一会,轻声道:“原本不认得,但……”他那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她可不是你我能碰触的人,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护送她平安离开。”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使要违背阿爹的意思。” 徐铁星见他俩并非拧成一条绳,反而镇定了下来,冷冷道:“哦,那你倒是说说,这丫头是什么来头?” 阿苒手中长剑微动,便将身上的细网除了个干净,朝云觅身边那名中年人赞了一声:“身手不错。” 那中年人并没有说话。只将摇摇欲坠的徐云觅扶住,深深看了她一眼。徐云觅咳嗽了一会。道:“她是药王谷的人。” 徐铁星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女人居然是药王谷的人,难怪云觅会为了她忤逆自己。那孩子若非被天生的顽疾所困扰,大概此时也轮不到柏奚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他想要活下去,渴望着权利的滋味,那么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药王谷。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自从去年药王神炼传开一来,人们都纷纷赶往祁连山求医,只可惜药王谷根本就不对外开放,即使盘恒在山下,普通人想要通过屏山迷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以云觅的身体。根本就没办法长途跋涉前往祁连山。如果这个姓何的少女真的来自药王谷,换成他是云觅,也会不惜一切代价都会将她救下来。 但问题是,他怎么能确定她出自药王谷? 同样的问题也盘桓在徐柏奚的心里。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答案。 是的,藏铃衣。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定是想脚踏两条船,在明面上利用自己的人手帮她除掉她想要除掉的人,在背地里同时也和云觅做了交易。毕竟一旦青苗与黑苗开战,藏铃衣固然能借刀杀人铲除异己,但同样如果想要接手一个残损破败的青苗,就必须要巩固自己的实力。而他徐柏奚从来不是乐善好施之人,削弱实力最强的青黑两苗来壮大徐家是他唯一的目的。藏铃衣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为避免被过河拆桥,她选择了用出卖药王谷的消息来勾引云觅。藏铃衣自幼在药王谷长大,即使从谷中叛逃,多年的情分还是摆在了那里。只需要用简简单单的一句“我会帮你将药王谷的人引来,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云觅明知道她不怀好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咬钩。 可如此一来,他更想要得到她了。 自从发现她就是校场中那神秘的美少年之后,他那沉寂多年的心竟然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当然,他并不是因为如此简单的缘故才不惜违抗徐铁星的命令。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在藏铃衣尸身边发现她临死之前留下的信息。 能将体内种有圣蛊的藏铃衣轻易杀死的人,就是藏云花千方百计想要杀死却反而因此丧命的生死大敌。而在药王谷原本混得风生水起的藏云花为什么宁可冒着被驱逐的风险也一定要杀掉她呢,这个原因早在藏铃衣回到青衣苗人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这是因为对方天生不惧蛊虫。 徐柏奚虽不是苗人,却也知道在五溪蛮地流传着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哪一支色苗,如果遇见这样的天敌时,都会不惜任何代价要将其除去。 因为只要与她交合,就能除去身上种下的任何蛊毒。这样的女人对以蛊为生的苗人来说。威胁实在太大了。徐柏奚在藏铃衣尸身上发现了纳瑟珠的竹箭。起初他并没有将藏云花特殊体质的天敌与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神秘少年联系起来,直到他认出她就是他。 徐柏奚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这是老天赐给他的机会,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将她得到手,哪怕与徐铁星为敌他也在所不惜。可没想到,云觅那家伙居然也发现了她的身份。 徐柏奚深深吸了口气。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让你带走她了。”说着,从他身后的属下手里接过长弓,对准徐云觅的胸口就是一箭。 徐铁星心中暗道不好,一个是他打算磨砺之后传承家业的长子,一个是体弱多病的嫡出,眼下兄弟俩竟然为了争夺一个女人相互厮杀,这对他来说简直比雾月的死讯还要让他难受。当下一鞭子朝徐柏奚手腕上卷去,口里厉声叫道:“住手!” 可惜已经太晚了。他即使能阻止得了徐柏奚,也无法阻挡他身后的那群弓箭手。 一直立在徐云觅身边的那个中年人见徐柏奚的人出手,立即将徐云觅抱住,连着几个起跃躲闪了开去。 与此同时,徐铁星的人马也已赶到,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徐柏奚的人背靠背彼此收拢,他看似处在下风,脸上却镇定自若。望着徐铁星道:“我与二弟忤逆同罪,您打算如何处理我俩呢?” 徐云觅轻轻笑道:“大哥别说得那么可怕。我不过没有遵守父亲的命令,这可算不得是忤逆。” 徐铁星心烦意乱,冷冷道:“住口!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关进地牢里,尤其是那个女人,绝对不能让她逃走!” 阿苒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跃上了城门,少女的长发迎风飞舞。整个人背光而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听她嫣然笑道:“是么?那我偏要逃给你看看!” 徐铁星厉声叫道:“放箭!” 阿苒足尖点地,面对着众人向后腾空跃开,一面抽出背上的弓箭。口中叫道:“那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的箭更快!” 徐铁星冷笑道:“你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支箭,还能有什么作为?”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作为徐家征服蛮陵郡象征之一的徐字城门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飞石碎屑更是散了一地。徐家的兵将们哪里见识过如此大的轰炸场面,离得近的兵士早就被吓傻了,更有甚者直接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哭叫道:“雷神怒了,雷神怒了!” 饶是徐铁星见多识广,也没想到世上居然有威力如此生猛的**。他清楚的看到阿苒那一箭射向了雾月的尸身,这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被她拿来当做挡箭牌的雾月,其实才是真正危险的所在。若是他之前没有拦住柏奚,或者柏奚没有拦住他,雾月的尸身一旦被射中,死的就是那姓何的妖女了。更可怕的是,她明知会有这个结果,从头到尾居然没有流露出一丝惧色。 如此精湛的技艺,如此出众的胆色,手边还有如此威力强悍的火药,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徐铁星还来不及多想,身后忽然传来一人的怒喝声:“大公子!” 他蓦然回头,只见云觅胸口中了一箭,正被他的贴身侍卫抢到了怀中。 徐柏奚冷漠的眼底浮起一丝笑意:“我如果不假装被父亲所俘,你又怎么肯离开云觅呢?” 原本属于他徐铁星的兵将,此时竟然从队伍中间一分为二,彼此刀剑相向。 徐铁星勃然大怒道:“竖子敢尔!” 徐柏奚慢条斯理的摘掉了身后的披风,冷冷道:“其实,若你当初真的拔剑自刎,在我心中你还算个了不起的汉子。”顿了顿,声音微微放低了几分,“你以为你对雾月所做的一切,别人都不知道么?” 徐铁星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双眼,却听他有些讥讽的笑道:“整个徐府,大概除了黎弗,没有人不知道罢。” …… 绵绵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阿苒惬意的靠在甲板上,似乎全然没有被雨水打湿衣裳而感到烦恼。 一柄青竹伞遮在了她的头顶。 阿苒并没有抬眼。懒洋洋的道:“九针啊,这点雨算不了什么,你先回船舱吧。” 少年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怎么知道是我?” 阿苒朝他皱了皱鼻子:“一身的药味,除了你还有谁?”她原以为颜九针会拂袖离开,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动弹的意思。 阿苒这才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颜九针单手握着青竹伞,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冷冷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阿苒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颜九针沉默了一会,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你没有杀掉他?” 阿苒愣了一下:“你说谁?” 颜九针定定的看着她道:“你问巧匠宗的人要了轰天雷,又飞鸽传书让我假装与徐二做交易,自己则利用铃衣去设计徐柏奚,不就是为了将徐家的人聚集在一起全部除掉?” 阿苒这才恍然大悟:“啊。那个啊……”她微微一笑,“我改变主意了。” 坐在城门上时,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将徐家的人都杀光?雾月最恨的人大概就是徐铁星了,她若想杀他,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让他一剑了账。但那样的话,徐铁星依旧能享受着郡守大人的荣耀风光大葬。 她不想让雾月受过的苦楚就这么轻易被一笔勾销,但也不想让雾月死后名声依旧不得安宁。于是便干脆依葫芦画瓢,挑拨徐家父子内讧。让他们狗咬狗斗成一团。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徐铁星明明有两个儿子,可谁都没有将他真正看成父亲。他对雾月扭曲的爱,一点一点毁去了原本可能在另外两个儿子身上存在的父子之情。 颜九针道:“这样好么?听说徐家父子闹得不可开交,徐二被乱箭误伤,至今生死不明。徐铁星又被徐柏奚提前在心腹中布置下的暗棋反将了一军,软禁在徐府后院,只怕不过几日,徐家的帖子就要递到京城了。你不是很讨厌徐柏奚么?现在让他得偿心愿,不觉得有些可惜么?” 阿苒伸了个懒腰。从甲板上站了起来,笑眯眯道:“徐铁星在蛮陵郡毕竟积威多年,哪会这么容易就被击垮?你看着吧,后面还有的斗呢。” 与天斗,与地斗,父子斗,兄弟斗。 无论徐家在蛮陵郡扎根多深,迟早也会从内部一点一点的瓦解。至于青苗与黑苗,在知道了实情之后,肯定也不会轻易的咽下这口气。 徐家这回的麻烦可真是大了。 …… 阿苒托着腮靠在栏杆上,闭着眼感受着和风细雨的滋润,唇角带笑:“说起来,我确实得好好谢谢你。没有出手救徐二,大概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食言吧。”徐云觅为了嫁祸雾月,竟然把菱纱作为活猎送进校场,怎么看都觉得不可饶恕。原本她在被网罩住的瞬间是可以挥剑躲开的,可那样的话,徐二就不会现身。她要逼着徐二与徐铁星翻脸,至少让徐铁星心里扎下一根刺,就只能利用徐云觅对药王谷的渴求,请颜九针出手帮忙。 颜九针沉默了一会,问:“徐铁星为什么要杀你?” 阿苒嫣然道:“因为我知道了他不能说的秘密。” 颜九针迟疑片刻,低低的问:“那徐柏奚呢?”他本想问她,为什么徐柏奚会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可这句话怎么想都没好意思问出口。 阿苒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利用藏铃衣给他留了一道假消息,那家伙满脑子利欲熏心,很容易就上当受骗啦。” 颜九针怀疑的望着她道:“徐大公子看起来可不像是容易轻信他人的人。” 阿苒搔了搔头,道:“没办法,谁让他遇到我了呢?那姓徐的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写苗语,只怕到现在他还以为那是藏铃衣为了给青苗示警才留下的血书吧。” 颜九针皱眉道:“苗语?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苗语?” 阿苒刚抬起手腕,忽然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有些尴尬的将手转去撩起耳畔垂落的长发:“这个嘛,之前跟着涂山他们……稍微学了一点。” 好险。差点把人工智能暴露出来了。 不想颜九针却不放过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清冷的看着她:“我早就想问了,你什么时候居然和巧匠宗的人关系这么好了?” 阿苒见他的手正握着自己手腕上的人工智能,不由有些心虚的撇开眼道:“海难那会,我凑巧救了巧匠宗的人。” 颜九针紧紧抿着唇。那双斜飞的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眸。 阿苒咬了咬牙,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那时候没来得及通知你们是有些不对,”老巍一定很担心她吧,“我……只是不想让藏铃衣知道我还活着。” 颜九针沉默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是在担心非文么?” 阿苒微微的点了点头。她在得知了姜斐对藏铃衣的感情后,心里总有些担心姜斐会与她继续来往。毕竟当初若不是姜斐的放水,藏铃衣也没那么容易把何意带出谷去。这根刺扎在她心里。偏偏没有办法说出口。 颜九针淡淡道:“你离开药王谷的这几个月,谷里发生了几件事你可能都不知道。姜斐他……得知圣蛊被盗的消息后,打算偷偷溜出谷去找铃衣,却不小心失足跌落山崖,性命虽然保住了,但头部受了伤,他什么人都不记得了。” 又是失忆! 怎么这么巧,每次大家都跌得恰到好处? 颜九针垂下眼眸。轻声道:“不过这样也好,不论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时间总会冲淡这一切。”他转眸望向阿苒,声音不自觉的温柔了几分,“你说对么?” 阿苒知道他是想开导自己,可是何意以那样一种方式离开,让她根本就无法忘怀。她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希望如此罢。” 颜九针又道:“第二件事。就是老蝙蝠座下的女弟子与活阎罗的药人定亲了。” 阿苒呆了呆,失声道:“你是说不坏和郝语环?” 颜九针看了她一眼:“看来你和莫不坏的关系似乎也不错。” 阿苒笑道:“那是自然,我和他切磋过好多次。不坏这人看起来呆呆的,下手又不分轻重,其实心肠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至少比徐家那伙人要强多了。” 少年那双漂亮的凤眼闪了闪,忽然展颜一笑:“你这话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在我面前说说可以,让莫不坏的未婚妻听到了,恐怕又要寻你的麻烦了。” 阿苒想起郝语环那要强的脾性,不由尴尬的笑了笑。 是啊,连那个骄傲任性的郝语环也已经走了出来,她总不能被她给比下去了吧。 说起来,那家伙下手可真够快的。这才几个月,就已经定亲了。 颜九针见她神色舒缓,唇角微微上扬,道:“第三件事,就是你那个徒弟施槐巍,已经攒够了岐黄点,正式成为了药师。” 阿苒顿时大喜过望,差点伸手将颜九针搂住,口中欢叫道:“真的?” 颜九针声音虽然还是清清冷冷的,眼底里却不自觉带着一抹笑意:“嗯。” 阿苒心知施槐巍的梦想就是能留在药王谷,她对老巍心里一直有所亏欠,得知他顺利晋级的消息后,整个人都仿佛轻松了一大截。她正想着自己这次回去,该给老巍带些什么礼物,却听颜九针继续道:“最后一件事……”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平静无波的说,“等我们回去后,也顺便把亲事一道办了吧。” 啊? 阿苒呆呆的转过头望向他,后者稍稍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晕红。 阿苒眨了眨眼,忽然捂住额头,道:“淋了半天雨,我果然发烧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颜九针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少年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固执得有些可怕,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声音清冷的说:“我记得,你好像欠我的一个人情。”(未完待续。。) ps:青苗的副本就此结束了,下面还有一点,最迟后天就能完结了,明天还要去被麻醉一次,接着治疗。感谢蚊子去死同学的粉红票,感谢一只耳朵的兔子同学的打赏。谢谢你们长久以来的支持。 241 再见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有些苦恼的搔了搔头:“可我不觉得这个人情足够大到让我以身相许啊。” 她才说完,就听一人阴阳怪气的冷笑道:“哎哟,我道是谁呢?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颜九针嘛!什么时候向来清心寡欲的颜神医也堕入凡尘,开始向人家女孩子逼婚了?” 颜九针闻声顿时沉下脸来,他握着她手腕的手依旧不放开,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冰冷下来,转身望向一旁双手抱胸靠在桅杆边上的少年,以一种傲慢的语气讥讽道:“那也比某些尝试都没胆子的家伙要强。” 那少年顿时暴跳如雷,厉声道:“颜璘,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脚下还踩着我巧匠宗的船板!” 颜九针毫不退让,针锋相对道:“贵宗海难之事,的确让人记忆犹新。” 阿苒见他俩人之间电闪雷鸣,连忙从中调停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一面转向那少年,诚恳的道,“涂山,轰天雷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 涂山哼道:“用不着谢我,就当是我没来得及帮上忙的赔礼罢。”顿了顿,又道,“再说,你救了菱纱那么多次……反,反正大恩不言谢,你我扯平了就是。”说着,又瞪了颜九针一眼道,“我可是看在她的脸上才勉强让你上船的,你最好别蹬鼻子上脸,小心我把你从船上扔下去!” 阿苒苦笑道:“涂山,你对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涂山冷笑道:“你自己问他!” 阿苒拿眼望向颜九针,后者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将脸转了过去。 这两个家伙! 阿苒无奈之下,只能岔开话题道:“对了。菱纱呢?” 涂山的脸色更加阴郁,握紧了拳头,怒气冲冲的道:“她的事我以后再也不管了!” 阿苒疑惑的问:“怎么了?” 原来就在不久前,巧匠宗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说是太后薨了。皇帝与太后虽然不是亲生母子,这么多年相互扶持走下来。总归还有几分情谊在。司马彦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背后少不了太后的出谋划策。尽管在过去十几年中,大晋地位最高这对母子各怀鬼胎暗地里较劲过无数次,可真到了阴阳两隔之时,过去所有的恩恩怨怨也都随风消逝。司马彦的身体原本就是靠药石强撑着,如今更是每况愈下,太后薨了的消息尚未传到蛮陵郡,他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但太子不过是个垂髫童子,前有世家狼虎环伺。后有吴王虎视眈眈,司马彦又如何放心得下?他自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一门心思着手布置后招。于是,就在太后发丧的当天,宫中传出了吴王意图谋反的消息。 涂山好容易把菱纱送回了巧匠宗的据点,却不想让她无意中听到了吴王被下狱的消息。菱纱得知心上人遇险,哪里还能坐得住?她原本是想要请涂山帮忙去救,可一想到涂山对自己的情谊。又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去勉强人家。涂山则因为惦记着与阿苒的约定,安顿好菱纱后就急匆匆往蛮陵郡动身。待他得知菱纱偷偷前往京城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涂山对菱纱情根深种,明知她是为了吴王司马蔚那个家伙,嘴上说着以后再也不管了,心里对她就是放心不下,连带着脾气也急躁了许多。涂山年幼时为了救菱纱不小心落入火龙窟中,巧匠宗为了救他。特意将他送到了药王谷。虽然好不容易救下性命,脸上却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疤痕。他本不想让一向胆小的菱纱看见自己不人不鬼的模样,可没想到她居然死缠烂打跟着大人出海来接他。待要遮住脸时,已经来不及了。菱纱睁大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飞奔过来用力扑到他怀中。哇哇大哭道:“涂山,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涂山整个人都僵住了,喃喃道:“你不怕我么?” 他看见菱纱抬起那双圆圆的眼睛,里面清晰的倒映着一双面目可憎的自己。涂山有些胆怯的退后一步,却不想被她更用力的紧紧抱住,只听她颤声叫道:“不怕,不怕,菱纱一点也不怕!涂山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菱纱最喜欢的涂山!都是菱纱的错,如果不是菱纱好奇,你也不会……” 涂山原本紧紧握住的拳头,此时不自觉松了开来。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却已经朦朦胧胧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那时的他为了遮掩自己的羞臊,只满脸通红的扭过头粗暴的打断道:“都,都怪药王谷那群庸医!说什么活死人肉白骨,连这点伤都治不好!” 听到这里,阿苒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有些抽搐:“难道那时候给你治伤的是颜璘?” 涂山恨恨的道:“当然不是!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捏泥巴呢!” 颜九针冷冷的哼道:“我阿爹应该和你说过吧,伤成那样,如果想要脸上不留伤疤,不仅要按时敷药,饮食上也要注意,尤其结痂脱落时绝对不能用手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脚,还好意思说别人庸医?” 涂山大怒之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道:“明明就是你们治不好,非要找理由说老子不配合?” 颜九针脸上毫无惧色,冷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被送来的时候已经重伤垂死了。能活下来想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想要完全不留疤痕那是不可能的,但当初若是你稍微配合一些而不是吵着要回巧匠宗,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涂山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眼看颜九针的双脚差点就要离地,忽然双膝一软,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上。颜九针一脚踩在他的脸上,慢条斯理的将金针收了回来,冷冷道:“别以为仗着自己内力高就可以肆无忌惮,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阿苒强忍着笑将涂山从地上拉了起来,打圆场道:“好啦,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何必闹得这么僵?” 涂山瞪了她一眼,怒道:“你还好意思说?” 阿苒连忙告罪道:“我知道,我知道,多谢你帮忙啦。” 涂山看着颜九针离开的背影,故意大声道:“那你也算欠我一个人情啦,你打算怎么偿还?” 阿苒顿时有些愁眉苦脸。惨声道:“不会吧,你也要来凑热闹?” 涂山冷哼一声,道:“我也没别的要求,你嫁给谁都好,就是不许嫁给他!” 颜九针蓦然止住脚步,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他,只是紧抿着嘴唇,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涂山挑衅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阿苒的肩头。装模作样道:“等到了胥水渡,咱们就把他放下来,让他哪里来的滚回哪去。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的份上,你也帮我个忙,陪我去趟京城把菱纱那丫头逮回来。” 颜九针看了他半晌,又将视线移到了阿苒脸上,见她爽快的点了点头,心中更是万分恼怒。只冷冷道:“随便你。” 阿苒心底其实有些怕他,颜九针帮过她许多忙。要她真刀明枪和他打,那肯定是不能的。但若是惹火了他,吃亏的总归是自己。那家伙的针法奇高,又随身携带稀奇古怪的药物,远的有姜斐十数年的悲惨经历,近的如涂山这样八十老娘蹦倒孩儿的前车之鉴。在阿苒心中,他即是朋友,又是绝对不可得罪的人。 她看颜九针一副迟早与你秋后算账的模样,心里就有些慌了,连忙喊道:“等我办完了事……” 颜九针止住脚步。微微侧过头。此时他的脸上虽不露声色,胸口却怦怦直跳,只听阿苒继续道,“我一定抽空回药王谷看望大家,替我向姜谷主,莫大师还有老巍问声好。” 颜九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淡淡的说:“要说你自己去说,不要指望别人。” 他终究还是没法带走她。 少年的眼睫缓缓落了下来,当初在得知沉船海难之后,他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发了疯似的研究着她留下来的实验记录,连着一个月都没有出门,如此以往积劳成疾,差点连病死了都没人知道。姜橧来看望过他,施槐巍来拜访过他,就连年事已高的祖母也不辞辛劳的赶来照顾他。 桓氏的哭声将他从昏迷中惊醒:“阿璘,你究竟是为了寻找治愈疫症的方法而废寝忘食,还是为了别的原因这么折腾自己?如果是前者,没有了身体就没有了一切,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何谈治愈他人?若是后者……你就忍心让我这个老婆子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那我还不如趁你还有口气,直接抽了腰带上吊算了!” 那一刻,颜九针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过去这么多年里,他能这么任性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全都是因为周围关心他,爱护他的人对他的忍让与纵容。在享受着这一切的同时,他身上也背负着同样厚重的期望。不,与其说是期望,不如说是他自己的梦想。顶着天才少年的光环,十三岁时写出了轰动一时的《九针论》,不惜以自己的身体来见证青霉素的有效性,在得知阿苒可能死去后,第一反应不是前往巧匠宗,而是憋着一口气要将她留下来的记录整理出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得到藏铃衣的飞鸽传书后,他固然放下了手边的一切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但在见到阿苒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她与自己不是一路人。岐黄之术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无论是来药王谷,还是去巧匠宗,甚至感到青衣苗人谷,她都是为了那个叫何意的男人。 那个原本就该死掉的男人。 他在与她说了那么多废话后,终于鼓足勇气向她提出了成亲的意愿,她虽没有明说,但话语里推拒之意他并非读不出来。即使何意已经死去,她依旧没有选择留在他身边。 大概……对她来说,自己也只是和涂山一样的朋友罢了。 颜九针冷静的回到了客舱中,将舱门关上后,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再见了,阿苒。” 他闭上双眼,仿佛浑身的力气陡然间被抽出了一般。靠在舱门上。 这样也好,知道她还活着就行了。 自己的梦想,还是必须要自己亲手来完成才行。 …… 涂山看了一眼边上的颜九针,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是都跟她说再见了么,我竟然不知你的脸皮居然能厚到这种程度。” 颜九针指尖微动,眼看金针就要无声无息的刺入涂山腰间。却被后者两指擒住,轻轻用力便将金针扭了个圈。涂山嘿了一声,道:“你以为同样的当,我会再上两次?” 他话音未落,忽然整个人身子一软,双眼翻白便晕了过去。 颜九针冷哼一声:“同样的方法,你以为我会用两次?蠢货。”一面抬脚从他身上踩过,恨恨的道,“仗着内力深厚。就可以随便偷听别人说的话?我的去留,还轮不到你做决定。” 阿苒叹了口气,这一对冤家从船上吵到船下。涂山也就算了,那家伙本来就争强好胜,当初赌一口气要和自己比剑就能看的出来,但颜九针你一个高大上的神医,怎么也和他这样的凡人一般见识?吃饭要比谁吃的快,睡觉要比谁醒的快。连她都成了争抢的对象,她无论和谁多说一句话。就会引来另一人的白眼,简直就像是两个小孩在抢玩具一样幼稚可笑。 她无可奈何的朝颜九针伸出手掌道:“好啦,别闹了,把他弄醒吧,等会还有正事要办。” 颜九针别过眼去,不情愿的取出一只小瓷瓶放在她手里:“你总是偏向他。” 阿苒有些好笑道:“什么偏向不偏向的。谁让你每次都把他耍得团团转?若现在倒下的是你,我也会帮你的。” 颜九针低低的道:“无论是谁,在你心中都一视同仁么?” 阿苒正拔了瓶塞,把瓷瓶放在涂山鼻前给他嗅了嗅,随口回答道:“是啊。因为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啊。” 颜九针抿着唇没有说话。 涂山幽幽醒来后,第一件事便要跳起来寻颜九针的麻烦。 阿苒连忙将他按下,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不要寻菱纱?” 涂山被她一句话给拿住了,只能恨恨的啐了颜九针一口,怒道:“别以为你赢了,咱们走着瞧!” …… 阿苒并不知道此时的京城,可谓是狂风骤雨血雨腥风。短短数日之内,局势已经一变再变。先是宫中传出消息,吴王意图谋反被擒;紧接着不过数天,又有谣言传出,道是吴王之所以被定罪,乃是由一年前谢澜曦于京郊遇刺一案所引出,并有吴王封地所属官员血书为证;再两日,事情又出现了戏剧性的逆转。吴王谋反案中被认定的“已故”官员西平郡内史余翊宏,一脸风尘手捧官印文书,赫然叩首于太极殿前。他得知吴王出事后,立即千里快马赶来京城替吴王司马蔚喊冤。皇帝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偏偏他身为一国之君,又不能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二话不说将余翊宏拖下去乱棒打死,只能死死的盯着台阶下的余内史,恨不得将他身上的官袍烧出两个洞。 经指印比对发现,名单上余翊宏的手印与他本人完全不符,这就意味着吴王被指证的关键性证据存在着极大的疑点,也就是说,吴王极有可能是被诬下狱的。皇帝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糟糕,他原本打算在太子长成之前,将吴王作为一个靶子留给世家,但没想到吴王不知道何时居然与巧匠宗有了往来,甚至连传说中轰天雷的配方与图纸都在他手里。当初宗门交易的沉船海难,其实只有寥寥数人知道真相,但关于轰天雷的消息不知为何还是传了出来。皇帝得知这个消息后,如何肯让吴王活下去?有了如此逆天的神器,别说是世家,就是自己与魏秦梁周联合起来,也未必是吴王的对手。 皇帝若想弄死某人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弄死他而不损自己明君仁君的光环,尤其对方还是一名藩王。于是一年前被压下未发的谢澜曦遇刺一案重新被翻了出来。谢澜曦遇刺确实是九死一生,抓到的那些刺客也都只是被雇佣者,根本问不出任何头绪。唯一的线索就是刺客头领临死前所说的那句西北口音。但死无对证之事,即便有谢澜曦作证,也无法拿这个指证吴王。皇帝心知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他本想动用一些诸如屈打成招之类的小手段,但内心深处始终又割舍不下那传说中威力无比的轰天雷配方与图纸。巧匠宗在海难之后就销声匿迹,想要捕捉他们无异于海底捞针,而吴王就在自己手中,只要肯花些时间,他总能从他身上问出端倪。偏偏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而余翊宏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这一切。哪怕吴王真心实意的想要造反,可一旦被证明这份名单是有人恶意造假陷害,那么过去他的种种不臣之举都会被有心人找到合理的解释,而将他关在诏狱中酷刑折磨的皇帝自己,名声也会被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从古到今,没有哪个帝王愿意背上以莫须有之罪陷害忠良的名声,哪怕那个忠良未必真的是忠良。文人骚客们可不管这些,只要皇帝办了冤案,就会用各种诗词歌曲的形式流传出去。为了能给自己在史书上刷下名声。夸大真相踩低捧高这些手法都是司空见惯的。还有那些言官,也都是一路货色,余翊宏才出现一天,第二天“请议重审”“必有隐情”“严惩陷害忠良”“切勿再累无辜”等等的谏书就和雪花一样堆上了御案。 司马彦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干了几十年,一辈子都在拼命刷声望,又怎么会不了解那些酸货们的心思?但是,即便得不到轰天雷的配方图纸,吴王也必须死。他不能将这么一个隐患留给自己那尚未成年的小太子。 司马彦长长的叹了口气:“太后薨的可真不是时候啊。”若是她老人家还在。自己或许还有个能商量对策的人。皇后庾氏虽然与自己同床共枕几十年,但她背后庾家的背景也不可小觑。若让庾家知道了有轰天雷这么一个神物的存在,改朝换代自是不用说,只怕连司马氏的天下也都会改姓庾。 司马彦以病重为由,将请求释放吴王的奏折强行压下了案头。与此同时,因司马蔚被抓,皇帝重病。吴王在大晋西北的封地更是乱成一片。魏秦与梁周对大晋觊觎已久,哪里肯放过这么个大好机会。于是,没过数日边疆就传来了告急的消息。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恳请圣明天子速速还吴王一个清白,好让司马蔚重回西北镇守边疆。司马彦勃然大怒。一袖子将御案扫了个干净,厉声喝道:“难道我大晋除了司马蔚,再无他人了么?” 其实他也知道,并不是大晋再无能人,而是司马蔚镇守西北多年,那里就是他的老巢,长官被冤,那些被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将们正是一肚子怒火。此时无论派谁去接管,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朝中大臣各个都是铁水里滚出的人精,谁都不肯趟这趟浑水,为了避免被皇帝点名,都抢先上折子请求皇帝放人,将这个棘手的皮球又踢回给了司马彦。 司马彦气得恨不得将这群窝囊废通通杀光。若是要强行点将,也不是不行。可面对群臣如此强硬的呼声,他实在没有理由继续关押司马蔚。 这一切其实都是司马蔚那小子早早算计好的吧!他离开西北足足一年,也未见其封地大乱。怎么才一被抓,西北立即就告急了?是了,司马蔚早早就给自己下了个套。他知道自己要留着他做靶子,单凭一张无根无据的名单,他不会轻易向他出手,却故意早早将这个把柄送到了京城,让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只要他想,随时都能用这份名单治他的罪。 那家伙故意将余翊宏等人藏了起来,只要朝廷不发令去查,吴王是有权调动自己封地内属官职位的。他是在等着自己咬钩,一面是边疆告急,一面是沉冤昭雪,司马蔚此时在朝中的声望已经到了一个无人能及的高度。若是自己再出手阻拦,反而会被人套上昏君的帽子。 司马彦刷了一辈子声望,如何肯在最后关头将自己断送在这里?可他若是真放了吴王,这与纵虎归山又有什么区别?尤其对方心知自己对他的不善。皇帝左思右想了一夜,终于决定在顺水推舟释放司马蔚的同时,巧妙的安排一场毒杀。让司马蔚在“急于”返回西北的途中“过劳”而死。整件事要做的天衣无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司马蔚也不是傻子,他知道成败就在此一举,宁可绝食也不肯沾染一粒米饭,饮下一口清水。 司马彦其实可以直接给他灌药,但他若是死在了大理寺廷尉狱。只会更让人疑心皇帝急于杀人灭口,到时候连那份血书名单的闹剧都会被认为是司马彦的恶意栽赃。恨只恨他当初太贪了些,若不想着那份轰天雷的图纸,直接将司马蔚杀掉,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吴王现在风头无二,现在想要再明目张胆的动他,已经是不可能了。 司马彦一招不灵,再出一招。他打算令人假扮魏秦刺客,在他释放司马蔚的当日趁乱对其下手。就算大家都会怀疑。好歹明面上也说得过去。但关键问题是,魏秦的人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到京城去行刺?有这个本事跨越千山万水,直接在半路上伏击吴王不就成了?但反过来想,司马彦一向好脸面,魏秦的刺客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动手,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羞辱?再说,他在这时候杀掉司马彦,对大晋又有什么好处?毕竟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轰天雷的存在。更不知道吴王手里可能掌握着轰天雷的配方。 任何事只要存在一丝一毫的悖论,在史书上就会成为一个千古谜题。作为皇帝。他并不怕谜题,怕的反而是轻易被人看透。但吴王被陷害之事,并不能这么轻易了结。至少在明面上,他必须要推出一个替罪羊,洗清自己的同时,也要给文武百官。给镇守西北的将领,给遭受牢狱之灾的司马蔚一个交代。虽说名单是由大司马陶温亲手呈上来的,陶温在朝中资历极深,又手握军权,自己时日无多。太子还要仰仗他的扶持,此人非但动不得,还得要卖他一个好,让他在自己身故之后尽力辅佐新帝。那剩下的,就只有谢澜曦了。谢家虽然是百年世家,可嫡系一脉只剩他这根独苗,谢家五房之间彼此明争暗斗,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抛出一点甜头,他们就会争先恐后的咬上来。谢澜曦固然才华横溢,可谁让他这么倒霉,被吴王选中了呢?不管他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这个失职之罪他都逃不掉。 对了,还有王家。 早先王谢两家定亲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婚礼大约就在这几日。这也算是谢澜曦自己活该,早与王四娘成亲的话,他想要动他之前恐怕还得掂量掂量琅琊王家背后的实力。可拖到现在,好容易王谢两家嫡系联姻,又碰上太后薨逝。国丧期间,三个月之内禁宴乐婚嫁[1]。王四娘一日未进门,王谢两家之间的联盟就不是那么难以瓦解,只要他给了足够的台阶让王奉之悔婚。 可没想到,就在谢家被围的同一天晚上,吴王司马蔚居然越狱了。 史书记载:“秋七月有星孛入太微,逼帝座。是夜,城南廷尉狱地大震,有声如雷,动摇少顷,并火光乍现,势如冲天。狱寺崩,南北十损**,地如奋跃,土皆坟起,唯蔚所在处完好无虞。兵卒皆以为怪,莫敢拦。” 司马彦得知后,蓦然喷出一口鲜血,喃喃道:“轰天雷……他手里真的有轰天雷!”一面猛拍着案头,厉声喝道:“来人!传朕旨意,所有越狱之人,一个不留,全部给朕抓起来,如有抵抗,杀无赦!” …… 阿苒等人上岸的这一天,天色阴沉沉的有些吓人。此时京中,关于天降神雷真龙显圣的谣言正传得沸沸扬扬。别人不知道那轰天雷究竟是个什么玩意,阿苒与涂山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轰天雷并非到处都有,自从海难沉船之后,巧匠宗对其的控制几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即使是涂山这种常常在外出任务的,身上一共也只有两枚,一枚用于防身,一枚用于自杀。涂山自负武功,自然不会在意使用轰天雷,他身上的两枚轰天雷。一枚给了阿苒用来炸城门,一枚则扔给了菱纱。 阿苒皱眉道:“也就是说,菱纱手里至少有三枚轰天雷,她用这个去劫了诏狱?” 涂山一拳砸在墙面上,恨恨道:“那家伙用轰天雷去劫狱,难不成是打算从此叛出宗门?” 阿苒愕然道:“叛出宗门?” 颜九针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不知道么?药王谷,巧匠宗与你何氏剑门,能屹立于武林数百年不倒,正是因为我们有一条绝对不能触动的底线。” 无论朝廷如何动荡不安,江湖如何风云诡谲,他们都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因为一旦沾染上,想要再脱身就难了。权力与**是相伴相生的,想要掌握世间罕有的强大战力,想要享尽人间奢华坐拥奇珍异宝。想要百病不侵求得长生,越是拥有就会变得越发贪婪。像之前何意的效力吴王,姜橧的千里送药,巧匠宗的皇室交易这些都无伤大雅,但遇上这种改朝换代的关键时刻,他们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菱纱用轰天雷救吴王越狱,就种明显的站队行为已经超出了巧匠宗的底线。这么做的结果不仅暴露了她自己的身份,也会将巧匠宗卷入大晋内部的政治斗争中。其实。菱纱也知道自己任性的结果对宗门的影响会有多大,尤其是如巧匠宗这种大多数都是不会武艺的手艺人。全靠宗门机关的层层防御才能勉强自保。一旦进入巧匠宗的路线与方法被人得知,对整个宗门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因此,在巧匠宗中,凡是需要外出执行任务的人,都必须提前服下剧毒之物,一年之内无法拿到相应的解药。则将毒发身亡。菱纱虽然被涂山送回了巧匠宗设在外地的据点,但并未回到本部,自然也不肯能拿到解药。她若是偷偷去救司马蔚也就罢了,如此大张旗鼓的轰掉了廷尉诏狱,巧匠宗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 涂山在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心中又如刀绞。他宁愿舍弃性命也要保护的少女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阿苒见他脸上阴晴不定,连忙道:“也不见得就会出事,咱们不是还有颜九针么。” 颜九针垂下眼眸,望着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掌,淡淡的道:“也就是这个时候,你才会想起我。” 阿苒被他一望,立即将手收了回来,讪讪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天底下难道还有咱们药王谷破解不了的毒药么?” 颜九针冷冷道:“我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在我看来,菱纱是自作孽不可活。她选择了为那个男人叛出宗门这条路,想必也存了必死的决心。若是我药王谷多此一举出手相救,反而会使巧匠宗脸上无光。” 阿苒咬了咬牙道:“难道就再也没有别的方法了么?” 颜九针看了涂山一眼,道:“方法倒是有,不过关键的人不在你我,这一点他应该也很清楚。” 涂山握紧了拳头,有些艰难的说:“除非她所救的那人也是我巧匠宗的一员。” 阿苒失声道:“什么?” 颜九针点了点头,道:“就与你我之前那样。” 阿苒怔了怔,立即明白了过来。当初姜橧曾对她说过,如果她肯嫁进药王谷,那么药王谷也肯出手替她救治何意。阿苒是凭着自己的实力通过了药王神炼,最终名正言顺的成为药王谷的一员。而对吴王来说,除非他肯舍弃他所拥有的一切,与菱纱从此隐居在巧匠宗里,否则菱纱叛出宗门的罪过就永远不可能一笔勾销。 颜九针说的没错,这样的局面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插得了手的。涂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事情到了这一步,要么是司马蔚抛弃菱纱让她毒发身亡,要么是菱纱与司马蔚双宿双飞,无论哪一种结果,对他来说都极其痛苦。 阿苒沉默了一会,艰难的开口道:“总之,先找到她再说吧。也不见得一定就是条死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会不会另有出路呢?” …… 菱纱此时正呆呆的跪坐在法场上,呼呼的风声吹得她耳朵根生痛。人群中有人似是在高喊着什么,碎石与烂菜叶仿佛下雨一般往她头上砸了下来。她身边不远处同样绑着一个青年,他身上明明缠绕着层层的枷锁与铁链,人却仿佛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冷漠的俯视着众生。 她恍恍惚惚记起来了。是了,那天晚上,她为了将司马蔚救出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菱纱并非没有见识过轰天雷的威力,但亲眼看到人体被炸飞成无数碎肉,却是结结实实的第一次。 她被吓住了。 之后的事。她有些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遍体鳞伤的司马蔚被人从救出来时,朝她温柔的微笑着。那时候到处都是一片兵荒马乱,她为了让他顺利逃脱,故意假扮刺客替他引开了追兵。再然后,她似乎被人一箭射倒在地上,醒来时,自己已经到了这里。 一块碎石正中她的额角,鲜血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渐渐听到了人们的羞辱大骂她的声音。 魏秦贼子? 梁周刺客? 不,她并不是!菱纱慌乱的想要大声叫喊。忽然发现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着急的眼泪都快落了下来。相比之下,身边那人神色自如,似乎没有一点慌乱。 天色越来越阴沉,眼看就要到午时了。 司马彦被人簇拥着坐在太极殿中,喘息着问道:“他来了吗?司马蔚他来了么?”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的摇了摇头。 司马彦有些失望的坐回龙椅,喃喃道:“是么?” 他不止捉了菱纱一人,但凡可疑的人物全都被抓了回来。他在菱纱等人身上安上了魏秦细作与刺客的身份,而谢澜曦则是因为“失职不察”也被撤去了官身。一起被送到了法场上。他原本可以一一盘查,直到找到帮助吴王越狱的真正党羽。但司马蔚一旦逃出。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京城,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在关闭城门四处搜索的同时,将这群人一股脑送上了法场,企图以此来扰乱司马蔚的注意力。可是,真正有雄心壮志要谋朝篡位的人。又怎么会舍不得区区几个死士? 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司马彦长长的叹了口气,越狱潜逃也就罢了,天降神雷这种无稽之谈只有那些愚民百姓才会相信。但司马蔚若当真出手相救,通敌叛国之罪就能稳稳的扣在他头上。至于谢澜曦到底是忠是奸,也能趁此机会辩一辩分明。对司马彦来说。事已至此,宁可错杀三千,也绝对不能放过一个。 他见那小太监并未离去,心灰意懒道:“还有什么事么?” 那小太监小心翼翼的觑了觑他的脸色,颤声道:“王奉之王御史……在殿外候着。” 王奉之? 莫不是为谢澜曦来求情的? 司马彦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明黄色的绢帕上渗透出点点殷红。他挥了挥手道:“你跟他说,就说是朕说的,若是想让他的女儿当寡妇,就继续在哪里跪着。若是想要给他女儿另谋一桩婚事,朕倒是可以帮他拟个旨。” 那小太监面有难色的道:“王御史是来向皇上请罪的王四娘她……” 司马彦冷冷瞥了他一眼:“话都说不清楚,还留着舌头做什么?” 那小太监顿时一个寒噤,干脆利落的道:“王四娘她凤冠霞帔只身前往法场了。” …… 谢澜曦安静的跪坐在地上。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坐姿优雅而高贵,仿佛他要面对的不是掉脑袋,而是品茗赏花。皇帝这次是真的着急了,大晋的天确实要变了。 古往今来,但凡谋朝篡位者,无不想要师出有名。清君侧,除昏君,似乎是最常用的两句口号。但处在吴王的地位上,除非皇帝主动出手,否则只要他起兵,就是一个谋反的帽子扣上来。怪只怪司马蔚这步棋下得太好,早早将自己的“把柄”亮出,却又按兵不动等着皇帝主动翻脸的这一天。西北大乱,主将却被皇帝冤狱困在京中,怎么看这都是昏君无道,小人作祟的节奏。再加上“天降神雷,沉冤昭雪,真龙显圣,安邦定国”等等传言,司马蔚此时想不上位都难。 谢澜曦并不清楚皇帝为什么着急出手。但显然和那个将大理寺轰塌了半边的东西有关。他从来不信什么天命神迹,吴王越狱之事无论怎么看都是人力所为。可问题是拿东西究竟是什么?如此强大的威力,若是落在了吴王手里,也无怪乎皇帝会如此鲁莽行事。若是太后还在,或许还能对他劝慰一二。 谢澜曦明知自己是被推出来做替罪羊,心中却十分平静。就在谢府被围的第二天。陈郡谢氏的本家就已经做出了将放弃嫡系一脉的决定。依着母亲的脾性,一定立即动身尽可能的寻求帮助。大司马陶温只怕是不行了,皇帝绕过他提出自己,摆明了是要施恩给他,他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皇帝不快?自己的同窗虽不少,但对他大多数都嫉羡多于友谊,即使真有那么几个敢于上奏替他进言的,在大势面前只怕也无济于事。至于琅琊王家,大概此时正忙着与谢家退亲吧。不管谁对谁错。四娘总是无辜的,就是看在她对自己的一番情意上,他也不能耽误了她。 谢澜曦闭上了双眼,轻轻吸了口气。 风中带着沉闷的湿气,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呢。若是当初他没有选择为了家族为了母亲放弃阿苒,而是搬到望天崖去陪着她,或许今日就是另一番局面了吧。 他正想着,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喧哗之声。 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大声道:“我是琅琊王氏女。与谢氏嫡系大公子定了亲,今日乃是我们成婚之日。我来见我的夫君,你们凭什么拦我?” 谢澜曦愕然的张开双眼,只见灰蒙蒙的天地间,一身新娘装扮的少女正一步一步坚定的朝自己走来。 琅琊王氏女? 人群中顿时有些骚动起来,百姓们都争先恐后的探头相望。 谢澜曦怔怔的望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脸上忽然有些凉凉的湿意。 下雨了。 天空中飘落了一层朦朦的细雨,落在两人四目相对的脸上,也不知打湿了谁的眼帘。 谢澜曦看了她许久,轻声叹了口气道:“四娘,你何苦如此?” 那少女正是王家四娘。小字燕如。 王燕如秀美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但很快又恢复苍白。她垂下头低声道:“你我既然已经定亲,我便是谢家的人了。我琅琊王氏女,又岂是朝秦暮楚贪生怕死之辈?即使要死,我陪着你一起死便是。”顿了顿,又小声道,“更何况……我不认为这是你的错,就算真的失职,这罪也太重了。” 谢澜曦的眼底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怜惜,他闭了闭眼,开口问道:“那令堂怎么办?” 王燕如惨笑一声:“他们就当没有生下我这个不孝女儿罢。” 谢澜曦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明白了。” 王燕如其实也在赌,若是赌赢了,琅琊王氏女的名声更加响亮;即便是赌输了,最多也就是与他做一对同命鸳鸯。 他早就知道王燕如的敢做敢言,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事已至此,他也无力去阻拦。出身百年世家,既是一种骄傲,也是一种不幸。 王燕如的脸在绵绵细雨中渐渐有些模糊,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仿佛鼓足了浑身的勇气在问:“那你呢?” 谢澜曦即使再铁石心肠,也不忍心在这时候去伤害这么一个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孩子。他垂下眼眸轻声道:“卿不负我,来世……我定不负卿。” 只听三声锣响,监斩官高声喊道:“午时已到!”见宫中并未有旨意传来,便甩出朱砂签,厉声道:“斩!” 王燕如朝谢澜曦凄美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低声道:“那我先走一步。” 她话音未落,手中的匕首就被一枚石子准确的打落。 只听一人冷冷道:“还不到最后一刻,为什么着急要寻死!” 谢澜曦浑身巨震,蓦然抬起眼,定定的望向那人。胸口仿佛撕裂一般的痛楚,这一年来所有的悔恨与思念,都化为无声的两个字,淹没在沙哑的喉管中。 阿苒。(未完待续……) ps:不好意思,前几天拔智齿,打麻桩后晕了很久,这几天都不怎么能吃东西,没什么精神,也没能来得及兑现诺言。这是倒数第二章。下一章正式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 242 大结局(上)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与涂山得知皇帝要大开杀戒时,立即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涂山一眼就看到菱纱也在其中,当场就差点暴走。阿苒显然要比他冷静的多,在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且不说被称为细作刺客的菱纱仅仅是个稚龄少女,就是被誉为京城双璧的谢澜曦也在其中,围观的百姓并不是人人都砸石子砸得起劲,不少人脸露困惑指指点点,更有胆大者直接摇头感叹世道不公。但带头起哄的永远都是那几个,这个情形与当初在云霞镇刘屠户的摊子前极为相似。 这周围——恐怕有埋伏。 阿苒拉住了涂山,在他耳边细细低语了几声。涂山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行么?” 阿苒扬起手中的长剑,挑了挑眉道:“怎么,不信我么?” 她一枚石子击落了王燕如手中的匕首,欺身上前将她一把擒住,对谢澜曦冷哼一声:“旧人还尸骨未寒呢,你就这么着急与新人约定来生了么?” 谢澜曦的脸色瞬间雪白,颤声道:“你……还活着?” 阿苒冷笑道:“怎么可能?我为了你不惜与他同归于尽,在悬崖下面足足躺了两个月,你却连替我收尸的意思都没有!如此负心薄幸,我就算死了又岂能甘心?” 王燕如震惊的望着身边这个将她反手擒住的少女,失声道:“原来他是为了你才……” 谢澜曦怔怔望着阿苒的双眼,略微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他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谢澜曦垂下眼帘。喃喃的道:“你说的不错,都是我的不是。我原本该早些与你团聚才是,能在死前见你一面,已是上天对我的垂怜。” 王燕如又急又怒,大声道:“她明明是人不是鬼,她是故意来骗你的!” 阿苒瞥了她一眼。模仿者她的语气阴阳怪气的道:“你我既然已经定亲,我便是谢家的人了。我琅琊王氏女,又岂是朝秦暮楚贪生怕死之辈?即使要死,我陪着你一起死便是。” 王燕如羞得满面通红,明明都快哭出来,却还是咬着唇不作声。 阿苒将她推倒在地上,冷冷道:“我与小谢早就互许终生,照你这么说,我也是谢家的人了?虽说我出身不如你高贵。举止不如你端庄,但我却是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为救他而努力。你呢?抛弃父母家族,穿着吉服跑过来说一句与他同生共死,就打算先行一步了?琅琊王氏尽出的就是你这样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闺女么?” 王燕如羞愤欲绝,蓦然抬头厉声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我既然与他定了亲,明知他受此冤罪,我又怎么能端坐在家中。等待着退亲,然后眼睁睁弃他于不顾?我不过是名弱质女流。虽无回天之力,唯只能选择与他同生共死!” 阿苒飞快的打断道:“死了就能解决问题?死了就能洗清他身上的冤屈?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我不懂什么国家大义,也不懂什么三贞九烈。但你若是就这么死了,你阿娘知道了,生你养你这么大,她难道不会伤心难过么?皇帝老子要秋后算账起来。你阿爹不害怕么,你是死得快活了,难道就不怕连累家族亲友?” 她的质问声铿锵有力,连准备下令放箭捉拿她的监斩官都看傻了。 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吴王的人过来劫囚,更像是两女争一夫。旧人斥新人的戏码。说起来也难怪,谢澜曦生得如此美貌,这些年来京中为他打架的贵女数不胜数。早先为了他丢了条性命的淮山郡主就不说了,看看现在这个琅琊王氏的嫡女,再看看那个惊天美貌的持剑少女,若是能换成他被这两个姑娘抢上一抢,死了也甘愿啊。不仅是监斩官,就是下面看热闹的百姓也被这一出戏转移了焦点,甚至有人在悄悄打赌,这两个少女究竟谁才是谢澜曦的心头所爱。 不过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监斩官咳嗽一声,大声道:“法场并非儿戏,无干人等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阿苒哼了声道:“你说无干就无干?王家小姐都能来得,我如何来不得?”说着,单手一撑跃上斩台,一把揪住谢澜曦的衣领,冷笑道:“你这辈子都休想逃出我的掌心,我让你死你才能死,除了我谁都休想动你!” 监斩官见她越来越不像样,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大闹法场,到底成何体统?本官已经说了,闲杂人等再不离开,一律充作刺客抓起来!” 阿苒抱着剑盈盈而立,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成了大闹法场的刺客了?这位官老爷信口开河的本事可真是相当了得。可惜啊,我这人生平最恨人家栽赃我,你要我走,我偏不走!不仅不走,还要大闹给你看!” 她一面说着,反手一剑便削断了谢澜曦身上的铁链,轻佻的拧了一把他的脸蛋,嫣然道:“等会再收拾你。”揪住他的衣领便往人群中扔去。 那监斩官勃然大怒,厉声道:“反了,反了,来人!快快放箭!将这妖女拿……”他那个下字还未吐出,就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的脖子被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紧紧抵住。阿苒手上微动,原先绑住谢澜曦的铁链已经将那监斩官的双手缠住。她抬了抬剑柄,剑尖顺着那监斩官的喉管往上滑动了寸许。那人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滚动的喉结被锋利的剑锋拉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几道劲风朝少女的后背扑去,阿苒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一般,身子灵巧的一闪,整个人便避到了那监斩官的身后,一手提着他的衣领,一手挽剑唰唰唰唰连着四记。那监斩官吓得两脚乱跳,低头一看,只见四只长箭正钉在自己脚边,排了个十字桩。 阿苒拎着他就跟拎着一只小鸡一般,笑嘻嘻道:“怎么样,还要放箭么?” 那监斩官颤声道:“住。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可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并没有停下,阿苒抓着监斩官左闪右闪,跟放风筝一般引着众人四处乱跑。那监斩官早就被吓得脸色煞白,双腿软的抬都抬不起来。阿苒见那群弓手只瞄准自己,便索性带着监斩官在跃进了人群中。干扰太多,目标又太狡猾,那群弓手根本就没办法下手。 那监斩官大腿上已中了两箭,若不是他躲得快,只怕连子孙根都不保。阿苒见他模样狼狈。不由笑问道:“似乎你的手下都不怎么将你放在眼里?” 那监斩官哭丧着脸道:“小的不过是来监斩的,那些人却是羽林[1],京畿宿卫军旗下,我又如何指挥得动他们?” 阿苒笑嘻嘻道:“刚才是谁放箭放箭喊得起劲?” 那监斩官就差没给她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女侠,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孩儿尚在襁褓,求求您老人家饶小的一条生路。” 阿苒挥剑挡开从侧边刺来的长剑。只听那监斩官又是一声惨叫,他的胳膊被不长眼的刀剑又划了一道伤口。阿苒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不是我不放你生路,是那些人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监斩官在心中破口大骂:“什么叫没办法,赶紧将老子放下不就得了,被你抓着当肉盾才是生不如死。”但他已见识过阿苒偏要和他对着干的决心,哪里还敢开口。只哭丧着脸道:“女侠,你大闹法场不就是为了找谢澜曦算账么,抓着小的也无济于事啊。” 阿苒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说着将他用力掷向朝自己蜂拥而来的人群,一面纵身跃上高台。东一记西一记将台上众人的铁链悉数斩断。她的身影快若闪电,那群弓箭手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台上乱成一片。涂山早就趁机将口不能言的菱纱救了下来。 那监斩官原本见她如此轻易的就放了自己,心中正是大喜过望,可一转眼就看到自己跌向一排森森发亮的刀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别动手,自己人,自己人!”他好容易逃出生天,落地的第一时间就连滚带爬的躲到了最远处监斩案下方,捂着歪掉的官帽喊道,“都给我上!凡是参与劫法场的,一律就地处斩!” 阿苒哼了一声道:“你这狗官!倒是会说一套做一套!”余光瞥见四周围观的百姓早已散去,自己则被数百名弓箭手刀斧手团团围住,心中反而定了下来,挥剑击落迎面而来的箭雨,活动了一下手腕,扬声笑道:“正好让我试试本门的剑法到底有多厉害!” 那监斩官见她被围住,这才大着胆子从案桌下钻了出来,叉着腰冷笑道:“就算你是妖怪投胎,难道这么多人还捉不住你一个?” 自从阿苒突破第三层之后,何氏剑法的威力大大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世间已难逢敌手。就是碧霞剑宗的大长老要与她交手,只怕都要掂量掂量,更何况这些处于最底层的毫无阵法可言的虾兵蟹卒。只见她身形微动,一道强大的剑意从少女那纤细而单薄的身体中散发出来。那监斩官只觉得眼前一花,对方的身影似乎已与灰蒙蒙的天空飘下来的绵绵细雨揉为了一体,只听数声惊叫声响起,更多的人似乎连反应都不及,就被她一剑割了咽喉。 监斩官吓得连裤裆湿了都不知道,哆哆嗦嗦的看着那恍如炼狱中修罗一般的少女,颤声道:“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却听一个沉静的声音低低的说:“够了。” 阿苒疾驰的身形蓦然停住,微微侧过头望向身后的青年,嫣然笑道:“还真听话啊,我让你等着我,你还真等到现在呐。” 谢澜曦凝视着她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停手吧,阿苒。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阿苒眨了眨眼,道:“无辜?他们不是想要你的命么?难不成你还真想去死?” 谢澜曦垂下眼眸,低声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若要臣死。不死臣不忠。” 那监斩官见他明明可以趁此机会逃走,却依然垂手立在法场之上,心中惊骇之余,也难免暗暗赞叹道:“陈郡谢氏不愧是百年世家,如此良才美质又忠君守礼之人,若真砍了他才可惜了。” 阿苒不由心下大急。她费了这么大劲,若还是让他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当下怒道:“什么君君臣臣的?你这人怎么这样死脑筋!皇帝对你不仁不义在先,你为何还要拼死对皇帝尽忠?” 王燕如见眨眼之间便倒下了这么多人,亦是胆战心惊摇摇欲坠,但还是鼓足勇气开口道:“你不懂的,谢……谢公子并非只身一人,他背后还有一整个谢家。”她一个深闺弱质少女能撑到现在还未晕过去,已经极为难得。她心知眼前这个被谢澜曦亲昵称为阿苒的少女。与他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自己无法逾越的羁绊。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大约也猜得出一二。谢澜曦当初定然是以为她不幸身故,所以原本早就该成的王谢联姻被他单方面的推迟了一年。 王燕如从来就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她原以为只要凭借自己的温柔体贴与美貌才艺,总能一点一点走进他的心扉。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谢家一夕之间竟然被卷入了吴王谋反案中,连给她朝夕相处细水长流的时间都没有。若谋反是真的也就罢了,坏就坏在谢澜曦遇刺得到的那份名单竟然是人伪造的。而皇帝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然将原本是受害者的谢澜曦推上了风浪尖口。王谢两家的亲事定得一波三折,如果当初她没有坚持要嫁给重伤的小谢。而是顺水推舟另择佳婿,或许父母如今也不至于愁白了头发。事到如今,谢家被围事发突然,谢夫人还在四处寻求门路,王家就提前得到了皇帝要杀谢澜曦的消息,可以说皇帝对王家已经够意思了。王奉之此时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必须去谢家退亲。但王燕如的潜意识里总觉得事有蹊跷,内心深处根本不信皇帝会对小谢不审而罪。万一此事还有转机,自己若与谢澜曦退了亲,此生想要再嫁入谢家,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她对谢澜曦一颗芳心许了将近十年。便是死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于是抢先穿了大红喜服赶来法场。但阿苒的出现,让王燕如彻底呆住了。 那少女不仅容貌高出了她不止一分两分,就连剑术都是世间男子难以匹敌的精妙超绝。扪心而问,面对如此美丽强大又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少女,换成她是谢澜曦会不会动心?答案是肯定的。 王燕如几乎都快绝望了。他如果选择了阿苒,那自己这般舍弃了一切赶来与他同生共死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此时的她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在得知谢澜曦出事后会如此冲动。但很快,她就发现了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阿苒虽然拥有着她无法奢望的美貌与力量,但她的言行举止根本就不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名门闺秀,自然无法领会谢澜曦不得不留下来的难言之隐。这种明明可以离开却仍然选择引颈就戮的心理,只有同样身为百年世家嫡系的她才能理解。 阿苒奇怪的看着她道:“我还真是不明白了,对你而言,到底是希望他活着呢,还是希望他就这么死掉?” 王燕如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却又在下一刻变得惨白,她并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拳头,含着泪将脸偏了过去。 阿苒沉下脸来,一把捉住谢澜曦的手臂,道:“你对不起我的帐还没算完呢,我可不许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谢澜曦反手按住了她的手背,微微调整了一下手掌的姿势,轻轻用力握了一下。阿苒愕然的抬起眼望着他,记忆中的少年在这一年中蜕变得越发沉静而稳重,他的手骨节分明,就像他的人一样,完完全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如此凝重的神情,如此复杂的眼神,无论是温柔的小谢,还是昙花一现的阿树。都不曾流露出过。 谢澜曦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的双眼,少女的眼神依然清澈,可她的眼底似乎已经没有了自己存在的痕迹。那种曾经相依为命时的亲昵与欢喜,仿佛已经随着流水落花渐渐消逝。他忍不住开口道:“阿苒,你变了。” 阿苒哼了一声,道:“只许你放弃别人。不许别人放弃你么?” 谢澜曦垂下头,松开了她的手,苦笑道:“既然你已经放弃了我,又何必要特意过来相救?” 阿苒冷笑着道:“你是让我看着你与她同生共死么?我偏不!”她一把抓住谢澜曦的手,转身便要往外走。 却听王燕如在身后大声叫道:“谢公子,她……她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你若是同她走了,你身上的冤屈就彻底洗不干净了。” 阿苒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原来是我误会你了。其实你并不喜欢他,只是为了名声,一心想逼死他?” 王燕如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厉声斥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你如此胡来,才真正是将他陷入不忠不义的地步,让他背上贪生怕死的罪名,给家族父母蒙羞。我宁愿陪他一道死在法场。也不愿看到他被你……你这无视人命杀戮成性的妖女所惑。” 阿苒哈的笑了出声:“他们一群人围攻我一个,我为求自保不得已杀了他们。原来还是我错了?” 王燕如咬牙道:“你既然功夫这么高,躲开就是了,为何要取他们性命?” 阿苒冷哼一声道:“你所看到的功夫高强,不过是无数个生死一线最后的结果,若是当中我有一丝不忍,现在躺在地上被万箭穿心的就是我了。那时候你难道还会义正言辞的指责那狗官心狠手辣?” 王燕如不过是个深闺少女。自然不曾体会过阿苒所说的生死一线是何等的紧张,她其实也明白阿苒当时的处境,只不过出于本能的敌视着对方,便想抓住一切可能的理由留住谢澜曦。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谢澜曦的生死。亦不是谢家的名誉,而是关乎她的尊严,琅琊王氏的尊严。如果她就这么放手,任凭谢澜曦随她而去,那她拼死做出的牺牲又成了什么? 王燕如的嘴唇咬的死白,只定定的看着谢澜曦。 那监斩官躲在案桌下都快跪了,他老人家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这王四娘居然还敢和那妖女抢男人!一低头,看到旁边捂着咽喉倒下的“尸体”似是动了动,他顿时骂了一声娘,差点就顶翻案桌。定睛一看,原来那人并没有死,咽喉处的确被人划了一剑,却只是皮肉伤,并未真正割破血管。再看看其他人,那监斩官一连骂了几十声娘,这才发现几乎人人都在装死。 这群软蛋! 为什么不给老子爬起来! 他刚想大骂出声,忽然背后出了一声冷汗。能在片刻之间击倒这么多人,动作快得视线无法捕捉,力道控制得精准无比,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让这法场变成修罗地狱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这种令人震撼的强大,几乎一下子抽空了他浑身的力气,差点没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处逃归来,谁还敢在这节骨眼上激怒阿苒?这样的人物,大概皇帝自己也未必愿意得罪,没准谢澜曦被她掳走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揭过了。也只有王家那小娘无知者无畏,才一个劲和那女魔头较劲。 谢澜曦望着阿苒,神色平静的道:“你走吧,迟了就来人了。” 那监斩官急得满头大汗,心中暗暗催促道:“是啊,您老人家快走吧,迟了都没地儿给人躺了。” 阿苒收起脸上的怒意,正色道:“你当真不跟我走?” 谢澜曦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纵使谢家负我,我却不能负谢家。我若走了,我母亲……再说,我已与王家定亲,四娘待我这份情,我实在无法辜负。” 王燕如脸上顿时涌起一阵欢喜之色,快步走上前立在谢澜曦身后。她从未想到谢澜曦在阿苒与自己之间,竟然毫不迟疑的选择了自己,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她是高兴了,可这边一地的尸体齐齐陷入了惊恐与绝望中。 那监斩官缩在案桌下就差没破口大骂出声:“谢大公子,有这么个厉害的美人儿跟为你赴汤蹈火,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留在这里沽名钓誉做什么?本身就是倒霉催的被牵连了,家族都放弃你了,你还为家族着想个屁啊。还有王四娘,真为了人家好就赶紧跟那妖女走吧,小心她上起火来,把你的四娘千刀万剐。” 阿苒似是恼羞成怒到了极点,她咬牙切齿的瞪着谢澜曦,一连说了四五个好字,反手一剑插在了脚边,环顾四周厉声道:“我饶了你们一条性命,你们却在这里看我的笑话?我数到三,若是还不滚,我就把你们全部杀光!”她还没开始数数,躺在地上各种装死的人就纷纷鲤鱼打挺般的跳了起来,连带着监斩官也连滚带爬的往外逃去。 王燕如之前见了一地的死人还没被吓住,此时却结结实实被唬了一跳。她身子晃了晃,顺势靠在了谢澜曦怀中。 不消片刻功夫,偌大的法场上便显得空空荡荡。 阿苒见人都走光了,这才提了剑转过身,朝他微微一笑道:“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以后……你多珍重罢。” 再见了,小谢。 谢澜曦蓦然抬起眼,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藏在广袖之下的双拳握得发白,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轻轻的说:“你也是。” 一只柔软的手怯生生的搭上了他的手臂。 谢澜曦并没有推开王燕如,但也没有看向她,只淡淡道:“你身上都淋湿了吧,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王燕如温柔的点了点头,道:“嗯,都听你的。” 谢澜曦抬眼望了望远方的天色,这里离皇城并不算太远,可隔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人来,看来宫中已经出事了。他执意要留下来,也正是因为察觉到这极有可能是一个让他就地翻身的契机。吴王所布下的局,皇帝能看得懂,他自然也看得懂。皇帝千方百计想要置吴王于死地,吴王又何尝甘心自己白白遭受牢狱之灾?自以为是猎人的未必能笑到最后,因为被当做猎物的那位也是同样的残忍而危险。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人是蠢蛋。(未完待续。。) ps:全部都写完了,结果发现字数太多,不能一次发完。囧。今日三集连放,分别在9点,12点,以及下午2点定时播出。感谢编辑大人给我的推荐。 243 大结局(中) - 阿苒 - 魏如春 由于城门被封锁,阿苒等人只能先在巧匠宗的一处据点等待时机。颜九针替菱纱施了针,待她稍微能发出些许声音之后,才开口道:“她被人下了哑药,我需要点时间,才能把药逼出来。”说着冷冷的瞥了涂山一眼,似是等着他开口。 涂山先前曾放下狠话要颜九针好看,可事到如今还得求着他给菱纱诊治,此时不由涨红了脸,怒道:“你看着我干什么?她负责去捣乱,我只把菱纱带回来就行了,别的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直接去问就是,我才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呆了那么久,其实是遇上老情人了。” 颜九针立即脸色一沉,起身走进厢房,伸手将正在替菱纱掖被子的阿苒一把拽住,转头便往外走。 阿苒一头雾水的被他拉了出来,见涂山一脸“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心中顿时就明白,这两人又闹别扭了。她正在想这回该怎么安抚他,却听颜九针开口道:“这回劫法场动静肯定不小罢,一旦你的身份被暴露出来,朝廷就有借口讨伐鸣沙山,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阿苒眨了眨眼:“皇帝老儿会讨伐鸣沙山?我以为他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呢。” 颜九针道:“且不论皇帝是否还有余力找你麻烦,你先说说你打算怎么向姜谷主还有巧匠宗宗主解释吧?” 阿苒吃了一惊道:“还要解释?” 颜九针理所当然的道:“我所在的药王谷,他俩所在的巧匠宗,还有你所代表的何氏剑门,彼此同气连枝互为盟友,从来都保持超然于世的姿态,绝对不会卷入朝堂斗争之中。任何破坏规则的一方。都必须向其他两方给出合理的解释,否则将被视为敌对。” 阿苒笑嘻嘻道:“放心吧,我可不是为了救出那些‘细作’‘刺客’才去劫的法场,我是光明正大的去找负心人算账来着。这是风流情债,顶多只能算是私人恩怨,跟想要支持谁当皇帝没有关系。就算暴露了身份,也只会让他们更崇拜我一剑扫平天下的气势。” 颜九针神色不变的道:“这些并不是理由。” 阿苒搔了搔头,迟疑道:“那要我怎么说?” 颜九针淡淡的道:“你先将法场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们再从长计议。” 涂山嘴角微微抽搐,这小子手腕可真高啊,不知不觉就把话给套出来了。阿苒看起来挺精明的,就是对她所认为的朋友都太不设防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尽管嘴上不肯承认,但他也算是欠了颜九针一个人情。涂山不想杵在中间碍事,在确认过菱纱无碍后,便自行出去打探消息了。 阿苒这边每说一句话,颜九针的脸色就沉下一分,等到说完时,少年那双斜飞的凤眼几乎都要射出刀子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胸口的不快,淡淡的道:“陈郡谢氏么……我知道了。”手里的金针却不知何时已被捏断了。 阿苒这才察觉到似是有些不对。再看颜九针时,他的神色如常。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她的错觉。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喧哗,只见涂山眉头紧蹙的快步走了进来,道:“宫里出事了,外面现在正乱着,赶紧收拾了东西走吧。” 阿苒吃了一惊。见他神情凝重,小心翼翼的将服了药昏睡过去的菱纱背了出来,不由追上去问道:“宫里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吴王……” 涂山摇了摇头,道:“不是吴王,据说是前……诚郡王世子司马珏为了替诚郡王妃报仇。潜入宫中将皇帝给杀了。” 阿苒惊声叫道:“什么?” …… 司马珏神色复杂的望着面前神色憔悴的老皇帝,冷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皇帝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司马蔚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司马珏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字的道:“我亲耳听你自己说。” 皇帝连着咳嗽了数声,身边的小太监连忙地上帕子,一面朝司马珏怒目道:“你如何敢如此对皇上无礼!”他尖着嗓子叫道,“来人呐!” 司马珏手中指着皇帝胸口的含霜并没有抖动分毫:“不用喊了,外面早就被吴王的人团团围住了。” 皇帝喘息着道:“原来是你将他们带了进来的,可你又怎么知道这些密……”他忽然止住话语,双目瞪圆,指着他失声叫道,“是太后!” 皇宫的密道从来只有太后与皇帝才知晓,即使是皇后也要靠边站,毕竟皇后可以随时换,但太后却不能。 司马珏森然道:“不错,我小时候可是经常被留宿显阳殿。” 虽说是小桓氏一手扶持司马彦上位,但从古到今没有哪个皇帝愿意被人踩在头顶上,尤其小桓氏还是个精明强干极有手腕的女人。这名义上的母子俩之间的关系自从先帝去世后就开始急速降温,皇帝一直在暗地里扶持自己的势力,太后一心想要重振自己娘家,但也不得不提防新帝是否会过河拆桥。双方彼此猜忌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十九年前皇帝将嫡出爱女南康下降到桓家,母子间的关系总算缓和了许多。可这份亲昵没过几年,太后就突然得了急病。如果不是药王谷的人千里送药,她只怕已经躺入皇陵了。也正是这次病危,让她心底的疑虑重新浮现,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对皇帝的提防之心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皇帝也察觉到了太后的疏离,便特意将诚郡王府中年幼的司马珏接入宫中向太后示好。再两年,太子出生了。皇帝对司马珏的宠爱更甚以往,就连太子也越不过他去。物极必反必有妖,太后表面上笑得合不拢嘴,内心深处对皇帝越发警惕。司马珏那时候年纪尚小,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疯得好不快活。一日在太后宫中玩耍到深夜,太过疲惫不小心睡了过去。太后不忍将他唤醒,就准了他当夜留宿显阳殿。也就在那天晚上,他睡到一半被尿意惊醒时,无意中听到了太后与心腹的谈话。 夜半三更,太后宫中哪里会多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这种宫廷秘讳对他来说。又好奇又害怕。最重要的是,宫中侍卫如此多,那人又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潜入显阳殿的呢?司马珏虽然年幼,却十分聪慧,很快他就发现了皇宫中最大的秘密。 皇帝颤声道:“没想到她竟然会将密道告诉你……不,不可能。”他虽然与太后彼此猜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几年来,两人的关系好转了许多。太后已经年逾古稀。他也几近花甲,再斗也斗不出什么名堂来。自他登基后,桓家着实风光了二三十年,但也老老实实的呆在谯郡,可见太后也并不想要与他将关系弄僵。既然没有利益冲突,太后又何必将皇家的密道透露给司马珏? 即使她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皇帝那浑浊的瞳孔蓦然收缩,难不成她是怕自己会要司马珏的命? 司马珏并不想对他解释清楚,只冷冷道:“你一心想除掉吴王。却没想到人家早就盯上了你。我与吴王做了交易,只要他肯告诉我母妃的死因。我就带进入皇宫。”太后一死,显阳殿自然冷冷清清。他带着吴王的人顺利潜入宫中,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发觉。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朕也无需隐瞒。不错,你母妃确实不是暴病而亡。” 司马珏握住长剑的指骨微微有些发白。却听皇帝缓缓道:“自从你在海难中死掉的消息传来,你父亲的心疾就发作了。他虽死了嫡子,但好歹还有个庶子,于是……” 诚郡王司马茁自知命不久长,在病中向皇帝递了请封其次子司马琏为世子的折子。诚郡王妃死也不信自己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反而都要让那个歪歪倒倒病病殃殃的庶子得了去。可那时司马珏还与阿苒一起被困在海岛上,即使她再如何坚信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也无法说服自己的丈夫。司马琏比司马珏长两岁,却一直活得窝窝囊囊的。不仅仅是司马珏的骄纵跋扈,就是他自己还得承受来自他自身那副孱弱身躯的压力。人被压抑久了,蓦然间释放出来,就会变得有些不正常。反正他未必能活到真正得爵的那一天,既然那个压在他头顶上的人已经不在了,诚郡王又卧病在床,他自然也不再将嫡母放在眼里。 诚郡王妃既恼司马琏的小人得志,又恨丈夫的无情无义,咬了牙便求到太后跟前,请她劝皇帝暂时将诚郡王的请封折子压一压,至少等找到了儿子的尸体再说。可人人都知道,想要在茫茫大海中寻到司马珏,无异于海底捞针。太后对司马珏还是有几分感情,但若允了诚郡王妃,只怕拖到诚郡王父子一齐死掉,都未必能找到他。当下只能以后宫不能干涉朝政为由,婉转的拒绝了诚郡王妃。诚郡王妃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整个人立时便晕了过去。 太后连忙请了太医,当夜便让诚郡王妃留宿在了显阳殿。 太后原本是好心,不想让诚郡王妃如此凄惨的回府去受庶子的气,没想到这一留宿,反而要了诚郡王妃的命。 皇帝看了司马珏一眼,道:“司马蔚跟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司马珏红着眼睛,一字一字的道:“他说我母妃……是因为无意中撞破太子奸情,被太子灭的口。”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如此用力,接下来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过了好一会,才喘息的抬起头道:“太子才十一岁,这种话……你居然也信?” 司马珏沙哑着嗓子道:“我掘了母妃的陵墓,特地请人开棺验的尸。” 整个大殿中顿时一片沉默,他身边的小太监也吓的张大了嘴。 做儿子的亲手掘了母亲的坟,普天之下恐怕也没有几个。 司马珏冷冷的道:“我母妃的腹部被人捅了三刀,这算哪门子暴病而亡?” 诚郡王才丧嫡子又失嫡妻,尤其后者的死还如此蹊跷诡异。连番的打击让他很快也跟着撒手人寰。待到司马珏回道京城的时候才知道。诚郡王府已经易主了。宫中对他母妃给出的说辞是暴病而亡,替她问诊的太医也意外的提早告老还乡,而显阳殿方面则因太后受了惊不见任何人为借口将他拒之门外。 宫里去不得,诚郡王府则是不愿去,就在司马珏呆立在街头望着天空时,吴王找到了他。 皇帝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朕说什么都没用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杀了朕,你自己一样也活不成。司马蔚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他想要朕这个位置,却不肯亲自动手,待你杀了朕之后,他便会以弑君之罪捉你下狱,自己则名正言顺的登基成为新帝。到时候是凌迟还是车裂,只怕都由不得你。” 司马珏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此时却是一片漆黑。他垂下眼帘低低的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至少在死前,”他的眼里含着痛苦的泪水,咬牙道,“我要替我母亲报仇!”说着,一剑便要刺入皇帝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他背后袭来。 司马珏似是早就算到,足尖点地,一纵身落到皇帝身后。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另一手从侧边用长剑抵住皇帝的下颚。 只见数十名军士手持刀剑将他团团围住。另有弓箭手在外围虎视眈眈。却听一人哭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皇帝被擒住尚且面不改色,此时听到那哭声立即神色大变,嘶声叫道:“皇儿,皇儿!” 人群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司马蔚手里提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慢悠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屏退了左右。待侍卫将殿门关上,只剩下他们这几人后,才看了司马珏一眼,笑道:“鹳奴,太心急可不成了哟。” 皇帝急声道:“阿苼。你阿姊呢,你怎么不跟你阿姊走?” 那小孩便是当朝的太子司马苼。 他见父亲被司马珏制住,心中又惊又怕,连话都顾不得回答,大声哭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嫉妒你更得父皇与太后的宠爱,不该找人将你绑走,更不该伤了你母妃……我已知错了,我真的已经知错了,你饶了我罢。” 皇帝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司马蔚将他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笑道:“你看这孩子多单纯,还以为只要道了歉就没事了。”说着又朝司马珏笑道,“鹳奴,人我给你带过来了,要杀要刮随你的便。但你手里的那位能不能暂时先借我用一下。”他的言语中对皇帝殊无敬意,更别提小太子了。 司马苼的生母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美人,容貌也生得并不如何出众。司马苼才出世便被立为太子,即使后几年生出来的皇四子,也比不上他的荣耀光芒。可原本该众星拱月的他却遇上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劲敌——司马珏。 司马珏七岁时差点遭遇凌辱,让太后对他更加怜惜。等到司马苼长到五六岁,已经能明白尊卑好坏之后,他渐渐发现这个比他年长五岁的侄儿,明明地位不如他尊贵,却享受着连他都比不过的隆宠,甚至连容貌也远远无法相提并论。 自卑,不甘,加上有心人有意无意的暗示,使得司马珏从小就被他视为眼中钉。 皇帝的身体日益衰败,让他不得早早将太子提到朝堂上听政。已经接触权力的太子与娇养深闺的太子,对周围人来说完全是两个级别的概念。司马苼在品尝道权力的滋味后,开始幻想着自己亲手除掉司马珏的那一天。他不知道那个看似和蔼的父皇对司马珏被绑架其实是乐见其成的。在皇帝的暗中帮助下,他第一次成功的设计陷害了他的劲敌。 可惜,没过多久那家伙居然回来了。 司马苼并不气馁,就在他算计着下一个计划时,司马珏再次失踪了。 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好运。诚郡王妃哭着来求太后时,他别提多快意了。 看看她那张死了儿子的脸! 是的。司马珏死了。 他居然死了! 就这么简单的被鱼吃了,而不是受尽凌辱的死掉,这可真让人不甘心啊。当初抓到他时,不该交给那群蠢货去处理的。如果那时候自己有像现在一样更多的权力该多好。 他大喜之余,不小心竟然将心底的话说出了口。 直到“啪嗒”那声轻响,转过身时。他看到了诚郡王妃那惊愕的眼神。 …… 司马苼被他扔在清冷的砖石上,娇嫩的手臂都被擦破了皮,他忍不住大哭道:“父皇,父皇救我!” 皇帝心知大势已去,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道:“你是打算让朕拟诏传位么?” 司马蔚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不,我是想让你拟诏废太子,另立皇四子为太子。” 皇帝的手哆嗦了一下。司马蔚果然藏得够深,皇四子今年还不到五岁,他这是想要下天子以令诸侯,自己打着辅佐新帝的旗号成为大晋名副其实的掌权者 早有人将御笔诏书甚至连玉玺都准备好了。 皇帝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司马蔚冷冷道:“为什么?” 司马蔚似笑非笑道:“你是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做皇帝?”他手中铁扇一张,懒懒道,“急急忙忙的登基,然后等着庾家造反么?我才没有这么蠢。” 皇后出自颍川庾氏。其父手握重兵,虽年过花甲。在朝中威望却是极高。如果司马蔚直接逼皇帝拟诏传位,且不说皇帝肯不肯,就算他肯,皇后也未必肯,她背后的庾家更不会肯。眼下正值天下动荡之时,大晋一乱。魏秦与梁周便会毫不留情的咬上来。司马蔚还年轻,他有的是时间潜移默化,徐徐图之。 皇帝惨然道:“如果朕不写,那又如何?” 司马蔚笑道:“你肯定会写的。因为无论你写不写,结局都不会改变。顶多就是大晋四分五裂。司马氏的天下从此改作他姓罢了。落在我手里,好歹还姓司马。若是被其他人得了去,我是无所谓了,但你就会成为司马氏的罪人,到了地下大概也是没脸见祖宗的。”他语气一转,“当然,作为报答我答应你,至少在十年之内不会对你的子孙下手……就算真要杀他们,也不会像你对我那样用刑。” 最后这句话听在皇帝耳中,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吴王那双细长的眼眸一转,落到了司马珏的身上,“鹳奴,别绷得那么紧嘛,至少把剑拿开一点,让那老货将诏书拟了再说。” 皇帝厉声道:“司马蔚,你别忘了你身上的热毒!” 司马蔚讥讽一道:“藏到现在终于肯承认了?太子才出生,你就迫不及待在我身上种下了热毒,你以为我会求你要解药么?太天真了。大晋在我手中,我想要什么解药没有?”他见司马珏似乎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由挑眉道,“鹳奴,难道你忘记了你九岁那年生得那场重病?也都是他老人家做的好事呢。太医一定没告诉你吧,拿不到解药的你根本活不过二十岁。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你的体质也会越变越奇怪。我的是热毒,你的么……是寒毒还是风毒之症?” 司马珏的瞳孔微微有些收缩。 “海难沉船那会儿,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这种毒有个名儿,叫做君子仇,最多撑不过十年。你若是想要解药的话,我也可以替你在里面找找……”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抬脚一踏,将匍匐在地上想要悄悄爬走的太子狠狠踩住。 那孩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皇帝厉声道:“阿苼,不可!” 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他刚要挥舞着朝司马蔚刺去,就被对方的铁扇一巴掌削去了半边脑袋。司马蔚惋惜的看了看自己的扇子,在太子尸身上擦了擦血迹,略带歉意的对司马珏道:“不好意思呐,说好了留给你动手的。” 司马珏怔怔的望着地上的血迹,握住长剑的手垂了下去。 皇帝咬了咬牙,道:“我替你写就是。” 他一把扯过诏书,飞快的在绢帛上写下“吴王弑太子,朕传位于司……”还未写完。那诏书就被一直侍立在身侧的小太监一把抢过。只听他恭恭敬敬的道:“皇上,您写错了,换一张重来吧。” 皇帝惊怒交加:“曹德顺,你这见风使舵的小人!” 吴王摇了摇扇子,笑道:“这你可说错了,曹德顺从来都是我的人。” 皇帝呆立半晌。颓然叹了口气,道:“你想怎么写?” 吴王摇了摇扇子,慢悠悠道:“朕承先祖弘业,三十年勤勉于兹。今观皇三子苼,不法祖德、不遵朕训,结交匪类,豢养凶奴。苼同伊属下人等,绑架诚郡王世子珏在先,刺杀诚郡王妃在后。如此嚣张枉法,肆恶无惮之辈,朕之江山社稷,断不可托付之。今昭告于天地,宗庙,将其废斥[1]……”顿了顿,又道,“皇四子莬。温和善顺,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成大统……另着吴王蔚为摄政王,待朕龙归之日,由其辅佐新帝……凡谕、旨皆由摄政王拟订,太后但钤印,弗得改易。章疏不呈内览[2]……” 皇帝越听越心惊,他这是要让太子杀诚郡王妃之事曝于天下,令司马珏弑君之事名正言顺。他再堂而皇之的以摄政王自居辅佐幼帝,就是庾家明知他是幕后黑手,也找不出理由来造反。 不仅仅是曹德顺。就是司马蔚这人,能定下如此大计,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藏得可真够深的。 司马蔚展开诏书仔细看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既然太子不小心被我杀了,这老货就留给你了。”说着将诏书放回到曹德顺手中,转身走了出去。 皇帝叹了口气:“动手吧。” 司马珏冷冷道:“你甘心么?” 皇帝惨笑道:“成王败寇,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反正朕也活不了多久了,朕这一辈子风光了数十年,没想到临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个下场。” 曹德顺立在门边,笑眯眯的提醒道:“时间不多了,世子殿下您赶紧动手吧。” 司马珏淡淡的说:“我杀了他又有什么好处?” 曹德顺笑道:“您忘了皇上在您身上下的毒么?” 司马珏也不慌不忙道:“到毒发我至少还有几年好活,说起来,不是中了这个毒,大概海难的时候我早就死掉了。” 曹德顺脸色微变,勉强笑道:“那您的母亲呢?难道不想替她报仇了?虽说她是死在太子的手下,可替太子掩盖真相的正是您面前之人。” 司马珏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来,你也是我的仇人了?” 曹德顺被他问得一窒,他尖声叫道:“您可别忘了,吴王殿下就在门外,若你不老老实实的……”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惨叫声。 司马珏趁他注意力被转移,飞身一剑刺向曹德顺的胸口。那曹德顺看起来年纪不大,手上却很有两把刷子。司马珏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太监居然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难怪吴王放心大胆的把诏书放在了他身上。曹德顺那厢亦是十分惊讶,这诚郡王世子明明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少年,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如此凌厉的剑法? 他俩正斗成一团,忽然门被人猛地踢开。 司马珏定睛一看,只见逆光之中,一个少女手持长剑立在那里,记忆中的声音清脆的响了起来:“原来老皇帝没死嘛,为什么人人都说司马珏杀了皇帝?” 阿苒! 少年那双漂亮的猫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吴王的神色极为凝重,他背后立着一个脸上罩着半边面具的少年,他知道那少年看似站得随意,其实随时都能轻易捏断他的脖子。吴王被擒,他的手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司马蔚望着阿苒,镇定自若的道:“我记得无论是药王谷,还是何氏剑门,都不会插足朝中之事。难道是我记错了?” 阿苒哼了声道:“菱纱还舍身救了你呢,怎么没见你去法场救她啊?“ 司马蔚微微一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放开她不管的。” 涂山额头上青筋暴起,怒道:“放屁!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她就给你害死了!” 司马蔚不动声色道:“所以你们是来替她讨回公道么?”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她为了我叛出宗门。我自然也会为她负责。放心吧,我会娶她的。” 涂山越发恼怒,恨不得立时就拗断他的脖子。 司马蔚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不想我娶她?那也行,你们说怎么办吧。” 阿苒微微一笑道:“很简单。放了他们。” 司马蔚想也不想道:“好。” 涂山与阿苒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愣住了。 司马蔚慢悠悠道:“我不想同时和三大门派为敌,放了他们也可以,但你要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你要救他们?” 这一问倒把涂山问住了。 他为了偿还欠下阿苒的人情才跟过来帮忙的,可没想到皇帝居然还活着。若是卷进朝堂斗争,连他也一起要被踢出宗门。 阿苒毫不犹豫的指着司马珏道:“这人是我未婚夫,你往我未婚夫身上泼脏水,还不许我帮他澄清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各个都神情古怪。 司马珏原本黯淡的眸子里顿时亮出一丝神采。 司马蔚不慌不忙道:“哦,什么时候定的亲,鹳奴居然没告诉我?” 涂山也不由开口道:“你到底有几个……” 阿苒立即打断道:“闭嘴。”一面望着司马蔚道,“看在菱纱的脸上,我才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当时海难沉船,我救了他,他就死缠烂打要以身相许了。怎么样,这个理由满意吗?不信你问他!” 司马珏见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你这家伙……”居然敢说他死缠烂打要以身相许。 就。就算是真的,这话能拿出来说吗? 少年羞愤欲绝的将脸狠狠扭到了一边。 司马蔚看了阿苒好半天,才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也罢,”他低低叹了口气,“看在菱纱的脸上。鹳奴你可以带走,但皇上却不行。” 涂山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冷笑道:“你好像忘记了现在的状况。你为鱼肉,我为刀殂,你又是何来的勇气跟我们说不?” 司马蔚气定神闲道:“鹳奴身上所中的毒。解药现在在我的人手里,你杀了我,他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皇上本人也未必愿意跟你们走。” 涂山疑惑的将眼光望向里面那个摇摇欲坠的皇帝,后者惨白着脸走了出来,司马蔚瞥了曹德顺一眼,曹德顺立即上前将皇帝扶住。 皇帝叹了口气,在看到吴王被擒的那一刻,他的确是欢欣喜悦,恨不得立即便要杀了他。可皇宫已被对方的人占领,连曹德顺都是司马蔚早早埋下的眼线,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肯听令于自己。吴王手中握着皇四子,那是他唯一仅剩的儿子,就算是傀儡,活着也总比死了好,谁知道将来有没有翻身的一天呢?再者,就算此时杀了他,自己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司马莬就算侥幸不死,也逃不出被人摄政充作傀儡的命运。到时候江山是否还姓司马,就已经很难说了。原先一时冲动,想要将司马珏立为太子的心,也在想到儿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时硬生生的掐断了。司马莬只有成为太子,才有活下去的资格。司马彦毕竟当了几十年皇帝,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活在太后的阴影之下,临到死时才总算看明白了,主宰他人命运,有时候也是一件痛苦之事。 司马蔚敢让他在众人面前开口,就肯定有把握他不会说出他不想听的话。可悲的是,司马彦明知如此,却还是不得不按着他的意愿去行事。他缓了口气,感觉到曹德顺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抓得他生痛,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挥开,低声喝道:“滚!”曹德顺不敢在此时与他翻脸,又变成了平时那个任打任骂的小太监,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远远立在皇帝的身后。司马彦枯瘦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半晌,才缓缓道:“朕……既然无事,就足以洗清鹳奴的冤屈。但鹳奴对朕大不敬。念伊骤失双亲,将其贬为庶民……”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司马珏双目圆睁,失声道:“什么?” 皇帝咬了咬牙,不去理他又朗声道,“废……太子之事。朕已拟诏,交予曹德顺,另立皇四子莬为太子!” 曹德顺立即放开嗓门,将皇帝所言之事大声传颂一遍。 司马蔚微笑着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涂山哼了声:“当我是傻子么?现在放了你,等会与我们翻脸怎么办?” 司马蔚丝毫不恼,依旧唇角带笑道:“阁下千军万马中都能来去自如,这等人才孤招揽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向你们动手?” 涂山呸了一声,终究还是将他松开了。 司马蔚从容的拂去衣袖上的皱褶。走上前向皇帝跪下行礼,微微笑道:“吾皇圣明!” 他身后众人也跟着跪下齐声喊道:“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整个皇城上空都回荡着“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皇帝的脸上老态毕现,司马蔚的掌控力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笑自己还不自知。他有的时候忍不住在想,那份名单上所列出的人,到底是司马蔚故意陷害的,还是真的背叛了自己。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多想也是没用了。 他的生命之火就快燃到了尽头,权利也好。江山也罢,剩下的就让他们年轻人去斗吧。 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司马珏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脚步蹒跚的老人,他虽然将自己贬为庶民,实际上却是保护了他,让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管他在自己母妃之死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他的的确确给过他无数的关爱与照顾。甚至比他那个一门心思修身问道的亲生父亲还要更加慈爱。 司马珏有些惘然了。 他恨他吗? 恨过,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尊敬着他。 耳畔传来少女有些迟疑的声音:“别哭了。” 司马珏这才惊觉自己眼前居然已是模糊一片,他用力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狠狠扭过头去。闷闷的说:“谁哭了?” 阿苒也不戳穿他,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打起精神来,接下来还有一场苦战呢。” 司马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吴王此时正含笑望着自己,他身后一群弓箭手张弓以待。 阿苒丝毫不惧,冷冷道:“解药呢?” …… 司马蔚这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 涂山背着中箭昏迷的司马珏气喘吁吁的向外跑去。 这三人中,涂山的内力最强,阿苒的剑法最高,如果只有他两人,自然不虚吴王的人海战术。但多了一个司马珏之后,问题就有些棘手了。司马珏修习何氏剑法时日尚短,剑术修为不及阿苒,但他毕竟从小习武,又有名师指点,内力要比阿苒强出许多。可惜的是,他既无法和涂山那样简单的依靠内力震落长箭,也不能像突破第三层之后的阿苒那样在刀山箭雨中来去自如,在这三人中司马珏反而成为了最薄弱的一环。 阿苒为了保护司马珏,难免会有些分神。最后的结局就变成了这样,司马珏为了替阿苒挡箭重伤倒地,阿苒当机立断便让涂山背着他飞奔而出,自己则留下来断后。 明明他才是男人! 可恨自己剑术不高,在这种弱势局,除了仗着内力高强逃命比较快以外,他什么也干不了。 涂山正在气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后面不远处似是有人在跟着他。 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司马蔚的人,对方定然是想追着他找到菱纱。涂山心中一凛,司马珏是死是活对他来说远远及不上菱纱。他绝不能让吴王发现菱纱的下落。在内心深处,他有一种预感,一旦菱纱见到了吴王,她一定会抛弃他追随那个男人而去。 涂山咬了咬牙,蓦然提升速度,将司马珏寻了处僻静的地放了下来,一面低声道:“反正那姓颜的见了你也未必肯出手救你,若是背着你绕远路,你只怕会更难受。若是你命大能撑到我回来就好了。对不住,要怪就去怪司马蔚吧。谁让他居然……” ……敢跟老子抢女人!涂山将手指握得咔咔直响。(未完待续。。) ps:注[1]:参考自康熙废太子诏书与传位诏书,原文太长省略,可自行搜索。 注[2]:参考自清朝费行简所著《慈禧传信录》。 244 大结局(下) - 阿苒 - 魏如春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果不其然,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吴王司马蔚的手下。只不过涂山想多了,司马蔚从来就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他如今江山在手,更是壮志踌躇之时,哪里还有工夫去惦记着菱纱?他原本可以放过阿苒他们,只可惜司马珏知道的太多了,此人不除不行。 涂山不愿让吴王的人寻到菱纱,更不愿在最后关头生出事端,他宁可将司马珏扔下,也要将对方远远引开。没想到这反而救了司马珏一命。 司马珏早年所中的寒毒,与吴王那明显的怕热截然相反,它会在体内无声无息的聚积寒气。司马珏之前与阿苒京郊共骑时,稍微吹吹风就开始高热,但反过来在他失血过多性命垂危之时,寒毒引发的过低体温又会使得血液流速放缓,这就是为什么司马珏当初在沉船海难时被鲛鱼咬伤后,依旧能侥幸存活下来的缘故。涂山背着司马珏剧烈奔跑时,原本中箭的伤口不断的失血,待他被放下来后,体内的寒毒不断凝聚,倒帮他渐渐止住了失血。 司马珏勉强恢复了些许意识,他捂着腹部的箭伤,双目失神的望向天空。 此时的天空已不再下雨,但依旧阴沉的可怕。 自己会被丢在这里,阿苒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少女惊慌的扑向他的那一刻。如果时间能就此停住该有多好。司马珏茫然的闭上了双眼。 这时,一双青布靴停在了他的面前。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的问:“你是……桓家的人?” 桓家? 桓家只有他讨厌的人。 可惜世事就是这么无常,他喜欢的人抛弃了他,他尊敬的伤害了他。他欣赏的人要了他的命。偏偏他讨厌的人……司马珏不耐烦的抬起眼,只见一个容貌秀丽到了极点的黑衣少年,手执着一把青竹伞,静静立在自己面前。 令人吃惊的是,那少年容貌与他竟然很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两人不同之处也十分明显。司马珏的眼瞳是琥珀色的,对方则是一双斜飞的凤眼,眼底亦是清清冷冷,不时会流露出些许讥讽之色。 那人正是颜九针。 他见阿苒与涂山迟迟不归,便出来探探风,没想到走着走着竟然遇到了司马珏。也算是命中注定。在如此相似的容貌面前,由不得他停下脚步。 颜九针慢慢道:“你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寒气在体内凝聚的速度太快,像这样沉重的伤势,应该不止一两次了。就算你这回运气好能侥幸不死。最多也不会活过三个月了。” 他讨厌这个吊梢眼。 司马珏哼了一声,冷冷道:“关你屁事,滚。” 颜九针居然也不生气,直接取出两枚金针,在他胸口两处要穴扎了下去。反正都要死了,司马珏根本就不想抵抗,也无力抵抗。那金针一入人体,丹田处立即一阵绞痛。 司马珏痛得脸色苍白。嘴上却依旧强硬:“你没听见么?我让你滚!” 颜九针漫不经心的道:“别人求我施针我还懒得出手,你让我滚我偏要救。”难得看到一个身中君子仇的人,这样的人尸怎能轻易放过? 司马珏痛得差点咬断牙关。他恶狠狠的瞪着颜九针道:“你难道不怕我好了只好找你算账?” 颜九针手下微微用力,司马珏立即喷出一口鲜血,喘息着道:“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好看!” 颜九针反手又是一针:“真巧,我认识的一个人也说过和你同样的话。”顿了顿,看着司马珏讥讽的笑道,“想知道他后来是怎么向我道歉的么?” 司马珏咬牙道:“死吊梢眼!” 颜九针冷冷道:“第四针。风池。” 司马珏惨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揍向颜九针的脸颊。 …… 四个月后。 天气越来越冷了。山里面几乎都看不到活物了。 阿苒猎了只山鸡,慢悠悠的往家里走去。时隔两年。再次回到自己与父亲隐居的小屋,她的心情却越发沉重了。 才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一人怒道:“死吊梢眼,赖在这里不走算什么?趁早滚回你的药王谷!” 另一人冷冷道:“叫表叔。” “滚!” 这两个冤家! 阿苒垮下双肩,深深的叹了口气。从辈分上来说,司马珏是大桓氏的嫡亲曾孙,颜九针的祖母桓茹则是大桓氏最小的妹子。大桓氏与桓茹之间差了整整十七岁,而颜九针的父亲本来就是桓茹的小儿子,再加上颜父早年一心学医,直到二十多才成亲生子,司马珏与颜九针年纪相差不大,但辈分上却得喊后者表叔。当初颜九针就是猜到他与自己可能有亲,才勉为其难肯出手相救。 那日阿苒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眼看京中呆不下去了,便带着颜九针等人躲到了自己在望天崖附近的老巢里。没想到中途出了点事,菱纱跟着吴王的人走了,涂山则一连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涂山虽然走了,但司马珏又顶了他的位置。 这两个家伙从见面时的第一眼就相互讨厌,阿苒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回来。自从司马珏身子好起来后,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开始想尽办法的夜袭自己。颜九针得知后脸色阴沉得可怕,阿苒原以为他会想办法治治司马珏,没想到他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捆在他的身边。 这两人斗智斗勇,就差没把她的屋子给拆了,逼得阿苒这几天一直在寻找半人马酋长号的信号,若不是小葫芦多了老婆孩子,她差点就想住到熊洞里去了。 正在迟疑要不要进去,脚边忽然咕噜咕噜滚过来一个空掉的酒盅。 阿苒顺着酒盅滚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涂山懒洋洋的坐在院子里的榆树上。醉眼迷蒙的朝她打了个招呼:“哟,今晚吃鸡么?” 吃你妹! 阿苒一脚将那酒盅踢飞,青筋暴起的怒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喝醉了就别跑我这里来打秋风!” 涂山打了个酒嗝,嘻嘻笑道:“谁叫小司马下酒菜烧得好呢。”一面放开嗓子大声喊道:“小司马,小司马。今天她猎的是山鸡!” 阿苒索性将山鸡扔到一边,抽出长剑指着涂山道:“要不,我们来打一场吧。要是你赢了,这只山鸡就是你的,要是你输了,”她顿了顿。“你就和我学剑吧。” 涂山身子微微一窒,跌跌撞撞的从树上跳了下来,将那只山鸡抱在怀中哼哼道:“老子才不管,老子就是要吃鸡。” 阿苒忍不住厉声道:“不就是她选择了别人么?你难道没了她就活不下去了?除了情爱,难道这世上再没有别的值得你留恋了么?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 涂山装作没听见。抱起山鸡便要往屋里去。 阿苒气不打一处来,一剑便从背后刺了过去。 涂山避之不及,被她一道剑风削掉了几缕头发。他呆了呆,忽然大骂道:“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偷袭算什么?” 阿苒冷笑道:“我难道没告诉过你么?剑道一途,不在于你用什么方式。而是明知前路多阻,却永不言弃的精神。当初你明知菱纱喜欢的是司马蔚,却还是一直陪在她身边保护她。你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缘故?” 涂山握紧了拳头,铁青着脸道:“不要跟我提她的名字。” 阿苒又是一剑刺了过去,口中冷冷道:“尽管我也不喜欢司马蔚。但那是菱纱的选择,对我来说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可以了,难道你那时候不是这么想的么?” 所以才会一直默默的守护着她,所以才会在那时候选择放手,任她欢喜的扑向吴王的怀抱。 涂山忍无可忍,反手抽出佩剑一剑扫了过来。两剑叮的撞击在一起,他眼神凶狠的瞪着阿苒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说了,别。再,提,她!”说罢,转身将长剑一扔,抓起酒盅大喊道:“小司马,快烧鸡,快烧鸡!” 他没走出多远,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强大的剑意。涂山微微侧身避过,一柄长剑笔直的插入了他脚边的地上。少女冷冷的声音从身后毫不留情的传了过来:“我也说过,打赢了我,那鸡才是你的。不管你多喜欢它,连争都不敢争,又有什么资格想从我手里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涂山止住脚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双目几乎喷出火来,咬牙道:“你懂什么……” 阿苒逼近一步道:“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如果想要吃,就自己去猎,自己去做,整日无所事事指望着别人去为你准备好一切,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她又怎么可能会看上你?” 涂山愤怒的转身,一把抓起地上的长剑,飞身朝她扑了过来,狂乱的大声吼道:“你以为我没有努力吗?你以为我没有去争过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那家伙才和她相处了几天,她却偏偏将他放在了心里!我能有什么办法?强行将她抢过来么?” 阿苒被他凌厉的攻势逼得连退数步,脸上依旧不动声色道:“你的武功想要抢她过来并不难,可你还是选择了放手,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司马珏刚从屋中出来,就见到涂山发狂似的在攻击阿苒,脸上立即勃然大怒,提了含霜便要冲进去,却被走在身后的颜九针一脚踢中膝后的穴道,顿时整个人扑倒在地,顺势又被扎了两针。司马珏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怒目回头叫道:“死吊梢眼,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快解开我身上的穴道。” 颜九针望着如狂风骤雨般对打的二人,神色漠然的道:“涂山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相信我,他们可以自己解决的。” 说得好! 阿苒在百忙之中还不忘朝颜九针露出一个笑脸,后者朝她展颜一笑,提起地上的山鸡。一把抓住越发阴沉的司马珏往厨房走去,口中一面道:“走了,做晚饭去了。” 少年恼怒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个庸医又不做饭,抓我过来做什么?快把你的脏手拿开!” “监督你。” “滚!” ……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花花草草排列整齐的小院中如台风过境般凄惨一片。 阿苒一脚踩住涂山的胸口。长剑指着他的咽喉,气喘吁吁道:“服气了?” 涂山仰面躺在地上,身上又是汗又是血,喘息着道:“这剑法真他娘的霸道,你明明内力还不到我三成,我却被你吊着打。” 阿苒将沉渊挽了个剑花插在脚边的土地上:“想学么?” 涂山喘息着道:“学了就能解万忧么?” 阿苒踢了他小腿一脚。挪出一块空地,盘腿坐了下来,望着天悠然神往道:“学了就能成为天下第一剑,仗剑行走天涯,快意江湖……” 涂山不屑的切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阿苒抿了抿嘴。并不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傲然道:“我已经是天下第一剑了,没看见那天我在千军万马中七进七出的英姿么?” 涂山喘息着笑道:“是啊,现在酒楼里说书的都拿你当赵子龙转世了,你满意了?” 阿苒哼了声道:“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反正我无事一身轻,快活的很!等我哪天摆脱了那两个家伙,自然也会仗剑行走天涯。” 涂山冷笑道:“凭你的功夫想要摆脱那两人并不难吧?” 阿苒被他问得一窒。顿了顿,恼羞成怒道:“你呢?你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涂山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剧烈起伏的胸口稍稍平静了下来。才低低的道:“其实我并不想放弃。我……我真的好恨,好恨自己没有拦下菱纱,恨在宫中我为什么不一剑杀了司马蔚,恨当初沉船海难时陪在她身边的为什么不是我!哪怕是死了,我也不甘心……不甘心!可是,菱纱她真的很喜欢那家伙。即使明知被他利用,在见到他时。她整个人都放出了光彩,我……我实在没办法……” 他没法说下去。只伸手遮住眼无声的痛哭起来。 阿苒静静的等他哭完,许久才用力撑着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脚踢在他腰上,淡淡的道:“以后每天的卯时,我都会在望天崖上等着你,打起精神来,跟我学剑吧。” 挥剑斩情丝,对修习何氏剑法的人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涂山沉默了许久,才低低的应了声:“嗯。” …… 司马珏叼着一枚枯草枝,趴在枝头紧紧的盯着不远处两个刀光剑影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忽然树下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大清早不做饭,跑过来偷窥他们练剑,这样好么?” 司马珏呸的一声吐出了枯草枝,斜睨着树下那个容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黑衣少年,冷冷道:“好歹我也算半个何氏剑门的人,倒是你这个外人来这里窥视我门剑法,又是居心何在?” 颜九针并没有抬眼,只是冷淡的望着悬崖上那两道身影:“你没必要嫉妒涂山,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司马珏挑了挑眉:“没想到你下手比我还快!” 颜九针哼了声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菱纱为了吴王擅自动用了轰天雷,将巧匠宗卷入大晋内乱之中。由于动静实在太大,巧匠宗震怒之下,立即宣布将菱纱逐出宗门。菱纱在出行之前曾服下宗门秘药,没有了解药她自然活不了多久。涂山虽然伤心气恼,却还是将自己领到的那份解药在菱纱与吴王大婚的那天悄无声息的送了过去。 人之将死,也不再有所顾忌,奋发图强重新振作也好,晨昏颠倒醉生梦死也罢,对涂山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了。他这次回来,其实是与阿苒等人告别的,只不过告别的话没有说出口,倒让颜九针看出了端倪。 可惜巧匠宗延续数百年的宗门秘药,其在药王谷中的相关记载早已遗失,即使天资聪颖如颜九针,也对此无能为力。 司马珏顿时跳了起来。失声叫道:“你怎么不早说!”说着,便跃下树来,朝着望天崖上两人飞奔而去。 颜九针默默的看着乍然骤停下来的少女的身影,看着她得知真相后又惊又怒的质问着涂山怎么不早点告诉她,看着她的视线朝自己这边焦急的询问过来。 他轻轻摇了摇头。 “原来你这么在意我啊。”半边脸带着面具的少年怔怔的看了他们班上后。忽然哈哈大笑着勾住司马珏的肩膀。 司马珏顾不得自己被他碰触,一把揪住涂山的衣领,大声叫道:“没有解药就再回宗门要一份啊,说丢了、被抢了、被偷了……不管怎么样先把命保住啊!” 阿苒又急又气,也跟着跺脚道:“实在不行,我帮你去巧匠宗要一份解药回来!我何氏剑门好不容易找到了传人。怎么能就这么死掉?用偷也好,用抢也行……再说,你们宗主还问我要过温度计,我把制作图纸画给他,就不信交易不回来!” 涂山叹了口气道:“没用的。那解药光制作就耗时极长,到了领取的时候,多余的份会被直接毁去。现在再去已经迟了。” 阿苒大怒道:“涂山你这个白痴!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迟不迟?”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话似是有些冲,连忙又放缓了语气道,“你年纪还轻,还没来得及仗剑天涯快意江湖,现在就放弃是不是太早了?” 涂山毫不在意的笑道:“没关系。南疆的竹林,塞北的冰雪,其实老子早就见识过啦。不管怎么样。至少在我死前,陪在我身边的都是关心过我的人,这辈子也算值了!”他拍了拍司马珏的肩膀,正色道,“倒是你小子居然这么够意思,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你如此有情有义。有件事我也必须向你道个歉,其实那时候。我为了不让司马蔚找到菱纱,将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司马珏打断道:“喂!那边的死吊梢眼,赶紧过来给他看看,少说废话!没试过你怎么知道能不能救?” 阿苒顿时机灵一颤,大声道:“不是还有移商换羽么?不如将他身上的毒转移到我身上……”她的体质远超常人,再加上有人工智能,可以帮她分析出毒素的成分,若是运气好找到了充能完毕的半人马酋长号,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司马珏立即叫道:“不行!”顿了顿,又觉得这样否定对涂山似是不太好,咬了咬牙道,“要不换我吧,阿苒毕竟是女孩子。” 涂山笑嘻嘻的捶了他一拳:“不用了,把阿苒让给我就行了。我这不正失意着么,需要填补一下内心的创伤。” 司马珏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扔开,涨红了脸咬牙道:“滚!” 阿苒却认真想了想道:“说起来我们还是有许多共同点的……” 司马珏怒道:“什么共同点?别忘了你们是师徒,师徒**,天理不容!” 涂山笑眯眯道:“可我怎么听说我何氏剑门一直是师徒相奸……啊不,师徒相恋的?” 这回轮到阿苒涨红了脸对他怒目而视。 一直没有开口的颜九针淡淡的开口道:“虽说涂山的毒我没法解开,但不代表我不能延缓毒发的时间。” 那三人顿时呆了一呆,阿苒喜形于色的叫道:“真的么?怎么延缓?大概能延缓多久?” 司马珏啐了他一口道:“死吊梢眼,你不是说他活不了多久了?”他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带着大大的笑容。 涂山则有些迟疑的说:“还是不用……” 颜九针微微一笑道:“毒药未必都是害人的,记得我那好侄儿身上的君子仇么?以毒攻毒,至少延缓个一二十年没有问题。”这是对阿苒的。 “他活不了多久,是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没人出手救他的情况下。我说过,上一个对我说让我等着瞧的人,之后会心服口服感激涕零的跪下朝我道歉。现在你懂了么?”这是对司马珏的。 “不用谢。”这是对涂山的。 …… 三人呆滞了片刻后,涂山第一个跳了起来:“等等!谁他妈心服口服感激涕零的跪下朝你道歉了啊?” 司马珏也恼羞成怒道:“滚,谁是你的好侄儿?” 只有阿苒诚恳的握住了颜九针的手,道:“全靠你了。” 颜九针回握住她的手掌。淡淡的道:“不客气,记得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就是了。” 阿苒愣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道:“可这个人情,我觉得也不至于让我以身相许。” 司马珏一把将阿苒抢到身边,怒目颜九针道:“以身相许?做梦去吧。” 涂山则愁眉苦脸道:“师父。刚才你还说我是何氏剑门好不容易找到的传人,还愿意为了我移商换羽,怎么转眼就这么说?” 颜九针点头道:“我也觉得这个人情应该值得你嫁给我。” 司马珏怒道:“死吊梢眼,要想让人以身相许,就干脆让涂山那蠢货嫁给你得了!你救他一命,他以身相许。关阿苒什么事?” 涂山拧眉道:“喂喂,好歹大家同门一场,说话客气点!” 司马珏冷笑道:“传授给我何氏剑法的是阿苒的师叔,算起来你还得叫我师叔呢。你先叫我声师叔,我自然会对你客气。” 涂山不屑一顾的反驳道:“那我与颜九针还是好兄弟呢。他是你表叔,我也算是你表叔,谁叫谁叔还不一定呢!” 颜九针微微皱眉道:“我和你什么时候结拜兄弟了?我怎么不记得。” 涂山飞快的勾住他的肩头,笑道:“走,现在咱们去结拜去!待阿苒与你成亲的时候,我替你们俩主婚!” 颜九针立即道:“好。” 司马珏气急败坏的道:“以后你别指望在我这里蹭吃蹭喝。” 涂山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连忙又抬起另一只手,拉住司马珏笑道:“好兄弟。咱们三人一起结拜!” 这次司马珏倒没有推开他,只是傲娇的扭过头哼了声道:“那阿苒呢?” 颜九针冷冷道:“阿苒自然是我的。” 两人视线隔着一个涂山在空中交汇,后者只觉得半空中电闪雷鸣。炸得他脑仁生痛。 涂山急中生智道:“要不这样,你看,世上不是还有青衣苗人谷吗?那里是可以一妻多夫的,要不让她同时收了你们俩……” 他话还没说完,左腰间就挨了颜九针一记金针,右小腿被司马珏狠狠踹了一脚。好不容易抬起头。就看到阿苒阴沉着脸道:“我后悔了,你还是直接去死比较好。”说着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 涂山哀嚎一声。愤怒的大叫道:“老子不管了,你们爱谁谁就谁谁。今天我按照约定过来练剑了。晚上我要求吃烤鸡!” 司马珏冷冷道:“吃屎去吧。” 颜九针好不同情的看了狼狈不堪的涂山一眼:“活该。” 涂山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不快的擦了擦鼻血,嘟哝道:“这两人明明挺有默契的,难怪都会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话说那女人有什么好?连山鸡都烤不好,娶回来下半辈子不都得喝西北风了?”他话音刚落,头上又挨了一记爆栗,少女带着剑风从他背后走过:“回去了。” 涂山一把挥开她,大声道:“少罗嗦。”顿了顿,又叫道:“告诉小司马,晚上吃鸡啊!” 阿苒哼了声道:“吃屎去吧。” 涂山气歪了嘴,就这脾气也只有司马珏那个欠虐的和颜九针这个闷骚的才会喜欢。他绝对绝对要找个比她温柔一百倍,笑起来甜甜的,眼睛弯弯的,抓到萤火虫会忽闪忽闪扑倒他怀里给他看的纯洁少女。 就像菱纱那样。 司马珏叹了口气,双手抱住后脑,闭着眼仰面躺了下去。 初冬的寒风虽然冷,却出乎意外的让人感到清爽,仿佛浑身的压力在这一瞬间都被一扫而光。 不知道菱纱她现在怎样?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应该很快活吧。 ——涂山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菱纱最喜欢的涂山! 儿时记忆中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重新浮上眼前。 他伸手覆上左脸,掌心的炙热隔着面具渗透入肌肤。他轻轻的抬起眼眸,望向湛蓝的天空,朝阳藏在如雪如絮的云层后,微微露出些许霞光。 涂山轻声说:“嗯,你也一样。”不论她变成什么样,都是他最喜欢的菱纱。当初分开时那句没能说出口的话,此时终于能鼓起勇气将它完整的说出来,“再见了……还有,祝你幸福。” 他翻过身单手枕着脸颊,半垂着眼看着不远处往回走的三人争吵不休的身影。即使失去了爱情,他还有着足以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力量,那是友谊的力量,也是赐予他新生的力量。直到现在,他才终于体会到阿苒话里话外的真意。这些纠结的情感,她一定也都深刻的体会过。可即使失去了何意,阿苒依旧顽强的走到了今天。 那家伙还真不简单啊,自己完完全全败给了她。 将来的日子会怎样呢? 一定很有趣吧。 命运将那三人彼此纠缠在一起,未来也一定会充满欢乐,因为那里有无数的可能与无数的希望。 …… 史书记载:“癸未,帝崩于西堂,时年五十五,葬恭平陵,庙号成宗。彦既崩,蔚与百官举哀发丧。丧事毕,乃扶太子莬登基于太极,百官山呼万岁。礼毕,分列两班。改年号为平宁,同时大赦天下。帝命光禄寺排宴会,宴毕群臣,尊先帝遗诏,加封蔚为摄政王,剑佩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辞也[1]。……” 又及《后妃列传》中所提:“元静贞皇后,讳菱纱,京兆人也。帝为吴王,纳后为妃,平宁三年薨,时年十八。永兴二年,册曰:‘朕祗顺昊天成命,用陟帝位,悼妃夙徂,徽音潜翳,御于家邦,靡所仪刑,阴教有亏,用伤于怀。追号制谥,先王之典。今遣使持节兼太尉谢澜曦奉册赠皇后玺绶,祀以太牢。魂而有灵,嘉兹宠荣[2]。’乃祔于太庙,葬淳平陵。” 全文终(未完待续) ps:注[1]:参考自明朝杨尔曾撰《东西晋演绎》。 注[2]:参考自《晋书》之《后妃列传》。 感谢大家一路陪我走到现在,这本书连载了八个月,到这里总算完结了。还有几篇番外,将来有空会陆续放上来。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a薄荷,越琴咽,蚊子去死,老码头火锅,米糊静,还有广大书友的鼓励。谢谢你们,谢谢编辑给我的支持,到最后结局还不忘给我推荐。 1.重逢!半人马酋长号 - 阿苒 - 魏如春 阿苒这一夜睡得一点都不踏实。梦中她正悠闲的在溪边垂钓,没想到鱼钩一沉,竟差点把她自己也一起拉了下去。她心下不由有些纳闷,这溪水如此清浅,怎能藏得下力道这么大的家伙?阿苒越是好奇,便越不肯放手,卯足了劲与鱼钩那头的怪物作斗争。 没想到对方亦是十分凶狠,蓦地从水中腾起朝她扑来。阿苒只觉得眼前一黑,居然被它重重压倒在地上。那怪鱼不仅体积庞大,身上还有如蔓藤一样的肢体,将少女牢牢束缚住。阿苒努力要将它挣开,却不料对方的力气大的出奇,将她越缠越紧,直到整个人被拖进水里,呼吸都不再顺畅。 大概是要死了吧。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没想到在自己临死前,眼前并未出现人工智能里所存储的电影中常出现的跑马灯,而是出现了一张精致到了极点的脸蛋。 是司马珏! 阿苒蓦地张开双眼,刚要直起身子,喉管里就猛地呛出一口水来。她用力的咳嗽着,几乎将肺都要咳出血,胸口才稍微舒缓了一些。 司马珏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盛满了担忧,见她醒来终于松了口气,苍白着脸笑道:“太好了,你总算醒了。” 阿苒喘息了一会,沙哑着嗓子道:“我……怎么了?” 司马珏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恼怒道:“你也太乱来了,泡澡居然泡到晕过去,要不是我及时赶过来,出了事怎么办?” 阿苒的眼前总算清晰了起来。她抬头看向司马珏,正要道谢,忽然整个人怔住了,有些迟疑的开口道:“司……司马珏?” 司马珏愣了一下,伸手试了试阿苒的额头。却被后者不由自主的避了开去。他眼里有些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却是受伤与无奈。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还在生我的气,可不管你怎么恼火,也不能这么不小心。吓到我不要紧,吓到了孩子可怎么办?” 孩子? 阿苒顿时张大了双眼,吃惊的道:“等等,你说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司马珏身后传来:“阿娘。你好了么?” 阿苒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一个和自己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小男孩,除了那双琥珀色的猫眼。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两岁,个子小小的,皮肤白白的,一双有些发红的大眼忽闪忽闪的,正一手捉着司马珏的衣襟,一手抱着一只软软的小布熊,小心翼翼的从他身后朝阿苒望过来。 司马珏立即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俯身将他抱了起来,对阿苒道:“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先去带小豆吃饭。他以为你生他气了。哭了好久,连饭都没吃。”余光瞟到阿苒胸口露出的春光,脸上微微一红,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卧槽! 阿苒木着一张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娃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啊。 她僵硬的顺着方才司马珏的视线低头看去,自己似乎是被司马珏匆匆从浴池里抱出来。虽然裹着毛毯,但还是有大片的肌肤露在了外面。挺翘的胸口。紧致的小腹,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生了儿子的身材。但那个叫小豆的孩子怎么会看起来和自己这么像? 她茫然的将自己裹了起来。抬眼望向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回到了半人马酋长号上,不由失声道:“726?” 一道光屏立即出现在眼前,熟悉的熊猫朝她弯腰脱下三角帽,依旧是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彬彬有礼的道:“您醒了。” 阿苒心中存了一大堆疑问,比如说她是什么时候找到半人马酋长号的?飞船能量充好了?他们现在还在地球上吗?司马珏又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颜九针去哪里了?涂山呢?是去鸣沙山了吗?菱纱过得怎么样?还有小谢,他应该已经成亲了吧……等等等等。 阿苒的记忆变得有些乱七八糟,根本记不起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千言万语堆在胸口,到头来之化为一句话。阿苒裹着毛毯,坐在床上怔怔的问:“有衣服给我穿吗?” …… 从726口中,她才得知自己竟然在半人马酋长号上已经呆了三年,此时他们正在前往m-32星的星际旅途中。飞船的修复持续了整整四年,总体上来说十分成功,只不过根据时空旅行管理条例的规定,一旦飞船被异时空人类所发现并进入船体,要么立即进行空间跳跃离开地球,要么将舍弃飞船任其进入读秒解体自爆的程序。阿苒原本并不想要离开,但为了利用飞船上的设备救治重伤垂死的涂山,她只能选择进行空间跳跃。 说起涂山,就不能不提到菱纱。 当初菱纱虽然嫁给了司马蔚,但日子却过得并不好。她愧疚于自己背叛了待她恩重如山的师门,痛苦于明知涂山对她的心意却无法回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黯然神伤。越是善良纯净的人,越是无法承受得起良心的谴责。更糟糕的是,司马蔚并不如想象中那样是愿意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在他成为摄政王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谢澜曦平反,这看起来似乎坐实了坊间对于谢家为内应的猜测,导致后世的历史学家普遍认为伪造名单一事其实就是司马蔚与谢澜曦两人用苦肉计暗中促成的。 谢澜曦原本是戴罪之身,因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在先,又有司马蔚力荐平反在后,之后的仕途自然也青云直上,谢家嫡系也因此重新在家族中振作了起来。为了感谢司马蔚对自己女婿的“鼎力相助”,王奉之将自己将将及笄的小女儿含义隐晦的提给了司马蔚。 按理说,琅琊王氏的嫡女入宫为后都不足为奇。司马蔚没有遇上沉船海难之前,一心想求娶的就是琅琊王氏女。可菱纱为了他付出了这么多。在司马蔚看来,他为了她在大业即将完成的关键时刻,忍痛放弃了幕僚们劝说的更好更适合自己的名门贵女,给了毫无身份地位的菱纱以正妻之位,这就已经是他对她最深刻爱意的表现。但喜欢是一回事。政治联姻又是另一回事,司马蔚从来就不是个流于表面风花雪月的男人。尤其在监国摄政之后,想要与他攀上关系的人比比皆是,而他也急切的需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安抚回应其属下官员的心意。在经过仔细的考量之后,他还是将王氏女迎进了门。老吴王的小老婆一大堆。把吴王妃活活抑郁而死,司马蔚当然不会让菱纱重蹈自己母亲的覆辙。琅琊王氏女贤名在外,自持身份,遇上菱纱这么单纯懵懂的正室,必然不会与她为难。有了王氏女的门槛在先。其他要给他送小老婆的人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女儿是否够这个资格。就连谢夫人也因为膝下都是庶女,只能熄了与吴王府关系更进一步的想法。 可惜菱纱并不能理解他的苦心,甚至为他的动摇而难过,在王九娘进门的那天彻夜哭泣。司马蔚得知后,即使心疼,也只能狠下心不去理会。这两人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年龄背景相差都太远。即使历经了生死走到了一起,双方之间的差距也慢慢的体现了出来。菱纱年纪还小,只知道爱情的浓烈鲜香。却没看到婚姻的无奈与现实的残酷。在与王九娘一起出席宴会时,后者的言谈举止往往比她更像一个吴王妃。被比较是无法避免的,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比得过出身于百年世家自幼受贵族礼仪熏陶教养的琅琊王氏女。司马蔚虽然对她各个方面尽可能的予以保护与体贴,但这种根源于心理上的自卑与无法融入贵妇圈中的焦虑,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陷入万分为难境地下的菱纱。迫切的需要一个孩子来支撑起她的信念。但由于沉船海难时,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太长的时间。她体内的寒气太重,需要调理相当一段时间之后。才可能顺利怀上子嗣。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直不动声色的王九娘忽然怀孕了。不仅是菱纱,就是司马蔚本人都大吃一惊。 或许是一直以来王九娘知礼懂节进退有度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没有人料到她居然会擅自停用避子汤。王九娘自作主张的一大早跑去跪在菱纱的院门外,逼得菱纱不得不选择原谅她。司马蔚倒是一脸冷淡的道:“她要跪,就让她跪好了。”但他终究已经年过三十,对于这么个意外之喜,实在狠不下心说出孩子掉了最好这样的话。 再者,对于吴王府的幕僚们而言,出于政治考虑如果司马蔚的长子是由王氏女所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强出那个来历不明的吴王妃不知多少倍。菱纱原本就不是晋人,司马蔚为了能顺利与她成亲,便假作了背景,将她的户籍落在了雍州治下的京兆郡。别人虽然不知道,但不代表吴王的心腹们不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校,王九娘比她显然更适合成为一个合格的吴王妃,甚至是他们所期盼的那个未来的皇后娘娘。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时自己选择的不是司马蔚,而是与涂山一起离开,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结局,但无奈的是,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如果再来一次,她很可能还是会飞蛾扑火般的追随司马蔚而去。在她内心深处,菱纱觉得这是上天对她背叛宗门伤害涂山的惩罚,是她必须接受的惩罚。就这样,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下,与司马蔚成亲还不过三年的菱纱终于在王九娘诞下她的长子,整个吴王府张灯结彩,就连司马蔚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之后彻底的崩溃了。 司马蔚何等精明的人物,一眼就看出了菱纱抑郁的根源所在,但他误解了。对男人而言,如果仅仅是没有孩子或者担心失宠而与他摆脸色,他都可以忍耐;但如果是开始后悔没有选择另一个男人,后悔与自己成亲。这就是绝对不可饶恕了。 菱纱才不过十八岁,自幼也没受过良好的教养,总归有些不成熟的孩子气。这两人一个误会,一个赌气,使得夫妻双方的隔阂越来越深。司马蔚从一开始的努力造人。到最后连菱纱的屋子也不愿进了。 菱纱绝望之下,选择了自暴自弃。涂山在得知菱纱重病垂死之后,立即便求颜九针相助。他越是如此竭力相助,司马蔚就越是怀疑菱纱对自己不忠。菱纱被逼无奈,只能以死证清白。菱纱的死让涂山大受打击,甚至萌生了以命换命与司马蔚同归于尽的念头。司马蔚对涂山早有杀心。只不过碍于巧匠宗的脸面不好直接动手,但如果是涂山自作主张前来暗杀吴王,那就是两回事了。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天下权臣,一个是艺高胆大的孤胆奇侠。以心机算,一百个涂山都不是司马蔚的对手。 无法挽回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阿苒好容易将涂山救出来时。他已经浑身浴血,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了。即使有颜九针彻夜不眠的治疗,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被刀剑刺穿的脏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阿苒手腕上的人工智能无意中收到了来自半人马酋长号的信号,有了726的帮忙,他们总算能帮助涂山从死神手中抢回一条命来。但由于失血过多,涂山的大脑严重缺氧,导致他至今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必须借用飞船上的医疗舱才能勉强维持生命。 涂山即是阿苒的传人,又是她的朋友,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在明知还有希望的情况下。舍弃飞船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涂山的部分大脑组织受损,完全可以通过基因修复与组织克隆技术将其修复,只可惜半人马酋长号不过是个实验用飞船,只具备基础的医疗舱与人体冷冻舱,阿苒接受了726的建议,决定通过空间跳跃。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母性m-32,在那里寻求治疗涂山的方法。 她将何氏剑谱与进阶心得默写出来。与沉渊一起留在了望天崖下。若是将来有缘人能得到它,何氏剑门的荣光自然将会重现江湖。这望天崖共同生活的这三年中。颜九针与她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朋友关系,除了会不定时会回药王谷看望祖母,大多数时间他都会留在望天崖研究继续对抗生素的研究,甚至为了能就近询问阿苒,将他的飞天阁也千里迢迢的搬了过来。 司马珏对此意见非常大,原本是他与阿苒的二人世界,却被这家伙横插进来。阿苒还在苦恼于自己该如何与他告别,却没想到,颜九针并没有选择跟着她一起离开。 一直以来,颜九针的梦想是找到可以治愈疫症的方法,让夺走无数人性命的时疫不再那么可怕。他起初愿意帮助阿苒,只是看中了她身上惊人的才华,但随着与她相处的深入,才一点一点被她的宽容与执着所打动。阿苒于他是希望,也是梦想,但如果选择了与她一起离开,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希望,放弃了从小到大唯一的梦想。更何况还有祖母……桓氏为了他操尽了心,这些年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她在药王谷待了大半生,根本不可能临到最后背井离乡和他一起登上那未知的旅途。 而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在阿苒面前刷存在感,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望向司马珏。用阿苒的话说,那是因为颜九针向来冷静自制,根本用不着担心。但司马珏太过于孩子气,不看着点没准就要闹出些事情。 虽然说会哭闹的孩子才会有糖吃,可如果她本人不在意他,就算嚎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理会。 大概连阿苒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心意吧。 …… 阿苒呆呆的道:“然后我就和司马珏那家伙成亲了?” 还有了一个不到两岁的小豆? 726道:“根据飞船上的监控显示,小豆的出生纯属意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说着,光屏上出现了一段视频回放,“请允许我暂时告退。” 只见那视频上出现了一行字:“本段视频内容包含限制级成分,未成年人不得观看。” 卧槽!(未完待续)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