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文化馆的来信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1980年夏天的一个上午,陈汉生正准备出门照相,一个骑着永久牌自行车的邮递员突然从那条小路往这边飞来,并提高向陈汉生打了个手示,提示他有信件来。 已经当了几年业余作者的陈汉生,一心想要成为作家的陈汉生,赶紧站住,并显得有些激动。尽管他多少次的对外投稿,大多石沉大海,或者即使收到某个编辑的热心回复,也大多是同样的铅印字样:来稿经商议不用,感谢你对本刊的支持。痴心不死的陈汉生,在看信后虽然有过短暂的沮丧,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先前的那种似乎永远也扑灭不息的坚定意志和如做白日梦的期待。 从邮递员手里接过信件的那一刻,陈汉生不忘对那个邮递员回应了一个既是礼貌也带有感激的笑脸,然后才拿眼去看那封信。 让陈汉生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收到的,不是任何一个杂志社的回复,而是来自县文化馆的一封信。看到文化馆那三个字,陈汉生的心情依然照样激动。在这之前,陈汉生就曾听文化馆的游老师向他吐露过,说各乡镇文化站正在整顿,他所在的公社文化站有可能要招人。这位热心的游老师的原本用意是既告诉他这样一个好消息,又暗示他要主动去活动一下,争取一下这个名额。在全县的业余作者中,陈汉生是一个写作最勤奋的业余作者,他不仅几乎天天在写,而且常常步行几十里路送稿子到文化馆来让他看。陈汉生的行为,多次让他感动,也让他开始留心关注。作为过来人的游老师,他当然能够体谅到陈汉生搞业余创作的艰难,因此他除了关注他的创作,还一直在暗中为他争取机会,但他究竟只是一个辅导老师,只能争取,没有决定权,因此也只能对陈汉生传达这样一个意思,并暗示陈汉生自己也要努力去争取这个机会。 可天真的陈汉生却只以为老师告诉他这样一个信息,就是暗示他有可能被公社文化站选用。 陈汉生在打开那封信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想入非非,并感觉到自己突然摇身一变,不再是一个靠照相而自谋生路的求生者,而是一个文化站的工作人员。那样,他不仅能够一下子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还能够名正言顺地去进行自己想要追求的文学创作。当然,更重要的不只是这些,还有他一直面临的家庭压力。作为一个已经生有两个孩子的父亲,尽管他已经以照相为业,挑起了家庭重担,但一直坚持不放的文学创作,却被家人视为在做无用功,甚至就是不务正业。就连最爱他的祖母,也对他这个行为极端不满,多次唠叨让他放下。父亲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性格倔强的人,自己想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不想做的事,再劝也无用,他还是不遗余力地去做陈汉生的思想工作,并不断的提示,他已经是个快三十岁的人了,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要更多的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继母和妻子,虽然没有直接反对,但他们那种默认的反对态度,显而易见,甚至更让他感到是一种压力。 拆开信一看,陈汉生脸上的表情,从激动一下子变为沮丧,但很快又从沮丧变为激动。文化馆的这封信,并没有提到有关文化站招人的事,而是通知他三天后去一个叫什么长流的地方,开一个半月之久的业余作者的文学创作会。 虽然文化站招人的事没有提及,去参加一个全县的业余作者创作会,提高自己的创作能力,让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发表,当然也是一件喜事! 因为是三天后,陈汉生就没有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而是照旧去照了一上午的相。在整个上午的照相过程中,陈汉生的心里一直享受着这个秘密。那喜悦的样子,就好象他的某篇稿子被杂志社的采用了。 好激动的陈汉生,在这天中午的饭桌上,还是控制不住地对家人说: “文化馆来信了!” 听说文化馆来信了,激动的就不只是陈汉生,还有他的家人。不等陈汉生作进一步的说明,家人就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了。 “文化馆来信说什么?是不是叫你进文化馆?” “你不是说过文化站要招人吗?是不是文化馆的通知你去上班?” “你这么爱写作,他们早应该让你去文化馆的!” “要是能够去文化馆,我们就不会反对你写写画画的了!” “去文化馆有多少钱一个月?” “去文化馆算是国家职工吗?” …… “不是的不是的!”陈汉生不得不赶快声明。 听说不是的,一家人都沉默了。 “文化馆是通知我去开会!”陈汉生不得不赶快说明,否则家人会进一步误会。 “开会?”父亲首先提问,“开什么会?” “开创作会!”陈汉生说,“就是创作学习班!” 父亲不懂什么创作,只知道是写写画画的事,便进一步问,“什么创作会?不就是写写画画?” “也算是吧!”陈汉生知道无法跟父亲在这方面沟通,也懒得进一步解释。 “给工钱吗?”祖母退而求其次地问。 “不给!”陈汉生说,“如果是过去,可能还按天给工分,现在,分田到户了,责任制了,就什么都不给了。” 一家人就很失望也很疑惑地看着陈汉生,开这种不给钱又不给工分的什么会,有什么价值? “多长时间?”继母开始提问。 “半个月吧!”陈汉生说。 “半个月呀!”妻子惊讶之中,脱口而出。 家人并无喜悦,只是摇头,他们不只是不理解陈汉生的那种按捺不住的激动,还觉得陈汉生有些不太正常,甚至会不会是走火入魔了。 “可不可以不去?”祖母问。 “不可以!”陈汉生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怎么能不去呢?” “你去你去!”祖母没好气地说,“我看你能做个什么茧!” 祖母的意思是:我看你能搞出个什么名堂来! 父亲说:“你先跟文化馆提条件,不给钱就不去参加这个会!我过去当小队会计,开会都给工分的!他们什么都不给,又不是一天两天,这样的会有个什么开头!” 陈汉生不想回答父亲,他知道父亲是不能理解也不会理解他的。 “哪怕少给点也行。”继母似有不平之意。 陈汉生装作象没听到一样,只是开始出现烦燥情绪。 一直不怎么表态的妻子补上两句:“十天半月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一个子儿也不给,怕说不过去!” 陈汉生瞅了妻子一眼,突然觉得她有些陌生。 祖母看了一眼陈汉生,说,“你告诉他们,如果开会什么也不给,把你弄到文化馆去上个班,也行!不然的话,你就不去了!” 陈汉生原以为这事就算家里人不能跟他一样激动,起码也能支持他的,现在看这势头,不仅不会有一个人支持理解他,还都有坚决反对的意思。他甚至后悔跟家里说这件事,但这种事他不可能不跟家里商量,毕竟十天半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陈汉生就意志坚定地说,“你们不用说这些废话,这会我肯定是要去参加的。” “正经事不做!”祖母又开始了那种习惯性的唠叨,“人叫不走,鬼叫飞跑!” 陈汉生有点想发火,但唠叨的是他的祖母,也是从小最爱他的祖母,他就忍了。 陈汉生脸上写满了那种蓄势待发的火气,他突然间变成了一堆炸药,让人不敢去碰了。陈家的人都很清楚,陈汉生可是有个疯子脾气的,他一发作恐怕谁也受不了的。 父亲便审时度势地问,“你万一要去就去吧!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去吧?就当是走个远亲戚了!” “要带米去。”陈汉生说,“通知上说得很清楚,其它的不带,就带米,住宿是人家提供,菜也是人家提供。” “什么?”父亲终于忍无可忍了,“还要带米?” “那这不是卖屁股还要贴油?”继母言辞愤愤地说,分明是有鼓动别人来制止的意思。 “放屁打哈欠!两头亏本!”妻子也补了一句。 “废话少说!”陈汉生是冲着妻子,也是冲着全家人发怒了,他顺手甩了自己的饭碗,同时大声呐喊,“这个会我是开定了!这个米我也是带定了!你们要我去我也去,不要我去我也一定要去!” “你去你去!”祖母第一个妥协,她一边从地下拾起那个被摔破的碗,一边对她疼爱的孙子说,“你要去就去,何必要摔这个碗?人惹着你了,碗惹着你了?” 父亲显然是生气了,但陈汉生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而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父亲就说,“你有话就好好跟大家说,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发脾气摔碗呢?怪不得从小就有人说你是个疯子脾气,你真就是个疯子!” 陈汉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但却也暗自得意,每当他要做什么决定的时候,总是被家庭反对,也只是以他最后的发脾气而宣告结束,当然也是宣告他的胜利。只是,这种胜利往往仍然是一时的,随后而来的日子,仍然是他的意志与家庭的抗衡。 陈汉生当然没有想到,他虽然取得了这场斗争的胜利,却在下一场战斗中,输得更惨,并让他穿越过去,重生未来。 第二章:拿破仓的笑话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取得了决定权的陈汉生,虽然战胜了家人的反对,却也感得很悲凉。虽然所有家人不再对他持反对态度,甚至默许他去参加这样一个创作会,却没有一个人拿出热情来支持他,更没有人为他作任何准备。 即使这样,陈汉生也并不在乎,他独自作起准备工作,将半个月的所有必需品都提前放在那个小小的行李袋里,那个行李袋,也不是他花钱买来的,而是去年开年终创作表彰会上发的。目前尚无作品发表的他,在游老师的坚持和游说下,破例给他发了一个这样的旅行包。东西虽小,却给了陈汉生不小的精神刺激,他虽然也明白自己目前并无创作成就,但这个旅行包,将会给他一种极大的精神鼓励,他不想让人觉得这是在点公家的便宜,更不想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一直不行。 所有的基本行李,换洗衣物,洗漱用具,包括自己写的稿子,把那个并不大的旅行包塞得鼓鼓的,差不多连链子都拉不上。 半个月的米,陈汉生就只好另外装在一个尼龙袋子里。二十多斤米,虽然不算多,却也够沉甸甸的。陈汉生找来一根棍子,准备放弃行李包的背负,改为挑行。 祖母走过来,塞给他一卷子粮票,还有几个小钱,对他说,“这么远的路,你挑着多不方便,这些粮票,还有这几个小钱,都是我平时招待人家工作组的人吃饭收下的,也有你老子存放的几个,你就直接背了那个包,走起路来也轻松一些了。” 祖母的行为,让陈汉生顿时有些激动,虽然他一直能感觉到祖母对他的爱,却没想到昨天还如此反对他去开这个会的祖母,会有如此大的态度改变。 陈汉生就对着祖母笑着说,“奶!你不反对我去开会了?” “反对有用吗?”祖母说,“你会因为我反对就不去吗?我会不晓得反对没用吗?从小就不听话的东西!我还不晓得?” 陈汉生就嘿嘿嘿地傻笑着。 “别只顾笑!”祖母细心地叮嘱,“路上小心点,别把这几个粮票和小钱弄丢了,弄丢了就开不成这个会了!还有,我另外跟你准备了你从小就最喜欢吃的腐儿,你也带着!” 祖母一边说,一边将一个装满腐儿的玻璃小瓶硬塞进那个旅行包,再把链拉上。 祖母的行为,差不多让陈汉生感动得要掉眼泪了。他甚至有点想不通,如此爱他的祖母,怎么就不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支持他的业余创作呢? 陈汉生要走的时候,一家人也都过来送行。 “好好开会!”祖母一边象征性地拍打着他的身子,似乎是在拍打他身上的灰尘,一边劝导,“去了听老师的话,好好上课,争取弄个好成绩,将来能够进文化馆。要真进了文化馆,我也就死也闭眼了。” 祖母的话,不只是让陈汉生感动,也让陈汉生感觉到自己在祖母面前,就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子。 从小到大,祖母的这种临行嘱托几乎可以台词共用,不同的只是小时候是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学,后来结婚了,改为出门有个好运气,今天改成了进文化馆。 陈汉生就在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创作,早日发表作品,然后通过作品的发表,成为让人认可的真正作家! 父亲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但那眼神里却含着与祖母同样的意思。 继母的目光里,既有那种希望,也有一种不易被人发现的某种暗示。 妻子的目光有些特别,她几乎自始至终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默许和顺从,当然也包括那种希望他能在这里找到出路的期待,从结婚后到现在。 种种目光汇集到一起,对此刻的陈汉生,当然不只是一种鼓励,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压力。 来到集中地县文化馆,陈汉生算是大开了眼界。虽然他在此之前,当兵回来之后,也几次开过创作会,但那都是小范围的,最多也就二三十人,开会的地方也就是县文化馆。而这一次,却有一百多人!而且,开会的地方也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只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县文化馆,而是要前往一个叫什么长流的开阔地方。 来的差不多都是全城的年轻人,但也有些比陈汉生年纪大的,那些年纪大的,不是老师,就是各公社文化站的。不少的女业余作者,个个都穿得很光鲜,好象他们来不是参加开创作会的,而是来演出或比美的。这些女业余作者,不只是给这个创作会增添了色彩,还活跃了创作会的气氛。听说创作会期间,还有晚会演节目的活动,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就越发的情绪高涨。似乎,这个世界,没有女性,一切都会显得单调乏味。有了女人,一切都会富有诗意。活跃中,更有一个好消息传出来,说是这次创作会,还有省里来的编辑,直接录稿选用。 人员集中过后,一百多人就乘坐了单位安排的车辆,前往长流那个尚不得知的地方。一路上,大家在车上又是唱歌又是说笑话,其中自然有不少的业余作者,做作自然地去讨好那些管理人员和辅导干部,暗示关注他们的创作。有人甚至在车上就直接讲出自己的构思和初稿。 陈汉生虽然富有激情,却也是个爱默默沉思而不爱出风头的人,他一路上只是在沉思自己已经写出的初稿。 长流,是水利局的一个办公地,这里不仅有一个公社的大会堂,还有非常开阔的风景。 第二天上午,大会开始,省里的编辑也与县里的领导坐在了主席台上,开会仪式非常隆重,看得出县里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出创作成果的。作为陈汉生心里很清楚,本县是全省有名的创作成果突出县,历史上不仅出过不少的名人,还是闻一多的故乡,早就有四个农民作家,是全国闻名的,其中还有见过毛主席的。 陈汉生不是那种爱赶热闹的人,他只关注具体的创作辅导,关心他的作品修改,其它的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个程序的完成,因此没往心里去。但来的不少人,他们关注的似乎不是这个,而是这次创作会的目的,创作与文化单位招人的问题,以及省里来人的个人资料。因此,散会和午休期间,就有不少人主动接触那些省里来的编辑,或者是县里的某个重要领导,主动搭讪,讨要电话号码,或者干脆拉着照相纪念,只是一些人做得生硬,一些人显得自然。 与别人不同的是,陈汉生虽然也想认识那些可遇不可求的贵人,并愿意与高人在一起谈一谈创作,但却放不下架子似的,从不主动去讨好别人。即使是省里的某个编辑在散会期间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去主动搭腔,甚至某个编辑主动问他的时候,他也只是问一句答一句,有什么说什么,不卑不亢的。陈汉生的这个态度,让一些人认为他就是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人,只是陈汉生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也从不觉得。 这天上午,第一场的全场大会休息期间,又变成了一些人的活动时机时,陈汉生避开了那些热闹的投机场面,与几个气味相投的业余作者在一边议论具体的创作时,一个手拿课纲的老师路过他们,很随便地问道:“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知不知道,不想当元帅的士兵这个话是谁讲的?”老师问得有点突然,把几个业余作者都问哑了。陈汉生似乎能够说出这个似曾相识的人,却半天想到起来,另外的几个业余作者,就干脆摇头。那位老师笑了笑,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老师走后,那几个业余作者也就当作一个脑筋急转弯没对答一样地平常,照旧去高谈阔论文学的起源和当代文学的趋势及走向什么的,陈汉生却对此不感兴趣,他一直在回想刚才那个老师的提问,并在脑子里不断地搜索那个答案。 回到会场自由讨论的时候,陈汉生想也不想就大胆地说出了自己想要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的想法,并将提纲也向那位主编汇报了。 主编还没等陈汉生说完,就笑着说,“你的创作积极性是值得肯定的,只是根据你刚才说的这些,基本上只是你的一个概念,完全不具备一部长篇的基本条件,建议你最好放弃,还是从短篇入手,然后再进入中篇写作,适当时候,各方面都成熟了,再考虑要不要写长篇的事了。” 主编虽然说得很客气,听的人都有一种不以为然的感觉,甚至有嘲笑陈汉生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 主编就此开始上课,并向所有业余作者提建议,叫大家不要不切实际,虽然是一个广义的指导,却能让人感觉到,也是在变相批评陈汉生。 陈汉生觉得很败兴,也很尴尬,并开始感觉到这次创作会不会有什么收获,但又非常不甘心。似乎是为了证示自己的一种能力,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个答案,陈汉生就情绪激动地,想也不想就一拍大腿,高声大叫地说,“我想起来了!” 那个正在讲课的老师,其实就是刚才提问他们的老师,原来不是别人,正是省里的一位主编,他被陈汉生突然的一句惊叫打扰之后,虽然觉得陈汉生的这个突然惊叫和一拍大腿的动作有点不礼貌,但也忍耐了自己的性格,并笑看着陈汉生问,“你想起什么来了?” “我想起你刚才提问的那个人是谁了!” “我提问什么了?”那个主编似乎是在装糊涂。 “你不是问过我们,说那句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话是谁说的吗?我想起来了!” 主编笑容可掬地看着陈汉生问,“谁?” “拿破仓!”陈汉生响亮地回答。 全场哄堂大笑。 主编笑得差点弯不起腰来。 陈汉生觉得很奇怪,他在脑子里反复核实了一下,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呀!可是,看看四周的人,再看看那台面上的人的种种表现,他们分明不仅是有嘲笑的意思,还有责罚陈汉生的暗示,甚至有个别的县领导,已经对陈汉生的这种错答流露出强烈的不满情绪,有损害本县作者水准的谴责感。 陈汉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大错,也意识到自己给本县闯了一次大祸。好胜心特别强的他,差不多晕倒在那个场面上了。 晕倒之中的陈汉生,无地自容,他一边想要逃避这个世界,一边在痛苦的挣扎中,拼命地穿越时空。 第三章:命悬一线的早产儿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公元一九五四年的九月三十的傍晚,陈家河的陈华国的女人,怀孕六个多月的杨冬姑正在屋里协助家人清东西,突然天空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河水迅速地猛涨,眼看着就要漫到家里来了。 陈家的房子就在这河边,因为只要一下大雨,河水就要涨到家来,陈家的陈华国就决定把家搬到上头的秀才垸去。再说,这一大间屋也不够一家人住了。 正式搬家的日子是在明天,今天的主要工作是把那些要搬的东西顺到一边。杨冬姑一个大孕妇,原本是可以不动手的,但她见大家这么忙,天又开始下雨,自己也从来没有闲过,就跟着帮帮忙。 屋里开始流水了,但这水还不是从河里漫上来的,而是从屋上落下来的。这间破屋,已经住了两代人,实在是不能再住人了。 陈华国是陈家的长子,杨冬姑怀的这个孩子,也就是陈家的头孙子了。爷奶爱的头孙子,爹妈爱的断肠儿,杨冬姑的身孕,一直被细心的婆婆关注着。婆婆见天下着雨,地下又到处流水,正要开口叫杨冬姑歇着的时候,杨冬姑一不小心,滑倒在地,摔了一跤。 看到媳妇摔倒在地,婆婆谢春香赶紧过去扶起,哪知地下太滑,婆婆谢春香又是一双细脚,她没扶起媳妇,反让自己也摔了一跤,婆媳俩正是哭笑不得的时候,杨冬姑突然感觉到有液体顺腿下流,紧接着就有一道小血从小腿上流了出来。 看到媳妇开始流血,婆婆就急得直跳,还没等她开口,杨冬姑就叫肚子痛。 谢春香知道媳妇这是要流产了,或者是要早产了,她让儿子陈华国过来,先把杨冬姑弄上床,然后对儿子陈华国说,“赶快去叫接生婆!” 陈华国就赶紧去请接生婆。 谢春香一边安抚着杨冬姑,一边急等着陈华国回来。 狂风暴雨中,陈华国带着接生婆来到了家里。因为雨太大,二人都差不多淋成了落汤鸡。那接生婆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上湿,就动手做起接生的事来。 杨冬姑疼了一下肚子,很快就生下一个血淋淋的孩子下来。 孩子落下地时,却没有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谢春香是过来人,她走过去将那个差不多象是死孩子的孩子倒提起来,轻轻地抖了一抖,那孩子便病猫落地似的呜了一声,然后才有气无力地哭了两声,就又没动静了。 接生婆还是把孩子弄到盆里去洗了洗,并告诉陈家,杨冬姑生下的是一个儿子伢。听到消息的陈家人,既有些欣喜,又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接生婆把孩子塞到杨冬姑的怀里,试图让孩子吃奶。奇怪的是,孩子却没有吃奶的动作,甚至闻都不闻一下母乳。 前来看热闹的人都自动走散,他们虽然也说几句恭喜话,但底气却似乎都不足。 第二天早晨,孩子还是没有吃奶的意思,陈家人开始觉得事情不妙,但都什么不说,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前来帮忙搬家的人,开始动手搬起家来。原本因为生了孩子,准备改变计划,满月再搬,却又怕天气下大雨,河水上涨,淹了这茅房,也因为搬家是看了日子的,不可改变,便决定还是搬了为好。 一些人趁着暂时没下雨,先将杨冬姑抬到秀才垸的新房里,安顿好后,再接着下去搬家。 忙碌中,人们都抓紧时间赶紧搬家,没有人顾及到那个落地的孩子。也因为那孩子都差不多一天没吃奶了,又是个早产儿,十有八九怕是没希望,却也不能就此处理,便有人索性将那孩子放在一个破箩筐里,继续去忙搬家。 忙着搬家的人们,偶尔会把眼睛往那个破箩筐里瞅上一眼,看那孩子是死是活。破箩筐中的孩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分明就是一个即将夭折的婴儿了。有人甚至提议,干脆把他送到山上去埋了算了。 忙碌中的谢春香,突然想起她的大孙子,便逢人便问,直到有人告诉她,说是放到了一个破箩筐里,她才急着去看了看孩子,孩子虽然还没有打开眼睛,但却还有一口气。她看着那孩子,眼泪就掉了下来。对她来说,这不只是一条小生命,还是陈家的头孙子。割舍不下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从箩筐里抱出来,才六个多月就生下来的孩子,又因为母亲的营养不好,轻得简直就象是一把灯草。 抱着灯草般轻的孩子的谢春香,不甘心这个小生命就这样算了,她化了一点糖水,用一把小汤匙,试着往孩子的嘴里喂。奇怪的是,这个差不多一天都没吃奶的孩子,却突然张开了嘴,喝了那糖水,小嘴巴还巴达着,似乎还没喝够。谢春香又试着喂了一口,孩子又喝了进去。谢春香激动地叫起来,“我的孙子有救了!我的孙子有救了!” 听说孩子有救,忙着搬家的人都过来看热闹。亲眼看到孩子又喝了一口糖水,所有人刚才还一直紧绷着的心,突然松开了,他们笑看着这个小生命,在奶奶的怀里,很听话地喝着糖水。 谢春香将要继续灌糖水的时候,有好心人对她建议,“既然他能喝糖水了,肯定也能吃奶,不如,你不喂了,让他去吸娘的奶,看他吸是不吸!” 谢春香就听信了那些人的话,把孩子抱到杨冬姑的面前,让杨冬姑试着给他奶吃。 杨冬姑赶紧把奶塞到孩子的嘴边,孩子却似乎并不感兴趣。 谢春香就笑着感叹,“这孩子是个打斜眼的,喝糖水,不吃奶,怪得很!” 大家就觉得这孩子怪而可笑,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有人说: “不是不吃奶,兴许是他刚才喝糖水太多,喝饱了,肚子暂时不饿了。” 这话说得有一定的道理,大家都赞同。 谢春香自然也认同,她让大家继续忙,她抱着孩子等孩子饿一会,看再吃不吃奶。 谢春香就一直守在孩子身边,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件大事。 陈草民走过来,对谢春香说,“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他饿一会,看他吃不吃奶呢!”谢春香笑着说。 心情高兴的陈草民打趣道,“你现在有事做了,有玩意儿玩了!” “你说得对!”谢春香说,“这头孙子就是我的玩意儿,就是我的命!”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谢春香却象感觉过了一年似的,她急切地将孩子递给杨冬姑,让再试一试。 杨冬姑试着将奶塞进孩子的小嘴里,小嘴开始吸吮起来,杨冬姑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谢春香一看那小嘴在动,禁不住骂道:“害人精,叫人着急的小害人精,让我都快要急哭了!” 正说着,陈华国打此路过,谢春香便对陈华国说,“你晓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陈华国呆头呆脑地看着母亲,说,“不晓得。” 谢春香瞪了儿子陈华国一眼,说,“明天是你儿子洗三周的日子!你还不赶快去跟接生婆送个信,请她明天来洗孩子喝鸡汤的!” 陈华国说,“她应该晓得的!” “晓得你也得去走一趟!”谢春香说,“这种请人喝喜酒的事,当然得主人去请,不请人家怎么好意思来?” 谢春香虽然没有说出这话背后的意思,陈华国还是想到了,孩子接生的时候,命悬一线,接生婆弄不好还会以为这孩子会在三周内丢了的! 陈华国就赶紧出门去请接生婆。 三周洗孩子,接生婆当然只是走个过程。孩子出生洗一趟,是洗血水,三周洗孩子,既是证明这个小生命正式落入人间,也洗的不是血气,而是孩子身上的所有晦气。这样,孩子就能健康成长,长命百岁。 接生婆刚刚洗完孩子,正要递给杨冬姑时,谢春香一把抢过来,对陈草民说,“赶快去找杆秤来,看我这轻如灯草的头孙子有多重!” 陈草民就赶紧找来那把十六两制的老秤,然后先秤了那个竹篮里,再让人把孩子放进去,秤了秤,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的那把老秤,才笑着对谢春香说,“三斤三两!” “多少?”一直在旁边看着祖父秤孙子的谢春香笑问,“三斤三两?” 陈草民说,“对!三斤三两!” “我这么大的一个孙子,才三斤三两?”谢春香带着疑惑的口气问。 “只有三斤三两!”陈草民老实地说。 “莫不是看错了秤!”谢春香笑着说,“你那茅草缝一般的麻胡眼!又遇上一杆看不清的老秤!” 陈草民被谢春香说得有些迷胡,他索性再秤一次,然后睁大眼睛再细看那秤星,说:“没错!就三斤三两!” 谢春香白了陈草民一眼,笑着说,“三斤三两就三斤三两吧!好歹也是我的一个头孙子!” 接生婆接着说:“三尊婆!我见过不少爱孙子的,没见过你这种,喜得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不说,连老裁缝秤过秤,也不放心!” 谢春香笑着说,“你当年得了自己的孙子,还不是一样?” 笑罢,谢春香又对陈草民说,“你也算是陈家河读书最多的人,你给孩子取个名儿吧!” 陈草民听这话,非常好受,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这孩子属马,就叫个陈汉生吧!” “叫马?”谢春香笑着说,“把人取个马名字,好听?” “当然好听!”陈草民说,“马是前程的象征,故古人早有八骏之传说也!” 谢春香白了陈草民一眼,说,“说你读书多,有文化,你就神气起来了,当真的,酸腐气来了!陈汉生就陈汉生吧!只是还要给他个小名儿才好。” “小名?”陈草民说,“小名就你来取吧!” 谢春香想了想,说,“这孩子生下来就有些怪,长大了说不定就有些疯里疯气的,就叫他个疯子吧!” 谢春香的即兴取名,换取了一片笑声。 若干年后,这个小名叫疯子的陈汉生,总是不太听祖母的话,还经常疯里疯气的发脾气,气得祖母常常这样说,“晓得你这样不听话,我当年真不该把你从那破箩筐里抱出来!” 第四章:这个伢儿不一样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六年后,陈汉生总算长成了一个小男孩。尽管当年洗了三周,甚至后来也为他办了个风光的一周岁,一些人看到他那个瘦弱不堪的样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想着,这个六个多月就出来的孩子,怕是命不久长。况且,瘦弱不堪的陈汉生,还三天两头地害病,而且一病就是十天半月,难得好转。用一些人的话说,他几乎就是在病箩儿里长起来的。 陈汉生经常害的病是头痛头晕,这个病几乎一直伴随着他,不同的只是有时轻点,有些重些。轻的时候还能忍耐,痛的厉害了,他就发烧。陈汉生一病,祖母谢春香就赶紧催促陈华国去请郎中来屋里给陈汉生看病,或者把陈汉生抱到游郎中那里去看医生。偶尔晚上病了,来不及去找游郎中,谢春香就去敲垸下的那个被人称作半仙的老面匠的门,老面匠虽然是凭一门做油面的手艺为生,却还有一个会推拿会看小孩会捉拿鬼怪的本事。 谢春香因为爱孙子,便对那些给孙子治病的人另眼相看,即使家里没什么可吃的,她也要提前留一些好吃的备着,让前来给孙子看病的人不饿着肚子回去。因为祖母的用心,那郎中和那老面匠就不好意思拒绝,即使是睡得正香的半夜,他们也愿意起来去看陈汉生的病。 陈汉生的病,用游郎中的话说,是底子太差,也就是身体素质不好,难得调理。用老面匠的话说,陈汉生将来可能是贵人,所以命运与众不同。为了证示他的观点,他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说陈汉生六个多月就要出生,分明就是借用人间凡胎的天意;陈汉生出生的时候,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大凡贵人下世的时候才会这样;陈汉生落地不哭不嚷,更是一种预兆;陈汉生的病久治不好,却还能生存在世,显然就是身世不凡。总之,所有的现象,都证明陈汉生非池中物。老面匠的话,虽然有人相信,有人怀疑,陈汉生的祖母却是一百个相信,并因为这些说法,让她这个祖母对孙子更是宠爱有加。 陈汉生因为喝药喝多了,见药就怕,就不想喝,无论别人怎么劝,他也不喝。谢春香等药不冷不热时,端到他面前,劝他喝,陈汉生不仅不喝,还顺手推翻了那药碗,让那药泼了一地。陈汉生不敢在父亲面前撒性子,也不敢在继母面前撒性子,更不敢在祖父面前撒性子,就单敢在祖母面前撒性子。 谢春香一边重熬药,一边嘴里骂着陈汉生,却并没动真气。等药熬好了,她再不冷不热地端过来,自己先试一口,看烫不烫,然后再劝着陈汉生喝。陈汉生已经发过一回脾气了,再不好意思发脾气了,就皱着眉头,不知所措。祖母看出了孙子害怕喝药的心态,也觉得孙子从前到后,喝了差不多两大箩筐的药,甚是可怜,就踮着细脚到房间里拿来一点糖,搅拌到碗里,再把药递给陈汉生。 陈汉生试着抿了一口,虽然不甜,却也不似往日那般的苦,便皱着眉头,犹豫不决的样子。谢春香便在一旁怂恿,陈汉生就听信祖母的话,闭上眼睛,一口气喝光了那药。 随着祖母的调养,陈汉生多病的身子渐渐好转。渐渐好转的陈汉生,一刻不停地动,不是动这,就是动那,用现代医生的诊断说明,陈汉生就是一个患有多动症的孩子。可对陈汉生来说,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病,而是一种本性。他天生就好动,不动就觉得不舒服。他一刻也不停留的动,让祖母都觉得是个麻烦,她揪着好动的陈汉生说,“你这伢儿怎么就跟别的伢儿大不一样?安静一下不行吗?你让我歇歇不行吗?” 陈汉生象是没长耳朵,他照样在不停地动。他的身上,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不动就会活活地憋死。 好动的陈汉生,连走个路都跟别人不一样。别的小孩走路,就照着直路行走,陈汉生走路,偏要拐着走,弯着走,大路不走走小路。偷偷注意着他的祖母,就没好气地对他说,“看你!从小就不是个走正路的,长大了肯定就是个打斜眼的!” 好动的陈汉生,对任何新鲜事都感兴趣。看到别人学电影里的打仗,玩自制的哪种木头手枪,陈汉生就缠着祖母要。谢春香被缠不过,就叫木匠师傅给效仿着做了一个。没有拉皮,陈汉生急得到处乱转,四下寻找,突然发现了祖母的一双崭新的半桶胶鞋。顾不得多加考虑的陈汉生,仗着祖母对他的爱,拿起剪子,一咬牙,一闭眼,将其中的一只剪下一圈儿,拉到木头枪上,恰恰正好。再放上火炮,叭的一响,不只是有让人期盼的刺激响声,枪管里还有淡淡的烟雾。 陈汉生正得意时,祖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怒不可遏的祖母,瞪着一双眼睛,举起了手中的拳头,冲他而来。陈汉生知道自己的灾难来了,后悔也没有用,便闭了眼,预备祖母来打他。 祖母高高扬起的拳头在落下来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一把扇子,并只是象征性地落在陈汉生的肩头上。祖母深知陈汉生患有头痛症,他的头部是绝对不能碰的,她不能碰,别人更不能碰。即使是陈华国偶尔因为生气要打陈汉生时,祖母也总是提前叮嘱,万不可打伢儿的头!要打就打他的屁股。 余气未消的祖母,控诉一般地拎起那双胶鞋,对陈汉生训教的,“你是只顾一时之痛快!晓得我这双半桶胶鞋是怎么来的吗?是我踮着细脚儿,在山上捡了半年的毛栗换来的呀!” 陈汉生知道自己错了,他低着头表示认罪。 祖母又恨又气,她看来看去,觉得既然两只不一样,就索性成全这孙子。便拿起剪子,将另一只半桶也剪下一圈儿,扔到了陈汉生的脚下,嘴里却不饶人地说,“再有这样的事,看我打断你的腿不?” 陈汉生在看到祖母扔过来的另一个备用的胶皮时,既感动又激动,他朝祖母嘿嘿嘿地笑着,露出了一嘴黄牙。 谢春香笑骂道,“还有脸笑!赶快给我学学刷牙,把你这粪缸板的嘴洗一洗!洗得白净了,准备上学去!” 听说要上学去,有更多的伙伴玩,陈汉生更是喜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第二天上午,背着书包上学的陈汉生,跟在别的孩子后面,却不学着别人走正路,而是自己在后面故意绕着弯儿走。 偷偷看着陈汉生的祖母,就摇了摇头,说,“我这孙子,怎么就是跟别的伢儿不一样呢?” 让谢春香没有想到的是,陈汉生在那个放学回家的晚上,与她睡在一起,半夜时,陈汉生嘴里还在说梦话,床上突然有了类似于下雨的声音。祖母就感觉到不对劲,拉开被子一看,陈汉生的一泡尿,还没拉完。 陈汉生的一泡尿,差不多湿了一边床。谢春香拍醒了陈汉生,问他怎么拉尿了。陈汉生说,“我正在做梦,梦我自己在一个地方拉尿呢!” 祖母就生气了,说,“床上是你拉尿的地方?” 祖母虽然生气,却顾不得生气,她赶紧把孙子挪到干处,她在湿处垫上一块布,自己躺上去,并拍着陈汉生再次入睡了。 陈汉生自从那次尿床,就好象犯了病似的,经常尿床。谢春香虽有抱怨,但更多的是想陈汉生这孙子的病根儿。她踮着细脚儿去问游郎中,游郎中还是那句话,这孩子底子差,管不住自己。 回来后的谢春香,一方面用心调养这个大孙子,一方面不灰其烦地帮孙子洗尿裤。尿裤不比平常的衣裳,得细细地洗,狠狠地搓。谢春香洗一把,闻一闻,看是不是洗掉了臊味儿,如果没洗掉,还得洗。一件衣服,洗洗闻闻,闻闻洗洗,差不多用了所有衣物的一半时间。然后,祖母就踮着那双细脚儿,到河边去清。 陈汉生尿床的事终于被人传了出去,同年的伙伴便开始笑他撒尿包,臊尿鼓。陈汉生最怕的就是别人揭他的短处,他面红耳赤地跟人家发生了争斗,争斗的结果是他还咬了人家的耳朵。人家的母亲就带着孩子来谢春香这里告状。谢春香不管孙子有理无理,先把陈汉生骂了一通。 陈汉生觉得委屈,就气愤愤地说:“是他先骂我撒尿包,臊尿鼓的!” 祖母听了,当即拿出几块糖,递给人家的孩子,并好言劝导,“我这孙子最怕别人揭短的,你们再也不要说这些。” 祖母既先不管有理无理骂了自己的孙子,又给了人家糖果劝告人家,人家的母亲便警告了自己的孩子,从此再也没人在陈汉生面前笑他尿床的事了。 谢春香正得此安慰时,突然那边屋里传来了陈汉生的哭声和父亲的埋怨声。谢春香一听那哭声,就有一种十指连心的痛。再看被父亲送过来的孙子时,陈汉生的嘴里全是血。 第五章:童年的幸福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看到陈汉生嘴里全是血,谢春香就既心痛又气愤,并骂起了儿子:“你这个老子是怎么当的?怎么让你的儿子满嘴是血?” “哪里有我的事?”陈华国说,“是他自己玩吹火筒,把吹火筒当喇叭吹,学电影里的号子兵,不小心摔倒了,戳到了咽喉!” “什么?”谢春香大惊失色,连连追问,“戳得怎么样?碍不碍事?” 祖母说的碍不碍事,就是有不有大问题的意思。 “肯定碍事!”陈华国说,“怕是咽喉头保不住了!” “真是的真是的!”谢春香一边骂陈华国长眼不看事,一边叫陈汉生张开嘴让她看。 陈汉生在哭泣中,张开了带血的小嘴。 谢春香看到了那个带血的咽喉头,歪在一边,象是差不多快要掉下来,心中顿时大不安,她赶紧骂陈华国,“还不赶快送医院去看!伢的喉头都歪一边了,快要掉下来了。” 陈华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便马上找了几个人来,把陈汉生送到横车镇去了。 谢春香一双细脚不能跟着去医院,便只能在屋里干着急。她一边在屋里乱转,一边嘴里不停地骂着陈华国,跟在儿子身边,却让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想到那个差不多快要掉下来的喉头,谢春香就急得掉了眼泪,并在心里不断地求菩萨保护,千万不要让自己的孙子将来成了个不能说话的哑巴了。 天快要黑的时候,陈华国带着陈汉生从医院里回来了。 陈汉生虽然不肯开口说话,嘴里却也没有血了。 谢春香赶紧问,“我的孙子怎么样?碍不碍事?”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陈华国说,“医生看了,说只是戳伤了,并没有掉下来的意思,给他止了血,打了个针,还给了三天的药。” “菩萨保护呀!”谢春香说,“要是真的弄掉了喉头,我这孙子就完蛋了。” 陈华国笑着说,“要是真弄掉了他的喉头,怕是我也活不成了!” “那当然的!”谢春香得理不饶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娘!”陈华国说,“其实并不严重,你当时怎么一惊一乍的,说陈汉生的喉头保不住了!吓得我差点丢了三魂六魄!” “兴许是我看走了眼?”谢春香带着歉意说。 陈草民走出来,说,“她呀!只要是关于他孙子的事,一个鱼十二个泡,没事也要说成有事,小事也要说成大事!大事就要天下大乱了!我也见过爱孙子的,我也爱孙子,却没她这般偏激!” “偏激又怎么的?”谢春香哽咽着说,“我的孙子,我就要偏激!我愿意偏激!别人不晓得,你们还不晓得?这孩子从小到大,病了多长时间,受了多少罪?还有,他六个多月就出生了,身体这么差,我能不偏激吗?我不偏激谁来偏激?” 见谢春香动了真感情,陈华国反倒不好说什么。陈草民也见好就收地丢了一句。“娇儿不孝,娇狗上灶!你太惯养了,怕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你们不用管!”谢春香说,“也不用担心!我自会教他做人的道理!”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草民和陈华国也就无话可说,只好走开了。 谢春香把陈汉生拉到怀里,嘘寒问暖般地问陈汉生还痛不痛,痛得厉害不厉害,分明听起来都是些废话,却能让谢春香抒发自己的那份关爱。陈汉生本想说话,可医生叮嘱他三天之内不要发声,陈汉生就只是点头或摇头。看到陈汉生只是摇头或点头,谢春香就知道孩子不能说话,也不能要他说话,便中止了要说的话,站起来去给陈汉生做好吃的。 谢春香刚把一碗鸡蛋面拿到桌上,陈华国就跑过来大声说,“不可以!医生说了,三天不能吃东西!什么东西都不能吃的!” “那要把孩子饿死呀!”谢春香虽然也有这个感觉,却放任了自己的爱。 “我要吃!”已经好长时间没吃东西的陈汉生看着那碗鸡蛋面,两眼睛就放出光来。 “不能吃!”陈华国态度强硬地说,“三天之内,只能喝水,不能吃任何东西!” “真真的要把我孙子饿死呀!”谢春香虽是这样说,又回头劝着陈汉生,“我的儿!你就先忍一忍,等过了三天,奶把这三天的东西全补给你,让你吃个够!” 陈汉生绝望地看了看祖母,无奈地选择了放弃。饥饿,让他委屈地流出了泪水。 谢春香好言相劝,并化了一些糖水,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陈汉生的嘴里喂,一边劝导陈汉生,“看你二回还好不好动,乱不乱动!你这个天罡星的伢子,就是不让我省心!” 谢春香虽然这样说孙子,自己也更是个闲不住的人,她虽然因为生就一双细脚儿不能下地劳动,家务事却几乎是她包了。可这个从来闲不住的她,现在却因为孙子的咽伤而不得不暂时选择放弃,全心全意地来照顾好这个她爱如掌上明珠的孙子了。只有在孙子被她哄着睡着的时候,她才能够去接着做那些没完没了的家务事。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陈汉生也开始说话了。 谢春香开始给陈汉生弄好吃的东西了,她除做鸡蛋面,肉烫面,还煮白白的稀饭。她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那些食物,有的是自己的积攒,有些是向隔壁左右借的,其中还有是一些人知道他爱孙子,特意送的。 谢春香不只是给陈汉生做好吃的,还一口一口地喂着陈汉生吃。陈汉生原本是可以自己吃的,谢春香偏偏要喂。不只是喂,还要一口一口地尝,看烫不烫。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冷。太烫了怕会伤了陈汉生的喉头,太冷了怕会让陈汉生的肚子痛。谢春香的这种舍得,这种细心,连陈草民都羡慕嫉妒恨了,他当着陈汉生的面儿,对陈汉生说,“你这真是他的心头肉呀!平时不来客,我连一个蛋边都沾不上,你这倒好,天天有,餐餐有,真是比小皇上还皇上!” “怎么?”谢春香故意说道,“我就要这样爱孙子!欠死你!” “哼!”陈草民说,“你欠得死我!等我明日有了工钱,自己弄个小罐在后房里炖肉吃,欠死你!” “你欠得死我?”谢春香说,“我一生不象你,讲吃讲喝的,我只想着过日子!你只怕欠不着别人,只欠得了你孙子!嫡嫡亲亲的孙子,你躲在后房里炖肉吃,吃得下去?吞得下去?你不给你孙子两口,你还是个做公的?” 陈草民被怼得不好意思,只好走开。 陈草民一走,谢春香就对陈汉生说,“明日你公要是躲在后房里一个人偷偷炖肉吃,我一闻到香味儿,就告诉你,你就去叫他的门,看他开不开,他要开了,你就进去吵着要吃,看你给不给,他要不给,或者不开门,我就把这事说出去,让全世界的人都晓得你有这样一个公,不气死他也要羞死他!” 陈汉生听了一笑,说,“一个人偷着吃,公怕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他才做得出呢!”谢春香说,“他一个做裁缝出身的,三天两头在人家吃好的喝好的,吃惯了嘴儿,就象猫儿闻到腥气一样,习惯了,三天不吃肉就要发脾气了!” 陈汉生听了一笑,其实他并不在乎吃好的,他只是对玩感兴趣。 陈汉生的喉咙渐渐地恢复正常了,也不再象往常那样经常害病了,这个情况,让谢春香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可是,看着孙子还是那么瘦弱,矮小,特别是当孙子与别的孩子走到一起的时候,谢春香的心里,就又多了一份愁。 谢春香就专门踮起那双细脚,歪歪扭扭地走几里跑,问那游郎中:“你说,我那孙子,怎么总是那么瘦弱?他怎么就不能象别人家的孩子那样胖起来?哪怕胖一点点,长高一点,我看着也暖心。” 游郎中看出了谢春香的爱孙之心,笑着说,“他就这个体质,怕是永远也不会发胖的!能不再害病,就不简单了。” “能有什么办法让他胖起来吗?”谢春香认真的请教,很郑重的那种。 “没什么好办法!”游郎中实话实说,“最好的营养品,就是多吃菜多吃饭,保持充足的养份。” “听说吃参燕能胖起来,是真的吗?”谢春香干脆发出了提问。 “有一定的作用。”游郎中还是实话实说,“不过,没得基本的营养,参燕也是不起作用的。而且,孩子还得没病,有病了吃了也照样没用。” “我那孩子有用吗?”谢春香继续追问,并补充,“他现在不怎么害病了。” “你可以试试。”游郎中试探着说,也算是一种认可。 谢春香并不觉得这趟路白跑了,她甚至觉得游郎中的话,就是一种肯定和证示。 可是,回到家后的谢春香,却开始犯起愁来。不要说参燕,就是基本的口粮,每月都很紧张。一家七张嘴,如果不省着,参着,就会断顿。 长期的清苦日子,让吃惯了嘴的陈裁缝终于起了那个心。几天没有上工可做的他,就偷偷地拿了几个小钱,去了陈家河的铺子上,偷偷地买了四两肉,然后瞒着所有的家人,躲在后面房里,用一个小泥炉,悄悄地炖了起来。 陈草民做得再秘密,也最终还是要暴露。炖肉的香味飘出来之后,谢春香就手拿一把扫帚,假装扫地,然后扯着陈汉生,到陈草民的房外,开始敲门。 陈草民早就知道谢春香迟早是要闯进来的,他装做没听见。 谢春香再敲。 陈草民无奈打开了那道门,并作好了随时关上的准备。 谢春香赶紧把藏在身后的陈汉生扯出来,正要往进推的时候,陈草民重新把门关上,并上了闩。谢春香便隔着那道门说,“嫡嫡亲亲的孙子都不让进去吃一口,你这吃独食的,也怕太做过了吧?就不怕我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笑得让你觉得,活着就是一张人皮?” 谢春香的话,起到了强烈的刺激作用,也让本来心有愧疚的陈草民,立刻打开了那道门,放陈汉生进去了。 陈汉生虽然并不好吃,但浓烈的肉香味,还是很快吸引住了他。陈草民不想跟他平分,就舀了三分之一在一个小碗里,让他端出来吃,而不是爷孙同享。 谢春香没好气地说,“这老东西就是自私,多吃一口会多长个什么出来?” 陈汉生把一碗肉放在桌上,对谢春香说,“奶!你也吃点!” 谢春香顿时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摸着陈汉生的头说,“我的儿!你小小年纪,就懂得感恩,懂得分享!不象你公,是个吃独食的!有你这句贴心话,我就比吃肉还有味!也算我没有白爱你这一场了!” 正说着,门外进来一个人。来人穿着一套制服,显然是个公家人,谢春香还没来得及问,那制服人就说,“陈华国在家吗?” 谢春香过去见过不少这种穿制服的人,这种人往往来了就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敢说陈华国在家,也不想说陈华国在家,就只是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有!”来人说,“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他通知!” 谢春香顿时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把陈汉生护在面前,不得已往房间里喊了一声陈华国。 第六章:童年的家变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陈华国从房间里出来时,那个穿制服的人已经坐在了堂屋的大桌子边。陈华国一见来人,顿时就惊呆了。陈华国并不是不认识这个人,而是认识这个人,并且在前段时间跟他说过事。早在半年前,陈华国就有想与杨冬姑离婚。陈华国的这场婚姻,虽然说不是父母包办的,但结婚之后,他们之间一直争争吵吵的,只是因为有了陈汉生,后来又有了一个女儿,这场婚姻才继续拖着。前不久,陈华国听了这个姓徐的民政干事的一场婚姻自主恋爱自由的政策宣传,便随口说出了自己想要离婚的想法。这位姓徐的民政干事,就极力支持他,并鼓励他带头行动,以此作为政策宣传的效果。陈华国心里很明白,如果他提出离婚,一定会遭到父亲的坚决反对,甚至会受到社会上的谴责,虽然政府是这样讲的,但真正闹离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闹到鸡飞狗跳才能让人理解。因此,陈华国就非常谨慎地对徐干事表态,说他回去先做工作,做通了再来找他。这期间,陈华国也曾多次想找机会先跟父母沟通一下,只是一想到父母对待杨冬姑的态度,心里就没个谱儿,也就没有勇气提出来。前几天他想找机会跟父母沟通,却因为陈汉生的事,一直耽误着,也觉得不是时候,就拖了下来。 徐干事当然不知道陈华国的情况,他甚至以为陈华国离婚的事,家庭应该早就知道,因此,他一看到陈华国,就直截了当地问,“你说的那个事,定下来了没有?” 因为有母亲在面,陈华国支支吾吾,不敢发态。倒是谢春香问那徐干事,“什么事?我们家会有什么事?” 徐干事说,“你儿子想离婚的事。” “什么?”谢春香瞪圆了眼睛看着陈华国问,“你想离婚?你想跟杨冬姑离婚?” 陈汉生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便扯着谢春香问,“奶?什么叫离婚?” “离婚就是打脱离!”谢春香非常生气地看着陈华国,对孙子解释。 “什么叫打脱离?”陈汉生仍然弄不明白,继续追着问。 “就是你老子不要你娘了!要赶你娘走了!”谢春香气愤地看着陈华国,问,“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陈汉生恨恨地看了父亲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家变的恐惧。 陈草民听到堂前吵吵嚷嚷的,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听说儿子想要离婚,他顿时就气得直翻眼睛。尽管儿子还没有与他沟通这件事,但从往日的那些吵吵闹闹的日子里,他也看出了这场婚姻的未来走向,只是一直不发表意见,并希望这场婚姻能够慢慢转过弯来,渐趋和好。况且,儿子媳妇现在是既有了儿子,也有了女儿,应该不会闹到真要离婚的这一步。 低着头的陈华国,左思右想,终于鼓起勇气,对谢春香说,“娘!儿是早有这个想法的,只是儿不敢对你们说,儿怕你们会坚决反对,所有一直不敢说。” “我们当然反对!坚决反对!”谢春香说,“难道,你还指望我们支持你做这缺德事不成?” 陈华国低着头想了想,说,“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我是一定要离这个婚的了。我实在是跟杨冬姑过不下去了,也不想跟她过了。迟散不如早散,你们就放过我吧?” “做梦!”谢春香说,“有我活着,你就别想跟杨冬姑离婚!” 陈草民正要说什么,这才感觉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的徐干事便站出来,说,“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主,恋爱自由!你们做父母的,要解放思想,不能玩那老一套的封建思想!再说,夫妻之间没有感情,日子过得争争吵吵的,那也不行呀!” 就在徐干事做工作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杨冬姑的抽泣声。看得出,杨冬姑虽然跟陈华国争争吵吵的,却并不愿意离婚,她舍不下已经生下来的一儿一女。 徐干事知道这事还要做大量的思想工作,更需要让这个家缓冲一下,便先把陈华国叫到一边,说,“我不知道你还没有与家里沟通好,所有就冒失地来了,我不鼓动你离婚,但你真想要离婚的话,得尽量做好大人的思想工作,包括你妻子的思想工作,争取好说好散,尽量避免出事儿。适当的时候,我再来做做工作,协助办理。” 陈华国点了点头,徐干事又过来对谢春香和陈草民说,“离婚也好,结婚也好,都是个人的权利,你们做大人的,最好不要干扰他们,毕竟,这关系到他们一生的幸福问题。还有,政府也有规定,干涉他人的婚姻,是要负法律责任承担后果的。” 陈草民和谢春香连连点头,毕竟来人是吃公家饭干公家事的,说话自有他的道理,况且,有那后面的法律责任什么的,更似乎是让他们吃不消的事情。 二位大人就做出愿意让步的意思。 陈华国借送徐干事出门的机会,送了徐干事一程,并再次说出了自己想要离婚的决定和婚姻生活给他带来的不愉快。 陈华国回来后,看到陈草民和谢春香两个人象犯了病似的坐在那里,谢春香的怀里还站着个儿子,陈华国就对陈汉生说,“你先出去玩一下,我跟爷爷奶奶说个事。” “不!”陈汉生恨恨地看着陈华国,说,“我就不出去!我就不要你赶我娘出去!” 陈华国哭笑不得,他先把父亲叫到一边,细谈了他想离婚的想法由来已久,并摆出长期以来他们夫妻之间吵吵闹闹的事实,力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来说服父亲。 陈草民虽然对儿子有了同情心,但却觉得对不起媳妇似的,便回说,“这事你别指望我表态同意,我是不会同意的,就算是公家追究,我也不会同意的!” 陈华国便说,“爹!这事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是决定下来了。” “那你看着办吧。”陈草民没好气地说完这句,佛袖而去。 陈华国回到母亲这里,对谢春香说,“娘!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刚才徐干事的话你也听到了,爹的思想工作我也做了,你也该转过弯来了。” 谢春香究竟是个奉公守法的女人,她不知道这反对儿子离婚的罪有多大,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回应儿子的,便说,“这事我可以不管,但我也不会同意的!你看着办吧!那杨冬姑,我可是既当媳妇又当女儿过了这么几年的,叫我如何狠得下心来让她走?” 谢春香说到这里,就掉下泪来,那泪有感伤,也有自责和愧疚的意思。 陈草民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决定先跟杨冬姑好好做做工作,再回头去说服父亲和母亲。 晚上的时候,陈汉生被祖母带走了,陈华国就开始做杨冬姑的思想工作。杨冬姑虽然在听,心里却如翻江倒海。还没等陈华国说完,杨冬姑就含着眼泪对陈华国说,“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为了两个孩子,我们可以不离婚吗?平时的吵吵闹闹,是有我的一些错,也有我的一些小心眼儿引起的,但我改行吗?” “不可以。”陈华国说,“我们之间不是个脾气问题,而是个性格问题。我们都是成年人人,想改是很难的。与其这样争争吵吵的过下去,还真不如早点解脱为好!至于你说到我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我不想对你解释,解释了你也不会相信。这些年,我们的争争吵吵,几乎都是因此而来的。” 陈华国并不知道,杨冬姑是因为觉得自己无论是长相,还是文化程度各方面,她都远不如陈华国,因此她对陈华国有那些种种的不放心,并因此而与陈华国发生矛盾和纠缠,便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杨冬姑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后悔过去的一些做法,也已经来不及了。她无奈地放弃了挽救,只是倍感伤心,更放不下陈汉生和陈月,不由得热泪横流,哭了差不多一夜了。 杨冬姑虽然留恋这个家,不愿意离婚,却也是个脾气高傲的人。当她得知这场婚姻的不可挽救时,便彻底地放下了。 第二天早晨,当公公婆婆分别来到房间,问到这件事的时候,杨冬姑反倒主动说出了自己同意离婚的想法,让担心一夜的公公婆婆一时反倒不知所措。 听说父亲与母亲要离开,母亲还要走出这个家门,陈汉生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他只是倍感孤单,也第一次对人世有了一种消极的感觉。 陈汉生当然没有想到,让他撕心裂肺的事,还在后头。 第七章:一个小男孩的嚎啕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离婚的事正式定下来之后,陈家的气氛就有了改变。曾经是永远一家人的感觉,从此一下子离开,杨冬姑不再是这个家里的人,而只是暂留在这个家里的一个客,这种感觉,连杨冬姑自己也明显地感觉到。为了给孩子最后一点印象,杨冬姑破例没让陈汉生与谢春香睡在一起,而是要留他到最后一个晚上。 因为离婚的事情夫妻之间已经说好,陈华国反倒对杨冬姑客气和尊重起来,只是两个孩子,并不能感觉到这其中的复杂感觉,他们甚至误以为父亲与母亲可能重新和好了。有些调皮的陈汉生,甚至还在床上与妹妹打闹,让杨冬姑看了就想心酸掉泪。 想到终归要天各一方,杨冬姑明知事情早已有了自由协商,却偏要试探着问陈汉生,“娘明日走了,你是愿意跟娘一起走,还是愿意留下来呢?” 陈汉生想也不想就说,“妹妹呢?” “妹妹跟我一起去呀!”杨冬姑说。 “那我也跟你一起去!”陈汉生说。 “你舍得下你的爷爷奶奶,还有你的老子吗?”杨冬姑进一步试探。 陈汉生不吱声了,因为他是真的舍不得,但他不想在娘的面前说出这个真正的感觉,他怕娘会因此而嫌弃了他。 “好啦!”杨冬姑不想难为自己的儿子,见好就收,说,“明日我要走时,你们各自随便,愿跟我去就去,不愿就留下来。” 陈汉生听到这话,又是一阵伤心,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家人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 “你不是说你还要住些时吗?”陈汉生不解地问,“怎么明日就走呢?” “我说的明日不是明日。”杨冬姑说。 “那又是哪一日?”陈汉生迷糊不清了。 “我说的明日是说不清的那一天,”杨冬姑似乎要给儿子一个尽可能长时间的安定感,却又怕儿子期望太高,到时候更加伤心,便又补上一句,“也许,就在这几天吧。” 陈汉生的心情果然在母亲的判断中跟着变化,甚至显得有些焦急了。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那个民政的徐干事准时地走进了这个正式决定离婚的家庭,然后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开始办理那个自愿离婚的协议书。 填好了表上写的一切,陈华国与杨冬姑各自在那栏目里画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打了一个手印,然后,那徐干事就给二人发了一个墨绿色的本本,并再次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走人了。如果是办结婚证,徐干事当然会来几句祝贺白头到老的话,离婚就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了也只会让人感伤和难受。 接到本本的时候,杨冬姑就主动说,“明天我就可以回娘家了,陈华国你能跟我把这当初的嫁妆送过去吗?东西也不多,一担也就足够。” “没问题!”陈华国说,“这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去做的。” “你就不怕再见我那娘家的人?”杨冬姑甚至在开玩笑,“你就不怕我娘家的人生气,要打你的人?” “打也该打。”陈华国颇有担当地说,“这离婚的事,是我提出来的,他们要打我几下,我当然只能忍着。” “你还真算个男人!”杨冬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感伤,忽又觉得自己有些脆弱,便对陈华国吩咐,“那你就现在去跟我准备吧,我明上午就要走人的。” 听说母亲要走人了,陈汉生的心里就开始难过。 最后一个晚上,陈汉生几乎是紧贴着母亲睡的。 天亮的时候,母亲起床了,父亲也早起床了,让陈汉生想不通的是,他们最后还睡在一个床上,却要分开。 陈华国起床后,就开始整理杨冬姑的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一头是脚盆马桶,一头是个小衣柜,也算是杨冬姑当年的全部嫁妆了。 谢春香比所有人起得还早,她破例做了一顿好吃的米饭,还特别多弄了几个菜,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始吃饭。饭桌上,没有人说话,却有人在流泪。终于有人控制不住,东扯西拉地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似乎想要说的话,他们暂时都收在心里。 吃罢早饭,陈华国已经把杨冬姑的东西挑到了门外的场子上,要准备上路了。得知消息的垸下人,都过来送杨冬姑,那些来人,几乎都是女人,他们一过来就拉着杨冬姑说长道短,叫杨冬姑日后没事还来走走,还来看看这些姐姐妹妹的,他们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差不多都变成了泪人了。 陈汉生开始感觉到不对劲。妹妹穿了一身新,看得出他是要跟母亲去了。可他,却似乎还没有人管似的。究竟是自己的亲娘,陈汉生就有一种被遗弃的焦虑,并不安地东张西望。 就在陈汉生东张西望的时候,祖母谢春香突然一把抱起了他,接着,母亲走过来对他说,“我的儿!我走了以后,你要听奶的话,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陈汉生虽然听不全懂那些话,心里却是有了更强的焦虑,他张七小手,要杨冬姑抱他走路,杨冬姑抱了一把,又把他还给了谢春香。陈汉生开始感觉到不对劲,因为妹妹已经要跟着母亲走了的样子,他却被祖母抱着不放。陈汉生就开始哭,并往下挣扎,陈汉生一挣扎,祖母便更抱紧了。祖母越是抱得紧,陈汉生越是觉得事情不妙,他开始拼命地哭叫,并用手去撕扯祖母,甚至抓祖母的脸,揪祖母的头发,并用细脚去踢祖母,他脚下的两只鞋,也被他甩出多远了。 然而,祖是抱着不放,她甚至左右轮换地偏着脑袋,任凭陈汉生撒扯揪打抓,也不松手。 陈汉生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河水倒流,祖母还是不放手。 陈汉生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拿眼去看自己的母亲。她多么地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回来,把他带走,可是,一步三回头的母亲,看着他哭得那么厉害也哭得眼泪汪汪的母亲,最终还是扭过身去,跟着挑着担子的父亲,往前跑了数步。 陈汉生彻底绝望了,特别伤心的他,在祖母的肩头,没有力气继续哭,却还在不断地抽泣,抽得整个身子象是在打摆子。 小小年纪的陈汉生,怎么也想不明白,要走的母亲,怎么就不带他走?如果妹妹不跟着母亲走,他也许好想点,母亲只带了妹妹,却不带他走,这是他非常难以接受他的。 难道,母亲并不爱他? 若干年后,陈汉生写他的下堂母亲,这个曾经让他撕心裂肺的细节,成了这部中篇小说的一个开头。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头,更多的事情,还在后头。 第八章:换学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母亲走后,陈汉生象是丢魂失魄,整天神思恍惚,如同做梦。偶尔没人时,陈汉生还独自一个跑到垸头的那条小路上,朝着远处张望。母亲曾经承诺,她会回来看望他的。 这样的事情多了,家人就不放心了。祖母就把他从恍惚的神思中拉回来,并对他说,“你娘又不爱你,你还想她什么?她要真爱你,不就带你去了?” 年幼的陈汉生,当然不知道这是祖母在无奈之下的一个说法,而是当成了一件真事。他从此开始恨起自己的母亲来,同时也慢慢地断了那份念想,继续上学读书。 上学读书的陈汉生,本来成绩还算可以的,却因为做错了一道算术题,被陈老师点名出列,站到了全班学生面前。陈老师拿出一块砖头,然后让他跪在一堆石子上,并要用手举着那块砖头不放。 从没受过如此刑罚打击的陈汉生,一开始还能咬牙忍受,到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了,就猛的一下子将那块砖头扔掉,并从地下站起来,要往外跑,并且嘴里连连声明,“这书我不读了!” 陈老师赶紧拉住他,并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先仗了他几个教鞭,然后当着全班的学生面,继续罚他下跪和举砖头,还说要罚到下课时为止。 受着跪罚举着砖头的陈汉生,咬着牙关,让疼痛刺激出来的眼泪一直往下掉,也不吭声。陈老师原本只打算再罚他一会,就叫他起来,陈汉生却偏要犟着不起来,陈老师就觉得这种不是普通种,更害怕这事传扬出去,会让陈汉生的祖母生气的,陈老师就再一次叫他起来。陈汉生还是不起来,直到下课的时候,陈汉生才自己从地下起来,然后背起书包,一口气跑回了家。 回到家后的陈汉生,直接就扑到祖母面前痛哭,并且哭且讲述陈老师罚他跪石子和举砖头的事。 谢春香听说孙子手举砖头膝跪石子的事,顿时就心痛得不行,她搂开陈汉生的裤子一看,那陈汉生的膝盖头上全是血印子,谢春香就非常生气地说,“这哪是教书?这分明就是在整人!整大人也罢,整这孩子,不是欺负人?” “我不读书了!”陈汉生趁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书是肯定要读的!”祖母说,“不读书,你将来怎么会有出路?” “我不读!”陈汉生说,“读书太吃苦了,还要跪石子儿,举砖头!” “不吃苦中苦,难造人上人呀!”祖母趁机拿出一道古训。 “我不做这个人上人!”陈汉生说。 谢春香知道陈汉生一时不会接受这个思想,她还是望陈汉生好说好劝,希望陈汉生能够继续上学。陈汉生却哭着摇头,说什么也不去上学。 谢春香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事对陈华国汇报了。陈华国听说陈汉生不想读书,就象听到犯人犯了新法一样地生气,他走过来大唬小叫,逼陈汉生下午一定要接着去上学。 陈汉生恨恨地翻了陈华国一眼,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当即发誓,坚决不去,父子二人出现了僵持的对峙。 围观的乡亲过来了,那些被陈老师体罚过的家长,都纷纷站出来替陈汉生鸣不平,并指出陈老师其实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他除了打罚学生,打老婆,几乎没有什么本事。虽然读了几句书,讲起课来却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还动不动提前放学,纯粹就是想混碗饭吃。 谢春香也觉得陈老师不是个靠得住的人,就说,“若是这样,我就跟我孙儿换个学校!” 陈汉生听说换学校,马上就说,“换个学校我就读!” 陈华国也早知那陈老师不是个真正教书的人,说,“也行,就跟他换个学校试试。” 言下之意,如果换个学校,陈汉生还是不好好读书,那就不是老师的错了。 吃饭的时候,谢春香就主动和陈华国开始商量陈汉生换学的事儿。 “陈汉生要是不愿意,就让他到对面的徐老师那里去读好了。”谢春香主动提出。 陈华国说,“本地人不读本地学校,别的学校会接受吗?况且,河那边的学校,还不是一个县的。” “不是一个县的怕什么?”谢春香说,“那徐老师又不是什么生人,我都见过好多次的,虽然长得一幅恶相,却也是个和善人。从他手上出来的学生,几乎就没有过翻生的。” “那这边怎么办?”陈华国说,“学费已经交了,怕是不会退的。” “不退就不退。”谢春香说,“先不说陈汉生换学的事,下午再叫他去接着上学,等我把那边学校说好了,再叫他换学。” “我不!”陈汉生跳出来说,“我不去陈老师那里,我要等到去徐老师那里!” “不行!”陈华国说,“这是大人处理的事,你得听大人的!” 陈汉生既恐惧又反感地看着父亲。 “听话!”谢春香说,“又不是叫你长期在这边读,只是挨几天,等那边一说好了,你就过去!” “那你快点!”陈汉生说,“不快点我就不去了!最多三两天!” “你还敢跟大人提条件?”陈华国很不高兴,并觉得陈汉生这个儿子的胆子有点肥。 陈汉生不理不睬。 “行!”谢春香说,“我下午就去找徐老师!” 天黑的时候,谢春香踮着一双细脚回来了。谢春香带着一脸的高兴,一回来就当着陈汉生的面儿,对陈华国也是对陈草民说,“徐老师果然是个好人,我一开口他就同意了,只是怕这边的陈老师有想法。” “这边也得打个招呼。”陈华国说,“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哪天还会找到他头上,他这人不象别人,爱记仇的。” “除了他就不读书了?”谢春香借此发泄自己对陈老师打孙子的怨气,“这世人别的缺,教书的老师怕是不会缺的吧!比他好的老师,大有人在!他也不过是搞了点关系,混进来搞碗饭吃的罢了。” “好好好!”陈汉生喜得跳了起来,“我明天可以换学了!” “看你喜的!”谢春香笑着说,“就好象重新托了一次人生一样的!” 第二天早晨,谢春香让陈华国把陈汉生送到徐老师那里,她自己亲自跑到陈老师那里,直接说了换学的事。 陈老师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这个头开了可不得了,他赶紧对谢春香说,“不当之处请您原谅!真要换学,不是打我的脸?” “打脸也没办法。”谢春香的心里,仍然存着陈老师苦罚孙子的气,说,“也不全是我们大人的意思,是孩子怕你,不愿意上。” 陈老师就叹了一口气,气愤愤地走进学堂上课去了。 上午放学的时候,陈汉生一从学校回来,就看见谢春香在那里揉脚。陈汉生就问,“奶!你这是怎么啦?” 谢春香笑着说,“还不是因为你的事,让我这双细脚儿跑来跑去的,把脚都跑痛了!” “那我跟你揉揉?”陈汉生说着,赶紧真的用手去揉祖母的脚。 陈汉生一边揉,一边问祖母,“奶!怎么你的脚跟别人不一样?别人的脚都是大脚,你的脚怎么这么小?” “小孩子家不要问这些,跟我一两句说不清楚的!”祖母说。 陈汉生偏要接着问,“奶!怎么你的脚还长这么一个大肉墩子?痛吗?” “不痛!”祖母说,“就你话多!赶快好好读书,书读多了,你就晓得奶这双细脚是怎么回事了!” 陈汉生半天想不明白,祖母的脚,跟他好好读书,有什么关系呢? 谢春香正享受着陈汉生的揉脚时,一个女人走过来,对谢春香说,“我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但你不能说是我说的!” 第九章:二叔当兵的印象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谢春香说:“什么秘密?” 女人压低声音,并咬着谢春香的耳朵说,“你儿子想去当兵!” “当兵?”谢春香吃了一惊,问,“我哪个儿子想去当兵?” “你两个儿子都想去!”女人说。 谢春香就知道,想当兵的肯定不会是大儿陈华国,而是二儿子陈华富和细儿子陈华强。谢春香就问,“是老二还是老三?” “老二!”那女人说,“你的两个儿子都去检查身体了,只是老三没有检查上,就老二检查上了!” “这个不听话的东西!”谢春香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回头对那女人说,“我不会让他去的!” “算啦!”女人说,“儿子长大了,想法不一样了,当兵又不是什么丑事,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只是你当娘的,放心不下,怕儿子当兵遇上打仗了。” “我就是这个心呀!”谢春香说,“要是当兵不打仗,我肯定会让他去的!” 女人笑着说,“当兵不打仗,那还要兵做什么?” “那倒也是!”谢春香也笑了笑。 陈汉生是第一次听说当兵的事,也是第一次知道当兵肯定要打仗的事。虽然他还不是很明白打仗的意思,但打仗在他看来,就是打架的意思。只是这打架,用的不是拳头,而是枪。 带着陈汉生走回自己的家,谢春香就看到了体检回来的陈华富。还没等陈华富表示出高兴,谢春香就没她气地问,“听说你要去当兵?” “是的娘!”陈华富笑着说,“我已经体检了,合格了,就等着换军装了!” “我不让你去!”谢春香板着脸说,“这天下要当兵的人多的是,不少你一个!” “个个都不去,哪个该去的?”陈华富明知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只是放心不下他的生命安全,却还是要跟母亲讲这个大道理。 “有不有人去我不管!”母亲执拗着说,“反正我不会让你去的!” 陈华富急了,这两天带兵的就要家访,如果母亲不支持,如果母亲坚决不让他去,他有可能就去不成了。一个大队也就只有两三个指标,这次体检合格的人有五六个,别人还真巴不得他不去呢!想到这里,陈华富就直言不讳地对母亲说,“娘!你要我去我也去,不要我去我也要去!这个兵我是当定了!” 谢春香说,“我就是不让你去!” 陈华富急着问,“娘!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呀!你可不是那种不说理的娘呀!” 谢春香一语不发,脸上却没有半点可以通融的样子。 陈草民从里间走出来,对谢春香说,“孩子想出去当兵,找个出路,也是可以的!你别那老思想,好儿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再说,现在也不是战争年代了,解放了,几乎不打仗了,你就让他去吧!” “还是爹的思想好!”陈华富有意地冲着母亲说。 谢春香正要开口的时候,一个穿军服的人走了进来,笑着问这可是陈华富的家,谢春香连忙笑着说是的。陈华富在体检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军官,他就是带兵的郭连长。陈华富就赶紧走过去,对郭连长介绍他的父母。 郭连长就笑着问陈草民,“你儿子想去当兵,你同意吗?” “我同意!”陈草民积极表态。 郭连长又转脸问谢春香,“你呢?你同意你儿子去当兵吗?” 站在一边的陈华富,心里紧张得要死,他最怕母亲说出什么消极话,影响他的前程。 谢春香反问郭连长,“现在当兵打仗吗?” 郭连长没想到这家属会这样提问,他笑着说,“这要看当前的国际形势!不过,当兵可得要有准备打仗的思想!” 谢春香叹了一口气,说,“唉!要打仗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兵就是为了打仗的!我这儿子,他一定要去,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就让他去进步吧!” “这就对了!”郭连长趁机宣传,“为国当兵,是一件特别光荣的事!说不定在部队,你儿子还能混出个人样儿来呢!” 谢春香笑着点头,并马上走进灶间,趁郭连长与儿子陈华富说事的时候,做成一碗鸡蛋面,端出来,让郭连长吃着,她站在一边,连声请求郭连长要一路关照陈华富。 陈汉生弄不太明白,这个先前一再反对二叔去当兵的祖母,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支持者? 几天后,陈华富换了一身军装,大队里也给家里送来了一张特大的喜报,贴在堂屋的墙上。 换了一身军装的陈华富,成了人们羡慕的对象,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盯着他看,说穿了军装的陈华富,团头大脸胖胖的,不只是象个兵,还有个官相,说不定将来在部队里,就是个军官。 因为陈华富要去当兵,垸里的家家户户,都请陈华富去吃东西,那种轮番盛请的样子,仿佛陈华富不是去当兵,而是要到朝中去当官似的。 去部队的那天,大队里还组织了群众,开了欢送大会。二叔和另外两个新兵,站在台上,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大会台上,先是大队书记讲话,然后是带兵的郭连长讲话,然后是新兵代表讲话。新兵代表不是别人,正是陈汉生的二叔。那时还小的陈汉生,没有大人高,只能踮起脚来仰望着台上讲话的二叔。二叔的讲话,慷慨激昂,让台下的群众听了,不断地鼓掌,也让二叔在那个台上,神彩飞扬,令人鼓舞。 欢送大会结束后,一支浩大的送兵队伍,敲锣打鼓,前呼后拥地把三个新兵送到车上,又放起了编炮。所有的人,都向那几个新兵投去羡慕祝贺和敬佩的目光。 那目光,那场面,还有之前的种种重视和尊重,以及当兵的那种光荣感,给那时还是个小孩的陈汉生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很快,陈华富就从部队写回了一封信。陈华富不仅汇报了部队的生活情况,还特别夹寄了一张新的当兵照。那张新的当兵照,穿戴了领章和帽微的二叔,威风凛凛,特别好看。 陈汉生暗暗地在心里发誓: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当兵! 让谢春香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儿子,虽然是在和平年代去当的兵,却还是遇上了战争,而且是越南自卫反击战,空军部队的陈华富,并被派往越南,打击美国的飞机。在这场战争中,陈华富英勇杀敌,他把机枪架在自己的肩头上,让后面的机枪手,将一架美国飞机打掉在越南的土地上,立了战场,并因此而从一个普通的战士,提升了一个连队的指导员。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给了陈家甚至整个陈家河,一种强烈自豪感,也让后来长大的陈汉生,再一次产生要去当兵的想法。 第十章:看娘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母亲走后的陈汉生,一直跟着祖母谢春香,晚上睡觉,也是谢春香带着他。陈汉生要是尿了床,谢春香就把陈草民拍打醒,并让陈草民去找干净衣服把床上的湿处垫上。有时,陈草民一夜要被折腾两三次,他很是不耐烦,到后来甚至装睡不醒。谢春香见陈草民不耐烦,就把他赶到后面的小房里睡去。陈草民喜欢安静,也乐得自在。 晚上睡觉的时候,搂着陈汉生的谢春香就突然问陈汉生:“汉生!想不想你娘?” 陈汉生硬着头皮说,“不想!” “哪有儿不想娘的?”谢春香说。 “我就是不想!”陈汉生说,“你不是对我说了,她要是真爱我,就不会不带我走的?她带妹妹走,不带我走,就是不爱我!她不爱我,我还想她做什么?” “哪有娘不爱自己儿的?”谢春香说,“别说是人,畜生下了自己的崽,也护着呢!” “这话不是你说的吗?”陈汉生疑惑地看着祖母,觉得祖母态度意志一点也不坚定。 “我那是一时哄你的!”谢春香说,“我当时要不那样说,你不是要天天想你娘,哪有心思去读书呢?我当时要不那样说,你那犟脾气,说不定会偷偷跟去找你娘的,弄不好,还会丢了你的!” 陈汉生说:“奶!你不是说去娘后来那个家的路上,有狼虫虎豹吗?” “我那也是哄你的!”谢春香笑着说,“我要不哄你,你乱跑,真的把你弄丢了,我怎么向你老子交代?” 陈汉生茅塞顿开,母亲还是爱他的,这个说法让他内心顿时充满了温暖感,并由此产生了对娘的思念。 但陈汉生还是要打破沙锅纹到底,他疑惑地问祖母,“娘既然爱我,她为什么不带我,带了妹妹去呢?为什么妹妹她能带去,不能带我去呢?” “两个伢儿,你娘只能带走一个。”祖母说,“把两个伢儿丢在任何一边,都有困难。” “那娘为什么不带我走,把妹妹留下呢?”陈汉生仍然不解地问。 谢春香叹了一口气,不得已地说,“你是陈家的男伢,又是长子,你妹妹是女伢,又是老二,你是要留在陈家传承香火的!你妹妹一个女儿家,迟早总是人家的人,所以你娘就带了你妹妹,没有带你。” 尽管谢春香说得很清楚,陈汉生心里不是不很明白,这时的他,并不知道传承香火是什么意思。他甚至在想,男孩子可以留在家,女孩子不是同样可以留在家吗? 凡事要弄个清楚明白才放下的陈汉生,就在脑子里存下了这样一个疑问。 “想不想去看你娘?”谢春香再次提示。 “想。”陈汉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他曾在祖母面前说过,娘不爱他,他永远不想去见娘的话。 “那明天我带你去见你娘去好吗?”谢春香说。 “真的?”陈汉生感觉到象是在做梦,他甚至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呀!”谢春香说,“我当奶的,还哄你骗你不成?” “好好好!”陈汉生激动地拍起巴掌来。 “看你喜的!”谢春香白了陈汉生一眼,说,“晓得你娘在什么地方吗?” “不晓得。”陈汉生说,“奶!你不是说我娘改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吗?要走几天几夜吗?” “我那也是哄你的!”谢春香说,“你娘改嫁到三角尖,离这里也就两三里路,一餐饭的时间就到了。” “这么近呀!”陈汉生责怪地说,“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祖母说,“还不是怕你知道了,会自己偷偷找去?” 陈汉生认可了祖母的想法,他再一次高兴地叫了起来,“好啦!明天可以去见我娘呀!” “疯伢子!”祖母笑说,“果然长大了就是个疯子脾气,遇点事就激动得要疯,果然叫你个疯子的小名没有错!” 陈汉生也不管祖母说道,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并觉得这个晚上的时间根本就是多余的,如果能去掉最好。他越想越兴奋,也越睡不着。睡不着的陈汉生,就在床上翻来履去,弄得祖母也不能入睡。谢春香就哄拍着他,说,“先好好睡一觉,天亮了我就起来带你走。” 陈汉生虽然心里踏实了,却还是激动得睡不着,他一直在床上翻来履去,让已经睡着的祖母在梦中也责怪他不睡觉,弄得她这个祖母也睡不着。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陈汉生最终还是因神经疲劳而睡着了。等到天真的亮了的时候,陈汉生却反倒睡得很死。祖母先起了床,弄好了一家人吃的早饭,这才回到房间,拍醒了陈汉生。 醒来的陈汉生,见天已大亮,很后悔似的,他看着祖母说,“奶!现在起来还晚不晚?我们可以去三角尖吗?” “可以的!”祖母笑着说,“看你这样子,还深怕我会因为你起床晚了而变卦似的,我说不定就真的变卦了,不去了,或者不带你去了,你急不急?” “奶不许变!”陈汉生据理力争,“你经常跟我说的,一个人说话要算数,不算数就不是人说的话!” “你还真有胆量的!”谢春香笑着说,“别人敢怼,你奶你也敢怼!得罪了你奶,怕是没得你的好日子过了!” 陈汉生象没听到一样,他赶紧下床穿衣,洗头洗脸,又让祖母换了一身新衣裳,这才去草草吃了几口饭。 吃完饭,别人都下地去了,谢春香也洗完了碗筷,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并在身上扎一个手帕,这才笑着对陈汉生说,“走呀!” 陈汉生被祖母弄得一惊一乍的,胡涂着问,“去哪里?” “去见你娘呀!”谢春香白了陈汉生一眼,说,“你不是昨晚上就巴不得不睡觉就去见你娘吗?” 陈汉生既高兴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谢春香这才意识到陈汉生是并不知道往哪条路上走的,便吩咐着陈汉生往哪条路上走,不让孙子走在她的后头。孙子走在她的后头,路上摔倒了,掉沟里了,她看不到,也不放心。 走在前头的陈汉生,并不老实,他一路嘣嘣跳跳的,还偶尔跑到路边去采个花儿摘个果儿,并不断地询问祖母怎么走,还有多远。高兴过度了,他还在路上歪着步子走,或者不走路中间,专门去踩路边的草儿。 “你呀你!”谢春香笑着说,“走个路也不好好走,怕是将来百岁也长不大,成不了人!” “长不大还好一些!”陈汉生说,“我就永远做个细伢儿,天天可以上学玩!” “想得倒好!”祖母说,“要不了几多年,让你找个媳妇成个家,让你铁锅顶了头,你就晓得锅是铁打的,不再这么疯疯颠颠的了!” 陈汉生哪能听懂祖母这时说的那些话呢?他照旧凭着自己的性子,一路上制造着自己的个性,让急着赶路的祖母恨不得提着他走。实在是奈何不得,谢春香就吓唬道,“再不快走,我就转去了!” 这一招果然很灵,陈汉生马上就老实了,不再一路打野了。 两三里路,对于大人来说,当然很近,可对于陈汉生来说,却似乎远得遥不可及。从小就没走这么远路的陈汉生,又因为穿了一双小得有点紧的新鞋的陈汉生,开始脚痛。虽然从小就多病,却从没吃过大苦的陈汉生,就开始叫脚痛,不想走,他甚至向祖母撒娇,“奶!我走不动,你抱我!” “我现在抱得动你吗?”祖母没好气地说,“你已经不是三岁两岁的伢儿了,你是快十岁的伢儿了!就算我抱得起你,也走不了这路,我这双细脚儿,自己走路都差不多站不稳,还能抱着你走?” 陈汉生想想也是,便打消了那个撒娇的念头,却又反过来想起那个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说,“奶!你的脚怎么跟别人不一样?你怎么要长这么一双细脚儿?细脚儿走路多不方便?” 谢春香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陈汉生提问这件事,她甚至感觉到如果她不做个详细回答,陈汉生还会找机会提问的。谢春香就有目的地哄着陈汉生说,“那你赶快走,等走到你娘的家,奶就告诉你我这双细脚儿是怎么一回事。” 陈汉生听祖母说要跟他讲细脚儿的故事,很是高兴,他咬着牙关,迈起了快步。 来到一个山坳的一口小塘边的时候,谢春香抬头看了看杨冬姑的那个家,并对陈汉生说,“那就是你娘现在的家,你娘就在那门前等着你呢!” 陈汉生抬头一看,塘那头的一栋茅屋门前,果然就站了他的亲娘,还有一个大男人,手里提着一串炮子,嘴上含了支烟,正准备点火放炮子。 曾经因玩炮子而炸痛过的陈汉生,就下意识地揪着祖母的衣角,瑟缩着说,“奶!我怕放炮子!” 第十一章:母爱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祖母笑着说,“你不是爱玩炮子吗?你是个男伢还是个女伢?连个炮子都怕,长大了还想成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陈汉生还是怕放炮子,可又喜欢听放炮子,他远远地站着,迟迟不向前移。 此时的杨冬姑,因为眼里长了倒毛,怕阳光晃眼,就手搭凉棚,观望着慢慢走来的陈汉生和谢春香。见陈汉生迟迟不肯过来,杨冬姑就问谢春香是怎么回事,谢春香说他怕放炮子,杨冬姑就叫那个男人把炮子提到一边去放。 陈汉生弄不明白,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母亲为什么还要放炮子迎接呢? 炮子响过之后,陈汉生就跟着祖母一起走进了母亲的这个家。确切地说,这个家比那个家要差很多,不只是一边屋上还盖着茅草,整个室内的墙面都还没有装修,外面的风都能从那墙洞洞里吹进来。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一向坐不住的陈汉生就瞒着大人的眼睛,偷偷跑到塘边来玩。池塘里长了一些荷叶,有小青蛙在那荷叶上跳跃,让陈汉生看着挺好玩的。也有那个别的小青蛙,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象是死了一样地闭着眼睛。陈汉生就转身找了个小棍棍,去戳那不动的小青蛙。陈汉生想把那些小青蛙从荷叶上赶到岸边,抓住一只逮着玩儿。 正在与谢春香说着话的杨冬姑,突然想起陈汉生不在面,并感觉到陈汉生有可能去了前面的水塘边,便直接冲了出来,果然就看见陈汉生此刻就正在水塘边弯着身子用小棍棍去敲那小青娃。杨冬姑当即喊了一声我的儿,然后就走过来紧拉着陈汉生,边走边说,“我这水塘里是有水鬼儿的,玩不得的!你不要再到塘边去玩水了!” 陈汉生只听祖母说过,河里有水鬼儿,大江大海里有水怪水妖,所以千万去不得,却不曾听说过这小水塘里也有水鬼儿。 凡事爱弄个清楚明白的陈汉生,跟着母亲进屋后,就揪着祖母问,“奶!你说过河里有水鬼儿,大江大海里有水怪水妖,却没说过这水塘里也有水鬼儿的!娘却说这水塘里也有水鬼儿,是真的吗?” 谢春香听了一愣,杨冬姑赶紧给她使眼色,谢春香就赶紧对陈汉生说,“塘里当然照样有水鬼儿,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水鬼儿!所以,你不得玩水的!” 陈汉生点了点头,问,“那水缸里也有水鬼儿吗?” “水缸里也照样有!”杨冬姑说,“洗脸盆里也有水鬼儿呢!就有人淹死在洗脸盆的呢!” 陈汉生越听越觉得玄乎,更怕因为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水鬼儿,而不敢去接近水了。 “我儿也用不着太怕。”杨冬姑笑着说,“虽然水缸里脸盆里也有水鬼儿,但那水鬼儿是不捉听话的伢儿的,只是专捉那些不听话的小伢儿的!你只要听大人的话,水鬼儿就不捉你,就没事的。” 陈汉生赶紧点了点头,然后就到场子上去玩,不敢再到塘边去玩水了。 听说前婆婆谢春香陈汉生要来,杨冬姑差不多提前半月就开始准备好吃的,她不仅给陈汉生准备了好吃的鸡蛋面,还有肉和鱼,另外还给陈汉生备办了花生豆儿苕果儿之类的零食。 陈汉生在外面玩的时候,杨冬姑就拿出那些花生豆儿的往陈汉生的小口袋里塞,把陈汉生的两个小口袋都塞得满满的。 陈汉生在高兴地接到那些东西的时候,脑子里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些花生豆儿之类的零食,往往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享受,怎么在母亲这里,平时也能享有呢?而且,在母亲这里,几乎餐餐都有好吃的,难道,母亲这里天天过年不成? 陈汉生是个好动的孩子,他不愿意一直在大人身边,而喜欢出来玩儿。杨冬姑虽然以水鬼说吓唬过陈汉生,却还是放心不下。一有空儿,杨冬姑就手搭凉棚出来找他,并把他拉回到屋里。 母亲总是手搭凉棚的细节,引起了陈汉生的好奇,他甚至向祖母提问,“我娘怎么总是把手拿到额头上去?” 谢春香说,“你娘眼里长了倒毛,见不得刺眼的阳光。” 陈汉生就说,“那我将来也会这样吗?” “你当然不会!”谢春香说,“你娘是因为生下你时,常常暗中哭泣,哭成了这个毛病的。” 陈汉生听了,心里有些难过,便问,“那娘怎么不去治呢?” 谢春香本来要说是因为没钱看医生,但话到嘴边,就改了说,“现在还不是很严重,以后严重了,她自然就会去诊的!” 陈汉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 晚上睡觉的时候,杨冬姑问陈汉生愿意跟她睡,还是跟奶奶睡。陈汉生跟惯了祖母,而且祖母从不骂他尿床,陈汉生就说跟祖母睡。杨冬姑听了有些心酸,心想着时间长了,儿子也开始生疏起来,不由得一阵难过。 上床睡觉的时候,杨冬姑看到外面起风了,培墙洞洞里会有风吹起来,冻病了陈汉生,杨冬姑就把自己盖的床盖抽出来,拿到隔壁房间去给陈汉生加上,还用了一块布,将陈汉生头上的那个洞洞塞得严实了。 陈汉生一觉睡到天亮,起床时看到母亲杨冬姑头上缠着一条毛巾,就问母亲怎么回事。谢春香就说,“还不是为了你,你娘昨夜冻病了。一个床上只有一床被单,加盖在你身上,她就冻病了的!” “其实我不怕冷的!”陈汉生说,“娘这里怎么只有一床被单?怎么就没有多余的呢?” “这些你现在不会明白的!”谢春香说,“等你长大了,晓得日子是怎样过的,你就会明白,娘这里怎么一个床上只有一个被单了。” 谢春香看到杨冬姑都病了,也在这里住了两天了,不能再住下去了,便要带着陈汉生回去。 既有吃的又有玩的陈汉生,就不太情愿回去,他甚至对谢春香说,“我还要在这里玩一天!反正今天也不上学。” “不行!”谢春香当然知道这时的陈汉生是不可能了解杨冬姑的生活情况,她以命令的口气对陈汉生说,“走人家不能时间长!要来以后再来。” 陈汉生不高兴了,眼里甚至有了委屈的眼泪。 杨冬姑含着眼泪对陈汉生说,“你今天就听奶的话,先回去,以后不上学了,有空了再来!” 陈汉生听自己的娘也有赶他走的意思,越发的觉得委屈和伤感。杨冬姑一边给他的口袋里填塞那些零食,一边含着眼泪对陈汉生说,“我的儿!回去以后要听奶的话,好好读书,将来考起一个好学,做个人上人!” 陈汉生尚不明白人上人是个什么意思,但还能大慨地想出那话里的意思,他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杨冬姑说,“娘!得空我再来玩!” “好的!”杨冬姑虽是连连答应,心里却想着,等儿子有了后娘,只怕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了。想到这里,杨冬姑又有泪水要流出来。缠着头巾的杨冬姑,强颜装欢地把陈汉生送到水塘边的山咀上,流着眼泪看儿子慢慢地离开自己的视线。 一步三回头的陈汉生,渐行渐远,这个缠着头巾流着眼泪的母亲,因为怕见太阳光而一直手搭凉棚的母亲,是留给她童年的第二个深刻印象。 第十二章: 后娘的到来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陈华国要娶第二任妻子的事,很快在陈家河传开。 陈汉生自然也会听到这个消息,可陈汉生却象没听到一样,继续去玩他的。 随着后来快要到来的消息,一些议论也传到了陈汉生的耳里。陈汉生不只是听说后娘不是亲生的娘,还往往会虐待前面的儿女,甚至有那恶毒的后娘,把前头的儿女弄死的事情也有发生过的。这些传说和议论,让陈汉生对本来就不想接受的后娘更加产生了恐惧感和厌恶感。 有人担心陈汉生不会接受这个后娘,便试探着问,“陈汉生,你爸要跟你找个后娘,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陈汉生说,“我有娘!” “你那爸一定要找,你怎么办?” “我不管!”陈汉生旗帜鲜明地说,“我不会认他这个后娘的!” “那可不行!”祖母走过来说,“好歹她也是你老子的堂客,虽然是个后娘,也是个娘,你怎么可以不认的呢?” “要认吗?”陈汉生望着祖母问,“一定要认吗?可不可以不认?” “不可以!”谢春香劝导,“一个家里过日子,一个锅里吃饭,怎么可以不认呢?你可是个有娘生也有娘教养的伢子,如果不认,人家就会说你没得教养,白读了那些书。” 陈汉生理会地点了点头。 祖母接着劝导,“你也不要听信那些说三道四的人的话,后娘虽然没有亲娘贴心,可也不是个个都坏的,也有那通情达理的,不嫌弃前头儿女的,甚至把前头儿女当亲生的。” 祖母的话,让陈汉生解除了心中的恐惧和厌恶,但还是存在着一些顾虑。听人说,那个后娘叫徐春姑,人比亲娘长得高,个子也比亲娘大,并且还比亲娘漂亮,只是脸上有什么生天花留下的印子。陈汉生不知道那印子是什么东西,就问祖母谢春香。谢春香怕陈汉生一不小心在后娘面前叫麻子,就说,“小伢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来了你不就看到了?” 徐春姑进来的那天,有人在门外放了一串炮子,谢春香带着孙子,从房间来到堂屋,只见一个手挽布包袱的女人,穿着一套新衣,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没等谢春香开口,徐春姑就甜甜地叫了一声娘,谢春香赶紧应了一声,就让人倒水喝,让坐于徐春容。此时的陈华国,就站在堂屋里,满脸的笑容,让陈汉生感觉到父亲对这个女人是很喜欢的。 徐春容看到了一直躲在谢春香背后的陈汉生,她朝着陈汉生笑了笑,说,“你叫汉生吧?” 陈汉生没有应声。 “快答应!”陈华国严肃地催促着。 陈汉生一转身,跑到一旁去了。 “这狗东西没得教养!”陈华国骂了一句,也算是给徐春容一个台阶下了。 “他还是个伢儿!”谢春香竭力解释,“大人不能跟伢儿计较,他迟早会叫徐伢的!” 徐春容一下子看出了婆婆爱孙子的那个样子,她笑了笑,说,“我不会跟他计较的,娘你放心!” “这就对了!”谢春香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陈汉生这孩子,其实也算听话,读书也还用心,也不好吃,只是爱贪玩儿,一玩就玩胡了,晚上偶尔还要尿尿床,你得担当一些才是。” 徐春容听说陈汉生爱尿床,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她还是笑着说,“这不碍事,我会让他改掉这毛病的。” 谢春香听了,心中暗喜。倘若陈汉生真遇上了一个爱他疼他,还能让他去了这毛病的后娘,那也算是陈汉生的一份福气,她这个当奶的,也算是能够放心了。 吃罢晚饭,徐春容主动问,“汉生呢?我让他洗个澡,然后再让他跟我睡。” 谢春香听了心里暖暖的,并让徐春容带着陈汉生进房间去洗了个澡。 晚上睡觉的时候,徐春容特地在床上置放了一块尼龙纸,垫在陈汉生的身下。陈汉生说那尼龙纸有些冷凉,不太愿意上床,直到陈华国提出那是防止他尿床的,陈汉生才勉强同意。陈汉生正要上床的时候,徐春容说:“你先不能上床,你先撒泡尿再上床。” 陈汉生说,“我刚撒了没一会儿,这会儿不想撒尿了。” “不想撒也得撒!”徐春容说,“先撒干净了,就不尿床了。” 陈汉生就逼着自己去撒尿,可他越是想撒,越撒不出来。 陈华国看着儿子在那尿桶边站着象个傻子样,禁不住说,“叫你撒个尿,不是叫你在那里闻臊罚站的,怎么半天没动静?” “我撒不出来。”陈汉生委屈地说。 “那就先上床睡一会儿。”徐春容缓解,“等过一会儿,我再叫你撒。” 陈汉生就听命地上了床,先睡了一会儿。 陈汉生知道过会儿还要下床撒尿,心里颇有些紧张,并有一种压迫感。白天玩疯了的他,不一会儿还是带着这种紧张感睡着了。 看见陈汉生睡着了,徐春容便与陈华国说起陈汉生尿床的事来。 “这孩子爱尿床是怎么回事?”徐春容问。 “ 不晓得。”陈华国说,“他几乎一直是跟着他奶睡的,我不大清楚。” “他可是你儿子呀!”徐春容说,“你这个老子是怎么当的?” 陈华国笑了笑,并为徐春容能对这件事上心有些感动。 “尿床是个不好的习惯!”徐春容说,“说出去也不好听!长大了,还会让人当笑话说的!这种笑话不是好笑话,会让他觉得丢人现眼的。” “没有这么严重吧?”陈华国说。 “当然就有这么严重!”徐春容说。 陈华国虽不以为然,却也不睡在这第一个新婚之夜,与自己喜欢的女人争论这个无关紧要的是非。 两个人说完了新婚之夜想要说的话,正准备睡觉时,徐春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里,突然有了异常的听觉,被子里,一阵涮涮涮的细小声音响起来,徐春容感觉到大事不好,她赶紧拍醒陈汉生,并点亮油灯,察看床上的动静。 陈汉生果然就尿床了。 尽管陈汉生的身子底下还垫着那块尼龙纸,但陈汉生的尿还是通过那尼龙纸,流到床上,打湿了床上的新被单。 徐春容虽然在赶紧收拾,却是一脸的焦燥情绪。这情绪立刻感染了陈华国,陈华国就没好气地训斥陈汉生,“你这伢儿也真是!叫你撒尿你不撒,说是撒不出来,刚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撒尿在床上了!故意样的!” “华国你是怎么说话的?”门外的谢春香愤愤不平了,“伢儿尿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么大惊小怪的,大呼小叫的,也不怕吓着伢儿了?还说什么伢儿是故意的,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这样做老子的?” “娘!”徐春容调解着,“你儿的意思,是刚叫他撒,他不撒,还说是撒不出来,刚上床没一会儿,他就撒尿了,就顺带说了一句是故意的,也不是故意说他故意的,而是顺带的一个意思。” 谢春香说,“撒尿这事是自然的事情,不是人可以安排的,若是这样逼着他撒尿,他是肯定越发撒不出来的!不要说人,就是畜生,也是自然的事。人虽然不是畜生,道理却是一样的。” 谢春香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有意强迫的谴责,徐春容听出了话中的话,却也不想在这个新来的第一个晚上与婆婆闹不痛快。 谢春香越想越觉得陈汉生受了委屈,也越发觉得陈汉生有了后娘,老子也跟着变成了后老子,他们并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便一气之下,冲进房来,抱起陈汉生,就往自己的房里去,还且走且说,“大冷天的,在床上垫一块尼龙纸,就不怕把伢儿的骨头冰出问题来了?” 谢春香的一番指责,让做了后娘的徐春姑顿时觉得好没趣。 谢春香又添上两句,“就算要垫一块尼龙纸,也得在那上面再加一块布的,让伢儿睡在那布上的!打湿了也就是那块布的事!” “娘你就不能少说两句?”陈华国焦急地提示,并预感到这个新婚之夜可能招之的不可避免的不痛快了。 第十三章:祖母的爱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我就要说!”谢春香说,“本来的事!我说的没有道理?” “娘!”徐春容似觉委屈地说,“你这么爱孙子,只怕我有十个爱伢的心,也比不上你这个当奶的一半,从今以后,这孩子还是交给你这个当奶奶的。” “交给我就交给我!”谢春香说,“我还没打算甩这个包袱呢!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个后娘怎样的一个态度,有不有耐心,是不是手上做的,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一回事儿!”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儿呢?”徐春容据理力争,“又不是我不带他,是你一定要抱过去的,还说我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手上做的不一样?这岂不是叫我这个后娘真的很难做?” “算啦!”陈华国劝导着,“我娘那个人呀,爱孙没得个相的,哪个带孩子,她都会不放心的!总是会有话说的!你就别当回事儿,只当她什么也没说。” 徐春容在这个新来的第一天,就深深地意识到陈汉生在谢春香心中的位置,也由此开始留心。 陈汉生自回来跟祖母睡在一起后,除了去学校,几乎是与祖母在一起的。祖母除了管他的睡,还管他的吃喝玩。偶尔,谢春香也会安排一些陈汉生做得动的活路,比如搞把子之类,让陈汉生学会做事。爱玩的陈汉生,总觉得祖母会有安排不完的事,搞不完的把子,因此一见祖母吩咐做事,就两道眉毛愁成了一道,嘴里还咕咕叨叨的,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谢春香看到陈汉生这个样子,就说,“不让你学会做事,不让你晓得锅儿是铁打的,将来你还怎么过日子?只要想过日子,就会有做不完的事。” 陈汉生知道自己说不过祖母,就只能被动接受祖母的安排。每当陈汉生做完了一件事情后,他就非常害怕祖母接着安排做第二件事,便飞快的脱跑。祖母看到他那个象是得了解放一样的欢喜样子,就笑着说,“让你去疯一会儿,疯完了回来给我做作业!徐老师对我说过的,回来得空要做作业。” 陈汉生从此不再要人吩咐,放学一回家,就开始做作业。陈汉生的作业,不是做算术题,就是练习写字,对陈汉生来说,并不是很费脑筋,只是需要时间。 很快就做完作业的陈汉生,收拾好书包,就准备出去玩,往往就在这个时候,祖母就要安排他做些事再去玩。陈汉生就很不高兴,就故意在那里延长做作业的时间。祖母知道陈汉生做作业是大于一切的事,只好在那里等。实在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祖母就问陈汉生,“你的作业还没做完?有多少作业呀!” “还没完!”陈汉生虽然用撒谎的形式应付过去了,却也觉得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做作业混时间玩,也是玩得很不痛快的,更知道祖母那天想要安排他做点事,迟早还是要去做的,不做完是不能去玩的,陈汉生就索性不拖延时间,做完作业再去做事,做完事再去玩。 渐渐的,陈汉生也就习惯了这种劳逸结合的安排,并让祖母觉得这孩子在开始走正路。 看着听话的陈汉生,祖母就心花怒放。心花怒放的祖母,看着又矮又瘦的陈汉生,就想起游郎中提过的建议,心里就有了想法。 陈汉生读书的成绩越来越好,甚至于可以跳级了。祖母从徐老师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甚是高兴,并尽可能地把家里有的好东西,留给陈汉生吃,让陈汉生尽量地多吃一些,早日长高长胖一些。 可陈汉生总还是瘦,似乎就是吃了金山银山样多的粮食,陈汉生也不会胖起来。 这天放学回来,陈汉生正在做作业,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跟着倒在了地下。就在身边的祖母,赶紧将他抱起,问是怎么回事。陈汉生就说他只是觉得眼前一黑,就晕倒了。 谢春香就急得不行,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发头昏,将来还得了?谢春香就骂陈华国,“伢儿的身体都这个样子了,你不能不当回事!天大的事你都跟我放下,把这孩子送到游郎中那里去看看,去问问,看是怎么一回事,有不有大碍!” 陈华国就当即背着陈汉生往游郎中那里去,谢春香很不放心,踮着小脚儿跟在陈华国的后头跑。 游郎中翻看了陈汉生的眼皮儿,又摸了摸陈汉生的脉象,说,“这伢子不是别的,还是因为底子不好,身体差,又用脑筋过度了造成的这个头晕的现象。最好,要跟他做一副元药吃。” 陈华国知道一副元药可不便宜的,谢春香抢着回答,“做做做!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孩子做上这副元药!” 陈华国就赶紧以一个父亲的名义承担下来。 在元药制作期间,小小年纪的陈汉生,又一次晕倒在地。但自从吃了那副元药,陈汉生就不再发头昏,一直伴随着他的头痛病,也开始在减轻减少。 但陈汉生还依然是瘦,瘦得有些让人心痛。 祖母早就积累在脑子里的那个想法就成熟了,她托付那个在外头发兵的儿子陈华富,务心在探家的时候,给她带回点补品。 陈华富还以为是母亲想要滋补身体,就提前在部队那边的地方药店里,买回了一支燕窝,带给了谢春香,并告诉母亲如何食用。 谢春香按照儿子的吩咐,将那支燕窝炖成汤之后,对上一些红糖,然后将陈汉生带到房间,看着陈汉生说,“把这些跟我好好喝下去,喝下去你就再也不会发头晕了!而且,你还会胖起来。” 陈汉生并不好吃,但祖母的话,还是让他听命地去这样做了。 谢春香仍不放心地亲眼看着孙子一口一口地喝下那碗燕窝汤,并在孙子喝那燕窝汤的过程中,想象着孙子已经不再是这么一个瘦弱不堪的孙子,而是一个又高又胖的孙子。那汤当然也不是普通的米汤肉汤,而是能让孙子很快就长高变胖的灵汤妙药。 谢春香带着孙子走出那个房间时,陈草民问谢春香,“一碗都让他喝光了?” “怎么?”谢春香反问,“难道你还想喝点不成?是你重要还是孙伢重要?” “我倒不是这个抢吃抢喝的意思!”陈草民说,“只怕是一次让他喝下去,会冲掉头发的!” “什么?”谢春香也突然想起曾经听说的情况,一个人如果吃多了这种太强的补品,就会让头发全部掉净,永远不再长。 “那怎么办?”谢春香后悔不该一次性给陈汉生喝完,应该分两次三次让陈汉生喝完才对。 “还能怎么办?”陈草民说,“要掉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这陈汉生从小就身体差,补补也是正好的事,应该只有那种身体好的人,吃了太多而会掉头发的。” 陈草民的话,虽然让谢春香的焦急情绪得到了一些缓解,却也不能彻底解除她的担忧。一直心里掉掉的她,暗暗地在心里默念:菩萨保护,千万别让我的孙子成个秃头小和尚! 大约过了半年,陈汉生的头发仍然没掉,谢春香才彻底放心,并禁不住对陈汉生说,“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孙子,差点把我急白了头!” “怎么啦?”陈汉生不解地问。 “还说呢!”祖母打开窗子说起了亮话,“我一下子让你喝下了那碗燕窝汤,你爷爷说你会成个秃头,我就活活地急死了。要是我的孙子,真的成了个小秃头和尚,将来怎么见人?怎么找媳妇成家?难不成真到庙里去做个小和尚?” “做和尚好!”陈汉生脱口而出,“做和尚可以不做事,专门坐在那里念经!” “胡说!”谢春香生气地瞪了陈汉生一眼,说,“伢儿家家的,说什么做和尚不做和尚的!” “这话不是你说起的吗?”陈汉生争辩。 “这话是我先说起的,”谢春香说,“但这话只能我说,不能你说!我说可以,你说就不行!” “那是为什么呀!”陈汉生说,“怎么你能说得和尚二字,我就说不得和尚二字?” “还说!”谢春香生气了。 “童言无忌!”陈草民打趣道。 正闹着,突然进来了学校的徐老师。 第十四章:转学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徐老师进来后就说:“恭喜你们,贺喜你们,陈汉生已经在我这大樟树的小学里快要毕业了,以他现在的成绩,考初中是绝对没有问题,你们提前商量一下,看让他在哪里读初中好。也顺便告诉你们一声,我这个老师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谢春香赶紧说:“那还不是你徐老师的功劳?我这孙子,将来有了出路,是少不了你徐老师的一份功劳的。” “也不只是我的功劳。”徐老师说,“这孩子跟别人不太一样,他读书特别用功,语文课都差不多每一篇都能倒背如流,算术课他虽然不怎么感兴趣,却也很少错题。” “那还不是你这老师的功劳?”谢春香说,“没得你这个当老师的用心教,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把徐老师迎进屋,谢春香又忙着给徐老师弄一碗鸡蛋面,非得让徐老师吃了再走。 徐老师临走时,又对谢春香提示,“我可是专门来说这件事的,你们可要当个事儿,别误了孩子将来的前程。” 陈草民连忙点头,谢春香更是连连答应。 徐老师走后,谢春香便问陈草民,“这徐老师的话,你也听到了,也该为孙子的事儿操操心了!” 陈草民想了想,说,“他细叔不是进了里店乡厂吗?就让他到里店去住读,有什么事,他细叔就在那里,也好到学校去看看。” “这个主意倒不错。”谢春香说,“只是,他细叔虽然也爱他,那牛脾气可是不太好,我怕汉生在那里受委屈。” “你这人也实在难调理!”陈草民说,“放在他细叔那里,你还不放心,还怕孩子受委屈,那放到哪里去才好?除了里店有个中学,别的地方又没有中学。” 谢春香想了想,就依了陈草民的说法。 小学毕业之后的陈汉生,迎来了毕业后的第一个暑假。他放下书包,也放下一时再也不会做的作业,满处疯玩。 谢春香笑着说,“别把心玩疯了,下年上中学,不好收拾的!” “我要在哪里上中学?”陈汉生有点好奇地问道。 “还能哪里”谢春香说,“里店!你细叔那里。” “里店?”陈汉生的脑子里出现了细叔曾经带他去看做那渡水糟的一幕,便说,“是不是那个有渡水槽的地方?” “正是!”祖母说,“怎么?你还记得看渡水槽的事?” “当然记得!”陈汉生响亮地说,“那里还有人放亮,那亮光大白天的都比太阳光强得更晃眼呢!我那天看了几眼,晚上睡觉还眼睛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你的记性倒是好!”祖母笑着说,“可别等到将来长大成人了,连奶怎么爱你都不记得了。” “我当然会记得的!”陈汉生说,“长大了,我还要买肉你吃呢!” “难道你有这片孝心!”谢春香说,“能记得我这个奶,也算我没有白爱你一场了。” 第二天,谢春香哈哈陈华国带着陈汉生到里店学校去报名,顺便带陈汉生到细叔的乡厂去看看。因为路途较远,谢春香无法跟着去,只好摸着陈汉生的头,对陈汉生说,“你现在越来越大了,奶照应不了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谢春香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 陈汉生也突然觉得离开祖母,很不适应,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祖母后,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华国后面,朝着里店中学走去。 来到里店中学后,陈华国找到了学校的老师,先报了名,然后向学校提出住读的要求。学校考虑到陈汉生是从最边远的大队来读书的,就把陈汉生安排在一个叫陈早民的住读生房间里,并吩咐正式进学时将要带来的东西。 陈华国一一点头,然后就带着陈汉生到里店铺的乡厂去见他的细叔。细叔在乡厂干的是铜匠的活路。但说是铜匠,其实也打银器。小伢的百岁项圈,男人的烟斗,还有妇人用的针剪,家庭用的土壶,甚至包括修理破盆,喷雾器,很多杂事都干。 在去细叔的路上,陈汉生的脑子里就浮现去细叔留给他的一些印象。二叔去当兵以后,细叔在家里闹情绪。陈汉生的祖母为了安慰细叔,就让一个太湖铜匠教细叔学手艺。细叔就挑着一副铜匠担子,跟着那个犯有哮喘病的太湖铜匠四处游乡。那铜匠担子一头是风箱,一头是炉子和铁砧子,风箱上还挂着一个大钻子,手动的那种。因为经常被狗咬,也因为那副担子很重,细叔学了半年,就死也不学。最后,是祖父狠狠地打了细叔一顿,细叔才不得已地继续去学这门子手艺。原以为生意不好,准备放弃,没想到后来乡厂里招人,就把细叔招到乡厂里来了。 乡厂里不只是有细叔,还有很多做其它手艺的人,那些人都是手艺人,有篾匠,铁匠,还有裁缝,石匠,泥匠,木匠,凡是做手艺的人,这里都有。各种各样的手艺人,做着不同的事,他们一边做事,一边说笑,甚是热闹。 那时候一门心思只想读书的陈汉生,虽然对细叔的这个厂有些好奇,但也只是好奇一下,很快就把心思放在读书上面了。 跟着父亲回去之后,家里就开始准备给陈汉生准备正式上学后的东西。 陈汉生正式上学的那天,陈华国给他准备了一副担子,担子的一头是米,一头是换洗的衣服和菜。那些东西,都是祖母谢春香一手一脚准备的。那个大淹菜筒子里,还装有陈汉生最喜欢吃的腐儿。 因为陈汉生已经去过里店中学,陈华国决定让陈汉生自己挑着行李去学校,也算是对他这个将要进入中学的孩子的一个缎练。对此考虑,陈草民表示认同。谢春香虽然同意陈华国这样做,但还是含着眼泪对陈汉生说,“我的儿!你现在快要长成大人了,也该要准备吃一些苦了。不吃苦中苦,难造人上人!” 陈汉生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他倒不是怕吃这个苦,只是真的舍不得一直带着他的祖母。 尽管如此,陈华国还是听从谢春香的吩咐,挑着担子,送了陈汉生一程,直到把陈汉生送到大路上,与那些同去里店学校的学友一起上了路,陈华国才打道回府。 陈华国一回来,谢春香就盯着问,“什么时候丢的陈汉生?有同学在一起吗?” “有呀!”陈华国笑着说,“娘你要是不放心,明日跟着陈汉生一起去好了!” “你当我不会去?”谢春香当真了,生气地说,“我是生就了这双细脚儿,不是这双细脚儿,我哪里不能去?别说是里店,就是到县里省里,我也能跟着去的!” 看见母亲有情绪了,一家人就干脆不做声。 谢春香边想边说,“这汉生可是从没出过远门的,他在学校住不住得习惯,他想不想家,这些都会不会影响他读书,一直叫我放心不下的。” “你就放心吧。”陈华国说,“我有时间就去看看他,他细叔也在那里店,隔得近,有时间也会去学校看他的。” “幸亏他有个细叔在那边。”谢春香说,“要是没个细叔,我就更放心不下了。” “你呀!”陈草民说,“爱孙子也太没得相了!才去学校,你就这不放心,那不放心,还整天的眼泪巴洒的念叨着,这样爱着孙子,只怕是将来会害了孩子的!” “谁说会害了孙子!”谢春香说,“我爱是爱,可不娇贵的,该让他吃苦的时候,我还是要让他学会吃苦的,该教他做人的时候,我还是要教他怎么做人的!” 谢春香这样说,大家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谢春香就在梦中见到了陈汉生。她看见陈汉生在学校里跳房子玩,跳着跳着,突然跳倒了,摔伤了一只脚,谢春香急得高声大叫,把隔壁的陈华国都惊醒了。 第二天早晨,谢春香就把自己做的那个梦说出来大家听。大家听了,只当是一个闲话,没怎么往心里去。谢春香就急了,说,“怎么我说的事,你们应也不应一声?怕是真要出这样的事了!华国你赶紧跟我到学校去看一看!” 陈华国知道母亲爱孙的心,只好遵命去了一趟里店中学。 天黑的时候,陈华国从学校回来,谢春香一看到就问陈华国,“看到陈汉生了吗?他是不是真的摔伤了脚?” “哪有的事?”陈华国说,“他在学校好得很!我去学校,就看见他在那里与一些同学疯闹着呢!” “莫非我做的梦是反梦?”谢春香回心地笑了笑,又禁不住感叹道,“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在家里想他想得流眼泪,他倒好,一进学校就疯玩起来了,全把我这个奶忘到一边了!我真是白爱了他一场!” 第十五章:陈早民记忆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陈汉生住读在里店学校,与一个叫陈早民的同学同一个房间。陈汉生正想有个伙伴,这样就不至于太寂寞。房间很小,几乎只能架一张床,床底下还堆着一些煤块,黑乎乎的。陈汉生虽然皱了皱眉头,还是没去想这件事。 陈早民是一个从孤独院里出来的孤儿,年令要比陈汉生大好几岁,他虽然看上去很老实,性格却有些古怪,甚至有点逞强。陈汉生一住进来,他就对陈汉生指派,哪些地方是他用的,哪些地方是陈汉生用的,并告诉陈汉生,他的地方不可以占用。陈汉生不是那种爱与人争个高下的孩子,他也不与陈早民计较,他只想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时间长了,陈早民见陈汉生好说话,就渐渐地对他有了好感。两个孩子的话也多了起来。 陈早民虽然是个孤儿,却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孤儿,似乎说他是孤儿,就意味着他没有父母似的。有一次,一个学生与他抢乒乓球拍子,那学生没有抢到手,就顺嘴骂了一句陈早民,说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陈早民当时就气得脸红脖子粗,并当场与那个同学打了起来。直到老师来解劝,并批评了那个同学,陈早民这才慢慢消了心头的气。自此,就没有同学敢再说陈早民是个孤儿了。但虽然不说,几乎全班的所有同学都知道陈早民是个孤儿,而且是一个脾气有些怪的孤儿。陈汉生感觉到这一点后,从不去碰这个陈早民的敏感点,并由此想起祖母曾经教给他的一句话,打人莫打痛脚,说人莫说短处。 陈早民越来越对陈汉生有好感,并教陈汉生学打乒乓球。陈汉生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伢子,听说教他打乒乓球,陈汉生就高兴得不得了。几场球下来之后,陈汉生就迷上了乒乓球。听说中国有个会打乒乓球的庄则栋,在世界上打乒乓球还得了个冠军,心里甚是向往,并由此渐渐地迷上了打乒乓球。只要一下课,陈汉生就向那个乒乓球台子边跑,并用最快的速度抢夺那个球拍子。为了抢时间,陈汉生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减短了,并且一放下碗又去抢那个球拍子。 学校的乒乓球室就设在老师宿舍那栋房子的中间过道厅那里,学生放假或是不上课的时候,陈汉生就和陈早民去打乒乓球。很快,后学打乒乓球的陈汉生就比陈早民打得好,并觉得陈早民虽然个头高大,打起球来却并不灵活。 为了表示对陈早民的好,陈汉生每当要吃饭时,总是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好东西给陈早民吃。渐渐的,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陈早民也越来越把陈汉生当个小弟弟来看。 陈汉生个头小,有一次他好不容易把拍子抢到了手,却被那个被人称作是小霸王的同学硬抢去了。陈汉生虽然个头小,却不是个怕事的孩子,他伸手便去夺那球拍子,没想到那个小霸王却仗着他个头大,不仅不给,还踢了陈汉生一脚,站在一边看着的陈早民就过去扼住那个小霸王,说,你凭什么以大欺小?不快把拍子还给他,我就也踢你一脚!小霸王虽然早就知道这陈早民是个憨货,有一股傻气,却不怕他,两个人就动起手来。那陈早民果然是个不怕事的憨货,他一脚踢在小霸王的腿上,把个小霸王当场踢得嗷嗷叫。小霸王的爹是个公社干部,听说了这件事后,马上来找校长,要校长开除这个学生,校长说这个学生是受政府照顾的孤儿,那小霸王的爹还是不甘心,说那就让陈早民写检讨书。校长见事态严重,就把陈早民训了一顿,还要陈早民写检讨。 陈早民被逼无奈,就写了一份检讨,但却为此觉得委屈,并感到自己因为没有父母作主而伤悲。 看到陈早民如此伤悲,陈汉生感到十分难过,并对陈早民说,“都是我不好,是我给你惹的祸。” “这事与你无关。”陈早民说,“我只是觉得这事有太多的不合理。”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陈汉生关切地问。 陈早民摇摇头,说,“我要是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早就去认了,早就要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 陈汉生是个同情心很强的孩子,他恨不能变成一个孙悟空,去帮助陈早民找到自己的父母。 因为这件事,陈早民变得情绪低落,常常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 陈汉生虽然年纪还小,但却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见陈早民在那里发愣,他的心情也非常不好,甚至也跟着陈早民发愣,弄得陈早民反要过来安慰陈汉生,说他只是心情不好,说他的事与陈汉生没有一点关系。为了说明这一点,陈早民有时还拉着陈汉生去打乒乓球。 上了球桌,两个人的心情就慢慢地变了,并玩得很活跃,开心。 可是,到了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两个人就又心情不好。陈早民当然是因为寻不着自己的亲爹娘而伤心,也为自己的孤儿命运而伤心,而陈汉生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想家,想家中的祖母和所有亲人而伤感。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说着说着,就流起眼泪来了。 这天早晨,陈汉生正和陈早民两个在床上说话时,突然有人敲门,接着进来了学校老师和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那人是孤儿院的领导,当初送陈早民到学校读书的就是他。但是现在,他说跟陈早民找到了一个进厂的机会,他要让陈早民进厂去当学徒,将来成为一名国家工人。 陈早民舍不下陈汉生,便说,“我现在不想当学徒,我只想读书。” 那个一直关心他的领导就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我说不定哪天就会调走的,如果调走了,就没有机会帮你找工作了。找不到工作,你将来就有可能只能去农村生产了。” 校长和在场的所有人就赶紧劝陈早民接受这个安排。 陈早民就不得已地开始收拾东西,身不由已的孤儿命运,加上与陈汉生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让他不由自主地掉下泪来。 陈汉生看见他掉泪,也跟着掉泪。两个孩子的依依不舍,让当场的人都受到了感染。但是让陈早民有一个进厂当工人的机会,也是非常难得的。 陈早民左想右想,想了半天,终于从行李中抽出一个照脸的小镜子,递给陈汉生,说,“汉生!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就送这个,留个纪念吧!你要想我了,就用这个镜子照一照自己,或许就能从镜子中看到我了。” 陈汉生点着头,眼泪还在往下掉。 陈早民一步三回头,与陈汉生分手告别。这个最后的分手镜头,一直留在陈汉生的头脑里,直到几十年后的某一天,陈汉生在一次照相中,意外地看到陈早民因为当年当了一名国家工人,后来不只是找了个媳妇成了家,还生有孩子,这才开始觉得陈早民当年的选择是对的,并觉得这世上好人就是多。 第十六章:母亲的探访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陈早民离开陈汉生后,陈汉生的房间虽然突然变得大了,可陈汉生的心却很伤感。与陈早民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甚至很短,但却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陈早民一直把他当小弟弟看的那份情感,还有为他打抱不平而因此让陈早民受委屈写检讨的事,一直让陈汉生耿耿于怀。 陈早民走后,孤孤单单的陈汉生,情绪低落,上课都没精打采的。 这天晚上,陈汉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不是在地下走,而是在天上飞。在天上飞的陈汉生,不是象鸟儿那样张着翅膀飞,而是象在地下走一样地飞跑,只不过不是在地下,而是在天空。当然,他的飞不是在平地上起步,而是在一个高地上,或者就是在一个悬崖绝壁上突然跳入空中,然后在空中飞行。 飞行完毕的陈汉生,就兴奋地站在地上撒尿。他一边撒尿,一边为自己突然有了这飞的技能而暗自激动,并想要把自己能够在天上飞的技能告诉其它人。 正在撒尿的陈汉生,突然间猛的一惊,原本是自己尿床了。陈汉生赶紧点亮灯,把尿湿的床单换下来,然后连夜泡到一个盆子里。 陈汉生进进去去的响动,惊醒了做饭的老孙,老孙大声问陈汉生怎么回事,陈汉生撒了一个谎,说是上厕所。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陈汉生就赶紧起床,将那泡了几个小时的尿裤偷偷拿到学校旁边的一口小塘去洗。不会洗衣的陈汉生,一边洗衣,一边掉眼泪,如果在家,他这衣服就是祖母帮他洗了。 尽管洗的是自己的衣服,陈汉生还是害怕别人看到他在洗自己的尿裤,并知道他有尿床的毛病,甚至会因此而笑话他。陈汉生已经不再是小孩子,而是大孩子,他会因此而害臊的。陈汉生甚至觉得奇怪,他已经有好几年不尿床了,怎么突然又尿床了? 预备的钟声响了,陈汉生赶紧去把衣裳凉好,然后迅速回房间准备了一下,就跟着那些学生上课了。 陈汉生正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教室的窗外有个人影子一晃。接着,一个女人从窗子外朝里窥望。陈汉生一下子看出,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 就在陈汉生看见母亲的时候,母亲也一下子看见了他。母子目光相撞的时候,母亲朝他摆了摆手,意思是不想打动他上课,并表示她会在教室外等他,一直等到下课的。 陈汉生感觉到快要下课了,就不好向老师举手,便坐在那里等下课的铃声。已经完全没有心思上课的陈汉生,突然觉得时间是那样漫长,漫长得叫他坐不住,想要举手向老师请假了。 就在陈汉生准备举手的那一刻,下课铃声终于响了起来。光铃声还不行,还得听老师说一声下课,还可以散场的。今天上课的是语文老师乐大年,他硬是要多讲几句,这才说一声下课。 听到下课二字的陈汉生,就象赛跑的运动员听到了起步的哨音,他夺路而逃,第一个冲到室外,也冲到了母亲杨冬姑的面前。 提着一个包袱的杨冬姑,看见儿子就想掉泪,他终于没有掉下来,只是问他,“你的住处呢?我去看看。” 陈汉生就带着母亲,来到他的住处。杨冬姑一走进房间,就看见那床底下的黑煤块,便问陈汉生是谁放的,陈汉生说是做饭的老孙头放的,是学校偶尔用来为老师炖肉的。 杨冬姑就问,“那你是跟老师一起吃饭的吗?” 陈汉生就说,“是的!” “那你也能吃到肉?”杨冬姑问。 “吃不到。”陈汉生说,“吃肉吃包面要另外收钱的。” “那你吃什么?”母亲非常痛心地问。 “我吃老孙另外炒的油盐饭。”陈汉生如实地说。 “苦了我的儿。”杨冬姑含着眼泪说,“看着别人吃肉,你吃炒饭,这不是让你很难受的事?” “也不难受。”陈汉生说,“我只是爱玩,对吃并不很在乎。” 杨冬姑摇了摇头,说,“你这说的不是真话,哪有孩子不想吃肉的?” “不是的!”陈汉生开始感觉到母亲的痛心,他接着说,“也不是娘你想的那样,有时候老师开恩,或者是老孙头私下作主,故意留下几个包面几块肉。这里住读的先前有两个,现在走了一个,老孙头就照顾我了。” 听儿子这样说,杨冬姑难受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些缓解,她一边打开包袱,一边对陈汉生说,“怕你在学校里冷,我特地给你带来了一件上衣,还有一双换脚的布鞋。” 母亲说着,就将那一件上衣,一双崭新的布鞋直接放到陈汉生的床上。然后,母亲又打开另一个包装,从中拿出一筒刚淹的暴淹菜,淹菜中还有陈汉生爱吃的霉豆儿。紧接着,母亲又从一个纸包中吐出两个大芝麻饼子,并对陈汉生说,“这是黄石有名的港饼,又好留又好吃,那些菜和霉豆儿,你可以给别人吃,这两个饼子,你就自己留着,也别在有人的时候吃,让别人家的伢儿看着眼馋。” 陈汉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在这里住得习惯吗?”杨冬姑关切地说,“来学校了可不比在家里,一切都靠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到你。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将来长大了也好过日子。” 陈汉生有点想哭,但他不想让母亲看到他伤心,便沉默着不说话。 杨冬姑感觉到儿子伤感了,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陈汉生,如何照顾自己的一些细节。 陈汉生正听着,突然听见学校的上课的钟声响了起来。杨冬姑一听到钟声,就赶紧对陈汉生说,“你赶快去上课,下了课再回来收拾。” “娘!”陈汉生叫了一声娘,却没有催娘走路的意思。 “我回去了。”杨冬姑主动说,“娘回去了,你在这里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我一有时间,就来看你。” 陈汉生点了点头。正是转身要往教室跑的时候,杨冬姑突然下意识地抓住他,悄悄地说,“我来看过你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更不要让家里的人知道我给你带了东西了,晓得不?” 陈汉生盲目地点了点头,就与杨冬姑分手了。 回到课堂上的陈汉生,回想起母亲刚才的最后吩咐,越想越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来看望儿子,带了些吃的穿的东西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呢? 涉世未深的陈汉生,头脑简单内心单纯的陈汉生,当然不知道母亲的用意,并因此而惹出一场让大家都心里不痛快的风波来。 第十七章:港饼风波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这天,学校放假,陈汉生难得回去一趟,也想就这个机会,回去拿些菜米来。 临走的时候,陈汉生打开了那个纸包,从中拿出那个黄石港饼,带在身上。母亲给他带来的两个黄石港饼,他吃了一个,觉得确实好吃,就决定带回去给奶奶吃。 回家的路上,陈汉生想起了母亲临走时的那个嘱咐,并因此犯起了疑惑。自己的亲娘来学校看他,为什么就不能对别人说,更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呢?母亲,为什么不跟他说出不能讲出的原因呢? 左思右想,陈汉生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不出所以然的陈汉生,就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就加紧赶路,早点回去,在家吃个中饭,下午也好早点回来,明天还要接着上课。 陈汉生到家的时候,正是中午快要吃午饭的时候,家里的人个个都在。陈汉生一进屋,谢春香就拉着他的手说,“我的儿,你总算回来了,我都想你快要想疯了。” 谢春香说着,就要去看陈汉生背着的书包,陈汉生转了一下身子,没有让祖母去看他的书包,因为他的书包里,有一个只能够让祖母知道的天大秘密,现在一家人都在场,他不想去揭开这个秘密。 陈汉生与祖母说话的时候,怀孕在身的徐春姑就站在旁边,陈汉生却象没看见她一样,让徐春姑看着,心里就有些难过。她甚至在心里这样想,究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回来了叫也不叫他这个后娘一声。 徐春姑为了拉拢感情,也为了让陈华国看到他们之间这么生份,就委屈着自己,叫了陈汉生一声“汉生”。 正在跟祖母说着话的陈汉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的,他没有立刻回应,甚至没有答应一声。本来就爱面子的徐春容,顿时觉得象是掉了好大的底子,转身就走到一边,独自难过。 避开了徐春姑的面,谢春香就问陈汉生,“刚才你那后娘叫你,你怎么不答应一声?” 陈汉生没有回答谢春香的提问。 “你这就做得不对了!”谢春香说,“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一个娘,你的长辈,你不可以不回答他。而且,你回来不先叫他一声,还要他来叫你,这也是非常不礼貌的事!你现在已经是读书进学的孩子了,读书的孩子要讲礼貌。” “我不想理他。”陈汉生想起诸多的小事,心里就越发来了气。 “你怎么不想理他?“谢春香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他不爱我。”陈汉生凭着自己的感觉说。 谢春香虽有同感,但却不想让陈汉生因为这个而去记恨这个后娘,便劝说道,“不是亲生的,想爱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时间长了,她自然就会爱你的!” “他不会爱我的!”陈汉生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还没有生下来,他更不会爱我的,这个妈子!” 谢春香把陈汉生的随口一句妈子,听成了麻子,她当即拉下脸,很生气地看着陈汉生问,“你说什么?你叫他麻子?可不得这样无礼!平时我是怎么教育你的?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他也是你的一个后娘,后娘就是娘!你要是这样无礼,那书就不用读了!都读到狗屁里去了!” 陈汉生急躁地分辩,“我哪里是叫他麻子,我是叫他妈子!” “妈子是什么意思?”谢春香问。 “妈子也是娘的意思。”陈汉生说。 谢春香叹了一口气,孙子总算不至于无礼到那个地步。她接着对陈汉生说,“你回来不主动叫他不对,他叫你你不答应更不对,他想着心里会不舒服的,快过去跟他认个错,或者叫一声娘。” 陈汉生觉得有些理亏,但他却没有认错的意思,便听信了祖母的话,来到徐春姑面前,很低声地叫了一声妈。 徐春容余气未消,又见陈汉生的叫声既不响亮,也不象是自愿的,就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陈汉生反倒生气了,他一口气跑回到祖母这里,并打开了那个书包,从中拿出那个黄石港饼,递给祖母,说,“奶!这是我娘去学校看我时给的,两个,我吃了一个,很好吃,这一个是我专门留给你吃的,你就吃了吧!” “我的儿!”谢春香感动得掉了眼泪,她推回了陈汉生递过去的饼子,含着眼泪感叹道,“我刚才还想着你不懂事呢,正着急如何教育你呢!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开始有了这份孝心!也算没白让我爱你一场!” “奶!”陈汉生说,“你把这饼子现在就吃了吧!” “我不吃!”谢春香说,“有你这片孝心,我就足够了,还哪里吃得下这东西?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 “不!”陈汉生急燥地将饼子送到了祖母的嘴边,似乎是要看着她吃了。 谢春香正要进一步推辞,见陈汉生眼里已经有了委屈的眼泪,越发感动得不行,她拿回饼子,对陈汉生说,“好好好!奶留着吃,奶吃的不是你的饼子,是我孙的一片孝心!” 见祖母终于拿去了那个饼子,陈汉生的心里就暖和起来,他抹了抹眼泪,转涕为笑。 谢春香见陈汉生高兴了,就趁着陈汉生高兴的心情,问起了陈汉生在学校的情况,也问起了杨冬姑去学校看过他的事。奶孙俩说得正开心的时候,突然听到那边屋里有哭声。 似有感觉的谢春香,就带着陈汉生过去看。 徐春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从低声到高声地哭了起来。一旁的陈华国,劝都劝不住。谢春香感觉到了徐春姑的哭意,便走过去问,“徐伢!你这又是怎么的?” “我白活了!”徐春姑且哭且嚷,“在那家没一个人爱我,只想着换了一家,自然会有人爱我,没想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稻场撒网——干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春香不解地问,“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叫稻场撒网干捞?” “难道不是吗?”徐春姑嚷着说,“我真心实意地爱着他,供着他,养着他,让他上学,到头来他不领我半点情,连叫我也不叫一声!反倒让我去叫他,他还不理睬!” 谢春香听出了徐春姑话中的意思,便当即申辩,“你是不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他的,当然只有你心里最清楚!他让他读书,供着他,养着他,这也没错,他不叫你,也是他的不对,我也教育了他,他也跑到你那里去叫了你一声妈,你还爱答不答地嗯一声,你又是个什么态度呢?你是大人,他是孩子,大人能跟孩子计较吗?你叫别人评评这个理儿,我说的对不对?” 二人的争执引来了不少的乡邻。也正是要吃午饭的时候,陈华国为了息事宁人,把饭菜都端到桌面上,借要吃饭为名,试图化解这场让他夹在中间难做人的争执,也为了让前来看热闹的人知意而退。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呀!”徐春姑从房间里跳了出来,当着大家的面说,“他不叫我不说,我叫他他不答应也不说,他去叫我,分明就是不情不愿被人逼的,那叫我一声妈,也是如蚊子叫的!这些我都不说,他在学校读书,是我们供着养着,他娘去看他一次,他就感动得象是要记一辈子,心里巴巴的想着,将来长大了,有出息了,肯定是要向着他那亲娘的!一件衣裳一双布鞋,两个破饼子,就买去了他的一片心,哪里还有我这个做后娘的余地?我供着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得出,徐春姑刚才偷听了谢春香与陈汉生在房间的那些细说,谢春香为此觉得防范有失,但却也为此生气,便据理力争,“他的亲娘去学校看他,有什么错吗?连看也不去看一看,那还是亲娘吗?亲娘要去看他,带给他一些东西,这也是一个母亲的心意,有什么值得你这样说长道短的呢?” “娘!”陈华国走过来,“娘!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春姑也不是那个不要他娘去看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她这里受了委屈,才说几句的!” “他有个什么委屈?”谢春香说,“他对孩子一冷一热的态度,你当我没看出来?我只是不说而已,只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还让汉生多懂事一些,逼着汉生去叫他,我有什么错吗?” “吃饭!”陈草民走出来,大声命令。 “汉生还算是懂事的!”谢春香接着说,“他要是不懂事,不晓得知恩图报,我自然会教育他的!” “他懂事得很!”徐春姑带着讽刺的口气说,“他娘给他带的芝麻饼子,不说给我吃一口,连让我看一眼都没有,还故意瞒着我,哪里有半点的尊重我?” 谢春香哭笑不得,她迅速地跑回到自己房间,将那个芝麻饼子拿过来,没好气地往谢春香的床上一丢,说,“不就是争这一口?我原本就没打算吃的,是打算留着的!” “你也真是!”陈华国对徐春姑说,“不就是一个芝麻饼子的事?多大个事?你还这么闹得天翻地履的!” “什么?”徐春姑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她不要冲着婆婆说过激的话,却可以冲着自己的丈夫大声嚷道,“你也护着孩子向着那边?你也觉得那杨冬姑去看汉生是对的?你还想你们之间藕断丝连,把我当个猴儿盘?我可不是那个由人盘由人耍的猴儿!” 说着,将那个被谢春香扔到床上的一个饼子扔了出来。 饼子扔到地下,碎成了几瓣。 谢春香弯下腰拾起了那些碎饼,然后气愤愤地带着陈汉生回到自己的房间,含着眼泪对陈汉生说,“你都看到了,再不好好读书,将来可是没个出路的。” 祖母在这个特殊时候说给陈汉生听的几句话,让陈汉生记着一辈子。 第十八章:语文老师乐大年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陈汉生返校后,就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学习上了。 陈汉生返校后的第一节课是语文课,班里有两个老师,都姓乐,为了分清两个不同的老师,学生们把他们一个称为大乐老师,一个称为细乐老师。 细乐老师瘦且高,讲起课来声音哄亮,中气很足。因为瘦,他讲课时的喉节一上一下地滑动着,让听他讲课的学生想笑却不敢笑,因为这细乐老师是个很严厉的人,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怕他。如果谁的作文写得不好,他就要当反面教材在班上大讲一通,虽然他不点名,却能让那个被点名的学生感觉到象是被点了名一样。即使是平时的造句,细乐老师也是非常讲究的,错一点他就要当场批评。甚至,有时一个学生打错了标点符号,细乐老师也要在班上点名批评。 细乐老师叫乐大年,这名字不是学生在私下打听到的,而是细乐老师在第一次上课时自我介绍讲出来的。好象是为了减少学生不必要的他名字的时间浪费,细乐老师放开嗓门大声说,“我叫乐大年,音乐的乐,过年的年!为什么叫个乐大年?因为我是在过大年的时候生下的,所以就叫个乐大年!这个名字对别人来说,并不重要,甚至觉得有点俗气,但对我来说,却很重要,也有意义。取名字是一门学问,一般都带有某种意义,其中,纪实是最有意义的一种!所以,我要感谢我的父母,他不只是给我发肤,还给了我一个有纪实意义的名字!” 接下来,细乐老师就在这个上第一节课的时间里,大讲特讲取名字的学问和历史典故,让听课的学生这才知道原来名字还有这么丰富的学问,简直可以专门著一本书了。 细乐老师也有笑的时候,但细乐老师的笑容,往往很难出现,给人的感觉就是十年难逢初一春,但细乐老师的笑容即使出现,也是稍纵即逝,昙花一现,不等你反应过来,那张面带笑容的脸又突然变成了一张严肃的脸,让人觉得那笑更加让人恐惧。 细乐老师最让人感到可怕的还不只是他那张严肃的脸,那难得出现,出现了更让人害怕的瞬间笑容,而是他的点名。 细乐老师只要一点谁的名,他的下一句肯定就是,你到前面来一下。这时候,不管你是多调皮的学生,就得按照他的吩咐,来到前面。然后,细乐老师就说,就凭你刚才那个错误,你得给我在这里面向全班学生,罚站一节课! 罚站当然不是好事。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害怕罚站。 细乐老师的罚站与别的老师的罚站完全是两回事,如果一定要作个比较,那简直就是,如果说别的老师是那种民间的罚站,细乐老师的罚站,却要算是官方的,正规的,经典的。两者有着完全不同的概念和性质,不是那种小巫与大巫的简单区别。 细乐老师对于罚站是有明确的具体要求的,他决不允许学生把罚站当悠闲。曾经当过兵的细乐老师,规定被罚站的学生身正腰直,抬头挺胸,双手贴裤衣缝,脖子伸长,做立正姿态,而且脸上的表情要严肃认真,不得嘻皮笑脸。两眼正视前方,不偏不倚,直至一节课站完,方可解除。 被接受处罚的学生,难受的当然不只是一节课的罚站,而是那种被全班学生暗自好笑的羞辱感觉。只要是爱点面子的学生,都害怕细乐老师的这个惩罚,有人甚至扬言,宁可让细乐老师打几教鞭,甚至被踢几脚,也不愿罚站一节课。 几乎全班的学生,个个都怕细乐老师,只要听说下一节课是细乐老师的课,大家的心里就紧张,并且提前去上好厕所。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知道,细乐老师只要一讲起课来,就滔滔不绝,没完没了,情绪处在高度的兴奋之中。这时候,谁要想举个手请个假,说去上个厕所,正处在高度的讲述兴奋中的细乐老师就会很不高兴,甚至有觉得你是在故意破坏他的讲课,因此他往往并不批准你请这个小假,甚至要让你挨一会儿,等下课再说。或者干脆就批评你,怎么就你那么多的屁事?下课时候做什么去了?嗯? 有一次,一个名叫华孟林,也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在他讲课正讲得津津有味时,突然举起了手,细乐老师当然也看到了华孟林的举手,但他却很不高兴地板起了面孔,继续讲课。华孟林再次举手,细乐老师还是不理。华孟林不敢再举手了,因为他知道再举手,细乐老师肯定会要批评他的,况且,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好。 华孟林不再举手,细乐老师也就接着讲课。讲着讲着,细乐老师感觉到不太对劲,全班的学生脸上,开始出现一种怪味儿。那些女生,甚至用手当扇子扇风,天又不热,这个细节不太正常。再看另外一些学生,都一脸的哭笑不得的样子。有人,甚至干脆用手捂着鼻子。 细乐老师正在判断这个情况时,一股恶臭味从后向前,席卷而来,终于让他闻到了。细乐老师就大声质问华孟林,“你什么意思?要上厕所举个手不行吗?请个小假不行吗?” 华孟林说,“我举手了,你看到了,没表态。” “我是不愿意表态!”细乐老师说,“如果个个都在上课时间举手,不提前做好准备,我这课还上得好吗?” 细乐老师只是谈感慨,并没表态,华孟林依然不敢走出教室。 细乐老师便只好直说,“还不赶快上厕所去!下次再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细乐老师的太多拒绝和批评,加上华孟林的教训,让全班的学生开始害怕课堂请小假,也慢慢养成了提前上好厕所的习惯。 别人都怕细乐老师,陈汉生不怕。陈汉生不仅不怕,还甚至有点喜欢细乐老师。 陈汉生喜欢细乐老师,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陈汉生一向对语文课非常感兴趣。细乐老师教的语文课,他基本上都可以倒背如流。即使过了很多年,甚至到了晚年,陈汉生的脑子里还很清楚地记得他在细乐老师那里上的很多语文课,比如《盐海》,比如《东郭先生和狼》,比如《刘胡兰》…… 即使不是作文课,只讲一些语法之类的东西,陈汉生也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老师在上面讲作文,陈汉生就在脑子里产生联想,并开始酝酿一篇作文。等到老师真的布置了一篇作文的时候,陈汉生的脑子里已经有了基本脉络,下笔一写,那篇作文很快就完成了。 因为怕细乐老师,一些学生在听课时,往往不敢随便提问,更不能说因为刚才思想开了小差,没听清细乐老师刚才讲的什么,那肯定是要挨批评的。而且,当着课堂上那么多的学生,向老师提问,不只是有可能会招来老师的批评,还会被其它学生笑自己比别人理解能力差。况且,细乐老师那张脸,一年四季几乎都是绷着的,没人敢去碰撞。只有在细乐老师笑的时候,或者是细乐老师提示可以提问的时候,才有学生敢去试一试。 与别的学生不同的是,陈汉生总爱提问,只要是他没弄懂的语句,陈汉生就要举手提问。 陈汉生一开始的提问,曾经让细乐老师觉得好笑,因为他的提问,简单得很,但陈汉生依然不放心,还是要提问一句才放心,有些提问,确切地说,不是提问,而分明就是在找证示。因为陈汉生的提问太多,也曾经让细乐老师不耐烦,他甚至这样对陈汉生说,“你最好自己多动动脑筋,不要老是依赖别人来回答你的问题。”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吓得不敢再提问了,但陈汉生却不,他弄不懂的,还要提问。 陈汉生爱提问,不是现在的习惯,而是在读小学的时候,他就常常向徐老师提问。那个很爱他的徐老师,从来都不拒绝他的提问,甚至鼓励他提问,所以陈汉生就养成了爱提问的习惯。 陈汉生不断的提问,有时还真的难住了那个细乐老师,但细乐老师却不觉得学生的提问让他掉面子,而是这个学生值得表扬。因此,细乐老师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出陈汉生的提问,却在课堂上这样说,“有没有别的学生,能够象陈汉生这样提问的?如果有的话,我一百个欢迎!” 陈汉生赢得了细乐老师的好感,让全班的学生都有一种既羡慕又嫉妒的心态。一些学生甚至在暗中传递消息,说陈汉生有可能会让细乐老师推荐当班长。 大家的猜测得到了证示,但细乐老师宣布的,不是班长,而是学习委员,负责收集全班学生的作业,并交给当班的老师。 当了学习委员的陈汉生,却并不喜欢出风头,更不觉得这是一个小小的官儿,他只是更加专心地学习,并按时完成他去做的事。 学习成绩一直遥遥领先的陈汉生,万万没有想有,他也有被细乐老师点名的时候。 那天,细乐老师一走进教室,就当着全班的同学对陈汉生说,“陈汉生!你到前面来一下!” 细乐老师每次只要这样说,就必然是一个学生到了罚站的时候了。 陈汉生就胆战心惊地低着头,走到了细乐老师指定的位置。那个位置,是几乎所有学生都被罚过站,唯独他还没有被罚过站的位置。 第十九章:一篇影响了他一生的作文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陈汉生听说要让他到前面去,心里自然紧张,并由此想到,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过多的提问,让这个细乐老师生气了?或者,是因为上次的那个让老师也难以回答清楚的提问,让老师觉得丢了面子,要跟自已过不去? 陈汉生在前往的过程中,不自觉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那些同学,那些同学似有同样的意思,有人甚至带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庆幸目光。 陈汉生就更加紧张地来到了老师指定的那个位置。 细乐老师等陈汉生站在那里,就带着严肃的证据吩咐陈汉生一声,“跟我站好!姿态放好点!” 陈汉生就认真地站好,但却似乎不敢抬头,虽然是头一次,他依然觉得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认罚的意思。如果是别人,也许还想得开,但陈汉生想不开,他毕竟是这个班里的优秀学生,不是学习委员,让他受这个罚,简直就是在丢他的脸面。 但陈汉生不敢不听老师的,他就很正规的站在那里,只是依然不想抬头。 “把头抬起来!”细乐老师几乎是以命令的口气吩咐,并批评道,“大男子汉,别象个扭扭捏捏的女生!” 陈汉生不得不抬起头来。如果说刚才的感觉,还只是一种做梦式的处罚,现在抬起头来的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犯人,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简直是无地自容了。 陈汉生就不只是脸,甚至想要哭了。 就在陈汉生想要哭的时候,细乐老师发话了:“大家好好地看看,这个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 分明就是批判的前奏了,陈汉生紧张得差点要崩溃。 细乐老师接着放大声量对全班的学生说,“这个个头并不高,甚至有些瘦,在大家的眼里,并不起眼的学生,甚至有人叫他小干头的学生,却写了一篇让我非常满意的作文!” 细乐老师的几句开场白,让全班的学生大吃一惊,也让刚才还紧张得差点要崩溃的陈汉生,突然转入到异常激动的境地。尽管老师还没有说完,容易激动的陈汉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他甚至偷看了一下全班的同学。 全班的同学,几乎是与此同时向他传递了一个祝贺庆幸甚至是既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细乐老师接着说,“他的这篇作文,就是我上次布置的那个写家人的作文!他的作文的名字,就叫我的祖母!尽管这个作文的名字并不新鲜,而且要算是一个普通的作文名字,但这篇作文的内容,却特别打动人心!陈汉生同学不仅在这篇作文里,通过具体的细节,非常形象也非常感人地写出了祖母的那种对她的关爱,还写出了一个带有仁爱精神的祖母!他虽然是写的自己的亲生祖母,却写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祖母。生动而又感人的祖母形象,是具有非常的典型意义和象征意义!” 陈汉生越听越激动,为自己,更为祖母。虽然他现在还听不懂什么典型意义和象征意义,他在写作这篇作文的时候,也不曾去想什么典型意义和象征意义,他却能感觉到,这篇作文肯定是打动了细乐老师的心。 细乐老师接着说,“这篇作文好在哪里,有哪些地方值得肯定和赞扬,我现在还不想发表意见,等大家都看完了这篇作文,我再进一步提议。” 细乐老师说到这里,就对陈汉生说,“现在,你回到坐位上去,我再接着对大家细讲。” 回到原位上的陈汉生,不再是先前的那个极度紧张的陈汉生,他甚至因为激动而坐立不安。 细乐老师接下来,就对全班学生具体地讲起了这篇作文,甚至让一个学生从前到后地念读了这篇《我的祖母》。 念完陈汉生的这篇作文,细乐老师就向全班的学生提问,这篇作文好在哪里。大家踊跃发言,各谈感受,七嘴八舌,让陈汉生听了异常兴奋。 细乐老师又在此基础上,对陈汉生的这篇作文作了具体的分解,并对作文的细节描写和意义提升进行了一个高度的评价。 细乐老师的高度评价,让那些作文成绩不好的同学自愧不如,只能看着陈汉生眼馋。坐在第三排的陈汉生,也控制不住地面露喜色。 就在陈汉生难以控制激动的时候,细乐老师突然话锋一转,直接看着陈汉生说,“陈汉生你也不要骄傲自满,夜郎自大!能写出这样的作文的人,大有人在!而且,你的作文虽然写得好,细节生动感人,语言的表达上,还是很有缺欠的!而且,有些地方还有语法上的错误!如果有人有你这样的素材,那就不是一篇好的作文,而很可能是一篇好的小说!不过,你现在最好不要往那高处想,认真听取别人的意见,把作文进一步修改好,才是正道!” 细乐老师说到这里,将带有详细批注的作文交给了陈汉生。 陈汉生嗯了一声,然后就将那篇作文,按照老师的批注进行了认真的修改。 作文交给细乐老师后,细乐老师当场就看了一下,感觉到很满意,便点了点头,对陈汉生说,“你的作文成绩还算可以,但是,你的数学成绩一般般,可要加强努力的!” 陈汉生点了点头,从细乐老师那口气里,陈汉生感觉到,这个老师已经爱上了他这个学生了。 让陈汉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那篇《我的祖母》的作文,居然出现在学校的黑板报上,而且几乎占据了那一面墙的黑板报。 黑板报不只是抄写了他的这篇作文,还在后面附加了细乐老师的评价。 黑板报上的作文引来了全校学生和老师的关注,全校学生或在老师的提示下,或自觉地来到黑板报前,认真阅读了这篇作文。看完作文的学生,议论纷纷,啧啧称赞,看完作文的老师,互相交流,彼此称道。 陈汉生原本只是想写一写自己的祖母,没想到他写出来的作文,能够得到细乐老师这样高度评价,甚至居然能够上学校的黑板报,还引起了学校如此大的震动,这是陈汉生万万没有想到的。 几天后,更让陈汉生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情发生了。 那天上午,全班学生没有上课,而是在学校里搞劳动。说是搞劳动,其实也就是象征性地拿着劳动工具,在学校的花园里做些无关紧要的锄剪管理。同学们一边劳动,一边说笑,议论。就在大家还在议论陈汉生那篇作文的时候,学校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县广播站里的一个播音员,突然播起了陈汉生的那篇作文! 同学们先还以为是听错了,陈汉生也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甚至以为是幻觉。可事实很快证明,那广播里,播的就是陈汉生的这篇作文。 同学们激动了,陈汉生也激动了。激动的同学们,彼此交头接耳,或者是大声宣扬,说陈汉生了不得,将来肯定是个会写小说的大作家。陈汉生虽然还不很清楚小说与作文的界限,也并没有想到自己将来要当一个作家,但他却看到了这篇作文给他带来的荣誉和影响。 陈汉生更没有想到,正是这篇轰动全县中学生的作文,在他的人生中布下了一颗冲动的种子,并几度改写了他的人生。 第二十章:同班同桌王文秀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与陈汉生坐一个课桌的,不是男生,而是女生王文秀。 陈汉生与王文秀同桌,几乎从开学的时候就开始了,但那时的全班注意力,没有集中在他们身上,而是集中在别人的身上。原因,不只是王文秀和陈汉生都长相一般,没有亮点,还因为他们在班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三个人身上。这三个人,一个是班上的张大苕,他人长个大,孔武有力,又好逞强,没人敢惹,连班长王新文都怕他三分。另外两个,一个是王顺生,他是全校的男性帅哥代表,一个是程小华,她是全校的漂亮女生代表,用后来的时尚称谓,她也就是里店中学的校花。 那时候的中学生,虽然还未正式成年,甚至大多数都还算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但对于男女之间的事,还是很敏感的,并且喜欢议论。一个班的,谁跟谁递过纸条,谁跟谁抄过作业,谁与谁带过好吃的,谁又跟谁一起去过什么地方,谁把谁整哭了,都是大家私下里的议论热题。只是,议论得最多的,当然是程小华和王顺生,但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戏,因为彼此之间,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大家注意的,是他们各自的发展对象。这两个主角,任何一方与异性发生联系,都是大家私下里关注的对象。 可是,自从陈汉生的那篇文章引起轰动后,全班学生的关注就开始发生变化。尽管陈汉生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但他的那篇作文的影响,还是让全班学生把焦点开始往他的身上转移,并好象突然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并由此关注起与他同桌的王文秀。 王文秀在班里一点也不起眼,她是属于那种不爱张扬默默无闻的女生,平时上学,总是不要伴,一个人独来,上课认真做作业,放学回家又独自回去。即使是搞劳动,她也很少与人说话,更不议论任何人,独善其身的那种, 也许正是因为王文秀的这些特点,让一直坐在她身边的陈汉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没有半句花边新闻。而且,王文秀还三天两头掉课,动不动不来学校,给人感觉她就象是个没有约束的旁听生似的。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陈汉生的出名,让王文秀也成了大家注意的焦点,只要王文秀与陈汉生之间有一点异常,甚至哪怕是在上课时很随意地交言几句,就有人认为他们是在谈恋爱,并且马上把这个意思转告全班同学,引起全班同学的高度注意。 一心只想加强学习的陈汉生,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甚至按照以往的习惯,偶尔与王文秀发生一些小小的交往,或者是向她借借笔用,或者是向她请教一道数学题,或者是向王文秀暗中传递一个小纸条,问她怎么两天没来上课。 如果是过去,这些细节也许一晃而过,因为此类的细节,几乎每天班上都有发生,算不上是让人关注的焦点,但现在情况不一样,王文秀与陈汉生的任何一个细节,都成了全班男生关注的目标。而女生,则无须太多的关注和留心,他们只愿意在那里等着听新闻,收获信息。 这样的新闻终于传到了王文秀的耳中,并让王文秀十分不安。 王文秀是个不爱议论别人,也不喜欢别人议论自己的那种女生,因此,当她听到这些新闻后,她马上就非常秘密而又自以为安全地向陈汉生递了一张纸条,说,从今天起,我们之间最好保持一定的距离。 原本没有任何用心的陈汉生,就觉得王文秀的举动有些奇怪,但陈汉生虽然不太明白王文秀的意思,却还是愿意听从王文秀的意见,他有意识地坐正了自己的位置,并在二人之间拉开一条缝的距离,以示对一个女孩的尊重。 可陈汉生不是那种非常注意细节的人,他坐着坐着,就不由自主地挨近了王文秀。甚至,王文秀故意退让到一边,他也没有感觉到,注意到。 王文秀偶尔白他一眼,陈汉生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王文秀便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铅笔,并把课本当尺子,在课桌的中间,划了一条线。 陈汉生这才明白王文秀是在进步提醒自己不要太靠近她。 王文秀以为这样,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什么新闻了,没想到,王文秀这样做了之后,这个细节马上就成了一道新闻,在全班传播开来。一些图谋不轨的男生,甚至在底下传播,说这个细节恰恰证明他们之间有戏,如果没戏,王文秀不会这样做。 这个说法传到王文秀的耳里后,王文秀产生了焦躁情绪,她不再对陈汉生有个好脸色,甚至脸上常常带着一种警示的愠怒。 陈汉生就给王文秀递纸条,问,“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对我生气了?” 王文秀不搭理。 陈汉生又递去一张纸条,“我可没有惹你呀!” 王文秀仍然不搭理。 陈汉生再递去一张纸条,“如果不是的话,又是什么原因呢?” 王文秀开始感觉到麻烦不可避免,更知道陈汉生是个凡事爱究竟到底的人,便回了一张纸条:“你还有完没完?” 陈汉生接着递去一张纸条,“不说清楚我就没完。” 王文秀简单地回了一句,“与你无关!” 陈汉生听说无他无关,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听课。 陈汉生因为刚才的思想开小差,没注意到数学老师在讲什么,便又递了一张纸条,问王文秀,“刚才大乐老师讲了什么?” 王文秀当即这样回道,“你要一直这样,明天我就不来上学了。” 陈汉生万万没有想到王文秀会这样回复,他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王文秀会因为生气而不来上学了。 陈汉生就再也不敢递纸条,他决定找个机会同王文秀好好谈几句。 下一节劳动课的时候,陈汉生有意识地走到王文秀的身边,趁一时身边无人,赶紧问,“你怎么突然说起不上学的事?是因为我吗?” 王文秀有点感伤地说,“其实不是,其实你也没有错,只是我们家,对我管教很严,我妈不允许我在学校在半点不好听的事情发生,我爸更是对我要求很严。还有,我的叔父,对我父母说,女孩子读不读书不要紧,他想建议我父母,让我跟他去学个手艺。” “学手艺?”陈汉生问,“学什么手艺?” “学缝纫!”王文秀说。 “不读书了?”陈汉生感到很遗憾地问。 “可能读不成了。”王文秀说,“顶多也只能读完这个学期。” 陈汉生就呆了起来,他说不出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只觉得王文秀的弃学,让他非常地感伤。 “现在我也想开了。”王文秀反倒劝导陈汉生,“其实我就算多读两年,把初中读完,还是要离开学校的。女孩子家,不可能读高中考大学,我们家也供不起。” 王文秀的话,越发让陈汉生有一种感伤,他看到的不是今天的同学之间的热闹,而是将来大家含泪而别的分手。 王文秀接着说,“你再不要给我递纸条搞小动作,让别人看见了,传到我父母耳里,我是要挨打的。” 陈汉生嗯了一声。 有学生到这边来,陈汉生就赶紧走开。 陈汉生满以为王文秀要离开学校,也要等到这个学期结束。没想到,王文秀从第二天起,就再也没有来到学校。 陈汉生虽然在这之前就听王文秀说了她的情况,但陈汉生还是始终放心不下,他甚至把王文秀想得很凄凉。 陈汉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陈汉生这种多愁善感的性格,在后来的日子里,给他带来了无穷的烦恼,甚至是沉重的打击。 第二十一章:辍学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学校不上课了,陈汉生不得不去跟细叔陈华强说了这个情况。陈华强当即来到学校,清理了陈汉生所带来的全部行李,然后带着陈汉生,回到了老家陈家河。 陈汉生回到家后,第一个跑到祖母谢春香面前,说了学校停课,学生不再上学,老师也不再教书的事。谢春香凭着她的感觉安慰陈汉生说,“这打打闹闹的事,终不会长久,迟早,学校还要上课的,你就先在家玩玩,等学校再开学了,你就接着上学去!” “学校还会上课吗?”陈汉生向祖母提出了疑问。 “当然会上课的!”谢春香说,“自古以来,学校就是上课的,老师就是教书的,老师不教书,学校不上课,那还要学校做什么?还要老师做什么?” 祖母的话,让陈汉生看到了一线新的希望,想到将来还有上学的机会,陈汉生顿时就高兴起来。 这段时间做什么,家里人产生了分歧,陈华国要陈汉生下地,徐春姑要陈汉生去放牛,谢春香坚持让陈汉生暂时在家闲着,做做作业读读书,并让陈草民教他。陈草民说他已经读初中了,教不了他。 谢春香就说,“那就让他先在家跟我做些家务事,等学校开学了,再到学校去读书。” 谢春香虽然是个女人,但在这个家里,却是个说话算数的当家人,即使是陈草民,也很少过问家里的事。因此,谢春香的意见,就是决定意见,没有人敢再提出异议。 时间过去差不多半年了,学校依然没有开学。 半年的时间,陈汉生不只是长高了,连声音都变了,不再是童声了。乡下人把这种情况,称之为小孩变成大人的界限,也就是说,陈汉生不再是那个可以撒娇的小孩,而已经是一个成人了。 其时,陈汉生虽然破了童音,却毕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些爱开玩笑的婶婶,就当着陈汉生的面儿,对祖母谢春香说,“这伢子六个多月就往外跑,十二三岁就破了童音,分明就是个急性子,你这个当奶的,是不是要考虑跟他说个媳妇了?” 陈汉生听这话,臊得脸红,他恨不得去骂那婶子,却又怕祖母说他没大没小,便只好忍了。 祖母笑着说,“真要能跟他说个媳妇的时候,我就喜死了!只怕,还不知道我等不等得到那一天呢!” 祖母的话,又让多愁善感的陈汉生帐然若失,并由此想到,人要是长命不死,那该多好。 一连数日,天天传来的都是一些坏消息,或者是武斗死了人,或者是批斗会上有人自杀,或者是谁跟谁打起来了,紧张而又恐惧的气象,不得不让谢春香改变对陈汉生的考虑。 谢春香就与陈草民商量:“看来,这汉生上学的事,怕是没有希望了。据说,大学生都不读书了,何况这中小学?” “你什么意思?”陈草民知道谢春香这是在掏话儿,便干脆直问。 谢春香说,“我想让他跟你学个裁缝,如何?” “跟我学?”陈草民摇了摇头,说,“我老旧了,不适应了,现在的裁缝,都是用机器缝衣服的,还有几个是用手针缝衣服的?我都没饭吃了,还教他?” 谢春香想了想,也觉得陈草民说的对,便寻思着说,“那就让他去学个机器缝衣的裁缝?” 陈草民想了想,说,“汉生未必愿意,他不象是那种人。” 谢春香说,“我明日劝劝他试试,兴许他会同意的。学个手艺,总比他将来下地生产强。他那个身体,还能天天下地做那苦力活?” “也是!”陈草民说,“你跟他说说试试,只怕他未必愿意。他不愿意的事,他是不会做的,这个伢子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 谢春香也真的拿不准陈汉生愿不愿意,便把陈汉生拉到一边,试探着问,“汉生,我想让你学个手艺,如何?” “学手艺?”陈汉生惊讶地看着祖母问,“学什么手艺?我不是还可以上学吗?” “上学没指望了。”谢春香说,“就学个手艺吧!学艺藏身。” “学什么手艺?”陈汉生出于好奇地问道。 谢春香还没有把意思说完,陈汉生就摇着头说,“我才不去学这门子手艺!这是女伢们干的事!” 谢春香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那你愿意学什么手艺?” 陈汉生说,“学什么我也不学这个!” 谢春香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并突然想起了陈汉生的细叔陈华强。陈华强干的是铜匠活路,并且进了乡厂,如果让陈汉生也跟着细叔去学这门子手艺,岂不比做那裁缝更好? 这天早晨,谢春香就来到陈华国面前,对陈华国说,“我想让你儿去他叔父那里学个打铜的手艺,也跟着叔爷进这个厂,将来也有碗饭吃,你看如何?” 陈华国说,“学个手艺当然好,只是那进厂的事,怕不是那么容易!虽然厂里收的都是些手艺人,但也不是个个手艺人都能进厂的!好在,那厂长不是别人,是隔壁的陈长子!只是,陈长子不太好说话,而且,我已经为华强进厂的事找了他,再去找他,怕是好说不好开口了!” “这个面子我去擦!”谢春香说,“这么多年的邻居,我就不信他不给我这个面子!” “那你就先去说说试试吧!”陈华国说,“说通了便好,说不通我再去试试。” 谢春香就踮进一双小脚,来到了陈长子的家里,正好,陈长子昨天刚从厂里回来。 陈长子一见来人是谢春香,连忙恭敬地迎接,“三尊婆!您怎么贵脚来了?找我有事吗?”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谢春香说,“我想让我的孙儿也进乡厂,跟他叔爷学个手艺!” 陈长子顿时显得有些为难。他想拒绝,却又不能,三尊婆不只是个好长辈,还从小就对他很好。从小到大,只要他走进陈家,三尊婆就把他当个贵客样的照应着,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谢春香接着说,“你也晓得,我那孙子六个多月出生的,身体不好,是做不得重事的,你就开个恩,日后我们,还不起情有念情!” 陈长子连忙说,“按说,你三尊婆开了这个口,我是没有理由说不的,只是,上次为了陈华强进厂的事,我已经在乡领导面前卖了面子,再添一个,恐怕那乡领导会有想法,毕竟这厂是全乡的厂,不是我们两家的厂。” “那你的意思,要你为难了?”谢春香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地替人着想。 陈长子反倒不好意思拒绝,甚至有点冲动地说,“这事我是有点为难,但再为难,我也不能不给您三尊婆一个面子!况且,从小到大,你就一直把我当个孩子样的看待,这个忙,我就帮定了!哪怕是会丢了这厂长的帽子,我也要去试一试!” 谢春香听了,千恩万谢。 退出陈长子的家门后,谢春香就马上回家把陈长子的回话跟家里人说了。 一家人听了,又惊又喜。 陈华国说,“我想起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谢春香问。 陈华国说,“陈长子说要冒着丢帽子的危险去说情,可不能让他去空口说白话,自撞墙壁!上次陈华强进厂的事,我们家就欠着他的一份人情,这次,可不能再欠他的人情了。” “你这话说得很对!”谢春香拍着脑子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你是一心急着孙子的事!”陈草民直话直说。 “那倒也是!”谢春香笑了笑。 正说着,陈汉生走了过来。 谢春香这才想起,这事还没有征求过汉生的意见,如果他又不愿意,那可就是白费了周折。谢春香就问陈汉生,“汉生!让你去乡厂,跟你细叔学打铜的手艺,如何?” “真的吗?”陈汉生反倒觉得大人是在说谎,哄他开心似的。 “当然是真的呀!”谢春香说,“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陈汉生响亮地回答。 “那你先玩去!”谢春香支开了陈汉生,然后对陈华国说,“你赶紧去长子家,别让他走人,中午来我们家,请他吃个饭,顺便表示一下,也不至于让人家为我们用心还要花钱。” 陈华国点了点头,这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第二十二章:进厂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几天后,陈汉生进厂的事就正式落实下来了,陈汉生的细叔陈华强,也从厂里专门回来接他到厂里去。 临行时,谢春香先对陈汉生说,“你现在不再是小伢子了,你是学徒了,要听师傅的话,细叔就是你的师傅。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又回头对陈华强说,“他虽然是你的徒弟,却也是你的亲侄儿,凡事多说,尽量少打他。他要听话,你就不要打他,他要不听话,你就可以打他。打他也不要打他的头,他有个头痛病,只能打他的屁股。” 陈汉生一听到那个打字,心里顿时就既紧张又害怕。这个陈华强细叔,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很古板的人,不苟言笑,但偶尔也有高兴的时候,用嘴吹着曲子。在细叔学手艺的过程中,陈汉生不止一次地看到,细叔经常挨那个太湖铜匠的打。那个犯有哮喘病的太湖铜匠,会动不动一个烟斗打在细叔的头上,让细叔痛得眼泪一满,却还不敢出声,出声还要接着挨打。那个太湖铜匠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铁不打,不成器,人不打,不争气。细叔学手艺的三年,其实也就是挨打的三年。 来到乡厂,经叔先把他带到乡厂的主房。乡厂的主房是一栋连三的小阁楼。楼上楼下都住了人。主房的一楼,是个小厅,其实也就是一个过路屋。左边的前面,是细叔的作坊,后面,是一个小会计室,专门用来收钱的,会计室的后面,是一个会计睡觉的地方。一楼的右边,前面是一个吃饭的饭厅,后面是一个厨房和厨师睡觉的小房间。 细叔住的是一楼正中的一间后房,虽然有个小窗户,但窗外紧挨着别人的房屋,几乎没有什么光线。即使是大白天,室内也是一片黑暗,进屋半天才能看到物体的轮廓,基本上如果不点灯,就要摸着行动。与细叔同住一个房的,还有一个老篾匠王老头。 黑暗的房间,给陈汉生一种非常不适应的感觉。 更让陈汉生不适应的是,那个往常偶尔还会给他一个笑脸的细叔,现在却突然变得很严厉,连脸色都是一板正经的。 因为基本上没事做,陈华强就对刚来的陈汉生说,“你今天刚来,就先在厂里到处转转,我出去弄点材料,明天就开始做事了!” 陈汉生听说可以玩一天了,暗自高兴,连连点头。 陈华强一走,陈汉生就开始在厂里到处转动。 陈汉生首先来到阁楼对面的一个大车间里。 那是一个篾匠车间。 车间里到处都是竹子,一些篾匠师傅和徒弟,正在那里忙活着。有几个师傅一边做,一边教着徒弟。只是有的语气温和,象个长辈,有的恶声恶气,连训带骂。 对什么事都感兴趣的陈汉生,看什么事都会出神儿。篾匠师傅的大刀劈篾,卡嚓声响,在他听来,简直就是好听的音乐。坐在那里编着竹器的师傅,当然就是那鬼斧神工的匠人,那双神奇的手,想要编个什么,就能编个什么。即使是弯腰站在那里的拉篾徒弟,也让他觉得是一个很有趣味的工作。 那边响起了打铁的声音,陈汉生就顺着那声音,往那个打铁的车间跑去。 陈汉生刚一跑到打铁车间,一个老铁匠正夹着一块红得发白的长铁,放在那个大砧子上。那个刚才还在抽风箱的瘦个子学徒,立马就跑到铁砧子前面来,拿起了那个大铁锤。那老铁匠轻举了手中的一个小铁锤,却不打在那红铁上,而是打在那砧子上,发出一声很好听的响声,然后再扬起来时,那个瘦猴子样的年轻学徒,就甩起了那把大铁锤,拼命地砸在那根红铁上。那个被烧红的铁,本来是圆的,却一下子变成了扁的,同时溅出火花,向四面飞去。有一块火花落在陈汉生的脚上,烫得陈汉生直甩脚。但陈汉生并不就此离去,而是继续看着那师徒二人继续打那块铁。那铁由扁变方,又由大方变成小方,小方越变越小,到最后时,那红铁本来变成了黑铁,却又在那个师傅的小铁锤的连续敲打之下,由黑变成了红铁。这个现象,让陈汉生甚是觉得奇怪,怎么已经冷了的铁,还会让那个老铁匠变成了红铁?莫非,他有什么特异功能? 更让陈汉生觉得奇怪的是,那师傅把那根铁拿到炉子里烧红以后,却不再打,而是送到一个水桶里去淹湿,但又不是一下子丢到水桶里,而是淹一下又拿起来看一眼,然后再淹一下,再拿起来看一眼,直看了两三眼,这才将那根铁彻底地丢在那水桶里不管了。陈汉生在看那铁的时候,心里难免产生一个感觉,如果那铁不是铁,而是人,要这样倍受折磨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到水里又拿出来看,该有多难受! 若干年后,陈汉生才知道那不是老铁匠闹着好玩,而是淬火。那个铁器,也不是简单的铁器,而是石匠用的钢砸儿!只有那种淬火淬到最好的钢砸儿,才能变铁成钢,经久耐用。 看完了打铁,陈汉生又跑到木匠铺里去玩。 木匠师傅的活路,更是让陈汉生看得出了神。 让陈汉生觉得好看的,并不是摆放在那车间里的一些家具,而是制作这个家具的过程。陈汉生也曾见过自己的父亲劈过柴,锯过东西,却没想到这里的师傅居然那么有手艺,他们用斧头劈出的东西,竟然是那样光滑整齐,简直可以不需要再加整理。他们锯出来的板子,也不象父亲锯出的那样的歪歪扭扭,而是整齐得象一条线弹出来的一样。同样是刨子,用在他们的手里,竟是那样的轻松自如,不似父亲刨刨子时那样吃力。那刨花也不是父亲那样的一片片,而是一长根一长根的,简直就是一朵花卷儿! 更让陈汉生不忍离去的是,车间里满是木头的香气。 陈汉生原本想还在那里玩一玩的,可那个老来拿孩子开涮的木匠,却笑问陈汉生,“如果你细叔哪天带来了你细婶,你还在不在你细叔的床上睡呢?” 陈汉生一听就不知是什么好话,就赶紧走开了。 走开后的陈汉生,又来到了这边的缝纫车间。 这个车间与别的车间不太一样,车间里不仅干净,而且女人特多,男人很少,那少数男人,却反倒是那些女人的师傅。其中一个师傅,特瘦,瘦得有点象学校里的细乐老师。另一个,却特胖,胖得一笑就好象没了眼睛。 车间里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那些缝纫机。此起彼伏的缝纫机响声,既有节奏,又不吵人,很是好听。陈汉生也曾见过自己的祖父缝过衣服,但那一针一线,实在来得太慢,只怕祖父一天的工夫,也抵不上这机器一餐饭的工夫。而且,那针线走得比祖父缝的还细密扎实。陈汉生就想,祖父为什么不用这机器缝衣服?如果他用这机器缝衣服,不是就有事做了? 陈汉生正看着那缝纫机出神,突然两个师傅争论起来,而且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象是要打起来。原来,那两个师傅争的不是别事,而且为一件衣服的款式。 陈汉生终于听出了味道,原来,那两个师傅争的并不只是款式,而是在这个车间里的师傅地位。各执一词的争辩,让车间里那些女工都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甚至不好劝阻任何一方,因为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得罪任何一方。在这个车间里,师傅除了自己也做事,更重要的权利表现是安排活路。如果得罪了他们,就分不得好的活路。计件得工资,没有人愿意去当这个傻子。 陈汉生实在听不下去,就说了直话,“二位师傅莫争,你们每人做一个样品,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谁的好就听谁的,不可以吗?” 突然间冒出一个陈咬金,而且还不是车间里的人,甚至还不是一个大人。这个突然出现的情况,不只是让全车间的人都惊讶了,更让两个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师傅也震惊了。陈汉生的再现,就好象是两个正在打架的神仙,遇到了一个不屑一顾的小鬼似的可笑。 陈汉生当然更没有想到,他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插话,却一下子起到了调和的作用。那两个争论不休却也正想找个台阶下的师傅,几乎是同时这样对陈汉生说,“你是哪里来的个伢儿!我们大人说话,你也要插嘴!” “我叫陈汉生!”陈汉生连忙自作介绍,“我是陈华强的侄儿!今天才来厂的,我师傅去搞材料去了!” 听说是陈华强的侄儿,那些人就都原谅了他,只是觉得这孩子太有些胆大了。 “你师傅是谁?”胖裁缝大声询问,似乎是想要找陈汉生的麻烦了。 “我师傅就是我爷!”陈汉生响亮地回答,“我爷就是我师傅!” 如此响亮的回答和颇有意味的重复,让车间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学艺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当天下午,陈华强不知从哪里弄回来一些废铜废铝,丢在那个小作坊里,并告诉陈汉生,明天他就要开始进行新一轮的工作。 陈汉生还没沉浸在刚才的玩兴中,对师傅的话,象是没有听到。陈汉生的冷淡,立刻引起了师傅的不悦,他开始觉得,这个既是侄儿又是徒弟的陈汉生,怎么大模厮样儿的,象是没长耳朵一样? 睡上睡觉的时候,陈汉生跟师傅各睡一头,师傅睡着了,陈汉生还在那里翻来履去的,脑子里尽是那个白天所看到的事儿,把睡着正香的师傅弄醒了。本来就不高兴的师傅,就提示陈汉生睡觉不要乱动。陈汉生哪里是那个安静的性格,他依然翻来履去的折腾,把师傅折腾恼火了,就踢了陈汉生一脚,陈汉生这才安静下来。心里虽然有气,却不能对师傅怎么样。 第二天上午,才吃完早饭,师傅就带着陈汉生进了那个小作坊。 小作坊很小,里面一个风箱,一个小炉子,一个铁砧子,还有一些简单的工具,都是陈汉生过去都见过的那些东西,陈汉生一看就眼熟,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也要与这些东西打交道。而过去,他一直是以为这些东西,是不会与他有任何联系的,他只是读书,至于将来做什么,他基本上没有去想。 那个风箱上,挂满了铜器和银器、铝器,有项圈儿,有铜铲儿,铝铲儿,铝瓢儿,还有铜烟斗,铜针剪,银手镯子,耳环,琳琅满目,金光闪闪,银光闪闪,很是吸引眼球,只是没有人来购买。 尽管那上面的东西都挂满了,差不多没处挂了,陈华强还是继续生炉子,接着制作那些铜器和银器。陈汉生虽然见过那些东西,却很少见过那些东西的制作,因此,细叔的重新制作,还是给了他一种很强的新鲜感,好奇感。聪明好学的陈汉生,想要知道那些东西是怎么做成的,因此他看得很认真。银器和铜器的制作,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范畴,火候的处理更是各不相同。好几次,陈汉生想要寻根究底,问个明白,可一看师傅那张脸,又吓的不敢开口。 师傅只是在那里身教,并不言传,他似乎是在向陈汉生暗示,学艺是要用脑筋想的,不是可以随便问的,要学知识,就得自己认真揣摩。师傅即使要口头传授,也要到一定的时候,这是江湖上的规矩。 师傅制作了一套又一套,还在那里继续制作,陈华强就不太理解,便问师傅,“爷!这些都没有卖出去,怎么还要做?歇一下不行吗?” 嘣!一个栗壳上了头,师傅紧接着说,“叫你学艺就好好学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 陈汉生摸着被师傅打痛了的头,感觉到很委屈,他只是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要招来打呢? 陈汉生当然不知道,这话问得让师傅很难堪。师傅哪里不知道货已经有了,可以暂时不做了,但学徒就在他面前,他不能让学徒感觉到他这个师傅已经无事可做了。再说,厂里也有规定的,上班不做事,厂里是不给工资的。厂里过去是混天儿,现在不能混天儿,现在是凭产品入库上帐,实行分配的。不做产品,那一天就等于没有饭吃了。 陈汉生就不再随便发问了。 实在不能再制作那些产品的时候,师傅就弄来一些废铜,开始化铜。化铜之前,陈华强要弄来一把狗尿泥,制作一个小泥缸,等小泥缸干了,才可以开始化铜。化铜之前,还要准备大量的夫炭,否则如果因为夫炭完了,供应不上,化铜工作就会半途而废。 化铜时,陈汉生的主要工作就是拉风箱。化铜需要相当大的火候,因此那风箱不仅要拉得快,还要拉得长,让持续的满风催促火候的尽快到来。 每到化铜的时候,师傅的脸就板得比平时更厉害,似乎是在向陈汉生做一种暗示。此时的陈汉生,如果哪一点配合不及时,或者不得当,就会遭来师傅的骂声或是挨打。 有时候,师傅要开始起炉了,但还没有起炉,还缺最后一把火,陈汉生还得一边加码扇火,一边用另一只手去铲炭加料。这个时候,如果炭加多了,扑了旺火,会使炉温下降,反倒影响了起炉,师傅会突然给他一栗壳,让他长点记性。炭加少了,刚到火候,又要加料,同样会影响起炉,师傅也要给他一栗壳,同样让他长记性。 陈汉生本不是个笨人,可师傅总是个打,就把他打糊涂了,也打生气了。陈汉生就说,“爷!你怎么总是打我?” “打你怎么啦?”师傅说,“我打不得你吗?我打你是为你好!不打不长记性!” 师傅不仅不承认打是错误,还觉得打有道理,这让陈汉生觉得很不公平。 小作坊的那些招牌器具,很快就吸引了周边的人来观看。那些前来观看产品的人,有来看用具的家庭妇女,有来看烟斗之类的男人,但来得最多的,却是那些爱好看的姑娘们,看手镯,看耳环等装饰品。那些人不只是站在那里看,还要拿到手里细细地看,甚至试一试大小是否合适。可是,那些人却大多只是看,并不买,因为他们没有钱,只能来饱饱眼福。 性格古板的师傅,却对顾客这种挑三选四甚至只是看看并不买的行为,毫不生气,他只是觉得自己的产品有人来看,他的作坊有人前来光顾,就是一种荣幸。来的人越多,他也就越有成就感。只要不是太忙,他还要吩咐陈汉生给那些来看货的人倒一杯茶喝。倘是来看烟斗的,必然吸烟,师傅就给来人递过去一支烟。 顾客接了茶,又拿了烟,也看了半天的货,再不拿出点行动来,似乎就对不起老板,那顾客便或随便挑一个小东西买下,或干脆拿了一个他想要的东西,有钱就给钱,没钱就赊欠着,下次带来。 不管是什么样的顾客,也不管是现钱还是赊帐,师傅都一样给个笑脸。师傅是很少给人笑脸的,但师傅对顾客的笑脸却特别地多。 厂部的会计室就在小作坊的隔壁,有人要赊帐,收钱的会计就不作主,师傅就担保,说这笔帐就由他来承担,月底没来还,就在他的工资里扣。会计还是不放心,要他签字或打条,师傅就在那帐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他的名字。师傅基本上不识字,他除了能写自己的名字,简单的数码,其它字都不能写。只要能销出一件产品,师傅就非常高兴,就有一种成就感和收获感。签名的时候,师傅带着满脸的笑容,愉快的心情,让前来买货的人觉得,他不只是要了一件东西,还要了一个好心情。 尽管时而有人前来购买和赊欠一些产品,那风箱上还是吊满了更多的新产品。而且,师傅每天还在制作。很快,那风箱上就挂不下了,师傅不得不另外做个小柜子,收藏起来。 几乎所有的车间,都跟这个小作坊一样,产品越来越多,占满了车间里的位置,有的车间,甚至都把产品堆积起来,堆积到很高的位置。木匠车间,东西实在摆不下,就另找了房屋当仓库。唯一不怎么紧张的,是裁缝车间,他们做的大多是加工活路,作了就让人拿走了。而且,每日里有人在外头做上工,车间里动不动没多少人。 因为货没卖出去,各车间却还要继续投资,资金周围不足,厂里要陷入停摆的状态。工人们既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他们有可能要休息一阵子,可以轻松轻松,发愁的是这样下去,到下年恐怕连基本的工资都发不出来,日子怎么过。 厂里开会,提出了这些问题,爱打斜眼的职工,不爱受管束的那些手艺人,干脆叫散伙,各人自寻活路去。搞得最好的裁缝车间,新调来的脱产干部王厂长,张着一口小嘴,用女人不象女人,男人不象男人的那种腔调,大骂道:“你们这是散布不好的言论,这个厂不是要散,而是要进一步扩大,把各种手艺人都集中起来!” 不多久,厂更扩大了,不只是裁缝队伍要扩大,连那些卖天的泥工,都要由厂里统一管理,他们做来的工钱,先交给厂里,再由厂里定级,下年一并发放。 尽管这样,工资还是不能按月发放。生活由厂里负责开支,其它的钱都压到下年再说。投资方面,所有材料都由厂里出面赊欠,下年一并结帐。 陈汉生虽然很少参加厂里的开会,也很少去打听这些事,却能感觉到,这个厂如果就这样办下去,只怕是命不久长。但陈汉生只能这样想,不能这样说,这样说就要受到批评。 就在陈汉生觉得日子不能这样混下去的时候,一个女孩的出现,让他的生活出现了亮光,也让他对这个厂里的生活,开始有了一种特别的新鲜感。 第二十四章:初恋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这天上午,陈汉生正在作坊里学做那些铜器,突然听见过道屋里有一个清脆而又熟悉的女孩说话声。陈汉生一听那声音,顿时就激动起来,那不是陌生的女孩声,而是曾经与他同班同桌的同学王文秀的声音。 此刻就坐在门边的陈汉生,抬头往过道屋里一看,那王文秀穿着一件花色的裙子,如风摆柳一般地走进过道屋,就开始架起缝纫机来。 “王文秀!”陈汉生禁不住叫了一声。 “陈汉生!”王文秀惊讶地看了一眼陈汉生,眼神里散发出一种意外的惊喜和不安。 “你真的学做裁缝了?”陈汉生走到过道屋,帮着王文秀抬挪那个缝纫机。与在学校分手时的那个王文秀相比,眼前的王文秀简直就是一个全新的王文秀,她虽然还是那个脸型,但却比以前长得更加俏丽。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秀发,细小的葱鼻,白净的皮肤,还有那散发出来的香味儿,处处都叫陈汉生欣喜和激动。 陈汉生正要进一步与王文秀说话时,过道屋里进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这个人正是王文秀的叔父。王文秀一见叔父进来,顿时就紧张起来。叔父只是哼了一声,王文秀就不敢吱声儿。 与此同时,陈汉生也被师傅喊进作坊,并吩咐陈汉生跟他学做银器。 过道屋里,王文秀也被同样是师傅也是叔父的师傅吩咐着具体事儿。 陈汉生和王文秀,彼此只隔一道墙,却不能越雷池一步,只能在各自的被管辖的范围内,按照师徒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做着各自的事情。师傅在面,他们甚至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只能默默地做着手上的事情。稍不认真,或者哪怕只是走个眼神儿,彼此就要挨师傅的骂和打。 陈汉生虽然喜欢王文秀,但也只是把她当成是曾经的同学,没有更深的想法。可是,那些知道王文秀和陈汉生是同学的人,就趁机对陈汉生开玩笑,说他们是初恋情人,弄得陈汉生很有些尴尬,也由此产生了非份之想,只是不知道那王文秀,会不是是与他同样的想法。 有事没事的时候,陈汉生就抬头往过道屋里去看那王文秀,他突然觉得,王文秀真的长得很好看,是他想爱的那种女孩儿,尤其是王文秀那俏丽的面庞,秀美的黑发,大且总象是有一汪水的眼睛,还有那如风摆柳的行态,说起话来比鸟叫还好听的清脆的语音,越来越让他着迷。 一心想跟王文秀说话的陈汉生,就开始寻找机会。只要师傅不在场,他就要往过道屋里瞟一眼,看王文秀在不在那里,如果王文秀在那里做事,王文秀的师傅正好也不在面,陈汉生就没事找事地走过去见王文秀,没话找话地与王文秀说上几句。只是,这样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就算他的师傅偶尔不在场,那王文秀的师傅却在场,让他们没有说话的机会。偶尔出现了王文香的师傅不在场的机会,自己的师傅又在场,同样没有与王文秀交流的机会。这种压抑的气氛,让陈汉生感觉到自己就象是一头被捆住了手脚的小狮子。 有心的陈汉生,开始寻找更多的说话机会。每到吃饭的钟声一响,陈汉生就赶紧去找来饭碗,去食堂里站队买饭。奇怪的是,那个王文秀总是排在他的前面,他就可以借此机会与王文秀说上几句,哪怕是三言两语,无关紧要的话,也能让陈汉生觉得这是一种愉快的对话。 过多的吃饭排队时的相遇,让那些爱开玩笑的人在暗中进一步传开了陈汉生在与王文秀恋爱的消息,也让他们过早初恋的事情败露在各人的师傅面前。 对此,陈汉生的师傅虽然也闻知此事,但却装作不知道。只是那王文秀的师傅,却开始有了行动。他甚至在每天给王文秀吩咐事情时,还用了一种非常严厉的态度警告着王文秀,“当学徒就跟我好好地当学徒!别三心二意的!别让人家说闲话!” 然后,那叔父还跑到小作坊的门外,对陈汉生的师傅说,“陈师傅!你说我说的话有不有道理?你我都是带的自家人当学徒,若是管理不严,将来学艺不精,会误了学徒的一生一世呀!” “是的是的!”陈华强赶紧应声。 同时瞪了陈汉生一眼。 陈汉生当然明白叔父瞪他一眼的意思,可陈汉生现在,已经放不下这件事了。他越来越觉得,王文秀就是他追求的对象。他更怕如果自己不去追求,别的学徒就会去追求。 陈汉生是个容易激动又急性子的人,他一直想的机会与王文秀表明心迹,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白天没有这样的机会,天黑了王文秀就回到了自己的家。王文秀的家就中里店旁边,她总是早晨来,天黑了就回去了。王文秀学的是裁缝,裁缝是要经常去做上工的,王文秀就经常跟着师傅去乡下人家做上工,只有在没上工可做的时候,才能留厂。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让陈汉生心急。偶尔能够碰在一起,又有他人在场,无法让陈汉生表露自己的心迹。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陈汉生的师傅和王文秀的师傅同时被那个王厂长叫去谈事了。 他们前脚一走,陈汉生就来到了王文秀的身边,并且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一边擦,一边想要与王文秀说上几句知心话儿的时候,那个一直守在那里的女会计,却横在了他们之间。陈汉生真想那会计此刻也找个机会走开,可那个会计象是故意似的,就是一直横在中间不走人,甚至,象是要当一个临时警察似的不离开,并且一以眼睛一直盯着他与王文秀。 机会终于来了。 那会计上厕所去了。 陈汉生激动地看着王文秀。 王文秀也似有预感地看着陈汉生。 陈汉生一脸的紧张样子。 王文秀一脸的慌张样子。 陈汉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结结巴巴地说,“文秀!我、我……” 王文秀期待地看着他,眼神里满含着羞涩和紧张。 陈汉生正要鼓起勇气脱口而出时,外面有人提前咳了一声,紧接着进来了王文秀的师傅,也进来了陈汉生的师傅。两个师傅的进来,一下子让两个学徒紧张起来。 王文秀的师傅看到了事情的发展趋向,他重重地批评王文秀,“你跟我听清楚!你是来这里学艺的,学艺就得有个学艺的样子!不要让人看了,觉得我这个师傅没得个规矩!” 师傅的话说得够重,如果来态严重下去,有可能会让王文秀挨打受骂的。 陈汉生开始感到有压力,当然不是自己这边,而是王文秀那边。如果因为恋爱的事,让王文秀受了委屈,却不是他想看到的。 矛盾和焦虑,让陈汉生越来越不安。 偶尔与王文秀难得一见,彼此的眼神里,都有一种情投意合的默契和激励。这种激励,让陈汉生再一次燃烧了想要表明心迹的激动。 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陈汉生正在做事,王文秀突然来到身边,并递给陈汉生一个铜土壶,说,“我家的土壶,不知道哪里露水,你检查一下,帮我焊一焊。” 陈汉生在接过土壶的时候,心跳突然加快,他饥饿地看了王文秀一眼,王文秀既羞涩又脉脉含情地笑了笑,就转过脸去,同时也转过身去,去了她的领地。 陈汉生马上放下的其它的事,来检查这个土壶。对他来说,检查土壶只是一个形式,他要寻找的,不是土壶的漏洞,而是王文秀的答案。 一次又一次的试水,终于让陈汉生找到了那个土壶的漏洞。漏洞很小,几乎只有针眼那么大的一个破损。陈汉生找来一截断铜剧条,狠狠地刮净了那个漏洞的周边,打上盐酸水,然后用一个铬铁,粘上锡,将那个小小的漏洞彻底的补牢之后,仍不放心,又将那土壶灌满水,试看还露不露。 装满了水的土壶,稳稳地放在那里,陈汉生的心思,却开始转移了。他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身王文秀表明心迹。 “土壶修好了吗?”过道里的王文秀问。 “修好了!”陈汉生说,“不过,正在试水,要过几个小时才能拿。” “那我回家之前过来拿。”王文秀继续说。 “好的!没问题!”陈汉生连连答应的同时,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第二十五章:罗曼乐章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答应过王文秀之后的陈汉生,当即把那个土壶里的水全部倒掉,然后又烘干了那个土壶里的湿处,通过王文秀所有的过道,进到自己的那个黑暗的房间,闩上房门,打开电灯,找出笔和纸,心情激动地写了一封信: 王文秀: 一晃两三年了,可我的脑海里,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同班同桌时候的那些往事。那时候,我们都一门心思想着读书,没有别的想法,可那些爱说闲话的同学们,硬要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事,这真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 现在的你我,又在命运的安排下,走到了一起。我心依旧,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跟我想的一样?如果你想的跟我想的一样,我们之间就是缘份。 请收到信后,给我一个回复好吗? 曾经的同学:陈汉生 写完后,陈汉生又匆忙地看了一遍,因怕师傅追问他,陈汉生来不及过多的思考,就将那封信拆成一个方块,悄悄地放在身上,然后拉熄电灯,打开房门,路过王文秀的过道屋,回到自己的那个小作坊,悄悄地将那封信塞到土壶里。 天黑的时候,王文秀等师傅前走了,她才走过来问陈汉生要土壶。 陈汉生递给王文秀土壶的时候,眼神里同时传递去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暗示。 王文秀只是笑了笑,似乎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王文秀走后,陈汉生就一直在心里急,他担心王文秀粗心大意,没有注意到他在土壶里塞了一封爱情信。更怕这封信如果王文秀没有发现,而是被王文秀的父母所看到,说不定就会给王文秀带来打骂。 焦灼的陈汉生,恨不得马上变个孙悟空,亲自去现场看个究竟。 第二天上午,王文秀的师傅来到了厂里,继续上班,王文秀却没有来。陈汉生很想从王文秀的师傅的嘴里,探知王文秀为什么没有来上班的事,可是,王文秀的师傅,却一直不提这件事。 陈汉生开始着急,他猜想着,王文秀会不会是因为事情的败露,而被家里人实行家法管制了呢?或者,王文秀就有可能被挨打受罚了? 第三天上午,王文秀还是没有来厂,她的师傅,却还是照常来上班了。这个现象,让陈汉生觉得非常奇怪,并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一连几天,都不见王文秀来厂。陈汉生开始着急不安了,他现在想的不是王文秀答不答应他的想法,而是王文秀的人身安全问题,是否会因此而遭遇打罚的问题。如果王文秀因此而遭遇打罚,陈汉生会心里很难过,甚至会产生强烈的内疚感。 就在陈汉生一直提心吊胆的时候,王文秀终于来厂了。 看到王文秀的到来,并且象是没有事的样子,陈汉生心花怒放。 王文秀趁陈汉生的师傅不在场的时候,趁师傅不注意,把一个纸团丢到了陈汉生的面前。 陈汉生见到那个纸团,顿时就心跳加快。他迅速地抢起那个纸团,当即悄悄地展开,只见那上面赫然地写着: 陈汉生: 我愿意接受你的想法,但我们现在都是学徒,师傅肯定会反对我们之间的来往。一般情况下,我们就尽量不要过多的接触,更不要把这个事情明朗化了,要注意保密。 下面的落款,同样是曾经的同学王文秀。 陈汉生越看越激动,他马上给王文秀回了一个纸团: 文秀!只要你对我不变心,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王文秀马上又回了一个纸团: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陈汉生把那八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并觉得自己就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了。 从此以后,陈汉生不再过多地有意接触王文秀,甚至为了避他人耳目,陈汉生没有在排队吃饭的时候,有意与王文秀站在一起,不给那个做饭的胡老头借此机会开玩笑,也不让别人对此有闲话。 陈汉生满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让他们之间的秘密关系得以公开,殊不知他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反倒让别人看出他们之间真的有戏,而不是假的有戏了。 陈汉生全然不知,他还在进一步加强与王文秀的秘密联系。 这天上午,王文秀来到厂里,象是只拿一件东西要走人,陈汉生就问她今天要做什么,王文秀说他要去一个地方做上工。陈汉生就讨好地说,“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王文秀就说,“你要有心,就在养路班那条路上等我吧!” 陈汉生听到了王文秀的默许后,心情异常激动,他恨不得把时间控制在自己手里,想现在就是天黑才好。 好不容易到了天黑的时候,甚至还没有天黑,陈汉生就早早地吃了晚饭,一个人悄悄地来到养路班的那个路段,开始等待王文秀的到来。可是,陈汉生一等再等,还是不见王文秀的到来。陈汉生就想,难道是我听错了?陈汉生就认真回想着王文秀早晨说过的话,并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时,就继续耐心地在那个路段上等候。 路段上倒是偶尔会出现一个人,但却不是王文秀。 月亮都上天了,还是不见王文秀到来。 陈汉生心急如焚,但却没有走开的意思,他相信王文秀作过的承诺,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王文秀终于出现了! 挑着一架缝纫机的王文秀,差不多两头挑子一个人,三个一样长。陈汉生一见王文秀那么个个子矮小的女孩,挑着这么沉重的一个缝纫机,就感觉到心痛,他二话不说,就走过去接过王文秀肩上的那个担子,走在前面。 跟在后面的王文秀,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告诉陈汉生,今天因为要多给主人做两件衣服,所以就闹晚了才回。 没有挑惯东西的陈汉生,挑起担子来,身体僵硬,让人感觉到非常吃力。王文秀坚持要把担子接过来,陈汉生没有同意,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话儿。 实在是走得太吃力,王文秀就叫陈汉生把担子歇下来,休息一会儿。此时的陈汉生,正走在一片油菜花田野中的一条小路上,他听信了王文秀的话,把担子歇了下来。 这里也是离王文秀家最近的地方,走过这片菜花田,他们就要分手了。 歇下来的担子,就成了他们站在一起的台子。 王文秀的一身香气,还有那满畔的油菜花香,让陈汉生顿时有一种激动在涌动。他悄悄地把手落在王文秀的肩头上,王文秀却装作没有看见。陈汉生就进一步地将王文秀揽在怀里,然后情不自禁地搂着王文秀的肩膀,两个心跳加快的年轻人,就非常激动也非常自然地开始了初恋的第一个接吻。 接吻的过程一开始很慢,王文秀甚至有一种欲与还留的羞涩感,可当两张嘴要亲近的时候,陈汉生就猛的一下将王文秀抱住,并开始了猛烈的亲吻。激动而又猛烈的亲吻,差不多要让王文秀陷入窒息,但王文秀却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只是害怕有人过来,他们才很快结束了这场初吻。 陈汉生还要再送王文秀一程,王文秀说快到了,说不定就有家人在门前张望,如果再送一程,就有可能被家人发现。 陈汉生便顺着王文秀的意思,转身往厂里走去。 回来的路上,陈汉生就象是灌了兴奋剂,整个人轻飘飘的,象是一串在夜空中飞行的风。回想起刚才与王文秀的初吻,陈汉生就觉得那种享受简直就不是人间能有的。再想起王文秀曾经许过的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承诺,陈汉生更是激动异常,并在月光下高兴地跳了起来。他甚至想要对着月亮大喊一声,我有媳妇了! 第二十六章:红肿的双眼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这个晚上,陈汉生几乎没有睡着,他的脑子里,一直在回旋着白天发生的事,尤其是晚上的那一段精彩,一直是他挥之不去的美好印象。 陈汉生的翻来履去,激恼了师傅。被他惊动的师傅,不仅不断地骂他,还偶尔踢他一脚,以示烦恼。 陈汉生不得不安静下来,并逼迫自己睡着,可越是这样,陈汉生越是睡不着。可又不敢再乱动,陈汉生只好卷缩在一角,等待天亮。 天终于亮了,陈汉生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昨晚的失眠而受到影响,他依然处在高度的兴奋和激动之中,并在这激动之中,不断地反复回味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 陈汉生除了自我激动,还在期待着王文秀的来厂。昨晚听王文秀说,明天她不去做上工了,也就是说,她今天可以来厂了。 吃完早饭,陈汉生就一边在作坊里做事,一边在暗中等候王文秀的到来。往常七八点钟的时候,王文秀就会准时地和她的师傅一起走进那个过道屋,然后王文秀的师傅就开始吩咐她做事。可是,今天这个时候,却没有一点动静。 陈汉生心想,莫非王文秀今天又有上工做了?可陈汉生又不愿意这样去自我安慰,因为昨天晚上,王文秀可是亲自告诉他的,今天不去做上工的。 难道出事了?陈汉生又换了一个想法和推测,难道是昨晚的事情,让王文香的父亲看到了,或者是打听到了? 陈汉生又反过来推翻了这个猜测,因为他断定昨天晚上的事,王文香的父母是绝对看不到的,王文秀也决不会自己对父母承认的。 这样推断的时候,陈汉生又把思路找回到原来的位置,并因此而不安。 终于进来了脚步声,但却没有王文秀的,只有王文秀的师傅一个人的。 王文秀的师傅,进门时还特别地看了陈汉生一眼。那一眼虽然不很特别,但却让陈汉生顿时不安,他已经感觉到,王文秀的师傅,似乎是带有某种意思了。 果然,王文秀的师傅,把陈汉生的师傅叫了过去。 然后,两个人就进了那个小黑屋,并闩上了那道门。 陈汉生感觉到这两个人走到一起说话,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陈汉生不能也不敢过去偷听,他只能听凭事情的发生。 没一会的工夫,陈汉生的师傅和王文秀的师傅就从那个小黑房里出来了,只是两个人的表情显得很平常,象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二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后,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陈汉生感觉到师傅应该要对他说什么,可师傅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吩咐他继续做事。 陈汉生就觉得事情不太好想。 一连几天,王文秀依然没有来厂。这种情况,让陈汉生越发不安,他甚至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个白天,陈汉生因为极度的相思而精神恍惚,他甚至做错了事。 师傅当场就给了他一个栗壳,并瞪了他一眼,还对他这样说,“有心没肺的东西!你也该长点记性了!不该你想的事,就最好不要去想,想了也是白想!就算你心比天高,还要看你有不有这个命!” 师傅把话已经说到了足够让他明白的地步了,可陈汉生并没有往这边上想。过去,师傅说这些话,也是常事儿。 不愿意把事情往坏的方向去想的陈汉生,不仅没有理会师傅说给他听的那个意思,还连别人的反应,都没有感觉到。暗地里,早已传开了一个信息,那王文秀,与陈汉生恋爱的事儿,已经被家庭的人得知。王文秀的父母,对王文秀实行了隔离,不答应大人的断绝关系的要求,就不得要她再进这个厂里来。 那些一直爱开玩笑的人,也不再当着陈汉生的面儿,开这个玩笑了。他们甚至向陈汉生投来一种暗示的目光,希望陈汉生不要再幻想自己的爱情了。 然而陈汉生,虽然已经开始有一种预感,却还是不愿意接受面前的事实。神思恍惚的他,一直在期盼着王文秀的出现。 这天晚上,陈汉生甚至做了一个梦,他梦见王文秀披着一个红盖头,走进了他的新房,他的新房象是在厂里,又好象是在家里,但不管是在哪里,反正是一个新房。陈汉生笑迎着王文秀,并用一个秤杆,挑起了王文秀的红盖头,出现在他面前的王文秀,粉面含羞,漂亮非凡,他一下将王文秀搂在怀里,猛力亲吻,正要将半推半就的王文秀推倒在新婚的床上时,突然被师傅猛踢了一脚,醒了。 师傅不只是踢了他一脚,还这样对他说,“说什么梦话,做什么美梦!好好跟我把手艺学好,将来混出个人样儿来,才是正果!” 陈汉生不知道正果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将来混出多大个人样儿,他现在整个脑子里,想的就是王文秀! 清早起来,陈汉生还幻想着王文秀今天一定会来厂,他甚至有这样一种预感。 陈汉生刚吃完早饭,来到作坊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响,终于传了进来。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顿时让陈汉生的世界里出现了莫大的亮光。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正好与那王文秀的目光相遇。 让陈汉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的王文秀,却两眼红肿,肿得简直就象是两个桃子。事实告诉陈汉生,王文秀肯定遭遇了非常沉重的打击。 陈汉生很想过去安慰王文秀几句,甚至想要跟她好好聊聊,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他这里的师傅,还有王文香那里的师傅,都把他们当作是危险分子,一直盯着不放。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了,王文秀的师傅,又和陈汉生的师傅,同时去乡里开会了。 陈汉生趁着这机会,就往过道屋里走。 还没走到过道屋,王文秀就在那里摆起了手,并不断地朝他使不要靠近她的眼色。 陈汉生一开始还以为是有情况,结果什么情况也没有,却让他白白地失去了这个可以安抚王文秀的机会。 几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可陈汉生那颗急着想要与王文秀交流的心,却一直有增无减。这天下午,临要天黑放工的时候,陈汉生趁一时无人,就跑过去对王文秀说,“今晚上我们在原地相见,好吗?” 王文秀正要说什么,突然进来了她的师傅,王文香就如蚊子般地嗡了一声,就走开了。 陈汉生没有听清王文秀的回答,他只是觉得王文秀肯定是同意了。 吃完晚饭,陈汉生就独自去了养路段那个路段,等待着与王文秀的会面。 月光依旧,风景依旧,却迟迟不见心上的人儿来到面前。 陈汉生越等越急,越急越等,一直等到差不多夜深人静了,还没见王文秀到来,陈汉生这才知道可能是自己听错了,迫不得已地打道回府。甚至,在回来的时候,陈汉生还一步三回头,希望能够看到王文秀的出现。 第二天,王文秀又来上班了。陈汉生一看到王文秀,就投去了一个怨恨的目光,可是,王文秀象是没感觉似的。陈汉生不甘心,就写了一个纸团扔过去。 纸团上写着:你昨天不是答应我了吗?怎么不去? 一会儿,陈汉生接到了一个纸团:我没有答应过你呀!是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不会来的。 陈汉生觉得非常沮丧,弄了半天,原来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 陈汉生仍不甘心,他又扔了一个纸团过去:今晚我们再相见? 最后一个约纸团飞进了陈汉生的作坊。陈汉生赶紧拾起那个小纸团,展开一看,纸上写着非常简单的一句话,“我们之间没有缘分了,祝你好运!” 第二十七章:失恋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陈汉生顿时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天还跟他爱得如死如活分不开的样子,今天说变就变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人们说的那种爱情,其实并没有? 陈汉生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王文秀大多在外面做上工,偶尔来厂里上一天班,也是被师傅看得很紧的。就算碰到师傅不在面,王文秀也不给他这个说话的机会。 一开始,陈汉生一直站在同情理解王文秀的角度上,认为王文秀的态度改变,是在家庭的强大压力下形成的,他甚至想要在王文秀两眼红肿的时候,主动放弃。可是现在,陈汉生却越来越觉得王文秀的放弃,虽然有家庭因素,但也有她自己的因素。如若不然,王文秀不会不理他,也不会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其实,王文秀一夜之间改变态度的事,早就被人们知道,只是大家都不想告诉陈汉生,不想让陈汉生这个痴情小子伤害太深。 消息终于传了出来,王文秀要嫁给一个当兵的军人,而且那军人还是部队里的一个医生。 陈汉生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只是失望和沮丧,更多的是气愤。他气的是王文秀用情不专,气的是王文秀见异思迁,而且说变就变。曾经向他许过的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承诺,突然间变成一道谎言,让陈汉生难以接受。 陈汉生是个爱较真的人,他想弄清王文秀突然变心的真正原因,否则他就无法安下心来。 有心的陈汉生,就开始寻找种种机会,想要与王文秀来个下面交谈。可是,王文秀却一直不给他这个机会,甚至故意回避。 陈汉生越发生气了。 这天傍晚,陈汉生凭着自己的感觉,来到养路班那个路段,等候着在外做上工回来的王文秀。 焦燥的等待中,陈汉生不由得想起了那晚与王文秀的初吻,想起王文秀与他暗丢纸团的种种细节,并由此陷入到一种想要重新继续的梦幻之中。他甚至以为,王文秀肯定是近于家庭的压力而这样做的,只要找到王文秀,问清原因,他还是可以重新获得王文秀的爱情的。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王文秀终于挑着缝纫机,从路的那头,开始往这边走来。 陈汉生站在路中央,等候着王文秀。 王文秀停顿了一会,想要回避,却无法回避,便照着原路直冲了过来。 陈汉生走过去,挡住了想要从他身边走过去的王文秀。 王文秀知道陈汉生是个较真的人,她索性把担子歇了下来,却没有想要与陈汉生进行交流和沟通的意思。 陈汉生把王文秀拉到草地上坐下。 王文秀背对着陈汉生。 “文秀!”陈汉生极感伤地叫了一声,然后看着王文秀说,“我们之间,是不是需要认真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王文秀态度生硬地说。 “难道就真的说断就断,说变就变了?”陈汉生疑惑地看着王文秀,并在内心开始审视这个前后态度绝然不一致的老同学。 “我不是说得很清楚?”王文秀说,“我们之间这生没有缘份了。” “什么缘份不缘份的!”陈汉生生气地说,“其实就一个态度问题!愿意了,就是缘份,不愿意了,就不是缘份!” “随你怎么解释都行。”王文秀玩鄙地说。 “王文秀!”陈汉生开始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叫他生气,便禁不住质问起来,“既然你不是这样想的,当初为何要说什么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话呢?” 王文秀顿时脸红起来,她看了一眼陈汉生,突然哭了起来。 陈汉生暗吃一惊,不知所措。 王文秀的哭声越来越大,似乎想要放声大哭了。 陈汉生立刻心痛了,他劝导着王文秀说,“你怎么突然哭起来了?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嘛!” 王文秀还在那里哭个没完。 陈汉生抚摸着王文秀的后背,并对她说,“有什么内心话,就跟我说。” 王文秀这才抬起脸,红着眼睛对陈汉生说,“我是说过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这样的话,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我没想到,我的家中会如此反对,他们甚至逼着我与你脱离关系,并逼着我答应这门亲事的。” “这么说你是并不愿意的?”陈汉生看到了一线希望。 “也算是吧。”王文秀开始感觉到事态的异常,模棱两可地说。 “那你可以反对呀!”陈汉生激动地说,“爱情婚姻的终生大事,完全可以自己作主的!” “对不起!”王文秀却并不激动,甚至显得很冷静地说,“我不是安那卡列尼娜!我是一个很容易认命的人,一个只能服从命运安排,不敢与命运抗争的人。” “你太软弱!”陈汉生批评道,“一个人再软弱,也不能软弱到终身大事都不能自己作主的!” “我本来就是一个软弱的人。”王文秀说,“我的命运一直不觉得在自己手里,如果我不接受大人的意见,我就会没日子过的!不只是我的家庭坚决反对,还有我的师傅,他也是极力反对这件事的!我没有办法,请你理解我,原谅我好吗?” 陈汉生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王文秀要站起来的时候,陈汉生突然拉住王文秀的手,急切地问,“文秀!如果你愿意,我们重新继续好吗?” “不可以的。”王文秀情绪低落地说,“我已经答应过他们了,再回头我会后悔的。” “你什么意思?”陈汉生顿时感觉到,这王文秀究竟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呢? “我就这意思。”王文秀态度明确地说,“我们之间,可能真的没有缘份了,但我们还是同学,还是一个厂的职工,还可以做朋友。” “我不要做朋友!”陈汉生意思坚定地说,潜台词显然就是要做恋人。 “我不能答应你了。”王文秀劝导着痴心不死的陈汉生,“如果我的家庭不那么坚决反对,也许我还能答应你。” 陈汉生不想再说什么过激的言辞,因为她不想把一个软弱的女孩逼到死角。 “你就放过我吧!”王文秀可怜巴巴地看着陈汉生,分明就是在求情了。 陈汉生最后看了王文秀一眼,猛一转身,对王文秀说,“你走吧。” 王文秀挑起了担子,慢慢地走出了陈汉生的视线。 陈汉生站在那里,如一尊泥雕。他放过了自己痴爱的王文秀,却放不开自己。看着越走越远的王文秀,他的眼睛渐渐地湿润起来,并感觉到有大滴的眼泪,掉到地下,发出那种砸坑的声响。 但对于痴情的陈汉生来说,这还只是痛苦的开始。 之后的日子,陈汉生几乎是一直陷在失恋的痛苦之中,他不只是茶不思,饭不进,连做事也没有一点精神。脑子里整天在想着那些挥之不去的往事。对于王文秀,他是又思又恨,思的是王文秀给他留下的诸多美好印象,恨的是王文秀没有一个坚定的意志。 很快,一个消息传到了陈汉生的耳中,王文秀去了部队,要与那个当军官的男人结婚了! 在别人的感觉中,陈汉生的失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手艺人,而人家却是部队里的一个军官。无论是地位还是前途,陈汉生都是无法与人家相提并论的。 陈汉生开始感觉到继续生存在这个厂里,简直就是对他的一种永远也摆不脱的打击。曾经有过远大理想的他,因失恋的刺激,而再度激昂起来。可是,处在这种环境里的他,是无法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的。为此,好不容易从失恋的痛苦中挣扎过来的陈汉生,又陷入到极度的沮丧之中。 就在陈汉生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 第二十八章:当兵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一九七四年的征兵工作开始了! 陈汉生是在一九七三年的十一月份就听到这个消息的,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小道消息,正式消息还没有下来,街面上也没有看到任何有关征兵的广告标语。 陈汉生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非常激动。当兵对他来说,是早就向往的一件事。二叔当兵时的那种印象,一直留在他的心中。二叔当兵一直没有复员,并且在部队里当上了军官,给陈家带来了空前的荣耀。陈汉生早就想去当兵,只是一直没到年令。去年本来有这个机会,却因为厂方和老家两地没有通知他,也因为他与王文秀一直处在热恋之中,让他很遗憾地失去了这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好不容易到来,陈汉生说什么也要抓住他。 听说有沙眼的人,部队不要,体检过不了关,陈汉生就提前去了县医院,去眼科做起了检查。 眼科医生问他眼睛哪里不舒服,陈汉生说没有什么不舒服,医生就说,“你眼睛好好的,看个什么病?”陈汉生就急了,说,“我想看看我有不有沙眼,过段时间就要征兵了,我想去当兵!” 从部队转移到地方医院的眼科医生瞧了他一眼,笑着说,“原来你还是为了去当兵做这个检查?好啊!那我就跟你好好检查检查!” 陈汉生就听凭着那位部队转业的医生检查。那医生头戴一顶灯,反复翻看陈汉生的眼皮,又问了陈汉生的眼睛有不有见风流泪的毛病。陈汉生说有这个毛病,只是不太严重。那医生放下手中的工具,取下头上的那盏灯,关掉,这才对陈汉生说,“你是轻度沙眼,能不能过关就看你的运气了。我这里给你开点药,你回去后按时服用。” 陈汉生听说眼睛还是有问题,顿时心凉半截,他拿到了医生给他开的一小瓶眼药水和服用的消炎药,回来后就严格按照医生的要求,按时吃药,按时搽药。 很快,部队征兵的正式消息就传了下来,街面上到处张贴了征兵的大红标语。曾经一度非常激动的陈汉生,反而不再激动,而是暗暗地替自己着急。 报名的时候,陈汉生回到大队里,向民兵连长报了名。 陈汉生想要当兵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全厂,也传遍了全大队。 最放心不下陈汉生的祖母谢春香,开始劝说陈汉生,叫他最好不要去当兵,还说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的。陈汉生对此置之不理,这一下可气坏了爱他如命的祖母。看着陈汉生那个铁了心要去当兵的样子,谢春香就笑骂道,“这兵怕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就你这个从小就多病的身体,怕还不一定验得上!” 祖母的话,让陈汉生更加焦虑。 几天后,陈汉生和所有报过名的年青人,一起去了十月区,开始进行体检。 首先检查的就是眼科。 陈汉生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心跳一直处在高位数上。检查陈汉生眼睛的,是个女军医。那女军医一边检查,一边询问陈汉生的家庭情况,陈汉生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他只想知道检查的结果。 女军医检查完毕,在一张单子上签了两个字,就把单子递给了陈汉生,让陈汉生去另一个检查处过关。 陈汉生一看那单子上写着合格二字,顿时就激动得想要喊出声来。他怀揣着这份激动,去了另一个检查处。 接下来的检查,陈汉生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就顺利通过了。直到检查完毕,陈汉生还以为有关没过,心里继续紧张着。直到那戴兵的戴连长提醒他,陈汉生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过关了,身体检查合格了,他可以当兵了! 回家后,陈汉生第一个就对祖母谢春香说,“奶!我考试合格了!我能当兵了!” “什么?”谢春香既惊又疑,笑道,“你这个一直在病箩里滚大的身体,还真能验上兵?莫不是那验兵的验多了,验昏了头,把你验错了?” “怎么可能?”陈汉生说,“我是一道一道过关的!” 陈汉生说着,就蹦蹦跳跳地出去玩去了。 很快,大队传来消息,全大队总共考取三人,指标只有两个,只有一个人去不成。 谢春香一直不想让自己的孙子去当兵,虽然她也知道当兵也许会有出路,但当兵打仗的事实,还是让她割舍不下陈汉生这个头孙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谢春香,就悄悄来到陈华国面前,对陈华国说,“华国!你儿想去当兵!你同意吗?” 陈华国说,“当兵又不是什么坏事,是很光荣的事,我能不同意?” “你就不怕你儿当兵会遇上事?”谢春香试探着问。 陈华国听出了母亲的意思,说,“现在是和平年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二弟不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吗?不也没事吗?” “我可不想让他去当兵!”谢春香说,“这当代打不打仗的事儿,哪个能说得准呢?华富当兵,就遇上过打仗的事儿!幸亏他命大,躲过了这一劫!” 陈华国进一步明确了母亲的意思,便说,“就算我不愿意又如何?陈汉生那个性格,你还不晓得?他要做的事,哪个也阻挡不了的!” “听说一个大队只要两个兵,我们大队验了三个呢!会有一个留下的,你或者可以去向带兵的说说,或者是找大队干部通个气儿?”谢春香提示着。 “这话我可不好说!”陈华国说,“我虽然不是个党员,却也不能让人觉得我的思想这么落后,当兵是件很光荣的事,叫我去说让他去还行,让我说不让他去,我开不了这个口的!” “这么说就没有办法了?”谢春香非常失望地问。 “反正我是没有什么办法了。”陈华国说。 谢春香就擦泪道,“我是不想让他去当兵的,他要去当兵,我会日思夜想,担心着急,睡不着觉的。” 徐春姑插嘴道,“办法也不是一点没有,只是这想法可不能说是我说的。” “什么想法你快说!”谢春香急着问。 徐春姑想了想,说,“只有一个办法,看留不留得住他!” “什么办法?”谢春香急不可耐了。 “给他找个媳妇儿!”徐春姑出谋划策,“他不刚落了媳妇吗?赶快给他找个媳妇,说不定就会收回他的心!” “这倒是个办法!”谢春香说,“我也真是急糊涂了,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如果早来这一套,说不定他就不会去验兵的,如果不去验兵,就没这个当兵的机会了!” “那就赶快试试?”陈华国地徐春姑说,“要不,你现在就去找王大安说说,看他有不有什么路子?” 第二十九章:定亲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徐春姑找到王大安,说了想要与陈汉生找个媳妇的想法。 王大安说,“倒是有个人家的女儿,托付过我,你们家这个条件,那边肯定同意,而且那姑娘杨小凤,陈汉生应该看得中,那杨小凤姑娘也会看中陈汉生的。” “那就赶快去办呀!”徐春姑说,“办好了,填不起情有念情的!” 王大安突然问,“不是说陈汉生已经验上了兵吗?他不要去当兵?” 徐春姑说,“他奶不想让他去当兵,想跟他找个媳妇儿,看能不能拴住他。” 王大安明白地点了点头。 徐春姑就赶紧回来,对陈华国说了这件事。谢春香知道后,就跑过去试探陈汉生,“汉生!你也成人了,想跟你说个媳妇儿,如何?” “我现在不考虑这事儿!”陈汉生说,“我要去当兵!” “当兵做当兵的话说呀!”祖母继续追问,“找媳妇当找媳妇的事办,又不妨碍!” “不妨碍我现在也不考虑。”陈汉生说,“等我当兵回来了,再说这件事。” “那不行!”祖母说,“等你当兵回来,都二十好几了,人家姑娘还会没头没脑地等你吗?” 陈汉生说,“还是等我当兵回来再说!” 陈华国走过来劝说,“你先去看看,见个面,同意,就来定着,也不妨碍你去当兵。不同意,再说。” “以后再说!”陈汉生还是那一句,并且意识到家庭会来逼他,走开了。 王大安回话了,说那边一百个同意,并要求陈汉生如果一定要去当兵,就在当兵之前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也好打算。 陈华国找到谢春香,商量这事如何是好。 谢春香说,“还用商量?明天就叫他们去见面呀!” 陈华国说,“陈汉生你那孙子,你还不晓得?他要不愿意去,你能强迫他去?” “那倒也是!”谢春香感叹道,“这个犟牛,想做什么就一心做什么,别的都不当回事!” “我倒有个办法。”徐春姑说,“那女方家不还是一个亲戚家吗?就说那亲戚家听说他要去当兵,请他过去吃个饭,其间顺便安排一个场面,让他见见那姑娘杨小凤,说不定他就迷上了的!” 这个主意立刻得到了陈华国和谢春香的赞同。 第二天上午,陈华国带着陈汉生,去了杨小凤的家。因为是亲戚关系,陈汉生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在吃饭的时候,一个姑娘面红耳赤地打陈汉生的面前通过,让陈汉生看了一眼,有些心动。杨小凤那双大而水汪的眼睛,还有那扑闪着的眼睫毛,长长的辫子,秀气的鼻子,以及那线条分明的身材,无一不让他想起曾经的王文秀,但又与那个王文秀有所区别。 吃完午饭,陈华国就把陈汉生拉到一边,直问,“么样?看中了吗?” “什么呀!”陈汉生一头雾水。 “什么什么呀!”陈华国说,“刚才露面的那个姑娘,杨小凤,你看中了没有?” 陈汉生这才意识到,这顿饭原来是一个蓄意的安排,他想了想,说,“现在我不考虑这个问题。” 陈华国说,“又不是现在就结婚,你只说你看不看得中罢了。” 陈汉生点了点头,又突然感觉到不妙,说,“我现在不想这个事。” 陈华国说,“既然来了,饭也吃了,得给人家一个答复,你想当后,也不是不让你去,亲做亲定,兵做兵当,还不行吗?” 陈汉生听说这并不影响他当兵,便不再说什么。 陈华国便当陈汉生是默许了,就回了那边一个准话儿。 几天后,陈汉生又跟着陈华国。来到杨小凤的家,走了一趟新女婿上门的程序。 上过门之后的陈汉生,几乎天天都要去杨家。有时,是因为他在家闲着,觉得无聊,大部分的时候,是杨家托人捎信过来,叫陈汉生过去吃这吃那,因为陈汉生马上要去当兵了,那边的丈母娘,也就格外有心了。 陈汉生每去一次,都要跟杨小凤见上一面,说上三言两语。偶尔,还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让他们尽量地多说话,多建立感情。 陈汉生是个既多情又专心的人,他只要喜欢上了谁,就会一心一意地恋着。彼此的依恋,很快就让陈汉生与杨小凤有些难舍难分了。 谢春香见陈汉生没事就往那边跑,就试探着问陈汉生,“汉生!你现在媳妇都有了,能不能不去当兵,把这个兵让给别人去当?” “不行!”陈汉生当即跳起来,“谁要是不让我去当兵,谁要是把我的兵指标搞掉了,我就跟谁没完!没完!没完!” 一连三个没完,把家里人吓了一跳。 几天以后,戴连长来到陈汉生的家,正式告诉陈汉生,他已经被大队定下了当兵的名额,并通知陈汉生后天去换军装。 听说定下了当兵的事儿,还要换军装了,陈汉生高兴得象个小孩子似的跳了起来。 谢春香看着陈汉生,苦笑着摇了摇头,说,“白用了我一片心!从小到大的爱着,爱到今天,还是一点不听我的!算是白爱了一场了!” 陈汉生换了军装后,第一个跑到谢春香面前,让谢春香看,并问谢春香,他穿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谢春香心思不在这上面,她支吾着说好看好看,就走到一边,暗自落泪。 谢春香想着,说服不了陈汉生当兵的事,能够让他彻底定下这门亲事,也算是让她觉得是一件大事。于是,在谢春香的授意下,王大安又跑了一趟,说了这边想请那边的大人过来走一趟的想法。那杨小凤的父亲,也正有此意,这件事很快就定下来了。 两边的人都走完程序,这门亲事,也就算是铁板钉钉了。 陈汉生既然同意了这门亲事,就不得不按照当地风俗,走完这个程序。 随着与杨小凤的一些接触,陈汉生虽然不可能改变当兵的想法,但内心里也把杨小凤当成了他此生此世的婚姻考虑,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若干年以后,这桩婚姻还是没有走到头。 第三十章:新兵路上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走兵的那一天,陈汉生经历了二叔当兵时一样的待遇,先是大队开群众大会,干部讲话,然后新兵讲话。临到新兵讲话的时候,戴连长对陈汉生使了个眼色,陈汉生就冲到台前,拿起那个别喇叭筒,对着台下众多的人大声说,“我叫陈汉生!自愿当兵!当兵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部队是一所大学校,我要在那里好好学习,追求进步,做个合格的军人!为家乡争光!” 陈汉生本是随心想起的几句,却赢得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的程序,就是送兵。差不多上百人的阵势,敲锣打鼓,很是风光。 陈汉生走在新兵的队伍中,突然看到送兵的队伍中,有他的未婚妻杨小凤。杨小凤扑闪着大眼睛,与另一个女孩随着送兵的队伍,一路前行。那个女孩的未婚夫,是陈汉生认识的一个叫杨菊生的小伙子,也是陈汉生的下堂母亲所住的那个地方的人。 杨小凤扑闪的目光中,分明有一种留恋和祝贺的双重意向,陈汉生能够感觉到这一点,但对他来说,当兵是一个男伢的义务,也是他想要有所造就的志向。即使是已经有了感情的未婚妻,也无法挽留得住的,更是不可改变的。陈汉生虽然不能说什么,却也用眼神在向未婚妻暗示,好好在家等他个三五年,他就会回来与他结婚的! 杨小凤似乎接受了这种目光,她在看似平常的送行中,流露出一种引为为豪的情绪,这种情绪,无形地激励着陈汉生,也让陈汉生安定了自己的某种不安因素。 新兵来到公社集合,就不只是几十人的送行,而是几百人上千人的送行。整个路面,几乎就被新兵和送行的队伍所占据,连偶尔的车辆也得停下来,让这去浩浩荡荡的队伍过去。 到了县城,那队伍就变得更加庞大,甚至移动到哪里,就几乎占据了县城的所有风景处。 陈汉生有些没头没脑的时候,公社里那个负责征兵的当过兵的朱部长,给他送来一个小本子,并对他说,“到部队里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入党,多多进步!” 陈汉生还没有来得及说句如何感谢的话时,那朱部长已经不见人了。 一支浩大的队伍,很快随着兵种的不同而开始分散。 陈汉生也跟其它人一样,背着背包,走上了一辆军车。坐在军车上的他,穿戴整齐,身背背包,对他来说,成为一名正式军人,现在只差两点,一是军人的领章帽微,二是一杆军人的枪支。 军车停在武汉某处一个大场子上,戴连长一声令下,一个个身穿绿色军装的战士,顿时变成了一只只绿色的大青蛙,纷纷往军车下跳,然后集中到那个大场子上。 站在队伍中的陈汉生,只听到场上前面,有一个首长在讲话。但只讲了几句,队伍就开始分散,然后又是一次分流。 不断的队伍分流,让陈汉生感觉到象是迷了路,一时找不着北。 幸好队伍要吃饭了,陈汉生也可以缓过一口气,认清东西南北了。 新兵刚吃完饭,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戴连长突然叫一声:“陈汉生!” 陈汉生被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过错。 戴连长大声宣布,“现在,你就是这个新兵班的班长!一路上,你要负责带好你这个班!” 陈汉生既惊又喜,他虽然早就感觉到这个戴连长喜欢他,却不曾想到戴连长要他来当这个班长。 如果是别人,会赶快说一声谢谢!可此刻的陈汉生,却显得有些愚笨,不知所措,甚至有一种害怕不称职而非常不安的感觉。直到那些新兵向他投来既羡慕又不无嫉妒的目光,催促的目光,陈汉生这才很迟钝地回答,“感谢首长的提拔!” 陈汉生用词不当,让戴连长笑了笑,说,“这可不是真正的提拔,你也只是一个临时的班长!不过,你可要尽职尽责,做出表现来的!” 后来的陈汉生,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新兵去部队路上的班长,显然就是一个临时授权。即使是新兵连的班长,也仍然是暂时的,只有到了老兵连,那班长才真正算得是一个班长。 陈汉生虽然想到要做出表现,却没有一个具体的确定,他不知道如何去履行一个临时班长的职务,只知道自己听首长的话就行了。 下一步的行程,是从省城开往直接的部队所在地。陈汉生跟着队伍,来到了一条铁路边。 铁道上,停着一辆闷罐子车,前后很长。陈汉生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火车,因此他很好奇,甚至望着那列火车出了神儿,直到戴连长喊他一声,他才醒悟过来,并跟着队伍上了那辆闷罐车。 闷罐车很黑,几乎没有什么光亮。高高的上方,有一些稀散的小车窗,车窗很小,让人感觉到坐在车内,就象坐在黑屋子里。只是,大家的情绪并没有就此消减,依然十分兴奋。 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大家就凭着列车的感觉,想象着所走过的路程会有多远。 随着时间的转移,闷罐车里的光线渐渐加强,甚至完全可以看清彼此的嘴脸了。 随着列车的前行,车上的新兵渐渐因刚才的兴奋过度而精神疲劳,慢慢地睡着了。东倒西歪的睡相,让醒过来的戴连长觉得很难看,甚至觉得这简直就不是一支解放军的队伍,而倒象是一堆俘虏兵。 戴连长就推醒了那些兵,然后对陈汉生说,“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到晚上再睡!大家唱个歌!” 陈汉生赶紧响应,可他不知道让大家唱什么歌好,因为陈汉生,他自己本身就不会唱歌。 戴连长看出了陈汉生的为难,就提议说,“那我现在就教大家唱一首新兵连必学的歌曲。这首歌就叫《我参加解放军穿上绿军装》!现在,我先把歌词给大家说一下,大家也用笔记一下!” 陈汉生头一个拿起笔和那个朱部长送的小本子,开始认真的记了起来。 歌词的大意是: 我参加解放军穿上绿军装, 我走进红色学校扛起革命枪。 红色领章两边挂, 五星帽微闪金光。 伟大领袖毛主席, 前进路上指方向。 忠于人民忠于党, 保卫祖国站好岗。 仅写下第一段,陈汉生就感觉到有一股激情昂扬在胸中。 戴连长开始带着曲子教大家学唱这首军歌。军歌激越的言辞,昂扬的曲调,立刻让大家受到了一种感染。等到戴连长教会了这首歌时,陈汉生更是激情满怀地开始试唱,并为自己当兵还是为了找出路的思想感到羞愧。 第三十一章:新兵连的第一天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闷罐列车在河南一个什么地方停下后,那道门还没有完全打开,那些新兵就赶紧往门边挤。戴连长还没有发声,就有人迅速往外跳。 最后跳下来的陈汉生,一下车就看到那里停着几辆军车,他满以为这里就是他当兵的地方,没想到戴连一个集合的口令,让他赶紧站在那个并不整齐的新兵队列之中。 戴连长对那些新兵发话:“马上就要到达新兵连了!大家要注意自己的当兵形象!一切行动听指挥!上车!” 陈汉生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一些新兵就开始抢着上了军车。 大蓬军车里挤着新兵,陈汉生正好处在中心,他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可那些新兵却开始议论新兵连的去向,并预计可能到达的时间。但大家心里并没有底儿,甚至连新兵连设在哪里,都无从知道。 紧接着,因为戴连长不在上面,一些人开始议论起兵种来,几乎每人都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分到一个好的部队里,将来能够提干入党,如果不行,能够象这些拉兵的司机一样,能开个车,学个开车的手艺,那也是一个很好的运气。 陈汉生不愿意去想那么多,他只是对部队有一种向往。避开人群,他靠近一个车帮子,开始眺望车外的风景。 一马平川的大地,给了陈汉生一种强烈的新鲜感。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更是让陈汉生产生了联想,在这样的地方种田种地,肯定要比在家乡种地轻松,起码,挑担子也好走路。 几乎没有什么大起伏的道路,让陈汉生又觉得军车象是在原地踏步,没有多大的进展。 正在行进中的军车,突然在一个很平坦的大场子上停了下来。 陈汉生随着那些新兵,再次象下绞子样的从帆布大解放里往下跳。 还没来得及整理身上的衣服,新兵连总部一声哨子响,全体新兵就在那场子上唰啦一声排成一个纵横交错的整队。 时间仓促,好多人不是帽子没戴正,就是衣服的扭扣没扣好,或者是应该放在后背的东西挪到了前面,或者是鞋子刚刚脱下吐吐臭气还没来得及穿上第二只,甚至有连被子打开都没来得及捆好的,背包带儿都还拖在地下,那样子哪里象个打仗的队伍,分明是一支吃了败仗的残兵败将。 尽管没有人提前宣布什么纪律,整个场子上却没有一个新兵说话,这除了新兵很听话之外,更主要的是这些从山里出来的新兵都有一种军人的直觉,部队在这种场合下当然是很严肃的,部队集合可不是生产队里开会,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队伍肃穆得象死了人一样地安静了一会,一个首长模样的人走到了块形队伍的前面,立刻,所有的新兵都翘着脖子张望,宽大的场子上便又象站了一大群企鹅。 陈汉生等老乡离那个首长的距离最远,因此大家翘首相望的姿态,就更陈汉生觉得好笑。 老乡周春林以他站在前排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有利条件,避免了他个头一般的不利因素;位居第二的王春林以高出周春林半个头的天生条件流露出一幅从容不迫的样子;李云海得天独厚,一米七六的高个子,鹤立鸡群,似乎这样还不够,后头又加上个董桂来,董桂来虎背熊腰,象一堵高山样地立在那里,可是苦了站在他后头,身高只有一米五多一点的周大苕。周大苕左右跳不出那几堵山,偶尔把身子歪出队列却又不敢多往前看,急得象狗婆子淹死了儿样。 陈汉生自知无论怎样也是徒劳,干脆不作什么指望,就心猿意马地站在那里,开起了思想小差。 其实大家盼望的并不是那首长的长相,虽然看一个首长的相貌也能刺激大家的好奇心,但大家此刻更关心的却是那位首长的声音,那似乎关系到新兵前途命运的讲话!确切地说,大家还不知道队伍会不会在这里再解散或再分流,会不会突然有一个行动上的大改变,或者干脆说会不会因一个什么特殊情况使这些新兵的命运契机大转,尽管大家心里很清楚,他们的后勤兵兵种已定,无论把大家拖到哪里,也改变不了这个并不理想的兵种。只是,大家还是很不甘心地作着种种侥幸的猜想,巴望命运能出现奇迹般的转折。 处在那个命运总是捉摸不定的特定时代的新兵,爱猜想是大家的一种爱好,富于幻想是大家的共性,敢于猜想是大家的特色,胡思乱想是大家的本领。 那个长相模糊说话也似乎吐字不清的首长究竟说了些什么,大家好象都没听清。只见他离开那个地方,另一个人就叫解散。 大家刚刚解散,正准备议论议论那位首长究竟说了些什么,精瘦精瘦的戴连长吹响了他的口哨,尖利的哨音唤起了新兵动物本能般的条件反射能力,个别新兵甚至因为突然紧张而在裤裆里尿了点尿。 大家在场子的一角立正稍息后,戴连长把一双绿荧荧的猫子眼在每个人身上睃巡。那双眼睛吐着直裸裸的锐利和深沉,似是一双魔鬼的眼睛,又好象是上帝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叫大家感到可怕的同时又夹杂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尽管大家心里很清楚,这个戴连长虽然重要,但不会对我们的命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但富于幻想的大家对他依赖的某种企盼还是多于恐惧。于是,大家在试图回避的同时,最终还是象虔诚的教徒一样地等待着戴连长的发话。只有比较淡定的陈汉生,想法与别人不太一样,他甚至开起了思想小差,有些想家想祖母了。 戴连长看完了大家,用非常严肃的口气对大家说,“这里就是正式的新兵连!大家要在这里训练学习三个月!希望大家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做出更好的表现,不要让父母失望,不要让家乡的人失望,更不要让组织失望!” 戴连长的一连三个不要失望,让大家本来就有些紧张的心弦,更加崩得紧了。 队伍解散之后,大家按照新兵连的安排,各自就位。新编的班次,一下子打散了新兵想要与老乡在一起的念头,也让整个新兵队伍开始出现一种陌生状态。 但几乎所有新兵,安顿好以后,就开始寻找老乡。 来自好几个省和不同民族的新兵,不仅说话的声音不同,土语方言也各有别,甚至根本就听不懂。因此见到老乡,就更有一种亲切。 不过,这些只是一个表面现象,大家想要寻找老乡的意思,是可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包括心里的感受和想法。如果是在外人面前,彼此都担心自己的某些真实的想法,会不会让对方当成是一个思想不好的把柄。 因为这个原因,几乎所有的新兵都在这个新兵连的头一天里,头一件大事就是寻找老乡,说说心里话。 陈汉生是个不太注重考虑个人政治表现的新兵,他只是喜欢那些能够打动他好奇心的事情。新来初到,他觉得这个建立在一个大农场的新兵连的风景,虽然有些单调,却也非常开阔。对异地有一种诗意的新鲜感的他,没有去参与,也不想参与那些新兵关于命运前途的过多议论,而只想好好的吸一吸这里的新鲜空气,感觉一下这个空旷得一眼可以望到天边的平原农场的氛围。 就在陈汉生感受着这里的风景和氛围时,耳畔里突然响起了一种琴声。那琴声是陈汉生几乎没有听到过的,特别优美,他顺着那琴声走过去,看见一个新兵就站在河边的一块空地上,面向那条大河,否着脖子,拉着一首陈汉生虽然听不懂,但却感觉到特别好听的曲调。 陈汉生就非常认真的听了起来。 那琴手见陈汉生听得那么认真,便在拉完了曲调之后,放下琴,跟陈汉生说起话来。 “你叫么事呀?是哪里人呢?”那人操着一口浓重的武汉口音。 “我叫陈汉生!”陈汉生用地道的浠水方言回应,“你是不是武汉人?” “你么晓得我是武汉人呢?武汉新兵笑着问。 陈汉生说:“我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就有个武汉老师教过我的书!” “怪不得呢!”武汉新兵说。 “你这琴叫什么琴?”陈汉生好奇地问。 “我这叫小提琴呢!”武汉新兵说话总喜欢带个“呢”。 陈汉生接着问,“你刚才拉的那个曲子,叫什么曲子?” 武汉人看了看陈汉生,说,“我那叫《红太阳的光辉照炉台》呢!您呢,觉得么样?好听不好听呢!?” “好听!”陈汉生说,“真的好听!太好听了!” “怎么?”武汉新兵看出了陈汉生的心思,“您呢想学?” 陈汉生本能地摇摇头,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他觉得这东西太高级,不是他能够学的东西。 “您呢想学我可以教你呀!”武汉新兵说, 陈汉生差不多被说动了心,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与这件事之间有一种无法说清的距离感。 “你能不能再拉一段曲子我听听?”陈汉生试探着要求。 “可以呀!”武汉新兵说着,就把琴举起来,夹到脖子上。 陈汉生觉得这个乐器很古怪,但很快就被新的琴声迷住了。 陈汉生正听得津津有味时,那武汉新兵突然中止了琴声,并对陈汉生说,“连队响号了,要吃晚饭了!” 陈汉生便随着那个武汉新兵往新兵连里跑。 吃晚饭的时候,几乎所有新兵都在议论一个同样的问题,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拿到领章帽微。一个先吃完饭的首长走过来,问大家在说什么,大家便只好说了这个问题,那首长笑着说,“很快!你们训练结束的时候就发!” 听说要等到新兵训练结束才发,大家就有些沮丧。似乎,他们从家乡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拿这两样东西。当然,更重要的是,对这些新兵来说,领章帽微不只是一个小小的东西,而是一个正式军人的象征! 晚上,熄灯号响后,陈汉生却迟迟不能入睡。他的脑子里,除了领章帽微的期待,还有那优美的小提琴声的影响和向往。 第三十二章:政治学习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进入新兵连的第二天,整个新兵连的气氛就与前一天大不相同。如果说第一天新兵入伍,士兵还没有安置好,还有些事情要安排,要处理,显得有些松垮,到了第二天,就与第一天完全不一样。军营的紧张气氛,部队的严格纪律,士兵的听从指挥,都在这个第二天得到了充分的证示。 这个特别的第二天,不是军训,而是政治学习。全体新兵集中到农场的那个大场子上,盘腿而坐,听新兵连首长讲话。 新兵连首长高指导员,是一个个头很高,身体有些发胖的连级首长,他说话的中气很足,但语气中还带着一种首长的温和和对士兵的那种关爱。虽然是河南人,讲的却是普通话。 高指导员直言不讳地这样说,“新兵入伍,最重要的是思想教育!大家都带着各种不同的目的,不同的思想杂念,来到部队当兵,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抱着找出路的思想来当兵,而不是抱着保家卫国的信念来当兵的。有不少人,还希望在部队里找个好工作,学得一门手艺,将来回地方好弄饭饭吃!有人,甚至公开说是想在部队学一门开车的手艺,回去好凭这门子开车的手艺,找一个开车的工作!也有人,想在部队学门炊事员的手艺,回去将来当一名厨师!当然,还有不少士兵,想在部队里入党提干,但却没有想到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而是为了个人利益,甚至是为了耀祖光宗!这种种不健康的思想,不正确的人生观,将会直接影响部队的战斗力,影响军人的崇高形象!如果不进行思想整顿,就会让一些战士思想消极,动机不纯,作风不正!......” 接下来,高指导员又把自古以来当兵的传统思想和光荣的革命传统,进行了充分的比较分析,并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对新兵进行一场思想教育。 所有听到讲话的士兵,都受到了一种精神鼓舞,并意识到自己的思想问题之严重。 高指导员讲完话后,新兵解散之前,戴连长提前宣布,下一节课是分班讨论。 短暂的休息时间,几乎只让大家去上一个厕所,甚至有人还没有从厕所里出来,再次集合的哨音就吹响了。那些来不及的新兵,甚至提着裤子往提前安排好的屋子里跑。 自由讨论不象刚才听课时那么严肃,士兵甚至可以自由地坐在床铺上,进行充分的自由发言的讨论。在这个讨论会上,一些新兵对自己的当兵思想和动机进行了检讨,只是口气各不一样,老实人态度认真,聪明人带着敷衍,狡猾人甚至干脆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思想,怕说出来让别人觉得自己的思想太落后。 临到陈汉生发言的时候,陈汉生就毫不隐瞒地说,“我当兵的思想很复杂,一方面,我也明知当兵是为了打仗,是保家卫国的需要,但我同时也带了个人的想法和目的,我也跟许多人一样,想在部队找个好工作,或者是进入汽车连,甚至也有入党提干的思想,不过,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能在部队学拉小提琴,只是不知道部队允许不允许!” 陈汉生的发言,让大家既觉得真实又觉得好笑,甚至觉得有点奇怪,一路上,大家都在吐露自己的真实思想,却从没见过陈汉生说过想学拉小提琴的想法,也更没想到,这个新兵,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 “可以呀!”参加讨论的高指导员笑着说,“学拉小提琴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拉得好,还可以考虑进入部队宣传队的!只是,如果你没有分到适合这个工作的单位后,你不能因此而影响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业余时间,你完全可以去学这个东西的!” 陈汉生没想到自己的真实思想,反倒得到了首长的充分肯定,他有些喜出望外。 高指导员接着对大家进行引导性的教育,“大家想干什么,这个并没有错,但如果只想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不服从组织分配,那就不行!在将来的工作分配这个问题上,大家要做到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而且,大家还要有一种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思想!” 高指导员的引导性教育,让大家的思想豁然开朗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场子上的高音喇叭响了起来,一个新兵接着一个新兵的发言,顿时在那高音喇叭里响起来了。那些发言大同小异,大多是表现自己思想积极,并对那些不正确的当兵思想,进行一种深刻的认识和批判。 陈汉生其实还有一种隐藏得很深的思想,那就是他的当兵,也有他的失恋打击这个因素,但陈汉生不想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这个思想只是他的一个潜在的支撑,他会不会因此而作为当兵的主要目的,连他自己现在都说不出来。陈汉生自己也很清楚,他虽然也有想在部队入党提干的思想,但那种愿望并不强烈,甚至觉得那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他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想学会拉小提琴。 一连数日的政治学习,几乎把所有新兵的真实思想和动机都挖出来了,也让所有新兵都在试图改变自己的错误思想。尽管有不少人虽然口头上承认了自己的思想动机,却并没有真正从思想上解决问题,有人,甚至只是在说假话,但整个新兵连,却开始呈现出一种积极的思想态度,并上升了当兵的意识。 但尽管大家都在更正自己的思想,依然还有自己的真实想法存在,只是大家都不尽量表现出来,或者表现出来的,只是那积极的一面,没有消极的一面。到最后,几乎所有新兵的发言,都步调一致: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对于一些人完全在说假话,陈汉生暗自好笑,并由此想到他自己,偶尔也会隐瞒一些真实的思想,觉得人是个有些古怪的动物,不按正常思路去考虑问题,而是要拐着弯儿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渐渐地,陈汉生就不再对政治学习感兴趣,他觉得这种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政治学习,分明就是在走一个过程。人没有私心杂念,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是新兵战士,就是首长,也会有不同的个人想法的。 陈汉生就开始转移精力,有事没事,他就去看那个武汉新兵拉小提琴。他越来越觉得,拉小提琴真是一件最好的事,只是在新兵连,他不可能也没有精力去做这件事,他必须等到进了老兵连,再去考虑这件事。 让陈汉生觉得奇怪的是,那个拉琴的武汉新兵,也只对拉琴感兴趣,对别的都不怎么感兴趣,他甚至从不在会上发言,除非有首长点名要他发言。 这天,陈汉生再次去看武汉新兵练琴,突然发现他面前放着一张纸,那纸上的谱子不是阿拉伯数字的那种,而是划在五根线上的一些奇怪的符号,那些符号都一个形状,并且既不是数字,也不是文字,而象是没长成青蛙的小蝌斗。 “这是什么?”陈汉生好奇地问。 “五线谱。”武汉新兵说。 陈汉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便进一步问,“为什么要用这个学拉琴,用简谱不行吗?” “不行!”武汉新兵说,“学小提琴必须先学会认识这个!” 陈汉生没想到这还是学拉小提琴前的一个障碍,也进一步意识到,学拉小提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有点可望不可及。 看到武汉新兵别着自己的一只左手在练琴,陈汉生又问,“你手长期这样别着,痛不痛?” “当然痛呀!”武汉新兵说,“不过,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不痛了。” 陈汉生正要说什么,新兵连响起了急促的哨音声。 第三十三章:军训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武汉新兵赶紧收起琴,与陈汉生一同往新兵连里跑,并以飞快的速度加入到新兵连的队列之中。 戴连长在队伍前简短地宣布:“从明天起,新兵连开始严肃的军训!各位新兵,要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部队军训,不是民兵训练,可以嘻嘻哈哈的!新兵连的军训成绩,将写进你们每个新兵的档案里!” 戴连长的训话,本来就让大家感到紧张,听说军训成绩还要写进档案,所有新兵更感到紧张。 这个晚上,不少新兵都因为紧张而一时睡不着觉。不少新兵,甚至开始想家了。 第二天早晨,起床号刚刚拉响,所有新兵就赶紧起床穿衣,并迅速折好被子。 不一会,新兵连又拉响了每天必须进行的第二个号声,吃饭的号声。 新兵们围在一起,开始吃饭。 饭菜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区别,大白菜炖粉条,里头还有不少的肉丝。这种生活,对生活在农村的新兵来说,简直就是改天换地,因此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 有人还没有吃完饭,紧急集合的哨音就吹响了。听到哨音,所有新兵就象听到了催命符一样地紧张,丢下饭碗就往操场上跑。 队伍基本排列整齐后,一声“立正”——“稍息”的口令,很快让所有新兵通过注目的形式,让队列摆得更回整齐,也让整个场面的气氛更加严肃起来。 整个场面,基本上就是雀鸟无声的那种安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连咳嗽都忍耐住了。 戴连长接着开始训话,“各位新兵!今天训练的项目是起步走和正步走两种!首先训练的是起步走,然后是正步走!下面解散,再各班重新集合,分班训练!” 解散的口令刚刚发出,各班就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哨音,好象整个新兵连,在搞一个时间上的比赛。 陈汉生还在东张西望,班长就点了他的名。陈汉生赶紧站到队伍中,挺胸昂首,两眼目视前方,作机械状。 班长开始了严肃的训练。 起步走的训练过程并不难,甚至有点简单,基本上就是个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如果不喊立定,就一直按照这个节奏走下去,没有立定的口令,还不能停下,哪怕是走到水坑里,还得继续走。实在是走到无路可走的障碍区,就要按照这个节奏原地踏步走。 整个操场,在同一时间,进行着同样的操作训练。 陈汉生看到所有人都在进行同一样的训练,觉得有点好玩,可笑,但他却不敢笑,并且极力地配合着。 可是,到了正步走的时候,陈汉生就更觉得那场面搞笑好玩。严格正规的正步走,让场面上的所有新兵,都顿时变成了木偶一般,统一的机械动作,更是让陈汉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陈汉生也明知这种场合下,是不能笑的,笑就不严肃。可是,陈汉生实在是忍受不住,他想不笑还做不到,甚至越笑越觉得可笑。 陈汉生的笑声,感染了他人,他人也忍不住笑了。 “陈汉生!”班长大喊一声,喝令,“起步——走!” 陈汉生不得不听从指挥,独自起步往一个方向直走,一走走到一面墙之下,那班长还不叫停,却只是对他说,“你就在这里笑吧!什么时候不笑了,再回来训练!” 陈汉生知道自己错了,想笑也再笑不起来了。 陈汉生只能在那继续原地踏步,并等待着班长的召唤。 班长却一直没有召唤,继续让陈汉生在那里原地踏步。 一直等到那节课结束时,四川人的班长才让陈汉生回来,并严肃地对他说,“你刚才都笑啥子?训练有个啥子好笑的?你作为一个新兵,一点也不严肃,这是非常不对的!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让你全连点名的!” 陈汉生再也不敢笑。 再也不敢笑的陈汉生,立刻加入到严肃的正步走训练当中。 严格的正步走,不仅要身正形稳,动作干脆,还要整齐划一,抬腿离地的距离,绝对保持一致,并且脚掌要保持平行状态,两手的收甩动作,更是要干脆利索,机械性强。 聪明的陈汉生,很快就掌握了这些动作的要领,并且走得比别人还要好。很快,班长就让他给大家做示范动作,并有向他学习的意思。 陈汉生顿时就有一种成就感。 收班的时候,陈汉生还在得意这种成就感,没想到班长却对陈汉生这样说,“别人都可以解散,唯独陈汉生,要加训半个小时,把刚才因不严肃而耽误的时间赔回来! 陈汉生有点想不通,他不是比别人走得更好?他不还给大家做过示范?怎么还要惩罚他呢? 但陈汉生虽然想不通,还得按照班长的吩咐,在场子上再练了半个小时,这才回到班里。 班长见了陈汉生,笑着问,“明天还笑不笑?还笑再让你去一边呆半个小时,然后再 罚你一个小时,看你还想不想笑?” 陈汉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还哪敢?” 班长拉他坐在身边,对他说,“当兵搞训练,分明就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你怎么还笑得起来?我怎么想也想不通!其实,你的悟性并不差,只要认真,再加吃苦,你就能取得比别人更好的成绩来的!” 虽然班长只说这些,没有说更多的,陈汉生还是能够感觉到班长其实是爱他的。对此,陈汉生很有一种温暖感。 陈汉生就问,“班长!明天还是军训吗?” 班长摇了摇头,说,“明天的安排,还是政治学习,估计要到下周一,才有可能接着军训。” “下次军训会是什么?”陈汉生寻根究底,“会不是会练习打枪?” “还早着呢!”班长说,“还有很多的项目没有进行!打枪是最后的程序!” 陈汉生就有点失望的意思,对他来说,当兵还没开始摸枪,甚至还没见到枪,是一件最渴望也很扫兴的事情。 第三十四章:内务卫生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第三十四章:内务卫生 第二天早晨,陈汉生刚一起床,就听到班长对大家说,“今天还要政治学习,大家准备好自己的本子和笔,要做笔记。” 陈汉生拿出了那个朱部长送给他的本子,还拿出了一支钢笔。 吃过早饭,班长正准备带人去听课时,突然连部下了一个紧急通知,把班长也通知去连部了。 听候指挥的新兵们,一时不知所措,甚至在私下开始议论起今天的情况是否有点不正常。 事情果然发生了变化。 小道消息很快传来,一个上级首长的到来,改变了这个上午的日程安排。 小道消息是真实的,操场上还停着一辆临时到来的首长坐的帆布小车。 高指导员带着一行人,开始了各个班级的突袭式检查。 陈汉生就问那些有经验的兵,新兵连在检查什么。 那有经验的兵的就告诉陈汉生,“很可能是检查内务卫生。” “什么叫内务卫生?”陈汉生虽然知道个大概意思,却很不确切,便要寻个明白。 “你真是个新兵蛋!”那人说,“内务卫生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呀!”陈汉生反倒有些焦急了。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那人说着,就走开了。 陈汉生就带着好奇的目光,等待着检查队伍的到来。 检查队伍从第一个班开始检查,所有的班长都在检查队伍之中,他们想要有所改变,也无法向所在的班发出任何信号。 所谓的内务检查,其实就是看室内的整理,尤其是看床铺的整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被子折得是否合乎要求。 陈汉生的被子折得非常一般,甚至没有什么轮廓。 检查的队伍进来了,所有新兵都心情紧张地看着那些人过来注目。四川班长想要重视,却显然来不及,只能任凭检查队伍作一个过场式的检查,然后再等着全连的打分。 唯一折得最好的被子,当然不是别人,也不是任何一个新兵,而且班长的。 检查队伍挨个做完检查后,几乎占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检查队伍解散后,班长很快就回到班上,而且脸色很不好。看得出,这次内务卫生的评比,班上肯定没得到一个好的评价。 那辆停在操场上的帆布小车开走了。 连部吹响了集合的口哨。 所有新兵立刻集合到场子上。 高指导员有些生气地对所有新兵训话,“今天的内务卫生检查,成绩很不理想!作为一名军人,内务卫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我们必须要做好这方面的工作!因为内务卫生,同样也是部队战斗力的呈现!是军人作风的呈现!下面,各班排要进行一次严格的内务卫生的训练!然后各班再进行一次评比,不达到要求,决不停止!而且,从今以后,这个内务卫生的工作,要一直常态化,不能有半点松懈!” 紧接着,戴连长又进行了一些必要的补充和强调,这才宣布解散。 队伍解散之后,各班开始进行内务卫生的正常教育和训练。 四川班长言传身教,让大家跟着他学折被子。 陈汉生悄悄地用心注意着。过去他一直不太在意这个细节,甚至觉得班长把被子折得那么四角四齐,完全是做给别人看的,没有这个必要。现在他才明白,这不是一个表现工作,而是一个军人的起码素质问题。 陈汉生就开始学着班长折被子。 陈汉生很快就懂得了折被子的诀窍,那就是先把被子折成四股,然后合为一体,再在被子的基础上,用两手狠狠地在被子的两头卡出一个五指宽的折叠线,并算好整个被子的距离,再卡出一个总高度的折叠线,再将被子折叠成一个四方四正,类似于豆腐块那样的,有梭有角的形状来。 但陈汉生试了几次,还是很不理想,因为他的被子是新被子,新被子有很大的弹性,折好了很快又恢复到原状,而且有鼓突的现象。 班长就细心地教他如何用力加强梭角的形成,如何控制被子的弹性,又如何收拾那些还不分明的棱角。 差不多折腾了一个上午,陈汉生总算完成了这个内务卫生的基本事项。 连部再一次吹响了哨音。 那个刚才解散的检查队伍,很快重新走进各班,开始进行新一轮的内务卫生的检查。 当检查队伍来到陈汉生这个班时,陈汉生单凭那些检查人员的表情,就感觉到成绩应该不一般。而且,还有人对着陈汉生和班工的被子指指点点,好象是说班长的被子折得最好,陈汉生的被子可算是第二了。 评比结果很快出来了。连部的高音喇叭里公布了这次内务卫生的检查结果,陈汉生的这个班,果然评得了全连第一! 班长为此十分高兴,因为他不只是挽回了第一次检查的落后面子,还争得了全连第一的好名誉。 但班长在班务会上,却很谦虚地说,“我们班虽然取得了内务卫生的好成绩,但在军训和政治学习方面还很不突出,希望大家积极努力,创造好的成绩,为我们班争光!也为自己的新兵连成绩而作出努力!” 班长的讲话,给了大家一种鼓励,也让大家的心情变得很好。 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这在这个时候,新兵连出现了一个特不好的消息,这个消息,甚至让所有新兵都产生了不安的情绪。 第三十五章:退兵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说消息其实有点不准确,因为这件事提前没有半点消息,因此可以说是一次特别的事件。 那天所有的新兵都集中在操场上,要进行新一轮的政治学习,突然来了一辆帆布车。紧接着,帆布车的后面,又跟来了一辆大解放。 先头的小车里,只下来几个首长级别的人物,接着的大车里,却下来了好几个穿着白衣的男女兵,看得出,那些穿着白衣的兵,不是医院里的护士,就是军医。 正在准备上课的高指导员,赶紧跑步到那个从小车里下来的首长面前,来了一个立正姿势,然后说,“报告首长!我连已经作好一切准备工作,请首长指教!” 那位胖首长就回了一个礼,然后大声吩咐,“按照既定的安排,现在就开始工作!” 所有新兵都有一种预感,只是说不好这种预感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戴连长回到队列中,对全体新兵训话:“根据上级首长的安排,今天所有的新兵,都要进行一次重新的体检!队伍解散之后,各班按照时间安排,排队检查!” 所有新兵听到这个消息,就如同天空响了一个劈雷。 部队要重新进行一次体检,很快就让所有新兵恐惶不安。大家当然怕的不是这个重新检查,而是害怕重新检查,也许会让他们的人生出现意外。即使是那些自以为身体没有问题的新兵,也照样会有不安的情绪产生。 连首长似乎发现了这一点,戴指导员赶紧对大家做工作,“大家不要恐慌,只要身体没有问题,只要地方的检查合乎要求,这次复查,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尽管首长这样安抚,大家的紧张心情还是有增无减。 复查的工作紧急开始,所有新兵都按照顺序接受部队医生的重新检查。 陈汉生也同别人一样,站在等待检查的队列中。 陈汉生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只是担心自己的沙眼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临到陈汉生的时候,一个操着普通话的女医生,一边跟他检查,一边与他聊着天儿,问到他是哪里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甚至问到他为什么想到来当兵,怕不怕当兵吃苦。陈汉生没有多想,凭着感觉如实应答。 检查眼睛耳朵的时候,陈汉生突然心跳加快,迅速的穿越之中,他甚至作出了很坏的打算。如果万一不能过关,他也只能回到地方,重新寻找自己的人生了。但有一点,他是坚定不移的,那就是,他想学拉小提琴。 女医生检查得很认真,她不只是戴着一个带灯的头罩,细细检查了陈汉生的耳朵,还非常认真地查看了陈汉生的眼睛,并在检查中询问陈汉生,“你的眼睛是不是见风就流泪?” “一般不是这样的!”陈汉生如实地说,“只是遇到大风时,才偶尔会流泪。” 女医生取下了有灯的头罩,对陈汉生说,“你可以走了。” 陈汉生仿佛重生一次,他激动地离开那个女军医,回到了班上。 检查身体的人走后,整个连队总算吐了一口气。 部队接着进行原来的安排,大部分时间是政治学习,小部队时间是军训。 这天不是政治学习,是军训的日子,满场的新兵刚要集合,又开来一辆帆布小车,紧接着从车内下来两个一胖一瘦的军官。 没一会儿,两个新兵被叫到连部谈话。 那两个新兵,一个是河南的,一个是湖北的,那个湖北的,还是陈汉生的一个老乡。 那两个新兵从连部出来后,没有回到班里,而是直接坐进了那辆小车。 有人看见,那两个新兵的眼睛都哭肿了。 小车带着那两个新兵,直接走了。 还有人以为这两个新兵有好运气,他们肯定是调到了兵种更好的新兵连。 但很快这好消息的推测变成了坏消息的传播。 两个新兵,是被退回到地方了! 也没听说过他们检查的时候有什么问题,怎么会被退回去呢? 这个消息,很快让整个新兵连再一次不安起来。好不容易通过种种把关,来到了部队,却又被退了回去,当事人肯定会不好想,甚至有可能会出意外。 部队首长很快做了解释,说他们是身体不合格,才被退回到地方的。 但究竟是什么原因退回去的,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这个说法虽然很快安定了新兵的思想,但大家替那两个新兵的忧虑还是有增无减。直到事情都快过去十天半月了,大家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终于有了小道消息,说那两个新兵并不完全是身体原因,还因为别的事而被部队退回去的。至于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 这件事情的发生,让整个新兵,无形在陷入到一种危机感中。虽然他们明知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不少人还是担心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特别的事件,让一些新兵产生了更加保守的思想,甚至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整个新兵连,大家的表现都非常的好。开会发言,都是一样的基调。 陈汉生虽然在内心深处很是同情那两个被退回去的新兵,甚至不敢想象他们是否会想得开,但陈汉生也只能相信组织,爱莫能助。他不愿意过多地去想这件事。 一有时间,陈汉生就去看那个武汉新兵拉小提琴。 优美的小提琴声,不仅让陈汉生得到了一种安慰,也让陈汉生有了更强的学拉念头。 星期天的时候,连队传来一个消息,有车去信阳市,哪些兵想买东西,可以随车去。 听说有车去信阳,不少新兵就跳上了车。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真为买什么东西,甚至买东西只是一个借口,他们只是想到信阳去看看,玩一玩,散一散心。 陈汉生本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但听说有车去信阳,他的脑子里马上就涌出一个念头。这些天来,他一直想买一本识别五线谱的书,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在信阳的一家书店,陈汉生如愿以偿地买到了一本《怎样识别五线谱》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对于想学拉小提琴的陈汉生来说,如获至宝。 陈汉生心里很清楚,在新兵连,他是不可能有时间学拉小提琴的,他也没有小提琴,他准备先学会看五线谱,然后再在适当的时候,开始学拉小提琴。 没多久,连队里传开了一个小道消息,那两个新兵,一个回去后迅速结了婚,陈汉生的那个老乡,回去后得了一个病症,整天不说一句话,家人一问就发脾气,甚至红了眼睛要打人,象是要神经失常了。 陈汉生将心比心,很是难过。 第三十六章:一个不平凡的星期天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又一个星期天来了。 对于那些无所事事的新兵来说,星期天是个可以休息的好日子,却也是个让他们不知如何打发的日子。个人的衣服什么的,都在星期六洗好了,星期天既不搞政治学习,也不搞军训,大家自由活动,但是有一条规定,不能擅自离开新兵连营地,最多也只能在营地周边转一转。 那些热爱体育活动的新兵,倒是可以找到自己的安排,他们或者去球场上打球,或者去跑步,甩单杠什么的。大多数新兵,可以在这个时间里坐下来,给家里写信,或者是去连部找家里寄来的信件。 陈汉生在星期六的时候,把所有的私事都办好了,他要在这个星期天里,开始学习识别五线谱。因此,这个星期天,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非常珍贵的好日子。 陈汉生在买到这本《怎样识五线谱》的书的时候,就禁不住翻看了几遍,并初步知道,五线谱其实与简谱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是记录的方式完全不一样,一个是用阿拉伯数字,一个是用统一的那种小蝌斗的标记,一个是以数字的区别和圆点的位置来划分高低音,一个是用五线位置的高低区别来划分高低音的。 但是,有些细节陈汉生还不是很清楚,他想利用这个星期天,去向那个武汉新兵请教。可惜,那个武汉新兵没有分到陈汉生这个班,陈汉生想要找他,还不是很方便的。 刚刚吃罢早饭,陈汉生就来到了那个武汉新兵的班里。 班里没有一个新兵,只有班长坐在那里看书。 陈汉生就问班长,“那个拉小提琴的新兵到哪里去了?” 班长看了看陈汉生,反问,“你找他有事吗?” “我想请他教我识五线谱。”陈汉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也想学拉小提琴?”班长有点好奇地看着他,那目光好象在告诉陈汉生,这可不是你想学就能学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人家可是在家就学了好多年的呀! 陈汉生点了点头,那意思既是认可,也是一种坚定的意思。 “你去河边找他吧!”班长就告诉他,“他带着小提琴出去了,哪里有琴声,你就到哪里找去。” 陈汉生既高兴又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那本《怎样识五线谱》的书,去了河边。 还没到河边,那琴声就响了起来。 陈汉生顺着那琴声,一直找到那个正在拉琴的武汉新兵身边。 武汉新兵刚开始拉琴,他虽然看到了陈汉生,却放不下自己正在拉的一首独奏曲,一直等到他拉完了那首曲子,他才放下自己的小提琴,看了看陈汉生,问,“你怎么来了?” “我想学拉小提琴!”陈汉生直言不讳地说。 “你想学?”武汉新兵审视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并不起眼的新兵,说,“你会识五线谱吗?” “现在还不会。”陈汉生摇了摇头,又说,“不过,我已经买了一本这样的书,想请你来教我,好吗?” 陈汉生说着,就将那本《怎样识五线谱》的书,递给了武汉新兵。 武汉新兵有点惊讶地看了看陈汉生,他虽然早有这个预感,却真的没想到这个不怎么起眼的新兵真的想学拉小提琴。 “可以吗?”陈汉生试探着问。 “可以是可以!”武汉新兵说,“不过,学拉小提琴,是很吃苦的一件事,他甚至比学别的乐器更难,更难受的。再说,这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学会的,得要长期坚持,你做得到吗?你能坚持下去吗?” “我能!”陈汉生意志坚定地说。 武汉新兵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出现,“你就收下这个学徒吧!” 陈汉生和那武汉新兵同时扭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新兵连的高指导员! 高指导员笑着对那个武汉新兵说,“爱好文艺也是我军的光荣传统呀!你就收下他这个学徒吧!” 又回头问陈汉生,“你认识他吗?” “认识!”陈汉生说。 “你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吗?”高指导员进一步追问。 “不知道。”陈汉生摇着头说。 “那可不行!”高指导员笑着说,“想要学艺,就得好好拜人家为师的!你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想请人家教你学琴,这太显得没教养了吧?听说,你在家就当过学徒的,怎么这点规矩也不懂?” 陈汉生被高指导员说得很不好意思,其实,他很想知道这个武汉新兵姓什么叫什么,以便更好的称呼人家,可是,人家不告诉他,他反倒不好意思问这个了。 “他姓刘,叫刘洪兵!”高指导员主动介绍,“他的小拉琴拉得好,今晚的新兵连晚会,我要点名让他表演的!你就拜他为师,叫他刘师傅吧!” “刘师傅!”陈汉生抢着叫了一声。 刘洪兵笑着应了一声,说,“拜师的事就免了吧!叫我刘洪兵也行!不过,你要真想学拉小提琴,就得要有长期吃苦的思想准备!否则,你是学不了的!” “我能!”陈汉生响亮地回答。 高指导员笑了笑,对刘洪兵说,“这个徒弟,你就算是收下了!今晚的新兵晚会,你得好好露一手给大家听听!我要为这个新兵连,多出人才作贡献!” 刘洪兵听说要他晚上出节目,又要收下陈汉生这个学徒,很是高兴,他当即放下小提琴,开始教陈以识别五线谱,并让陈汉生得知那些不懂的细节。 刚刚吃过晚饭,连部就吹响了集合的哨音。不知情的新兵,还以为又要搞什么紧急集合,顿时紧张起来,有人甚至因为星期天放松了准备,来不及应付。 队伍集中到一个大屋子里,新兵们围成一个圈子,晚会开始。 刘洪兵演奏了一个《千年的铁树开了花》的小提琴独奏曲,赢得了全场的一片欢声! 高指导员故意提示,“大家要不要再来一首?” 全体新兵立即回应,“要!” 刘洪兵就又来了一首《红太阳的光辉照炉台》。 演奏完毕,听众还沉浸在那种美妙的音乐感觉中,直到高指导员带头鼓掌,全场又一次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优美的琴声,精湛的表演,还有那热烈的掌声,以及首长的关心,战友的传教,在这个特别的星期天里,给陈汉生留下了非常深刻又特别的印象。这个印象,一直影响着陈汉生,并让陈汉生在日后的人生中,将这个作为他曾经的人生追求。 第三十七章:手表风波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陈汉生自从决定学小提琴后,就对相关小提琴的事特别地感兴趣。即使是那些别人看来毫无趣味性的五线谱,陈汉生也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一边看,一边还在心里默唱。 偶尔的休息时间,陈汉生也不想放过。他只要一有空,就跑到一边去识谱。渐渐的,他识的谱越来越多,甚至都可以倒背如流了。曾经让他感觉到乱麻麻一片的五线谱,现在在他眼里,一下子变成了优美的符号。 觉得差不多的时候,陈汉生就找到了刘洪兵,说出他已经将五线谱认识到非常熟练的程度。刘洪兵不太相信,并让陈汉生念给他看。 陈汉生拿出刘洪兵交给他的一个五线谱的歌本,任刘洪兵点哪一篇,陈汉生都倒背如流。 刘洪兵就很惊讶地看了看陈汉生,说,“你莫不是全把心用在这上面了,要知道你现在是在当兵,而且是在新兵连里,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耽误了你当兵的大事呢!” “我不会的!”陈汉生说,“学琴是学琴,当兵是当兵,这个关系我还是为处理好的。” “那就对了!”刘洪兵说,“我再给你一本曲谱,你继续抽时间读,读熟了这些,你就可以开始练琴了!不过,到那时,恐怕我们的新兵连生活也要结束了。” 陈汉生接着那个曲谱本,点了点头,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内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决定,他想在新兵连结束之前,能够开始学拉小提琴,而不再只是识谱了。 因为这个想法,陈汉生甚至还找人打听过,哪里会有小提琴卖。听说信阳的文具店里就有卖的,陈汉生当即就有些激动。 陈汉生这次拿到的一个曲谱本,不再是那种简易的歌谱本,而是一些有名的小提琴独奏曲,其中还有不少是外国的名曲。 这些小提琴独奏曲,可不比那些简单的歌曲,复杂的音变,反差极大的音域,快得无法让人读过来的节奏,无一不是一道道难题。 陈汉生感到非常吃力,甚至觉得那些小蝌斗,就是一堆可怕的小虫子,他开始有了一丝厌倦的情绪。可是,当他见到刘洪兵时,刘洪兵眼里的那种似乎早有的预感,一下子刺激了他的自尊心,他更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让人觉得他只是一时冲动,干事有头无尾。 陈汉生就硬着头皮,继续刻苦学习,甚至一有时间,他有开始学习。即使是不能拿着曲谱认真学习的时候,只要心里有空,他就在脑子里默念。 这天中午,陈汉生正在利用别人休息的时间,去一个闲屋里读那曲谱,上课的时间到了,他居然完全忘记了。班长走过去拍了一下他,他才醒过来。 这样的事不止一次了,班长都开始跟他提出了警告。 陈汉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想要一块手表,用来掌握时间。 陈汉生没有过多地去考虑这个问题,就直接给家中写去了一封信,希望家中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寄来一块手表。 大约半个月后,陈汉生收到了从家里寄来的一块宝石花的手表。 陈汉生当即把它戴在手上,但陈汉生没有想要显摆的意思,他只是因为学琴的需要才要这块手表的。 手表戴在手上的时候,陈汉生就有一种感觉。整个新兵连,除了当官的,没有一个新兵戴手表。 陈汉生就凭着这种感觉,尽可能低调地去处理这件事。不是要看时间的时候,陈汉生一般不量出自己的手表。 可陈汉生戴手表的事,还是很快在暗中传了出去。 一次军训检查的时候,陈汉生一个使劲刺击的动作,让他的手表一下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下课的时候,班长被连首长叫去了。 班长从连部回来之后,就对陈汉生说,“你跟我来一下。” 陈汉生就知道有事了,只是还不确切究竟会有什么事。 四川班长把陈汉生带到班外一个空地上,问陈汉生,“你让家里专门给你寄了一块手表来?” “是的!”陈汉生说,“怎么啦?当兵不能戴手表吗?” 班长反倒被问住了,他想了想,说,“倒是没有这个明文规定!不过,你现在还是一个新兵,戴手表会有不好的影响。” “新兵就不能戴手表吗?”陈汉生非常不解地问。 “最好不要戴!”班长说,“虽然部队没有这个规定,但最好不要搞任何突出。” 陈汉生急了,说,“我不是故意搞什么突出,我戴手表是为了掌握时间,免得影响我的上课。” “我知道你是这个原因,但你还是最好不要戴了。”班长似是语重心长了。 陈汉生没有马上表态,他觉得不让他戴手表,似乎是没有道理的。 班长再次发话,“如果你一定要戴,最好不要在上课的时候戴!而且,最好不要让别人发现你戴了手表!” 在这个关健时刻,如果班长强行不许他戴,陈汉生也可能就死心了,班长的最后通融,让陈汉生觉得有机可趁,并感觉到手表还是可以戴的,只是不要露面为好。 陈汉生就自己动手,把原来比较宽松的表带子下去了两截,然后再将表深深地塞进手里面去,一般情况下,陈汉生的手表就不再那么容易让人看到了。 陈汉生觉得这样做应该是稳妥的,因此就这么坚持下去。 没有人再议论这件事,陈汉生也就觉得应该没事了。 这天全连集合,高指导员在讲完了他要讲的课后,突然话锋一转,这样说,“有个别新兵,生活作风上还存在着问题,甚至有搞特殊化的现象!希望这个新兵,能够自我反省,作出正确的决定!” 心虚的陈汉生,一听就知道高指导员是在批评自己,只是没有直接点名。 陈汉生就有些紧张,甚至害怕,在全连集合的场合下挨批评,显然是对自己的前途不利的!她个打击,对他来说,是始料不及的,却也是早有预感的。 陈汉生更有一种新的预感,连首长大会批评过后,班长会直接找他谈话的。如果因为这件小事,让班里也受到了影响,那他可就是个大错人了! 就在陈汉生感谢到非常紧张的时候,那高指导员又突然话锋一转,说,“值得说明的是,我们这个新兵连,有个别新兵积极好学,不怕困难,迎难而上,即使是别人认为做不到的事,他也要去尝试!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大家好好学习的!” 虽然连首长同样没有点名,陈汉生还是能够从高指导员的那次关心上,感觉到是在表扬他这个新兵。 高指导员的一打一摸,让陈汉生很快平定了自己的思想,也让他开始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回班以后,班长果然又把陈汉生叫到一边,对他说,“刚才连首长的批评你也听到了吧?” “听到了。”陈汉生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班长提示说,“你应该想得到,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是思想作风问题,是搞不搞特殊化的问题!”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陈汉生说。 “知道该怎么办就更好。”班长说,“希望这个事情的影响就到此为止。” 陈汉生被连首长又打又摸的事情,很快在新兵中传开了。陈汉生也因此,而成为新兵的议论对象。这其中,有说陈汉生会因此而受到影响的,也有说陈汉生的好学精神,会抵毁这个小小的错误,也有说陈汉生的这个表扬,抵不过新兵搞特殊化的批评,种种说法不一,议论和评估也是各有其辞。 陈汉生开始感觉到一种压力,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自己的前途,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块表寄回去,也没有戴在手上,而是放在口袋里,偶尔在识谱的时候,偷偷看一眼。 他觉得这样做应该是比较稳妥的了。 殊不知这件事,最终还是影响了他。 第三十八章:真枪的感觉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这天上午,陈汉生刚在上课之前拿起那本五线谱,熟悉地进行着默读的时候,突然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哨音。 陈汉生赶紧与那些新兵站在一起,并集中思想听候首长的日程安排。 戴连长下达了一个命令,新兵四排,今天到五七干校轮训!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后,整个四排的新兵就激动起来。 所谓轮训,其实就是轮流训练打枪瞄准和投弹。因为新兵还没有真枪,五七干校那里又数量有限,这项训练只能一个排一个排地进行轮训。 作为一名新兵,希望见到真枪,是长期以来,甚至是参军报名时就有的美好愿望,可真要实现这个愿望,还真的不那么容易。在此之前,其它排的新兵都早已轮流去训练过,并进行了真实的实弹射击。 陈汉生对枪的向往,不是现在,而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就希望有一只枪拿在手里,哪怕是一支木头枪,也能让他得到很大的满足。小孩的玩具枪,虽然打的不是子弹,而是火炮,也能让他感觉到象是真枪实弹。看了《小兵张嘎》的电影后,陈汉生更是对枪,尤其是真枪有一种强烈的向往,只是由于条件限制,让他不仅没能拥有那种真枪的体验,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机会。 二叔当兵的时候,陈汉生就经常问二叔,为什么不把枪带回来让他看看。二叔总是骗他说明年回来带他看,结果一次也没做到。最后,二叔只好对他解释,说部队有严格的纪律,一般情况下,探家是不允许带枪回来的。陈汉生这才死去了看真枪的念想。 陈汉生辍学期间,也曾看到过有人背着真枪从他面前路过,但那些人都一脸的严肃,陈汉生连问都不敢问一声,哪里还敢去碰那真枪呢? 陈汉生是这个新兵连的第四个排的新兵,因此也只能等到今天。早在别个排集中去干校轮训的时候,陈汉生就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是那个排的新兵。听到那些新兵训练和打靶的消息后,他更是渴望得受不住。 刚才的陈汉生,还沉浸在那首新小提琴独奏曲的美妙之中,转瞬之间,他不再去想那首美妙的音乐,而是处在新的兴奋之中。长期以来对真枪的盼望,一直让他压抑着这种激动和期待,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从新兵连到五七干校,差不多要步行半个多小时。整个排的新兵,都在迈着急促的步子,恨不得长个翅膀,一下子飞到五七干校,马上看到真枪。 五七干校那里,不只是有射击投弹之类的军训基地,还有澡堂。星期天的时候,部队还常常组织新兵到那里去洗澡,但那种前往,是不能与今天的这种前往相提并论的。 五七干校终于到了! 排长喊了一声立定,整个排的新兵就顿时呈长块状定在那里,象一排木偶。 排长接着喊了一声“立正”,全排新兵就挺胸昂首。排长又喊一声“向右看¬¬——齐!”,整个新兵就一个接着一个地向右看齐。排长接着又喊了一声稍息,所有新兵就按照规定作稍息状。 排长接着对全排新兵说,“这个星期,是我们射击和投弹的训练时间,希望大家不要怕吃苦,练出全连最好的射击和投弹成绩,回报新兵连,也回报自己!大家有不有信心?” “有!”全排不约而同地发出了非常一致的回应。 “那下面就开始准备接受发枪了!” 排长接着把所有新兵带到一个仓库里,开始发枪。 尽管明知那枪架上的枪支里不会有子弹,排长还是叫各班班长,先对枪支进行了一个安全性的验枪,然后才把那真枪发在新兵手上。 当一支枪发到陈汉生的手上时,陈汉生几乎不是去接,而是去抢,好象那枪不可多得,不抢就不会轮到自己。 陈汉生抢到枪后,那双眼睛就盯着那支枪在细看。那枪既沉重又发亮,黑的黑得放光,黄的黄得放光,尖利的刺刀,更是白得晃眼。他仿佛象是在做梦,甚至不相信自己真的就拿到了一支真枪。 所有新兵拿到真枪后,大家就以为排长会带着大家赶紧去训练场进行训练,没想到排长却让全排新兵集中到一个大会议室里,然后给全体新兵上知识课,并告诉大家这是一种九五式半自动步枪。 然后,排长又叫一个班长,向大家传授卸枪和擦枪的相关知识。 走完这些过程后,排长又把队伍带到一个训练场上。大家以为,这回该要进行射击的训练了。没想到,排长却让一个班长,教大家如何肩枪和收枪。按说,把枪背在身上,和把枪放下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这个细节也要做得非常的干脆利索,没有半点的松松垮垮。其中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是普通百姓的那种随意,而是有着严格的规范要求。 仅就这些,就占据了一个上午的训练时间。 下午,全排开始射击训练。排长一声卧倒后,全排新兵就卧倒在一片地下,然后开始按照缺口对准心瞄准目标的三线一对的训练要求,开始了没完没了的空枪瞄准射击训练。 因为没有子弹,抠动搬机时,步枪也没有任何后坐力,也没有那种惊天动地的子弹出镗声,那射击声,其实也就是一个空闩击镗的轻微响声,没有一点真枪射击的刺激感。 很快,大家就觉得精神疲惫,甚至有些厌倦,不想再进行这种反反复复毫无意义的复制性瞄准了。 陈汉生一开始信心百倍,可刚训练了两天,他就也有些懒散了。他甚至觉得,这杆曾经让他激动的真枪,不是真枪,而只是一个玩具枪。 排长看出了大家的懒散情绪,他挨个开始检查,发现谁不认真,或者是思想开了小差,他就直接点名批评。 尽管这样,新兵的懒散情绪还是在所难免,甚至有人在训练场上打起了瞌睡。 排长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他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并将摆在后期的投弹训练,提前介入,然后一天射击训练,一天投弹训练。 比起没有实弹射击的射击训练,投弹训练显然具有一定的刺激性。虽然训练期间,战士投出去的不是真正的手榴弹,但那种投出去的感觉,却要比空闩击镗的感觉实在得多,而且,投出去的成绩,完全可以算是真弹的投射一样。因此,一些新兵甚至觉得这种投弹训练,要比那种空闩击镗的射击训练来得实在。 但是,投弹训练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一天还没下来,不少新兵就感觉到右手膀痛的象是不能动弹,甚至完全没有力量再甩出那种假手榴弹了。 陈汉生自然也不例外,但别人在坚持,他就得坚持。而且,别人没有坚持的时候,他还在继续坚持。无论是作为一名新兵,还是作为一个随时准备参战的战士,他都想练出一点本领来的。 实在是太累了,大家就觉得还是射击训练轻松一些,但是,射击训练的无聊,又很快让大家精神疲劳。 排长在紧盯不放的同时,对大家释放了一个信号,“三天后就要进行真正的实弹射击和投弹考核了,如果不抓紧时间训练,到时候肯定不会拿出一个好成绩来的!” 听说三天后就要来真格的,大家再也不敢怠慢松懈,认真刻苦地训练起来。射击训练,不再是瞄准的要求,还有姿势的正确要求和耐力的呈现。投弹训练,也不再是体力的检验,还有远程的科学决窍。 三天后,陈汉生随着整个排,一起进入了实弹射击的现场。 每个新兵,六发子弹。 陈汉生不想浪费那六发来之不易的子弹。 第一次真枪实弹的射击,还真的让陈汉生有点紧张,但陈汉生不想让自己因紧张而失误,他把这次实弹射击,当成了战场上的一次实弹射击,他瞄准的靶子,就不再是平日训练时的那个死靶子,而是一个似乎可以随时逃跑的敌人。 卧倒的时候,陈汉生甚至在心里这样对他的枪说,“枪啊!我今天要消灭六个敌人,就全靠你了!” 因为瞄准的不是靶子,而是敌人,陈汉生就特认真,也特小心,他不慌不忙地锁定了目标后,屏着呼吸,慢慢地抠动了那个搬机。 嘣的一声枪响,子弹飞了出去。 陈汉生的肩膀受到了一次真正的撞击,甚至有些痛。陈汉生也曾想过枪的后坐力对射击的影响,却没想到枪的后坐力会如此强。 陈汉生有感觉。 枪声响过之后,对面的靶子撤了下去,报靶员伸出头,开始发声:七环! 陈汉生一听心凉半截。幸亏还没有跑靶。如果跑靶,陈汉生会更紧张。 陈汉生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注意到后坐力的影响,没有把枪托顶好。 陈汉生就在下一颗子弹射击的时候,非常注意到这个了。 事实果然如此,陈汉生的第二枪,就中了个九环! 紧接着,陈汉生又中了个九环! 第四枪,陈汉生因为心情急切,却只打了个八环。 第五枪,陈汉生又中了个九环。 最后一枪,陈汉生觉得要好好把握,能否取得好成绩,就看这一枪了。 陈汉生朝着那个目标,看了又看,确定找到了感觉后,他才屏住呼吸,慢慢地抠动搬机,不让枪支在这个过程中有任何改变,到最后,他稍稍一用力,子弹就飞出了他的枪镗。 报靶员伸出头来,高兴地大叫:十环! 陈汉生差点喜晕了。 成绩出来,陈汉生得了个全排新兵第二! 全排总成绩全连第一! 也就是说,陈汉生争了个全连第二! 那个特别的傍晚,陈汉生与全排新兵一起带着成绩,从五七干校往新兵连里走。 排长心情好,在路中领唱那首《打靶归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的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咪唆拉咪唆 拉唆咪夺来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飞到北京去 毛主席听了心欢喜 夸咱们歌儿唱的好 夸咱们枪法属第一 咪唆拉咪唆 拉唆咪夺来 夸咱们枪法属第一 一二三——四! 这首歌给了陈汉生非常强烈的印象,甚至是终生难忘。他当时的那种自豪感,就仿佛是真的见到了毛主席,并看到毛主席对他的夸奖。 可接下来的投弹考核,陈汉生的成绩却并不理想,甚至有点对不住别人,他考了个全连的倒数第九名! 陈汉生虽然知道自己的体力活动不如别人,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一好一坏的成绩,让陈汉生既荣耀又尴尬。 “挺不错的嘛!”高指导员看出了陈汉生的心态,说,“能在射击上取得全连第二,将来就有可能在其它方面也赶上来的!再说,凡事有得必有失,你可能在这方面很努力,在那方面就会做得不够的!” 高指导员的几句话,再一次让陈汉生感到了温暖,也让他对部队生活有了更强的信心。 第三十九章:新兵连的最后一天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新兵训练即将结束,这个没有明确的通知,却能让所有新兵都能感觉到的。 想到马上就可以下到老兵连,不仅能拿到属于自己的真枪,还能拿到当兵以来一直盼望的领章帽微,所有新兵又陷入到新一轮的激动之中。 除了这些,大家最为关心的,还是各人的分配结果。尽管新兵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政治思想教育,也能有一个正确对待革命分工的态度,但大家对于当兵的分配,还是非常在意的。 陈汉生当然也跟别人一样,希望分到一个比较好的单位。不过,他现在最理想的是,如果能让他去当一名文艺兵,就是他最好的愿望。如果不能,当一名汽车兵也是可以的。如果要让他在这二者中作出选择,他还是愿意去当一名文艺兵。因为,他现在的理想,是能够有机会学拉小提琴,将来成为一名真正的小提琴师。 前一天的表彰大会上,陈汉生还被连部点名过,这件事给了陈汉生更大的信心,甚至让不少认识他的新兵推估,他可能会被分配到一个好的单位。 陈汉生对此虽然有所期待,但也没有太大的激动,那只是他的一种感觉,部队究竟怎么分工,肯定是不会以他的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分配虽然还没有公开,但具体的分配对象却已经是大家知道的,后勤兵种的决定,这些新兵下属的单位有勤务连,汽车班,机关。所分配的单位,都是带着番号的弹药部队,只是番号不一样,弹药的品种不一样。 如果分到勤务连,就是二十四小时站岗放哨擦炮弹装卸炮弹的工作。 如果分到机关,就可以不用每天站岗放哨,甚至会很轻松。 如果分到汽车班,就等于是学一门将来可以混饭吃的手艺。 勤务连里还有连部通讯员,还有炊事班,都会比直接当勤务兵要强。 大家都想分到好的单位,但大家都不能显相。 所有新兵都在期盼,并在不断地打听消息,甚至进行交头接耳的议论和分析。 陈汉生不太喜欢那样,他觉得这应该不是他考虑的事,便听天由命地等待着分配的结果。 分配结果终于出来了! 分配结果与那些新兵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有些相反。那些平时表现不怎么突出,甚至有些落后的新后,反倒被分配到机关或汽车班,而那些表现突出成绩也突出的新兵,反倒大多分配到勤务连去了。虽然不是绝对现象,却还是让不少新兵感到疑惑,甚至有点找不着北。 陈汉生也被分配到了勤务连。 陈汉生虽然也有点情绪,但他早有这个思想准备,因此并不是太强烈。倒是那些一直认为自己表现好却没有分配到好单位的新兵,情绪比他更大,有人,甚至因为分工不当而哭鼻子。 高指导员当场批评了这种现象,并希望所有新兵都应该有一种服从革命分配的思想。 唯一让陈汉生感到高兴的不是陈汉生自己,而是他的师傅,那个拉小提琴的刘洪兵,被直接分配到师部宣传队去了。 快要走人的时候,陈汉生主动来到了刘洪兵的班里,见到了正在收拾小提琴的刘洪兵。 刘洪兵用一种激励的眼神看着陈汉生,那意思可惜他不能辅导他学拉小提琴,但陈汉生如果继续努力,将来肯定能把小提琴学熟的,或许,他就有刘洪兵这样的机会,当一名真正的文艺兵。 陈汉生感觉到了那种目光的全部含意,并有了感激的回应。 刘洪兵打开小提琴盒,从里面拿出一个五线谱的小册子,递给陈汉生,说,“这是一本外国小提琴练习曲《开塞》,以后你就按照这个严格练习,不要急于求成。” 陈汉生感激不尽地连连点头。 刘洪兵再次打开小提琴盒,从里面拿出一个小东西,递给陈汉生,说,“这是用来调弦的,你下老连队后,就可以开始买小提琴,也能有机会练琴了。” 并直接告诉陈汉生,如何用这个小东西来调对小提琴的每一根弦的音准。 分手时的难舍难分,加上感动,让陈汉生当场就想掉眼泪。 刘洪兵又说,“我在师部宣传队,你在勤务连,不一定就隔得很远,有机会你可以来找我玩,遇到问题我还可以帮助你的。” 陈汉生匆忙地点了点头,就从刘洪兵那里跑了出来,他害怕再下去,自己就会控制不住激动而掉眼泪,甚至会有感动的哭声。 刘洪兵感觉到了这一点。 陈汉生回来后,只见新兵连的车辆都停在那里,要准备把这些新兵送往各自的单位里了。 没分到一起的老乡纷纷见面,做一个最后的分手。 陈汉生也与他的本大队老乡程早华,做一个最后的分手。程早华是个很老实的新兵,他甚至比陈汉生更老实,因此二人见面时,陈早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陈汉生,对他说了些相互鼓励的话。 被分到勤务连的那些新兵,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个勤务连,因此大家都先按兵不动,等到连部通知人上车的时候,那些暂时还没上车的人才知道他们不是在一个勤务连,便赶紧走上去握手告别,并承诺找机会再次见面。 陈汉生收拾好自己的全部东西后,就在那里等着连部喊他的名字。 戴连长走过来,用一种鼓励的目光看了看他,说,“你在新兵连的总体表现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些细节没有注意到。下连队以后,我希望你要把不足的地方补上来,并且相对要表现积极一点,你就肯定会有更大的进步的。” 听得出,这个一直在注意他的戴连长,是在对他吐露肺腑之言,同时也让他感受到了戴连长对他的真心期待。陈汉生并能感觉到,他不可能再与戴连长在一个连队里了。他甚至有这样的想法,戴连长如果真正想要爱护他,为什么不把他搞到与戴连长一个连队里呢? 戴连长似还有话说,但终于没有说。 戴连长走后,高指导员又走过来,对陈汉生说了似乎是同样的话,“你在这里表现还可以!下到连队以后,你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发挥你的长处,弥补你的短处,就会成为一个更合格更优秀的战士了。” 陈汉生回想着两位连首长的临时嘱托,顿时就有一种醒悟,在连首长的印象中,他似乎做得还不很够,只是究竟哪些方面不够,陈汉生还真一时想不起来。至于戴连长说的细节问题,他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性格天真的陈汉生,这时候显然不能完全听懂两位连首长讲的意思,因为涉世未深的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人活在世,很多失败其实往往不是在大事上,而是在小节问题上。而陈汉生,就是一个根本不注意小节的那种人。 上车的时候,多愁善感的陈汉生,突然有一种别离之情的涌动。虽然这个新兵连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却让他认识了不少新兵。不要说是新兵战友,就是这里的房子面貌,甚至这个农场的一草一木,都让他有点难舍难分。 看着那些站在车下向他摆手的人,陈汉生更感觉到此生此世,这种分手或许就是一种永别,他有些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第四十章:一下连队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汽车驶出新兵连,跑了相当一段时间,地形出现了变化,出现在新兵眼前的,不再是平原地带,而是山区。一些新兵开始发议论,言下之意,他们本就来自山区,以为当兵就可以走出山区,没想到最终还是来到了山区,而且这里的山比他们家乡的山还要大,还要深。 陈汉生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他从刚才的感伤情绪中走出来后,脑子里充满了对下连队之后的一些幻想。他的幻想之一,就是在下连队之后,马上去买一把小提琴,抽空开始练习。幻想之二,到了老兵连,他就用不着害怕什么影响,可以大胆地戴上自己的手表,掌握作息时间了。 随着时间的延长,也随着汽车上下坡摇篮式的颠动,新兵们开始出现疲惫状态,甚至有人来了瞌睡,要睡着了。没挂帆布只有几根杠杠的汽车走在七拐八弯的山道上,新兵如果来了瞌睡,弄不好会被车碰了头,甚至会有弹出车的危险存在。 负责来接新兵的吴连长,赶紧大声吩咐,“新兵同志们!连队马上就要到了!来!我们唱首军歌!” 新兵们积极响应起来。可是,在新兵连里,大家学了好几首军歌,不知道唱哪一首好。 吴连长提示说,“就唱我参加解放军那首吧!” 昂扬激越的军歌声,顿时在车上响起,并回应在山谷中,产生了一种深远的震荡。 一首军歌,在这个新兵将要下到连队的关健时刻,起到了振奋人心消除杂念的巨大作用,也让情绪激昂的陈汉生进一步意识到,当兵本来就是为了保家卫国的,不是为了让人来找出路的。如果人人都是为了找出路而来当兵,那这个部队还象个部队,还能打仗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陈汉生的心态也就更加平衡了。 军车沿着一条山道纵深进入,最终停在一个营房的小场子上。 差不多有两个排的新兵,集中在那个小场子上。 吴连长大声作自我介绍:“我叫吴大明,口天吴的吴,大小的大,明天的明!也是这个连队的连长!今天,我作为这个连队里的连长,亲自接来你们,并欢迎你们来到这个特殊的勤务连,希望你们在这个连队里表现突出,并以优秀的学习成绩和军训成绩,来回报我们的国家,做一个合格的军人!” 解散之后,新兵按照连里的安排,各就各位。 陈汉生的脑子里,也与其它新兵一样,有一个疑惑,吴连长说到的特殊勤务连,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这个勤务连的工作特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终于有人弄清了吴连长的说法,原来,这个勤务连,不是普通的后勤仓库勤务连,而是直接为兵站服务的勤务连,也可以说是那种为首长服务的勤务连。听到这个解释后,不少新兵就有一种很好的预感,他们甚至觉得,这个勤务连或许就是入党提干的基地。 一心一意只想学拉小提琴的陈汉生,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进入到连队的第二天,也正好是星期天,陈汉生没象有的战士那样,有事没事围着首长说话,而是随车去了信阳,专门买回了一把崭新的小提琴。 心情急切的陈汉生,恨不得马上就开始学拉小提琴,可是,当他再次打开那个小提琴盒时,却连那个小提琴的肩托怎么摆放也半天没弄明白,好在他还有些聪明,反复试验,最终还是把那个肩托固定在琴上,并按照刘洪兵曾经教过他的起码姿势,开始试拉。 一开始杀鸡式的琴声,又因为外国练习曲的单调枯燥,很快就让连队里的兵开始出现厌烦情绪,尤其是那些老兵,更是觉得陈汉生不是在拉琴,而是在对他们进行残酷的听觉刺激的刑罚。一个老兵,甚至直接对陈汉生叫停。 陈汉生没想到一开始就遇到这样的阻挡,他不是出于害怕,而是出于尊重地暂停了自己的拉琴。再有时间,他就不把自己留在班里,而是拿着那个小提琴,去了营房外的山林里,开始继续学拉。 那个曾经叫停过陈汉生的老兵,看见陈汉生拿着琴又要往外走时,仗着他是资格最老的兵,也满以为陈汉生是怕他了,便以一个老兵的吓唬口气对他说,“你最好跟我打住!勤务连不是你拉琴的地方!” “难道我到树林里去拉也不行吗?”陈汉生很不高兴地说,“我不影响你们休息就是了!” “怎么会不影响?”那老兵说,“你只要一拉,那杀鸡声就跑到我耳朵里来了!” 陈汉生说,“那我就再离营房远一点儿。” “离远点儿也不行!”老兵有点霸道地说。 “对不起!”陈汉生理直气壮地说,“你可以叫我离远点,但你没权干涉我拉琴!” “什么?”那老兵一下子火了,没好气地说,“你这个才下连队的新兵蛋,还敢在我面前说我没权干涉?我怕你是,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陈汉生也没好气地说,“我就是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又如何?” 老兵眼红了,气势汹汹地象要打人,陈汉生可不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人,他当即与那个老兵对峙起来,两个人象两只互不相让的斗鸡。 班内外顿时围了不少新兵和老兵。 老兵最终还是忍了,他当然不想几年的努力就坏在这个小事上,但老兵不想就此败阵,便转换口气,不无讽刺地对陈汉生说,“有本事就直接进文工团或部队宣传队,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也不屙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个拉琴的料?” 陈汉生懒得理睬那些话,他似是示威一般地背着那个小提琴,走出了营房。 带着一肚子气的陈汉生,开始了他不怕吃苦的练琴。 营房的一阵哨音响过来,陈汉生就赶紧收拾小提琴,可等到他赶回营房时,还是晚了一步,那些新老兵,都已经在操场上列队了。陈汉生飞快地放下小提琴,来到队列前,向吴连长作了一个报告,吴连长白了他一眼,回应了一句,陈汉生就进入到队列当中。 吴连长在队伍前,以不点名的方式批评道,“新兵下连队,就出现了非常不友好的新老兵争吵,影响非常不好,希望这样的事,下不为例!否则,是要进行纪律处分的!” 吴连长的批评,虽然没有直接点名,却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陈汉生对此,非常不安,甚至觉得有些委屈,发生争吵是事实,但他似乎并没有错,如果不是那个老兵霸道,他们之间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争吵的。再想到今天因为这个下到连队的头一天,他就因为练琴而差点误了军机,陈汉生就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想压力。两件事合在一起,就更让陈汉生的心情不好。 陈汉生决定,下次再去练琴,一定要带上手表,掌握时间提前几分钟回到营房。 想到已经到了老兵连,戴表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陈汉生就似是名正言顺地戴上了那块宝石花的手表。 因为害怕耽误事,陈汉生渐渐地养成了一个喜欢看表的习惯。甚至在班里开会的时候,他也会习惯性去看看手表。 陈汉生的这个细节,被一些人误以为是好显摆。作为一个战士,尤其是一个新兵,是绝对要低调做人的,如果好显摆,就会被人看成是出头鸟。虽然所有人都不曾对陈汉生提示什么,甚至没有任何暗示,陈汉生还是感觉到他的世界里有一种反常的奇怪的反应,而且几乎所有人看他时的那种眼神,都似乎与众不同。 这天上午,也是陈汉生下连队后的第二个星期天,陈汉生正准备拿着小提琴出去练琴时,突然班长叫住了他,说,“连里叫你去一下。” 陈汉生顿时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他却无法避免。 这一次找陈汉生谈话的不是那个吴连长,而是徐指导员。徐指导员用一种很亲切的象是在跟家人谈话似的口气,告诉他,“因为革命工作的需要,你要被调到485的一个勤务连去,明天就要跟车出发,你今天就作好一切准备工作。希望你到那里后,好好努力,同时也要注意自己的影响,力争在新的岗位上,做出好的成绩!” “为什么?”一个疑问顿时在陈汉生的脑子里油然而生,但他还是强有力的控制着,没有说出这个疑问。作为一名战士,是要服从组织分配的,如果一定要问个为什么,会让组织觉得你这个战士有不服从分配的意思。 陈汉生就有些心灰意冷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那个晚上,陈汉生几乎没有睡着,他翻来履去地想,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难道就因为一个与那个老兵争吵了几句,就算是犯了错误?或者,就因为自己爱拉琴,也是错误?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思来想去,陈汉生都觉得自己并没有犯什么原则上的错误,况且,如果真是犯了错误,连指导员也不会用那种不是犯错误的口气而与他谈话的。 公元二0二0年的一天,陈汉生的一个战友在饭桌上对陈汉生这样揭秘:“陈汉生,你知道你当年是因为什么而被调出兵站勤务连的吗?” “不知道。”已经六十六岁的陈汉生说。 “你想想!”战友故意卖关子。 陈汉生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与那个老兵发生的争吵原因。” “不是!”战友说,“这件事虽然影响不好,但不至于会把你调出兵站勤务连的。” “那就是我爱拉琴的原因!”陈汉生说,“或者是因为我那次拉琴差点误了军机的事。” “也不是!”战友继续摇头。 陈汉生再也想不出其它的原因了,因为随着时光的转移,他的相关记忆也早已模糊不清了。 “因为你戴手表的事!”战友直言不讳地吐了包袱。 “戴手表?”陈汉生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穿越,终于回忆起当年的这个细节,但还是很不明白地说,“戴手表怎么啦?当年在新兵连,班长不是对我说过,新兵连戴手表影响不好,下老兵连了,应该没事的呀!” “不是这样的!”战友进一步提示,“当年那个时候,戴手表就是搞特殊化,别说你是新兵,就是那个高干儿女的老兵,都不敢随便戴手表,他最多也只是偶尔拿出来看一看,不经常戴在手上的。” “哦!是这样的呀!”陈汉生恍然大悟似的,但事情过去多年,他的醒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呀!”战友接着说,“其实当时你在那个勤务连里,政治学习各方面都还表现不错的,拉小提琴也得到了首长的背后肯定,只是你自己把自己毁了!如果你不调出兵站勤务连,或许你的人生就要改写了。” “其实我也有这个意识!”陈汉生感叹道,“新兵连的没点名批评,已经给了我一个强烈的信号,只是我一直觉得,戴个手表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当兵就不可以戴手表吗?” “你呀!”战友笑着说,“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新兵连里就不接受教训,下了连队还自以为是!这,或许就是你人生失败的某一个原因!” “是是是!”陈汉生苦笑了。 第四十一章:二下连队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星期一的上午,陈汉生破例没有上课,而是等待军车的到来。 兵站勤务连,按照既定的日程安排,开始了政治学习。 陈汉生虽然还要班里,但已经不是这个班的战士了,甚至是一个退出这个班的多余的人。这个班里暂时还缺少一个人,这个人说不定就是从485调过来的一个新兵。虽然陈汉生并不十分清楚,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从这里调到485,是从上面调到下面,而从485调到这里,分明就是从下面调上来了。虽然都是勤务连,但这个兵站勤务连,与一个炮弹仓库的勤务连,还是有着一定级别的区别的。 军车迟迟不来,陈汉生更是觉得呆在班里是一种尴尬。 就在陈汉生觉得时间难过的时候,门前操场上,一辆小车转了个圈儿,紧接着停了下来。 小车里,下来了一个兵,一身新的服装,还有新的被子,都足以证明来人也是个新兵。 连长走过来,把那个新兵引到了陈汉生的这个班,然后对班后说,“这是补充上来的新兵,你好好安排一下!” 班长就暂停了政治学习的安排,将那个新兵安排到陈汉生所睡的那个床铺上,然后又接着继续上课。 继续上课的时候,陈汉生简直就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军车终于来了,但不是一辆小车,而是一辆大解放。 从司机与连首长的对话中,陈汉生就知道,这辆大解放,是去一个地方拉货的,顺便把他带到485。 陈汉生没有多想,就跟着这辆军车出发了。作为一名新兵,他也没有资格多想。 大军车的司机倒是个性格开朗的老兵,他让陈汉生坐在副驾驶上,一路开着,一路与陈汉生聊着天儿,几乎什么都问,就是不问陈汉生是因为什么而被调到485的。作为一名有经验的老兵,他显然知道从这里调到下面的485,这个新兵肯定心情不是很好。 司机问完了陈汉生的基本情况,就开始象是作自我介绍似的说起他自己来,并告诉陈汉生,他这个当了六年的老兵,前后调动了五次。言下之意,陈汉生还只是调动了一次,算不了什么。接着,那老兵又讲出了他当兵的甜酸苦辣,说他一开始是在兵站机关,后来被调到了勤务连,再后来又被调到一个独立排,然后又调回勤务连,再后来才调到汽车班。 那司机虽然没有明说,却在告诉陈汉生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人生总是充满着变数和曲曲折折,但只要坚持努力,总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陈汉生理解了这个老兵的一番善意,并心存感激。 随着二人的说笑,陈汉生的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 天气也好象理解陈汉生,从阴到晴,渐渐变好。一片蓝天白云的景象,加上一路的新鲜风景,更是让陈汉生摒弃了那些不愉快的情绪。 车子来到485的一个分道上,陈汉生问营房还有多远,那司机说,“不远,就在前面,但我还是亲自送你一程!” 陈汉生还没有来得及说叫不麻烦,那司机已经转动了方向盘,陈汉生只好跟着那车,直接进入到一个营房前。 大解放在营房的操场上停下,司机提前下车,去了连部。 连里出来一个人,被司机称作王指导员。 王指导员笑着走过来,迎接了陈汉生。 司机作了几句交代,就开着军车走人了。 王指导员把陈汉生引到三排二班,对正在组织学习的班长说,“这是新调来的战士陈汉生,你好好安排一下。” 又对陈汉生介绍,“他就是你的班长!也是我连的优秀枪手。” 班长很瘦,瘦到一双眼睛陷到里面随时都有出不来的可能,但还算白净的脸上长满了小黑痣。握手的瞬间,他冲陈汉生热情地一笑,笑得他的白牙都露出来,叫人感到很不自在。陈汉生甚至怀疑,他那麻杆样干瘦的身子,是否承受得了那一杆沉重的步枪。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甚至可以说只是打开了自己带来的被子和几件东西,陈汉生就开始进入到班里的政治学习。 陈汉生虽然对太多的政治学习没有浓厚的兴趣,甚至觉得有些枯燥,但也觉得政治学习是一个学习文化的最好机会。起码,他可能通过政治学习,学到很多的新字。而且,他还有练字的机会。早在学校读书的时候,陈汉生就对写字颇有兴趣,只是一直没有专门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他也可以借机利用了。 下课之后,全连新兵都在证实一个共同的消息,有一个新兵,已经从这里调到了兵站勤务连,而那个兵站勤务连的新兵,也已经正式调到这里来了。湖北的老乡,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更是主动找到陈汉生,主动与他聊起天来。似乎这样,不只是能给陈汉生一种老乡在关注的精神安慰,更能显示一种老乡帮老乡的力量了。 已经释怀了许多的陈汉生,虽然不愿意参与那种太复杂的角遂之中,却也对能够关心他的人,心存感激。 午休的时候,陈汉生这才真正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并打开了自己的小提琴。虽然这时,连队里已经有人会拉琴吹笛,但他们拉的是胡琴,吹的是竹笛。这种洋玩艺儿,不少新兵还是第一次看到,因此那些新兵很好奇,甚至鼓动陈汉生来一段。 陈汉生就很尴尬地说,“我也是新买的琴,才学,现在还不会拉!等过段时间,我会了,再拉给大家听!” 那些新兵听说陈汉生也才学,就有些沮丧地离开了。 陈汉生根据在兵站勤务连的经验,他没有马上投入到正式的练琴之中,而是走出营房,四处打探哪里最适合他来练琴。作为一个新兵,他不想因此而带来新的矛盾,更不想因为这个而影响自己在部队里的政治表现什么的。 陈汉生就提着小提琴,在营房的周边寻找着适当的位置。 朝着山里的路上,有一排连队的猪舍。猪舍的头边,有一间用来放置饲料的小屋,没有上锁。 有心的陈汉生,走过去推开一看,里面虽然放了不少东西,但腾出一个练琴的地方,似乎不难。想到这里,陈汉生不由得激动起来,并为自己这么快就找到一个练琴的地方而高兴不已。 更让陈汉生没有想到的是,他到来的这天晚上,连队里召开了一个联欢晚会,王指导员把陈汉生叫出来,站在大家面前,然后对全体新老兵说,“这位就是从兵站勤务连调来的新兵战士陈汉生!希望大家多加关爱!” 突然转脸问陈汉生,“听说你会拉小提琴,来一段?” 陈汉生尴尬地说,“我现在还不会,真的不会,我才开始练呢!” 王指导员就打破尴尬说,“那你就赶快练吧!等什么时候会拉了,就给大家表演表演,也算是一个成绩汇报嘛!大家说对不对?” “对!”全体战士立即响应。 指导员的特别关心的安慰,还有全体新兵的积极回应,给了陈汉生一种无形的精神力量,也让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日学会拉琴,争取早日上台表演。 晚会继续进行。 第一个上台表演的是机关的王建军,他的节目是快板书《新兵老兵一家亲》。 快板书的内容并不很长,甚至有点短,但王建军的表演却非常的精彩。他不只是快板打得漂亮,普通话的说唱也是颇有吸引力的。节目已经演完了,可听众却感觉象是才开始似的。 王建军的表演一下子打动了陈汉生的演出欲,并让他想起在学校读书时演过的节目。王建军精湛的快板书,和那精彩的快板声,一下子刻在了陈汉生的心上,很是让他冲动。 接下来的二胡表演,悠扬动听,如泣如诉,更是让陈汉生觉得二胡也要算是一个很好的乐器。看着那个新兵如此自如的表演,陈汉生虽然不会改变学拉小提琴的初衷,却也有点想再学一门了。 跟着出来的表演者,是几乎所有新兵老兵都认识的王医生。陈汉生只是见过这王医生给战士看病,没想到这个当医生的,还能表演节目。 王医生表演的艺术形式是数来宝,其实也就是手里拿着两个铜板板儿,叮啷几下,就开始说唱起来。 平时给战士看病总是板着面孔的王医生,在表演节目的时候,幽默的语气,夸张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甚至让人捧腹大笑。 最后一个节目是小提琴独奏,表演者是485一个首长的儿子叫袁中朝。袁中朝个头不高,但琴却拉得相当好,但比起那个刘洪兵,还似乎要差那么一点点儿。不过,这一点点儿别人是无法区分的,只有陈汉生能够感觉到。不只是因为别人只听到过袁中朝的表演,没见过那个什么刘洪兵,还因为陈汉生究竟是在研究这个,他对音乐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鉴赏能力。 袁中朝的表演,西洋乐器的独特和新鲜感,把这个晚会推到了一个难以代替的高潮,也让这个晚会在愉快的分享中落下了帷幕。 这个特别的晚上,陈汉生再一次失眠。他似乎不想失眠,因为明天要参加军训,但他就是睡不着。一天下来的诸多事情,不只是给他安慰,更给他一种催人奋进的鼓励。他的整个大脑里,不只是反复出现那司机的关心声,老乡的安慰声,王指导员的关照声,还有那非常吸引他的快板声,二胡声,小提琴声。 第四十二章:紧急集合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陈汉生刚刚迷糊过去,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哨音,紧接着连长发出一声“紧急集合”的口令,整个连队就马上行动起来,而且各班还不许开灯。 这种应急式的半夜集合,虽然新兵连也常有过,但还是让陈汉生感到突然,因为他满以为新兵结束了训练,下到老兵连,就象是部队步入了正轨,不是特殊情况,应该不会有这种突然的紧急集合的。事实恰恰相反,新兵下到老兵连,这种突然式的紧急集合,是一门必修课,它不只是对新兵在新兵连的一个训练结果的检验,更是对新兵的一种战时应急能力的训练和提高。今天,也只是一个开始。 陈汉生在迅速穿戴的同时,猜想着昨晚还在开联欢晚会呢,怎么突然就搞紧急集合?会不会是部队里出现了啥情况?或者是哪个弹药仓库里出现了阶级敌人的有意破坏? 来不及胡思乱想,陈汉生就随着大流进入到连队的操场上。连部门前的大灯,随着打开。因为刚才不许开灯,不少新兵在摸黑中一时找不到方向,甚至来不及收拾,让队伍出现了第一次检查的大漏洞,不少新兵不是鞋穿反了,就是背包没捆好,甚至有连鞋子都没穿上的。 董连长检查了所有队列后,大声训话,“就你们这个拖拖拉拉的样子,还能打仗吗?下一次检查,如果还是这个样子,就要挨罚!” 王指导员接着站出来,当众吩咐,“解散后,各班班长做一个记录,看这次紧急集合,有哪些新兵没有达到要求!又有哪些方面没达到要求!每一次检查,都要进行这样的纪录!并且送报到连上手上!” 然后,说一声解散,队伍就又各自回到各班,继续睡觉。 睡觉之前,班长按照王指导员的要求,对班里的每一个人都进行了比较严格的检查,并发现有三个新兵没达到基本要求。这三个新兵,一个是河南新兵陈团兵,一个是枣阳新兵王清爱,还有一个是四川新兵熊黑子。陈团兵的失误是鞋穿反了,王清爱的失误是背包带没扎好,差点让被子散掉。熊黑子的失误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他不只是扣错了上衣的一道扣,连裆扣也没扣上。 陈汉生在这次紧急集合中,也有一个小小的失误,他的风纪扣没有扣上,严格地说,这也算是没达到要求,但这个细节在晚上,不容易被人发现,陈汉生也就躲过了这一劫。虽然班长没有发现,陈汉生却不想放过自己,他觉得这个细节虽然很小,却也要算是一道关,他不能自己替自己辩解。 再次躺下的时候,陈汉生就非常注意自己衣物的摆放。但那几个新兵,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甚至认为,这样的紧急集合,不会常有。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的时候,他们注意就行了。 虽然是熄了灯,而且是夜半上床,班长还是不忘给大家提出几点警告,并把这种紧急集合的检查,上升到新兵表现,甚至是成绩表现的高度,以引起大家足够的注意。 就在大家睡得正香的时候,又一声紧急集合的哨音响了起来。 许多新兵没想到一晚上会来两次紧急集合,甚至完全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因此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睡得比较死。 陈汉生起床的时候,陈团兵还在打着呼噜,陈汉生推了一把,也没推醒,就只好向班长汇报了这个情况。班长走过来,拍打了一下陈团兵,陈团兵这才意识到,赶紧起来。 不准开灯,营房里便只有快速摸索着的探鞋声,紧急快速的穿衣声,干脆利索的锁皮带声,匆忙的折捆被子声,出门前的拿枪声,以及最后的进入队伍的跑步声。 连部前的灯光再一次亮起,董连长再次出现在队伍面前。 明亮的灯光下,董连长带着锐利的目光,对队伍进行了一次认真的检查,然后回到站台上,对全体新老兵这样讲:“今天的第二次检查,要比第一次效果好得多!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还是缺少一个军人的高度警惕性和战备观念!当然,类例的军训还要加强!” 王指导员再次接着吩咐,“各班再作一次细节检查!并将两次的检查结果,明天早晨送到连长手上!” 连长接着对大家吩咐,“现在,大家可以继续休息!” 一声解散过后,所有新兵都叹了一口气。虽然过去在新兵连也有过夜间紧急集合的事情发生,却一般都是一次,没有过两次。 回班以后,大家本想继续睡觉,却反倒因为两次的紧急集合,打乱了睡眠习惯,一时失眠,甚至完全没有了睡意。 没有睡意的大家,便相互说话,新兵进入连队,有太多的不可知,因此那新兵与老兵的对话,也就有了非常丰富的内容和知识含量了。 陈汉生虽然没有参与对话,却也在暗中听着。这个老兵连,对他来说,已经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和压力,只是他还说不清这种紧张感和压力来自哪里。 大家正说得来劲的时候,窗外有人咳了一声,班长就赶紧制止大家对话,班里就开始安静下来。虽然安静下来的班里,却依然会有翻身的动静声。此起彼伏的翻身声,在暗中轮流不断,彼此影响,一直闹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大家才开始入睡。 陈汉生刚刚睡着,突然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被拍醒的陈汉生,还以为又是搞紧急集合,下意识地一下子坐起,才看到床面前站着王清爱,轻轻地对他说,“陈汉生,上岗了。” 王清爱说罢,转身就走。 陈汉生赶紧起床穿衣,拿枪到前面的营房区,换了王清爱的岗。 两次的紧急集合,加上刚睡一会就被叫醒,陈汉生确实有些头昏,但四月的天儿,还不算冷,此时天上又有明月,微风习习,营房周边山影朦胧,陈汉生的头昏不适症状,很快就在这种诗意的感觉和一个哨兵的责任感中得到了缓解。 带着站岗的警惕性,陈汉生一边观察着营区周边的动静,一边感受着天上的明月给他带来的那种静夜的感受,并由此升起一股莫名的乡愁,甚至想起了留在他印象中的诸多个乡村的月夜。他不只是怀念他的乡村,更怀念乡村里的许多亲人,尤其是他的祖母谢春香。 就在陈汉生处在这种复杂的感受中的时候,连部又一次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哨音! 这一次,不只是陈汉生惊讶,几乎所有的新兵都惊讶,已经搞了两次的紧急集合,怎么又来一次?难道是因为连首长睡不着,故意折腾大家的吗? 这一次来得更突然,也更让大家没有准备。那些刚刚睡去的新兵,几乎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他们在第三次上床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会还有一次,因此他们完全放松了警惕,甚至连衣物都没有一个有序的摆放。听到这次紧急集合的哨音,不少新兵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甚至以为是梦中的虚幻感觉,直到各班班长大声呼叫,大家这才迅速起床,积极行动。 连部灯光再次拉亮。 全连新老兵再次集合在三合院式的营房操场上。 董连长再次检查队伍。 这一次,董连长的检查特别认真,也非常细致,他几乎不让任何一个战士,成为这次检查的漏网之鱼。 董连长的目光走到哪里,哪里的战士就高度紧张起来。 董连长回到站台上,对全体战士开始总结:“这最后一次紧急集合,效果并不比第二次紧急集合好,甚至还差。原因是什么?原因是大家缺少战备观念,军人的基本素质训练仍然不够!我数了一下,全连这次有二十一个人没有达到紧急集合后的合格要求!这说明,我们的队伍还要进一步加强整顿!军训力度要进一步加强!” 陈汉生暗自庆幸,如果他没有出来站岗,恐怕也说不准自己这次会不会被列为不合格的对象。 王指导员接着对全连战士宣讲,“大家不要放松警惕!这种常规式的检查,肯定会经常有,不要抱着任何侥幸的思想,要随时做好战备工作的思想准备,甚至要有长期处在战备状态中的积极应对能力!只有这样,我们这个弹药仓库,才会得到更安全的保护,不让任何阶级敌人有蓄意破坏的可趁之机!” 队伍解散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陈汉生下岗回到班里,485已经拉响了起床号。 吃饭的时候,全连士兵再一次集中在营房的操场上。这一次,大家的集合非常到位,几乎没有一个人出现问题。 值班排长一边带着士兵往连部的食堂里走,一边领唱了那首《我参加解放军穿上绿军装》的歌曲。 连部食堂里摆满了桌凳,大家可以分班坐着吃,不似新兵连,象战争年代似的,大家围着一个圈儿。 河南新兵最喜欢吃的是馒头,而湖北新兵刚比较喜欢吃米饭。因此,当馒头出来时,大家就让河南兵去领,当白米饭来临时,大家就让湖北兵去打。其中的四川兵,各随其便,他们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吃饭的时候也是一种学习的机会,不是战士发言,检讨自己的不足之处,就是首长表扬,某个战士做出了成绩。或者是某个新兵发感慨,或者是某个老兵谈感受,总之,部队生活就是这样的热情高涨,学习不断。 不过,今天大家议论得最多的,还不是别的,而是昨晚一连三次的紧急集合。 可以不严肃的场合上,陈汉生就胆大地问董连长,“连长!你昨晚第二次紧急集合解散前,不是说叫大家可以继续睡觉吗?怎么又突然来一次呀!” 董连长笑着说,“我有错吗?我只是告诉大家,可以继续休息,并没有说再不进行紧急集合的训练了呀!” 董连长说得有理,新兵老兵都一齐笑了。 有老兵仗着与董连长熟,便直接问董连长,“连长!今天是什么安排?” “军训!”连长严肃地说。 第四十三章:老兵连的训练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刚吃完饭,甚至还有人没有吃完,连队就响起了集合的哨音。 连长刚才的严肃表情,让所有新兵顿时有一种紧张感。虽然在新兵连里就进行了军训,但一来到老兵连,大家就对军训另有一层理解,老兵连的军训,可不象新兵连里的军训,新兵连的军训,只是一个开始,而不是一个结束。比起老兵连的军训,那新兵连的军训,就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甚至有人这样划分,说新兵连的军训,是民兵式的军训,老兵连的军训,才真正是部队的军训!真正意义上的军事训练。 提起军训,不要说新兵,就连那些当了几年的老兵,都显得有些紧张。 这个陈汉生第二次下到连队后的军训,已经不再是走队列,走队列已经在陈汉生来到之前,进行完毕。今天的军训项目,也是训练中最吃苦的项目,训练的内容是磨爬滚打。 一开始训练的项目,就是练习卧倒。卧倒不是那种从站立到倒下的简单的肢体转换,而是那种突然的卧倒,那种连人带枪一下子象一截木料样的倒下卧倒。这种快速而简练的卧倒,简直要把人的每一节骨头都摔散。而要完成这一动作,在即将进入的战争考验中,必须越快越好,因此,那反复折腾所带来的皮肉之苦和筋骨之疼,也就是在劫难逃了。 卧倒之后的训练,就是穿越。这种穿越不是那种简单随意的穿越,而是有着诸多条件限制和障碍的穿越。也不是行走中的穿越,而是卧倒之后的低身穿越。穿越的过程中,无论你遇到什么,哪怕是刀山火海,你也不能绕过去,而只能从规定的路线中穿越。 陈汉生在穿越的过程中,遇到了一大泡牛屎。陈汉生只是皱了个眉头,就被董连长发现了,并大声喝令,继续穿越!陈汉生就只好从那堆牛屎中爬过去,并带着满身的牛屎味继续穿越。就在穿越快要完毕的时候,陈汉生的面前出现了一片被砍伐过后的竹桩林。那竹桩小而带着倾斜的尖露,分明就是一片真正的刀山了。 陈汉生感觉到如果硬穿过去,肯定会受伤,甚至有可能会划破肚皮。 短暂的犹豫,再一次让董连长发现了,并命令陈汉生,“继续穿越!” 陈汉生本能地说,“报告首长!这里是一片竹刀林!” “是火海也得跟我闯过去!”董连长训斥道,“有比邱少云黄继光董存瑞更难受的吗?” 陈汉生一听到邱少云黄继光董存瑞三个早在学校就听说过的英雄人物,顿时就勇气百倍,勇敢而又机智的他,最大限度地侧着身子,如蛇一般地在穿行在那片竹刀中,并终于穿越了那道最后的防线。只是,他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竹刀的伤害,甚至肚皮上都有了划伤,军服也被那竹刀划破了。 “好样的!”董连长当即向陈汉生竖起了大拇指,并当着全连战士说,“军事训练,就要象陈汉生这样不怕艰难,宁可划伤身体,也要完成任务!” 然后又关心地问陈汉生,“怎么样?不要紧吧?” “没关系!”陈汉生响亮地回答。 董连长的口头嘉奖,给了陈汉生一种信心和力量,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从上头处分下来的新兵,而是一个与别人有着同样的竞争资格的新兵。 一天紧张的军事训练之后,几乎所有新兵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一心想着这样的严格军训,就是再有,也应该要等一段时间,让他们的身体有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可是,连部里传来了小道消息,说是军训项目要持续一周,到下个星期才会有所改变。 虽然一周里还有个星期六星期天,至少会有个完整的休息天,新兵们还是有些害怕。仅仅一天,就几乎把他们整扒下了,如果再继续整几天,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但虽然害怕,却不能表现出来,甚至不能有任何害怕的情绪,否则就会被连首长视为是不称职的士兵。 陈汉生听到这个消息时,自然也会和别人一样害怕,尤其是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转。但是,想到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他这点伤又算什么?就算是有一个星期的军训,也得要挺过去。不把这七天,当成普通的七天,而当成战时的七天,就会什么困难都不怕了。 陈汉生就带着这种战时的思想准备,开始迎接这个对他来说是人生最艰难也最有意义的特别一周了。 接下来的军训,就是进入真枪射击的训练。 这次训练,所有的新兵拿的是自己心爱的真枪,这种属于自己的真枪,不仅有别于新兵连的那种公用性质,而且能够充分唤起童年时代那种美好的期待和憧憬。 然而,真正进入三线一位的瞄准训练时,那种只打空枪的感觉,还真的不如小时候打火炮来劲。整个整个的上午和下午,就爬在那三尺硬地上,皮都磨破了,手都磨起了老茧,眼睛都瞅花了,却还是三百六十斤铜油,才开篓的事。 有人就开始瞅准机会偷懒,两眼不看前面的靶子,左顾右盼,看是否有人在监视。如果没有人监视,就装模作样的做出个样子,爬着不动。 瘦班长总是很机灵,他每次都能准确地抓获每一个偷懒者,但他一般只是给你一个暗示, 让你自觉,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才批评你一两句,但也适可而止。被他批评得最多的,甚至被他在全连点名批评过的,是枣阳县的那个王清爱。 王清爱是个爱嘻嘻哈哈甚至有点稀里胡涂的新兵,他一天到晚几乎没个正经的时候。特别是在搞队列操练的时候,大家正严肃着站在那里听首长讲动作要领,他突然放个大屁,你要是没什么反映,他再来一个更大更响更长时间的,或者连发,或者单发,硬是不把那严肃的气氛破坏不罢休。为这个,班长事后不知批评过他几回。可不管班长怎么批评他,他总是嘻皮笑脸的。这使班长更为恼火,却又没有办法。 班长是个老射击能手了。一开始,大家只觉得他的步枪枪法好,几乎是百发百中。后来大家才知道,他的机枪玩得更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家真是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瘦得跟钢筋差不多体重不会超过九十斤的弱汉子,玩起机枪来居然象玩一个道具那么容易。他精瘦的肩膀顶着铁实的转盘式枪托,象是铸在了一起,连续发出的机枪后座力丝毫没有影响他射击的目标。 班长已经是六年的老兵了,因为他是全485第一名老枪手,为485争过许多射击名誉,485一直不让他复员,看来他有两条出路,一是提干,二是转志愿军。 班长过硬的本领和明摆着的前途激发了大家的训练兴趣,很快,班上就出了两个射击新能手,一个是周春林,一个是董桂来。 曾经在新兵连里挣了个第二名的陈汉生,在这个老兵连里,只争了个第六名。 接下来的投弹训练,陈汉生虽然愿意吃苦,却因为他从小就很少进行过重体力劳动,身体也不是那种强壮型的,气力不足,成绩更是排在了班的最后一名。 王指导员看出了陈汉生的那种沮丧,他循循善诱地劝导陈汉生,“第六名也不错嘛!再说,你还有很多别人没有的特场,比如你练小提琴的那种精神,也是值得别人学习的呀!” “我发现他的美术字也写得不错!”董连长在一旁提示,“上次他出的那个黑版板,美术字就比别人强得多!而且,他还能画画!” “对呀!”王指导接着说,“你为什么不发挥自己的特长呀!要不,你主动包下班里的黑版报!” 陈汉生万万没有想到,他自己的那点还并不成熟的小技能,也能得到连首长的如此肯定。 刚洗鞋过来的瘦班长,听到二位连首长对陈汉生的称道,也接着说,“陈汉生!今后班里的黑板报,就交给你了!” “好的!”陈汉生顿时精神抖擞。 为了做得更好,陈汉生买了一本美术字的练习书,专门研究了一下美术字的写法。聪明的他,很快就掌握了各种美术字的书写要领,并对画画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对于好学又求知欲强的陈汉生来说,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事让他感兴趣,不只是小提琴,也不只是美术字,还有演出,说快板书,演相声,二胡,射击,他几乎什么都想学。 第四十四章:485的星期天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练狱式的一个星期的军训结束后,迎来了陈汉生在这个新下的老兵连的第一个星期天。这个难得的星期天,对于别人来说,是一个最好的休息机会,也是一个可以让疲惫的身体得到调养的时机。可对于陈汉生来说,却不是一个休息的机会,而是一个另项的投入机会。 这个星期天,陈汉生想做的事太多,拉小提琴是必须的,开塞练习曲才开始,要多长时间才能练完,他说不清楚。班工把黑板报的任务交给他了,他得找时间进一点加强美术字的画画的工夫。听说,连里要组织一些文艺骨干,进行一些自娱自乐的节目表演,并通知了他,他也想尝试一下。 吃完早饭,陈汉生就提着小提琴,走进了那个他早就当成是练琴室的那个小矮屋。 摆好谱架,陈汉生就开始练琴。一个星期的军训,再加上小提琴的姿势难受,差不多让他的胳膊不听调动。翻转的左手,显得有些僵硬,更是有些酸痛。没练一会儿,陈汉生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但一曲还没有拉完,陈汉生就不想放下。 拉完了一曲,陈汉生才暂时放下小提琴,甩了甩手。 陈汉生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他必须更刻苦,才能尽快地学到基本功。他也曾听人说过,练小提琴是最要工夫的,尤其是训练时间,不能太短,太短就会很难适应练琴的基本要求,也会影响练琴的进度。听说,还有人在练小提琴时,左手上还要吊一个几斤重的东西。 陈汉生先不想搞得那么残酷,但他也不想练的时间太短,便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并从外面拾来一些小石子,放在谱架上,每练完一遍,他就把那小石子从谱架上捡下一个,一直到谱架上的小石子捡完,才能放下小提琴,休息一下。 陈汉生还没有捡完最后一个石子,他正练得正入迷的时候,一个战士进来,居然没能让他发现,等到那个战士拍打他的肩膀时,他才吓了一跳。 进来的是老乡韦道新,他告诉陈汉生,“赶快回营房去!” “有什么事吗?”陈汉生问,“没有什么事,我不回去的!” “照相的师傅来了!”韦道新说。 听说照相的师傅来了,陈汉生赶紧收拾了小提琴,跟着韦道新一起往营房跑。早在发领章帽微的时候,陈汉生就想照一张正儿八经的军人相,只是由于没有时间,一直没有去完成这个小小的愿望。485的新兵,都早已在上个星期天的时候,坐车去了广水镇,照了相片。陈汉生原本想抽个时间去广水镇照一张的,可昨天有人告诉他,说照相馆的师傅答应送相片过来的时候,顺便也把照相机带来,一是对上次照相不成功的人进行一个补照,二是满足上次没有照相的同志的愿望。 来到连队时,那个照相的师傅已经架起了照相机,正在准备拍照。 陈汉生出生以来,很少近距离地见过这种相机,如果从旁边看,那简直不是一个照相机,而是一个大望外镜,或者说是一台可以转动的仪器。 三角架下,照相的师傅把头埋在一块黑布中,摆弄了半天,这才从黑布中钻出,手里拿着一个小气球,看着早就坐在那里发呆的士兵,指挥着姿势,并再三吩咐不要眨眼睛,要笑一点,同时快速地一捏手中的那个小气球,一张相片就算是完成了,剩下的后续工作,就是回去冲洗片基,复制相片了。 陈汉生正在那里看热闹,照相的师傅喊了一句,“还有哪个想照相?” 围着的新兵,很有几个都想照,可照相的师傅一问,反倒让那些新兵有点不好意思,似乎照相,自古以来只能是女孩儿喜欢,男孩儿不应该去积极响应的事。 陈汉生不想忸怩作态,他当即第一个跳出来说,“我照!” 那个照相的师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他让陈汉生先去位置上坐定,然后又开始把头钻进那块大黑布,摆弄了半天,这才把头伸出来,看着陈汉生说,“准备好,开始——好!” 陈汉生的积极配合,让那位师傅很满意,他朝陈汉生点点头,说,“三天后给你送相片过来,要加彩的还是要本色的?” 陈汉生想了想,他觉得本色的比那种加色的逼真一些,但如果是本色的,不能现出领章帽微和军装的颜色来,便说,“我要彩色的!” 照完相,陈汉生不想继续在那里凑热闹,时间对于他来说,非常宝贵。 陈汉生刚回到班里,正准备再次拿着小提琴去那个小黑屋里练琴时,连部通讯员小涂大声喊着他的名字,陈汉生就走出来,问,“什么事?” 通讯员说,“你的家信!” 陈汉生又喜又疑,他喜的是来了他日夜盼望的家信,疑的是他才下到这个老兵连,写回去的信恐怕家中还没有收到,怎么会有信来呢? 陈汉生来到连部,通讯员才告诉他,这封信是从兵站勤务连里转过来的。 陈汉生这才恍然大悟,并立即打开信,很快就被其中的一段话吸引住了: 汉生,你奶想你,都想得整天流眼泪,夜里甚至还说梦话。他甚至跑到那一家,问那家的儿子在部队里的情况,并看到了那家的儿子寄回来的当兵的相片。你如果照了相,就赶快寄一张回来,如果没照,就赶快去照一张回来,你奶说她想看你当兵的相片。 看到这几句,陈汉生顿时就有眼泪了。 信的最后,家中还说了这样一段话,“你在部队当兵,也要同时与你丈人家加强联系!他们不知道你的住址,你知道他们的住址,因此你要先写信给你丈人家,不要让他们觉得,你当了兵就好象是忘记了他们。” 家中的提醒,让陈汉生顿时想起了未婚妻杨小凤,并有些思念。 陈汉生当即就向家中写信,并告诉家中,他一定会在部队听首长的话,一定会努力工作,努力学习,当一名好兵! 信写好后,陈汉生又突然想起照相师傅说过三天后会送相片来的事,便将那封已经写好的信暂时放进抽屉里,锁了起来。 从班里出来时,那个照相的师傅正要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陈汉生突然想起家中也要相片的事,便特别地跑过去,对那照相的师傅说,“跟我再加洗一张,我要寄一张回去!” 照相师傅点了点头,正要再次走人的时候,已经跑回来的陈汉生,又突然跑过去,对那师傅说,“你还跟我再加洗一张,我还要寄一张到别处去!” 照相师傅很精明,他笑着说,“什么别处,肯定是寄给你的未婚妻,对吧?” 陈汉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算是默认了。 照相师傅走后,陈汉生带着一个非常良好的心情,再次提着那个小提琴,再次走进那个小黑屋,开始了他一天的紧张练琴。 外国练习曲《开塞》的曲谱,虽然有些单调枯燥,但那琴声,在心情非常好的陈汉生的感觉中,还是非常的美好。任何一个音符,都是一个音乐的小生命,非常快乐地活跃在那琴弦上。 第四十五章:即兴表演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星期六的这天上午,连队集合之后,连长和王指导员,亲自带着全连士兵,前往485的机关礼堂。 礼堂不是太大,却也容得下好几百人。只要一进这个礼堂,所有的兵都知道是要开会,或者是听哪个首长作重要讲话了。 太多的政治学习,让陈汉生有一种先知先觉,具体的内容,也让他有一种大致的预判。陈汉生对政治学习不是特别的感兴趣,他只对小提琴和艺术表演感兴趣,但陈汉生知道,作为一个战士,是不能以自己的兴趣为转移的,只是在听讲的时候,他的思想老爱开小差,听着听着就想到别处了。 这次的首长讲话,非常简短,甚至只是在向全485吐露一个信息,部队要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已经是非常重大的一件事了。从下个星期开始,部队就是进行严格的思想整顿。也就是说,政治学习要放在第一位,军事训练只能摆到第二位了。 发表讲话的是485政治处的刘主任,他个头不高,却长得很周正。他讲话时的表情总是那么严肃,容不得半点的不严肃。 以往,刘主任的讲话总是时间很长,并且常常超过了规定的时间,但这次,刘主任却只是讲了个开头。虽然他的讲话只是一个开头,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话还多得很,只是现在不讲出来。而且,刘主任也是这次到上头去参加了师一级的学习培训的,具体的内容当然只有他能掌握。 接下来,485的马主任,也随便讲了几句,大意仍然是强调政治学习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是一个例行性的讲话,也是一个主要领导象征性的讲话。马主任肥头大脑,体重超人,是一副地道的大首长相貌。一次他去某师部,某师部正在进行军训,那师长见来了这么一个肥头大脑的,二话不说就先向他敬了个军礼,然后大声汇报:“报告首长!我师正在进行军训,请指教!” 马主任哭笑不得,因为他只是一个团级首长,如此尴尬的情况下,他还得硬着头皮作了个回手礼,并说了一句继续操练。倒是那个师长的司机,站一边问马主任的司机,马主任是个什么官儿,马主任的司机说了实话,那司机却不敢当面笑出声来。 马主任的讲话,往往总是有意安排在最后,因此,他一讲完,全体士兵就要准备起立走人了。可是,就在大家按照惯例要准备走人时,管文艺的朱干事跳出来对大家说,“上午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领导安排是搞一个即兴表演的艺术活动,希望大家踊跃参加!” 听说要演节目,大家的情绪很快就上来了。只是,大家都在张望,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台表演。先干事不想看到这个局面,他身先士卒地来了段京胡表演。明亮的京胡声,很快响彻在小小的大礼堂里,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朱干事表演的节目是林海雪原中的杨子荣打虎上山的那一段,虽然没有人唱,那段穿林海过雪原气冲霄汉的意境和精神,却很快就得到了充分的演示,并回荡在战士的耳畔中。 热烈的鼓掌声过后,朱干事不想冷台,就以命令的口气叫王建军随口来了一段快板书。老说快板的王建军,对于这种临场发挥,自然是小菜一碟,他几乎不动什么脑筋,就把刚才刘主任的讲话精神和马主任的讲话意思,编成了一段快板词,顺口成章地表演出来了。 王建军的快板表演,赢得了领导的大声赞扬,也赢来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的袁中朝,也跟着来了一段小提琴表演。 虽然拉的是原来拉过的曲子,但大家听着还是觉得很好听。 仅仅演了几个节目,台面上就冷下来了。朱干事就说,“王医生!该你的了!” 却半天没有人回应。 有人悄悄地对朱干事说,“王医生探家了。” 朱干事就点了点头,并以他一个宣传干事的鼓动口气询问全场,“还有没有人上来表演?不管新兵老兵都可以的!” 朱干事就又鼓动,“勤务连的出来表演!这么大的一个勤务连,就没有一个文艺兵?” 鼓动声过后,却不是没有反应。其实,也不是没有反应,而是那些新兵都没有那个勇气。 “我来一个!”陈汉生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其实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你准备演什么节目?”朱干事问,“听说你在练小提琴,来一段?” “小提琴现在不行!”陈汉生说,“我还只是在拉练习曲。” “那你打算演什么?”朱干事笑着问。 已经站在如上的陈汉生,硬着头气,想了想,说,“我也来段数来宝吧!” “你也来数来宝?”朱干事说,“好啊!那大家就欢迎陈汉生来段数来宝!” 还没等陈汉生反应过来,礼堂里就响起了一片鼓掌声。 陈汉生说是不紧张,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他现在的脑子里,还是一处空白。他刚才几乎是出于一种冲动,才跳上台的。他之所以说要表演数来宝,是觉得数来宝比说快板书简单,快板书得要先来一段精彩的快板表演,不要说他身上没带快板,就是让王建军把快板借给他,他也不会打。说数来宝,他虽然没有那个道具,却可以用嘴巴来替代的。 陈汉生一边快速地构思,一边站在那里面向观众微笑。陈汉生英俊的脸面,稍带勾的鼻子,还有那一双小眼睛,很快就让下面的观众觉得好笑。 看着观众笑的势态,陈汉生紧张的心情得到了缓解,灵感也趁虚而入。 陈汉生就凭着自己的想象力,随口来了这么一段: 啷的个啷, 啷的个啷, 啷的个啷来啷的个啷! 陈汉生我今天心情好, 给大家来段数来宝! 数来宝, 数来宝, 数来数去都是宝! 军队的传统是传家宝, 战士的思想是法宝! 领章帽微是藏宝, 肩上的钢枪是神宝! 首长的关爱是情宝, 部队的纪律是镇宝! 就连仓库里的弹药, 也是打击敌人的至宝! 机关里的发报机, 是千里眼顺风耳的大真宝! 从机关, 到连队, 你说哪样不是宝! 不、是、宝?! 说一说完,陈汉生就面红耳赤地跳下台,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面。落后的掌声,顿时响起,把整个礼堂都振动了。 回到坐位上的陈汉生,听到了那如雷的掌声后,不只是高兴,激动,甚至还有醒悟过来的紧张。虽然表演完毕,他的心情还是非常忐忑,因为他真的弄不清自己的表演,是真的让人喜欢,还是在喝倒彩,直至回到连队后,一些老乡和战友都说他演的不错,连首长也对他大加表扬,陈汉生这才知道,自己的这次即兴表演,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陈汉生当然更没有想到,这个即兴表演,对他创造了一个命运转机的机会,一个让他意想不到,却又是渴望不得的机会。 第四十六章:人才的发现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第四十六章:人才的发现 回到连队后的第二天中午,陈汉生吃过午饭后,就朝着那个练小提琴的小黑屋走。这个是别人午休的机会,也是他最宝贵的练小提琴机会。他想以最快的速度,练完这本《开塞》练习曲,然后,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练习任何一首歌,甚至是独奏曲。 陈汉生刚一拿着小提琴走出班室,就被王指导员叫住,“陈汉生,你过来一下!” 陈汉生顿时紧张起来,他说不清王指导员突然叫他过去是什么意思,自己迷恋小提琴的事,虽然得到了一些人的赞同,却也有人看不顺眼,甚至认为他是一个不安心部队工作,有个人私心的士兵。王指导员虽然也表扬过他,但一些人的不以为然的态度,会不会让王指导员改变对他的看法,也未可知。 陈汉生就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连部。 王指导员开门见山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485要成立一个宣传队,有人已经点了你的名,你要作好这个思想准备!” 陈汉生顿时激动起来,他没想到,一个团级单位,也会成立一个宣传队。 “但不是专业的!”王指导员进一步说明,“一般情况下,你还是在连队继续当好你的勤务兵,只有在需要排练的时候,才会给他抽出时间,统一安排。” 陈汉生先不去想什么专业不专业,他只想获得更多的机会来练小提琴。 回来的路上,陈汉生才渐渐想明白,原来昨天的那个临时即兴表演节目,或许就是领导的别有用心。幸亏他胆大,敢于上台表演,否则,他也许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两天以后,宣传队的队长王建军和朱干事,一起来到连队,先去了连部,然后又由王指导员带着,来到了陈汉生的所在班。 朱干事欣赏地看了看陈汉生,说,“你那天那个数来宝说得不错嘛!很有点艺术天赋的!你的小提琴现在拉得怎么样?拉给我听听?” “我现在还在拉练习曲。”陈汉生如实地说。 “行!”朱干事又看了看王建军,回头才对陈汉生说,“今天就跟我们到宣传队去,上午学习,下午分配演出任务!” 陈汉生就跟朱干事和王建军一起,来到了485的宣传队。宣传队没有专门的地方,就设在485的政治处。 上午的政治学习,依然是政治处的刘主任讲话,刘主任把文艺演出与政治学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让每个文艺兵都能够充分理解文艺演出是革命工作一部分的意义,以及成立宣传队的紧迫性和必要性。 陈汉生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想知道自己要接受什么样的演出任务。 散会之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归队后的王医生,主动笑着问陈汉生,“听说,你的数来宝表演得很好?而且,你还没用道具?” “我那是瞎蒙!”陈汉生谦虚地说。 “不要谦虚嘛!”王医生接着说,“我正想找个人来继承我的数来宝表演呢!怎么样?跟我当个徒弟?” 陈汉生对数来宝并没有一个长远的打算,他也不想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这上面,便自以为聪明地回应,“非常感谢王医生的栽培,只怕我没有这个天赋。” 尽管陈汉生的话说得很好听,王医生还是很不高兴地拉下了脸,但很快又把脸拉上去,笑着说,“那祝愿你在别的方面发挥你的天赋!” 陈汉生仍然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已经得罪了王医生,甚至以为王医生这样回答,是很正常的祝贺。 下午分派演出任务的时候,陈汉生被分配到说相声这个项目。陈汉生对说相声很向往,但却怕自己不能胜任,便说,“我只怕演不好。” 王医生站出来,似是发火地说,“你什么意思?这演出虽然不是做其它事,但也不能老是挑三选四,叫你演什么,你就得演什么,而且要把这个工作当作是一个革命工作!” 陈汉生没想到王医生会发这么大的火,更不知道自己早就因为一句话的事,得罪了王医生。他只想着这也许就是王医生的脾气,但人家是军医,军医是干部,他一个新兵,哪敢不听人家王医生的呢? 陈汉生就接受了这个说相声的差使。 相声段子有很多,但陈汉生都觉得不太适合,便自己动脑筋,写了一个从真实生活出发的《请教》。没想到,朱干事一看,当场就拍板定下来了。 与陈汉生说相声的,是宣传队的队长王建军。王建军高高的个头,陈汉生比较瘦小的身子,两个人站在一起,倒也合适。只是,说起相声来,王建军这个逗哏,总是显得很被动,倒是陈汉生,更能展示出相声的主角形象,两个人整来整去,也不知哪里不对劲。朱干事走过来,说,“你们两个换个位置!” 台词一变,位置一换,小眼睛的陈汉生成了逗哏,大眼睛的王建军成了捧哏,两个人同时找到了灵感,也找准了自己的位置,说起相声来,既幽默又默契,很快就把一段相声说完了。再次演练,更有着深度的默契。 演出的时候,两个人往台上一站,陈汉生的小眼睛,和王建军的大眼睛,陈汉生的灵气,王建军的傻气,很快就让观众忍俊不禁发出了笑声。等到他们说台词时,观众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名为《请教》的相声小品,写的是一个新兵向老兵请教如何进步的故事。新兵的胆小和天真,让老兵找到了他的软肋,在真心帮教的同时,不忘吓唬调侃甚至是忽悠这个新兵,于是,便有了一系列戏剧性的故事发生,也让这个小品在演绎中渐达高潮,到最后快要吐包袱时,观众差不多笑得伸不直腰。 演出结束时,485的白政委亲自上台慰问,并笑看着陈汉生说,“演的不错嘛!这个小品也写得很有生活,值得一看!” 朱干事赶紧向白政委说,“这个小品是他自己创作出来的!” “是吗?”白政委颇有点自豪地说,“我们485出人才了!” “他还正在练小提琴呢!”朱干事进一步介绍。 白政委点点头,对朱干事说,“是个人才!你得好好培养培养!” 虽然只有几句简短的表扬,却让陈汉生找到了在485的生活信心,也很快让485传出一个众所周知的新闻,白政委喜欢上陈汉生了!在部队,尤其是在一个单位,一个新兵能够得到一个最高级别的首长的喜欢,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也是一件会让许多人产生诸多感想的事情。 这天中午,陈汉生又在别人午休的时候,独自进入那个小黑屋,开始了紧张的练琴。 陈汉生正在拉琴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陈汉生扭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而是485的白政委。陈汉生顿时紧张起来,尽管他的练琴没有影响到别人的休息,但部队对休息时间,同样是有规定的,该休息的时候必须休息,否则,就算不遵守纪律了。 白政委却笑着说,“你练,你练!我只是听到琴声,进来看一看。” 陈汉生看到白政委出去了,就放心下心来继续练琴,一直练到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提着小提琴回到了班里。 陈汉生一回到班里,班长就对他说,“王指导员叫你到连部去一下。” 陈汉生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他甚至害怕白政委会不会把他放弃休息时间练琴的事,告诉了连里的首长。 王指导员却笑着问他,“你刚才去练琴了?” “是的。”陈汉生如实承认。 “你的精神值得学习!”王指导员高兴地告诉他,“白政委亲自看到你利用别人休息的时间,一个人在那喂猪班的黑屋里练琴,他告诉我,这是一个文艺战士的战斗精神,这种勤奋的精神,是值得大家好好学习的!希望你再接再厉。白政委还说,你的相声演得好,他还想早些看到你做小提琴的表演!” 下午开会的时候,王指导员又把白政委对陈汉生的表扬在会上重复了一遍,并让陈汉生成为了全连学习的榜样。 陈汉生的影响越来越大,连队里的议论也越来越多,有人甚至在陈汉生面前吐露或暗示,如果这样下去,他将来弄得好会被提干。 陈汉生自己却没有那个奢望,他甚至不去想自己的这些问题,他现在只想一心一意演好自己的节目,练好自己的小提琴,将来或者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或者成为一名小提琴师。 就在陈汉生按照自己的既定思想去努力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情况打乱了陈汉生的继续。 第四十七章:被忽略的命运转机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这天,陈汉生正在班里给家里写信,突然进来了连里的王指导员和一个长满腮胡子的长官。这个长官,陈汉生认识,只是不知道他姓什么,是个什么官儿。因为这个长官,经常到检修班来逛一逛。检修班就在勤务连旁边。陈汉生没事时,也偶尔到那里去逛一逛。 王指导员就对陈汉生说,“陈股长要见见你,问你一些情况!” 陈汉生就有些奇怪地看着陈股长。正在热恋文艺演出的陈汉生,想不能怎么会被一个负责检修工作的股长感兴趣。 陈股长大口大声地问,“陈汉生!听说,你当兵之前,还在一个什么厂呆过?” “是的!”陈汉生说。 陈股长又接着问,“听说你还是个小炉匠?会敲敲打打,还会做媒油炉?” “做过。”陈汉生如实地说。 “那你给我做一个看看!”陈股长不无暗示地说。 陈汉生看了看王指导员,王指导员就说,“那你就给陈股长露一手呀!” 陈汉生就听信了王指导员的话,只是,他对此并不很有兴趣,因为他现在的全部兴趣,都在当好一个文艺兵这点上,对其它的事情,他几乎没有兴趣。如果不是王指导员怂恿一句,他或许就会当面推辞的。 做媒油炉,敲白铁,是陈汉生在厂里里学会的一门新手艺,即使是他的师傅,也没有他做得好。一个上海人,特地在他这里做了一个,带到上海。肚子饿的时候,陈汉生的师傅还常常用那媒油炉煮红薯吃。 陈汉生就跟着陈股长,来到检修班。 检修班里有的是铁皮,还有车床钻床之类的机械设备和不少的小型工具。 陈汉生熟练地拿起铁皮剪刀,裁剪好铁皮后,就开始敲打。他熟练的动作,娴熟的技术,不只是让检修班里的战士惊讶,也让陈股长对他有了非常好的印象。因为缺少敲打白铁和做圆筒的工具,陈汉生就临时想办法,甚至借用其它的工具替代。陈汉生的一举一动,不只是让人感觉到是一个成熟的敲打工,而且还很有临时发挥的头脑和创新意识。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陈汉生就做出了一个崭新的媒油炉,并当场试烧,一团氧化的纯净蓝火,很快就把一壶水烧开了。 陈股长高兴地说,“还真的是个人才!你还会些什么?” 陈汉生如实地说,“除了敲白铁,我还会打铜,打铝,制作银器,而且,我还会修理一些东西,钻工车工我都学过,钳工也会一些。” “好!”陈股长不无暗示地说,“这煤油炉子,我拿回去试烧一下,其它的事情,我再考虑考虑!” 陈汉生只觉得完成了一个他不想完成的任务,并没有多想,更没有想到陈股长这话里有某种意思。 倒是那些听到陈股长表态的人,很快就在私下里传出一条新闻,说陈汉生有可能被调到485的检修班!如果调到检修班,就不再是一个普通兵,而是一名技术兵!如果当上了技术兵,一是提干的希望很大,二是万一提不了干,也能转成一个志愿兵,在部队长期呆下去! 陈汉生虽然听到了这些议论,却毫不在意,因为他现在的想法,就是当好一名文艺兵! 再次见到陈股长,陈汉生就只当是一个熟人,点点头而已,那个陈股长,也只是朝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一笑,只字不提关于他的事。看得出,这种事,陈股长已经给了他一个机会,而且这个机会还没有过去,就看他是否主动。 一心只想当好文艺兵的陈汉生,根本就不去考虑这个。 陈汉生自己不急,反倒让别人替他着急,一些老乡,甚至怂恿他去找王指导员说说心里的真实想法,当然要说得好听一些,要为革命工作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发一份光。如果王指导员同意,再找陈股长商量一下,这事十有八九就成了! 陈汉生就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只想当好一个文艺兵!” 有人就说,“你真蠢!宣传队毕竟是个临时组织,说散就散,又没有个正式编制,不是个长远的办法。只有进了检修班,你的长处才更能发挥!你若是干得好,将来不说提干,在检修班里当个十年八年的老志愿兵,也是难得的呀!” 陈汉生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在这方面去发展。” 那些想要劝告他的人无话可说了,只好放弃了进一步的劝导。 很快,传来了一个小道消息,检修班里要招收有特长的新兵进去。 除了机关,全485要算检修股是个最好的下属单位。整个检修股,其实也就是以检修班为主体的。如果能够进到检修班,不仅能学到更多的技术,还有提干的希望,还可以不用每天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 许多人都是暗中打探这个消息。 陈汉生却完全不把这事当一回事,他所有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而是在小提琴上面和文艺演出上面。那段相声的成功演出,不仅让他对相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对创作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 为了加强这方面的学习,陈汉生又开始关注一些部队的文艺杂志,并希望从那里学到一些创作方面的知识。 听说戏剧创作很是迫切,陈汉生又试图去进行戏剧创作。 初生之犊不畏虎的陈汉生,居然凭着自己的想象力,创作了一部九场剧《大田村》的剧本! 他把这个剧本寄给了一家军事杂志,但很快就被退回了。 陈汉生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创作不可能成功,他只是想听到一个意见。可是,这家杂志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稿件退了回来。 退搞人的冷漠态度,一下子刺激了陈汉生的好胜心。他马上又把这个九场剧本,寄到了家长的县剧团。因为他还不知道县剧团的编剧是谁,但在信封上写县剧团负责人收。 让陈汉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到十天,他就收到了县剧团一位姓华的老师的热情回信。 信中,华老师首长肯定了他的创作热情和大胆,然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这部九场剧是受了样板戏《沙家滨》的创作思路的影响,虽然故事情节大不一样,但其中的意念却曲途同归。 信的最好,华老师还特别鼓励他继续创作,并愿意与他共勉。华老师的热情肯定,热情鼓励,还有那种让他感动的屈尊共勉二字,给了陈汉生非常强大的精神安慰和鼓励,他决定在些基础上,进一步努力。 陈汉生的不主动,甚至冷漠的态度,很快就让那个陈股长放弃了某种考虑。 很快,检修班里又增添了一个新兵,这个新兵也是从勤务连里调过去的,是一个在家只打过几天铁的新兵。 再次见到陈汉生时,陈股长就笑着对他说,“不好意思!我真的有想调你到检修班的想法,后来听王医生说,你还真是个演出的人才,我就只好忍痛割爱了!” 陈汉生听后,一笑了之,说,“感谢您的好意!我本来就没有这个考虑。” 陈汉生的一笑了之,还有那句本来就没有这个考虑的话,让那个陈股长顿时生气了,他甚至觉得这个新兵蛋,不仅不懂规矩,还那么心高气傲。多少人做梦都想来的检修班,他还居然不想来? 第四十八章:勤务连最吃苦的日子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不想去检修班,而愿意留在勤务连当个业余文艺兵的陈汉生,迎来了下连队后的第一段最吃苦的日子。 星期一的上午,董连长把全体新兵集中到操场上,然后开门见山地对全体战士说,“这个星期,可能是我们新兵最吃苦的日子,希望所有新兵,都能够接受这个考验,并在这次考验中,作出一个积极的表现!” 新兵们听到这里,顿时就有些紧张。不要说更吃苦的日子,就目前这个状态,也是够所有新兵难受的。如果白天是政治学习,大家还可以得到一些体力上的休息,如果白天是军事训练,晚上还要接着站一班岗,第二天的精气神就得不到一定的恢复,连续几天下来,人就会越来越觉得疲惫。 董连长接着对大家吐包袱,“这个星期,将有十个车皮的弹药要装进仓库,而且,所有的仓库都要进行一些调仓整理,因此,这个工作量是非常大的,而时间,只能是一个星期,因为下个星期,就要进行新一轮的政治学习!再下一个星期,又要安排军事训练!” 听说有车皮来,连那些老兵都开始呲牙,看得出,这是一桩非常累人的活路。只是,新兵下连队,还没有领教过。 简单的动员之后,队伍就分两路出发。一路去站台,一路去仓库。 站台离部队约有十几里路,一会工夫便到了。 来到站台,大家看到十节车厢就停在那里,里面装的全是军用弹药。被打开的一节,与站台平行。大量的手推叉车,就放在那站台上。 想图表现的新兵,听到连长一声指令,就赶紧去抢那手推叉车。站在后面的老兵,一副冷笑的样子。 抢到推叉车的新兵,就开始积极行动,并用尽快的速度,将那大箱大箱的炮弹,从车皮往军车上推。一趟,两趟,三趟。来来往往,很快就装满了一个大解放,车箱关上的时候,司机就赶紧发动车,往部队的仓库里跑。 开车的司机倒是快活,一车货至少要装半个小时,装多长时间,司机就在驾驶室里休息多长时间,货装好了,就载着货往部队的仓库里跑,也没一会就到了,司机就又坐在那里休息,等货下完,他再开车往站台跑。来来往往的过程中,几乎有一半的时候是可以休息的。 与此同时,被安排在库房里的士兵也没有闲着的工夫,他们除了下货,把货放进仓库,还要抽时间把仓库里的货物进行一些调整,否则没法利用全部的库房空间。而且,还要把一些准备检修的弹药挪到前面。 比起新兵,老兵个个都显得从容淡定,没有那种想要图表现的意思,也只是在按部就班地工作。 新兵几乎个个都想图表现,他们虽然没有约定,却在这方面表现得非常默契。只要有一辆叉车空着,立刻就有人过去抢,仿佛不是为了下货,而是战场上倒了机枪手,赶紧补充,赶紧杀敌。 陈汉生虽然也是新兵,却表现得既不积极,又不消极。他不是那种爱图表现的人,却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军人,要尽职尽责。 陈汉生的表现,让一个有经验的老兵发现之后,便问,“这么多的新兵都在争表现,你怎么不积极?” 陈汉生笑着说,“我在做就行,没必要让人感觉我表现突出。” 老兵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说不定你能比他们强!” 陈汉生笑而不答。 因为太累,这个才开始的第一个新兵之夜,大家睡得很熟,也很投入,甚至有人一上床就睡着了。即使有人想说几句话,也是刚才说了一句,就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再来的时候,那些新兵虽然经过了一夜的睡眠休整,体力恢复不少,但比起头一天,还是要差很多。只是,那些新兵个个都不想让人感觉到怂了,也不能让首长看到头儿鲜,尾儿焉,便硬着头皮,打起精神,拼着小命,也仗着自己年轻有精气神,继续一股作气地表现积极,甚至还有人故意朝车上加大分量。 那些老兵一边继续按部就班地有序进行着,一边鼓励着那些表现突出的新兵。 到第三天的时候,那些新兵就经不起鼓励了,开始泄劲了,有人,甚至因为坚持不住而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却又怕让连里首长看到,就继续拼着那股劲儿。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那些新兵,尤其是那些前几天表现突出的新兵,就开始出现因在此之前体力透支的疲惫现象,有人甚至软得象一块泥巴。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原始的动力了,只有吃饭带来的那点加油的力量。 老兵开始讽刺那些新兵,“怎么?不猛打猛冲了?不当英雄当狗熊了?” 大多数猛冲过的新兵,无言以对,甚至用眼神在表示认可。只有少数好胜心强的新兵,仍然不甘失败,想要与老兵继续抗衡下去。 第五天的时候,那些好胜心强的新兵,也没法与那些按部就班的老兵相比了,他们只能看着那些按部就班的老兵,继续发着老牛的力量,望洋兴叹了。 最后一天,确切地说是星期六的上午,新兵几乎个个都累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部队的纪律所至,或许就有人想当逃兵了。 这最后的时刻,那些有经验的老兵反倒拿出了新兵第一天的那种精神,甚至当着新兵的面这样说,“看我们老兵的!” 始终保持着一种积蓄力量的老兵,向新兵发起了一场既友好又带着讽刺意义的挑战了。虽然他们也同样累了,但他们那种老兵的精神,却一直在暗暗地鼓励他们,并指挥着他们。 陈汉生虽然也是新兵,却还能坚持到最后。只是,与那些老兵比,他真有点望而生畏。老兵最后的那段冲刺,简直就是在玩命。 到最后一车货的时候,那些新兵就简直只是在一旁做陪衬,更多的事情,都让老兵抢了个先。 老兵用最后的胜利成果,在向新兵发出一种信号,甚至有老兵就这样对新兵说,“我当年的时候,也象你们一样,甚至觉得老兵思想不积极!后来,我才明白,一个人要逞一时之能,是很容易的,但要逞一世之能,就不是那么容易,甚至是做不到的一件事情了。” 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新兵,只能点头认可。 原定星期六下午完成的任务,上午十一点就全部完成。 连首长王指导员把队伍集中到操场上之后,高兴地对大家说,“这次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完满!我要在这里,既表扬一下新兵,也要表扬一下老兵!如果没有新兵的开始,就没有老兵的收尾!新兵的积极表现,是值得老兵学习的!老兵的战备观念,也是值得新兵肯定的!” 两种表扬,让新兵老兵都得到了一种安慰。 王指导说接着对全体新老兵说,“下午,大家好好去洗个澡,休息!明天再休息一天!” 大家欢呼雀跃,仿佛不是刚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而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散场的时候,王指导员故意看着累得不行的陈汉生问,“下午可以练琴了,你练不练?” 陈汉生实在是觉得太累了,他真想躺下来睡一觉再说,可面对王指导员的有意盘问,他还是点了点头,说,“还练!” 王指导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第四十九章:新兵之间的竞争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第四十九章:新兵之间的竞争 王春林不甘落后,这个从学校里出来的文化新兵,他自知在军事训练上没法跟农民出身的周春林和董桂来比,便在政治学习的天地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除了吃饭睡觉和操练,他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到政治学习上去了。他刻苦学习的精神很快感动了别人,更叫班长欣喜不已。他把王春林的事迹如实地向连部作了汇报后,连部冯副指导员很快就找他谈话,将他的事迹在全连上作了表扬和通报。这使班长很兴奋了几天,一个班,出了两个全连有名的射击手,还出了一个全连政治学习的模范,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好事。 实弹射击,那是最关健的时刻,连里要评出一名分数最高的新射击能手,一决雄雌的对手看来只有董桂来和周春林两个了。尽管平常他们两人的训练表现都很吃苦,但真正呈现价值的时候只有在这个一显身手的时刻了。班长一声卧倒,两人几乎是不差毫厘地同时倒在地下,其速度之快,动作之利索,姿势之优美,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班长一声哨音响,前方准确地量出两个绿色的靶子。班长一声预备──放!只听砰砰砰的步枪射击声连续不断而又有条不紊地放出,声响叫人误判为是从一个人的步枪里打出去的一样。枪声落,哨声起,前面百米处的靶子降了下去,报靶员报出的数目令人吃惊:两个人居然打的是一样的环数,都是九十八环的高分! 再次较量,董桂来少了一分,而且那一环是打在两个分数线的线条上。分晓虽然见出,董桂来心里却很沮丧,他表面上与周春林握手,内心里却有着一种不服气。 天无绝人之路,一个人只要善于抓住机遇,运气总还是有的。那些既不能在政治学习上突出,又不能在军训上取得好成绩的新兵,就开始从做好人好事方面去努力,在打扫卫生上下功夫,并得到了连首长的再三表扬。 许多新兵纷纷效仿,只有一个厕所的一条扫帚经常被两个人抢了起来,连老模范的周大苕也常常扑空。新兵连的广播里几乎天天要广播新兵抢扫厕所的新闻。可是,这种新闻没有延续多久,那把扫帚不知让谁给收了起来,每当有人想去做那种好人好事时,厕所里却没有那把扫帚。可是,几乎没有人看见谁扫过厕所,那厕所每天早晨都是扫得干干净净的。很明显,这厕所是那位收了扫帚的人扫的。 一天晚上,陈汉生闹肚子疼,半夜去上厕所,正拉到畅快处,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黑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看见有人,立即就往外跑,尽管是在黑夜,陈汉生还是看出那人就是周大苕。 陈汉生对周大苕的这种行为大惑不解,只觉得一个人做点好事是一种修养,但也用不着这样去追求呀。 第二天,大家去食堂吃饭,有人开始念报道,大力表扬了这种做无名英雄的好人好事。接着,各个班里的报道一哄而上,对这种做无名英雄的行为大加赞赏。连部广播室也把这件事,用现在的话说,炒了起来。于是,一个不能叫大家知道的无名英雄就在新兵连里产生了。 陈汉生虽对这种半夜抢扫帚的事不以为然,但也不能对这种事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很快,一些想做好事的新兵对这种抢扫帚的事提出了意见,吃饭时广播里又传出了对这件事的善意批评。写这篇善意批评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学习标兵王春林。不几天,那收扫帚的人只好把扫帚重新拿出来。 扫帚问题虽然得到了妥善解决,周大苕做无名英雄的名声却不径而走,周大苕的名声大了,上报到兵站总部。总部派专人下来落实此事,把周大苕的名字写了上去。周大苕立马就成了全连甚至是485的大红人,大有压过周春林和王春林之势。 陈汉生虽然在政治学习上不爱抢先发言,也不爱风什么风头,但他的黑版报办得特别突出,甚至成了全连的学习对象。王指导员在大会上专门表扬过他,并组织各班进行过参观。 随着政治运动的深入,陈汉生又被485作为绘画方面的人才,参加了一个连环画展的绘画工作。完成任务回到连队后,陈汉生的影响又一次被人传扬起来。有人甚至断定,陈汉生迟早是个被提拔的对象。 就在这个关健时刻,陈汉生的二叔陈华富,在返回部队的路途中,顺便在这里下了车,并亲自带到部队,与王指导员见了一面,谈了一下陈汉生的情况。王指导员对陈华富说,“他的特长倒是不少,只是政治表现上不怎么突出。” 陈华富作为一个部队连级指导员,当然明白王指导员的意思,他在临别时,特别提示陈汉生,“汉生!部队首长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但你要主动积极地追求政治进步才好。” 陈汉生只是笑了笑,并没往心里去。 二叔走后,陈汉生继续抓紧时间练琴,同时做好自己的演出,他奔忙在连队和宣传队之间,既完成了演出任务,又给连队挣来了荣誉,虽然他无意中得罪了人,却也让不少首长喜欢上他了。 周大苕暗中较劲,他不只是把连部的厕所卫生包了下来,而且在内务卫生方面也做得非常好,尤其是他的被子,折得比班长的还要四角四齐。 就在大家暗暗较劲的时候,王春林因为政治学习突出,被抽到师里参加政治学习的培训去了。 王春林的直线上升,一下子打击了周大苕的积极性。周大苕什么都不怕,就怕政治学习。他只要往那里一坐,过了十分钟就准要打瞌睡,流口水。为这事,班长不知批评过他多少次,他自己也为这方面很是苦恼,可就是没办法改正。实在不行的时候,他也曾听取过别人的意见,把辣椒放在嘴里咬。可本来就不怕辣的他,很快就适应了辣的口味,结果还是不解决问题。一次,整个485在大礼堂里开会,他鼾声如雷,惊动了政治处的朱干事,朱干事把他拍醒,叫他在会上去发言,他信口雌黄,说孔老二是三国时代的人,说孔老二是个做生意的,到处卖货,让听到的人个个哈哈大笑,从此背了个不好好学习的恶名誉,将他那扫了多少次厕所,做了多少次无名英雄的成绩一帚子扫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周春林也受到了空前的冷落。军事训练虽然还在坚持着搞,但训练成绩最好,也不能成为连队的大红人。打靶虽然还记分,但也只是当时一会儿的荣誉,很快就被人遗忘了。周春林奋力拼搏出来的全连射击、投弹第一名成绩,不仅没得到连里的重视,还因为他政治学习老是落后于别人而遭到一些干部的非议,甚至在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过,说他是只懂军事不懂政治的兵,不是好思想武装起来的好战士。这种倾向发展下去,很有可能让阶级敌人牵着鼻子走! 周春林怄不过,他也开始认真学习起政治。但是,只读小学二年级的周春林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法赶上王春林。倒是高中毕业的董桂来,他两方面都很不错,赢得了很多人的赞誉。董桂来虎背熊腰,龙眉大眼,长得英俊帅气,天生一副官相,加上他文化程度高,政治学习成绩好,还写得一手好字,军事训练能吃苦,军事本领过硬。虽然他在文的方面不能超过王春林,武的方面也不如周春林,但却占着兼而有之的优势,正合孔老二说的中庸之道。 不多久,部队开始发生一些变化,军事训练渐渐得到重视,说是国际形势非常紧张,时刻要准备打仗。传帮带的班子解散之后,周春林就被抽到兵站去培训。周春林要走的那天,师部的小车子先把王春林送回,又把周春林带去。王春林正下车的时候,周春林正好上车,两个人在小车子面前的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给全连士兵一种你方演罢我登场的感觉。 周春林到师部的第二天,大家一有空就坐在营房前后议论,猜估王春林和周春林谁会提干。有一半人认为王春林会提,因为王春林的理论水平高,政治学习好。另一半人持反对态度,说王春林的军事训练成绩太差,投手榴弹差点出人命,肯定只是暂时走红。周春林的军事训练成绩本来就过硬,再到兵站去培训,一定是全连的冒尖人物。那时候的周春林,说不定还有进军事院校的可能。大家其说不一,各执已见,互不让步,争得面红耳赤。 已经迷上了小提琴的陈汉生,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一有空就提着那小提琴到那个细屋里练。 陈汉生拉完了开塞练习曲,要进入到不再枯燥的歌曲练习的时候,不识字的杨小凤托人写来一封信,催问他政治进步的事。 第五十章:陈汉生的悲剧 - 陈汉生传奇 - 狂人邵 周春林从兵站回来的那天,王春林刚刚在485作了一场高谈阔论的演讲。他讲的似乎有些深奥,百分之九十的新兵老兵都听不大懂,而越是听不懂,大家就越是觉得王春林有水平。周春林下了小车,才走进班里,连长就吹一声紧急集合的口哨,王指导员也早已整好了他的干部装,腰间很严肃地别着那支手枪。大家心里七上八下的,猜着准是有什么好事,而且这好事一定就发生在王春林和周春林的身上,也就是说,不是王春林要提干,就是周春林要提干。 果然,王指导员很庄重很严肃地在操场上开始宣布一项命令。大家听到命令那两个字,就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好象自己也有一份希望。一些人甚至竖起了耳朵,听得十分认真。可是,从王指导员嘴里公布出来的消息,却是那样出人意料之外,宣布的命令是董桂来提了六班的班长! 队伍解散,大家一脸的惊讶。许多人就在背后说些风凉话。有人甚至揭穿了董桂来的秘密,说他的提升很可能与那次探家有关。因为董桂来那次探家,从家里带了很多的土特产,其中有两包好茶叶,他把它送给了连长和王指导员。 陈汉生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大家都有些神经过敏,至少说是看问题偏颇,一包茶叶怎么可能起到那么大的作用? 那些人不仅不接受陈汉生的意见,还说陈汉生是个只会拉小提琴,什么事也不懂的胡涂虫,小天真。他们还说董桂来会搞关系,河南藉的董连长对湖北人都不感兴趣,独对董桂来印象好。 大家就似乎有了新的感觉,一些人从此不再对王春林投去羡慕的一瞥,对虽然到兵站培训过的周春林也不作任何猜想。慢慢地养成一种风气,许多战士家里都拍电报来,说是父母急病,要求探家。探过家的战士,就总要给连里的一些干部送些东西,似乎不那样就不是真正的探过家。连里也似乎很理解战士的心情,只要一有电报,说是战士父母急病,连里就向485的那个大胖子主任反映,就批准探家。那些探过家的战士,就觉得有了一份什么把握,致使那些没有探家的战士心里发慌,纷纷向家里写信,要求家里发假电报来让探一次家。曾有一段,连里探家的战士都挤到一块,搞得连队里的队伍都七零八落的。如果这时候要发生战争,那肯定会出问题。好在不到一年时间,那些想探家的战士都达到了自己的愿望。 这其中,陈汉生也探家了一次,但陈汉生不是弄虚作假,也不是别有用心,而是他的妹妹因白血病要死。 陈汉生归队后,只是向连首长诉说了自己妹妹的不幸。 二叔又写来信,问陈汉生要求入党了没有? 在此之前,班长也几次问过他想不想进步的事,喜欢他的文排长,也向他暗示过这件事,连队里的王指导员,更是不止一次地提示他应该考虑向组织靠拢。 陈汉生不是不想入党,只是他一直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达到党员的那种严格的要求,因此就一直没有向组织上提这件事。 似乎是迫于一种压力,陈汉生就象应付一件差事似的向连党支部递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王指导员拿到申请书后,亲自找他谈话,说,“你的要求,组织会尽快考虑,希望你做出更突出的表现,拿出更好的成绩,争取组织早日批准。” 陈汉生不仅没有进一步表现,而是把这件事当完成任务一样地放下了。 家里来信,催问他入党没有,有没有什么进步? 未婚妻杨小凤也托人写信,问他在部队里的进步。 陈汉生抱着相信组织的态度,不加理睬。 就在陈汉生离进步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一个意外的事故,把他推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 那天晚上,陈汉生在二号库站岗,突然听到仓库旁边山上的树林里传来一种象是人在走动的声音,这声音立刻就唤起陈汉生的高度警惕,并让他下意识地端起枪来,还打开了保险。 陈汉生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却是只有一种风吹叶子的声音。他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可就在这时,那种象是人在走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似乎很神秘,那声音走一下,停一下,似乎也在洞察这边的动静。 陈汉生就联想到经常听到的阶级教育,并感觉到这很可能就是那种阶级敌人搞破坏的真实行动! 高度警惕的他,正准备放下枪时,树林里那种象是人在走动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而且似乎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具有威胁性了。 陈汉生瞄准目标,吼一声“谁”,“砰”的一声响,子弹就在他短暂的犹豫中很投机的出了镗。 震天的价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扩散,立即就惊动了整个485。陈汉生还没来得及后悔和恼恨自己,就听不远处的连队传来了连长急促的哨音,接着是紧急集合的口令,接着是“立正”、“向后转”、“跑步走”的口令声,再接着就是整个勤务连干部战士整齐而又紧急的脚步声。 陈汉生还没想好该怎么向首长交代,王指导员已经跑到面前,很严厉的问: “陈汉生!刚才是不是你放的枪?” “是的!”陈汉生连忙承认。 “有什么情况?” “有、好象有坏人!”我嗫嗫嚅嚅地说,并用手指着那发出响声的目标。 那是一道很深的丛林,夜晚不可能进去搜查,连长很不高兴地带着队伍回了连队休息。王指导员也只是很不高兴地问了几句“情况”后就走了。 接岗的时间还没到,陈汉生呆呆地站在那里,如一截木头,一种彻底完蛋的感觉从头直凉到脚。 事情并不是象陈汉生所想象的那样糟,董连长把他乱开枪的情况汇报给白政委,白政委却说:“新兵嘛!又没经验,准是把野兽当人来对待,一时慌了没主张。” 白政委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把一个可能很复杂的问题很简单的解决了。 陈汉生当然不知道,这种事情可以简单化,也可以复杂化,只是因为白政委喜欢他,事情就这样简单化地处理了。 事后,白政委还特别给连队的王指导员打过电话,叫不要给这个新兵以压力。 王指导员亲自找到陈汉生,说了白政委的关心和爱护态度。 夜半枪声一事,不仅董连长有些想法,连整个连队的士兵,都替陈汉生捏一把汗,直到王指导员在会上讲了这个事情的看法,并提出了相应的要求,所有士兵才解开了这个谜,并意识到陈汉生是一个被首长关爱的,有希望的兵了。 陈汉生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他一有时间,还是继续练琴,并幻想着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小提琴手。 虽然只有一年多的时间,陈汉生已经能够拉下小提琴独奏曲《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和《红太阳的光辉照炉台》了。这是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也喜出望外的事。 陈汉生很想上台表演一次,可是,他几乎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袁中朝不只是比他拉得更好,而且是485的干部子弟,他不开口,陈汉生是绝对没有这个机会的。 长时间的压抑,让陈汉生产生了一种既悲观又激烈的想法。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