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降临 一个大雨瓢泼雷电交加的夜晚,晏君复的心腹之一,禁卫军统领卫章将一位妇人悄悄的接进了宫。 这位年轻妇人一进入甘泉宫便脱下蓑衣,露出了非常大的肚子。 妇人一见到皇帝便跪了下来,磕头行礼:“臣妇林白氏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君复还在注意着她的大肚子,看到她下跪行礼,连忙将这位妇人搀扶起来。他叹了口气,而后道:“林夫人不必多礼,是朕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一家人。” “陛下不必自责,我们林氏一族效忠皇室,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牺牲,只是臣妇有一不情之请。” “林夫人请说。” 林白氏犹豫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半饷似又下了决心般跪了下来,看着这个只比自己跪着高出一头,但却让人无比心安的皇帝,又磕了个头,才道:“陛下,我们林氏一族死而无憾,只是臣妇腹中的胎儿已经足月,可还没有来到这世上看一眼,求陛下开恩能让我诞下孩儿再赴黄泉。” 当晏君复一看到林白氏挺着的大肚子,再一联想到林中鹤想尽办法托天牢中他的心腹,让林白氏无论如何在行刑前见他一面,便已经明白了林氏夫妇的请求。 晏君复连忙再次扶起了林白氏,道:“林夫人不必担心,朕今日派人将你换出来时,便用的是一位死囚女犯,朕本就打算将林氏一族的人偷偷换出来一些,奈何朕无能,皇叔又盯的紧。请林夫人放心的在这甘泉宫住下,待生产之后,朕会想办法送林夫人和孩子出宫去到安全的地方。” 林白氏突然松了一口气,眼眶也起了雾:“谢陛下”,林白氏哽咽道。 “林夫人不必言谢。” 晏君复说罢朝林白氏鞠了一躬,便又道:“林氏一族因为朕牺牲,满门将覆。朕力所能及之事,却无法弥补亏欠你们的十之一二。请林夫人代你的家人受朕一拜,他日朕长大一定为你们一族雪恨!”小皇帝握着林白氏的手,目光灼灼道。 林白氏微笑着,声音沉静而恬美:“臣妇相信一定会有那样一天的。” 说罢,她便迅速从袖袋中取出一粒药丸,服了下去。 “林夫人你刚刚吃的是?”小皇帝皱了皱眉头道,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林白氏一如既往的平静道:“是催产的药,陛下,臣妇可以开始了。” “林夫人你这是为何?朕答应你让你在这里住到你自然生产的。” 林白氏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接他的话。 “卫章,马上接信得过的产婆进宫,要快。” “城东千秋巷有位姓苟的产婆,拿着这块玉佩去,她便明白了。”林白氏说着递给卫章一块玉佩。 卫章迟疑地看着小皇帝。 “还不快去!”晏君复催促到。 “属下遵命!”说罢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和倾盆大雨之中。 一个时辰以后,宫殿里已是一片紧张的氛围,林白氏咬着一块白巾,满头大汗。 “开的还不够大,夫人,您再忍忍。” “嗯——唔——”林白氏只是哼哼了几下,一如她见到晏君复时说林氏一族甘愿赴死的淡漠而坚韧,只有额头的汗能看出她实在是痛苦。 过了不知道多久,苟产婆惊喜到,“夫人,可以了,可以开始使劲了。” “啊——”的一声,打破了外殿的宁静。 “林夫人不会有事吧?”小皇帝担心到。 “陛下您放心,自古生儿育女都是这样的。”孙公公微笑着宽慰小皇帝。“陛下,等您见到林夫人生的小孩子必定欢喜。” “孙公公,朕已经不是小孩子啦不用你这么哄。”小皇帝脸一红,别扭道。 “嘿嘿,”孙公公闷笑一下,“您在老奴眼里呀永远都是小孩子。” 内殿偶有传来痛苦的喊叫,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已经在尽力忍受了,实在痛得不行才会叫出来。外殿则是一直有个不大的身影踱来踱去,以及焦急的一遍又一遍的问:“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所有的声音都掩埋在了雨声里和雷电声中,就如所有的事情都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直至一声婴儿的啼哭划亮了整个天空,伴着新生的朝阳跳跃出来而诞生。 “出来了,出来了,快让朕进去看看。” “陛下,产房污秽,现在不宜进入啊。” “可朕真的很想进去看看小孩子。”小皇帝撇撇嘴。 “那也得等林夫人穿戴齐整吧。”孙公公无奈到。 “好好,那朕等着。” 不时,门内的苟产婆打开了门,“启禀陛下,林夫人有事情拜托您,还请随民妇来。”她神情淡然不卑不亢。 “好。”小皇帝果断道,冲了进来。 “林夫人,你和孩子都好吗?”小皇帝一进来就看到林白氏半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小婴儿。 “臣妇和孩子都好的很,谢陛下关心了。”林白氏微笑着说。“陛下要看看孩子么?是个小女孩。” “可以么?她还那么小,朕不太会抱。”小皇帝纠结道。 “没关系的,护好头和后背就好了。”林白氏说着便把婴孩往小皇帝怀里送。 小皇帝初次见到婴儿,一脸的兴奋和好奇,连忙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生怕有什么闪失,两条胳膊也僵硬机械的很。 “陛下不必怕,小孩子也没那么娇弱的,稍微注意点就好了。”说着,便连忙下地,跪了下来。“陛下,臣妇有个不情之请。” 小皇帝没想到林白氏又下跪,一惊,连忙抱着孩子后退避了开来。“林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孙公公快把林夫人扶起来。” 林夫人不肯起身,“陛下,臣妇的孩子就拜托给您了,臣妇不求她能大富大贵锦衣玉食,只求陛下能给她片瓦栖身,让她吃饱喝足平平安安就好。” “林夫人,朕之前不是答应你了么,待你平安生产之后就送你们出宫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朕会派人保护你们母女俩的,你大可放心。” “如此,臣妇便可安心了。”说着便在孙公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林白氏眼神黯然,微微一笑。只是小皇帝忙着逗弄怀中的小孩,并没有看到。 “林夫人,药来了。”苟产婆这时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好。”林白氏这一声好带着不知名的坚决。听的小皇帝一惊。 “苟婆婆这是什么药呢?”小皇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神不安。 “妇人产后调理的寻常药罢了。”苟产婆头也没抬,淡淡地说。 “哦,那可否让朕的太医看看呢?毕竟是药三分毒嘛,多个人斟酌也是好的。” 林白氏心头一颤,连忙看向苟产婆。苟产婆给了林白氏一个心安的眼神,便把手里的药递给了一侧的孙公公。孙公公将药端了出去片刻之后返回,说道:“回陛下,徐太医说这是让产后妇人迅速恢复的上好补药。” “嗯,”小皇帝应了一声:“林夫人快喝吧,赶紧把身体养好,小妹妹还等着你快恢复呢。” “谢陛下!”林白氏从孙公公手中端过汤药,一饮而尽。 “陛下,可否让臣妇再看看孩子?”林白氏说这话时,虽然嘴角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但眼眶却微微有些湿润。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给林白氏,“林夫人这孩子长得和你可真像那,眼睛圆圆的真好看。” “陛下说笑了,孩子刚生出来还没长开,哪看得出好不好看,臣妇只求她能平安喜乐就好。” 说着,林白氏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小脸,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凑到她的耳边小声的对她说,“孩子,娘对不起你呀。只愿你能平安的长大娘就知足了。娘就要去陪你爹了,娘和爹会在天上好好看着你为你祈求平安的。”这声音太小,站在一旁的小皇帝和孙公公也没有听到。说完,林白氏便感受到了胸口一阵绞痛。 “陛下,臣妇还有一事相求。”林白氏脸色逐渐转的惨白,咬着牙,忍着痛。“林夫人可有什么不适?”小皇帝担心道。 “陛下,臣妇求您不要让这孩子知道林氏灭门的真相,臣妇不希望她活在仇恨里,只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可以吗?” “林夫人,这?”小皇帝的话音没落,便看到林白氏一口黑血便喷了出来。 “陛下,谢谢你。林家没有了,中鹤也没了,臣妇实在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说罢,抱着孩子的手也松了开来。 “林夫人,林夫人,”小皇帝扑了过去。“你怎么了,快醒醒啊。”他晃了两下林白氏,见没有反应,林白氏怀中的婴儿这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皇帝连忙抱过林白氏怀中的婴儿开始哄。 “孙公公快叫徐太医进来。” “遵旨。”孙公公赶忙退了出去,又带着徐太医匆匆进来。 “徐太医,快看看林夫人是怎么了。” “微臣遵旨。” 徐太医匆忙打开药箱,拿出手枕,开始诊脉。片刻,他眼睛微微闭了一下,摇了摇头,对陛下回复道:“陛下,林夫人已经去了,是中毒。” 第二章 回忆 经过这一系列变故,再加上徐太医诊脉时的片刻安静,小皇帝已经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时,便转头看向这个房间里毫无存在感的另外一人。苟婆婆仍然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淡漠不言不语。 小皇帝瞬间怒了起来:“敢问苟婆婆,这是怎么回事?” 苟产婆这时一掀裙摆跪了下来,脸上镇静的表情与现在的情况格格不入:“回陛下,民妇刚刚给林夫人服食的补药中有足量的益母草,催发了之前林夫人服下的催产药中桉叶的毒性,致死。” 最后“致死”两个字格外的平静却直摄入小皇帝的心里。 “朕就不明白了,朕都答应保全她们母女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小皇帝吼道,不知是动作幅度太大还是胸腔震动太明显还是声音太大了,或者三者皆有,刚刚被皇帝哄着不哭的婴儿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皇帝又赶紧开始哄婴儿,片刻之后,小皇帝也平静了下来。 他把婴孩递给苏公公,然后朝林白氏的遗体鞠了三个躬。 “林夫人放心,您交给朕的事情朕会办好的。朕以皇帝的名义起誓,从今日起,您的女儿便是朕的妹妹,有朕一日,便有她一日的安乐。若朕做不到,您和林爱卿的在天之灵尽可以惩罚朕,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朕都没有怨言。” 说罢。直起身子朝向苏公公:“苏公公,叫卫章将林夫人遗体带出宫,寻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厚葬了吧。”苏公公领命,把婴孩放入了摇篮里,便走了出去。 “徐太医,你也先退下吧。今日之事——?”小皇帝面色阴沉,故意拉长语调道。 “微臣昨晚一直在药庐研究药材,并未外出。”徐太医身体哆哆嗦嗦,头也不敢抬,赶紧接话道。这个皇帝年龄虽小,可是气势却不容小觑。 “好了你也退下吧。” 这时房间里除了在摇篮里的小婴儿就还剩苟产婆在。她依旧目视地面,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存在感。 “苟婆婆,你可知你在朕面前使计毒死林夫人,是欺君之罪?”小皇帝身量虽小,但中气十足,透着说不出的威严。 “民妇知道,民妇出门前已在家中交代好后事。” 晏君复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都对生死置之度外,倒是朕狭隘了。” 四年前,他九岁生辰那天,晏君复的皇爷爷死在他的怀里。他的父母也在回宫庆贺他生辰的路上死了。现在只有十三岁的他,又面对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如死灰一般,感受是不言而喻的。 “你们喜欢死朕偏不答应。卫景,将苟婆婆送回家中,并将她全家圈禁起来,暗中派人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定时送食物和水进去就好。” “遵命。”卫景不知从何处出来,单膝跪下领命。 “谢陛下恩典。”苟婆婆说着便磕了个头。 她明白这不仅是在救她甚至在救她全家,也只有如此才能保证林家小姐的安全。 她入宫之后没有回去还好,这个世界丢个把人还不是什么稀奇事。现在她回去了,一旦有人注意到她一个普通妇人入过宫,顺藤摸瓜查下去,很可能发现林家小姐的秘密。况且小皇帝第一次见她,怎知她可以守得住秘密?即便她不怕死又怎能证明她也不怕生不如死的刑罚呢?暗中派人看守也就等于暗中保护,保护她的家人和她知道的秘密。如果发现有人查,也可以顺带牵涉出来查这件事情的人。没人注意最好,万一呢?小皇帝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不过能牵扯的到谁,不用查也应该想得到。 “你们下去吧。”晏君复无力的摆摆手。 “哇——”一声,咦?是谁在哭?好像是我?好奇怪的感觉啊,好黑,赶紧睁开眼,林家刚刚出生的小婴儿暗自腹诽道。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很严肃的婆婆,她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这是哪里呢?我为什么在这里,她努力地想却还来不及思考些什么,说话声便响了起来。 “夫人,是个女孩。”抱着她的婆婆说道,并顺手把她转移给了另一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年轻女子。 她好漂亮呀,她想着,这才意识到最关键的问题“我怎么会这么小!” 她是想这么说来着可是为什么说出口的却是咿咿呀呀的声音?她瞬间炸毛了!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竟然投胎了!而且孟婆汤为什么没有起作用!”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便听到抱着她的女子又说话了:“这是我的孩子呀,好小好软,娘亲怎么抱都抱不够呢。”她抬头看到这个恬静的女子虽然微笑着但是眼眶却是红的。 “婆婆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全都准备好了。老仆已经将药放在了补汤中。夫人可是考虑清楚了?” “林家抄家时就考虑清楚了,我自幼便与中鹤青梅竹马,一早便认定他是我一生要追随的人,生死相随。我不能让他在下面等太久。一起投胎,希望来世还可以做夫妻。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与中鹤的孩儿,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样太执着于爱情赴我的后尘。” “夫人可以放心,老奴看那陛下虽然年岁小,但却是个重情之人,将小姐托付于他必不会错。人各有命,小姐今后的路就要看她自己了。”说罢便去叫皇帝了。 “她们这话什么意思?”林家小姐现在越来越莫名奇妙,自己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怎么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哇?对了,自己什么事情来着,哦,对,自己喝的孟婆汤为什么没有起作用呢? 她本是普普通通不过的十六岁的高中生,过着上课,回家,周末和朋友一起逛逛街,唱唱歌的生活,无波无澜,学习中上游,没什么存在感,而且也没有什么大志向,有一对爱她的父母,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亲人。 她与别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她从出生开始,她的父母和她便知道她活不过十六岁。一种很奇怪的病让她每晚都头痛偶尔也会吐血,但是白天却正常的再正常不过了。小时候她的爸爸妈妈带她看过无数中医西医都没有查出过病因。只有刚出生的时候,一个偶然碰到的道士说过她活不过十六岁,常年求病无门之后,他们渐渐就相信了那个道士的话了。所以她从小便没什么大志向,开开心心平平凡凡就好了。 吐血的频率越来越高,终于在她十六岁生日的这天,吐血而亡了。她的父母根据之前商量好的她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撒到了海里,然后搬到了别的城市。祭拜她时,江河湖泊,哪怕是小溪,只要有水,便可以了。 她正回忆着在地府时的经历,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导致自己还记得前世的事情,然后就听到她母亲说,什么对不起她什么的,过了一会,又发现被转手了。 抱她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看上去还挺顺眼的,咦,在哪里见过呢?她仔仔细细的回忆她不算长的一生,貌似没见过,可是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眼熟呢还这么亲切?她还没看够,就被她妈妈抱着溅了一脸的血,她一惊“哇——”的哭了出来。她没想哭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的哭了。然后她还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管她想什么,来不及想完就有新的事情发生了。本着她传承了的上一世安乐的性格,还是什么都别想了,睡觉吧。 卫景刚刚下去没多久,苏公公便回来了。看着小皇帝安静颓废的坐在塌边,眼神涣散没有聚焦,他欲言又止。“苏公公,有什么便说吧。” 苏公公微微叹了口气,“回陛下,刚刚天牢来报,林氏满门一百三十七口人均服毒自尽于牢中,林中鹤有一封血书被发现于他的尸体之上。”说着,向小皇帝呈上了一块血淋淋的白布。 晏君复听到这些,深深的合上了双眼,片刻,又睁开:“放书桌上你便下去吧。今日称病不上朝了,守好甘泉宫,任何人别来打扰朕。” “老奴遵旨。” “等等,想办法将林中鹤的尸体带出来,和林夫人合葬。” 苏公公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小皇帝目送苏公公出去之后,便走到摇篮旁边。 这时小婴孩已经睁开了眼睛。刚刚她虽然在假寐,但是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清楚的,而且经过了这么久,她已经理清了思路。这个小男孩是个皇帝,并且她的全家已经死了,她生母不知道为何也在她出生之后服毒自尽,唯一的知情人就是刚刚那个看上去很高深的姓苟的接生婆,她貌似医术还很厉害。还有就是父亲临死前应该还留了书信之类的。理清了这些,她又继续端详着这个很面善的小男孩。 她睁着水灵灵的圆眼睛与这个小男孩的目光对接,小男孩也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望着这纯洁如玉的眼睛,小皇帝不知为何脑子里浮现出了“瑾瑜”二字。 “瑾瑜。”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微微上扬。“瑾瑜,这个名字和你正相配,以后就叫你瑾瑜,好不好?” “瑾瑜!”她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差点吓傻了,这正是她上一世的名字。她上一世的母亲说她小时候眼睛大大的像金鱼所以取了谐音,她从小到大的外号也是金鱼。 这么巧?名字都一样?看来人的前世今生名字都不会变的嘛。只是她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纵使重新投胎,她为何会降生在古代。 第三章 千隐麒麟 今日是二月初二,年节封印重启的日子。此时的太极殿上早已经列满了文武百官,为首的正是小皇帝的二皇叔,敏川郡王爷晏辰。 他一身朱红色金边绣银线的蟒袍,日光照耀到金殿上再反射在他的身上,烨烨生辉。他身材高挑,小麦肤色,尖下巴,单看五官是标准的貌美男子,再配上周身的气场,透着说不出的华贵,朱红色将他的邪气衬托的一览无余。三十岁出头的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年轻并不妨碍他目空一切的气场和强硬狠辣的手腕。 他左边是尚书仆射陈飏,六十多岁的他已经微微发胖,头发花白,唯一不搭调的是他作为这把年纪的老臣竟然不留胡子,看上去没那么和蔼。他神情自若的立在那里,若有所思,听着后面大臣偶尔窸窸窣窣的细语声,偶尔眉毛会微微骤起,但并不说话。 今天是起印的日子,华老王爷晏宿因为身体的原因并没有出现。已经过了上朝的时辰,与华老王爷一同没有出现的还有小皇帝。 这时,孙公公走了进来,大殿里本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瞬间烟消云散。 “陛下口谕,朕身体不适无法上朝,有事奏于二皇叔,由华老王爷以及尚书仆射协同处理,无事退朝。” 孙公公说完,大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起了。 “陛下病了?” “今日起印陛下竟然不在?” 这时,晏辰咳嗽了一声,瞬间大殿中比刚刚孙公公宣旨时还安静。 “众位大臣可有什么事情要奏吗?” 一位大臣出列“回殿下……” 早朝就这样开始了。 这时的甘泉宫皇帝的寝殿中,小皇帝走到塌边在墙上微微摸索,打开了一个暗格,从身上取出一把钥匙,插入暗格的机关中,整个床向外移了开来,原来床的位置出现了一级一级向下的台阶,不知通往何处。 小皇帝打开密道机关之后,回到摇篮旁边,将瑾瑜抱出,放在一个篮子里,然后仔细的给篮子里的小瑾瑜盖上被子,絮絮叨叨:“瑜儿你在里面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着,小瑾瑜冲他眨了眨眼,好似听懂了一般。 “瑜儿真乖。”小皇帝忍不住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脸,挎着篮子转身走入了密道之中。 床榻在他离开之后又一点一点的回归原位,台阶一级一级的消失,房间里也安静下来,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皇帝在密道中走着,小瑾瑜在篮子里悄悄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一个差不多三四尺宽的甬道,每隔等距的一段的石壁上都挂着一只火把,随着小皇帝的走近,火把会自动燃起,小皇帝走远之后一会,火把又会自动熄灭。 小瑾瑜正在感叹古代机关术的精妙,这时小皇帝走到某一面石壁面前,有节奏地敲了几下,石壁打开了,后面是一间屋子,小皇帝挎着她走了进去。 他进去之后换了衣服,片刻之后又从石墙中走了出来。继续在这条甬道里往前走着。 走到一个岔路之后,小皇帝轻敲地上的某一块石头,这时两条岔路之间又出现了第三条道,他走了上去,一拐弯,后面的路又消失了。 瑾瑜在篮子里很纳闷,这些一样的石壁一样的地砖,这小皇帝是怎么记住的呀? 小皇帝大约在密道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某扇石墙之后走到了一个类似于什么堂的地方。正面最霸气的石椅子上面有一块匾写着“千隐麒麟”四个字,下首左右两边各四个椅子,感觉经常开会的样子。他将之前在甘泉宫开启密道的那个钥匙插入椅子扶手旁边的一个洞中,向左拧了两圈,又反向右拧了半圈再向左两圈,如此反复三次之后,这个石头椅子移动开来,后面露出了一个不长的通道。 小皇帝沿着这个通道一路向上,走到底之后,石门上有根绳子,他一拉,隔着门传来一阵铃铛的响声。然后,石门开了,石门后走出一个黑衣人,见到晏君复立马单膝下跪:“见过阁主。” “起来吧,备马车,去卧佛寺。”晏君复脸上的表情再不见孩童一般的天真,他神情冷漠,显得人都高大了起来。说完就直接从那个人身边走过,并没有停顿的意思。他走过之后,黑衣人也在他身后起身,跟了上去。 晏君复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寻常的山庄,山庄大门的牌匾上写着“浩淼山庄”。大门口停着一辆金顶,车身通体发黑,刻有麒麟图腾的四驾马车。他们上车后,马车穿过一片竹林,径直往城外卧佛山去了。 马车内宽敞舒适,黑衣人变身的车夫驾车也很稳,晏君复从篮子里抱出瑾瑜,脸上已经没有刚刚和黑衣人说话时的清冷,转而一脸宠溺。 “小瑾瑜,哥哥今天要送你去一个很和蔼的老和尚那里……”晏君复话都还没有说完,瑾瑜便“哇——”地一声哭了。“地儿还没捂热,这是又要把我送人的节奏?”瑾瑜内心里很多匹马奔腾而过。 “瑜儿乖,瑜儿不哭,听哥哥把话说完,不是要把你送人。”晏君复好似心有所感:“只是让你在那老和尚那里呆一晚而已。明天老和尚就会把你送回,到时候你就会摇身一变成为长公主,一直呆在哥哥身边,好不好?那老和尚很好玩的,你心情不好的话可以揪他的胡子。” 瑾瑜听到这话立马“咯咯咯”地笑了,晏君复也跟着笑了起来。 “哇——”其乐融融的气氛还没持续太久,瑾瑜便又哭闹了起来。“好瑜儿,乖乖小瑜儿,别哭了好不好?你这是怎么了?” 如果瑾瑜这时会说话的话,便会大声的宣告:“我饿了!”可惜她现在完全什么都说不出来,不舒服了就只能哭,而且有时候她也不是那么想哭,不舒服的感觉一表达出来,就变成了哭。针对这种现状,她也只能摊摊手,表示没有办法。 晏君复抱着瑾瑜上下颠:“好瑜儿,瑜儿乖,瑜儿不哭。”一直这么哄着,不知道颠了多久,竟然把瑾瑜颠困了,她终于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马车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到卧佛山后山脚下的送君亭,这是隐蔽着上卧佛寺的必经之路。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阁主,方丈大师在送君亭中。”黑衣人从马车前排跳了下来,躬身对车内的晏君复说。“嗯。”晏君复淡淡的回答道,并将怀中的瑾瑜放回了篮子里,他刚一离手,瑾瑜便醒了过来。刚醒来的瑾瑜还有点蒙,一反应过来便又是不止的哭闹,弄的晏君复又心疼,又无奈。 晏君复挎着哭闹的篮子走到了方丈面前。“见过方丈。”他向寂空方丈微微颔首以示行礼。 “晏小施主别来无恙呀。你篮子中的孩子大概是饿了,才会哭闹不止。”寂空说着便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牛皮水囊,递给晏君复。 “竟是朕疏忽了,多谢方丈提点。”黑衣人车夫和豪华大马车距离很远,听不到小皇帝和老和尚的谈话,晏君复便又用朕做了自称。 小皇帝接过水囊,打开盖,小心翼翼的向摇篮中的小孩子喂去。瑾瑜立马张开大嘴,迎接着她的口粮。 “还真是饿了呢。”小皇帝自言自语到。瑾瑜也不管他,大口大口的喝着水囊里的羊奶。虽然味道有点浓吧,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太饿。 过了一会,瑾瑜也吃饱了,亭子中又恢复了宁静。 老和尚双手捻着一串檀木佛珠,慈爱地看着喝着羊奶的瑾瑜,笑道:“今晨一只鸟儿在老衲院中的榕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老衲就知道有客人到了,特地在此等候。” 晏君复才不信什么鸟叫,只顺着他的话接着说:“大师神机妙算,朕着实佩服。朕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求大师明日以瑾瑜福泽深厚为由,将她送入宫中抚养。”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和尚听完笑咪咪的对着小皇帝道。 晏君复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说道:“大师一早在这里等候,竟不知道朕的目的么?既不愿意,何必在这里等呢?” “哈哈,老衲确实不打诳语,今晨太阳升起之时,佛光乍泄,卧佛山的天边也布满了凤状的朝霞,寺中僧人以及山下居民皆亲眼目睹。今RB就是龙抬头的日子,又天降祥兆,老衲掐指一算,确实是贵人降生了,故在此等候。” “老和尚,朕就知道你刚刚是在故意逗弄朕。”小皇帝撇撇嘴。 寂空只是笑了笑,又重复了一次:“出家人不打诳语。” “如此,朕便将她托付于你,还请明日早朝时大师送她进宫,朕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此事。” “必不负所托。阿弥陀佛。” “那你念经吧,我得赶紧回去了,时间太长宫里怕是有什么变故。”小皇帝又低下头,伸手在篮子里逗弄了一下:“小瑜儿,要乖哦,听老和尚的话,不要哭闹。待明日你便能正大光明的入宫了。”说罢,便将篮子递给了寂空和尚,转身离开了。 瑾瑜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离开,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哭。因为她正忙着思考一个奇怪的问题。 “喂,别想了,咱们也走吧。”老和尚嘴未动,声音却传入了她的心里。她竟然可以用意念和这个老和尚交流!这就是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为什么她的腹诽会被老和尚听到,老和尚也可以用意念传话? 刚刚她在吃奶的时候,老和尚就用意念传话她:“赶紧吃,吃完也别再哭了,我可不会哄你。等晏家小子走了我教你一些能控制你身体的基本方法。” 这些话令她太震惊了! “你说谁是老和尚,跟着晏家小子净学坏。以后不许那么没大没小,要叫大师。” “老和尚,就叫你老和尚,哼。”瑾瑜在心里对他做了个鬼脸。 第四章 册封朝阳长公主 二月初三这日卯时,早朝正式开始。 小皇帝头戴金龙冠,正襟危坐于春秋殿正殿上方的龙椅之上,明亮的眸子中带着一些肃穆。十三岁的他身高已有五尺有余(一百六十公分),五官还有些圆润,稚嫩,但已初透俊朗,朱口皓齿,沉稳中透着一股清新。 “众位爱卿可有事奏禀?”小皇帝声音如微风振箫般,沉着,甘甜。 文武百官还未说话,这时禁卫军统领卫章走了进来。“启禀陛下,卧佛寺方丈寂空大师请求觐见。” 听到这句话,文武百官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这寂空大师可是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数百年来少有的得道高僧,极少理会凡俗之事,他此次前来意欲何为呢?大家纷纷猜测到。 就连立于皇帝右下首的敏川王晏辰也微微露出疑惑的神情。林中鹤一案已经落下帷幕,相关之人皆已自尽或处死,这寂空这个时候来,还能改变什么不成?或者寂空此次前来与林中鹤之案无关? 殿上的人各怀心思,这时寂空大师已经走入大殿,步伐沉稳有力。与之不相配的是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婴孩看上去只有刚出生那么大,可是却与一般婴儿不同。如玉的皮肤白皙饱满,圆润的小脸上嵌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十分有灵气。这婴儿一进入大家的视野之中便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春花烂漫。 “启奏陛下,昨日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清晨,此女婴出生,伴随着女婴出生,佛光乍泄,卧佛山的天边也布满了凤状的朝霞,寺中僧人以及山下百姓皆亲眼目睹。此女命中带福,迎着朝阳出生并伴随祥瑞之兆,大吉大贵,可保黎民康泰安乐,可兴我北晏国运,佑晏氏江山不倒,遂将此女送入宫中,交由陛下。” “哦?竟有此等神奇的事情?”小皇帝一脸兴奋:“那此女就封为长公主,朕亲自抚养,可好?” “陛下且慢。”晏辰虽然不知道寂空如此是为何,但隐隐觉得心中不安。“敢问大师,此女婴从何而来?父母何在?”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此女出生之后,父母皆亡。善哉,善哉。”寂空一脸悲痛。 “哦?父母皆亡?那还是什么福气之人,分明是个克父克母的煞星,你这妖僧大胆,如此之人也敢送入宫中?意欲何为?!”晏辰竖眉冷对,不怒自威。 寂空反而笑了一下:“此女命格太贵,并非只有她父母无法承受,这天下恐怕除了陛下这最尊贵之人,皆无法承受这福气。所谓福祸本相依,是福是祸也不能一概而论,这世间也并非非黑即白,这些,都是陛下应该考量的问题。” “是臣僭越了。”晏辰冲小皇帝一行礼。“但这关乎社稷,不可马虎。” “好了,你们别争了,朕只是认个妹妹而已,无关乎社稷。”小皇帝在龙椅上摆摆手,不耐烦道。 “陛下之事事无大小,皆是社稷之事。”晏辰淡淡地说。 小皇帝在龙椅上露出了恼羞成怒之色:“那朕是不是穿件衣服或是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也要向皇叔汇报呢?多个妹妹无非多个人陪朕玩而已,皇叔也给朕戴一顶这样大的帽子。”小皇帝一撇嘴,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用恳求的语气说到:“有关朝堂江山社稷之事,朕从未违逆过皇叔的意思,这一次便从了朕吧。” 晏辰没再说话,心里却在想:“看小皇帝这喜怒无常的样子,分明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难道是我想多了?”可这无缘无故的送个孩子进宫总觉得不妥,心里总是莫名奇妙有一些不安。如果他知晓未来的话,他今日在殿上无论如何也会阻止这个女孩进宫的。 晏辰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小皇帝开心地道:“朕看着这女孩很是欢喜,既然她迎着朝阳出生,便封为朝阳长公主吧,近都的朝阳郡为封地。由朕亲自抚养。” “陛下,为何是长公主,这身份是不是高了点?不如降为公主如何?以后与皇子公主们也可以平起平坐。”大臣堆里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三十五岁左右男子立了出来。 “朕尚未大婚,哪里来的公主,朕都说了,朕要的是妹妹,好了,此事不要再议了,朕要去抱妹妹玩了,有关朝政之事交予皇叔处理,华老王爷和尚书仆射你们一起看着办就好。”小皇帝说完抬脚正打算走,发现左边尚书仆射旁空着一个位置。“咦,华老王爷没来么?” “启禀陛下,华老王爷病了,在府中养病无法上朝。”孙公公在一旁回答道。 “孙公公,你去挑一些上好的补药送到华王府,代朕慰问一下。”说罢,小皇帝头也不回地领着抱着婴儿的寂空走了。 回到甘泉宫后,老和尚将瑾瑜交还给了晏君复,然后道:“晏小施主,老衲在大殿上说的那些,并非妄言,福祸总相依,望你好自为之。” “谢大师提点,大师今日的恩德,来日若有所需,朕会尽力相帮。” “如此,老衲先回去了。珍重。”寂空和尚说完便离开了。 “慢走。”晏君复目送寂空离开,神情有些凝重,若有所思。片刻,又露上扬起嘴角,低着头,逗弄着怀里的瑾瑜:“小瑜儿你饿不饿呢?朕准备了牛乳,羊乳,藕粉羹,看你想吃哪一个?”说着,便叫宫女进来。 经过昨天寂空和尚教的方法,她已经可以不随便哭了,也慢慢开始对手指,对身体各部分有了控制力,不像之前似的好像一个装在蛋壳里的人彘。老和尚说,再过不久她便可以说话了。可是那和尚也说了,让她不要显示的太早慧这样真的很吓人。 与那老和尚明里暗里的说话,瑾瑜能够感觉的到,那个和尚好像知道一切,知道她的过往,知道她的疑惑,甚至知道地府里发生的那些事。 敏川郡王府书房内,晏辰默默的跪坐在书桌之后,并不说话。屋内还站着其他几个幕僚,在讨论早朝之事。过了一会,晏辰回过神:“好了,不要再讨论了,一个奶娃娃而已,陛下喜欢就让他养,看他养不养的活。命格好又怎样,本王不信她还能翻了天......是谁在外面?” 晏辰说着话,察觉到门口有轻微的呼吸声,便将书桌上一只毛笔丢向了门口,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趴在门缝上正听的起劲,猛然发现冲着门缝而来的毛笔,连忙侧身躲了开来。毛笔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了淡淡的血痕。 “父王,是儿臣啊,竟也下手这么狠。哼!”小男孩捂着脸,跺着脚,一脸委屈道。转身过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径直离开了。 “嘿嘿,来了个小姑娘?我过两天入宫去看看她。”这个七八岁的男孩正是晏辰之子,晏君清。 他走后,门从内拉紧关闭。屋内响起了晏辰的声音:“陵川那边部署的怎么样了?” …… 第五章 华老王爷 晏君复小心翼翼地将吃饱喝足睡着了的瑾瑜放回摇篮里,轻手轻脚的走出寝殿,交代好门口的宫女好生照看着,便来到甘泉宫的书房里。“孙公公”已经从华王府回来在这里等他。 晏君复一进来,那人便跪下行礼:“老臣参见陛下。” 晏君复不紧不慢地走到矮几前,盘腿坐下:“平身吧,此行可有人怀疑?” 这时起身的“孙公公”将脸上的面具除去,躬着的身子也直了起来。这正是称病卧床,闭门谢客的华老王爷。 “回陛下,敏川郡王买通老臣的家眷给老臣下了慢性毒药才导致的病症,老臣之病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并无人怀疑,老臣病发之后,府外埋伏的暗桩也撤去大半,老臣此行非常顺利。” 晏君复点了点头:“那就好,可查出了什么?” 华老王爷拱手躬身,恭敬地回禀:“根据林中鹤血书上所提到的陵川郡,老臣已经派人前去细细查探,果然在附近村县,有人口失踪的情况,而且多为青壮年。陵川郡城内每日所销售的粮食总数也超出了陵川郡内人口所需要总数的许多,基本可以判定陵川郡周边有私兵驻扎。但是现在敏川郡王权势过大,耳目众多,为了以防打草惊蛇,老臣不敢继续查探私兵驻扎的具体位置。” “果然如此。可查探出大概有多少人了吗?” “根据陵川郡目前的情况估算至少有五万,不包含陵川郡周边郡县丢失的人口数和采购的粮食数目。” “朕知道了。那林中鹤手中的名单可找到了?” “这正是老臣此次入宫的目的。宫中有一先帝留下的暗桩,但是此人潜伏宫中已经太久,不知下落如何。老臣曾经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并且此人只能由老臣启用。现在敏川郡王耳目太多,我们行动处处受到掣肘,打破目前的僵局,启用此人正是最隐蔽且恰当的选择。” 晏君复一听,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哦?此人男女?年纪多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会不会已经不在了?”小皇帝有些担心。 华老王爷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老臣二十多年前见过他,那时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现在应该已有四十岁了,是位公公,绝对可信。先帝曾十分欣赏他的才华,让他入朝为官,他不肯,说数十年后晏氏王朝必有大劫,执意净身入宫潜伏,这一潜伏就是二十多年啊,看那少年的意志,果断,谋略,此人应当尚在人世。只是老臣此行以什么名义寻找才更加隐蔽?” “四十多岁的公公?这在宫里还真的不能一时半会找出来。容朕想想看。”小皇帝沉思片刻:“他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华老王爷摇了摇头:“此人非常平凡并没有什么特征。” 晏君复听后,犹豫片刻,下达了命令:“你先以孙公公的名义行走于尚膳房尚衣房等这些不易引人察觉的地方,细细查探,孙公公在宫外的事情还要办几天,等他回来之后,给他一幅画像,让他继续找吧。” 华老王爷见小皇帝这么不上心,有点着急:“可陛下,名单之事已经迫在眉睫。” 晏君复不以为然,他摆了摆手:“朕知道,容朕想想办法,你先下去吧。” 华老王爷见小皇帝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道:“老臣遵旨。”然后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华老王爷离开后,晏君复走到书案旁边,跪坐下来,拿出地图,一动不动盯着陵川郡这个地方看了很久。 片刻之后,一声通报打破了沉默:“启禀陛下,长公主醒了,哭闹不止。” 晏君复听到宫女在门外的禀告,回过神来,起身,走回了寝殿。 还未入门,便听到公主“哇——哇——”不止的哭闹声。他加紧步伐进去,走到摇篮旁,瑾瑜看到小皇帝终于回来了,立马破涕为笑。 “真是个爱哭鬼。”小皇帝嗔怪道。 瑾瑜在内心腹诽:“略略略,就爱哭了怎么样,谁让我一醒来就是这些见都没见过的人在旁边,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把我卖掉了。”如此想着,便做了个鬼脸。 小皇帝一看到瑾瑜如此表情,立马“哈哈哈哈”地笑了出来,“鬼灵精。”他小声说着,连忙伸手从摇篮里将瑾瑜抱了出来,抱她去花园里看看花晒晒太阳。 早春的花园里,已经堆满了白色的玉兰,那一根根没有绿色衬托的枝头上缀满了白色的花,也格外别致。 晏君复怀里的瑾瑜赏着花,闻着玉兰香气,手舞足蹈的也格外兴奋。晏君复也被她的兴奋感染了,低头观赏着怀里这个手脚不安分,珠圆玉润的可人,眼睛里充满了宠溺。 瑾瑜也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回望他,“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晏君复抱着她也笑了。 赏了一会花,晏君复看瑾瑜的小眼皮有点迷瞪,连忙叫来宫女让她准备牛乳,把她喂饱了好让她睡觉,省得一会又饿的哭醒。 在寝殿里将瑾瑜放回了摇篮里,这时,卫景从外面回来了。还带了一个黑衣带斗篷的人。他们进入寝殿,皇帝示意他们小声点。 黑衣斗篷将帽子摘下,对晏君复行了个礼:“陛下,老奴已经在华王府查探过了。华老王爷之病确实是他最小儿子的小妾下毒所致,此女的哥哥欠下巨额赌债,被赌坊威胁砍下四肢,敏川郡王爷找到她,将其收买,给华老王爷的饮食里持续掺入慢性毒药。此事华老王爷一直知晓但隐忍不发,顺势病倒了。” “那你觉得华王府可有什么地方可疑?” “老奴联系了华王府所设下的暗桩仔细查探过,并未有什么可以之处,华老王爷也并没有和敏川郡王有私下的接触。” “继续盯紧了,朕定要将这颗钉子拔出!”晏君复斩钉截铁道。 林中鹤一案也太巧了,他刚有什么发现还没来得及传出消息便举家被拿下了,根据敏川郡王拿出的贪污证据来看,这些罪证并不是一两日便能准备好的。林中鹤不仅是户部尚书,掌管着钱粮方面,和百姓的生计,更是一个小皇帝暗中绸缪信息传递的关键据点,斩断他相当于断了皇帝一臂。皇帝与林家就连私下都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敏川郡王将他拔出必然是晏君复身边的高层有二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晏君复也得盯紧了华老王爷这个知道最多的人。 片刻,小皇帝复又问道:“对了,孙公公可知先帝在时留下的所有暗桩?” “除了一人,其余老奴都知。此人,老奴只知道他现在大约四十岁左右了,是个公公,并不知道是谁。” 晏君复应了一声,沉思片刻之后,问道:“那千秋巷那里可有什么异动?” “目前无人追查千秋巷和苟婆婆,长公主的事情应该无人怀疑。” “继续看着,你先去吧。有消息的话联络卫景,你不必再冒险亲自回来了。” 卫景送孙公公回华王府之后,踱步到了床榻边,一阵摸索后,打开了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摞纸,他一张张仔细地看过之后,又放回了暗格,沉思了良久。 第六章 完璧归赵 建安城的夜拉下了帷幕,瑾瑜躺在床上,水汪汪的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站在床边的晏君复,晏君复看到,低头笑了一下,顺手取下了腰间的玉佩,用玉佩上的穗子逗弄着吃饱喝足的瑾瑜。 瑾瑜的小手如小猫一般,挥舞着,想要抓住眼前的穗子。可是晏君复偏偏不遂她愿,每当瑾瑜快抓到穗子的时候,晏君复就伸手把穗子高高举起,然后再放下。瑾瑜尝试了数次无果之后,也不伸手了,小嘴一撇,一脸幽怨地看着晏君复,圆润的小脸仿佛能挤出水般,眼圈也红红的。 晏君复看瑾瑜这样子是马上要哭的前奏,赶紧将手中的玉佩塞给她,连忙抱起,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好了好了瑜儿,哥哥不逗你了。你喜欢朕就再多给你拿百八十块的。” 瑾瑜一听,心里暖暖的,立马转悲为喜,“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吐口水,口水蹭的晏君复白色的衣袍上到处都是。 晏君复撇了她一眼,摇摇头,装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地给她擦着,“哎,小瑾瑜,你这张小嘴不仅那么能哭,还这么能吐口水,真的应该给你塞起来。” 瑾瑜一听,对着晏君复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眼珠子滴溜一转,生出了恶作剧的心态,你嫌弃我是吧,我让你嫌弃个够。 晏君复只感觉肚子上一阵湿热,然后听到瑾瑜“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然后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她放在床上。叫来宫女,拿来新的尿布,亲自给她换上,又把她抱到了摇篮里,自己才转到了屏风后面,去换衣袍了。 少顷,他去而复返,从摇篮里抱出了瑾瑜,轻轻地捏捏她的小鼻子。“朕可是再也不敢惹你了,朕就是逗逗你你便报复朕,尿朕一身,哎,敢在朕身上撒尿的,你真的是这天底下独一人。” 瑾瑜听了笑的更欢了。晏君复也哈哈地笑了起来。 建安城的夜里,皇宫之中一片平静,可很多地方便不这么平静了。 林府内。 “回主上,林府内里里外外都搜遍了,没有密室密道,所有暗格,角落也都搜过了,没有名单。” 晏辰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不说话。 他旁边披着黑色斗笠的人却很着急:“那现在怎么办?名单还是没有下落,万一让那小皇帝拿到,那我们这几年来的部署不全都白费了?” 晏辰平静的开口:“车道山前必有路,拿到便拿到了,再重新部署就是了。反正现在也不是好时机,还需要等。” 戴斗笠的人却急了:“还要等多久啊?等到小陛下羽翼丰满吗?”?晏辰听他说话的口气,也冷哼一声:“你既然如此着急,也不必来与本王合作了,请回吧。” “好好好,我等,我等还不行,那名单的事情怎么办?”戴斗笠的人心虚道。 晏辰运筹帷幄地看向夜幕中的远方:“本王自有安排。” 甘泉宫内,灯已经灭了两盏,宫女也来到晏君复身边:“陛下,时辰不早了,可是要让小公主休息了?” “好。”说着,便要将怀里的瑾瑜递给她。 瑾瑜看到这种情况,腹诽道:“哼,本姑奶奶就看这个小皇帝顺眼,你们谁都别碰我,姑奶奶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随即,便“哇——”地一声开始哭闹了。 小皇帝见状,立马明白了。 “你先下去吧。”小皇帝对宫女挥挥手。 “好了,别哭了,朕晚上会看书到很晚,点着灯影响你休息。所以朕去偏殿,也不可以么?” 瑾瑜听完了,眼珠子转了一下,思考了片刻,一撇嘴,接着哭。 “哎,好好好,朕哪都不去,朕在这里陪你。真是个麻烦精,爱哭鬼。”说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瑾瑜又放出她标志的笑声,表示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那朕将你放在摇篮里,你在旁边陪着朕可好?” 瑾瑜想了一下,眨了眨眼,算是同意了。 于是晏君复便将她放入摇篮里,卫章便捧着个大盒子进来了。盒子里装的是今天晏辰批阅过的奏折。 卫章退下后,晏君复便开始一本一本的仔细看着。期间,拿一个小折子不知道在仔细地记录着什么。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他偷偷看这些奏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瑾瑜在旁边看他批奏折,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晏君复过了一会看向瑾瑜,看到她睡着了,便拿来一块黑纱,轻轻的覆在了瑾瑜的眼睛上,然后跪坐下来,继续阅读那些奏折。 一个时辰后,卫景走了进来,皇帝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将纸笔递给他。卫景看了一眼摇篮里熟睡的公主,明白了过来。立马拿过纸笔开始写:“属下带人在林府监视,果然敏川郡王爷带人潜入,大肆寻找名单。同去的还有一名黑衣人,斗篷遮面,属下没有看清。” “可有什么特征?” “黑斗篷将身型都遮了起来,没有任何特征。” 晏君复思考了片刻,便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完璧归赵。”便让卫景退下了。 卫景走后,晏君复将书写的纸条就着灯点着了,火光映在他锐利的双眸之中,更显光彩。 从林府中出现的黑衣人来看,他身边有内奸这件事情已经基本可以证实了,但是这个人是谁呢?晏君复在纸上写下了几个人的名字,开始一一考量。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从袖袋中掏出一只比拇指大一点的雀儿,在纸上用非常小的字写下“暗中监视,原地待命。”,然后放入小的竹筒中,绑在雀儿的脚上。 这只雀儿带着这张纸条飞入浩淼山庄内,过了一会,十几只相同的雀儿从浩淼山庄放飞,飞向建安城的各个地方,隐藏在了这夜幕里。 今日距离华老王爷进宫已有两日。 “老臣,叩见陛下。” “平身。朕叫你前来是问一下你在宫中打探的情况如何了。” “老臣愧对陛下,老臣这两天在宫中各处略略行走了一下,并无什么进展。” “如此,便算了吧。反正不是什么重要之人,二十多年过去了,事情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好说。孙公公宫外的事情已经处理完,即将回宫,你也暂且回府养病吧,剩下的事情,朕会处理好。”晏君复在摇篮旁边,边逗瑾瑜边说,丝毫没有看华老王爷一眼。“陛下,此时正是多事之秋,皇权不稳,切忌放松警惕呀。”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瑾瑜,你今天不开心吗?怎么朕逗你半天你都不笑呢?” “老臣告退。”华老王爷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女婴,没有再多说,便退了出去。 敏川郡王府内书房 “参见主上,回主上,名单已经找到。在林中鹤的一个非常隐蔽的据点内搜查到的。已经仔细探查过了,没有泄漏的痕迹。” “好,销毁吧,省去了我们的一番部署了。” “宫中可有消息,小皇帝可有什么异动?” “并无异动,林中鹤自裁之前也曾派人寻找过名单,但自从长公主入宫之后,那些人都撤了回来。陛下每日在宫里除了甘泉宫就是带公主在花园里晒太阳。” “好,知道了,继续监视,不可松懈。” 第七章 遇刺 三月初二,建安城内处处张灯结彩,从皇宫到城外祭坛十几里的路上都铺满了红绸,比过年的阵仗还大出了许多。 这些节日庆典的工作已经准备了半月有余,建安城内的居民都知道这日是朝阳长公主满月,皇帝要带她祭天。 卯时刚过,仪仗便已经出了皇城,向祭坛出发。皇帝乘坐的是一辆八架马车,车身有八九尺宽,一丈长,金顶雕刻着各种形态的龙,车身的木材均已涂了金漆,浮雕以龙纹。车的左右后三面均有非常大的窗户,正面的车帘也是系起的,窗户,车门处,均覆以明黄色的轻纱,随着车子行走的轻微晃动,车内的人也若隐若现。 车内小皇帝一身正装龙袍,威严无比,怀中抱着刚满月的瑾瑜,宠溺的表情和威严的龙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车前后均有数百近卫军随行,声势浩大。建安城内的百姓纷纷出门观看,或是在道路旁二楼窗户里,探身观看。 自小皇帝登基以来,这是第二次声势浩大的公开出行,第一次是将先帝送入皇陵,自己去守陵三月的时候,不同的是当时的马车上挂的全是白纱。 马车行走也极为缓慢,辰时,马车才行至城外祭坛。 小皇帝一行到了祭坛,便开始了祭天之礼,并将册封朝阳长公主之事正式昭告天下。结束时,已经是午时之后的事情了。瑾瑜在摇篮里都被晒的发昏了,虽然是春天,太阳还没有那么毒辣,但她现在身子太小太软,这么长时间不进食,即便下车前晏君复给她吃饱了,她也略有些受不了。 晏君复抱着她正走出大殿,看到她没精打采的样子,连忙低声哄到,“再忍忍,等回去之后你想怎么折腾朕都行。” 瑾瑜撇了他一眼,不理他,脑子也越来越昏沉。 突然,一只箭射入了小皇帝身旁不远处的柱子上,箭没入木头的声音和震动将瑾瑜吓得立马清醒过来,而后,是铺天而来的箭雨,禁卫军纷纷拿起手中的剑格挡,离晏君复最近的卫章也拿起剑,挽了个剑花,挡了一波剑之后,连忙带着晏君复退进了殿里,边退边高喊:“护驾!” 一波箭雨过后,近卫军损失了三分之一,这时不知从哪蹿出了一波黑衣人,训练有素,直接往护卫最薄弱之处攻去,眼看着就要攻入殿里来了。 瑾瑜在晏君复怀里有些慌乱害怕,心跳也很快,她担忧地看着晏君复。晏君复感受到了她的心跳,轻拍她的后背:“瑜儿不怕,你放心的呆在朕怀里,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你。” 瑾瑜真的好想说话,好想说我不是为我自己担心,我是在为你担心。 被晏君复轻拍着,瑾瑜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这时已经有黑衣人攻入了殿里。 卫章护着陛下,连连后退,在守不在攻。可是黑衣人渐渐越来越多,卫章有些力不从心。 此时,一个黑衣人冲到皇帝面前,照着他面门便砍了下来。皇帝后退一步,连连闪避开来,双臂将怀中的瑾瑜圈的更紧了。 连避几步,已经退至墙根,无法后退之时,刺客的剑又劈了下来,晏君复一个转身,紧紧搂着瑾瑜,用后背接下了这一剑。 卫章看到时,剑已经劈了下来,卫章此时眼睛都红了,大喊:“陛下!”随即几剑快剑迅速刺伤身边刺客。他一摆脱了身边缠斗他的刺客,便飞身来到晏君复身边,将那个刺伤他的黑衣刺客杀死。 他的自责里透着些许激动地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晏君复后背被刺客刺伤,留了一些血,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 “朕没事,时间差不多了,不用再拖延了,下死手解决吧。”晏君复眸光深深,眼中的火苗仿佛可以融化一切。 “遵旨。” 卫章将抱着瑾瑜的晏君复放在没人安全之处,回过身来,一招一式都快的让人看不清,大殿里的刺客瞬间被解决掉了。 晏君复怀里的瑾瑜知道晏君复受伤了,好着急,好想变大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可是无奈越着急也没有办法。皱着眉,眼睛也滴溜滴溜地转,快要挤出泪来。 晏君复感受到了瑾瑜的紧张和焦急,立马拍着她安慰道:“没事瑜儿,黑衣人都被杀死了,乖,没事,别怕昂。” 即使他后背受伤,抱着瑾瑜的双臂也稳如磐石,坚不可摧。 瑾瑜见他如此更着急了,急切的想表达想知道他的伤势,可是又表达不出来,终于把眼泪急出来了。这时晏君复终于领会到了瑾瑜的担忧,连忙解释:“瑾瑜,哥哥没事,小伤不怕的,你看还不是抱你稳稳的。” 说着还掂了两下。“你看到了吧,没事的,只是刺客的剑擦了一下而已,别太担心。” 晏君复掂瑾瑜的时候,拉动到了后背的伤口。后背上的血越来越多的渗了出来。晏君复由于失血脸色有一些白。 在卫章将殿里的刺客解决完没多久,华老王爷带着援军匆忙赶来,此刻,殿外的黑衣刺客见讨不了便宜了,为首的便吹了个哨,黑衣人四散离去。 “老臣救驾来迟,望陛下降罪!” 华老王爷一进殿,就跪在陛下面前,急的快要哭了出来。他本应称病在家,但是听下面的人回报皇帝在祭坛遇刺,便没想那么多,着急集结王府的侍卫,府兵,甚至还有扛着锄头的园丁,能叫的人全叫来了,时间不够,无法前去军营调兵,便这样急匆匆的赶来了。 “华老王爷带病前来,还如此及时,何罪之有,快请起。”说着示意卫章将他搀扶起来。 “卫章,让近卫军将这些黑衣人尸体带回去,再慢慢调查。朕累了。先摆驾回宫吧。” 说罢便抱着瑾瑜从大殿内走了出去。 华老王爷在晏君复转身之后才看到了他背后血肉模糊的刀痕。连忙又跪下了:“老臣罪无可恕,竟让刺客伤了龙体。” “好了华老王爷,刺客又不是你放进来的,亦不是你教唆的,你何必自责?况且你还救了朕的性命。朕现在累了,回宫再论功行赏吧。”说罢,径直出去,上了马车。 他在马车上坐好,才将瑾瑜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摇篮里,将马车的暗格打开,取出了止血的药粉。 “叫华老王爷进来吧。”晏君复冲车外的卫章喊道。 “遵旨。” 少顷,华老王爷进了马车。 “华老王爷,你带病救驾,就赐与朕共乘马车,回宫吧。朕还要麻烦你给朕上药。” “老臣得罪了。”华老王爷的声音有些颤抖。 华老王爷看到晏君复身后的剑伤,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小心翼翼地剪开衣衫,将药粉轻轻的均匀的洒在伤口上,然后用白纱布将伤口包了起来。 晏君复用余光看到华老王爷心疼的样子,那颗怀疑的心渐渐被放了下来。 如果内鬼是华老王爷的话,今日他根本不必赶来护驾。没人增援的情况下,直接给皇帝收尸就好了。而且华老王爷满脸满眼都写着心疼根本不似作伪,是真的心疼和自责啊。 晏君复不知道的是,华老王爷的自责除了没有及时赶到外,还有未能好好劝诫皇帝取消举办祭天大典,更不应听寂空那个妖僧说收养什么长公主。没有她皇帝就会专心朝政,没有她皇帝也不会遇刺受伤。华老王爷冷冷的看着摇篮里的瑾瑜。瑾瑜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这厢回宫之后,孙公公和徐太医已经守在了甘泉宫寝殿门口,之前皇帝遇刺的消息传来,留在宫里的孙公公赶忙召集太医,准备东西。 太医诊过脉,又查看了伤口,开了药单,又细细地嘱咐孙公公注意事项之类的,便离开了,华老王爷和瑾瑜也拄着脖子听了很久,确定晏君复没事了,才松了一口气。 知道皇帝没事,华老王爷看了一眼瑾瑜,便告辞了。 瑾瑜也被放在了床上,本来今天陪他祭天,是他好说歹说才同意的,一下在外边呆那么久,瑾瑜本想回来大大的发一顿脾气,但看到晏君复受的伤,还是有些不忍心。毕竟他受伤也是被她拖累的。要不是抱着她,晏君复的武功至少可以自保啊。瑾瑜是这么想的。便幽幽的看着晏君复。 晏君复这时也走到床边,手里拿着水囊,低头浅笑的说:“饿了吧,先吃点东西,然后让宫女带你下去清洗一下再睡。” 瑾瑜乖乖的吃完了水囊里的牛乳,被宫女抱了下去,难得的没吭声。 瑾瑜被抱走之后,卫景回来了,说一切已经处理好。 第二日,陛下遇刺的消息传遍朝野,根据卫章的调查,每一具尸体上都有赤麒麟纹身,刺杀的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隐麒麟阁。 昨日的刺杀全都是晏君复的自导自演,是想看看华老王爷到底有没有贰心,所以才有人去华王府报信,为了避免误伤,所以不会武功的孙公公才没有随驾出宫参加大典。 但晏君复的伤是真的,虽然他是故意受那一剑,但也是确确实实的受伤了。 千隐麒麟阁的人并不知道阁主便是皇帝,他们只接到了三月初二祭坛的刺杀任务,包括皇帝銮驾的路线和防护分布,他们都收到了消息。 这几日,陛下以养伤为由,并没有早朝,华老王爷倒是开始上早朝了,他昨日带人护驾,病是装不下去了,便站出来直面战场。 华老王爷是真心觉得陛下不争气啊,满脑子都是那个妖僧带来的妖女,什么劳什子长公主。既然他不争气,那守护晏氏江山便还是自己来吧。 便在朝堂上开始了和敏川郡王晏辰的针锋相对之路。虽然晏辰是奉旨摄政,但是他可是先帝的同胞兄弟,身份地位都大了晏辰许多,连陛下论起辈分来都得叫他一声爷爷。 最重要的是,华老王爷年轻时征战沙场,为晏氏王朝打江山,至今手里还有五十万兵权,这是北晏军队的三分之一,这也是晏辰想用慢性毒药悄悄的解决华老王爷的原因。 天不遂人愿,华老王爷的复出,让在朝堂上本来取得小胜利的晏辰,又进入了与华老王爷两方对峙的状态。 小皇帝就在一旁看个热闹。既然已经确定华老王爷是自己的人了,不如让他们玩去,一来可以稍微牵制晏辰,不要让他太放肆,二来,把晏辰的目光转移走,也可以让自己稍微松口气。这是晏君复这小狐狸的打算。 第八章 祸国妖姬 晏君复的日常:起床,看瑾瑜,瑾瑜吃饱了,才去上朝。所以自从瑾瑜来了之后,晏君复基本上朝就再也没有准时过,有时甚至直接旷朝。 他下朝第一件事,便是先回甘泉宫,看望瑾瑜。瑾瑜吃饱喝足睡着了他才开始进入春秋殿偏殿,批奏折,或是与大臣商讨国事。 有时候还会带瑾瑜进春秋殿,边抱着瑾瑜,边与大臣说话。 瑾瑜一哭,哪怕正在讨论的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小皇帝也丝毫没有停顿地奔过去哄孩子。 “这些事还是交给二叔处理吧。”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便撒手不管了。 以华老王爷和尚书仆射陈飏为首的保皇派大臣,看到皇帝这么痴迷于小公主,无法专心朝政,都忧心忡忡。这根本不是北晏之福而是红颜祸国啊!然后便联合起来上书上表,掀起了群谏废长公主的热潮。但都被晏君复以各种方式强制压了下来。 敏川郡王党一派自然是乐见其成,希望小皇帝就这么沉沦下去,最好什么也不要管了。敏川郡王虽然还有些戒备,但更多的是认为小皇帝在被斩断林中鹤,这条坚实臂膀之后变得颓废认命了,逐渐对小皇帝戒心松散。若说以前小皇帝没有弱点,那么现在他有了,便是这个长公主。一旦将长公主拿捏在手里,小皇帝不也是任人摆布么吗?不过谋大事必须有两手准备,逐步瓦解小皇帝的政权也是要暗中绸缪不可以放弃的。 只有一人,从来不发表意见,这时皇帝的私事,你们也是瞎操心。这人正是当初在大殿上劝解小皇帝还是酌情降公主的王衡。 瑾瑜作为一个混吃等死习惯了的人,现在又是长公主,更加混吃等死的肆无忌惮,每天就是玩呀玩,躺在床上,躺在摇篮里,躺在晏君复怀里,开心了笑笑,不开心了嚎两嗓子,让大家都忙活起来她就又开心了。 转眼朝阳长公主已经要办四周岁的生辰了。这四年来,凡是牵扯到瑾瑜的事情,晏君复一律大办特办,现在越来越甚,他连续十来天不上朝也是常有的事情。 上至朝野,下至民间,已经把这个刚四岁的小孩子传成了祸国妖姬。有些民间故事的演绎,甚至把她妖化成吸人精气的妖精,或者吃小孩来维护自己童女之身的妖怪,现在大人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都用这个。 宫里对朝阳长公主的舆论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长公主刁蛮跋扈惯了,除了陛下,谁也不怕,连孙公公和卫章卫景也深受其害,从而对此避而不谈。 甘泉宫里的宫女就没有能呆够三个月的,总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或者疯疯癫癫的跑出来然后再消失,现在大家一听说调去甘泉宫伺候,唯恐避之不及,不幸被选中的,就会先默默的为自己点一根蜡,然后交代好所有的身后之事,再慷慨犹如赴死而去。 生辰这日,一个宫女刚刚为四岁的朝阳长公主换好了礼服,退了下去,晏君复便进来了。 此时的晏君复头戴金龙冠,身着黑底金边,金线绣龙纹的宽袖长衫,身高已经突飞猛涨了一尺,现在他身姿挺拔,丹凤眼,鼻梁长而挺直,一字唇,没有表情的时候很威严,笑起来的时候很妖孽,纨绔起来更是没个正形。 他时常在宫里带着长公主捉弄这个,捉弄那个。陛下自从朝阳长公主入宫之后,性情大变了许多,所以她才被称为妖孽。 瑾瑜瞥了一眼一身正装,英姿飒爽,步步生风而入的晏君复,没好气道:“今日你又有什么计划?” 晏君复走到瑾瑜面前,躬下身子,手指弹了一下她的小脸蛋:“你能不能有个小孩子的样子,不要想这么多。” “像个小孩子?”瑾瑜冷笑了一下,然后伸出双臂,示意他抱自己。 晏君复低下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她一被抱起来,就开始疯狂的蹂躏晏君复的耳朵鼻子和脸。 “都是你,出去乱散播谣言,把我说的和个妖精似的,你还要让我像个孩子!我应该有个妖精的样子才对吧!从我出生的时候你就利用我利用我,现在还利用我!说,这次你又给我什么好处?” 晏君复单手抱着瑾瑜,另一只手将她的小手从自己的脸上拿开,握着。然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今日无事,朕真的只是想给你过个生日而已。”说完宠溺的一笑,殿中的花都自惭形秽的败了。 “妖孽,真的是妖孽呀。”瑾瑜打了个冷颤,顺便给了晏君复一个信你才怪的白眼。“算了,管你想干嘛,我的目标就是吃好喝好玩好,你不要坏我的兴致就行。” 晏君复无奈的笑笑,“真不知道你这么能说,这些话都是哪里学来的,我看你比寻常小孩子聪明许多,不如明日开始便给你找个师傅,开始上书房念书吧,也好消消你这野蛮的性子。” “你让我上书房?你不怕我把你的书房拆了?”瑾瑜腾的就怒了,转瞬眼珠子一转,便又讪讪地笑了,搂着晏君复的脖子,撒了个娇:“再说我去上书房了,谁留在宫里给皇帝哥哥你打掩护呢?你一出去便是好几日,没人掩护你,大家都知道皇帝不见啦,天下还不大乱了。” 晏君复一听,装出的认真的表情也崩不住了,瞬间笑了起来:“哈哈,朕说着玩的。朕知道你不喜欢故意逗你的,朕可舍不得把你送到那帮迂腐顽固的老夫子那里让你挨手板。” “皇帝哥哥最好了!”说完,搂着晏君复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留下了一脸的口水。 遂即从晏君复身上跳了下来,抖了抖裙装,大步朝门外走了出去。“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可别迟到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整的晏君复又好气又好笑,他拿出绢帕擦了擦脸颊的口水,然后跟着瑾瑜走了出去。 宴会地址选在了皇宫东北角原本荒废的碧湖。这个湖由于以前溺死过几个人,后来逐渐没人来便荒废了。瑾瑜有一次拉着皇帝散步,说她喜欢这里的清净,便随口让人把湖填了大半,改种各种竹子,和槐树,说是自己喜欢吃竹笋和槐花。并且兴建了亭台楼阁,变成了一处景园。陛下大笔一挥取名香竹雪海,专供长公主玩乐,谁都不许靠近。这次的宴会还是竣工后首次使用,大家也没见过竹海真正的样子,一个个的都很好奇。 长公主过生辰,按理来说,各位大人是不用到场的,各府女眷出席就可以了。皇帝为了排场大,直接宣旨,建安城中四品以上的在职官员下朝之后直接来这里。 园门口守候有很多宫人,为每一个进入园中的宾客引路。 一进竹园中,竹子的清香混着摆满的盆栽木兰的香气,便扑面而来,香气浓郁但不刺鼻。初进园中,道路细窄,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排排的竹子,越往深走,道路逐渐宽了起来,期间会有岔口,岔口附近或有角亭,或有假山泉水,别致纵横,相得益彰。竹子的密度不高,但其排列顺序精妙,致稍远一些的景物若隐若现。这一路走来,仿佛路过了兴建后的碧湖,仿佛路过了槐林,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路过,只在竹林中行走一般。 士族大家出身的官员,进入园中,看到这精巧的设计,直呼:“妙哉,实在是妙。”雅致而不失奢华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道路又越来越窄,路尽头,到达了宴会举办场所。深粉色的绸缎铺满了长,宽均十丈有余的空地。绸缎上均匀的洒满了玉兰花的花瓣。上面整齐的排列着两排矮几供大人们和家眷使用。空地周围全是开放的玉兰。 大人们看到皇帝为长公主过个生辰也如此铺张浪费也不好说什么,一进宴客场所大家都不言不语的。按照自己的品阶,找位子依次坐好。 尚书仆射陈飏和华老王爷也已经到了。官员中最后入场的是敏川郡王晏辰,他没有内眷,所以,是带了幼子出席。他本来不想带的,奈何晏君清在家求了他半天,他拗不过,还是带来了,这也是晏君清首次出现于公共场合之上。 晏君清的五官和晏辰出奇的相似,就是型号小了一些,俊美清秀。不同的是他父亲永远是挺直了背,胜券在握的威严。相比较而言,爱笑而跳脱的他显得更加的不务正业。 晏君清一进园子,便挣脱了父亲的手,这边跑跑,那边看看,对什么都好奇,他从小没怎么出过门,所以即便自己家也有园子,他还是更喜欢这个。直到晏辰以拳抵唇,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才像小鸟一样跑回来。 晏辰和晏君清入座于百官的首位。这时皇帝带着长公主也入席了。 瑾瑜一身金红色相间的曳地长裙,外套着雪白的狐皮大领子的斗篷。四岁的她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上半部分的头发挽成一个寻常的拧璇式的发髻,下半部分头发打散披在肩上。虽然发髻只以一个金步摇固定,但凤栖梧桐的步摇也不是谁都敢戴的,而且还是这么盛大的场合。百官看到也不敢说什么,只有华老王爷面露愠色。 晏君复牵着小瑾瑜的手,一走入主座上,百官便纷纷起身。除了华老王爷和敏川郡王躬身之外,其余人全部都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恭祝长公主福寿双全,福泽万年。” “诸位爱卿平身。”晏君复回答道。 “诸位的祝福朝阳在这里谢过了。”说罢,便微微一笑,回了一个标准的礼。各位大臣纷纷侧身,谁敢受公主的回礼呀。一个不小心万一罢官丢命都是小事,满门抄斩才更可怕。 瑾瑜也不看他们,也不管他们的表情和在想什么,回完礼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皇帝也在她之后入座了。诸位大臣和家眷见两位主人都入了座,也纷纷入席,宴会便开始了。 先是大家纷纷拿出贺寿的礼物,然后是歌舞,或者乐器表演,再平常不过的宴会了,完全按照一般流程举行的。“难道我错怪皇帝哥哥了?他这次真的没有猫腻?”瑾瑜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普通的宴会,可是不信又不行。 第九章 中毒 这时,她感受到了一阵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顺着目光看去,是敏川郡王晏辰旁边的小孩,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五官看上去和晏辰就像是套娃一样。 晏君清看瑾瑜注意到了自己,连忙举起面前的玉盏,遥遥一敬,便饮下了盏中茶水。 瑾瑜一看就知道他是晏辰的儿子,心道:“晏辰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儿子也好不到哪去。”瞥了晏君清一眼,然后不理他,继续看别处了。 晏君清看瑾瑜对他不理不睬,有点失望。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了一下。 晏辰注意到他的动作,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 “没事不要惹祸,这不比王府,由的你无法无天的胡闹。” “知道了父王,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严厉?”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我便不严厉了。” 晏君复貌似也注意到了瑾瑜和晏君清的小互动,然后说:“你要是无聊便去和小孩子们到竹林里玩吧,你难得有些同龄人陪你,注意把握机会。”说着便冲瑾瑜眨了眨眼。 瑾瑜给了晏君复一记眼刀,便起身,带着宫女朝席下走了过去。走到几个带有孩子的大臣的矮几边。大臣携家眷纷纷起身拱手行礼,她颔首回一礼,说了几句,便朝竹林去了。 虽然只有四岁,但她的小身板挺得特别直,说话行礼均一板一眼,有令人忽视不得的强大气场。 带孩子的大臣都面面相觑,这让不让孩子们跟着长公主走呢? 瑾瑜见自己走了几步还没有人跟上,便回头看了那些大臣中品阶最高的一个一眼。这一眼,把那个大臣看的都哆嗦,赶紧让自己的孩子跟上了。妈呀,这哪是公主呀,真的是妖怪! 晏君清看大家都去竹林里玩了,也坐不住了,央求了晏辰好久,才得到许可,连忙欢天喜地的朝竹林跑去。 到竹林里,看到六七个小孩子围坐成一圈,不知道说些什么。走近了,才发现是瑾瑜在给他们讲鬼故事。 六七个孩子中,大的十来岁,小的也有五六岁,都比瑾瑜大,但看上去四岁的瑾瑜才是主导一切的人,瑾瑜身上有一种掩盖不住的光彩。 她讲故事的时候声情并茂,关键之处还手舞足蹈,吓的那些孩子们又想听,又害怕。这些孩子纠结的表情落在晏君清的眼睛里特别有趣。 晏君清也玩心大起,悄悄的靠近,突然“哇——”的一声大叫起来。顿时把所有的小孩都吓哭了然后四散逃走。 瑾瑜对这种现象非常的,特别的不爽。小孩子跑光了以后,她依然慵懒的坐在原地。 “你来做什么,本公主又没有邀请你。” 晏君清故意摆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为什么所有的小孩都可以和你玩,就只有我不可以?” “因为本公主看你不顺眼。”瑾瑜轻蔑的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他,起身,要回宴会上去了。 晏君清好不容易和瑾瑜说上话了,才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他赶紧拦在了瑾瑜面前,不依不饶道:“为什么?因为我父王么?” “你父王与我有什么关系?就是单纯的看你不顺眼而已。”瑾瑜绕过他,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继续走着。 晏君清对着瑾瑜的背影大喊:“做人要坦荡,你明知道的。我父王可能与你的皇帝哥哥政治立场不同吧,但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我父王不让我出王府,每日就是在王府里被请来的所谓的名士教学问,被那些武夫教武功,实在没什么意思。”晏君清一脸委屈,说的都快要哭了。 瑾瑜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回过头,有些怜悯的看着一脸幽怨的晏君清,片刻又变了脸色。 “你这么可怜呀?” “是呀是呀,很可怜的。”晏君清眸光一亮,连忙点头道。 “可怜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说罢,便带着宫女走了。 “她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独留晏君清一人在原地腹诽。 她一回到宴会上,便气冲冲的对皇帝说她累了要回宫去了。皇帝见她面色不善,忙对大臣们说,让大臣请便,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华老王爷从始至终在宴会上也没说什么话,看着走了的皇帝和公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祸国妖姬啊!” 晏君复和瑾瑜一回到甘泉宫中,便挥手宫女都退下了。 “怎么了?朕还听说你将那些小孩子都吓了个半死,还当你玩的正开心呢?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的就回来——你怎么了!” 晏君复话音都没落,就见瑾瑜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来人,来人,传太医!快!” 晏君复喊着,便将瑾瑜抱了起来,抱到了榻上,焦急的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痛不痛?” “这还不是要问你?你给我下的什么毒?”瑾瑜有气无力的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此时的晏君复大脑里轰的一下被炸成了一片空白。他给瑾瑜下毒?怎么可能,他爱护瑾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下毒? 他正呆楞着,孙公公便带着徐太医慌忙赶到了。 徐太医赶忙把了脉:“是钩吻的毒。但不知是不是药量太少,没有马上致命。微臣马上施针驱毒。保不保的住长公主就看造化了。” 徐太医这句话说出犹如天打雷劈般震到了晏君复心里,对着徐太医就是一顿歇斯底里的吼:“赶快驱毒,保不住长公主,你们一家都别活了!” 徐太医听到这话,手一抖,连忙掏出针,开始行针了。晏君复一直坐在床尾,仿佛失了神一般,心里不断的重复瑾瑜晕过去之前说的那句话“你给我下的什么毒?” 半个时辰过去了,徐太医满头大汗的从床榻上起身,跪到晏君复面前:“回陛下,长公主性命无碍了。长公主之前应该是服用过抗毒性的丸药,这丸药可以中和部分毒性,使得长公主中毒之后,可以保住性命。微臣已经施针驱除了大部分毒性,余毒靠汤药即可。” 晏君复听到这,终于松了口气,便又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长公主年龄太小,抵抗力太弱,即使有这中和毒性的丹药,也不会很快醒来,具体要看长公主的恢复情况了,最快也要一日才能醒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孙公公,去和他取药。” “是。” 待孙公公和徐太医走后,晏君复又出声道:“卫景何在?” “属下在。”卫景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跪在晏君复面前。 “给朕查,长公主醒来之前,务必给朕一个交代!” “属下遵旨。” 待屋子里的人全部退下之后,晏君复坐在了塌旁边的地上,握着瑾瑜的手,一刻也不敢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这个圆润如玉的小姑娘。一看便是一下午。 黄昏时分,卫景去而复返:“启禀陛下,属下查探了所有今日长公主接触过的食物和物品,发现长公主今日在竹海所用的玉箸上涂抹有钩吻之毒,属下已经拿给徐太医,其鉴定确认是长公主所中之毒。据宫女所说,只有华老王爷在宴会开始前以检查为由接触过宴会所用的杯盏器皿。华老王爷属下已经带到,现在殿外候旨。” “宣。”晏君复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道。 “老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华老王爷一进门便跪了下来。 “万岁?朕最讨厌你们说这句话了。朕就问你,长公主的毒可是你下的?” “是。”华老王爷语调不变,不卑不亢道。 晏君复闭了闭眼睛,硬生生地压下了自己的怒气,声音有些颤抖道:“你倒是承认的大方,你可知罪?” “老臣无罪,祸国妖姬,人人得而诛之,老臣只恨自己药量不够,没有立刻取得那妖女性命,不能让陛下幡然醒悟。” “放肆!”晏君复说着便将之前喂了瑾瑜的药碗丢了出去,药碗碎在了华老王爷膝盖边。 第十章 误会 华老王爷纹丝不动,晏君复也不说话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的火苗偶尔出现爆花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晏君复已经平静下来,他依旧坐在床榻边,握着瑾瑜的小手,看着瑾瑜的睡颜,但话却是对华老王爷说的。 “华老王爷如此为江山社稷着想,但你可知,你口中的祸国妖姬,她是谁?” 华老王爷没吭声,只留晏君复低着头继续说。 “你差点酿下大错!朝阳长公主,不,应该叫林瑾瑜,是林中鹤之女啊!林氏满门已灭,独留下这一条血脉。而你差点将她毒死。你的药量是下够了的,要不是瑾瑜之前吃过解毒丸,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华老王爷顿时眼眶就红了,说话声也有一些颤抖:“林中鹤之女?” “对。” 华老王爷平静了一下,冷笑道:“那她祸国也是事实。自从她出现之后,陛下您荒废学业,不理朝政,还曾经为她遇刺,这些都不是老臣杜撰的。林中鹤此等义薄云天的英雄,若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这样一个狠辣跋扈之人,恐怕会在襁褓里就亲手掐死她吧。” 晏君复听到这里,抬起了头,闪着水光的明亮双眸认真地看向华老王爷:“华老王爷,你可曾相信过朕,像朕相信你一般?朕相信你才将朝内外的事情全权托付于你,你呢?朕之前就察觉到朕身边有深藏不漏之人在暗中帮助敏川郡王。现在这个时机,朕只有装作一个傀儡,借瑾瑜来掩护朕,你怎会不明白呢?更何况,江山的兴亡,是帝王的责任,岂能诸加在一个女子身上?” 说着,晏君复松开瑾瑜的手,走下床塌,将华老王扶了起来。 “华爷爷,朕可否再像小时候那样叫你?”华老王爷没说话,烛光映在他的眼眸里格外晶亮。 “朕对瑾瑜的宠爱是真,那是因为朕欠林氏满门一百多条性命。可朕也一直在为守护这晏氏江山而努力。朕自小由皇爷爷亲自教导,怎可能是颓废荒淫之人?朕只希望华爷爷能多信任朕,多给朕一些时间。朕必定会给华爷爷一个满意的结果。瑾瑜全族为这江山付出了性命,朕也会拼命的护她一世安乐,朕发过誓,有朕一日便有瑾瑜一日,朕只会为了她而加倍努力,她并不是朕的累赘,而是朕的动力啊。瑾瑜即便跋扈一些但本性纯良,并非如传言一般是大奸大恶之人。朕这么说,华爷爷可明白?” 华老王爷在听到皇帝一如小时候一般一声声的“华爷爷”,眼泪便流了出来。“是老臣不信任陛下,是老臣的错。好在老臣没有真的害死长公主,不然老臣真的万死难辞其咎。”说着,又跪了下来。 “华爷爷起来吧。”晏君复说着,复又扶起了华老王爷:“你可是害苦了朕,瑾瑜晕过去之前一直以为是朕在玩手段害了她,现在正恨着朕呢,朕希望她醒来之后,你能帮朕解释一下。你先回去吧。等瑾瑜醒来,朕再召你。今日这事,不要对外人说。” “老臣遵旨。”说完,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华老王爷走后,晏君复只喊了一声“卫景,封口。”便又低头握着瑾瑜的手,又盯着瑾瑜看了。 卫景不知在哪里应了一声,然后便轻功掠走了。所谓封口,便是今日宫宴上,知情的宫人全部处死。 “瑾瑜,朕没有处罚华老王爷你可会怪朕?朕小时候常常被华老王爷教导,他于朕也是亲人,他已年迈,毕生又为江山付出甚多,朕实在不忍心责罚于他。你若是生气,便赶紧醒过来责罚朕,骂朕打朕都可以,先醒过来好么?” 说完,屋里又陷入了寂静。过了很久之后。 “陛下,”孙公公走了进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是不是歇下了?” “你先下去休息吧,朕这里不用伺候了,朕得等瑾瑜醒过来和她解释清楚。她若误会了会伤心的。” “陛下,身子重要,您还是先休息吧。据太医所说长公主醒来还有一段时间。” “不用劝了,你们都下去吧。不要来打扰朕。” 孙公公无奈,只得下去。他叹了口气,关好了殿门。 晏君复慢慢起身,将瑾瑜的宫装脱下,换上寝衣,便脱去外衫在旁边躺了下来,紧握着她的手,眼睛也紧紧的盯着她,生怕错过了什么。 又是半宿过去了。晏君复看到瑾瑜的睫毛突然有一些抖动。他连忙坐了起来。 此时的瑾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便看到晏君复这张放大的脸,感受到了她的手在他手心里,便嫌弃地抽了回来。理也不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晏君复一看她如此,便急了:“瑾瑜,你听皇帝哥哥解释好不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是我哥哥!我看错你了!你只是一个皇帝,一个冷血的皇帝!”瑾瑜没有回头,铿锵掷地的声音有些呜咽。 “瑾瑜,瑜儿,你回过头来看着朕,朕在你眼里真的是那种会伤害你的人吗?” 瑾瑜没回头,也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瑜儿你应该不记得了。你从小便不愿意自己呆着,朕一让宫人将你抱走,你便没命的哭。从此你和朕同食同寝,朕每晚都会给你讲故事,哄你入睡,白日朕无论做什么都会带着你,这四年来,没有人比你同朕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朕可曾有过伤害过你之心?” 瑾瑜没说话,但心里在默默回忆她和晏君复的点点滴滴。晏君复不知道她能记住出生以后所有的事情,她记得遇刺是晏君复将她护在怀里,记得半夜发烧时晏君复整宿整宿的不睡觉照顾她,也记得她蛮横无理的提出各种要求晏君复都会满足她。可是就因为这样,她才伤心啊。被最亲近的人算计了,她昏迷前别提多恨他了。 “瑜儿,朕即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的。不过今日之事朕确实有责任。” 他话还没说完,瑾瑜便翻过身来:“你总算承认了吧!不是你让我去吸引什么晏君清的注意吗?这毒不是你下的是谁下的?我在晏君清面前中毒,你不是正好有理由收拾晏辰了吗?我看你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我中毒不是你最得益吗?还会有谁?难道晏辰会给我下毒嫁祸他自己的儿子吗?即便你不想毒死我下一些看上去很严重但不致命的毒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吧!你知道我对你毫无戒备的你给的东西我什么都会吃!可你知道这毒不致命也会痛吗?所以我发现不对劲之后赶紧走了,我偏不让你得意!”瑾瑜说着说着就哭了,越哭越伤心。她其实想说心最痛。 “瑜儿,不是的,你听朕说完好吗?”晏君复赶忙去握瑾瑜的小手,想让她平静一些。 瑾瑜直接挥开他的手:“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个骗子。从我出生之时你就利用我,把我当挡箭牌,我都背上祸国的名声了,你还要毒我。现在你计策没有得逞,才来哄我,你就是骗子,大骗子!” 说着,越哭越激动,小拳头一拳一拳的打在晏君复的身上。 “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你不要太激动,你余毒未清,身子还弱得很,你不要激动,等你身子好些,咱们再慢慢说好么?”晏君复发现她啜泣的时候一下气长一下气短,她刚醒来确实身体很弱,不宜太激动。 瑾瑜听到晏君复对她认错,心都凉了。也不哭闹了,转过身来,又背对着晏君复:“我要休息了,陛下你请便吧。” 这意思是要赶人了。这四年以来,都是瑾瑜每晚都缠着晏君复。瑾瑜太小的时候还没什么,瑾瑜渐渐长大了,晏君复逐渐觉得不妥,想搬去偏殿去住。奈何瑾瑜一哭二闹就是缠着晏君复不让走,除了他在宫外回不来的情况下,四年来瑾瑜从来没有独自睡过。 晏君复听到瑾瑜赶人了,也不为所动。“你休息吧,等明日你养好了精神,朕慢慢和你说。”说着,便径自躺下,从背后将瑾瑜搂在了怀里,闭上了眼睛。 瑾瑜感受到了背后的温暖,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一直在默默流泪,然后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十一章 晏君清来了 第二日,瑾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感受到床榻另一边的冰凉,她知道身后的人已经走了许久,就剩了她自己。她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瑾瑜愣了一下神,便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一直在床边看着她的孙公公一见她醒了,赶紧端着手里的药凑了过去:“长公主殿下,你感觉好些没呢?太医交代了,你今日一醒就将这碗药喝了。老奴喂你?” 瑾瑜瞥了一眼满脸笑意的孙公公:“不用了,陛下呢?让他喂我。” 孙公公将身子更躬下了一点:“回长公主,陛下今日一大早收到紧急传信,去金州了。已走了大半日,走之前特地交代老奴好好照顾公主殿下。” 瑾瑜一听见晏君复已经离开皇宫,心情更低落了:“去金州?好了我知道了。那我自己喝,你先下去吧。” 她此时已经将晏君复诅咒了千百遍。昨天刚利用完自己便一走了之,连好话都不多说几句。 经过昨晚睡了一觉,今日起来她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下毒便下毒吧,他总是不会伤害她性命的。况且他举步维艰暗中筹谋的这几年,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表示可以理解。 片刻,屋子里又响起了说话声。 “奴婢玉蘅,见过长公主殿下。”一个青色衣服的人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玉蘅?是陛下指派你来照顾本公主的?”瑾瑜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十六七岁,面容清丽的少女。不知为何,瑾瑜总觉得她很面善。 玉蘅此刻也抬起头来,对上瑾瑜的视线,温和而倔拗。她不似一般宫女,从不敢直视主子。她眼里没有半分对瑾瑜的畏惧,更多的是怜爱。 “回长公主,奴婢母女二人粗通医术,陛下特将奴婢与家母接入宫中,照顾长公主的起居。” “哦?他这又玩的哪一出?” 玉蘅低下了头没说话。 瑾瑜又问:“那你母亲呢?” “母亲在整理药材,一会便进来拜见长公主。” “以后就是你贴身服侍我了是吗?” “是。”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问一下上一个贴身伺候的人我有哪些忌讳,先下去吧,叫你再上来,你母亲就先不见了吧。”问完话,瑾瑜便挥手让她退下了。 换宫女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之前调来的宫女每隔一段时间晏君复便会带走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也从没有过问过,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一想起晏君复,她的心里更是空落落的不舒服,眼角也有一丝酸涩。 “哎,他又走了,我自己好无聊啊。”瑾瑜吐了一口气,忍住泪水,自言自语道。 晏君复这一走,七日都还没有回来。期间,瑾瑜的病已经养好了,又可以活蹦乱跳的在宫里捉弄人。 “喂,小公主,你在干嘛呢?” 瑾瑜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在花园里坐着。她刚刚装作想吃人,吓跑了路过这的宫女,十分的无趣,便听到有人喊她。 她回头,看到向她这里一蹦一跳而来的晏君清,撇撇嘴,表示自己对这个人很不待见:“怎么又是你这个讨厌的家伙。你不是被你父王关禁闭吗?怎么还能进宫?看来你也没有你自己说的这么惨啊。” 晏君清此时走到了她面前,也不理会她的嫌弃,自顾自地兴奋地说:“我搬出了亡母来求父王,父王没办法才带我来的。你看上去也很无聊嘛,不如我们一起玩?” 瑾瑜白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你还往我这里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完便转身准备走了。 “这就走吗?我还偷了父王的手弩,本来打算打几只鸟来给你烤来吃的。”晏君清仿若自言自语道。耳朵灵敏的瑾瑜还是听到了。 瑾瑜立马回过头来,一脸惊喜:“打鸟吗?好啊!去竹海吧那里的动物数量种类都很多!” 晏君清暗自窃喜,这招果然奏效:“好啊,我们去竹海,正好那天没有好好逛,你要做我的向导呀。” 小瑾瑜也不理会晏君清小计谋得逞,此时正惦记着香喷喷的烤鸟肉。尚膳房的饭菜再精致,也不如打来的野味好吃。晏君复不在,也没人陪自己胡闹。晏君清来了也好。“没问题,包在本公主身上。” 说罢两人便朝着竹海去了。一玩就是一下午。直到晏辰处理完政事,要离开皇宫之时,才将晏君清从竹海接走。 瑾瑜失望的看着他的背影:“现在又剩我一个人了。哎,好无聊啊。不过这晏君清也没那么讨厌嘛,还是挺好玩的。” 然后带着玉蘅一蹦一跳地回了甘泉宫。 还未到甘泉宫,她的脚步便逐渐沉稳下来。因为她感受到了低沉的气压。 果然,一进正殿,就看到宫人跪了一地,包括孙公公。 瑾瑜一看这阵仗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进去道:“你们都起来下去吧。” 宫人们战战兢兢,也不敢起来,偷偷抬起头来,打量着站在那里黑着脸的皇帝。 “还不赶紧起来滚出去,等着本公主一个一个扶嘛?都滚出去!”瑾瑜发怒了,吓得那些宫人也顾不上看皇帝的脸色了,一个个的都赶紧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来出去了。得罪皇帝还好说,充其量挨几板子,得罪公主可能会没命的。 若瑾瑜知道宫人们的想法的话,一定会大呼冤枉!她自认为除了爱恶作剧之外,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大奸大恶之事啊,怎么大家都把她当妖怪呢? 瑾瑜绕过他,走到梳妆台前,爬上那个加高了的凳子上,开始拆头上戴的步摇,耳环等首饰。她手下动作不停,一边问:“你这是干什么?一回来便耍你的威风吗?” 晏君复看到瑾瑜进门之后,目光就被她紧紧锁住了,心里的无名火也消了大半。他一回宫便风风火火地去香竹雪海找瑾瑜,但刚进竹林,便老远地看到瑾瑜和晏君清开心地在烤鸟肉,还有说有笑的。晏君复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了,可晏君清还是个孩子,虽说与瑾瑜也不能算年龄相仿,但总比他配很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拿自己和晏君清做比较,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走近他们,而是直接回了宫,还发了一顿无名火。他的脾气何时变得如此暴躁了? 第十二章 解毒丹 内心里百转千回,晏君复还是没有提他去了竹海,而是说:“朕走之前明明交代过,留你在甘泉宫好好养病,他们放你出去玩也便罢了,还不跟着,只玉蘅自己,你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你这是在责怪我还是要软禁我?我要出去玩不想啰啰嗦嗦带一串人,谁敢说个不字?你自己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留我在宫里呆着烦闷出去透透气也不行吗?我生病怪谁?”瑾瑜一说这个就来气。将手里的步摇拍在梳妆台上,手拍的生疼。 晏君复听到这声音立马走了过来,将她从高凳上单手抱起,另一只手将她手里的步摇拿了下来,放在了梳妆台上,细声细语地哄道:“怪朕,怪朕还不成吗。手不疼吗?朕不是跟孙公公说了,金州出了紧急的事情,朕等不到你醒来亲自辞别了。朕没有要软禁你,只是朕不知道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还不是怕你出什么意外?你现在能听朕解释那天宴会的事情了吗?” 瑾瑜一脸幽怨地看着晏君复:“你下次再走能不能留封书信什么的?好歹交代的具体一点,我自己在宫里,会担心嘛。” 晏君复听罢便笑了,他本以为她还在生生辰那日的气,看她这表情,是担心自己呀。“朕倒是想留书信,你识字吗?会看吗?” 瑾瑜尴尬的推了推他,要从他身上跳下去,晏君复抱的更紧了。 “先听朕把没说完的话说完,朕都憋了七日了,难受死了。”然后将那日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讲述了一遍。 瑾瑜听完了,气便不打一处来:“竟然是晏宿那个老头,我早就觉得他看我不顺眼,却没想到他竟然是想要我的命。哼!差点就让他得逞了。” 晏君复长眉一挑:“朕正想问你,太医说你之前吃过解毒的丹药,你什么时候吃的,哪里来的呢?” 瑾瑜白了他一眼,“怎么,没有毒死我你不甘心呀?” “你乱说什么呢?”说着,他掐了瑾瑜腰一把。 “哈哈,痒,别掐了,好啦我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确定我从出生开始便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再没有旁人喂我吃过东西?”瑾瑜笑着看着他,慢慢的引导道。 晏君复听罢,仔细地回忆:“离开朕的视线?哦,对了,你出生时,朕曾将你交给寂空大师,难道是那时候他就给你吃了?” “有可能,把把脉不就知道了。徐太医不行,不是还有你新找来的两个嘛。”瑾瑜一脸坏笑。 晏君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脸好笑地故意调侃道:“你怎的就知她们可以,你真的聪明的像个妖精,朕还没有送你读书,你若读书之后,可能连朕都要被你算计了。怪不得民间都那么传,果然传言不可不信啊。” “你还敢说传言的事!传言不是你自己传的吗?”说着她在晏君复肩头捏了一把:“而且你放在我身边的人,没两把刷子你会特地从宫外接来?她们到底什么身份?” “民间医术精湛之人而已。那日你中毒之后,朕便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你身边有懂医的宫女伺候着会方便一些。便将她们接进来了。以后你入口的食物,包括使用的器皿,衣物,首饰,香料等都由她们两个亲自照料,朕也会放心许多。” “好,”瑾瑜笑眯眯的答道。“正好玉蘅的母亲我还没有见过,一起叫进来吧。” “好。” 说着便喊孙公公找来她们。 她们一进殿,瑾瑜就大吃了一惊,她终于知道为何看玉蘅如此面善了。她与面前之人真的是如出一辙。虽然已经过去四年,但是瑾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苟婆婆。 瑾瑜内心惊讶,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见过陛下,见过长公主殿下。”苟婆婆一入殿内,看了一眼晏君复与瑾瑜,便带着玉蘅跪下,行了大礼。 晏君复很吃惊,苟婆婆就连见他也不过是躬身行礼示意,今日行这般正式的礼,怕是因为瑾瑜吧。 “平身吧。瑾瑜,这个是苟婆婆,当年你出生时就是她为你接生的。” “苟婆婆好。”瑾瑜难得对别人问了个安,晏君复在旁边更加惊奇了。 “苟婆婆,玉蘅,朕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仔细的给瑾瑜把下脉,看看徐太医所说的解毒丹到底是什么。” “遵旨。”说罢,她俩便轮流把起瑾瑜的脉来。过了片刻,她俩商量了一会,便说根据脉象显示,这枚解毒丹在瑾瑜体内确实已经四年了,而且这枚解毒丹不仅可以解昔日瑾瑜中的钩吻之毒,大部分的毒性都可以祛除,一般的毒药,这枚解毒丹都可以保其性命无虞。 晏君复听罢,便挥手:“好了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他若有所思道:“时间上推算,是寂空大师无疑了,可是为什么呢?” “你管他为什么呢,他保我不死你还追究那么多?难不成你还要追究起来治罪不成!”瑾瑜又开始了撇嘴撒娇的套路。 晏君复知道瑾瑜插科打诨,把人的话往歪处带的本事一流,便没有再纠结于解毒丹的问题,而是转而说道:“好好好,没什么好追究的,就是好奇,朕不好奇了还不行你别生气了。你现在相信朕说的了吧,朕真的没有过伤害你之心,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以后别瞎想了,伤心的可是你自己。朕还记得你那日哭的梨花带雨的,问朕可知道你有多疼,哈哈哈哈,有多疼呢朕确实很想知道?”他越说笑的越开心。 瑾瑜听的脸都要绿了,她一脸囧迫,气急败坏的拉过晏君复的脖子便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就这么疼!” 晏君复知道对待瑾瑜,开玩笑适可而止,真的惹毛了便不好了。 “哈哈哈哈,好了,朕不笑你了,但是你凡事都要信朕好吗?在这世界上,朕就剩下你这一个最亲的妹妹了,你若不信朕,朕也是真的伤心的,心疼起来不比你轻的。”晏君复认认真真的看着瑾瑜的眼睛。 “妹妹,吗?”瑾瑜在心里不停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心有些发闷,连忙移去了目光。 “皇帝哥哥,你教我识字读书吧,我不想以后连封你的书信都看不懂。” “好,朕亲自教你读书习字。你好好学啊,不许偷懒耍滑。”晏君复笑着回答道。 “嗯,我知道。”瑾瑜难得这么认真,晏君复有些不习惯。 从此之后,甘泉宫的书房里,便经常能看到晏君复手把手的教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写字。 第十三章 香竹雪海 尚书令一职空悬多年,目前除了正经的皇亲国戚外,百官之中,最大的便是尚书仆射陈飏了。 这日早朝下了,皇帝便匆匆忙忙的要离去,被华老王爷和尚书仆射陈飏拦了个正着:“陛下,臣等还要就江东地区涝灾灾民安置的后续工作进行讨论,请陛下一同往偏殿坐镇。”春秋殿是平日早朝的地点,偏殿里是平日里敏川郡王爷,华王爷还有各部大臣处理政事的地方。一般早朝后历届皇帝都会就没有敲定下来的问题,与一些亲近的大臣在那里商议,决策。晏君复登基之后,春秋殿偏殿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即便去也如走马观花般。只有敏川王每日坐镇那里,华王也被迫每日守在那里与他一同处理政事。先批阅各部大臣无法解决的奏疏,挡回去一部分之后,再将剩下的送入甘泉宫的书房,让晏君复决策。 “你们去吧,朕就不去了,朕答应了朝阳下朝之后在碧湖陪她钓鱼捉蜻蜓,她怕是等急了吧。”说着,露出了明媚的笑容。“皇叔和华老王爷你们都在,你们决策便好。”说完扭头便走了。 “这,华老王爷?”陈飏正对华老王爷询问征求意见,这时的华老王爷一个箭步冲上去,以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速度和灵活度挡在了晏君复身前,躬下腰去,长揖道:“陛下,国事为重啊。” 皇帝被他拦的没办法,招了招手,唤来孙公公,用不大不小,正好只有临近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回甘泉宫跟瑾瑜说一声,朕还有一些政事要处理,让她别等了,下午朕再陪她去碧湖。她要是生气的话,去挑些东西哄哄,你不用回来复旨了,留在甘泉宫伺候吧。” 近身的几人听了神色各不相同。华老王爷一脸愠色,陈飏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有晏辰,不怒不哀,不喜不悲,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在站在那里,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晏君复交代完孙公公,便折回,跟华王,陈飏,以及距离稍有些远的敏川王一同去偏殿了。 春秋殿偏殿中,几位大臣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唯有主座上的皇帝百无聊赖般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脸天真懵懂,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他也逐渐地听的不耐烦了。 这时,孙公公进来了。他一进门,都快要睡着的晏君复突然亢奋了起来,不等他站稳便询问:“你怎么回来了?可是朝阳有什么事?” “回陛下,朝阳长公主正在殿外等候。” 晏君复一听,赶忙在主位上坐正了:“快让她进来,已是盛夏,中暑了可怎么好。” “遵旨。”孙公公还没有走出殿门,就看见瑾瑜带着苟婆婆仿若无人般自顾自的走进来了。 身高三尺有余四尺不到的她身着宝蓝色绣银线玉兰花的曳地长裙,上身配白色长衫。杏脸香销玉粧台,柳腰宽褪罗裙带。不到五岁的她的容貌身段便惊艳到了在场的所有人。殿中顿时寂静了下来,仿佛这时开腔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还是瑾瑜自己打破了这沉寂:“诸位大人,朝阳有礼了。”瑾瑜对在场的大臣微微颔首行礼,然后也不管别人作何表情,便绕过他们,径直朝首位的皇帝去了。 看着晏君复惊讶的表情,她浅浅一笑,娇嗔的说道:“陛下哥哥,你身为天子怎可出尔反尔?说好的一起去碧湖垂钓赏景,你不来,瑜儿便来找你了。” 这时下手的大臣们终于反应了过来,最先发难的是华老王爷,他冷哼一声:“身为内宫女眷,这外宫岂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瑾瑜冷哼一声,出口呛声道:“朝阳尚在摇篮的时候这地方也没少来吧?更何况,甘泉宫朝阳都住得,这里竟来不了吗?陛下都未曾说什么,华老王爷有些倚老卖老,越俎代庖吧。” 虽然是做戏,但瑾瑜这时是真的很想使劲挫一挫华老王爷的锐气。“让你下毒,让你下毒,让你下毒。”瑾瑜内心里已经札了个小人,写了“华老王爷晏宿”这几个字,边扎边骂无数遍了。 华老王爷马上转头躬身对着上首的皇帝道:“老臣不敢,只是这朝阳长公主确是乱了规矩,有悖朝纲。” 晏君复此时也起身了,走了下来,笑嘻嘻地做和事佬:“华老王爷不必太计较。朝阳来这里也是因为朕失约在先,是朕的不对,她小孩子不懂这些的。童言无忌,华老王爷不要太在意。朝阳,快向华老王爷认错。” “我才不呢,是他发难在先,皇帝哥哥,瑾瑜刚刚把你教过的成语都用上了,用的对不对呢?”瑾瑜仿佛没看到华老王爷那已经在喷火的眼睛,晃着皇帝的手,怡然自得地撒着娇。 “都对,都对,瑾瑜我们先走吧,你不要在这里惹华老王爷生气了。”说着,拉着瑾瑜的小手便朝殿外走去。 瑾瑜路过华老王爷的时候还给她做了个鬼脸。 一旁的陈飏见到,想阻拦,但是又不太敢:“陛下,这——” 晏君复没等他说完,便下了决断:“今日就到这里吧,余下的事情你们慢慢商议,敏川王和华老王爷共同定夺就好。”说完便大跨步的出去了。 晏辰从瑾瑜进来开始便未曾说过话,一直盯着瑾瑜看,越看越眼熟。瑾瑜也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便跟着皇帝出去了。 行至香竹雪海,瑾瑜才笑嘻嘻的问晏君复:“怎么样,我刚才演的像不像?厉害不厉害?” 晏君复敲了一下她的头:“像,厉害,那些话都谁教的啊,我听了都惊讶。” “苟婆婆呀。”说着看向苟婆婆,眨了眨眼。 晏君复若有所思道:“可是我怕你锋芒太露,总觉的心里不安。看敏川王今日看你的眼神,他会不会发现了什么。你越大和你母亲长得越像。” 瑾瑜撇撇嘴,满不在乎道:“他怎么会记得我母亲一个庶族之女的长相,怕是满朝文武也没有人记得吧,你想多了。再说就算记得又怎样,他有什么证据吗?我可是货真价实殿前御封的长公主,有封地有封号,他拿不出证据是不敢乱怀疑的。你底气足一点好吗?”她说这,小手还伸的老高,一本正经地拍着晏君复的胸口。 晏君复将她的小手放下来,笑着说:“好了,先不想这些了。苟婆婆,你今日可看仔细了?”说着,扭头向苟婆婆问道。 苟婆婆躬身回答:“回禀陛下,今日春秋殿上,老仆看的真切,却是他无疑。前几日老仆出宫偶然看见还只是怀疑,今日近观,已可确认。” 晏君复听到苟婆婆的肯定回答,若有所思:“好的,朕知道了。你先回甘泉宫吧。” “遵旨。”说完苟婆婆便退下了。 苟婆婆走后,瑾瑜摩拳擦掌,好似要大干一番一样:“既然已经确认了,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晏君复悄悄她的小脑袋:“接下来我们去钓鱼,然后用新制的纱网捉蜻蜓,看看好不好用。晚上的时候我们在湖边赏雪亭里烤肉,朕还从民间给你搜罗来了一种你从未见过的东西,等晚上的时候一并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他如数家珍般罗列着今日的安排。 瑾瑜伸出手指,指了指春秋殿的方向:“我是说他,要怎么办?”瑾瑜撅着个小嘴,明知晏君复是故意岔开话题。 “别的事有朕,你不要想那么多不该你想的事情,你若是无聊,便回甘泉宫读书去。”晏君复不满的抱起了他,抬脚就要往竹海外走去。 “哎,哎。我不无聊,不无聊,不管了还不行,谁愿意管你的麻烦事。哎,还是做我的安乐公主吧。”说着,便又搂上了晏君复的脖子。“皇帝哥哥甘泉宫现在太热了,别回去了,还是在竹海里避避暑吧。” 晏君复低笑一声,便抱着瑾瑜转身朝碧湖走了过去。那里宫人们已经准备妥当,鱼竿,鱼网等工具一应俱全。 他俩在这里打打闹闹直到晚上。 夜幕降临,又弯又细的银月牙挂在天边,清透无云的夜空里群星璀璨。碧湖边的槐树已经一个挤一个的缀满了白色的小花压弯了枝头,清甜的气息飘的满皇宫都是。 晚饭后,晏君复在碧湖边的赏雪亭席地而坐,矮几上放着一些瓜果。此时晏君复早已换上一身白色常服,褒衣博带。瑾瑜依偎在他身旁,手里捧着个大桃子在啃。 “晚上了,你小心又吃多了肚子疼。”晏君复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低而婉转。 “哎呀知道啦。对了,你不是要给我看什么好玩的吗?现在天都黑了,可以了吗?” 晏君复轻轻击了三下掌,立马有宫人上前将矮几上的瓜果撤掉,换上了一床七弦,楠木制,通体黑中透着幽绿的光的琴。 瑾瑜瞪大了眼睛:“你说的只能晚上看的便是这个?你明知道我不爱琴。” 晏君复讳莫如深的摇摇头:“马上你就知道了。” 说着,抬手,轻轻的一拨,一个清凉脆丽的音符便从他手下流出。片刻沉寂,他复弹,这次是连贯的曲调。他的手在琴上先是轻轻缓缓的抚摸,接着慢慢加快速度拨动。泠泠曲调深远悠扬,听的瑾瑜也渐渐平静下来,接着,心情随着曲调的波动而波动。片刻之后,琴音终于达到了高潮。琴音乍停,晏君复的动作都停在了半空中,空气凝固了片刻,他左手放下按住琴弦,右手一挥,遂出现了更高的音调,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碧湖上方的烟花。他每弹奏出一个音符,便停顿一下,同时便有一朵烟花出现在碧湖上方,这朵烟花陨落,他便继续弹奏新的音符。如此七八个音符过后,复而,他开始继续高潮时的连续的曲调,天上的烟花也逐渐增多,此消彼长,应接不暇。琴音和烟花升天的炮火声交相辉映,融汇成了新的曲调。 瑾瑜一直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直到烟花渐渐消散,琴音也逐渐落下帷幕。当最后一个音符也停止了,片刻之后,瑾瑜终于回过神来,紧紧的搂住了身旁的晏君复。 “太美了,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我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我太喜欢了!”虽然烟花她前一世也看过不少,但这是她投胎以来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这个空间见过。盛大节日皇宫里都没有放过,说明烟火还是稀有之物,身侧之人能找来,一定废了很大的心思。 晏君复低下头,宠溺的一笑,若有所思。一手也回搂着,抚上了她的后背,轻轻地拍了几下,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发髻:“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费尽心思准备一番。” 第十四章 第一次吐血 转眼瑾瑜已经六岁了,晏君复也已十九。北晏男子二十岁成年,皇帝二十岁正式亲政。所以,此时正是亲政前夕最重要的关头。权柄是否下移,江山是否易主,就看这一役了。 这晚,晏君复从密道出去还没有回宫。瑾瑜跪坐在寝殿里仔细的翻看着棋谱,不时的摆弄着面前棋盘上的棋子。玉蘅正拿了一盏烛台进来:“殿下看书,烛火还是要亮些,仔细伤眼睛。” 瑾瑜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但这个笑容还来不及落下,她便感到喉中有一股腥甜的热流。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一大口鲜红的血便从她口中喷了出来,溅到了面前的棋盘上,书上,以及洁白的衣衫上。 玉蘅看到了,立马冲到她面前,担忧的望着她:“公主!” 瑾瑜摇摇头:“我没事。”说着,起身,脱下了如雪中绽放点点红梅般的衣服。 “你速速将棋盘和棋子撤下去清洗干净,这本书和衣衫烧掉。切忌让旁人知道,包括陛下。” 玉蘅很是担忧,犹豫道:“公主,这——还是先让奴婢为您把把脉吧。” 瑾瑜很镇定地挥了挥手:“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我心中有数。” 玉蘅一步三回头地下去之后,瑾瑜起身,从桌上端了一盏茶喝了,尽数将口中的腥甜咽了下去。她又从衣柜中又拿了一件外衫穿上,从书架中重新拿了一本寻常的诗文,跪坐回了矮几旁。她刚坐好,床榻处便传来了机关的响动,是晏君复回来了。 她心道一声好险,便从矮桌旁起身,朝他欢快地走了过去。 “陛下哥哥,你回来了?”瑾瑜不复刚才和玉蘅说话时的沉着淡定,转而一脸童真。 晏君复关好密道后,转身摸了摸她的头:“嗯。今日可乖?” 瑾瑜娇嗔道:“乖,怎么会不乖。我将今日背的诗背给你听好不好?” 晏君复笑着点了点头,欲回答,忽然,鼻尖微动,便嗅到寝殿里有丝丝的血腥味。他疑惑道:“今日有人在寝殿中受伤吗?怎么会有血腥味?” 瑾瑜心一慌,但面上不显,马上镇静下来后,便道:“哪里有什么血腥味,陛下哥哥,你的鼻子怕是坏掉了吧。”说着要跳到晏君复身上,晏君复伸手一捞将她抱起,她捏着晏君复的鼻子一直摆弄:“是不是坏了,我帮你修修。哈哈哈哈。” 晏君复摇摇头没理她,任她胡闹。这件事也算是被她糊弄着翻篇了。瑾瑜心里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夜深了,晏君复和瑾瑜均已上床休息。 瑾瑜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许久,想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自己前一世就是因为吐血不治身亡,十六岁,难道这一世,也注定活不过十六岁?前一世他一早便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什么都未付出过全心,包括父母于她而言都是淡淡的,她总是一个要离去之人,付出太多的感情只会另她更加不舍。 可是这一世,六岁之前并未出现过吐血的症状,她以为会不一样,她虽然平日里蛮横无理,可是她是真心喜欢现在的一切,喜欢身边的孙公公,玉蘅,苟婆婆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喜欢卫章,卫景不苟言笑又不得不受尽她捉弄哭笑不得也得忍住的表情;最喜欢的,还是身旁这个他。这么想着,便不由自主的回过身来,从后背搂住了旁边的人。 晏君复感受到了瑾瑜的怀抱,身体先是一僵,虽然平日里打打闹闹的在一起,瑾瑜也还是小孩子,从未觉得有什么。但他下意识感觉这个怀抱有些不同。感受着背后柔软而温暖的小身体的贴近,他心里一种异样的暖流流过,全身也燥热起来。 晏君复硬生生的将这种感觉压下,回过身来,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移开这个怀抱:“怎么,睡不着吗?可是有心事?” 瑾瑜笑了笑:“哪会有什么心事,平日里吃好喝好的,白日里睡多了,晚上才睡不着。” 说着,她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一般,从床上腾的坐了起来,晃着晏君复的肩膀道:“我平日里太无聊没事情做才会睡多了,不然你给我找点事情做?比如——带我出宫?” 晏君复看到她眼睛一转,便知道又打着什么鬼主意,扯下她摇晃着自己双肩的手,侧躺着身子向外不看她,语气很平淡的说:“你现在还太小,出门的话很辛苦的,朕怕你吃不消。” “可是我好想出去呀。这宫里真的是呆腻了,复哥哥你最好了,你带我出去好不好?”瑾瑜不理会他的漠视,跨过身子坐在晏君复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的央求他。“我都没有求过你,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晏君复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你没有求过朕是因为朕对你有求必应。别的事情都好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朕没有把握护住你安全的情况下,你还说留在宫里最安全。毕竟这里你最大,别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 瑾瑜知道他如此坚决就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求都没戏,便撅着嘴从晏君复身上起来,躺回了内侧,背对着晏君复不理他。 晏君复看到瑾瑜情绪低落,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转过身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以后朕有的是机会带你出去,你再忍忍嘛。赶紧睡吧。”说着从背后轻轻拥住了瑾瑜。 经她这么一折腾,他也忘记了之前瑾瑜心情不好的事情了,很快就睡着了。 感受到身后之人呼吸逐渐的平稳,瑾瑜才暗自松了口气。明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心思细腻的晏君复,刚刚竟然由于心情过于低落,不由自主的抱住他。这种反常行为,幸亏晏君复太累了没想太多,才让自己的胡搅蛮缠掩盖了过去。 可是,今后怎么办呢?按照自己上一世的经验,吐血的频率会越来越高,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晏君复的,而且按照晏君复现在对自己的重视程度来看,自己若有一天真的走了的话,他怕是伤心都要伤心死了。 她思来想去,只有暂时搬出甘泉宫,迁居别殿这一种方法。 自己吐血都是在晚上,白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不住在一起,他是不会发现的。至于他对自己的感情,搬出去之后再慢慢想办法吧,反正还有十年时间。这段时间如若好好筹谋的话,足以让她暗地里帮助晏君复得到他应得的,和明面上逐渐疏远他让他渐渐放下自己。 她打定主意后,便睡去了。 夜,还是静悄悄的。羞涩的月儿羞涩地在云朵后面遮一半露一半,更加映衬出建安城的静谧。 第十五章 梦魇 这日,晏君复和瑾瑜在碧湖边的亭子里乘凉。 “想什么呢?”晏君复弹奏了一曲之后,发现瑾瑜正在他旁边,支着个脑袋走神。 瑾瑜听到被点名了,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将自己刚刚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陛下哥哥,我想搬到别的宫去可以吗?” 晏君复听到这句话,很是意外,但意外之余,语气中又不知为何又透出了些许愠怒:“给朕一个理由。” 瑾瑜忽略了晏君复逐渐阴郁下来的脸色,说道:“没什么理由啊,这甘泉宫可是历代只有皇帝才能住的寝宫,以前我小,需要你照顾,没人会说什么,我现在逐渐长大了,老住在这里,那帮老顽固如华老王爷之流的肯定会唧唧歪歪。我不想老这么引人非议。” 晏君复忍下心头的怒火,低着头,继续抚摸着自己手下的琴弦:“哦?你可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没有,我自己想的。”瑾瑜也听出了晏君复话语中的不善,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晏君复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无名火:“没人会非议,也没人敢。你若不想和朕住在一起,今日起朕便搬到偏殿去。在朕亲政之前,只有这里最安全,你哪也不许去。朕不希望与你再就这件事讨价还价,以后,你还是不要提了。” 晏君复说完,一甩袖子便走了,独留瑾瑜独自坐在那里一脸郁闷:“他这是怎么了?说变脸就变脸。”瑾瑜只能腹诽。 其实晏君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听到瑾瑜说是想迁居别宫,就是心里一阵酸涩不舒服,空洞洞的仿佛被别人掏了什么一般。 他一联想到瑾瑜近日里同晏君清走的近,就更是火大了。总觉的是晏君清对瑾瑜说了什么。晏君清的话何时对瑾瑜这么重要了?竟然可以让瑾瑜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其实这要求根据他们的身份来说,才更合理。他哪里知道瑾瑜的问题,便生气离开了。不知道生瑾瑜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明明是他让瑾瑜接近晏君清的,最好想办法能让晏君清心甘情愿的留在建安。马上就要亲政了,晏辰也会前往封地,若不留晏君清这个人质在建安,晏辰做起事情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日晚膳后,晏君复便去书房处理政事。但直到落灯时分,他依旧没有回来。 瑾瑜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她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可是瑾瑜也很矛盾。按照自己的情况来看,还是不要找他了,现在狠狠心,也许以后就没那么痛苦了。可是她总觉得晏君复误会了什么,一想到他误会了,她的心里便闷闷的,特别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比吐血的时候还难过。 玉蘅见天色已经太晚了,再一次询问瑾瑜要不要歇下了。 瑾瑜将手中婆娑了许久却无法落下的棋子投回棋盒里,小声自言自语道:“算了,还是睡吧。这时候不狠心一点,以后会更加舍不得的。”这么想着,她便让玉蘅为自己换了寝衣,在玉蘅退下去之后,她便锁上殿门,上床,睡了。 虽然以前晏君复忙起来的时候,不回甘泉宫也是常有的。她也也习惯了,经常一个人独眠。但今日,或许是有心结的原因吧,她睡的十分不安稳,她的眼睛一直在抖动。 她从入睡开始,便一直在做着令人不安的梦。梦里,她好像长大了,还是她前世的样子。好像比前世还要大,她和晏君复争吵着,她好像很伤心,一直在哭。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场景一转便到了一个山崖边,寂空大师打像自己一掌,晏君复冲过去,挡在了她面前。晏君复喷了血,但嘴角还是含笑的。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求寂空放过她,她本性不坏只是被蒙住了双眼,等寂空微乎其微的点了一下头,他却来不及跟瑾瑜说一句话,就那么去了。瞳孔已经涣散了,手也垂了下来,心跳呼吸都没有了,她拼命的摇着晏君复,“不要啊,你醒过来啊,求求你啊!”边摇便哭,“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醒过来呀。” 此时偏殿中,晏君复若有若无的摸着床榻上空荡荡的内侧,辗转反侧睡不着,便干脆起身来,拿着兵书在看,突然耳朵一动,听到正殿中瑾瑜的哭喊声。 他常年习武,耳力本就比常人敏锐许多,再加上他心系正殿那里,一有风吹草动,他便第一个知晓了。他也顾不得披件外衫,只着寝衣便跑到了正殿。他拍打着门:“瑾瑜,瑾瑜!你怎么了?”但殿中却无人回应,只听得到瑾瑜的哭喊声。他便破门而入。 他一进来就看到床榻上泪流满面,梦魇住的瑾瑜。连忙奔到床榻边,抱起了她。这时孙公公和玉蘅,和苟婆婆也都听到了叫声,匆忙赶了进来。 看到晏君复已经到了,他们也松了一口气。 瑾瑜躺在晏君复的怀中,虽然停止了大喊大叫,但是却依旧陷入梦魇之中,两只手攥的异常的紧,眼泪也不间断地流着。 “瑾瑜,瑾瑜。”晏君复轻声唤着她,却怎么也唤不醒。 晏君复看到这个情况,便挥手对殿里的宫人道:“玉蘅,你去倒杯水,剩下的人先下去吧,这里有朕。” 众人应下,纷纷走了出去。 玉蘅此时端了水走近,晏君复没有接过水,眼睛也没抬,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为何没人给长公主守夜?而且朕进来时,殿门还是锁着的?” 玉蘅连忙跪了下来,但却没有一丝慌乱:“回陛下,长公主睡前交代不喜有人在旁,便让奴婢们都退下了。至于殿门,应当是长公主殿下锁的。” 晏君复沉默了片刻,不知又想了什么,却挥了挥手,没有为难玉蘅:“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玉蘅将茶杯放到了床榻旁的桌子上,便退了下去。 “瑾瑜,瑾瑜。”晏君复轻声唤着,便抱的更紧了。好似感受到了晏君复的怀抱,瑾瑜渐渐安定下来,不似那么激动了,但是双眼还在不停的留着泪。 “瑜儿你究竟梦见了什么呢?”晏君复自言自语道。 “君复,求求你了,原谅我好不好,我错了,求你醒过来。”他听到瑾瑜小声说话,便凑进耳朵,听到了这句。 晏君复意识到瑾瑜喊了什么之后,虎躯一震,后面的他根本没有听清,他所有注意力都停留在了那一声“君复”,不是瑾瑜在外人面前尊称的皇兄,也是她平时喊的陛下哥哥,更不是她不满的时候直接喊的你。 这一声“君复”,仿佛是北晏的禁忌一般,自他登基之日起,便没有人也不会有人再喊过。这可是皇帝的名讳啊!但令他震惊的不是他的名讳被人喊了出来,而是这一声“君复”由瑾瑜喊出来,把他们的关系由兄妹之情直接变的暧昧。虽然是瑾瑜梦中喊的,但他也感觉到了心头一暖,有什么东西流过,但他怎么抓也抓不住。 第十六章 梦醒 “君复?你是梦到我了吗?你在梦里都是这么唤我的吗?”晏君复小声呢喃道。 此时的瑾瑜,不知梦里发生了什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乍醒,看到眼前的晏君复,尚未分得清梦境还是现实,便抱着他的脖子,开始哭。 晏君复这时身子都僵硬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手缓缓的抚上瑾瑜的头,温柔的说:“瑜儿,我在这里,不管你梦见了什么,都不是真的。我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瑾瑜梦话的影响,晏君复第一次没有对瑾瑜称朕,而且声音温柔的仿佛可以挤出水来。 瑾瑜感受到怀抱的温热真实,渐渐的清醒过来。想起现实中自己才六岁,并不是梦中的自己。而且想到她跟晏君复还在冷战中,便立马离开了这个怀抱,言语突然冷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偏殿睡了吗?” 晏君复听到瑾瑜说话依旧如此尖锐,不住的摇了摇头,语调轻松的道:“你梦里一直在唤我的名字,我便过来了。” 说罢又指了指门:“过来的急,门撞坏了。今晚这里是不能睡了,你同我一起睡偏殿吧。” 说罢也不等瑾瑜反应,便将瑾瑜连人带被子打横抱起。 瑾瑜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在他怀里挣扎。 “嘘,宫人都睡了,你要将他们都吵醒吗?有话一会说。” 瑾瑜倾听了一下甘泉宫里的寂静,连忙放弃了挣扎,任由晏君复将自己抱走。 到了偏殿,晏君复将瑾瑜放在床榻上,又起身将门关上。甘泉宫里还醒着的宫人这才敢呼吸。刚刚陛下那一声大家都睡了,可是让听到的人呼吸都停了下来。 将门关好后的晏君复并没有回到床榻上,而是回到刚刚的矮桌前,跪坐下来,继续看刚才看一半被打断的兵书。 瑾瑜注视着晏君复的一举一动,见他跪坐下来,顿时好奇了:“你不睡?” 晏君复头也不抬,不动声色道:“朕以为,你不想跟朕同榻而眠。既然如此,你睡吧,朕在这里看书就好。” “啊?看一晚上书啊,那你明日上朝不会没精神吗?”瑾瑜讪讪道。 晏君复也不抬头看她,很随意地说:“反正距离上朝也没几个时辰了,朕等下了朝再睡也是一样的。” “哦,好吧。”瑾瑜见晏君复表情淡淡的也不是很想理她,便独自躺了下来,打算睡了。 可这时她却睡不着了。翻来翻去的,在想刚刚的梦。自己一直以来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自己不仅和前世名字一样,而且在梦里才发现长相都一样。现在的长相正是她上一世小时候的长相,只是头发和服饰变了,她便没怎么注意?还有刚刚的梦,好真实,真实的就像是发生过的一样。这梦是预示了什么吗?她辗转反侧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开始偷瞄晏君复。她偷瞄了很久见晏君复扫都不扫她,便实在憋不住了。 她走下床榻,走到晏君复身边,跪坐下来,支着个脑袋问道:“你是打算以后都不理我了吗?”她认认真真的看着晏君复。 晏君复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继续低着头读着,十分不经意地回答着她的问题:“怎么会?你见过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理公主的。况且还在一起住,还要一起用膳,怎么会不理你?” 瑾瑜听到他如此不走心的回答,再看他这种情况还继续看书,立马火了。她收起支着脑袋地小手,狠狠的拍在他手中的书上,复而起身,她站着和晏君复坐着差不多高,蹿着火苗的眼睛怒目而视道:“那你现在不是不理我是什么?今日说着话也是你先走的吧,今日吃晚膳时你也看都没看我吧!那你不是打算一直不理我了吗?你再看书我把你的书全烧掉!” 晏君复将她的小手移开,放下手中的书,低笑着看她,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狭促,被他掩盖了下来。“你想多了。”说罢便起身将她抱起,朝床榻去了。 他将瑾瑜放在了床上,自己也在旁边躺下。 感受到了瑾瑜双脚冰凉,他嗔怪道:“又不穿袜子下地,你何时才能长大?” 说着用自己温热的双手为她暖双脚。 “现在是盛夏,热死了谁还要穿袜子。”瑾瑜撇撇嘴。 “你是早产的,体虚自己不知道吗?” 晏君复白了她一眼,感受到掌中的小脚丫渐渐的变暖了,便拉过薄被,给瑾瑜盖上。复又面朝上躺了下来。双手枕头,又道:“别总是那么霸道,动不动就烧光朕的书,毁了朕的皇宫的。做公主要有个端庄的样子。不然等你长大了,朕连个驸马都招不到!” “还不是你逼的,你不就想逼我先理你吗?”瑾瑜在晏君复将她抱上床之前看到他露出的那个笑容,便知道他在耍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都是朕的错。”说罢,便又侧过身子看着她,把她盯的发毛了,才又开腔:“朕很好奇,你今晚做了什么样的梦,能让你哭的撕心裂肺的事情可不多吧?” 瑾瑜忍受不了晏君复的目光,便背过身子,才缓缓的说:“我梦见在一个山崖上,寂空老和尚打了你一掌,将你打死了。” 晏君复一听,更有兴致了,他微微一笑:“如此荒诞的梦竟能让你痛哭?喂,你的承受能力可越来越小了啊。” “不是,那个梦很真实。”说罢,又转过身子,面朝晏君复:“你说,那么真实的梦会不会真的实现了啊?” “你是在诅咒朕吗?”说罢,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那么希望朕死在你前边?” 瑾瑜怕痒,往后躲了躲:“你也说了,是个荒诞的梦,怎么能和我的想法有关呢?” “你也说了,梦很真实。”晏君复不依不饶道。 “算了,我打嘴仗永远不会赢过你。早点睡吧,今晚折腾那么久,明早你起来精神不济,华老王爷又该以为我这个妖精把你的精气吸光了。” “你很针对华老王爷啊?以前在春秋殿朕就发现了,只是当时做戏,朕没多想。” 瑾瑜一想起来便是一肚子气:“哼,他如果要毒死你,你也针对他。” 晏君复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哄道:“都两年了还记仇。当时你醒来时不是正巧赶上朕不在宫里吗?要不然肯定让他入宫给你赔罪的,这么一耽搁,就耽搁下来了。你若还是记仇心里不舒服,朕改日召他来,让你出出气。但你也不可太过分,毕竟是我们祖父辈的老臣了,朕都要尊称一声华爷爷。” 瑾瑜听晏君复向着华王爷,一个打滚,躲过了晏君复的手,钻到了墙根:“我怎么敢拿他出气?哼!” 过了一会,才侧头看了看床榻外侧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出声的晏君复。她看不懂晏君复此刻在想什么,便又讪讪地滚了回来:“算了,这事翻篇吧,记仇也挺累的。” “知道就好。”晏君复见她回来了,笑了一下,搂过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安静了很久,久到晏君复都以为瑾瑜睡着了,瑾瑜又说话了:“我不敢睡,我怕又做那个梦。” “不会的,朕在你身边,什么噩梦都不会有的。相信朕。”说着,便亲了一下她的头顶以示安慰。 终于把瑾瑜哄睡着了之后,晏君复悄悄的起身,从偏殿中走了出去。 第十七章 联名上疏 第二日,卯时二刻,皇帝姗姗来迟,早朝正式开始。 大臣们一个一个地奏禀着各项事情,早朝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晏君复若有若无的听着。他虽然努力打起精神,但时不时地打几个哈欠,华老王爷也看到了他眼下的乌青。 “众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晏君复看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出声问道。 此时,华老王爷出列:“启奏陛下,老臣有本。” “华老王爷请讲。” “陛下,甘泉宫为历代皇帝的居所,往昔朝阳长公主年幼,由您代为照顾,现如今长公主已六岁有余,是否应当迁居别宫?” “华老王爷怎么想起来管这等小事了?”晏君复不知为何心中窜出无名火。 “事关陛下,绝无小事。” “此事再议吧。退朝。”说完,晏君复一甩黑底金龙的袖子,径直走了。 独留华老王爷躬身立着。这时陈飏走到他旁边来:“老王爷,你明知主上宠爱公主,何必在这金殿上,触龙的逆鳞?我们上书便是了。” 华老王爷冷哼一声:“甘泉宫里岂有住二主之理?本王看陛下对她的宠爱与日俱增,长此以往下去,待那妖女长大,必会霍乱江山的啊。” 陈飏笑笑:“老王爷多虑了。下官看那长公主聪明伶俐,可爱的紧,必不是那等霍乱江山之人。” “对这晏氏的江山岂能抱有侥幸心理?” 晏君复气冲冲的下了朝,回到了甘泉宫。 “瑾瑜呢?”晏君复看正殿里没人,便问殿门口立着的苟婆婆。 “回禀陛下,长公主在后花园玩耍。老奴是否将她唤回?” “不用了,朕亲自去找她。” 后花园中,瑾瑜正在兴致冲冲的踢毽子。除了几个宫女外,还有一人也在花园之中,正是晏君清。 连续几日晏辰上朝之时便将他也带进了宫。 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姿挺拔,已初显俊朗,白袍飘逸,神情姿态透着些玩世不恭。 “瑾瑜,这里!” “来了!”瑾瑜笑着,快速跑过去,用脚接过鸡毛毽,踢了三四下,稳稳地踢给围作一圈的下一个人。 花园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晏君复看到这里,悄悄的带着孙公公和卫章离开了。 午膳时分,瑾瑜面对着自己面前的红烧肉,正大快朵颐,没有注意晏君复的神色。 “敏川郡王爷最近入宫的时候都会带小王子吗?”晏君复突然开口,但眼睛却只看着桌上的菜,筷子也不停顿,继续夹着青菜,放到了瑾瑜碗里。 “嗯,对啊。他自己在王府里也无聊嘛。”瑾瑜漫不经心的回答,把碗里的青菜扒到一边,继续夹了块肉吃。 “多吃点菜,不许挑食。”晏君复看到了,佯装怒了,嗔怪道。 “不挑就不挑嘛。”瑾瑜吐吐舌头将青菜放到嘴里,囫囵吞下,像吃药一半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晏君复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早晨看到晏君复和瑾瑜一起踢毽子的时候,就闷闷的不舒服,仿佛吞了苍蝇一般。刚刚更是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午膳撤下去之后,晏君复回到书桌旁继续看卫景送来的来自于各地的密函。瑾瑜则跪坐在他身侧,为他磨墨。 “你若是乏了,就先去休息吧。”晏君复看着打了个哈欠的瑾瑜道。 瑾瑜揉了揉脸:“我陪你一会,不然你自己看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多无聊啊。” 晏君复低着头,继续看着手里的密函,沉默片刻之后,他嘴里不轻不重地吐出了一句话:“只要你一只在这宫里,朕便不会觉得无聊。” 瑾瑜听到这话,心头一动,放下了手中的墨。 “陛下哥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瑾瑜微微一笑,继续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提昨天的事情了。” “朕是不想提,但是华老王爷这么巧就在殿上提起来了。” “你不用试探了,是我,找人给华老王爷写的匿名信。我想搬出去,但是怕再提,我们会再闹别扭。” 晏君复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连心里的一丝侥幸都破碎了,他放下了手里的密函,语气也有些不善:“所以你就用华老王爷逼迫朕?还找朕的对头来帮忙?如若不是把书信交给晏君清,你是如何夹带书信出宫的?我昨晚问过宫里的人了,这几日你只见过他。” 瑾瑜听到这里,也生气了:“我每天睡着以后你就开始打听我的行踪,你就如此不信任我?” 晏君复看到瑾瑜生气了,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或许有些不妥,他放缓了语气:“朕是在担心你。瑾瑜,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危险?晏辰父子都不是可以交心的。晏君清看似无害,但实则深不可测。朕只是生气你有事情竟然会想到找他帮忙!” “可是君清没有做错什么啊一切都是他的父亲,他什么都没有参与过。” 晏君复听到这句话,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又蹿了起来,而且更盛:“朝阳,注意你的身份!外臣之子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 瑾瑜听到晏君复称呼自己的封号,整个人都愣住了,酸涩感也爬上了心头。 “身份?是陛下,朝阳僭越了。”说罢便缓缓站了起来,朝着晏君复行了一个赔罪的礼。那一声陛下,叫的他回过神来。 “瑜儿,朕刚刚。。。”还没说完,便被瑾瑜打断了。 “陛下说的对,一直以来,是朝阳错了。朝阳以后会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僭越了。朝阳身子不适,先告退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去香竹雪海了。 转身过后的瑾瑜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也不知为何,就是好难过,好难过。为何越长大,晏君复和她之间的嫌隙越深?她虽然想无牵无挂的走,可是和晏君复吵架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 午后,孙公公将春秋殿的奏章拿来,晏君复打开,每一本都是请求朝阳长公主搬离甘泉宫的。写这些奏章的人,都是以华老王爷为首的保皇派,包括陈飏。而晏辰一派却没有表态。 “既然,这是她想要的,那朕便遂了她的心意。”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 随即,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的在奏章上写了大大的“准”字。 “孙公公,拟旨,将凤栖宫扩建,更名未央,赐予朝阳长公主居住。待改建完成后,择日,朝阳长公主迁居未央宫。” 孙公公听到“凤栖宫”三个字,便愣住了:“陛下,这,这旨意会让群臣更加不满吧。” 晏君复冷哼一声,不欲理会那帮迂腐之人:“朕都答应让她搬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遵旨。”孙公公见晏君复面露愠色,也不敢再说什么,便退下了。 夜幕降临,烛火摇曳。晏君复在寝殿中矮几前跪坐着,面对着棋盘,却一颗子都未曾落下。 今日晚膳的时辰已过,瑾瑜却还没有回来。 晏君复让宫人将膳食传到香竹雪海,也听宫人回禀,膳食并未动过。 “唉,也罢。”晏君复挥手示意宫人将棋盘撤下,自己也起身:“孙公公,带上食盒,和朕一起去竹海吧。朕今日若不让瑾瑜消了这个气,她便不吃不喝也不回来了。” “公主还是孩子。”孙公公笑着宽慰道。 “哪个孩子像她这般有主意的。” “公主,自然是不同于寻常人的。” 第十八章 和好 香竹雪海内,瑾瑜独自坐在秋千上,看着天空上的点点明星发呆。她看着夜空,便想到晏君复给自己放的烟火,她那时是多么的开心,现在的心里却多了一份沉重。自己真的注定要离开吗? 为什么每一世的生命都这么短暂?以前她不怕死,可是现在面对着珍惜之人,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离开了。或许,真的应该下定决心和他保持距离了。趁这次机会让晏君复彻底恼了她也好,自己走的时候便不会瞻前顾后了。 可是虽说她下定决心了,但心里还是有一块地方,明明应当很坚定却摇摇欲坠,一直在舍不得,一直在不忍心。 她想着,想着,微风徐来,便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 虽是盛夏,但瑾瑜由于是早产的,身子比一般孩童体虚得多。是故即便盛夏,她对于穿衣也从不马虎。但之前又吐血了,外袍不小心沾到了血迹,玉蘅拿去烧还没有回来,新的外袍也还没有送来。 发愣之际,身后的一暖让她回过神来。 “日落都这样久了,怎的不加件衣服?跟朕置气,饿着自己就算了,也要冻着自己吗?” 一句简简单单关心的话,却如同一股热流浇进冰川,令瑾瑜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瞬间崩塌。她眼角的泪珠也不由自主地坠落了下来。 晏君复走到她面前,看到她滴落的泪珠,有些慌乱。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虽然在闹脾气,但瑾瑜一向性格果毅坚韧,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他拿出锦帕,轻轻的拂去她眼角的泪水,而后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瑾瑜身上。 “孙公公,将膳食摆到赏雪亭,再叫人去取件长公主的衣服来。” 说罢,晏君复长臂一捞,将瑾瑜稳稳地抱在怀里,朝碧湖走去。 这赏雪亭便是碧湖边的亭子。碧湖冬日时的雪景自不必说,夏日时,碧湖西侧的一片槐树林中,槐花盛开,犹如被大雪覆盖。这亭子无论冬夏,均可赏“雪”,故得此名。香竹雪海的“雪海”二字,指的就是这槐树林开花时的盛景。 行至碧湖边,瑾瑜示意让他放下自己。 碧湖边,一男一女,相互对望。男子卓然而立,女子只有男子及腰高,眼波却温柔似水。瑾瑜披着晏君复长长的黑色外衫,外衫下摆拖到了地上。 “瑜儿,朕已颁了圣旨,将未央宫赐予你独居,你便不要再生朕的气了,好吗?” “未央宫?” “嗯,甘泉宫正后方的凤栖宫,从此更名未央,等扩建好了,你就搬去,这样可好?” 瑾瑜听完便震惊了:“凤栖宫?那不是皇后住的吗?你改成未央宫了,以后皇后住哪?”瑾瑜说到皇后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酸味,声音越来越小。 晏君复笑着刮了一下瑾瑜的鼻子:“朕暂时还没有打算娶皇后,整日应付你就够麻烦了,再来个女人朕怕吃不消。” 瑾瑜听到晏君复将自己比作麻烦,小嘴一撅,撒娇道:“那皇兄你别应付了,回去吧。也不必麻烦改建什么宫殿了。我住竹海里就好。反正这里清净。” 晏君复听罢笑的更欢了:“住这里?那朕每日上朝岂不是要走上半个时辰。” “我住这里和你上朝有什么关系?哼!”瑾瑜小脸一歪,不去看他。 “你住这里朕自然是要每日来这里的。”说着,晏君复大手抚上了瑾瑜的脖子,将她的头扭正,强迫她看着自己,认真的说:“天天闹别扭,你不累吗?朕竟不知你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了。朕今日说话是有些急了,可朕是皇帝,又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了,你也不能体谅吗?即使不体谅朕,你也不要惩罚自己,不吃东西,还自己在这里挨冻。你并非不知你体虚,如此很容易生病。以后不许这样了。吵了架,不要一走便不回来。等气消了给朕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哼,那你干嘛不拦着我不让走呢?” “你在气头上,朕即便拦着,或者追过去你会给朕说话的机会吗?好啦,该用膳了。朕也一直没吃,陪着你,好吗?”他说着,便要拉着瑾瑜走入亭子。 瑾瑜不依,而是继续追问道:“君复哥哥,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难过吗?” 晏君复内心一动:“你最近是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没有什么心事,就是长大了,想的就多了。” “你若无缘无故的离开,朕自然难过。但你若长大了要嫁人,朕祝福你。”晏君复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轻轻的,但又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他显然误会了,以为六岁的瑾瑜情窦初开,喜欢上了晏君清。最近晏君清时常入宫,陪伴瑾瑜。瑾瑜的转变也是几乎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瑾瑜摇摇头:“君复哥哥,瑜儿不会嫁人的,即使长大了,也不会。” “现在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长大后再说吧。”他随口敷衍,并没有仔细听瑾瑜这句话里的意思,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伤感里。 随后,他拉着瑾瑜的小手,走进了赏雪亭。亭内孙公公,已将膳食布好,立在矮桌旁等候。玉蘅手捧着披风,也立在一旁。她低着头,并没有看走入亭中的瑾瑜。 瑾瑜将身上披着的晏君复的衣服还给他,走到玉蘅面前,从她手里拿着自己的披风。往常玉蘅都会帮瑾瑜穿衣,今日不知怎的了,瑾瑜都将衣服接手了,玉蘅还是没有反应。所幸瑾瑜没有想多,拿了衣服便自顾自地穿上了。 然后和晏君复两人双双入了座,孙公公和玉蘅也行礼退下了。 晚膳过后,晏君复提议教瑾瑜弹琴。瑾瑜讨价还价了良久,还是被迫学习了。 “陛下哥哥,”瑾瑜跪坐在他身旁,两只小手拉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晃。“我不喜欢这些文邹邹的东西,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晏君复将她的小手指一根根的掰开,扯回自己的衣角:“学武很苦的。而且朕会将你保护的滴水不漏,你不会有需要用武的时候。” “万一呢?” “哪有万一,宫内宫外,朕都不会让你身处险境,即便有万一的情况,朕一定先将你送走,安顿好。” 瑾瑜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晏君复的肩膀,稍稍俯视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说道:“君复哥哥,我不想做你羽翼下的人,我想立在你身侧。” 晏君复摇了摇头,叹息道:“不是朕不想教,而是教不了。学武要吃苦的,朕狠不下心。你若今晚跟朕学习弹琴,从明日开始,朕让玉蘅教你一些自保的招式。” “玉蘅竟是会武的?”瑾瑜诧异到。 “嗯,苟婆婆也是会武的。她自小跟随苟婆婆学习医理和武功。” 瑾瑜拍着小手:“哇!她们这么厉害啊,我都不知道的。” 晏君复摇了摇头,宠溺的看着她小小软软的身躯又坐回自己的身边,许久,一个音符才从手下缓缓流出。 一夜无话。 第十九章 被发现 这几日朝上,因改建凤栖宫为未央宫一事,群臣纷纷上奏章表示反对。晏君复不予理睬,未央宫的修建就在重重压力之下,有条不紊的开始了。 敏川郡王府书房内,幕僚们也就这件事开始讨论。晏辰一向对晏君复面上表现出来的荒淫无道持保留态度,他依旧沉默不语。 “快中秋了。还有整整一年,皇帝就要亲政了,你们还是讨论点有用的。”晏辰听着幕僚左一言右一语地均是围绕这件事,有些不耐烦了,随即出声打断。 “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回封地。”晏辰掷地有声。 “殿下,届时回封地,岂不是把所有的权利都拱手让人?” “皇城中的部署自然是要进行的,更重要的,是兵权。是时候回封地练兵了。” “殿下所言甚是。” 瑾瑜自从被允许开始学武之后,每日也不睡懒觉了,随着晏君复上朝的时辰便起床,跟着玉蘅开始了练武生涯。 六岁的年龄,对于学武来说已经有些大了,所以进行的并不是那么顺利。 苟婆婆也拿来了一些有助于改善瑾瑜体质的草药,或放入膳食之中,或加入浴水之中,甘泉宫里也从此由里至外弥漫着一股子草药味。 “不行了,苟婆婆,瑜儿能不再喝这些吗?瑜儿真的不喜欢。”瑾瑜知道跟玉蘅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只好跑去和苟婆婆撒娇。 “殿下,你体质偏寒且虚弱,经不起摔打,本不适合练武。若你想练,必须如此才行。”苟婆婆永远一本正经的,神情淡漠,不卑不亢,即使关心瑾瑜的时候,也不曾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啊啊啊!我要疯了!” “瑾瑜,怎么了!”晏君复一上朝回来,就看到瑾瑜对着苟婆婆撒泼,而苟婆婆不理睬她的这一幕。 “陛下哥哥,你和苟婆婆说说,不要在膳食里加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材了好不好啊。” 瑾瑜见苟婆婆油盐不进,立马掉转枪头,朝晏君复一蹦一跳的跑去了。 晏君复摇摇头:“这些朕说了不算的,朕又不懂医理。朕将你的身子全权交给苟婆婆调理,就全都听她的,她总之不会害你就是了。” “陛下哥哥,你不疼我了。”瑾瑜高高的撅起了嘴,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这种事情,撒娇是行不通的。”晏君复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行了,来跟朕温习功课。” “哼!”瑾瑜一跺脚,再不理会院中的苟婆婆,孙公公以及晏君复等人,径直走入了甘泉宫的书房中。晏君复也摇了摇头,在她身后跟了进去。 午休时分,瑾瑜睡着之后,晏君复从床榻上起身,走入书房之中,孙公公和玉蘅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见他在书案后盘腿坐下,玉蘅便走到书案前跪了下来,并不说话。 “孙公公,你来说吧。” “那日香竹雪海内,老奴去赏雪亭的路上,看见一个人影闪过,衣着身形酷似玉蘅,便跟去查看。发现人影离开的地方有一堆没烧完的灰烬,经查验,灰烬属于长公主的衣料。而后老奴又仔细检查过长公主的所有衣物,发现少了四件外衫。长公主的一应生活用品,除了玉蘅,再没有他人可以经手。可以断定,那日烧衣服的人是玉蘅无疑。” 孙公公话音落了许久,晏君复才缓缓开口:“玉蘅,你可有话说?” 玉蘅磕了个头:“奴婢,不能说。” “你不能说何苦在孙公公面前露出马脚?以你的身手,不让孙公公看见,不难吧?” 玉蘅依旧跪着,沉默不语。 “你们母女就是太忠心了,有时,忠心也不一定是好事。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朕来说,你听听看对不对。 “你既然忠心,那这个让你不能说的理由,必然是长公主,是不是?” 玉蘅抬头看了一眼晏君复,算是默认了。 “长公主让你烧衣服,必然是衣服上沾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东西,这东西是什么呢?”晏君复越说,声音越小,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突然,他像想起来什么一般:“玉蘅,是血对不对?” 玉蘅瞪大了眼睛,晏君复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日晚上,朕外出归来,曾闻到寝殿中有血腥味,被瑾瑜打马虎眼糊弄了过去,那日瑾瑜的衣服上就沾了血,对不对?” 玉蘅终于出声了:“是。” 晏君复听到这里,激动地站了起来:“瑾瑜可有受伤?血是谁的?” 玉蘅终于忍不住,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她再次磕了个头,才道:“回禀陛下,血是长公主殿下自己的。从那日晚上起,殿下偶尔会在夜晚吐血。但是殿下不肯就医,也不让奴婢声张。奴婢无法,只告诉了母亲。母亲和奴婢之后也细细地把过长公主的脉象,除比旁人虚弱些之外,并无不妥。母亲便开始逐渐在膳食中增加益气补血,增强体质的药材,但也丝毫未有成效。求陛下想想办法救救长公主殿下啊!” “吐血?玉蘅,你说瑾瑜是夜晚吐血,并且不让你声张?” “对。奴婢虽然奇怪,但长公主不让奴婢多言,奴婢也不敢说什么。那日香竹雪海中,奴婢实在是又担心,又紧张,才会在销毁衣物时让孙公公撞见。” 晏君复听了玉蘅的回答,说话的语气陡然严肃了起来:“玉蘅,朕知你们母女效忠于林氏,忠于长公主,才将你们接进宫,将长公主的起居等一应事务交给你们照料。但是,效忠并不等于愚忠,哪些事情该怎么处理,你们心里还是需要有分寸的。你可明白?” 玉蘅磕了个头,应了下来。 片刻,晏君复又道:“你先不要让长公主知晓朕已知道这件事,容朕想想。长公主若有任何不妥,立即来报。” 说罢便挥手他们下去了。 此时,书房内只余晏君复一人独坐于案前,他思索良久。很多事情一下便想通了。或许是她将瑾瑜想的太复杂,虽然她早慧,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从这几日瑾瑜的反常之处开始,按照玉蘅的话来想,那么瑾瑜近期内所有的反常,闹脾气以及偶尔蹦出的奇怪的话就都有了一个解释。她因不想让自己发现她吐血,而迁居别宫。 可她是如何知道自己为何吐血的呢?而又为何不允许声张?这是最大的疑问。是毒?可是瑾瑜体内有避毒丸药,什么毒素会让她如此?难道是避毒丸药本身?也不应该,即使和丸药有关,瑾瑜就更不应该知道了,那时她尚在襁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吃过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她吐血也暗自压下的事情吗?晏君复想了很久,却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既然瑾瑜不让他知道,他还是先装作不知道的好,再问问苟婆婆是否真的毫无头绪再说。 第二十章 卧佛山 瑾瑜一觉醒来,翻了个身,看到晏君复依然躺在她身旁熟睡,便撑起身子,凑近他的脸,仔细盯着他打量。 她只觉得晏君复的侧颜真的很好看,以前竟然都没有仔细观赏过,遗憾啊。 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肉,眼眶深邃,长眉入鬓,鼻梁挺直,脸庞也棱角分明。明明是常年习武的人,但却皮肤白皙细腻。竟和她这个养在深闺里的人差不多。 瑾瑜正沉浸在晏君复的美色之中,便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一抖,双眸瞬间睁了开来。 “你老盯着朕看,朕是睡不着的。”晏君复一睁眼便对上了瑾瑜企图躲闪的小眼神,令她避无可避。 瑾瑜见他如此戏弄于自己,伸手推了推他:“你醒了呀!醒了还装睡,哼!” “朕也是在你醒来之后才醒的。”说着,把瑾瑜搂到了怀里。“下午打算做什么?” “看看书,练练武啊,也没什么事。” 晏君复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朕带你出宫,好不好?” “真的?”瑾瑜听到出宫两个字,兴奋的差点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晏君复也被她的兴奋感染了,“真的,你去梳洗一下,换身利索的衣服,带上玉蘅,咱们一起去。” “去哪里呢?” “去卧佛山,山脚下有一片海棠,这个季节正好开花了,应当好看。卧佛山下的溪水里的鱼虾蟹也特别的肥。” “卧佛山?那上面不是有卧佛寺吗?我们在寺庙开杀戒好吗?” “想的真多,我们又没在寺里,怕什么!”说着,晏君复刮了一下瑾瑜的鼻子。 小小一只的瑾瑜揉了揉鼻子,便从晏君复怀里挣脱,跨过他,连忙下了床榻,去找玉蘅了。 晏君复躺在床榻上,宠溺的目送着瑾瑜出去,才从床榻上起身,走到屏风后面,自行换了衣袍。 半个时辰之后,晏君复牵着瑾瑜的小手,其后分别跟着玉蘅和卫景二人,进入了甘泉宫寝殿的密道内。 瑾瑜是第二次来了。但上一次是六年前,且她尚在襁褓,所以对这个密道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她紧紧握着晏君复的手,生怕走错路,误入机关。 卫景作为近身护卫,且在千隐麒麟阁有自己的职务。双重身份的他倒是经常来。但玉蘅却是第一次。卫景当着陛下的面从不多话,只是示意玉蘅跟紧不要走错。 玉蘅点点头。 “你走累了便和朕说,朕抱你。”因为晏君复要开启一些机关,并不是很方便抱着瑾瑜走完全程。 这个密道距离六年前,又经过了一些修建,很多地方有细微的改动,机关也加多了。 “嗯。”瑾瑜随口应着,还沉浸在出宫的欣喜之中,哪里会累。 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六年了,但却从未走出过皇宫那个方寸之间。即便皇宫修建的再富丽堂皇,再宏伟壮观,天天看,看了六年也腻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宫,她才不会累。 仍旧如六年前,一行人行至浩淼山庄后,换乘马车,还是由那个与襁褓中的瑾瑜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衣车夫赶车。玉蘅和卫景骑马于前方开路,前往卧佛山。 即便是沿途的风光,瑾瑜也不想放过。她在马车中不时的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风景,好似什么都没见过一般,一会指着这个问一下,一会又拉着晏君复看看另外一边。晏君复虽然平时话不多,出了宫能从他嘴里吐出的字就更加屈指可数了,可面对瑾瑜,他永远是有问必答。即便同一个问题回答很多遍也不会不耐烦。 在瑾瑜还小,教她说话的时候便是这样。同样的字,词,句,晏君复几遍几十遍地重复,纠正,也仍旧有耐心。 真的是,碰上对的人,哑巴也会变成话痨。 瑾瑜那个狭促鬼,有时候分明能说好,却偏偏装作说不好的样子,一遍一遍试探着晏君复耐心的底线。不过试探下来的结果便是,没有底线。 与六年前的卧佛寺之行相仿,马车行至送君亭又停了下来。不同的是,他们没有下车,而是片刻之后,寂空大师上了马车。 “寂空大师别来无恙啊。”晏君复见他进来并没有太多意外,而是很平常的打招呼。 寂空大师仅仅对晏君复点头示意,没有对一个皇帝该有的尊敬。而晏君复也不理会他。寂空慈爱地笑着,向瑾瑜打招呼:“林小施主好不容易出宫一次,老衲必然是亲自来接的。林小施主近来可好?” 瑾瑜看了看晏君复,看他并不打算说什么,便回答道:“一切都好。” 而后又摇晃着晏君复的胳膊:“皇兄,老和尚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就不能烤鱼吃了?” 晏君复还没有说话,寂空便又抢先回答了:“林小施主不必多虑,万物皆有自己的命数,不该由我们凡人左右。今日即使杀生也是生灵该有的命数,老衲不会横加干预。”瑾瑜横了他一眼,顺其自然是道家理念,怎么会从一个遵循慈爱众生的老和尚嘴里说出来?但她也没有再说话了。 自从梦见老和尚打了晏君复一掌之后,她对老和尚也颇多敌意。想到这里,瑾瑜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上次做噩梦,脱口而出就是寂空打了晏君复一掌,但在晏君复眼中,瑾瑜应当不认识寂空才对,毕竟那时候她还小。想到这里,瑾瑜心头直冒冷汗。晏君复若是知道自己有前世记忆,而且还是穿越到这个异时空里的,不会将自己视作妖孽抓起来吧? 但其实晏君复是意识到了的。虽然他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听玉蘅说过吐血一事之后,晏君复还是想到了那个梦的不对劲。所以才带瑾瑜来卧佛山的。想探个究竟。 马车差不多又行了两炷香的时间,便行至目的地。 这虽是一片荒野山谷之处,没有任何人工修建的痕迹,但却莫名的和谐。 最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一大片鲜艳的西瓜红色的秋海棠,蔓延在溪水两边,铺满视野。山谷中的淙淙溪水蜿蜒流淌,虽然称作溪,但是最宽最深的地方与小河流相较也是够的。 山中的树叶表面一层已有些已经变黄,但时节初秋,所以并没有凋零。搭配着周围长青的树木,绿黄相间,别有风味。 夹着这片山谷的两座青山遥遥呼应,景色层层深入,很有层次感。 瑾瑜看到海棠丛中纷飞的白蝴蝶,更加兴奋了。便也不等晏君复,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冲进花丛里,踩着落叶,发出吱吱的响声,跑来跑去,去捕蝴蝶了。 那边花丛里,瑾瑜在快活的捕蝴蝶。玉蘅追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照看好她,生怕她摔了,扭了,有什么不妥。 马车上的两人,也在小声地交谈。 “她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晏君复感叹道。 寂空笑笑不说话。 晏君复看他讳莫如深的表情,又道:“朕今日来找大师,一是请教关于瑾瑜六年前服下的避毒丸药的事,二是请大师看看瑾瑜吐血是怎么回事?” “老衲说过,因果循环,万物皆有命数。老衲不会干预鱼虾的,亦不能干预长公主的。时机未到。” “大师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告诉朕,你不会对朕说的?” “老衲是嘴馋了,想喝陛下带来的好茶了。” 晏君复内心里真的在骂这老和尚脸皮够厚了,但却也没办法。总不能吊起来打一顿吧。 硬生生地磨了一下午,老和尚竟半个字都没有吐露。 直至傍晚,晏君复带瑾瑜回宫了。 不靠谱的老和尚一副什么都知道但是就不肯告诉你的表情,令晏君复越想越恼火,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 他只能暗地里四处寻找医术高超之人和方外高人,另外一面,自己遍览医书,寻找解决方案,但这些都没有什么成效。瑾瑜吐血的症状依旧持续着,晏君复也为了不给瑾瑜增加什么心理负担,暂时搬到偏殿了。 第二十二章 局势 今天下四分,北晏,东月,南星,西漠,四国并立。 北晏尊佛,东月崇道,南星,西漠两国盛行巫蛊毒术。各大教派依附于朝廷却又独立于朝廷之外,四大教派由于四国长期的对峙状态,也关系微妙。 四国中,东月国力最强,武守国文治国,维持了百年来内民康泰,外无战乱的平衡。 其次便是北晏。虽然北晏近年来新帝少年登基,面临局势动荡,但老皇帝一份遗诏,命武力与谋略并存的敏川郡王晏辰摄政,政治经历与人脉均丰富的华老王爷晏宿及尚书仆射陈飏辅政。且兵权三分:铁杆保皇派卫章之父——镇南大将军卫光手握五十万大军,镇守南疆,卫章率领四万禁卫军,驻扎都城建安;华老王爷的五十万华家军,由其长子骠骑将军晏俞统帅,驻扎西境;敏川郡王晏辰其封地敏川郡驻兵十万,此外,晏辰还掌管着六十万虎狼军兵符。多方均等势力互相牵制,有效地在短时间内防止内斗,保存国力。 西漠,南星两国的国情基本类似。一个土地干旱贫瘠,一个常年洪涝不断。国民生计很成问题,这两个国家偏偏还不安分,经常在边境滋事,时不时地抢邻国边境的一点农畜,抢完就跑,令其他两国,尤其是北晏,非常头疼。 十五年前南星长公主送嫁北晏和亲,嫁给了晏辰,也就是晏君清的母亲。但她十三年前死于难产,从此维系南星与北晏最后一条纽带也崩裂了。南星国主偏爱其妹,由于其妹的死,多次企图挥师北上,但当时老皇帝当政,手腕强硬,被压制了下来。但南星国主一直不死心,多次在南北边境滋事。所以,安定国内,在令别国无法趁机而入的情况下稳固皇权,就是晏君复的首要任务。 自登基以来的这十年,晏君复筹谋良多。由于晏辰对皇宫以及京城的把控严密,所以晏君复发展的最大的势力便是江湖力量。以其母亲留下的浩渺山庄为主。在此基础上,自己用另外的身份创立的千隐麒麟阁,有一套独特的情报网及密码编译传递系统,主要用于暗杀,监视,信息收集等。 除了亲政,皇权归集这个历史必经之路外,晏君复还对一事很是头疼。 皇帝亲政也就意味着要大婚,该立后了。他也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件事情,便很是心情烦躁。他以前还觉得为了政治需要,联姻,随便娶一个女子放在宫里养着,不求举案齐眉,只要互相尊重便可以了。但随着及冠的到来,他对立后这件事情的排斥也与日俱增了。之前直接将凤栖宫改名扩建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转眼又是一年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也是晏君复的生辰。 过了今日,距离晏君复亲政便只剩仅仅一年了。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了起来。 北晏的中秋,又叫做拜月节,是来祭拜月神的。 这一日,会在城外祭坛设香案,摆放瓜果祭品,尤其是切成莲花状的西瓜,举行祭月和迎寒的仪式,祈祷瑞雪兆丰年。 但虽是祭月神的仪式,但自从晏君复登基之后,由于祭月仪式与君主生辰的重叠,这仪式的时间便由月出移在了正午。 正午祭拜时,由卧佛寺高僧推算出实时月神方位,然后设神像,开始举行祭拜大典。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所说的卧佛寺高僧并不是寂空本人,而是他的弟子。他本人也从未出席过任何北晏有关祭祀活动的大典。 祭月大典时,皇帝和建安城中四品以上在职官员均需出席,大典结束后,车驾直接行至皇宫,在夜间举行皇帝的生辰宴。 生辰宴上,大家一同为陛下贺寿,然后赏月,吃瓜果糕点,年年如此。 但是今年,祭月仪式结束之后,孙公公便宣读圣旨,命各位大人今日不必入宫,陛下生辰宴会取消。 “这是何意啊?”大臣们纷纷猜测。 孙公公咳了一声,大家纷纷停止了讨论。 “陛下体恤各位大人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年年不能同家人一同过,各位大人,还不赶快谢恩啊。” “臣等叩谢皇恩。吾皇万岁。” 取消生辰宴也是晏君复临时决定的。毕竟之前并没有透露任何的风声,宫宴的举办场地,宫宴食物酒水供应,以及歌舞安排等一系列事情全都准备好了。现在皇帝一道圣旨,便取消了一切事务。并将皇宫里准备好的瓜果酒水分派赐予各大臣家中。算是变相的赐宴了。 因为这是亲政前最后一个中秋了,明年此时,或许会有什么变故也说不准。晏君复只想和自己最亲近之人,度过这重要的一天。 甘泉宫内也在瑾瑜的提议下,装扮的颇有节日的气息。 晏君复自拜月仪式回来后,便看到自宫门口石子路两旁开始,便摆满了花朵。以菊花和秋海棠为主,辅以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花点缀。颜色也搭配的极为好看。 他看到这些,高兴极了,紧走了几步。 瑾瑜带着玉蘅,卫景等甘泉宫一众宫人已在院中分列好,等他了。 等他走近,他身后的孙公公,卫章等人也像排练好了似的,站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然后大家在瑾瑜的带领下,向皇帝晏君复行了稽首拜礼,并恭祝吾皇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晏君复很是感动,连忙将瑾瑜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命大家平身,纷纷有赏。 他与瑾瑜相偕走入内殿之中,除了进殿伺候的人之外,其他人纷纷散了。 伴随着日落,扯下了夜的幕布,月亮也由东方升了起来。如此又大又圆的明月,衬的星星也稀稀拉拉的,十分暗淡。 甘泉宫院中,瑾瑜与晏君复于花团锦簇中相对而坐,月光洒在他俩身上,却不显清冷。 瑾瑜对着晏君复一举杯,以水代酒,恭贺生辰。 然后瑾瑜起身,为他舞了一小段剑。她身子骨没那么强健,故而手持的是木剑。她的动作虽然简单,但也流畅,可见是练习了很多遍的。 她舞毕后,晏君复也很卖力地鼓掌。 待她又回到了桌上,然后和晏君复一起分食一个很小的西瓜。因北晏习俗,西瓜象征着团圆,一定要在中秋之夜全家人按照人口数平分一个西瓜,每人吃一部分。因着瑾瑜吃不了太多,玉蘅特地挑了一个比较小的。这样她吃一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这样,他们一面分食桌上的瓜果点心,另一面谈天说地,畅所欲言。 一个普通简单的中秋暨生辰,便过完了。但晏君复却很满足。相比较于盛大的宫宴而言,晏君复更享受这种平凡的时光。 落灯时分,晏君复才起身,要回偏殿去了。 瑾瑜在他起身之后,赶紧拉住了他,将他拉进了正殿。 进入正殿之后,瑾瑜爬上梳妆台,从妆奁中取出了一个木盒,递给晏君复。 晏君复打开看,是一个玄色为主,明黄色丝线点缀的琴穗。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你一定得喜欢呀~算是我送你的生辰礼啦。”瑾瑜笑眯眯地对他说。 晏君复拿着木盒,很是感动,想不到她竟如此有心。瑾瑜这么大,过过这么多次生日,他都没有送过她什么亲手做的礼物。 第二十二章 初一十五的约定 晏君复感动之余,将琴穗仔细地放入怀中收好。 瑾瑜见了,撇撇嘴,将琴穗从他怀中拿出。她走到琴桌前,亲手将琴穗挂在了那尾发着幽绿色光的琴上。 瑾瑜选择送琴穗是有原因的。相传这尾琴,是北晏的开国皇帝隰明之和其皇后姜子凡的定情之物,传下来传给了历代君王。这尾琴有很多象征意义,但最广为流传的便是此琴不移,此情不移。 瑾瑜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晏君复能不能意会到这点,便不得而知了。 “皇兄。”瑾瑜系好琴穗,抬起头来,看着晏君复的眼睛,继续说道:“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无论你在哪,都赶回来陪瑜儿好吗?” “好。”晏君复一笑,答应道。 第二日,晏君复上朝,毫无意外地听到有关立后的奏禀。 这内宫一直无太后,也无皇后,所以各项事务目前均由五房:膳,寝,服,仪,功各司其职。内宫一直无最高级别统领。 但其一皇帝并未亲政,换言之,此时的皇帝除了身份尊贵之外,并无什么实权,所以目前没有太大的问题。其二,自先帝驾崩之后,有子的太妃均由其子接出宫赡养,无子太妃均已殉葬。所以宫中除了皇帝和长公主之外,并无其他皇族居住。故此六宫事务并不繁重,有事情孙公公会处理下去。 但皇帝亲政之后,内宫再无主便说不通了。所以大臣将立后事宜提上日程,便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晏君复一扶额,知道逃是逃不掉的。不说自己心中的皇后人选现在还是个孩子,即便已成年,他们的身份也不可能在一起。若知道有这么一天,晏君复将瑾瑜随便找一个大臣抚养,也不会接入宫中的。 不过生辰之前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晏君复并没有将自己内心的烦躁表露出来,而是随口答应了下来。然后他又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些别的可有可无的事情,便宣布退朝了。 朝上的事情在晏君复还没有回到甘泉宫之前,便已传入了瑾瑜耳朵里。她依旧跪坐在书案前看书,面上并无什么不妥,但她心里已经酸涩不已了。 扩建未央宫之时,晏君复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立后,这才几日,晏君复便已答应了立后之事。看来自己昨日送的琴穗,根本就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自己昨日的暗示,晏君复也完全没有听到心里。 北晏宫廷为了保护皇后的权益,防止内宫争宠歪风盛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皇帝无论再宠爱哪个后妃,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宿在皇后之处的。瑾瑜昨晚送过琴穗再向晏君复要了这个承诺,便是暗示晏君复,她不希望晏君复立后。 但是,晏君复虽然心里也喜爱瑾瑜,可在他眼中,瑾瑜的身份年龄和自己都不相称。他自己尚处在各种矛盾之中,便没有领会了瑾瑜的种种暗示。 瑾瑜面前的书停留在这一页已经许久了,玉蘅虽然没从瑾瑜的表情上看到她有什么不妥,但她总感觉气压越来越低。 她不禁出声打断道:“殿下。” 瑾瑜回过神来,将手里的书重重的摔在书案上,起身,令玉蘅准备软轿,去香竹雪海。 “殿下,陛下就要下朝了,不如用过午膳再去竹海?” “不必了。陛下最近忙的很,我们午膳自己用便好。”她说完,便不再理会玉蘅,回了寝殿换衣服了。 她那句陛下忙的很,确实说的很对。 晏君复自回到甘泉宫里便忙碌了起来。他回来问了瑾瑜的去向,便没再说什么,筹谋起了政事。 亲政并不是一句敏川郡王晏辰告诉皇帝他不再摄政便可以的。从兵权,财政大权,朝中人心的归拢和民意的归顺,晏君复都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 立后和子嗣传承便是归拢人心很重要的一部分。 因为上至臣子下到平民,最关心的问题便是一个政权能不能长久。 政权的交替带来的永远都是国势动荡和战乱。有战乱便有军队扩充。本应在家共享人伦之乐的青壮年男子便要被迫充军打仗。战乱带来的永远是家庭的破碎,人民的流离失所。除此之外,还有死亡。而且打仗也是一件极其损耗国力的事情。上至朝野,下至民间,都希望能有一个长期稳定,且不昏庸的执政人。 晏君复是名正言顺的顺位继承人,所以民心这一块,他已经比晏辰得了高分。但若坚持不立后,民心这块便会所损失。 他虽然内心有千百万个不愿意,这时也不得不低头。 既然决定了,那便是人选的问题。 从士族大家之女还是朝中重臣之女挑选,需要细细的考量了。 由于政权相对稳定,百年来无战乱,所以皇权逐渐集中。士族大家现已不像百年前如此令人忌惮。若百年前,士族嫡女进宫是一定要当皇后的,而且皇帝也愿意拉拢士族。五大士族内部也多有通婚,同仇敌忾,得罪不起。 但是现在,士族逐渐没落,士族之子除了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有着大家风范的底蕴教养,和很有钱之外,便没有什么得意之处了。 从先帝开始,便对朝中的庶族子弟多有扶持。比如尚书仆射陈飏。他以毫无根基的庶族身份,做到百官之首,除了自身的才能之外,少不了先帝的扶持。 但是,两年前,他从苟婆婆那里确定了一件事情。陈飏是南星人。而且曾被处以过宫刑。 苟婆婆来北晏之前,也是南星人,是南星有名的医学世家的传人。之所以逃难来北晏是因为曾无意中救过一个被阉割的男子。当时那男子失血过多被苟婆婆相救。但那名男子清醒之后,竟然对苟婆婆一家起了杀意。苟婆婆的丈夫以死拖延,才让苟婆婆带着玉蘅逃了出来。在她们母女饥寒交迫,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了瑾瑜的母亲,林中鹤的夫人林白氏,并将其救起。 所以苟婆婆母女如此效忠林白氏。 在苟婆婆入宫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远远看到了陈飏的身形,觉得和当年恩将仇报的男子十分相像。便跟皇帝说了。便有了瑾瑜带苟婆婆闯春秋殿的那一幕。 既然陈飏是南星人...... 晏君复将这个名字,写在纸上,踌躇良久。 午膳时间到了,瑾瑜在竹海并未用多少便挥手令玉蘅将午膳撤下了。她虽然是故意躲着晏君复的,但明知晏君复已经回甘泉宫了,却没有来找自己,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玉蘅令宫人撤下午膳后,回来看到在赏雪亭里支着脑袋发呆的瑾瑜,出声问道。 “玉蘅,你说,皇兄立后之后,还会对我好吗?” “殿下多虑了。陛下对殿下的好,我们这些身边的宫人看的真真切切。陛下即便立后,在陛下心里,最重要的也还是公主您啊。” “可我不想皇兄娶别人。” “陛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公主要相信他才是呀。” 瑾瑜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觉得,玉蘅还是不了解她。不过她现在算下来不过六岁半的年龄,又没人知道她的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不符,别说玉蘅了,连晏君复自己都不敢往惊世骇俗的方向想。无人敢相信瑾瑜对晏君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第二十三章 心结 瑾瑜在秋千上坐了半个下午,心情还是烦闷。但想到即使再在这里坐一天,对她的烦闷也不会有任何缓解作用,便招呼玉蘅,准备回甘泉宫了。 她对于晏君复一直都没有去香竹雪海找她的行为,刚开始是有些生气的,但后来也逐渐向自己的内心妥协了。 想必他要筹谋的事情很多吧。她知道他最近日日忙碌到深夜,早晨还要起的很早去上朝。一空下来,所有的时间便都陪着自己。她想到这些便无论如何都气不起来了。客观来讲,晏君复确实是一个好哥哥,即便处境再艰难,对自己的关心也并未少一分。 她好想赶紧变大,这样就可以立于他身侧,帮助他了。 她回到甘泉宫之后,看到书房的门紧闭。孙公公立在门口。 她在门外徘徊犹豫了许久,直至孙公公前来询问她是不是要通禀一声。 此时,书房门开了,卫景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瑾瑜一行礼,便退下了。 瑾瑜走进书房里,晏君复还在书案后,处理着从各个州郡县传来的密函。 晏君复看瑾瑜走了进来,对她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忙碌起来了。 瑾瑜此时内心所有的烦闷,便均被这一笑驱散了。她低头轻笑了自己,嘲笑自己太狭隘。 她走到书案边,拿起墨块,开始在一旁帮他磨墨了。 晏君复处理公事也从未避讳着她。有时晏君复处理的是事关成千上万人的大事,也从来没有担心过瑾瑜会童言无忌。能被给予这种信任,瑾瑜不可能不感动。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墨块在砚台中打磨的声音,晏君复翻阅锦帛的声音,以及毛笔落在纸张上沙沙的声音。就连他俩的呼吸都很轻很缓。 直到晚膳时分,晏君复终于停下了笔来。 他看到一旁的瑾瑜,因为没午休,硬撑着自己的疲惫的小身躯,还非要坐在他身侧。看到她由于打哈欠而胀红的双眼,揉了揉瑾瑜一直磨墨的小手,很是心疼。然后起身,拉着她到水盆旁,用巾帕为她擦了擦小脸,洗了洗小手,然后抱着她去正殿里用膳了。 午时,晏君复一回来便发现瑾瑜不在甘泉宫,且一下午都未归,他以为又是晏君清入宫了。他实在是不想看着晏君清和瑾瑜两小无猜的嬉戏玩耍,便没有去找她。他自己午膳也未用,一直在处理政事。 他压下心里的丝丝不安,未曾说什么,只是一直往瑾瑜碗中夹菜。瑾瑜看到青菜,又皱起了眉头。晏君复也只是笑笑,但是还是勒令她不许挑食。 两人午膳都没吃,晚膳便都吃的有点多。吃完饭,晏君复拉着瑾瑜在宫里散步消食。 此时节,宫中的桂树全都开满了花,香气浓郁。 八月十六的月亮,比昨晚还要更亮更圆一些。月光也均匀的铺满皇宫,洒在这一高一矮,两个虽拉着手,但各怀心事,冷清的人身上。 瑾瑜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陛下哥哥,你真的要立后了吗?” 晏君复愣了一下,他潜意识里本是不打算跟瑾瑜说这些的。但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朝上有大臣奏禀,瑾瑜肯定会知道的。既然瑾瑜已经问到了,他也不会想去敷衍她。 晏君复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对着瑾瑜点了点头。 瑾瑜得到了这个让自己心碎的答案,还是撑着面色不变,继续问了下去:“那你想好了立哪家的女子了吗?” “尚书仆射陈飏的千金。年二八,未有婚约。”这个问题是晏君复思考了一下午的答案。 下午的时候,卫景便已经把陈府附近的暗桩所得到的信息做了一个汇总,禀报了上来。 陈飏确实有未出阁的女儿,而且陈飏最近也有所活动,和几位大臣结交的甚是频繁。这几位大臣,便是今日朝堂之上,极力倡导立后之人。既然是他愿意的,那便如他所愿。 “陈飏?那不是?”瑾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晏君复点了点头。“陈飏于朝内朝外的人脉关系甚广,不然他也坐不到这个位子上,一坐便是这么多年。此刻,正是拉拢他的时候。” 但是,瑾瑜诧异的点并不是晏君复为何会拉拢陈飏,而是…… “他怎会有女儿?你我都知道他是?”瑾瑜后面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因着两年前,苟婆婆戳穿陈飏身份一事,自己也是知晓的,所以瑾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晏君复却不以为然:“养女罢,这些都不是重要之事。只要她是陈飏的女儿便可。朕要的只是这个身份。” 瑾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没有再纠结下去。只是有些担心。如果陈飏的身份有问题的话,那她女儿多半也不是善类。这样为了政权便将蛇蝎置于枕边的行为,瑾瑜还是不能认同的。 瑾瑜劝解了一下,晏君复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不要过于担心,他心里有数。 瑾瑜便没再说什么了,她知道自己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处的。 “陛下哥哥,女子入宫之后,你还会像以前一样疼爱我吗?”她抬着小脑袋,仰视着这个高自己将近半个身子的人。 晏君复长臂一捞,将她从地上抱起,拍着她的头:“你说的什么傻话,朕对你的疼爱和谁入宫有什么关系?谁人入宫都没办法撼动你在朕心中的位置,更何况还是政治联姻。” 瑾瑜撅了撅小嘴,又问道:“那初一十五的约定还算数吗?” 晏君复笑了笑,原来这个小家伙是担心自己食言啊:“自然是算数的。朕金口玉言,答应你了便会说到做到。” “可是。”瑾瑜还想说什么,晏君复便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打断了她。 “哪里有那么多的可是。只要你在这宫里一天,初一十五,无论朕在哪,都赶来陪你。” 晏君复嘴上如是说着,心中也暗自下了很大的决心。 看到晏君复加深了对自己的承诺,瑾瑜内心里自然是十分欢喜的,连带着白天的烦闷也彻底消散了。之前确实是自己狭隘了。晏君复如此殚精竭虑的筹谋,自己断不该拖他后腿才是啊。 第二日。晏君复去上朝之后,瑾瑜便在甘泉宫院子里跟玉蘅学着武。 待瑾瑜练够一个时辰之后,玉蘅便去准备热水,为瑾瑜沐浴擦洗,然后为瑾瑜梳妆穿戴,之后便是早膳。 早膳之后,有宫女来禀瑾瑜,说是晏君清入宫了。 瑾瑜欢天喜地地出去找他。 玉蘅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晏君清也算是瑾瑜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了。玉蘅苟婆婆孙公公等人对瑾瑜虽然恭敬慈爱,但终究是把她供起来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来不敢违拗。建立在不平等的关系基础之上,瑾瑜也无法视他们为朋友。 而晏君复,他在瑾瑜心里,早已经超越了朋友一词了。 第二十四章 偷溜出宫 “你想不想出宫去玩啊?”晏君清看着这个在一旁坐着,百无聊赖,把玩着手里的枯草的瑾瑜,忍不住出声问道。 还未到深秋,瑾瑜却已经穿上斗篷了。她一向怕冷的很。领子边白色的貂毛,衬托着她的肤色更白皙了。 瑾瑜也不是无聊,只是心情不怎么好而已。 最近烦心事很多。虽说自己已经想清楚皇兄立后是必经之路,但她还是不免会有些烦闷。 她正发着呆,听到这个提议。但眼睛里的光也仅仅是一闪而逝:“即便想出去,你有办法吗?” 出宫哪有那么简单,且不说玉蘅每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跟着自己,即便摆脱了玉蘅,万一被发现了,皇兄那里也不好交代吧。 想到这里,瑾瑜摇了摇头,不赞成这个提议。 但耐不住晏君清在耳旁一直软磨硬泡。 再加上,上一次瑾瑜出宫之时,看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但是都仅仅是隔着马车的窗子看了看,不能上前把玩,这比让她见不着还难受。这就有如把瘾调了出来却不给满足,另自己不上不下的难受。 “那,如何逃过玉蘅呢?”她说着,向远处右后方玉蘅站着的位置瞥了一眼。 晏君清看她有所松动,赶忙添了一把火:“我们到雪海附近,然后直接把玉蘅打晕不就行了吗?雪海位处皇宫的偏僻之处,且和外宫宫墙只有一墙之隔,我用轻功,带你跳出去不就行了?” 晏君清一边说还一边撸起了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但这种没脑子,没有丝毫严密性,简单粗暴的想法,也就晏君清不仅敢想,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出来。 瑾瑜摇了摇头,说不可以。 晏君清看瑾瑜不同意,瞬间像瘪了的气球一般。“那你说怎么办?” 瑾瑜看了看他的失望,又想了想自己其实也很想出去换换心情的。便又道:“今天就出去的话,太突然了。我需要准备一番。打晕玉蘅肯定不行。你我都打不过玉蘅,况且我也不想伤害她。” 她说着,晏君清那里也点着头,她想了一下,又道:“你下次入宫的时候给我带点蒙汗药进来。” 晏君清瞪大了眼睛:“这蒙汗药也会有后遗症吧?” 瑾瑜一脸不耐烦:“你不会给我带没有后遗症的那种啊!是不是蠢!我用量少点,怎么摆脱玉蘅你别管了,你帮我带一点进来,然后在竹海后围墙等我就是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脸坏笑地说定了。 第二日,晏君清如往常一般入宫。因着入内宫检查较为严格,他便将蒙汗药化了沾在了巾帕上。 见到瑾瑜之后,将帕子交给瑾瑜,便去竹海了。 瑾瑜则回了甘泉宫。 晏君复此时还在春秋殿,孙公公等人也在春秋殿侍奉。瑾瑜待苟婆婆去了尚药房,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大家都没那么快回来。便佯装自己不舒服,让玉蘅靠近诊脉,趁机用帕子将玉蘅迷倒了。 玉蘅倒下去最后一瞬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瑾瑜,然后便晕倒了。瑾瑜对着玉蘅吐了吐舌头,说了声抱歉,然后便换上了她早已准备好了的,小宫女的衣服。 她一路低着头,躲躲闪闪地到了香竹雪海后方。因为竹海门口有守卫,她若进去不可能不惊动侍卫,便绕着围墙到了后方。 她找到晏君清,两人一起在附近躲了起来。 待片刻之后,便听到禁卫军首领下达命令的声音,立刻调他们去各个宫门口,加强戒严。 瑾瑜知道成了,便出来了,在这附近和晏君清找了个离各个宫门口都比较远的地方跳了出去。 “你这办法和我的办法还不是如出一辙。”晏君清跳下围墙便撇了撇嘴。 “你懂什么,我这个是升级版。你打晕玉蘅直接就跑,这边的守卫还不是一样严,还没跳出去就被巡逻的禁卫军逮到了。得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出宫了,将人调走再出去。” 晏君清听到瑾瑜的强词夺理,继续撇撇嘴,还是坚持认为这两种办法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瑾瑜也不欲与他争辩,而是让他先带自己离开了皇宫附近的这一片区域。 遂即,两人便来到了市集上。 甘泉宫里,晏君复一下朝便看到以玉蘅为首,跪了一地的宫人。再仔细一听,说是长公主用蒙汗药将玉蘅放倒之后,私自出宫了,便是震怒。这边怒气还没有消,便又听说小王子入宫后,没从宫门出去,现下也不见了,更是怒不可遏。 但是公主出宫这件事,又不能声张。不能派禁卫军全城寻找,否则的话惊动了别国细作或者心怀不轨的人,先一步找到长公主,那瑾瑜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震怒之余的晏君复,立马分析了形势,下令禁卫军封口,然后让卫章卫景各带领一队人出去,暗访。接着他命孙公公,去春秋殿将正在处理政事的晏辰宣来。 待所有人都退下之后,他吹了个口哨,招来了一只很小的云雀,然后在那云雀的脚上,绑了个竹筒,便放飞了。 那云雀飞到了浩渺山庄。这正是晏君复和千隐麒麟阁紧急联络的方式。 虽禁卫军已封口,但晏辰自有自己得到消息的方法。他在赶来甘泉宫的路上便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他也是怒气冲天,已经把那个为所欲为的兔崽子暗自骂了不知道多少遍了。长公主都敢拐带出宫,还私自往内宫夹带蒙汗药。这一条一条均是重罪。他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就这样,十年来基本零交流的两个人——韬光养晦的晏君复和谋权谋的坦坦荡荡的晏辰,在这种两个人都怒气冲天的情况下会晤了。 而将宫里搅的天翻地覆的两人,现在正在集市上买糖葫芦吃。 瑾瑜知道一旦回宫,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她在出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所以她既然顶了那么大的压力出来了,就一定要吃好喝好玩好。 除了糖葫芦,瑾瑜和晏君清基本就是在扫街。集市上有的,吃的喝的玩的,他俩见什么买什么,也不管自己吃的了吃不了,拿的了拿不了。 瑾瑜说了,最重要的是开心。晏君清说了,最重要的是让瑾瑜开心。 甘泉宫院子里,晏君复正在来回踱步,孙公公便带着晏辰进来了。 “二皇叔,小王子这随随便便就将长公主带出宫了,你可要给朕一个交代啊?”他一见晏辰,便默认晏辰已经得知。用嗔怪的语气说道。 晏辰内心的怒火早已被压下,他眸光深邃,也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他对晏君复行了一礼,便说晏君清肯定是带长公主回自己府上做客而已,让他不要太着急,他这便出宫回府,定将长公主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他说完,便行礼下去了。 晏辰轻飘飘的一句带长公主去敏川郡王府做客,便四两拨千斤地将这件事情的性质改变了。 晏君复在他走后,也不再纠结这些。他更担心的是瑾瑜的安危。 瑾瑜虽然和玉蘅练了两天功夫,但那花拳绣腿里还有多少是水分,他心里也有数。两个都是孩子,万一遇到不轨之人,他不知要如何后悔。 虽然他知道晏君清不会伤害她,遇到事情应当也会保护她,但他还是不放心。哪有将人放在自己身边放心呢? 第二十五章 闯祸 公主偷溜出宫会出事,这是亘古不变的套路。这次也不能免俗。 两人在市集上买糖人之时,瑾瑜余光瞥到了乔装的卫章。他在市集外还未走进来。 瑾瑜见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有点心慌。她本想着有人找了就回去,只是出来放放风,不多呆,也不让皇兄担心的。但现在看见了卫章,她这时更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不敢回去见家长一样,下意识地非常紧张。 就在她发愣之际,晏君清也看到了卫章,并且趁卫章还未发现,便不动声色地将瑾瑜拉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两人在箱子里躲躲闪闪地走了一段之后,便发现了不对劲。 最先发现的是晏君清,他毕竟从小习武,耳朵很是灵敏。 他小声对身旁的瑾瑜说:“瑜儿,我们好像被跟踪了。” 瑾瑜见他如此紧张,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想她冒着那么大风险出宫,现在尚且不足一个时辰便被找到了,也是悲哀。 但更悲哀的是,找到他们的并不是禁卫军,而是...... 一个时辰过去了,不仅卫章卫景这边率领的禁卫军没有消息,就连浩淼山庄那里也没有丝毫消息传来。晏君复心急如焚。他以前即便处理再紧急的事情,也没有如现在一般坐立不安过。 他几次想从密道出宫,亲自去寻找,但均被孙公公拦了下来。 “陛下,还请您稍安勿躁啊。那么多人去寻找了,长公主殿下肯定很快就有消息了。现在敏川王爷也已出宫。您在这个节骨眼上现身,多有不妥啊。” 晏君复在房间里一圈又一圈地打转:“可是都一个时辰了,仍旧一点消息都没有。两个孩子在宫外,万一有什么事,让我如何安心?” 此时的甘泉宫内,不仅是内殿晏君复走来走去显得很慌乱,连外面的院子里,也跪了一地的宫人。包括玉蘅和苟婆婆在内的甘泉宫所有宫人,自瑾瑜出宫之后便全部都跪在外面的地上,没有起来过。晏君复虽然没有明确说过如何处罚,但他对外面的宫人不置一词,谁人也不敢私自起来啊。 其实晏君复现在哪里有心情管要如何处罚宫人。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寻找瑾瑜身上。 再说宫外的瑾瑜和晏君清这边,晏君清觉察不对劲之后,便拉着瑾瑜快步走了几步,但很快便停了下来。 前面也有两个彪形大汉挡在了巷子口。 这一伙人是人贩子。 两人在集市上大肆采买的时候,便被盯上了。 瑾瑜虽然身着宫女服饰,衣着并不出彩,但瑾瑜在宫中养尊处优,粉妆玉砌的,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皇宫里的宫女很少有机会穿宫中的服制出宫的,所以民间认识这些衣服的少之又少。 况且如果瑾瑜还算是低调的话,那旁边的晏君清就是真的高调了。小王子的衣着配饰,哪一样都是精品。再加上出手阔绰,瑾瑜指什么他便买什么。两个人这样招摇过市,被人盯上也不奇怪。 这伙人贩子是认为,这二人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再不济也是想讨好丫鬟的二世祖,至少有一个很有钱。便起了歹心。 先逮起来再说,若是要挟家里肯定能得到一笔赎金。即便要不了赎金,或者这丫头赎不到什么钱的话,便将这个丫头卖到勾栏之地好好调教。这一票也是不亏的。 晏君清见这些人来者不善,而且很明显不是宫中出来的禁卫军,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他一时玩心大起,但竟然将瑾瑜身置险地了。他有了一些慌乱。 反而是年小的瑾瑜,较为沉着一些。他拉着紧张的晏君清的衣角:“你不是会武功吗?你慌什么?” 晏君清一愣,对啊自己会武功的。若平时,有人这么赤裸裸地威胁自己,自己直接就冲上去了,可今天,瑾瑜在,自己怎么也得先护着她。 晏君清还是先将小瑾瑜护到了身后。彪形大汉见晏君清拉开了打架的架势,也一时不敢妄动,就这么两厢对峙着。 而后,其中一人稍微挑逗了一下晏君清。试探了一下他的深浅,见他武功平平,剩下的人便不管不顾地冲上来了。 他的功夫也不能说不好,但毕竟现在年龄个头都还小,灵敏度上虽然占优势,但力气上却不占。而且还是以一敌多,加之要护着瑾瑜,很多招式都施展不开。 所以仅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他便败下阵来。 而这几个人也是经验丰富的惯犯,讲究速战速决。看晏君清力竭,护不住瑾瑜了,一个人冲了过来,抢先将瑾瑜抢了过去。 六岁半的女童,即便瑾瑜再有花拳绣腿,对上这种彪形大汉,也基本相当于任人宰割了。况且瑾瑜现在非常理智,知道如果自己轻举妄动的话很容易激怒绑匪,增加一些无谓的伤亡,便束手就擒了。 晏君清打架的时候她已经想清楚了。这伙人连晏君清都打,就说明不是宫里的或者敏川王府任何一方的人。而她之前看到卫章是乔装出宫,所以她出宫的消息应当没有流传出来,这帮人是冲着她长公主名号而来的可能性便更小了。 所以多半是因为他们出手阔绰而起了歹心的,这样的话,还有商量的余地。 瑾瑜这边一就擒,晏君清也不敢抵抗了。他俩的嘴巴便都被绑上了布条,手脚均被束,头也套了麻袋,被扛走了。 瑾瑜没来的及留下什么信物,况且出宫之前换了衣服,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 不知道晏君复的派出来的那些探子够不够聪明,找不找的到她? 她此时只能寄希望于晏君复了。 回去挨骂是回去的事,现在也得能回去再说。 不过瑾瑜的希望倒是没有白付错。 他们走后不久,千隐麒麟阁的人便找到了这里。为首的正是尹风。 尹风这个人瑾瑜是见过两次的。就是瑾瑜两次和晏君复去卧佛山,驾马车的那一个黑衣服的人。他是千隐麒麟阁和浩淼山庄,也就是晏君复宫外势力的总负责人,地位和卫景差不多,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晏君复双重身份的人。 他和卫景所接受的训练一样,善于追踪,暗杀,隐匿和信息传递。 尹风在这巷子里看到了打斗的痕迹,他观察了一番,巷子里有一些打斗时损坏的竹竿簸箕。尹风基本可以确定这是晏君清的武功。 皇家子弟的武功师傅就那么几个,江湖上的人也多半交过手,所以对武功路数的判断不会失误。 他沿着脚印和沿途的痕迹寻找。来到了一间破庙前,便给卫景发了信号。 第二十六章 禁足 在等待卫景到来之时,尹风命手下四散开来,埋伏在破庙附近。自己则潜入了破庙的屋顶上,观察着庙内的情形。 破庙内,几个彪形大汉正在逼问瑾瑜和晏君清是哪个府上的孩子。 他俩不约而同地都不敢说话,故彪形大汉逼问了许久,都没有结果,已经就要失去耐心了。 因为这些人一看便是亡命之徒,而且绑架公主和世子是重罪,瑾瑜和晏君清担心若是他们知晓了其真实身份,会不择手段杀人灭口。但两人一时又想不到可以将自己安在哪家的名头上。 士族大家,官宦之家肯定都不行,普通的商贾之家他们又不认识,万一说错了穿帮还不如不说。两个孩子现在被绑在庙中的柱子上,十分苦恼。 眼看着为首的彪形大汉就要失去耐心了,瑾瑜想到了浩渺山庄。她虽不知道那里的挂名主人是谁,但她以前听过尹风的名字,是肯定没错的。 她欲开口之时,又看了看旁边的晏君清。她虽然觉得晏君清和其父亲有很大的不同,而且正如晏君清所说,他父王和自己的皇兄只是政治立场不同罢了。晏君清自己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事。 可是一想到万一晏君清有一丝丝的不可靠,即便今日自己得救,他日晏君复也有可能倾覆,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那几人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看这两个孩子嘴巴严的很,便开始拳打脚踢了。 开始只是打晏君清,毕竟是男孩,不会打坏。但看晏君清骨头硬的很,有一个人的眼光就逐渐转移到了瑾瑜身上。 尹风爬上屋顶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人殴打瑾瑜的一幕。 他强忍住没有出手。若此时暴露,多有不妥。抛去打草惊蛇的问题不说,卫景带领的援兵还没有到。即便自己能救了他们两个,和瑾瑜考虑的一样,晏君清在这里,自己的暴露可能会让主上的筹谋功亏一篑。 他右手在怀中将暗器婆娑了很久,还是放了下来。只要公主没有生命危险,他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片刻之后,他耳朵一动,听到了卫景传来的信号。 既然卫景此时已经赶来了。他便回到了自己的部下埋伏的地方,暗中监视着一切。 卫景带人赶到之后,也没有打草惊蛇。他让大部分人悄悄的将破庙围了起来,自己带了几个轻功身手好的,先去破庙探探情况。 当他看到公主脸上有淤青,已然受了伤之后,整个人都按捺不住了。 他打了个手势,给这几个人分配好了任务。他们一齐冲进去,几人负责控制绑匪,几人负责营救公主和世子。 待分配好之后,他便下达了命令。 禁卫军一冲进去就将这些人控制了,公主世子也获救了。 这本不是什么惊险的任务,几个歹徒而已,对于这些训练有素的禁卫军来说,还是手到擒来的。 卫景得到消息赶来破庙之前,便已经通知了卫章。当卫景将瑾瑜和晏君清救出去之后,卫章也已经驾了辆马车,等候在了破庙前了。 他们派了个禁卫军先回宫复命,然后卫章带人先将晏君清送回了敏川郡王府,再回宫。而卫景领着瑾瑜乘坐的马车,回宫了。 马车上的瑾瑜,忐忑不安。她没曾想事情会闹大,也没曾想自己果真会受伤。若知道会横出这许多事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宫,或者在看到卫章的时候就跟他乖乖回宫了。 她想着想着,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淤青,她又是一阵疼痛。 现在伤到了脸上,自己是想遮掩都遮掩不得。晏君复见了肯定会暴怒的。 她现在的忐忑紧张比之前更甚了。 她悄悄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到马车旁骑马跟随的卫景。卫景一脸大气凛然的样子,和在甘泉宫里时被自己捉弄的样子很不相同。 车驾行至皇宫也没停下,直接由禁卫军护送到了甘泉宫门口。 甘泉宫门口甚是冷清,连个守门的都没有。瑾瑜感受到了冷风萧瑟,心里抖的更厉害了。 卫景扶她下马车之时,她拉着卫景,脸上的紧张也不加掩饰,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卫景见了,便说:“殿下早知陛下会生气,便不该自作主张,私自出宫。早已有禁卫军回宫报了信,陛下已知晓了所发生的事情。殿下自求多福吧。” 瑾瑜瞥了他一眼他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很是不爽。什么就自求多福,晏君复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然后她一甩裙摆,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甘泉宫里,一众宫人还在这里跪着。距离她出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了,这些人便跪了两个多时辰了,没人敢起来。今日的瑾瑜知道自己理亏,也是不敢下令让他们起来的。 她自责地看了大家一眼,走到了书房门口。 此时书房殿门紧闭,只有孙公公拿着拂尘,立于门口。 孙公公见瑾瑜回来了,怜爱地看了一眼,看她脸上有伤,甚是心疼,但碍于书房里的陛下,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说陛下交代了,此刻谁也不见,包括公主。 瑾瑜知道晏君复是真的动了肝火,便再三请求入殿,孙公公经不住瑾瑜的央求,还是进去禀报了。 但晏君复还是不肯见她。 她无法,只能自己回寝殿了。 此时也没个人能伺候自己沐浴更衣什么的,大家都在院子里跪着呢,更别提谁能给自己端点饭来。街上虽然吃了些零食小吃什么的,但都这个时辰了,连顿正经饭都没吃,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知道这个时候也不能要求太多,便灰溜溜地回了寝殿,自己换了衣服,梳洗了一下,躺在床塌上便睡着了。 此时书房中的晏君复,已经定格在一个地方站了好久,久到他的双腿都没了知觉,都没活动一下。 他知道瑾瑜回来之后,心里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下来。但之前被担心而压制的怒气的火苗,便成倍地反窜了上来。 他真应该给这个无法无天的瑾瑜一点教训。平日里真的把她惯坏了,做事情竟已经不管不顾了。敢在宫里用蒙汗药,敢私自出宫,竟然还是和晏君清那小子合谋!长久下去,还有她不敢做的事情吗? 冷静下来的他,叫孙公公进来传旨。 由于晏君清夹带蒙汗药进宫,并拐带公主出宫,致使公主受伤,情节恶劣,但体念他为保护公主受伤,遂责罚他养伤期间仅在府内禁足,伤好之后,三年之内革去爵位,驻守宫门。三年之后,爵位恢复。而瑾瑜,禁足甘泉宫。 孙公公见对晏君清的处罚有些重,稍微劝解了一下,但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他很是担心敏川王会因为这条圣旨不满。 “不满便不满吧,旨一宣,难道他还抗旨不成?明年敏川王回封地,朕是无论如何要将世子留下的。朕以前还考虑过,如果他和瑾瑜情投意合,便让他尚公主,但他竟如此顽劣不服管教。既然敏川王教养不好儿子,那朕便帮帮他。” 孙公公见晏君复每个字都铿锵有力,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心,要采取强硬手腕了。便没再说什么,去宣旨了。 孙公公转身刚要走,便听到身后晏君复小声的问:“瑾瑜呢?她可还好?” “回陛下,长公主殿下现下已经睡下了,她受了些皮外伤,但看上去是不打紧的。” 晏君复听罢,挥了挥手,让他去宣旨了。 第二十七章 冷战 晏君复走出书房,看到了跪了一地的宫人,然后罚了他们三个月的俸,便让他们起身了。 他走入寝殿内,瑾瑜已经睡熟了。 她看到了瑾瑜脸上的伤,心中很是心疼。好不容易硬下来的心肠,又软了起来。 他取来了药膏,用指腹均匀化开,轻轻地涂在了瑾瑜嘴角的淤青上。 他涂好药,又爱怜地摸了摸瑾瑜的头,然后便出了寝殿。 他招来玉蘅,命她在瑾瑜醒来之后,仔细地为她检查身体,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有受伤,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不妥。 他吩咐完,便又回了书房。 直至掌灯时分,书房里的灯亮起,他也没有再出来。 瑾瑜醒来之后,感受到嘴角的伤不那么疼了,摸了一下,原来是被涂了药,又问了不是玉蘅,而且玉蘅也说,陛下在她睡着之后来看过自己,便开心极了,也没了一开始的害怕了,反正他是关心自己的。 玉蘅又给她把过脉,并将其身上其他的淤青上了药处理好之后,便放瑾瑜欢天喜地的去找晏君复了。 但晏君复依旧没有见她。 守在殿门口的孙公公很是苦恼。殿中的陛下现在的面色可说不上是好,还严厉地嘱咐了,长公主若来,无论如何都不许放进去。可是面前可爱的长公主又不断地拉着自己的衣角撒娇,这让自己十分为难啊。 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孙公公你不疼瑜儿了吗?你就放瑜儿进去见一见陛下哥哥吧。你明知他生我的气了,我要去哄哄他。” 孙公公长叹一口气:“唉,公主,你可别为难老奴了。现下陛下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先养好了伤,等陛下气消了一些,陛下自会见你的。听老奴劝,先回去吧。你老在这里站着也不是个事啊。” 瑾瑜见如此,只得耷拉个脑袋,先回去了。 晚膳时,晏君复也没出现。她知道晏君复的晚膳已经送到了书房,便自己在正殿了用了膳,让玉蘅为自己沐浴,准备睡了。 玉蘅只觉得现在睡也太早了吧,但一想公主白日受惊,多休息休息是对的,便也没有多说。 直至瑾瑜那边已经歇下许久了。晏君复估摸着她已经睡着了,便才出了书房,又向玉蘅询问瑾瑜的情况。玉蘅也答没有大问题,均是皮外伤,晏君复才放下心来。 玉蘅看着陛下的背影,叹了口气,摇摇头,心想这是什么事啊!明明就关心的很,还非要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让这些伺候的人左右为难。 虽然所有人都说瑾瑜没事,但晏君复还是心疼的紧,就连皮外伤,他也是不想让瑾瑜受的。 那几个绑匪,晏君复已经赐了腰斩。这在百年来尊佛,施行德政的北晏是非常严酷的刑罚了。但晏君复尤嫌不足。只恨不能活剐了伤害瑾瑜之人。连六七岁的女孩子也打,这种没有人性的人,活着也是白活。 晏君复在正殿外侧耳倾听,他听到瑾瑜的呼吸声绵长而均匀,便缓步走入殿中。 他极力忍住不去见瑾瑜了,瑾瑜之前在书房外哀求那么久要见,他也未答应。但现下瑾瑜睡着了,他还是忍不住了。 毕竟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受了伤,怎能不心疼? 但他这次也是铁了心肝要给她一个教训的。既然自己舍不得打舍不得骂,那便不理她吧。 他虽然是这么想的,却还是忍不住不关心她。他的手轻轻抚上瑾瑜的小脸受伤的地方:“你是有什么魔力令朕如此牵挂呢?” 他想着,黑暗里便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握住了他温热的大手。 原来瑾瑜是装睡的,她就是想骗自己见她。 意识到自己上了当的晏君复非常生气,抽出自己的手,要起身离去。 可瑾瑜这边更快,她早有准备,在晏君复起身之前便双臂迅速攀上了他的脖子,将自己挂在晏君复身上,阻止他离去。 晏君复无奈,又坐了回去。 他示意瑾瑜下来,瑾瑜说什么都不肯。可他又怕瑾瑜冻着,便又将被子拿起,盖在了瑾瑜后背上。 瑾瑜搂着晏君复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都知道自己做错了。你怎么罚我都可以,罚我禁足,罚我抄书,罚我蹲马步,罚什么我都认,就是别不理我。”瑾瑜说着,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哽咽,都快哭出来了。 晏君复虽然心里都快化成了一滩水,面上还是强装严肃:“你真知你做错了?那你说说看,你都错哪里了?” 瑾瑜见晏君复不会走了,才敢松开他。 瑾瑜温暖的小身躯一撤下下,晏君复便觉得怀中一空,心里也有一些空落落的。 瑾瑜裹着被子,靠在晏君复的身边,依偎着他的侧身,才又道:“第一,我不该和宫外男子勾结,传物进宫;第二,不该对身边之人滥用迷药,这会失了她们的心;第三,不该听人教唆,私自出宫。” 瑾瑜这三条“罪己诏”里,条条都是用了最恶毒的字眼来形容自己,反而是这样,让晏君复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将身旁的瑾瑜搂过,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三条,都不是令朕最生气的。你若想出宫,方法多的是。朕便不信,以你的脑子会想不到别的方法。朕最气的是你将事情闹的如此之大,还用自己的安危拉世子下水。” 瑾瑜听到这,瞪大了眼睛看着晏君复:“你知道?” 晏君复嗔怪道:“朕如何不知?朕得知你教唆世子带药进宫时就想明白了。那么多方法你不用,偏偏用这么一个给世子留下如此大的把柄的方法,自然是想朕处罚他。朕承认,是有将世子留于身边做人质的想法,但朕不想用这种阴损的办法。况且你不是一直视他为朋友吗?你如此,也会失了朋友的心。” 瑾瑜听到这,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了下来:“你竟然责怪我阴损!我可是为了你!” 晏君复也知自己说话有些狠了,连忙拍拍她的后背:“朕不是在责怪你,而是在教导你。你虽聪慧,但年龄尚小,还不懂善恶。朕只是不希望你走上歪路。” “我年龄不小了!我只是。。。”她说到这里马上停了下来。差点就说漏嘴了。 “只是什么?”晏君复紧接着问。 她眼睛一动:“只是怕你把我嫁给他!”她说着,推开了晏君复。 “若是有别的办法能将他留下来,你就不用把我嫁给他了。”她一字一顿道。 晏君复听的也是内心一惊:“你怎会如此想?” 这个念头他确实有过,但也就那么一瞬间。尚公主而留在都城,确实是最名正言顺而又不会伤和气的方法。但也是因为近年来,晏君清时常入宫陪伴瑾瑜,瑾瑜对他也颇有好感,他才动过此念头。 但这个念头他并没有停留太久。这对瑾瑜来说太不公平了。瑾瑜的亲生父母一家都是因晏辰而死,若是以后瑾瑜知道了这些,那她和晏君清也注定不会幸福的。 所以他便没有再动过这个念头了,现在被瑾瑜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不知为何,自己反而有点心虚。 “朕不会将你嫁给他,你可以放心。” 第二十八章 南棠公主 “朕不会将你嫁给他,你可以放心。” 瑾瑜听到这句话,莫名的心安,她微笑了一下,但还是不依不饶道:“那你也是这么想过的,对吗?” 她见晏君复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撇撇嘴又道:“你的江山,你想成就的大事,我都可以帮你,唯一一点,我不想成为你的棋子。我说过,我要站在你身侧。” “你可明白,你那句站于身侧的含义?” “我当然懂。”瑾瑜说着,又抱着晏君复的腰。若说送琴穗是暗示的话,那这次就已经是明示了。他若再不明白的话,那他一定是傻了。 但是这边的晏君复,好似领悟了,但是又不敢想。自己果真可以往这方面想吗?瑾瑜她,还是个孩子啊! 看身旁之人没有任何反应,瑾瑜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这条路还很长啊。 敏川王府内的晏君清,此时正仰面躺在自己房间的床塌上,望着床塌的帷幔发呆。 他接到圣旨留京三年之后,也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该伤心吗?他摇了摇头。该可惜吧。 他本也不想和父亲回封地的。他一向也不是很支持父亲明目张胆筹谋的事情。做不做皇帝哪里有什么重要的,做了皇帝就一定开心吗?但无可奈何,谁让那是自己的父亲。 但他本想请求父亲,请旨赐婚的。他从两年前第一次见瑾瑜就觉得这个人和旁人不一样。一见钟情吧,不论如何,就是想长大之后娶她。 但现在,反而被这个自己朝思暮想想娶回家的人设计了,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反正守宫门也不错,不用看着老头子的脸色了,可以在府外呆着了。他想到这里,傻傻地一笑。 遗憾的是,守着宫门,就不能像现在一样,时常见到瑾瑜了。 自从晏君清回府之后,晏辰来看过他一次,看了看他的伤,让他伤好之后好好练功,以后不要让自己如此被动。便没有再说什么,离去了。 晏辰父子的关系也很奇妙。 他和晏君清之母南棠公主极为相爱,所以南棠在时,府中无一妾侍,南棠去世之后,十几年来,晏辰也并未续弦。南棠的灵位没有入宗祠,而是放在了自己卧房里。自己每日都会擦拭,自己也会偶尔对着灵位发呆或者小声说话。 这便是刀枪不入的晏辰,唯一的柔软之处了。 所以晏君清开蒙之后,无论是他的学问还是武功,晏辰都为其寻找最好的师傅。自己闲暇之时,也会亲自指导。 他比较忙,所以每日里陪伴在儿子身边的时间甚少。所以和儿子没那么亲近。但他秉承着,儿子就是要摔打才能成才的养法,对他的教育一向都是训诫为主。 自从瑾瑜在宫外出事之后,晏君复一直想着,随着瑾瑜年龄的增长,她的主意也大了起来,而自己总有护不住她的时候。要给她什么护身符呢? 翌日,甘泉宫内书房里,晏君复正在教瑾瑜功课。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瑾瑜清脆的声音正背诵着这段诗文。 听她背着,晏君复又不自觉地摸起了怀之物,片刻,终究将怀中婆娑了好久的独玉麒麟佩掏了出来。瑾瑜自然见过晏君复怀中的玉佩,密道里很多关卡的钥匙便是它。 晏君复仿佛看出来她的疑问一般,出声解释道:“这块玉佩有两块,你这枚是雌麒麟,不过和我的那枚效用是一样的,既能打开密道机关,江湖上也是认这块玉佩的。以后你若是在宫外遇到什么麻烦,拿出这块玉佩,千隐麒麟阁的人都会替你解决。” 瑾瑜一见到玉佩,还很是疑惑为什么好好的送自己这个,但是一联想到自己前两天宫外出事的事情,又有些羞愧了。 “陛下哥哥,我以后不会乱跑了。用不到这玉佩了。” “朕没有再责怪你了。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朕是觉得朕没办法时时护着你。你说的对,朕不若一味地只知道关着你,那你便不是你了。朕愿意依照你的意思去放飞你,但前提是要先护着你的安危。你拿了这块玉佩,起码朕会心安一点。” 瑾瑜听他说着,接过了玉佩,放在怀中收好,然后细细的小胳膊搂着他的腰。 “我会听话,再也不做让你操心的事情了。” 晏君复也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便又被瑾瑜的声音出声打断:“陈钰堂何时入宫?” “朕还没有正式宣旨,各项事宜均准备齐全之后,大约会在半年后吧。”他说完,便感受到了身边瑾瑜的情绪有一些低落,遂又补充到:“她来与不来朕对你都是一样的。这甘泉宫你照样住,这宫里依旧你最大,可以横着走。” 瑾瑜松开了晏君复,继续趴在桌子上,念着刚刚背诵的诗文:“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她一边读,一边悄悄的隔着衣服摸着自己怀中的玉佩。 几日后,像是按照约定好的方向发展一般,几位大臣朝堂之上重提立后一事,晏君复当朝表示会迎娶尚书仆射之女入宫。 第二日,圣旨正式飞入陈府。 不过在圣旨加印的最后一刻,晏君复改变了主意。他斟酌再三,还是命孙公公将拟好的立后圣旨废弃了,而是封了陈钰堂为陈夫人。 圣旨一下,最沸腾的怕是尚书仆射府了,陈飏经过多次收买御前的人探口风,得知的都是立后,现在仅仅封了个陈夫人。虽然宫中未有其他妃嫔,陈钰堂入宫仍旧是一人独大。但是不是皇后,陈家的地位会差很多。 孙公公的解释是,若先立后,要等的时间太久了,陛下想先接陈钰堂入宫,便改了主意。先接进去,等时机合适再行立后。 陈飏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 不过为了补偿陈家,晏君复特地在圣旨里提到,陈钰堂虽是陈夫人身份入宫,但却暂时代掌凤印。 这令陈家稍有安慰。 是以陈家接了旨,三日后便将陈钰堂送入了宫中。 瑾瑜那边,得知了这个消息,更加震惊的不得了。她本以为年后陈钰堂才会入宫,这突然一下提前了这么久,自己没有丝毫准备。 第二十九章 陈钰堂入宫 陈钰堂入宫之后,被安排在了虽然离甘泉宫较远,但也是较为奢华的玉芙宫。 她身边,除了两个贴身宫女是陪嫁的之外,其余伺候的宫人均由内宫统一安排。但虽是如此,也不能阻挡陈飏安插人进玉芙宫。 入宫第一晚,按照入宫之前,宫中派出的教导女官所教授的规矩,陈钰堂已经焚香沐浴,身着朱红色礼服,在玉芙宫的正殿中等候了。 但陛下迟迟没有来。 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了,孙公公已经在殿外催了三次了,但书房里的晏君复仍旧迟迟没有出来。 殿中的瑾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是不肯放晏君复离去。她拉着晏君复,一会讨论新学诗词的意思,一会让其指导自己新会弹的曲子。 但眼看着天色渐晚,自己不走已经不行了。晏君复伸手拍了拍坐于自己身侧,曲子弹的一塌糊涂的瑾瑜的头,让她听话。然后叫来了玉蘅,让她陪长公主继续玩,终究还是顶着瑾瑜吃人的目光,摆驾玉芙宫了。 瑾瑜看着前面人的逐渐消失的背影,眼睛酸酸的,心里也空空的。 但之后,她庆幸晏君复及时走了。 晏君复刚出了甘泉宫,她喉咙一阵熟悉的温热腥甜便悉数喷了出来。玉蘅见了,赶忙关上了书房大门。 陈钰堂虽然迟迟未见皇帝的身影,但却不担心,面上也没有丝毫焦躁的情绪。 她心里清楚的,无论如何,陛下今日都会来一趟。即便不为了她,为了给陈家一个交代也必然会来。陛下并无母族,所有的可靠稳固的朝中关系只能依靠自己的姻亲了。况且虽然士族逐渐没落,但毕竟兴旺好几百年,还是令皇族忌惮的。按照皇帝目前的处境,联姻陈家是必然的。只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自己竟不是以皇后的身份入宫的。 自己的神思逐渐飘远,便听到身边的苓霜小声禀报,陛下的銮驾已经在路上了。让娘娘做好准备。 陈钰堂轻声应了一声,并未有其他反应。 甘泉宫里,玉蘅已经处理好一切并将瑾瑜送回了寝殿,便退下了。 瑾瑜坐在床塌上,双臂环着自己的膝盖,看着自己的脚尖发着呆。太久没有吐血,她竟然忘记了还有这回事。是自己真的忘记了,还是故意逃避呢? 今晚晏君复去召幸别人了,自己的心里本就苦涩。但现在不仅是苦涩,又平添了一份伤感和矛盾。即便现在再争又如何?自己死后还不是一捧黄土吗?何苦牵连别人也陷的很深呢? 算下来,自己还有不到十年的时间。十年?弹指一挥间吧,怎么都觉得不够呢? 终于,瑾瑜暗下了一个决心,这一世,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于是她起身,招来玉蘅和苟婆婆进殿。随后,甘泉宫正殿殿门紧闭。 玉芙宫里,皇帝进殿之后,陈钰堂立马上前迎接,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陈钰堂今年不过十六,正是一个女子最水嫩的年华。她的形象气质和这宫殿的名称也是相称,芙蓉如面,冰肌玉骨。面对皇帝时,进退得宜,没有多余的谄媚,但也不会令人觉得有距离感。 皇帝暗惊,十六岁的女子,竟便被陈飏调教的如此有城府,沉得住气。 他面色未变,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让她以后私下里便不必行如此大礼了,随意一些就好。然后便挥手,让孙公公传晚膳了。 席间,晏君复关心地询问了陈钰堂在宫里是否习惯,宫里的布置可还合心意,还有什么需要什么的等等。陈钰堂也一律回答很好,让陛下不必挂念。 晏君复笑笑,表示自己对她很满意。 愉光易逝,转眼就已经到了落灯时分了。殿内宫女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便退下了。 敏川王府内养伤的晏君清,知道今日陈钰堂入宫,很是为瑾瑜担忧。 一年前,他曾第二次见过这个大自己三岁的陈家嫡女。当时,晏君清随晏辰去城郊的皇家围猎场练习骑射,恰巧和这与另一名男子回城的陈钰堂擦肩而过。彼时的陈钰堂一身劲装,面上也不苟言笑,身姿挺拔,神情严肃。晏君清从当时到现在一直想不通,为何一个文官之女会做如此江湖气的打扮。 之所以街上那一眼,晏君清能认出来是她,是因为两年前,晏君清第一次见她,是在瑾瑜的生辰宴上。 晏君清虽然纨绔,但也是极其聪慧之人。不仅看书过目不忘,而且只要见一次的人,他便不会认错。那时瑾瑜可能也未注意到她。彼时瑾瑜的生辰宴上,瑾瑜只和自己年岁相仿或者大不多的孩子有过交往。 但晏君清却对她印象深刻。 晏君清在席间,无意中瞥到了一个小宫女为她倒酒水时,不小心洒落了几滴在她的裙摆之上。当时的陈钰堂眼中的狠戾一闪而逝,待宫女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赶忙下跪道歉,请求恕罪之时,陈钰堂已经一脸笑意,连称无事。她让宫女退下,自己只是起身换了一身衣裙便回来了。 或许是晏君清较为敏感,当时他已对陈钰堂有了深刻的印象。 现在如此狠厉的女子入宫了,嫁给了她的皇兄,她往后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了吧? 晏君清自己的伤明明还未养好,却还在望着月亮,替建安城内另一端,被同一轮月亮照着的瑾瑜担忧。 晏君复已躺于床塌之上了。将晏君复外衣挂在屏风后的衣架上回来的陈钰堂,在隐约透窗而入的月光下,步步生莲,走回床塌。 上塌之后的她,动作轻柔,按照宫中女官在她入宫之前,所教导的规矩动作,一步步地褪去了晏君复的里衣,也一件件地褪去了自己的衣衫。 晏君复非但未有任何不配合,而且极尽温柔,恩宠自己身下,千娇百媚,如水般的人。 这与陈钰堂所设想的,有些许出入。但她也更乐于接受现在的情况。 而另一边的甘泉宫,与玉蘅和苟婆婆密谈过后的瑾瑜,依旧跪坐在床塌上,她只着单衣,却没有盖被子。 玉蘅进来,看到瑾瑜还是刚刚的姿势没有变,叹了口气,走到了塌边:“公主还是早点儿歇下吧。”她说罢,拉起了瑾瑜身旁的被子,给她披上。 自玉蘅刚刚来报,晏君复已经在玉芙宫已经落灯之后,瑾瑜就一直这么个姿势没有动,玉蘅心里也很是担忧。 “今晚过后,皇兄就不再只是我一个人的了吧?” 在玉蘅以为瑾瑜依旧不会动,正想继续劝诫之时,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 第三十章 金蝉脱壳 瑾瑜让玉蘅为自己换了寝衣,便让她也落了灯,退下了。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水润明亮。她侧着身子,将床塌上的被褥一半夹在腿下,一半搂在怀中,双目失焦,发着呆。 黑暗中,万籁俱寂,只余瑾瑜浅淡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宣告着时间依旧流淌。 黑暗中,瑾瑜耳朵动了动。声音虽细小,但侧卧于床塌上的瑾瑜并没有错过。 瑾瑜抽回深思,仔细趴在床塌上侧耳倾听。没错,是床榻之下发出的声音。 她此时害怕极了,双手握紧了胸前佩戴的玉佩。瑾瑜知道,床榻之下是空的。既然这里有声音,那是? 咄嗟之间,瑾瑜意识到,是密道!?虽然瑾瑜害怕,但好奇心驱使着她弄清楚细微声响的来源。她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下,双手合十,握玉佩于掌间,做祈祷状。而后,她仿若下定决心般,将玉佩牢牢握于手中。 她按照自己的记忆,找到了床塌上密道开启的机关,并将麒麟佩严丝合缝置于机关暗槽之中,然后一转动,床榻便移开了。 她将玉佩取出,重新挂回了自己的脖子之上,并藏到了衣服里,然后随便扯了件外衣,便下了密道。密道中常年阴暗无比,虽然并不潮湿,但于她而言也是寒气刺骨。加之她忘记穿鞋,仅着单袜行走,令瑾瑜很是难受。 她忍着内心的不安和仅有的一丝丝小期待,忍着双腿的瑟瑟发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仅一个转弯,她便看到了那个自己此时此刻最想看到的人。 晏君复身着黑色金龙长袍,立于密道中的火把之下,熠熠生辉。瑾瑜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面前这个人更能令自己心安了。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瑾瑜愣于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晏君复快步走来,将其从地上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怎的下来了?而且还不穿衣鞋?又想生病吗?”晏君复虽满脸的责备愠怒之色,但话语中还是透着浓浓的关心。 瑾瑜也不理会晏君复的嗔怪,用自己的双臂牢牢的捆住他的脖子。她之前不知名的委屈顿时爬满心头。上一秒还在酸涩的悲伤之中,下一秒惊喜便从天而至,这变化太快,令她无所适从,只能喜极而泣。 感受到怀中小人的变化,晏君复也紧张起来。他用自己宽大的衣袖将瑾瑜严严实实地围盖了起来,抬步朝瑾瑜来的方向走去。 边走边轻声哄着:“朕刚刚是因为看到你总是不长记性,不穿鞋便下床,情急之下吼的,并非出自真心。你怎的就哭了?” 瑾瑜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小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下来了。 晏君复抱着瑾瑜回到了甘泉宫的寝殿之中,让瑾瑜唤来玉蘅。 虽未点灯,但有月光渗入,而玉蘅习武,又耳聪目明一些。所以她刚一进殿,便看到了不该在这里出现的晏君复,大惊。 晏君复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她不要说话。并小声嘱咐着今晚他回来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然后让玉蘅准备一碗姜汤,送进来。 玉蘅应了,赶忙退了下去。片刻,姜汤送进来之后,玉蘅也不敢离去太远,而是暗中守着寝殿门口,唯恐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 殿中的瑾瑜,喝完了辛辣的姜汤,将自己的舌头吐出。晏君复将一颗蜜饯喂给她,她才肯将自己的小舌头缩了回去。 待瑾瑜将蜜饯咽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的又回来了?还是从密道里?” “朕不想,也不能留在玉芙宫。”晏君复正色道。每每提及玉芙宫和里面的那一位,晏君复满都是严肃之色。 片刻,他看到瑾瑜露出的不解的表情,又解释道:“陈飏是南星人已然确认,他来北晏的原因都尚且不明。更何况,我今日见过了那陈钰堂,她内息沉稳有力,武功绝不低。况且她心性坚韧,城府极深,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朕如何会让陈家怀有朕的骨血?但那陈钰堂防范力和敏锐度均极高,无论蒙汗药或者致幻药甚至避子汤药,都无法近陈钰堂的身。朕便只能用这金蝉脱壳这一计了。你往后也躲那陈钰堂远一些,注意保护好自己。” 晏君复自从从先帝那里得到了密道的钥匙和地图之后,便仔细地研究过密道所通往的每一个地点。其一便是这玉芙宫。所以他特地将陈钰堂安排在了这里,以便行驶这金蝉脱壳之计。他没告诉瑾瑜的是,从他决定让陈钰堂入宫开始,便想好了这计策。他命装扮成自己的尹风在玉芙宫寝殿的床榻下的另一侧等候,直至晏君复趁陈钰堂去外殿挂置外衣之时,以约定好的暗号轻击床榻,两人便迅速互换。然后由尹风替代晏君复完成接下来的事。明日寅时之后,尹风会在合适的时机敲击暗号,两人再互换回来。 瑾瑜越听眼睛便瞪的越大,这样也行? 晏君复轻拍她的脑袋,瑾瑜一脸不爽:“你再拍就把我拍傻了!” “朕倒宁愿你傻一些。”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将瑾瑜揽入自己的怀中。“你为何会去密道里?朕给你那块玉佩是让你防身,不是让你探险用的。” “我听到床榻下有声音,怕是出什么事。才下去的!”瑾瑜生怕晏君复不信,连忙指天誓月。 晏君复不信:“你下去之时,朕还未走到,哪里来的什么声音?” 瑾瑜说的更真切了:“就是有声音,也可能是心灵感应?我太思念你了,便感应到了你在里面。” “这牵强的说法朕倒是头一回听说。朕可以不追究你为何会下去,但你以后若要下密道,必须穿厚实些。这密道虽然有通风口和青石灰保持干燥,但常年不受日光,所以阴暗的很。你身子本就弱,受不得凉。你自己还总是不注意,非要折腾病了不可?嗯?” 晏君复说着,便在瑾瑜腰上轻轻地掐了一把。瑾瑜怕痒,连忙躲了开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再说教都成了老头子了。” “一直说教都不管用,朕倘若再不说,你还不知要如何无法无天。”他一边说,一边又将自己的大手包围住瑾瑜的小脚。 她小脚冰凉,已经回来如此之久了,还喝了姜汤,但依旧没有回温。 两人聊着聊着,瑾瑜便有了困意,靠在晏君复身侧睡着了。 晏君复将瑾瑜放平,为其盖好了被子,依旧将自己的手伸入瑾瑜的被子中为其暖着脚。自己也抱着她,渐渐睡着了。 第三十一章 发热 后半夜,晏君复迷迷糊糊地热醒了。他感觉到了热量是从她怀中隔着被子的瑾瑜身上传出来的。立马清醒了过来。 他用手背轻触瑾瑜的额头,发现她额头滚烫,体温奇高。 想到瑾瑜隔着被子便能将自己热醒,他顿时心惊胆战。也顾不得许多,赶忙从寝殿中出去。 所幸玉蘅一直在寝殿附近暗中守着,一看见晏君复出来,便意识到不对劲,赶忙现身了。 晏君复一看到玉蘅,连忙让其入殿,然后关上了门。 他指了指床榻上的瑾瑜,玉蘅立马会意,赶忙走到床榻边,为其诊脉。 瑾瑜是由于风邪入体引起的发热。 玉蘅一诊断完毕,便抬头看向了晏君复:“陛下,长公主的伤风较为严重,需要即刻降温。您在这里多有不便,还请陛下先行离去。” 晏君复在犹豫。瑾瑜病了,他担心的不得了,还能去哪里? 可玉蘅的意思他明白。治病需要点灯,开方子,需要唤宫女起来熬药,房间里需要定时换凉水。这人来人往的,他确实不宜出现在这里,否则会暴露。 但他的确又放不下心来,不想离去。 “玉蘅,你先去开方子熬药,然后派人去玉芙宫里将’朕’光明正大地请回来。” 玉蘅顿悟,退了下去。 晏君复焦急地望着床塌上的瑾瑜,他拉起瑾瑜滚烫发红的小手,不由自主地亲吻了一下。 “瑜儿,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啊。” 瑾瑜睡梦中也好似心有所感,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头。 玉芙宫里,顶着晏君复脸的尹风,听到甘泉宫宫人来禀,立马起身,他吩咐好宫人照看好陈夫人之后,便带着孙公公,卫景等人,浩浩荡荡地回了甘泉宫。 他在宫里,甚至在孙公公等人的面前都非常坦然,连孙公公都蒙骗了过去。只有知道真相的卫景内心里在大骂这个尹风无耻。 尹风一进殿中,便单膝跪在了晏君复面前:“主上。”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顶着个和自己主上一样的脸也不太恭敬,连忙将脸上的易容拂去,身形姿态和声音也恢复成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内殿里的晏君复,怀中正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肉球。尹风看了好几眼,因为瞄到了瑾瑜散落出被子的几根发丝,才确定这个“肉球”是个人。 尹风暗想,至于吗?包这么严实? 但晏君复面前的尹风,永远不敢露出多余的表情。来自上位者的压力令他不容有一丝丝的懈怠。 晏君复问过尹风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便让他从密道离去了。 自己便又将怀中的肉球放回了床上。 “肉球”一感受到身上的禁锢得到了解脱,立马将被子踢开。此时的她可热的要命。 但晏君复哪里容许她再次受寒着凉,立马将被子又盖了回去,并将被角仔仔细细地都塞好。 不时,玉蘅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她递给晏君复,后者亲自喂着她服下。由于药苦,瑾瑜睡梦中也不愿意喝,晏君复便在其耳边轻声哄劝着,终于将一碗药喂下,自己才稍稍放下心来。 玉蘅退下之后,他又将瑾瑜额间被捂热了的白巾取下,丢入水盆中,然后将新的泡凉了的拧出来,搭于她的额上。 睡梦中的瑾瑜一感受到来自于额头的凉意,整个人便被得到安抚一般,安静多了,不似之前那么焦躁。 就这样,晏君复守了整整后半宿。但瑾瑜的烧都未退下。 平日里该早起的时间了,孙公公进来询问是否要早朝之时,就只看晏君复坐于床塌边,并不出声,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 孙公公见此,自行退下了。然后来到春秋殿,宣布陛下今日不能来了,让众卿有事奏禀摄政大臣和辅政大臣。 因瑾瑜一直未有高烧退下的迹象,苟婆婆不得不来亲自把脉,并和玉蘅商量对策。如果烧一直不能通过出汗发出来的话,那便只能物理降温了。 玉蘅向晏君复请示酒精擦身,晏君复听到后,从内殿里退了出来,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只要瑾瑜能好,你们怎么治都行。在医学领域,他始终信任苟婆婆母女的。 晏君复退出来之后才想到,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将瑾瑜视作长大了的孩子了。小时候,别说擦身,就连洗澡晏君复也亲自为瑾瑜做过。但现在,他潜意识里认为瑾瑜已经长大了,所以再坦诚见之便不合适了。 晏君复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瑾瑜的病足足拖了三日才好。而病好了的瑾瑜也仍旧无力地靠在床塌之上,看见什么吃的也都没有胃口。晏君复便喂以白粥,并很是担心,为何痊愈了还是食欲不振?应当活蹦乱跳地捏自己的鼻子,扯自己的耳朵才是啊。 晏君复这叫关心则乱。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不得将养好一阵子吗? 而这三日里,玉芙宫里的陈钰堂也没有闲着。 当晚“晏君复”离去的时候,她是有些不情愿的,但碍于陛下面前,没有显露出来。 第二日一早,按照规矩,会有宫中年长的女官过来主持,毕竟承了君恩,享了雨露,还有一些未尽的礼节需要行完。但陛下一去不复返,只命人送了一些赏赐过来,陈钰堂也没有办法,只在心里默默地把这笔小黑帐记在了朝阳长公主的头上。 家中养伤的晏君清,如今已经大好了。他已经在卫章处报道,正式加入了禁卫军,驻守宫门。 禁卫军招募的孩子多是十岁左右的,但是由于随侍君上,而且承担着皇宫以及重要地方的驻扎,马虎不得。所以每年由卫章亲自主持一个类似于海选大会的,选拔一些根骨不错的孩子,然后训练长达五年或者更长,直至考核通过,才能获得真正的禁卫军的资格。而这些禁卫军中,考核成绩特别优异的或者有过什么重大贡献的,会晋级入近卫队,从事的是殿前和随侍的工作。 像现在晏君清这种直接空降来,并且只有十三岁,年龄偏小的,还是头一次见。但晏君清年纪和个头虽小,说起话来却丝毫不显稚嫩,加之其性格跳脱,很快便在自己所在的这个队里混熟了。 晏君清从报道那一天起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吃住都在军营里,要吃苦了。而且三年驻守宫门,这三年里能见到瑾瑜的机会几乎就更没有了。她,不会忘了自己吧? 但是加入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是直接编制入禁卫军的,所以由于轮班的原因,惊奇的发现自己还是很有可能入宫的。虽然机会很少,但对于做好最坏打算的晏君清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只要能见到,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第三十二章 盛宠 陈钰堂自入宫之后,就赶上瑾瑜生病了。所以接连十日都未再见到陛下,这让她很是郁闷,不得不筹划起来。 说做就做,她立马让苓霜和苓寒准备了一些宫里吃不到的点心,装好,带去甘泉宫探病。 不论陈钰堂入宫的目的是什么,得到圣宠都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且这件事没有任何捷径,只能靠自己争取。 瑾瑜这次病的突然,且虽脉象虽然已显示痊愈,但晏君复看着她的精神一直不大好,每日恹恹的。所以除了在甘泉宫书房里处理政事之外,哪里也不敢去,一直在她身旁照顾陪伴。生怕她又有一点点的不妥。 但,其实瑾瑜早就好了,分明就是装的。 一装就是好几日,喜欢吃的东西忍着不能吃,还要装作不喜欢的样子。明明就是很欢脱的人非要装成弱不经风的样子,瑾瑜装的别提多难受了。可是她觉得自己一旦大好,晏君复便就又会去玉芙宫了,不能像现在这样,眼里心里都是自己了,所以她便强忍着将自己的口水咽了回去,对晏君复说,面前的这堆吃的她一个都不想吃,让全部撤下,只喝白粥。 晏君复看着瑾瑜原本珠圆玉润的小下巴都有些尖了,很是心疼。一直非逼玉蘅交出来一个治疗方案不可。玉蘅内心里也大呼冤枉,她当然知道长公主已经大好了,但是又不能戳穿,闹的现在左右为难,进退都不是。 但瑾瑜紧躲慢躲,还是没能想到,陈钰堂竟然会自己上门来。 甘泉宫是陛下的居所,按照道理来说,后妃无诏是不能私自前来的。但现在瑾瑜在里面住着,性质就变了。为长公主探病,确实是个不错的缘由。 瑾瑜在听到孙公公禀报的时候,脸都青了,鼻孔耳朵孔嘴巴眼睛全都冒烟了。晏君复不知为何,看到她这副样子,很是爽快。他挥挥手让孙公公退下,然后示意瑾瑜躺好。瑾瑜没有办法,只得照做。一翻身就将头面对墙壁,不再理会寝殿里的任何人了。 陈钰堂是来探望长公主的,她见孙公公将她引入正殿,内心里本来还有些小欢喜,因为正殿是陛下居所,所以以为不用假惺惺地便能看到陛下了。 但她一入外殿,便看到了内殿里重帘叠帐的,殿里还有浓浓的药香,她暗惊,长公主竟是住在陛下寝殿的。她不禁对长公主有了些许嫉妒之心,暗暗在小黑帐里又记了一笔。 她刚入外殿,晏君复便出来了,示意她说话轻声一些。 他指指内殿,说瑾瑜睡了,问她可有事。她行了个礼,并将凌霜手里的食盒递给了一旁的孙公公,说是来看看长公主,这里是一些小孩子爱吃并且不会吃坏的点心。 孙公公接过之后,晏君复和陈钰堂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便打发她离开了。 陈钰堂离开之后,晏君复瞅了一眼那点心,很是嫌弃,让孙公公直接扔了,然后自己又进了内殿。 他走到床边,将瑾瑜翻了过来,也不管瑾瑜愿不愿意,便捏着她的小鼻子道:“你的病是装不下去了,你每日霸占着朕,别人都找上门来了,还不肯放了朕?” 瑾瑜一听,腾的便坐了起来,她摆脱了晏君复捏着自己鼻子的大手,惊讶道:“你知道?你知道还纵容我?” 晏君复笑了笑,一把将身旁的人搂了过来:“朕知道你一向小心眼惯了,便配合配合你罢了。玉蘅是个不会说谎的,朕每每向她询问你的病情,她的眼珠子便四下乱转,朕怎可能不知道?不过是由着你罢了。不过朕也想看看,你究竟能装多久?哈哈哈哈!” 瑾瑜越听脸越绿,这是什么恶趣味啊!怪不得孙公公每日送来的膳食都比前一日丰盛美味好多,这个坏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便用小胳膊推推他,表示自己很不爽。 晏君复低笑一声:“朕还没有追究你装病绊住朕的事情,你反而先生起气来。” 瑾瑜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晏君复觉得自己的恶作剧或许也过于无趣了,便起来,叫来孙公公,传膳了。 待瑾瑜大快朵颐之后,晏君复说要出去一下,然后便从密道离开了。 晚上他再回来时,一同回来的还有尹风。 尹风照例穿了件晏君复的衣服,易容好之后,正大光明地带着孙公公去了玉芙宫。由于陛下这个人此时是不在甘泉宫的,所以为了避免穿帮,晏君复偏殿是不能住了,只能像瑾瑜小时候一样,住在瑾瑜这里。 玉蘅将寝殿里的灯吹灭之后,便离去了,回房休息了。有了上次的事情之后,晏君复也长了个心眼,自己往正殿周围加了许多暗卫看守。所以不必玉蘅再如此辛苦地看守了。 “你就不怕尹风日日和陈钰堂朝夕相处,对她生了感情,出卖了你?” “不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晏君复摇摇头。 “可这不一样。你是让人家做真夫妻……”后面的话,瑾瑜说不出,也觉得作为一个孩子来说,不应当说。 “尹风风流惯了,朕还没有见过他在何处留过情。朕自然有自己对利弊的考量,你小孩子,瞎操那么多心干嘛?” 如此,明面上晏君复基本上隔一日或两日便去玉芙宫,赏赐也是不断。虽然从来不在玉芙宫用膳,但这样的盛宠,也足够让陈钰堂乃至整个陈家感恩了。宫人也都将陈夫人当作未来的皇后一般恭敬有加,伺候的很是周到,从不敢怠慢。 每当尹风代替晏君复去玉芙宫的日子,他便有充足的理由能够留在瑾瑜这里,和其谈天说地,辅导其功课,有时和她下下棋,也快活的不亦乐乎。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瑾瑜更小一些的时候,没什么矛盾,两个人也都不会想太多。 瑾瑜自然是开心的,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自己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留住这条命和晏君复的感情。 晏君复也在不知不觉中,愈发的对瑾瑜用情至深了。 其实晏君复真正的盛宠,从来都是给了瑾瑜,从未给过别人。 第三十三章 借粮 十月中旬,北晏与南星的交界洴江爆发洪水。虽然受灾地区大部分都在南星,但北晏受灾地区的灾情也颇为严重。 其中,洴安郡受灾最为严重。一郡十五县中,有九县被划为了重灾区。而这九县中的河阳县,几乎受到的是灭顶之灾。幸存人口不过百余人。 灾害发生在秋收之后,所以除了被大水冲泡大部分粮食的洴安郡之外,周围郡县的粮仓仍旧富足。所以洴安郡郡守上疏请求向最近的金州借粮。 这份奏疏令晏君复很是为难。虽然这种事关民生的大事,最终的处理大权目前还在三位重臣身上,晏君复的意见仅供参考,没什么价值。 北晏实行的是州郡平行,其下辖单位为县的行政区域划分制度。每郡或州辖下十五至二十县不等。 金州的位置和气候条件十分特殊。 金州三面环山,内地里一大片盆地。而仅未环山的一面,朝向东南面,可以令水汽有进无出,所以金州近百年来,都风调雨顺,十分富足。而且金州地理位置特殊,和晏君复父王的封地惠和郡互成掎角之势,夹敏川郡和其相邻的陵川郡于中间。这个地方对于晏君复将来的发展尤为重要。所以他很早就对这个地方打起了主意。 两年前,也就是瑾瑜中华老王爷所下之毒之时,晏君复曾经去过金州一趟。彼时金州在将要被晏君复一步步蚕食时出了问题。 晏君复不动声色所提拔的寒门庶族学子两年前在接任金州太守之时,被流寇误杀。而同一时间,千隐麒麟阁安插在金州的暗探有人叛变,泄漏机密。晏君复接到消息,快马加鞭奔赴金州平乱,自断双臂,以及时止损。并将千隐麒麟阁之后的工作重新做安排,制定了一套新的保密机制。 经过两年的筹谋,虽然新任太守是朝中派去的,立场不明,但千隐麒麟阁在金州的发展已经逐渐壮大了起来。 此番洴安郡借粮,又在亲政前夕,倘若真的内战爆发,即便晏君复能成功接管金州,但这里却成了个有兵无粮的地方。虽然地利上仍旧占优势,但是人和方面却如虎折翼。 但此次需要粮草的并不仅仅是这九县人民,若是如此也不必向金州将粮草借空了。南方边境现下由镇南大将军卫光带兵,此次由于灾情,镇南军也有受损。倘若不赈灾,损伤的还是自己的兵力。 所以由于一封奏疏,晏君复便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而无论如何处理这件事,对晏君复来说,都是有害无益。 晏君复收起了卫景送来的各地各级传来的密报,将洴安郡太守这个人的名字暗自列在了黑名单里。 如此,本来想借亲政之时,趁晏辰的私兵兵力还不足以成虎狼之势时,便迅速由金州,惠和同时出兵对其压制的想法和安排,便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倘若不能一招制敌而先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晏君复才是更加的得不偿失。 晏辰仅靠一封奏疏便可以釜底抽薪。晏君复虽然苦闷,但也不得不赞叹其高明。 因为在晏君复对其的严密监视之下,晏辰仍旧不动声色,毫无预兆地带了消息去洴安。 最终,当然在晏辰的极力倡导之下,金州粮仓被掏空。至于这些被掏空的粮,有多少用在了赈灾上,有多少进了晏辰的封地里,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晃眼便到十一月。 最近气温骤降,但雪又未降。宫里各处都是一片萧瑟。就连香竹雪海里也是光秃秃的,就连黄掉的叶子都没有。 这样,瑾瑜越发的不爱出门了。好不容易禁足期过了,她却无处可去。 期间,晏君清已经有一次被调到香竹雪海附近当差,但是他没有见到瑾瑜。当换班时,他朝着瑾瑜所住的甘泉宫望眼欲穿,但无奈,还是离开了。 虽然宫里萧瑟的很,但是建安城里却因为临近腊月,更加热闹了。市集,茶楼,酒肆里,都趁着这年前最后开张的一个月,卖力的吆喝着,想赚的盆满钵满,好置办年货过新年。 与北晏的一片祥和之气不同,南边的国度南星刚刚经历了一场洪涝浩劫。灾害过后,流民尚还在失所,河水漫过的地方,又突发了一场瘟疫。导致灾区人民纷纷逃离家乡,逃往都城。 但南星国主刚愎自用,且好大喜功,这个时候不知道先治理水患,休养生息,而是不顾自身已经千疮百孔的实际国情,将流民组成了吃不饱的军队,仍旧不断骚扰四国边境。 其实按照南星没脑子的国主的想法来看,也合理。反正我的国家养不活你们了,你们也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去抢点东西,这样不仅你们自己能活,国内其他人民也能更好的生活。 东月一向对这种挑衅不放在心上的,一直当作自己是在救济灾民而已。但这次南星越来越过分,东月忍无可忍,终于向南星发兵,东南两国战争一触即发。 虽然南星国主是个既不中看,也不中用,昏庸暴戾没脑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但旗下毕竟还有一些忠心耿耿,有些脑子的大臣和将领之类的。所以东月这场仗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打。 半年都未曾将南星灭国。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十一月底的时候,终于迎来了北晏的第一场雪。 北晏约定俗成的仪式有很多,比如初雪这日,建安城内城外的靠耕种为生的农民们便纷纷迎着大雪,到城郊祭坛向北方雪神叩拜,祈祷瑞雪兆丰年。 这个仪式是自发的,并且不是全民的,所以作为皇帝的晏君复从未参加过。 但看着瑾瑜在宫里日日窝着,不想出去走动,生怕她闷出什么病来,便提议带她出宫去走走,透透气。 瑾瑜在雪刚下初期的时候,还是很兴奋的。但是自己在院子里,就那么大点地方,玩来玩去也没什么意思,也没有同龄人,就渐渐又萎了,缩回了房间里。 现在听到晏君复肯带自己出去,别提多开心了。 第三十四章 梅林旧事 瑾瑜欢天喜地的换了衣服,和晏君复从密道里出了宫。 他们各自带的依旧是玉蘅和卫景。这两个人已经是官方标配了。 浩淼山庄的北边山上,有一大片梅林。虽然现在距离梅花开放的季节还有一段时日,但多数的花骨朵已经长成,虽然不能赏梅,但是却可以去闻闻香气。 一行四人,便步行上山了。 山路有些滑,但好在一行人都是有功夫傍身的。晏君复牵着瑾瑜的小手,坚持让她自己能走多少走多少。瑾瑜虽不知为什么,但自己也心性坚韧。虽然几次险些摔倒,但是也仍旧坚持到了自己真的力竭。 晏君复见她确实达到了身体的极限,才微笑着将她抱入怀中。 四人六足,没人用轻功,均是一步步向上爬着,终于上了山。 山顶是一片平缓之地,这里也确实如晏君复所说,种满了梅树。瑾瑜绕着这一片梅林看了看,排列看似杂乱,但仔细观察却是有序的。这里好似是人工栽种的。 “这里的每一棵梅树,均是朕九岁那年,亲手种下的。”晏君复看着瑾瑜好奇的小眼珠滴溜乱转,对其解释道。 瑾瑜从晏君复怀中跳下来,晏君复拉着她的手,在梅林里转了转,逐渐走入深处。 玉蘅刚欲跟上,便被卫景拦了下来:“陛下这时应当想和公主独处,我们不用跟上去了。” 玉蘅仍旧是一脸的不理解,卫景才又解释了一句:“王爷和王妃的墓在这里。” 玉蘅瞬间明白了,卫景所指的王爷王妃,当然是晏君复的父亲,惠和郡王和母亲惠和郡王妃。 晏君复的父母的爱情故事也曾是北晏的一段传奇。 他的父亲晏阳自小桀骜不驯,十七岁之时,更是不服管教,掀了桌子直接离宫出走了,把老皇帝气了个半死。出宫之后的晏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追寻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可以确定不是高位权谋罢了。他在江湖上飘荡也从不迂回,仗着自己武功好,看不爽了就打一架。对方不服气便再打一架。就这样,一路到了西北去。一边走,一边欣赏壮丽河山,还一边行侠仗义。 他故此也结了不少仇家。 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一个人单打独斗再厉害也有不敌的时候。他在快到西北边陲之时,路遇追杀。他力竭之时,一身着白衣带白面纱的女子从天而降,和他并肩作战。此美救英雄之人便是曾在酒肆里对晏阳的豪迈一见钟情的沈长君。 晏君复的母亲沈长君,是浩淼山庄庄主的唯一千金。因庄主夫妻伉俪情深,不肯纳妾,所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浩淼山庄又需要继承人,所以决定为其女招赘。 但十五岁的沈长君,在屏风后看着那些甘愿入赘,一个个为了浩淼山庄的产业和势力讨好自己父亲的人,心里很是厌恶。遂即也掀了桌子出走了。 两个叛逆的人,说什么都是不谋而合。越相处便越发现共同点不仅仅是叛逆这一点了。很多人生价值观都出奇的相同。 最后,俩人谁都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份,一个皇子,而且是皇位的内定继承人,和一个江湖帮派之女,就这么私定终身了。 老皇帝本打算在晏阳二十岁的时候立其为太子,但现下晏阳还没有二十岁便确定自己不走政治之路,老皇帝也气的把桌子掀了,也想出走,但不能。 他太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了,只能顺毛捋,绝对不能逆着来。无奈,对自己儿子终究还是妥协了。他将主意打到了沈长君的肚子上。 他广发诏书,册封晏阳为惠和郡王,沈长君为惠和郡王妃,算是承认了他俩。让他们先回来接受册封,以后愿意出去玩就出去玩,不愿意出去玩又不想在京城呆,可以去封地惠和郡,总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而老皇帝也承诺,不会逼晏阳继承江山,将其束缚在庙堂之上。 结了婚以后的晏阳并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做事莽撞,而是更多的考虑自己的妻子。他也想给妻子一份相对来说稳定的生活,所以再三思量下,答应了回宫,接受册封。 反正皇帝说了,又不是不让走。 册封诏书一下,在民间看来,是对这种自由恋爱的肯定,遂即掀起了一阵追求自由放飞自我之风。彼时的北晏,有条件的竞相模仿自由恋爱。搞得很多士族大家的家主纷纷掀桌子。那段时间,建安城里的家具定制生意特别好。 老皇帝在宫里听说了,倒是没掀桌子,而是乐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惠和郡王一进宫之后便知道这是请君入瓮。 皇帝将给惠和郡王安排的宫殿把守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老皇帝本人见到晏阳却又态度出奇的好,声泪俱下,说自己年龄大了,也没个继承人,儿子不能常伴膝下,有个孙子也好啊。对晏阳夫妇晓之以情,动之以礼。 老皇帝虽说是先兵后礼,但到底年龄大了,又是慈父心情。终究,还是沈长君答应了,暂时不离开,会留在建安生个孩子。 老皇帝一听,马上止住了眼泪,笑逐言开,不再多说,乐呵呵地走了。 他心想,哼,等你们真生了儿子,做了父母,就能体会朕爱子心切的心情了。到时候朕将你们的儿子牢牢的抓在手里,看你们还舍不舍得撇下朕就走? 老皇帝想到自己以后的孙子,兼具晏阳的果毅和沈长君的美貌,便开心的紧。 就这样,两年后的中秋节,晏阳夫妇生了个胖儿子,晏君复。 名字都没轮得上老皇帝取。直接由晏阳当儿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便想好了。君复中的“君”自然指的是妻子沈长君。 两人在晏君复两岁之后才将晏君复交予老皇帝,离开建安。因着已经过了好多年安稳的生活,两人觉得索然无味,还是决定离开。但现在有了儿子就是有了牵挂,不会离开太远。 只是两人都不喜欢建安城里的奢靡的习气罢了。 就这样,晏君复由老皇帝带大,每年生辰时,父母便会回来陪伴其两个月。 直至九岁生辰那日,父母在城外被山匪所射杀,自己的皇祖父也在接到噩耗之后,气血逆行,吐血而亡。 临死前,为了北晏的安定,只能匆匆做此安排。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晏辰自小聪慧,文韬武略也样样行,之所以从没有被考虑过继承大统是因为血统的原因。他除了妻子是南星的南棠公主之外,其母亲也是南星来的和亲公主,南珠长公主。但是其母亲和妻子的死法很类似,都是难产而死。由于年代早,所以这件事很少人知道。 第三十五章 祭拜 祭拜 晏君复遵先帝遗诏,登基之后赴皇陵为先帝戴孝守陵三月。 明面上,晏君复去了皇陵,实际上,是来了浩淼山庄。其一是为了避免晏辰在他尚无根基之时,逼其退位。其二,是接管浩淼山庄和皇陵之中自己皇祖父留下的一切事物。 他知父母遗志,不愿入皇陵,便将父母合葬于浩淼山庄北山之上。这里,不在京畿范围之内但却又可以望着自己的儿子。 这一片梅树也是晏君复一株一株亲手栽种。父母均喜梅。他偶尔外出时,也会前来祭拜。但却从未在忌日来过。因为父母的忌日,是自己的生辰。 十年来,他将自己的痛苦常压于心底,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从未提过,即便是自己的生辰,也该庆贺庆贺,该怎样便怎样,没人能看出什么。但每年生辰之时,晏君复都会感觉到无比的寂寥。 晏君复对着身边的小人儿,讲着自己父母的往事,突然发现,自从这个小人儿出现以后,自己不似往昔那样压抑了,也再没有做过噩梦。 或许瑾瑜并不知道她的到来对晏君复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晏君复自己明白,是重生。 瑾瑜听着过往的事情,听着晏君复虽然平淡地讲述着自己的父母,好似无关一样,但却又能从平淡的语调之中,感受到了晏君复的悲伤。她很是心疼。 这个从自己出生开始便用钢铁之躯护着自己的人,内心深处也有自己不可触摸的柔软。 她将身边之人的手攥的紧紧的,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君复。” 晏君复愣了一下,这是第一次从清醒的瑾瑜口中听到这两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字。瑾瑜也愣了一下,国讳就这么让自己自然的喊了出来。 她脑子转的很快,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你父亲给你取这名字,一定很爱你母亲吧。你母亲漂亮吗?” 晏君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心里却有一丝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落。他没有回答,因为他虽然在梦里时常梦到父母,但是母亲的脸却已经模糊了。 晏氏儿孙向来专情,可能是基因决定的。从开国帝后开始,一代代均是后妃凋零。尤其是这几代,更是多产情种。 老皇帝偏爱老皇后,所以一生戎马辉煌,但膝下却只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与和亲公主所诞,是政治联姻的产物。除了一后一妃之外,再无其他后妃。晏阳夫妇伉俪情深,是出了名的。晏辰也不必说,妻子过世已有十三年,也未曾续弦。晏君复晏君清虽都未娶妻,但已能看出,也是情种。 晏君复拉着瑾瑜在这林子里转了不知道多久,才将她带到了父母的墓前。 这墓没有树碑,只是一个大土堆而已。若不是晏君复所说,瑾瑜路过也不会想到这是个合葬墓。 “父母对人生的追求,我想我穷尽一生也只能望其项背。他们活的肆意,自由自在,死后也是不想有人打扰的吧。” 瑾瑜听了晏君复的话,点了点头。 她松开晏君复的手,走到墓前,自行跪下,磕了三个头。 晏君复也走到瑾瑜身边,向父母磕了三个头。 行完礼,晏君复将瑾瑜扶了起来。两人立于墓前,谁都没有对对方说话,但是却又都在心里偷偷地对着父母说着话。 不知过了多久,冷风吹来,寒气透骨,瑾瑜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晏君复看了看已经冻的小脸通红,小手冰凉的瑾瑜,责备自己太大意了,竟忘了她身体不好,让她这么冻着。 她将瑾瑜抱起来,将瑾瑜冻僵的小手揣入自己的怀中,用自己宽大的衣袖将其裹紧。抱着她走出了梅林。 梅林边缘卫景和玉蘅已经望眼欲穿了,终于看到他们出来的身影。 从梅林出来这一路,晏君复的心情也似乎好了起来,不像之前那么压抑了。还可以和瑾瑜有说有笑。 瑾瑜的手一回暖,便将自己的手从晏君复的怀中掏出,瑾瑜靠在晏君复肩膀之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天色还早,瑾瑜不想这么快回宫,便提议一起去城外祭坛附近走走,看看农民伯伯朝拜雪神。 晏君复也知瑾瑜难得出来,也愿意遂了她的心意。他们回到浩淼山庄之后,换乘马车,向城外祭坛的方向去了。 马车上,玉蘅坐于门口之处,正拿着瑾瑜冰凉的鞋袜在烘烤着。瑾瑜坐在晏君复腿上,上身靠着他,怀中揣着暖炉,双脚在晏君复掌中被捂的也极为舒服。 晏君复看瑾瑜被冻成了这样,也是心疼,仔细的为瑾瑜暖着脚。 玉蘅将烤暖了的鞋袜递给晏君复,晏君复仔细地为瑾瑜穿好。瑾瑜便从晏君复怀中跳了出来,又跑到窗口边,开着个小缝,偷偷打量着外面。晏君复摇摇头,是自己将她圈的太紧了吗? 瑾瑜不知在外面看到了什么,忽然将帘子放好,让玉蘅通知驾车的卫景停车。 车一停,瑾瑜便抢先下来了。晏君复也在其后跟着下来了。 瑾瑜往回走了几步,就被晏君复拉住了。晏君复示意身后的卫景上前查探,带着瑾瑜回到了车里。 卫景上前,看到的是一个多半截身子都被埋在雪堆里的小女孩。他赶忙将人刨了出来。 玉蘅也上前帮忙,为其把脉。这个女孩全身都已冻的僵硬,脉息极弱。两人检查了一下这个女孩只是普通人,身上也没有佩戴毒药利器之类的,便请示是否将女孩救下。 瑾瑜抢先回答,让把女孩抱进马车里。晏君复在一旁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玉蘅抱着女孩进了马车,马车继续前行,但是却调了个头,回了浩淼山庄。瑾瑜撅撅嘴,看不到祭拜雪神了。但是相比较而言,面前的鲜活生命比较重要。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瑾瑜又坐回了晏君复怀里,为这个小女孩腾地方。 玉蘅将这个女孩被雪浸湿的外衫先褪下,瑾瑜一看玉蘅给她脱衣服了,连忙用小手将晏君复的双眼蒙上。 晏君复笑了,长长的睫毛在瑾瑜手中,弄的瑾瑜小手很痒。 “你这么小,就懂得男女有别了?朕也不是没见过你穿里衣的样子,在宫里你怎么不蒙朕的眼睛?” “这不一样,你和她非亲非故的!”瑾瑜撅着小嘴,将霸道跋扈体现的淋漓尽致。她心里想的是,自己反正是他带大的,而且以后是无论如何都要嫁给他的,无所谓。 晏君复也未说话,任由瑾瑜蒙着自己的眼睛。过了一会,他怕瑾瑜手举着累,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黑巾,自己蒙上了。 瑾瑜依偎在晏君复怀里,看着玉蘅为小女孩施针活络经脉。 不时,马车驶回浩淼山庄中。玉蘅将小姑娘带到厢房里继续施救,晏君复和瑾瑜也到了浩淼山庄晏君复的房间里休息。 “我能把那女孩带回宫吗?”瑾瑜坐在矮几前,喝着热茶,吃着点心问道。 晏君复伸手将瑾瑜嘴角的碎渣抹掉:“朕已经派人去查那姑娘的身世背景了,若没有问题的话,我让卫景安排入宫,陪你玩,好吗?” 第三十六章 试药 瑾瑜回宫之后,泡了个热水澡,驱了寒,吃罢晚膳,便睡下了。 由于白日出门了,又是爬山又是什么的,确实累,她一躺下便睡着了。 晏君复看她睡的香甜,为其盖好被子,便回了偏殿。他处理了一些事情之后,也睡下了。 半夜,晏君复突然惊醒。可能是由于白日去过梅林的缘故,好久没有出现的已故亲人又出现在了自己的梦中。而依旧,看不清母亲的脸。 晏君复起身,兀自点上了灯。 偏殿烛火一亮起,外面守夜的人便进来问陛下是否有什么需要。晏君复直接让他退下了。自己穿了件衣服,出了偏殿,去瑾瑜所在的正殿了。 但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殿内有细细的声响。正殿虽未点灯,但是却有人说话。 晏君复觉得不寻常,便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在门口侧耳倾听。 “公主,衣裙已经处理好,只是这第七种方子的药性较猛,还请三思啊。” “不思了,赶紧端过来。” 晏君复听到这里,仔细嗅了嗅,也确实闻到了一丝丝的药草味。他的思绪定格在玉蘅的那句“药效较猛”,便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进去了。 殿内的瑾瑜和玉蘅都吓了一跳。瑾瑜手中的药碗还未送入嘴边,便差点打翻了。玉蘅见晏君复进来,也什么都不说,直接跪了下去。 晏君复只觉得心中甚是烦躁,径直走到瑾瑜身边,将药碗夺了过来,向玉蘅问道:“这是什么?” “补身体的药。”瑾瑜见玉蘅吓的都哆嗦了,便挥手让她先退下,自己回答了晏君复的问题。 晏君复知道瑾瑜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决计不让玉蘅离开。 “朕问的是玉蘅。玉蘅你来说。” 玉蘅跪在地上,向晏君复磕了个头,然后看了瑾瑜一眼,犹犹豫豫地说道:“确实是补药。” 晏君复一把将手里的药碗摔在了地上,药溅了玉蘅一身,玉蘅也丝毫不敢动。 “卫章,将药渣捡了,宣徐太医进宫。” 卫章不知道在哪里应了一些,便离开去办了。 瑾瑜从药碗被摔之后便被吓到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她还没有见过这样一面的晏君复。 那碗药摔了的响声也让宫里其他宫人起来了。 孙公公顶着压力走入殿中,透着月光看着殿内人的表情各异,很不要命地将殿内的灯点了起来。 “孙公公,将苟婆婆一起带来。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补药,能让长公主近日来神情倦怠。” 孙公公退出去之后,将殿门关上,然后挥手让小宫女小太监们全回去睡了。算是清场。 关上门之后,殿中三人都定格了许久,未有人先动。片刻之后,晏君复绕过瑾瑜,走到了内殿床榻之上,坐了下来。 瑾瑜见此,赶紧跟了上去,想哄哄他,想稍微找个借口什么的,但是晏君复根本不理她。 平时撒娇耍浑都是管用的,但是瑾瑜知道,对付真正生气的晏君复,用这招反而会更加惹恼他。还不如低头服软认个错。但是瑾瑜也很纠结,不能老老实实的交代啊。 玉蘅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公主你快点把什么都交代了吧。陛下是知道的,你越不说,他越生气。 晏君复生气的是,他明明白白在殿外听到的是“第七种药方”和“药效较猛”这几个字,再加之他一入殿,便闻到了丝丝血腥味,很快便和瑾瑜吐血之事联系了起来。他细想下来,瑾瑜分明是在拿自己试药。而且已经暗中进行许久了。 天气转凉之后,瑾瑜一直在宫里窝着,有些恹恹的,不大喜欢出去走动。以前有禁足令拘着,但禁足令解了之后,瑾瑜也一次甘泉宫都没出过。 百转千回之间,晏君复便想明白了,是瑾瑜的身体出了问题。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私自试药,身体承受不住药性而出的问题。 虽然瑾瑜吐血让他心疼,但是瑾瑜这样不顾身体,乱下决定,真的让晏君复很窝火。 他一直以为,瑾瑜在这世上,仅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但从第一次知道瑾瑜吐血开始到现在,已有多半年的时间,瑾瑜从来没有对自己坦白过。她向来做事主意都大的很。六岁便会私带书信出宫,勾结外臣,后来又自己私自出宫,将晏君清的把柄送到自己的手心里。现在更是私自试药。 晏君复自己筹谋至此,虽然朝堂上的事情不会对瑾瑜刻意说,但也从未隐瞒,可以说,自己在瑾瑜面前基本上就是一个透明的人,什么秘密都没有。但是瑾瑜虽然是自己一手养大,可对她却始终看不透。她想什么都不会直接告诉自己,瑾瑜究竟把自己当作什么?内心里究竟有没有依靠过自己? 晏君复越想越生气,他一手拍在了床塌旁的矮桌上,矮桌瞬间碎了。 瑾瑜又被吓了一跳。她刚准备上前哄哄晏君复,但喉咙中一股温热腥甜便涌了上来。 瑾瑜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瞒不住了!” 瑾瑜自己都不知今日为何会二次吐血。这种情况以前是没有发生过的。 今日瑾瑜本来睡的香甜,但睡着睡着,瑾瑜便又做了悬崖上的哪个梦。 她惊醒后,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遂想叫玉蘅来给自己换身衣服。可她刚将玉蘅的名字喊出口,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自晏君复搬去偏殿居住之后,玉蘅便会在外殿守夜。 她一听到动静,便赶忙进来了。 她看到公主又吐了血,连忙拿来新的衣袍给瑾瑜换上。然后去处理。 她出门前,瑾瑜问她,是不是该试第七个方子了? 在此之前,瑾瑜实验的前六个方子,玉蘅和母亲已经反复斟酌过,完全没有毒性,才敢给瑾瑜吃的。但可能是瑾瑜体质特殊的原因,百毒不死的她却对这些无毒的药物有些许的不良反应。 苟婆婆见了这个情况,已经叫停了这个治疗方案。 因着瑾瑜是唯一一例这种情况,找不到可以试药的其他人。所以瑾瑜便决定,以身犯险。反正她知道,坐以待毙是必死的,还不如想想办法,或许能好了。 但是她知道她自己活不过十六,别人可不知道。 瑾瑜今日又提起了第七种药方,玉蘅也很纠结,要不要再继续。因为第七种便不再是温和的药性了。其中有三味草药,互相牵制,到瑾瑜体内或许会打架也说不定。但她是公主,她要吃玉蘅也没有办法。便私自减少了药量,想先看看成效。 就在瑾瑜即将喝药之时,出来了晏君复这么个大变故。虽然玉蘅知道自己可能要获罪了,但是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陛下终于知道了。终于有个人能来管管这个谁都管不了,谁的话都不停的公主了。? 第三十七章 腊八节 当瑾瑜一口血吐出的时候,晏君复慌了。虽然很早便有了心理准备,但毕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晏君复别提多着急了。 虽然瑾瑜自己完全没有感觉。这一点都不痛,也没有其他不适的不良感受。 “瑜儿,瑜儿,你没事吧?”晏君复很是担心,他手抚上瑾瑜的脸,将她嘴角的血迹擦干净。 “玉蘅,快看看她有没有事!孙公公呢?苟婆婆怎么还没到?” “我没事,君复哥哥你不要太着急。瑜儿不疼。真的。” 晏君复看到自己反而被安慰了,内心的烦闷又爬上了心头。 瑾瑜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这个时候,自己前襟都是血,也没有办法给他个拥抱以示安慰。 玉蘅遵照晏君复的意思,给瑾瑜把了脉。虽然她自己知道,即使把了脉也不会有什么用。 孙公公终于带着苟婆婆进来了。 苟婆婆一进殿,便嗅到了药味。她瞪了玉蘅一眼。玉蘅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并不敢说话。 苟婆婆走到瑾瑜身边,跪下,为她诊脉。诊毕,依旧摇了摇头。 “脉息没有任何变化。长公主殿下的病,从医理方面下手,恐怕是没什么用的。” 许久,殿中再无人说话了。每个人心里所想均不同。 片刻,晏君复的心情,总算平静一些了。 瑾瑜让玉蘅为自己换了衣服,又将床塌收拾好了之后,让殿内所有的人都退下了。 可怜的徐太医,大半夜的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揪了出来,然后挨了一个多时辰的冻,什么都没做,又回去了。 殿中又只剩了瑾瑜和晏君复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晏君复心里有无数个疑问想问,但是瑾瑜就在面前,却一个字都问不出了。瑾瑜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比较好。这种超自然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她和晏君复,就根本连同一个时空的都不是。 殿中静谧的诡异。终于晏君复动了动。他默不作声地将瑾瑜打横抱到了床塌上,为其盖好了被子。然后自己在旁边半躺了下来。依旧没有人说话。 瑾瑜搂着他的腰。安静的时光太久,久到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腊月初八,北晏朝堂年节封印了,百官也都放年假了。 这日晏君复下了朝,先去玉芙宫坐了坐,然后便回了甘泉宫。 他也有十余日没有来过玉芙宫了,怕陈钰堂多想,还是来走个过场。 他没有让尹风来玉芙宫的原因很简单。若尹风去了玉芙宫,自己便没有地方去了。 从那晚之后到现在的这十余日,晏君复和瑾瑜都没有怎么说过话,即便同桌用膳,氛围也平静的很。两个人都是那种平心静气的感觉,不嗔不怒不喜不冷不严肃也不是悲伤,只是对待对方的时候,不说话而已。但是表面越平静,这种状况就越诡异。 虽然晏君复没有处罚玉蘅,他知道瑾瑜主意大的很,他即便杀了玉蘅也是没有用的。只是苟婆婆回去之后将玉蘅狠狠的训了一顿,罚她抄了好几尺厚的医书。这种处罚,让瑾瑜挺无语的。毕竟玉蘅比晏君复还要大三岁,也不是小孩子了。动不动就罚抄书,竟像是当她做错事,晏君复罚她自己一样。 晏君复回到甘泉宫的时候,瑾瑜正在小厨房里跟着玉蘅熬腊八粥。四国之中,只有北晏和东月是有过腊八的习俗的。虽然瑾瑜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两个时空,但是很多东西却出奇的相同。大概是平行时空吧。 瑾瑜微笑着,动作欢脱地将各种腊八粥要用的材料放在了锅里。她一抬头,看到了走进来的晏君复,顿时脸上的微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收了也不是,继续这么挂着也不是。 晏君复见了,没有任何表示,而是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帮她继续往锅里放着材料。 午膳时,瑾瑜和晏君复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吃很多东西,等着那一锅他们一起熬的粥。 午休后,瑾瑜起来,难得地看见晏君复竟然在外殿的书桌上处理公务。她走过去,在旁边跪坐下来,依旧像以前一样,磨着墨。 晏君复见她在自己旁边跪坐了下来,嘴角微不可见地向上勾了勾。 他俩之间的氛围终于又平静变成了静谧。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诡异程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不时,玉蘅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了两碗腊八粥。玉蘅一进殿便感受到了殿里的气氛又和谐了起来,在心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晏君复示意玉蘅将粥放到桌子上,便让她下去了。他将自己面前的东西收了收,然后端起了一碗腊八粥,用勺子轻轻地搅拌了几下,吹了吹,然后便仔细地品尝了起来。单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是享受。 瑾瑜见了,微笑了一下,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腊八粥,呼呼地喝了起来。 就是普通的粥而已,也并未放糖,但是两个人喝的都无比香甜。就差把碗都舔了。以至于玉蘅来收碗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盛少了,是不是该用大碗的? 虽然两人都未有过多的交流,但是十余日的冰冻的关系终于有了回暖的迹象。又开始重新融洽和睦了起来。 腊八节这天,甘泉宫里也添了新人。 卫景在调查了初雪那日所救的女孩的背景之后,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便安排其入宫了。 那女孩看上去比瑾瑜瘦小一些,但实际上,比瑾瑜还大一岁。可能是营养不良的原因吧,长得显小。 晏君复依旧坐在主位上,瑾瑜依旧跪坐在其旁边。那女孩就跪在殿里,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瑾瑜让其抬起头来,她才试探性地慢慢抬头,动作表情都有些怯懦。她猛的对上了瑾瑜的实现,又赶紧低下了头,过了一会,才又慢慢抬了起来。 瑾瑜见了,今日也难得心情好,对她笑了一下:“你不要怕,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奴婢,奴婢父母唤奴婢婉儿。家里,除了奴婢之外,其他人都不在了。”婉儿看了看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公主对自己笑,也没那么怕了,结结巴巴地回答了问题。 “婉儿,嗯,名字还不错。但你既然入宫来了,便给你取了新名字吧。”瑾瑜想了想。 “你便顺着玉蘅的名字排下来,叫玉婉好不好?” 公主赐名,哪里有不好的。婉儿赶紧磕了个头,谢恩。 “你家人呢?”问话的是晏君复。 “奴婢的母亲被大水冲走了。后来父亲和奴婢北上逃难,父亲在路上便饿死了。”玉婉越说,话语里透着的悲伤之感越浓。 第三十八章 借兵 “大水?你们是从洴安郡来的吗?” “是,奴婢是洴安郡临溪县人。” “为何会北上逃难?朝廷不是发了赈灾的粮食吗?” 玉婉看了看主位上,表情逐渐冷了下来了的陛下,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晏君复看她颤颤巍巍不敢继续回答了,便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挥了挥手,让玉蘅将其带下去,教规矩了。说等学好了规矩再来伺候公主。 待殿里的人又全部退下去之后,瑾瑜看了看晏君复面色不善,好不容易今日晏君复不生自己的气了,她可不想让他生别人的气。她便向他的方向靠了靠,坐的近了一些,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晏君复也觉得自己生气也不该在瑾瑜面前,便笑了一下,轻拍了一下瑾瑜的后背,表示自己无事。 不生气的晏君复仔细地想了想,晏辰并不是置民生于不顾之人,其实他凭良心而论,晏辰也是雄才大略之人。若不是皇祖父的遗言以及自己父母的死或许和晏辰有关,晏辰执政,也许会令江山安定人民康泰。 此事多半是下面的人为了讨好晏辰,并没有对晏辰禀报灾害的实情,而是直接将金州“借”来的粮直接送到了敏川。 他召来了卫景,交代了一番,便让他退下了。 这个春节,晏君复也忙的很,整日脚不沾地,见到瑾瑜的时候也不多。偶尔需要“宠幸”陈钰堂的时候,晏君复本体才会出现在瑾瑜这里,指导指导她的功课,有时也会指导她的武功。 所以这个春节,是瑾瑜这几年来,最无聊的一个年了。日日都在等待中度过。 不过某一日,她在后花园里溜达的时候,意外看到了正在巡逻的晏君清。 当她看到晏君清的时候,晏君清已经偷偷看了她好几眼了。他自打进入禁卫军的几个月里,每日都盼望着,现在终于可以见到她一面了,他的心扑通扑通的,小鹿乱撞。 瑾瑜一看到他,便对他笑了一下。若不是他正在当差,她肯定跑过去和他聊天,一起玩。 好不容易等到晏君清换班了,她才有机会冲过去和晏君清说了几句话。 瑾瑜对晏君清一直听怀有愧疚之心的,现在好不容易又见到他了,自然要去寒暄几句。对现在认识清楚了自己内心的晏君清来说,虽然两人并没有聊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此时的晏君清,在军营里磨砺了一下,身上的纨绔之气已逐渐收敛了。一身禁卫军铠甲,显得他英姿飒爽。这几个月的锻炼,令他又拔高了几分,脸上也有些棱角了。 晏君清临走时,送给了瑾瑜一枚玉簪。白色的暖玉,雕刻着木兰花。他说她生辰之时,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便提前准备好了,日日放在了身上,期待着见到了便送给她。 愿望达成,晏君清整个人也都轻松了起来。 但那个簪子在瑾瑜手里,却让瑾瑜觉得格外沉甸甸的。 那簪子的玉质上佳,触手生温,雕刻的木兰花虽然精致,但细节之处有些处理的不是那么很流畅,必然不是熟悉的工匠所制。这簪子,是他自己刻的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瑾瑜脑海中,便令她震惊了。而且这个想法令她的压力很大。她将簪子拿给玉蘅收好了,便回了甘泉宫。 二月初二,瑾瑜的生辰礼。今年晏君复终于不像是往年一样,给自己办个宴会便罢了,终于开窍了一回,自己也准备了一个小礼物。是一只大雁形状的玉坠。 生辰礼过后,晏君复亲手将玉坠戴到了瑾瑜的腰间。瑾瑜也喜欢的紧。毕竟晏君复从没有送过什么有意义的小礼物。而且在那大雁不起眼的地方,还刻了一个小小的“复”字。 和收到晏君清的礼物不同,瑾瑜收到这个是令人轻松的欢呼雀跃。不论穿什么衣服都带着那玉坠,虽是挂在腰间,但却日日被她攥在手里把玩。晏君复见瑾瑜如此喜欢,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 三日后,二月初五,朝堂和后宫同时传来了两个消息,一忧一喜。 第一个消息是南星实在撑不住和东月长达四个月的战争,以两代的姻亲关系为由,向北晏借兵,请求出兵东月。 第二个消息是陈钰堂传来喜讯。徐太医诊出了其两月有余的身孕。 关于要不要出兵东月这件事,朝堂上自动分成了两派,且人数基本对等。 一派持的是赞同意见,认为北晏一直仅处在东月之下,现下东月战争,极消耗国力,正是和别国联盟,入兵东月的大好时机。虽然让东月真的灭国不现实,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却是一个削弱东月的大好时机。北晏可以趁机坐上霸主的位置。 另一派持的自然是反对意见。北晏和东月几百年来虽无外交往来,但作为第一强国和第二强国,一直相安无事,这个平衡关系很难维持,一旦北晏率先将这个平衡点打破,以后想要再维系起来,便难上加难了。且打仗本就有损国力,不仅损耗东月的,也损耗北晏自己的。现在出兵便是损人不利己,还有可能让别国有机可乘。 两派在朝堂上争持不下,天天吵架,令晏君复很是头疼。 虽然晏辰和南星国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是这两派亲星派和亲月派却不是以朝堂阵营划分的。晏辰,华老王爷,陈飏这北晏朝堂的三大巨头均未明确表态倾向于哪一方,而且更像是中立。而不论是主战还是主和,都有保皇派和晏辰一脉大臣交织存在。这令做皇帝的更加头疼了。 而相比较而言,本应当轰动朝堂的陈夫人有孕,便显得不那么轰动了。但还是隔三差五,陆陆续续地有大臣上表奏疏,说这毕竟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而且后位空悬,为了避免长子非嫡出这种尴尬的情况,建议陛下尽早立后。 关于要不要出兵一事,晏君复明面上的发言权并不多,只能依靠自己悄无声息安插在朝堂之上不起眼的人,暗中推波助澜。 但立后一事,除了晏君复自己,别人,即便摄政大臣辅政大臣也只有建议权,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晏君复自己的。 但好在现在朝堂之上已经被是否借兵这件事掩盖住了所有事情的风头,现下还是可以拖一拖的。 虽然瑾瑜清楚的很,这孩子肯定不是晏君复的,但自从重提立后一事,她就不爽的很。她虽然知道晏君复早已经没了立后之心,若是有,当初也不会在颁旨前夕突然反悔了。但是她就是很不爽。以至于晏君复都能看出来她突然而来的莫名敌意。 针对这一点,晏君复也很是无奈。他怎么知道为何这个人这么小,醋意却这么大? 不过虽然晏君复针对瑾瑜莫名其妙的敌意不闻不问,但还是叮嘱了瑾瑜,尽量避免和陈钰堂的一切接触。以防节外生枝。 第三十九章 一日 就在北晏朝堂之上的争吵愈演愈烈的时候,东月和南星的战争也进行的如火如荼。 四个月不到的战争,东月大军势如破竹,已经攻陷了南星四分之一的国土。但也就到此,遭遇瓶颈,进展缓慢了。之后南星感受到了灭国的危机,也上下一心,振奋团结起来,顽固抵抗。 晏君复将卫景送来的各地暗桩传来的密报一张张仔细阅读过,然后在地图上按照位置顺序一张一张整理好。他指尖在桌面上,不规律地敲击,大脑也在飞速运转着。 忽然,他将地图卷着密报揉作了一团,将身旁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瑾瑜惊醒了。 晏君复抱歉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吵到你了?” 瑾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道:“没,正好睡饱了。你都处理完了?” 晏君复摇了摇头:“暂时不想了,让朕休息休息。”说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瑾瑜见了,往他身旁凑了凑,帮晏君复按着太阳穴和眉心:“烦闷就暂时不要想了,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我看那三巨头都老神在在的,你有什么可愁的?华老王爷不也没表态嘛?” 晏君复闭着眼,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适中的力度,逐渐将自己的烦闷揉散:“朕的江山,也不能总依靠他,还是要靠朕自己的。” 瑾瑜没说话,继续帮他揉着额头。过了一会,晏君复觉得舒畅很多了,便示意她停下了。 瑾瑜又坐了回去,打了个哈欠。继续趴到了桌子上。 “你若是乏了,就去寝殿休息。在这里睡觉,小心生病。” 瑾瑜摇摇头:“不回去,我要陪着你。” 晏君复叹了一口气:“今日十五,朕留在甘泉宫陪你,你不用担心了。回去休息吧,朕哪里都不去。” 瑾瑜吐了吐舌头,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自从陈钰堂有孕之后,她便不用侍寝了。再加之现在格局瞬息万变,大家都很忙,尹风自然也不再来了。可是这就需要晏君复自己没事多去玉芙宫转转。本着绝对不给晏君复和陈钰堂创造任何机会的原则,瑾瑜现在不管晏君复干嘛都一定要陪着他。 但是被看出来是一回事,瑾瑜承认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哪里有担心,那陈钰堂还能抢了你去不成?我们一同长大的情分在那里,谁比得了?” 晏君复看着嘴硬的瑾瑜,拍了拍她的头顶,没再说什么,起身拿了本书,给瑾瑜:“那你就在这里看书吧。别睡了,小心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这几日都没有检查你的功课,晚上考。” 瑾瑜接过书,认真的读了起来。晏君复也在处理公事。 房间里两人比肩而坐,各做各的,互相不打扰,但是两人之间又好像存在什么,谁都无法插足。安静的房间里,只余纸张翻动的声音。 用过晚膳,晏君复考完了瑾瑜的功课,在正殿里听瑾瑜弹琴,并且指导。而后两人又对弈到深夜。 直到玉蘅终于见两人又结束了一局,赶忙提醒道夜实在深了,要休息了。两人才散了。 玉蘅将瑾瑜的被子盖好,吹了内殿的灯,缓步走出了内殿。 瑾瑜在黑暗里借着月光看着塌顶的帐幔发呆,岁月静好,莫不过此了吧。 自己能做的不过就是陪伴,不过这陪伴,还有多久?九年?她知道所有人都在努力,但是天意不可违,自己真的逃得过吗? 而隔壁偏殿晏君复不约而同地与瑾瑜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他看着瑾瑜一日一日的长大,举手投足之间愈发的光彩照人,令人移不开眼。 可是她的病?一想到这里,晏君复就没由来的烦闷。自己遍查医书不获,也一直在暗中打听奇症奇医,也没有什么结果。要怎样才能让瑾瑜健健康康无隐患地长大。 他其实很怕,很怕她会不知不觉地离开自己。他一直都不敢想,是因为自己命太硬吗?祖父,父母都不在了,现在就只剩瑾瑜了,若瑾瑜也不在,他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需要发愁的事情太多,朝堂,瑾瑜。本来已经睡下的晏君复又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出了房门,走入了庭院之中。 已是初春,瑾瑜喜欢木兰,这甘泉宫院子里便种满了木兰花。 他走到一株白色的木兰花之前,望着洁白如玉的花瓣发着呆。竟然没有听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瑾瑜披着衣服站在窗口发呆,竟然看到了一同起身的晏君复。她示意玉蘅不要出声,自己慢慢走到了他的身后。 她看着晏君复愁云惨淡的背影,心里也十分心疼。她在晏君复正后方立住,双手环住他的腰。晏君复感受到了自己被人环住,下意识警铃大响,但下一秒,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整个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被这个安慰性的怀抱冲昏了头脑的晏君复,直接转身,打横将瑾瑜抱起,回了寝殿。 他将瑾瑜放回床塌,在她身边也躺了下来。热血回流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一躺下便开始发呆,现在要干嘛?总得说点什么吧?瑾瑜会不会多想? 瑾瑜完全不知道晏君复此时内心的天人大战,也完全没有感受到丝毫从晏君复身上散发的尴尬之感,而是还在心疼晏君复的情绪里没有走出来。 她一回身,又搂上身边人的腰。 这一搂,让晏君复好不容易从沸腾状态平静下来的血液瞬间又凝固了。他浑身僵硬,不敢动。生怕惊扰了瑾瑜。瑾瑜终于感受到了晏君复的不同。她支起身子问道:“怎么了?” “无事,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他说着,若无其事地平静起身,然后从床塌上下去,走出了内殿。 瑾瑜一时摸不着头脑。很是郁闷地又躺了回去。 晏君复走到了外殿,在矮桌前跪坐了下去。 他看着殿外门口立着的玉蘅投在房门上的影子。夜已经这么深了,玉蘅还在殿外守着。 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起身,让玉蘅去休息了,今晚他在这里不用守夜了。 玉蘅点了点头,便下去了。 听到晏君复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床上的瑾瑜使劲地闭着眼睛假寐。小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 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 晏君复只是又躺了下来。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将身边的人搂入了怀中。 “答应朕,千万不要离开朕的身边,你想要什么,这天下有的,朕都能给。只一点,千万不要离开。” 瑾瑜被这莫名其妙的告白吓到了,她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无比反常的晏君复,他是被人换了心吗?他竟然听到她心中高高在上的人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话。 但这么低声下气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又无比的霸气侧漏。 “不会。”她搂上了晏君复的脖子:“不会的,只要你不撵我走,你去哪我去哪。” 过了一会,她又补充了很久以来一直想说的话:“我想要的东西很多,要每天有肉吃,有点心吃,有水果吃。要穿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要每天不闷,有地方有人陪我玩。我想出宫,到处走走,看看我没有机会经历的生活。但是如果这些全部都换在你身边陪伴你,我也是愿意的。” 第四十章 猫腻 第二日,醒来之时,晏君复早已经起身了。瑾瑜打了个哈欠,然后坐了起来。玉蘅见她醒了,赶忙将衣服拿至床榻边,帮瑾瑜穿衣服。 待瑾瑜穿戴洗漱好,在院子里练完剑的晏君复也进屋了。他看瑾瑜起来了,拉着瑾瑜走到屋外,说很久都没有检查瑾瑜的武功功课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进步。瑾瑜练武不过一年而已,而玉蘅也不会真的下狠心让瑾瑜冬练三九夏练三暑的练法,顶多说是能增强体质,有一些花拳绣腿的假招式而已。 瑾瑜跟着他来到了屋外,拿起自己的那把小木剑,有模有样地舞了起来,动作神情都十分认真。晏君复大大的赞赏鼓舞了一番,然后去偏殿擦洗,带着瑾瑜吃早膳了。 瑾瑜看了看时辰,已经很晚了:“你今日不去上朝?” 晏君复一笑:“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看他们吵架?不去也罢,这几日都留在宫里陪你,不好吗?” 瑾瑜看着身边和往常一样,给自己夹菜的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能摇摇头,继续吃饭了。 早膳过后,孙公公进来禀报,说是玉芙宫的苓寒在宫门口禀报,说是陈夫人最近身体发闷,想透透气,想偕同长公主一起参观香竹雪海园。 瑾瑜差点将漱口水喷了出来:“那么大皇宫都不够她透气的?去我的园子做什么?你去回了,说我最近身体不好,不能陪她一起。请她自便。” 孙公公看了看旁边好整以暇的陛下,应了声,退下了。 玉蘅把早膳收走了,也退了出去。 晏君复看了瑾瑜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桌案前跪坐下来。瑾瑜也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摸了摸乖乖的瑾瑜的脑袋,然后唤来卫章,两人开始商量皇城里禁卫军的布防,各大家族的异动等事情。而后又召来卫景,带着各地传来的密报,开始了和往常一样的工作。 瑾瑜听着三人商讨的事情实在无聊,自己听下去也没什么用,便暗自腹诽:“说好的陪我的,还不是即便留在宫里也忙的很。”她从晏君复身旁起身,入了内殿休息了。 她刚在内殿床榻上坐下,想叫玉蘅拿点儿点心来,玉蘅便进来了。 “公主,玉芙宫陈夫人说肚子不舒服,听说陛下没去春秋殿,想叫陛下过去看看。” “那去回禀陛下啊,跟我说做什么?” 玉蘅透过珠帘纱帐,看了看正在和卫章卫景低声交谈的晏君复,回答道:“陛下现下正忙着,奴婢不敢去打扰。” 瑾瑜也顺着玉蘅的目光看了过去,若有所思:“玉蘅,你说陈钰堂入宫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派去监视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回禀,她在玉芙宫里正常的很。除了经常借着各种由头找陛下外,甚至身边的人都不出玉芙宫。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殿下,这些事情奴婢不知道,只知道陛下交代了,让公主离她远一些。是为了公主好。公主还是不要好奇心太盛了。” 瑾瑜嘿嘿嘿地一坏笑:“我这不是好奇心,是在清除一切潜在的危机。陛下要操心的事情还很多,这内宫的事情便不要再占用他的时间了。你去让人请徐太医,再叫上几个宫里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和我去一趟玉芙宫吧。我还从没有正面会过这位陈夫人呢。” 玉蘅又朝着陛下的方向看了看,犹豫不前。 瑾瑜见了:“他现在忙着呢,没时间陪我,我也无聊。你先去准备,我去和他请旨,我保证绝对不擅自行动,可以了吧。” 玉蘅点了点头,下去了。 瑾瑜也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朝着晏君复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见陈钰堂 晏君复见瑾瑜又从内殿出来了,很是意外。 “朕还以为你去休息了,怎么了?可是有事?” “嗯。刚刚玉蘅说陈夫人肚子痛,我想带着御医,去一趟玉芙宫。” 晏君复听到瑾瑜的话,思考了良久。瑾瑜在他低下头沉思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了无数个非去不可的理由了。但晏君复思考后的结果却是,答应了瑾瑜。 “卫景,你带几个人,暗中潜进去,记得,不要打草惊蛇。保护长公主安全。” “瑾瑜,一切小心。”晏君复又叮嘱了几句,便让瑾瑜去了。 这是瑾瑜自陈钰堂入宫以来,第一次去她所居住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正面面对她。因着陛下的恩宠不断,陈钰堂一向深居简出,就连瑾瑜生辰宴,陈钰堂都借口身子不适没有去参加。 “这陈钰堂,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瑾瑜越接近玉芙宫,更加的好奇了。 不时,瑾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来到了玉芙宫。玉芙宫宫门口守门的小太监,一见到长公主来了,便马上行了个礼,而后进去禀报了。 片刻,苓霜亲自出来,给瑾瑜行了个大礼,然后说是陈夫人身体不适,不能亲自迎接,来陪个不是,然后赶紧引着瑾瑜以及一行太医进去了。 瑾瑜一入殿,便看到了半躺在贵妃榻上的陈钰堂。虽然脸色有些白,但也难掩姿色,用国色天香形容也不为过。而且病弱又给这个稍微有些凌厉的美人平添了几分娇弱之感。就连瑾瑜见到了都生了几分怜爱。 她暗自心惊,幸亏今日晏君复没来,若是来了,说不定真的会被勾引了去。 “你是钰堂姐姐吧,瑜儿能这么叫你吗?”瑾瑜一入殿,便对着陈钰堂行了平礼,而后亲热地走到她的床塌边,拉起了她的手,表示亲近。 陈钰堂因着不方便起身,也在床塌上示意对瑾瑜回了礼,然后微笑以待瑾瑜。话虽然客气,但语气却不显卑微。 “长公主客气了。妾身担不起长公主这一声姐姐。妾身于家中时,小字钰堂。长公主可直接唤妾身小字。” 瑾瑜给了她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又握紧了陈钰堂的手:“钰堂姐姐客气了。你既已入宫,是陛下哥哥的人了,便也不要对我那么客气。瑜儿听说你身体不舒服,便带了些太医来看望你。你要好好的呀,肚子里的小侄子也要好好的。”她说着,有意朝着陈钰堂肚子的方向靠近。 陈钰堂毕竟警惕心很强,即使面对小孩子,还是防备着。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子动了动,然后双手扶住长公主的肩膀:“妾身感谢长公主殿下的关怀。既然长公主殿下带了太医来,还是先让太医进来看看吧。毕竟皇嗣不容有任何的闪失。这个罪责妾身担不起。” 瑾瑜权当自己没有看到陈钰堂的防备,继续笑的人畜无害:“玉蘅,快把太医都叫进来。”说完,她轻轻退离了床塌,来到了玉蘅身边。 瑾瑜带来的太医一个个鱼贯而入,排着队为陈钰堂把脉,均说陈夫人是思虑重造成的胎象不稳。劝陈夫人少思,多休息。 瑾瑜像完成任务般说完了宽慰的话,然后又说陛下哥哥一有空便会来看她,让她放宽心。然后便离开了。 第四十二章 亲政前夕 瑾瑜回宫路上,仔细问过玉蘅,对于陈钰堂有什么看法。玉蘅说望闻问切四方面,虽然最后一步,玉蘅自己没有实切脉象,但是她也可断定,陈钰堂是真的动了胎气,并不纯粹是为了争宠装的。而且动胎气的原因,和其他太医所说并没有太大出入。陈钰堂最近的心情不好。 为何心情不好?瑾瑜始终想不通。晏君复虽然不会在玉芙宫留宿了,但白日里也时常会抽空去坐坐。对于一个妃子而言,而且是内宫里唯一的妃子,还有什么事情比恩宠重要?能让她思虑过重动了胎气? 她回宫之后,见到卫景已经先一步带着暗卫在甘泉宫复命了。自己便没有过多的提及陈钰堂的事情。一方面是不太想让晏君复为这些小事操心,另一方面,出于自己的私心。她希望晏君复眼里心里都是自己,不会希望他们的话题是围绕另一个人的。 晏君复留在甘泉宫里几日都没有上朝,白日里除了处理公事便是陪瑾瑜玩乐。而后,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日程安排,开始去春秋殿上朝议事了。 北晏朝堂争执了半个月之后,所有的争吵终于在二月二十的时候有了个定论。北晏以陈夫人有孕,不宜大动干戈为由,回绝了南星的请求。这虽是从侧面,但却正式切断了和南星名存实亡的姻亲外交关系。也为以后的四国战乱埋下了伏笔。 此次亲月方小规模的胜利,也终于让晏君复自己提拔上来的人在朝堂上的自己的话语权。而自己的几日未上朝,也在明面上避了嫌。以前,保皇党的肱骨之臣,包含瑾瑜父亲林中鹤在内,也都是晏君复祖父,先皇的亲信。这些人对晏君复的忠心是因为先皇而不是晏君复自己,现在,晏君复终于不动声色地提拔了一批,以王衡为首的寒门庶族之子,让他们占有了一席之地。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虽晏君复还未正式大权回归,但是日后北晏朝堂的结构已经初见端倪。 很显然,无论从目前的局势或是未来发展的角度来看,此时出兵对晏君复都是不利的。金州和惠和郡的犄角之势已破,晏君复本已少了一道屏障。现在若是出兵,距离南星最近的便是自己的镇南军,一旦出兵,这从另一方面又削弱了自己的实力。况且,南星是晏辰的母家,南星若壮大了对晏君复有害无益。南星国力渐衰,晏君复早已有了吞并的想法。而目前东月正如日中天,即便拉一个打一个,晏君复也绝对不会选择此时和东月硬碰硬。 晏君复父母的死因还没有弄清楚,只知道当年的流寇很有可能是南星细作。所以这么多年来,晏君复和自己皇叔晏辰的关系才如此冷淡。不仅是由于权利的争夺,更多的是私人的原因。而据宫里的老人所说,自己未出生时,晏君复之父晏阳和晏辰的关系融洽,兄友弟恭。两人年轻时都是豪迈不羁之人,经常把酒言欢,谈天说地。当时的晏辰与现在的不苟言笑也有很大的不同。 瑾瑜一个人在宫里无聊的时候,便又想起来了晏君清这个离开自己生活许久的人了。她最近几乎没有出过甘泉宫,自然也没有机会和他碰上。而自从晏君清送了自己亲手做的生辰礼之后,瑾瑜也确实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和他继续相处。怎么能既不伤害他又不违背自己的心意呢?自己的上一世也不过活了十六岁。大事上她看的透彻,因为生死都看淡了,还有什么看不透彻的。可是像这种感情之事,别说前一世都没有遇到过,即便遇到了,她这种无心之人,连对待父母都是很平淡,更何况其他方面的感情。这一世突然遇到了对她来说,如此复杂的情况,她确实不会处理了。加之,她感觉到第一次见到晏君清就很熟悉,她清楚这种熟悉与对晏君复的心动和依赖是不同的,仅仅是熟悉而已。但是为何会如此呢? 又两个月之后,长达半年的东南战争暂时休战了。虽然最后是南星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才令东月答应暂时退兵,但是鉴于南星以往种种令各国都很不爽的在边疆的挑衅行为,倒是没有多少人同情南星的遭遇。两国商讨期间,东月大军仍旧驻扎在南星境内,并无退兵的迹象。这毫无和解诚意的行为,令南星如鲠在喉却又不敢言说。 五月初,晏君复在朝堂上一句玩笑话,自己及冠生辰想办的热热闹闹的,得到八方来贺。退朝之后,北晏便广发请帖,邀请各国使者来访,参加北晏新帝的生辰礼。 刨去信使往来和使者路上所耗费的时间,现在发请帖,到八月中,三个半月的时间刚刚好。晏君复毫无预兆地便抛出了这个想法,之前并没有任何人得到风声。而晏君复早朝随口一说,下午信使便已出了皇城,办事效率之高之顺利,让朝中之人,尤其是晏辰一党,心中警铃大作。虽然事不关社稷,但小皇帝是何时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势力发展起来了的? 而借着保护各国使者之名,晏君复命卫章扩充禁卫军,并重新编排组队,将皇城内的布防焕然一新。短短几日内,禁卫军人数迅速从四万变成了六万,人数增加了一半,而且编制重组之事进行的有条不紊。这些平地起的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又令晏辰一党哄乱了起来。而一些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中立党派,也从晏君复的这两件事不动声色的处理上,天平开始向保皇党倾斜。 至于突然调换布防一事,是为了保护即将到来的各国使者,还是为了亲政做准备,就只有晏君复自己和卫章知道了。 甘泉宫书房里,晏君复正读着兵书,身旁跪坐着的瑾瑜也在一丝不苟地练字。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昏黄的烛光下,晏君复眼神飘忽,而后独自叹了口气。 瑾瑜听见了,放下了手中的笔:“陛下哥哥,你是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瑜儿帮你解决。” 晏君复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的烦恼就是希望你快点长大,又不希望你长大那么快,这种矛盾,你能理解吗?” 瑾瑜眨了眨眼,想了一下说:“能,你希望我快点长大,这样就懂得很多,更懂你的心。但是你又怕我长大了不这么依赖你了,对不对?” 晏君复若有所感,说话声音也越来越轻:“对。你长大了,不再像现在一样,世界里只有我了,可怎么办呢?” “我长大了世界里也全是你,我还要将你打的雁为你制肴下酒呢,要一直一直陪着你,不会离开的。”说着她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晏君复的大手里。 这句话,如羽毛轻抚了晏君复的心上,令他有一思痒痒的。 瑾瑜看着身旁没有回应的人,以为他不信,便又从脖子上掏出了那枚麒麟佩:“你忘了吗?这玉佩就是凭证呀!”说完,她又将麒麟佩放在衣服里藏好。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第四十三章 来贺 八月初,三国车队接踵而至,驶入建安城内。 西漠,东月,南星三国,不约而同,来的都是皇子。因北晏暂时没有皇子,找不到身份相当的人来接待,晏君复考虑再三,决定暂时将晏君清从禁卫军里放了出来,恢复世子身份,再辅以卫将军——卫章(这里卫将军是官职,不是姓卫的将军。这只是个巧合。)禁卫军统领,天子近臣的身份,二人一同接待各国使臣。 西漠二皇子,漠千狐,人如其名,长得像只狐狸,面色白的吓人,浑身上下也让人觉得阴冷狠戾。漠千狐在西漠之时,便以荒淫暴戾而闻名。西漠的国情和北晏有所不同,民风保守,女子地位低下。未出阁女子是不能出门的,出阁女子在外需将自己裹的一丝不露,外出可停留时间也极为短暂。西漠街上的小商小贩,全都是男子。女子除了繁衍下一代和操持家事农事,仿佛也没有什么其他作用了。故此,西漠二皇子虽然祸害玩弄了不少女子,甚至有一些是西漠重臣之女,那些女子在他府中没有活过超过两个月的,但是也没有因此遭受过任何的责罚或者有什么负面的影响。反而加重了他狠辣的名声。他最广为流传的事迹,便是强抢了自己的嫂子,也就是大皇子妃回家。大皇子妃为此羞愤自尽,大皇子将他告上鸾殿,也只换了漠千狐禁足的责罚而已。反而大皇子因此事悲伤欲绝,从此一蹶不振,失去了皇位继承权。漠千狐也算是前无古人的,靠抢人家老婆而打败了顺位继承人的一朵奇葩了。所以漠千狐现在虽然身份仍旧是二皇子,但实际上,他在西漠,除了尚未入主东宫外,已经在行使太子其他权利了。 东月七皇子,月熙霖。年岁不大,只有十五岁,待人接物谦和有礼,但是却不会令人产生丝毫的轻视之感。他随身一把玉箫,既是乐器又是武器。 南星大皇子,南琨,是这三个皇子中年龄最大的。虽然之前南星战败,国土被东月割去了将近三分之一,但南琨绝对继承了他父亲的各种缺点。皇子应该有的稳重和气度,不说和阴狠的漠千狐比了,连小自己十岁的月熙霖都比不过。而且平日里对待驿馆里的所有人都是趾高气昂的。 晏君清和南琨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是表兄弟,但是他也颇看不惯南琨的行事做派,不欲理会南琨的刻意套近乎,对待三国使臣无论从礼节上,还是吃住用度安排上,均是一视同仁。 在三国使臣入住第三天,大家都整顿休息好了之后,晏君清和卫章便带着三位皇子入宫觐见了。 晏君复率领文武百官在春秋殿接见了三行人,说了一些很官方的话,便又让他们回驿馆了。之后他们的行程会由晏君清和卫章安排。他们只需在八月十五那日再入宫贺寿便可以了。 因着各国皇子来北晏,不光是游玩,还有和各国在建安安插的细作暗桩接头的任务,所以为了本国利益,晏君清和卫章将他们的行程安排的满满的,基本上没有给他们什么自由活动的机会。不过别国接头也不需要皇子本人出面,所以皇子们也都是兴趣满满地参加各种彰显北晏国力强盛的活动。 第四日一早,晏君清便带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离都城最近的朝阳郡出发了。这里是瑾瑜的封地,会安排三日秋猎的活动。 这个行程是瑾瑜强烈要求的。她七年来连自己的封地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知道使臣来贺,特地求了晏君复,让他默认卫章同意将秋猎地点设在朝阳郡,这样她就有机会去游玩了。 就在昨日使臣朝拜过北晏天子,回了驿馆之后,陛下銮驾和长公主凤驾便出发前往朝阳郡行宫了。因着陈夫人有孕,现下正是八个月,备产,不宜活动,所以这次陪驾的便是长公主。反正即便是陈钰堂没有怀孕,瑾瑜也会想办法将她挤掉,晏君复身边的这个位置是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的,别人休想染指。 马车上,瑾瑜欢天喜地的又掀着纱帘向马车外张望,晏君复见了,赶忙将她扯了回来:“成日将你束缚在宫里,是朕的过错。但你现在好歹是顶着长公主的名头出宫,一言一行都要契合身份。你若看不够,亲政以后,朕多带你出来便是了,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瑾瑜听了,虽然撇了撇嘴表示了自己的不高兴,但也还是乖乖地坐在晏君复身旁,没有再乱跑乱看。过了一会,玉蘅将药丸和温水递给了瑾瑜。瑾瑜双手接过,乖乖地服下了。 这几个月以来,虽然瑾瑜在晏君复无形的压力之下,没有再试验那些药性强烈的上古古方,但是玉蘅和苟婆婆还是在不断的配一些补药来为其补身子。因为她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现在刚刚初秋时节,瑾瑜不着裘衣,不拿暖炉,便会手脚冰凉。玉蘅母女配的补药虽然不能根治,但是却可以缓解一点瑾瑜畏寒的症状。现在出行不便再熬药,以免别人知晓了长公主的身体有问题一事,所以玉蘅在甘泉宫的时候便将这几日瑾瑜要服用的药制成了药丸随身带着。 一路,銮驾经过的地方,近卫军开道,百姓朝拜,声势浩大,马车也行的极为缓慢。平日里两个时辰的路程,銮驾行了将近一倍的时间才到。出发的时候还是半上午,抵达行宫时却已经是傍晚了。马车虽然行驶的极为平稳,马车上装修奢华,垫子也是又厚又软,瑾瑜还是坐的浑身都要散架了。 车一停,她便迫不及待地要跳下车。还是玉蘅见状,赶紧拉了她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遂停了下来,让陛下先下车。 终于受完了朝阳郡大小官员,行宫里各个阶层的女官总管太监的参拜,待清场之后,瑾瑜无力地瘫软在内殿床上不想动。 “快起来,用过晚膳再睡。”晏君复见她明明身体受不住,还非要来,有丝无奈,有丝心疼,但话语里还是透着嗔怪。 “不想动。”瑾瑜不理会他,一个打滚,将自己埋在了被褥里。虽然马车上有小憩,自己不困,但就是累的不行不想动。 晏君复见劝说无果,让孙公公将晚膳摆在了内殿里,便让伺候的宫人都出去了。 第四十四章 小筑宴会 瑾瑜一闻到饭香味,眼睛都亮了。之前没有香味的时候,还不觉得饿,现在一闻到味道,肚子便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口水也止不住了。毕竟一整天都在马车上,中午也仅仅是食了些点心而已。 但她感受着身边晏君复向她走来,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抱着被子就是不肯起来。 晏君复无法,总不能让这个身体原本就不好的小人饿着肚子就睡下,她手脚冰凉又经过一整天的折腾,怕是会生病。他缓步走到床边,将瑾瑜抱起,给她背上垫了个厚厚的垫子,让她半靠着坐好。 然后温柔地说:“你想吃什么,朕喂你,可好?” “好呀好呀!”瑾瑜瞬间来了精神,连连点头。 晏君复见了,只微笑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先端来了粥,他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一下,用上唇蜻蜓点水般沾了一下,温度刚好,便将勺子送至瑾瑜口边:“来,张嘴,啊——” 虽然晏君复很多年没有再喂过瑾瑜吃饭了,但是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娴熟。 瑾瑜就着勺子,将粥整口吞下,竟比吞了蜜还要甜一般,笑的春花烂漫。然后她指指矮桌上的红烧肉:“哝,还要吃那个。” 晏君复躬身,将一块肥瘦适宜的红烧肉夹起,用玉碟接着,送至瑾瑜嘴边。 瑾瑜一口又吞下,囫囵嚼了嚼便咽了。咽下之后还不忘吧唧吧唧嘴,表示好吃。然后指使晏君复一会喂这个一会喂那个的,越吃越起劲。 “你吃慢一些,又没人和你抢。”晏君复明知瑾瑜故意的,却也是越喂越开心,仿佛那些东西都吃到了自己肚子里一般。自己竟真的忘记了吃饭。 “还记得你小的时候,那时玉蘅也还没有进宫,朕信不过别人,也是这样,事必躬亲。现在想想,还真是怀念呢。”晏君复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看着身旁吃饱喝足,眼睛在烛光反射下烨烨生辉的瑾瑜,突然有了感慨。 瑾瑜当然还记得,晏君复第一次喂自己吃东西,第一次帮自己换尿布,穿衣服时笨拙的样子。此时又回忆起来,她也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来。 晏君复见她笑的蹊跷,便开口问:“你为何笑?” 瑾瑜从床塌上站了起来,俯视着床塌边坐着的晏君复:“怀念什么,你若是喜欢,继续像我儿时一样,天天帮我喂饭穿衣不就好了吗?” 晏君复见她顽劣,伸出手,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想的倒是美。可惜你已经长大了,再没了小时候的特权了!” “那我喂你!”说着,瑾瑜蹦下了床塌,穿上鞋子,将在床塌边坐着的晏君复也拉了下来,两人在床塌边的矮几旁跪坐好。 晏君复一坐下,她便端起了晏君复的粥碗,盛起一勺,学着晏君复的样子,先吹了吹,然后试了试温度,发现已经凉了。她坏笑了起来,还是将已经凉了的粥送到了晏君复的嘴边。 晏君复张嘴吞下,然后学着瑾瑜之前的样子,指着自己想吃的菜。却每一次都和瑾瑜心有灵犀,与她正好想夹的菜一样。每当此时,两人总是相视而笑。 晏君复吃了一顿已经凉了的饭菜,但饭菜到他肚子里却无比的热乎,甚至发烫。 瑾瑜在烛光下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就着饭菜吃进了肚子里,刻到了脑子里,更加,写在了心上。 玩闹够了,玉蘅和孙公公才进来将饭菜撤下,而后玉蘅将瑾瑜带去了已经收拾整理好的偏殿,沐浴,休息。 一夜好眠,第二日午时,瑾瑜身着深紫色,绣金色梧桐花的曳地长裙礼服,与黑色金龙袍的晏君复相携,走入了朝阳行宫的麓山小筑。这里是一处毗邻朝阳皇家猎场——麓山的园林,也是接待参加秋猎的各国使臣的宴会场所。 月熙霖,漠千狐以及南琨均起了个大早,在晏君清的带领下和卫章的护送下,随行一些品阶较高的在朝武官,策马来了朝阳行宫。他们在行宫里整理休息了一番,便来到了麓山小筑,等待北晏陛下。北晏陛下和朝阳长公主入场,三位皇子肃拜,园中的其他人均下行跪拜行稽首礼。 “平身。”晏君复双手张开微抬,尽显威仪。而后,他对三位皇子点头,示意回礼。 他身旁的瑾瑜,也向前迈了半步,朝着行礼的外国使臣和本国臣子,肃拜回礼。威仪程度足以和皇帝比肩。她行完礼,将身子站直,抬起头时,看到了晏君清。 此时晏君清正好也看向了她。上次晏君清见到瑾瑜,还是在她生辰前,至此之后,半年过去了,再没有见过。那个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又长高了一些,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了。晏君清内心里已经如翻江倒海一般,面上却不敢显露一分。他昨日在瑾瑜出宫时便知道今日能见到她了,一路上他也一直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自己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会作何反应。不过他比自己想的还要沉得住气。 而瑾瑜的目光,和晏君清一交汇,便移开了,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的停顿。 晏君复和瑾瑜入座之后,宴会便开始了。 因着这次出行的主要活动是秋猎,午饭过后,也安排了打猎的行程,所以这宴会就是人多一些,饭丰盛一些而已,并没有歌舞之类的。 席间大家偶尔互相敬敬酒表示尊重,谈一些轻松的话题。大家都知道适可而止,为下午的打猎蓄力。 但有一个人,从瑾瑜一入场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从瑾瑜身上移开过。这个人就是以荒淫很辣著称的漠千狐。瑾瑜自然也感受到了那股灼热且不怀好意的目光了。她撅着嘴对晏君复表示自己的不满,晏君复悄悄地捏捏她的小手,安抚着。他自己心里也很不满。用那种欲求不满的目光看着一个孩子算什么?这种人,若不是因为他是别国皇子,而且是继承人,晏君复早拉他出去鞭尸了。 同样不爽的还有晏君清。他无意中瞥见了漠千狐的眼神,便立马火冒三丈。 就在晏君清还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之时,那好死不死的漠千狐还插话:“小王听闻,长公主殿下并非北晏陛下的亲妹妹,而是仅仅是建安近郊普通村民的孩子。不过是伴着祥瑞出生,便可以送进宫,奉以长公主之尊,常伴北晏天子左右。看来北晏皇室,对待血脉一事,也很是随意啊。” 这话本也没什么错,只是他在朝阳公主封地之上,踩低朝阳公主的出身,确实不合时宜。而且他分明是看上了公主,若是以北晏长公主的身份,求娶回去,便只能做正妻,可是现在北晏长公主年龄还小,求娶回去做正妻,自己太吃亏了。而且他只是抱着玩弄的心态,自然不愿意娶。现在将她的身份踩一踩,今后即便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至于闹太大。 他这么想,席间的其他人也都不是傻子。光看他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就能推测出他的龌龊想法了。 晏君清捏紧了酒杯,刚欲呛声,便被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第四十五章 人狼的故事 出声的是瑾瑜自己。 “皇兄,朝阳曾读过一个小故事,有所不解,现下拿出来与诸国皇子探讨一番,可好?” 晏君复点点头。瑾瑜便对着下方众人道:“彼时,一汤饼,父母遗之,获救于一母狼。遂与群狼结伴为生。束发之年,樵夫进山,见者乎,以归于众中。然则男子亦日食生肉,夜半狼嚎,目露凶光,与人畏意。以诸位之见,这名男子还称得上是人吗?” 瑾瑜面带微笑,话语中气十足,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漠千狐。 “自然是不算的。”出声的是月熙霖。他对瑾瑜拱手示意,然后接着道:“人之为人,不仅是一副皮囊便可以的。语言,食熟肉,社会能力,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要求。若空有一副皮囊而行为似动物,如何称得上是人?” “那又是什么原因将一个人生生的变成了一头狼呢?”瑾瑜接着问。 晏君清终于抢到了话语权:“当然是生活环境。一个人自三天大起便由群狼抚养长大,没人教其说人话,行人事,即便身体里流着人类的血液,也会被群狼同化。” 瑾瑜回了晏君清一个微笑,缓步起身,接着道:“既然如此,诸位是都认同血脉比不上环境重要了?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朝阳自记事起,便生长于宫廷,由皇兄亲自教导,耳濡目染,都是北晏皇室该有的悲天悯人,贤德慧明。朝阳以为,人种不应以先天血脉划分,而应以后天所生活的环境以及接受的文化而划分。” 她步步生莲,缓步于漠千狐面前,睥睨着他:“本宫是北晏陛下亲封的公主,名字写入皇室宗族玉碟,有封地有封号,即便是血脉不相连,也只能说明我北晏天子爱民如子,无论如何,都还轮不到你一个西边来的外人置喙。不过也难怪,你身处不开化的蛮荒之地,即便被当作是人,也与狼群中的那个男子无异,不理解我们的文明国度的文化也属正常。” 她这句话说完,晏君清和月熙霖只是心里暗笑,南琨却直接笑了出来。 不过漠千狐虽然暴虐但却并不是没有脑子之人,否则也不会抓住自己皇兄的弱点让他下位。他知道即便瑾瑜在激怒他,这个时候生气也不合时宜。所以他微微一笑,而后起身,向瑾瑜行了个礼,表达自己的抱歉之意。并表示等回都城之后,奉上自己的礼物,来赔罪。 瑾瑜见他并不上道,也觉得无趣,也没有表示什么,自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晏君复见瑾瑜回来了,打了个圆场:“西漠皇子不必太在意,小孩子的话而已,不用当真。朕代朝阳,罚酒一杯,算是赔罪了。” 说罢,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漠千狐十分给晏君复面子,笑道:“不敢当,是小王不知深浅,惹恼了公主。小王自罚。”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时间也差不多了,晏君复便让大家先去休息,换身衣服,半个时辰之后,麓山猎场见。 说罢便带着瑾瑜先退下了。 一回到宫里,晏君复便开始指责瑾瑜莽撞,竟然跑到漠千狐面前去挑衅。若是漠千狐真的没忍住,对瑾瑜出手,那她躲都躲不开。 瑾瑜握起晏君复的大手,将指头一根根的掰开,露出了手心里满满的冷汗,拿出巾帕,为他擦拭着。刚刚席间,从瑾瑜起身开始,晏君复便进入了警戒状态,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以便第一时间出手。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这么火大。 “试试他的深浅罢了,我也不是真的就把自己往火坑里送的人。我断定他不会被我惹恼,只是想知道这个度。看来这个西漠的皇子,不像面上表现的那么心浮气躁。反而是那个南琨,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血统,是真的草包一个。” 晏君复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夺了回来:“朕说过多少次了,这些事情不用你来考虑。你好好的做你的安乐公主就行了。”说完便转身去屏风后更衣,不理会瑾瑜了。 瑾瑜也觉得委屈,明明就是在帮他,他还生那么大气,也一跺脚,回偏殿去了。 午后的麓山猎场,大家都已经到齐了。虽然瑾瑜还是站在晏君复身侧,但是两人明显不像早晨的时候那么亲昵了,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和肢体接触。别人虽不觉得,但晏君清还是敏锐的发现了。 已经是午后了,而且是第一日,所以大家都是小试身手而已,明日才是重头戏。 狩猎区域是麓山圈出来,一块儿坡度较为平缓的林子。里面的活鸡,兔,羊,鹿等都是人工养殖然后投放进去的。这些人工驯化的动物没什么攻击性,只为增加狩猎活动的趣味而已。 锣声敲响,三位皇子,晏君清,以及卫章为首的一些武将便策马进入了林中。 看台上,晏君复坐在主位上,瑾瑜坐在其身侧。两人望向林子的方向,互不理睬。 毕竟不是大型的狩猎活动,晏君复又是一国天子,这时候他去参加,显然是不合适的。有晏君清陪着就好。瑾瑜倒是想去,但是中午和晏君复闹了别扭,现下也不好拂下面子去求他,就本本分分地坐在旁边,内心里早已痒痒的了。 约莫一个半时辰之后,日头西沉。伴随着夕阳,冲进林子的皇子和武将们也都兴高采烈地带着自己的猎物成果回来了。 晏君复命小太监清点了猎物,见大家成绩都不错,很是开心。说晚上篝火烤肉,便用大家打来的猎物。又赠予了成绩优异者一些制作精良的匕首,弓等寻常武器,便宣布散了,让大家回去休整一番。虽然皇子们都离开了,但是麓山山脚下的宫人们和禁卫军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搭帐篷,搭篝火架,处理被猎杀的牲畜等。紧密却有条不紊。 瑾瑜在外面挺直腰板坐了一下午,加之没有午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了。一回到寝殿里,她便倒头就睡。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抓紧时间充电。 晏君复立于偏殿窗外,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瑾瑜疲惫的样子,中午的不愉快之感顿时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满是心疼。若不是自己和她闹别扭,下午她也不必坐的那么直,大可依偎在他身上,休息一会。 他轻步走入偏殿之中,玉蘅正在将她的外衫和鞋袜褪去。晏君复走近,对玉蘅示意退下吧。玉蘅看了一眼瑾瑜,然后退下了。 晏君复继续将瑾瑜的鞋袜外衫脱去,给她盖上被子,并将被角仔细地掖好。然后自己也在她身旁躺下。 他仰面向上,轻声说:“瑜儿,哥哥不好,以后不让你这么累了。” 睡梦中的瑾瑜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吧唧了几下嘴,翻了个身,继续熟睡了。 半个时辰之后,晏君复将瑾瑜唤醒,瑾瑜朦胧着双眼,看着身边的人,还没有完全清醒。 晏君复看着瑾瑜的样子,就后悔将她唤醒了:“你若是还困,便继续睡吧。晚上的篝火晚会朕自己去参加就好。” 前一刻还迷迷糊糊的瑾瑜,在听到“篝火晚会”这四个字之后,立马满血复活,跑下床塌便唤玉蘅帮自己梳洗换衣。 晏君复立马将人揪了回来,帮她把鞋袜穿好,才将外面的玉蘅喊了进来。然后自己也回正殿了。 第四十六章 碧湖旧梦 月上中天,麓山山脚下也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因着连带皇帝在内,在场所有的人年岁都不是很大,所以一点火,一吃烤肉,一喝酒,再佐以歌舞,气氛一起来,大家便都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 而看着主位旁边跪坐着的瑾瑜,晏君清却没有机会上前说句话,愁苦全部都写在了脸上,只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借以浇愁。 而晏君复望向了晏君清,看见后者正在努力抑制着自己失魂的样子,不知出于什么恶趣味的心理,拉着正在看表演看的正起劲,浑然不觉的瑾瑜,非要喂她吃了一块肉。瑾瑜很自然地张开嘴,晏君复喂的更叫一个自然,看的下方的晏君清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坐在晏君清下手的卫章,看着他们之间无意却又是刻意的小互动,再联想到平日里甘泉宫中沉稳持重的陛下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心中也不禁暗笑。 直至宴会结束,晏君清都没有找到机会和瑾瑜单独相处。晏君复实在是把人看的太紧了。 而瑾瑜依旧浑然不知,兴高采烈地和晏君复说着刚刚篝火晚会中,十分新鲜的杂技表演和久违的珍馐烤肉,一边说,一边回了行宫。晏君复只微笑着听着,并不插话。 晏君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无奈,只能和卫章将三位皇子先送回他们的住处。 回到了行宫之后,晏君复去了书房,书房里的尹风已经等候多时了。 瑾瑜便直接回了偏殿休息。白日里累坏了,晚上又玩的开心,不多时,她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的瑾瑜,总觉得自己是在水里。她全身都浸泡在水中,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但是却可以在水中畅游。水中的世界,和她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呢。 瑾瑜身形流畅地自由穿梭于水草和水中山石之中。眼前的世界,都浸染了淡淡的碧色。她在水下体验着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世界。这种世界虽然应该陌生,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很享受。玩闹够了,她试探着朝着水面上方游了游。在越来越接近水面的地方,她逐渐可以看清岸上的景色。从水中看外面的世界,仿佛万物都被拉长了一般。 这个地方,似曾相识,但却印象不深。 正当她入神回忆着的时候,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视野,扰乱了她的神思。 “君复!”她努力出声喊着,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但是,此时的她才发现,自己竟无法发声。此时瑾瑜才意识到早该有的恐惧。她努力地喊着,越是不能发声,她越是努力。她焦急地在水中游着旋转,尾巴不停的拍打着水花。即便如此大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引起岸上人的注意。 岸上的晏君复,还是个孩子,仿若只有四五岁大。他跟着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女子,手牵着手,在水边游玩。她这才回想起,这个地方,是没有改建之前的碧潭,而自己,是在碧湖里。 看着岸上的人拉着晏君复的手,瑾瑜更加着急,一直努力地想引起晏君复的注意,努力拍打着水花,努力无声的喊着他的名字。 而后,忽然,她感受到有人抓住了她。她的身体随着那只手急速下降,进入了无限的黑暗深渊之中。 瑾瑜从急速坠落中惊醒,她猛然坐了起来。此时的她早已满额头,满后背都是冷汗,口干舌燥。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借着寝殿里昏暗的灯光,看到了坐在她床边的晏君复。 书房里的尹风刚走,正打算回寝殿休息的晏君复又听见了瑾瑜睡梦中的动静,赶忙来到了偏殿里。此时玉蘅已经点了盏不亮的灯,但是却不敢打扰梦魇住的瑾瑜。 晏君复也叫了两声无果,只能握着她的手,等待着她自然醒来。所幸刚握上她的手没多久,她便醒来了。 “瑜儿。”晏君复见瑾瑜的神情仍旧陷在梦中的惊恐之中,轻声试探地唤着她的名字。 瑾瑜听着面前的人轻唤自己的名字,想起了梦中的晏君复无法听到自己的呼唤,而是和别人手牵手一起游玩,顿时酸涩涌上了心头,立马钻入了晏君复的怀里。 晏君复轻拍着瑾瑜的后背,怀中的人虽是自己一日日看着长大的,但身上却有太多的秘密令自己无法参透:早慧,吐血,和陆陆续续的噩梦。梦中的瑾瑜一直是唤自己的“君复”的。第一次听时,觉得震惊和感动,再次听到,便只剩下疑惑了。 待感觉到怀中的人呼吸平缓了一些之后,晏君复试探性地问道:“瑜儿,你心里可是有事情,是瞒着我的吗?”晏君复尽量说的慢一些,尽量用更加温和的语气和字眼,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瑾瑜的心绪,生怕她多想。 瑾瑜听到晏君复突然如此问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只是在晏君复的怀中,用脑袋蹭着他的胸膛,努力地摇着头。 晏君复见瑾瑜如此,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他继续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没事了,不要再怕了。朕在这里,不会再做噩梦了。” 瑾瑜点点头,才从他怀中脱出,躺回了被窝里。她转过身子,面对着墙壁,回想着刚才的梦。梦虽然是一种荒诞的东西,但是她从未梦到过任何光怪陆离的东西,反而每一个梦无论场景还是人,都如此的真实。梦里的晏君复为何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大?还有,牵着晏君复的女子是谁? 她不仅有事瞒着晏君复,也或许,瑾瑜心里还住着另一个她,有事瞒着自己。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空穿越,两世医学无法治愈的吐血和活不过十六岁的魔咒。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只不过自己一直过于安于现状,没有去细想。也或许,当自己找到这一切答案,这一世她便可以摆脱魔咒,跳出命运的齿轮了。 瑾瑜身后的晏君复,让孙公公将自己的寝衣从正殿中取来,然后挥手让孙公公和玉蘅熄了灯,都退下。 他将瑾瑜的被子仔细地盖好,然后转去屏风后换了寝衣,缓步走回床塌,在瑾瑜身旁躺了下来,却久久无法入眠。身侧之人不愿言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第四十七章 麓山秋猎 第二日一早,三位皇子,晏君清,卫章等武将以及一众随从,均一人一马,表情肃穆,聚结于麓山山脚,张旗振鼓,蓄势待发。 晏君复神态从容,手持深红色镶宝石的弯弓,雍容雅步,走到猎场正中央。而后将一枚黄金箭头,角鹰翎羽尾的响箭搭于弓上,随后,抵箭拉弦,响箭便“嗖——”地脱弓而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虽然晏君复看上去拉弓时所用的力道平平,但是这箭刺穿空气的力道却极大极稳,瞬间,一击便射穿了百步之外的红绸彩球。 随着响箭呼啸声和红绸彩球的被击穿,近百人马同时掉头,争先恐后驰骋奔腾,朝麓山山腹进发。 此次秋猎的切磋,本着各国之间邦交和平友好的初衷,均是是个人战。而最后的胜者的彩头,便是晏君复手里的这把名为“玄武七宿”的弓。此弓的弓弦据说是由蛟筋胶皮所拧制,弓身的材料为深红色蛟角,其身镶嵌大大小小共二十五颗宝石。是北晏珍藏了很多年的宝物。 而众人一进山,便四散开来。每个皇子或者世子带着自己的随从,开始寻找自己的猎物了。 这是真正的麓山猎场,与之前小规模的围场不同,这里的动物均是野生于这里的。除了围猎开始之前,禁卫军进山探路,驱逐出了一些危险过高的大型凶猛野兽,探路测绘出划分了区域危险程度的地图外,基本保留了麓山原始的样子。一队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已经提前隐匿于丛林之中,作暗中保护各皇子安全和传递猎场实时讯息之用。 在保证所有人安全的情况下,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玩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而晏君复,也想借机探一探各国比较有潜力的候选人的深浅。 晏君清选择了一块危险程度和猎物丰富度均适中的区域。作为东道主,他的表现不适合太出众,但也不能给自己国家丢脸。这个度还需要他自己拿捏。 而他刚选择好自己的狩猎地点时,身后纷纷落落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了。他回头,不出意外的是南琨的队伍。虽然略微不悦,但是他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毕竟那是自己的表哥。 “表弟!”南琨一走近,勒马停下便迫不及待地热情喊道:“我们组一队吧,这样人多占优势,之后我们打的猎物平分怎么样?表哥不稀罕那破弓,留给你,表哥就是想赢!” 这一口一句表弟一口一句表哥的,让晏君清很是头疼:“琨表哥,多谢抬爱了。但陛下既然已经定了各不相帮的规则,表弟作为秋猎负责人,若有失偏颇,怕是会给人落下话柄,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南琨听到自己被拒绝了,不满道:“你一口一句陛下倒是尊敬的很!想不到表弟竟然是如此循规蹈矩之人。你我都知道,这北晏迟早都是你父王的,你何必怕那个乳臭未干的......” “表哥——”南琨的话未说完,便被晏君清焦急地打断了。他后脖子落满了冷汗,警惕地环顾四周,祈祷周围隐匿保护的暗卫靠的不太近,以至于听到他们的谈话。自己父王把持朝政多年虽然是事实,但到底没有篡位夺朝,北晏天下仍旧是晏君复的,有些话,不能乱说。况且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是晏辰除了兵权掣肘外,迟迟没有称帝的原因。现在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被南琨这么堂而皇之地宣扬出来,若是真的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怕甚?”南琨还想继续说,又被打断了。 “表哥,北晏陛下一日在位,就是陛下,这些于我北晏人而言,大逆不道的话,还请琨表哥不要再说了。恕君清不能抗旨和表哥组队,君清先行一步了。”说罢,晏君清没有再理会南琨的脸色,拉着缰绳,掉转马头,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了。 南琨看着晏君清的背影,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嗤之以鼻。姑父晏辰有勇有谋,敢作敢为,是一代枭雄,怎么生了个这么软手软脚的儿子?他看着晏君清走远了,才掉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策马而行了。 月熙霖在四人当中,看上去像是最无害的。他武功最平淡无奇,而且温和话不多,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与之形象相符的是,月熙霖并没有入山腹地太深。他年龄也尚小,不敢过于冒险。所幸这里虽然没有能给自己加分的野猪之类较为凶猛的猎物,但动物却不少,而且多没有什么攻击性。他拉弓射箭,姿势标准,动作流畅,准头也有,只是少了些力道而已。 而漠千狐,一入麓山山林便朝着山腹深处最危险的那片区域直奔而去。但是却在两区域的交界之处徘徊,迟迟没有进入,不知在考量着些什么。片刻,他耳朵一动,然后像属下打手势,众人均静悄悄地化整为零,钻进林子里躲了起来。 漠千狐刚刚躲好,身后南琨一行人便到达了。与漠千狐不同的是,南琨没有丝毫停留,直击危险区而去。而南琨进去之后,漠千狐也将所有人召唤而出,命大家动作稍轻,在南琨队伍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卫章以及一些武将,无论武功还是经验,都是顶尖的。所以若他们认真地打猎,简直就是在欺负那些娇生惯养的皇子们。他们就随意走动走动,顺便打打猎物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太关心他们的成绩。他们的存在一是能明面上保护各国使臣的安全,另外一方面,稍稍给他们增加一点压力和打猎的趣味性而已。 远处,卫章与晏君清不期而遇,两人互相对对方微不可微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朝着他们原本要走的方向继续前行了。 诺大的麓山迎来了近几年来最热闹的时候。因为除了几队参赛队员,隐匿的禁卫军外,尹风还带了一队人,正在悄悄潜入麓山之中。 看台上,主位上的晏君复仍旧正襟危坐,身旁跪坐的瑾瑜,由于起了个大早,现下困了,便趴在矮几上,打着瞌睡。晏君复将一件白色狐裘披在她的身上,然后将她的上半身从矮几上揽入自己的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继续熟睡。 瑾瑜感觉周围环境更加温暖和舒适了,也睡的更加香甜了。 第四十八章 遇刺 南琨及其随从十余人,从进入最为危险的区域开始,便放缓了脚步,开启了地毯式搜寻模式。他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这种狩猎活动北晏肯定会竭尽全力将危险程度降到最低,所以即便定性为危险的区域,也不会真的有什么危险。便因如此,他的警戒性降到了最低。将注意力集中放到了寻找猎物的身上。 南星东月一战之后,南星的国际影响力一落千丈,他如此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别人对他的轻蔑之意,所以对于第一名,他可谓是势在必得,如此才能一洗前耻。 远处的漠千狐,拉紧缰绳,身下的马儿也十分配合地原地踏步,不再前行。他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远远望向南琨的背影。许久,他对身后的随从们比了个手势,随从们纷纷将自己身后箭筒取下,从怀中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特制箭头,和自己箭筒里的箭替换。 狩猎中,为了方便区分每个猎物是由谁猎杀的,一般情况下,分配给每个人的箭,其箭头上都是有刻标记的。而漠千狐一行人换上的箭头,正好和晏君清手中的箭头相同。按照漠千狐的推测,南琨肯定会邀请晏君清组队,到时候南琨遇刺,无论生死,晏君清都百口莫辩了。 他这样做,一来,是为了挑拨北晏与南星之间的关系。虽然南星与东月之战,北晏拒绝派兵,已经让两国之间产生嫌隙,但晏辰与晏君清都是有南星血统的人,晏君复又亲政在即,若是晏辰拒不就藩,这北晏天下是谁的还说不准。一旦晏辰上位,今后南星与北晏的关系便又会暧昧不可言说,想再离间可就难了。二来,漠千狐是为了挑拨晏君复与晏辰之间的关系。不论将来北晏谁执政,现在晏君清在晏君复执政期内犯了错,后者必须给南星一个交代,想不处罚晏君清都不行。而这样,势必加剧晏君复和晏辰的矛盾,致使北晏内乱。由此看来,以晏君清的名义行刺,确是一石二鸟之计。漠千狐没有料到晏君清会拒绝南琨的提议,但现在换普通箭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而上。反正箭头一致,晏君清即便不在场,也脱不了关系。 待一切就绪之后,漠千狐带着十余随从,四散隐藏于丛林之中,对南琨一行人成包围之势。 此时猎人眼中的猎物——南琨,依旧对他身上将要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还在和部下愉悦地聊天,依旧在寻找猎物。 初秋天高云淡,风轻气爽,林子当中的叶子也才黄了尖而已。万籁寂静,只有窸窸窣窣马蹄轻踏的声音。伴随着一片黄绿相接的树叶落下,凌厉之箭破空而来,直插南琨后心。 麓山山脚帐篷里,瑾瑜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换了地方。她伸了个懒腰,从塌上起身,穿鞋下地,走到晏君复身后。 晏君复跪坐于帐篷中间一片长宽均逾一丈的虎皮之上,面前放着棋桌,他正在与自己对弈。 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晏君复嘴唇勾起,继续将手中的黑子落于棋盘之上。瑾瑜缓步行至晏君复对面,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坐下来。 她仔细观察了一会棋局,分析了目前黑白双方的走势,然后从面前的棋盒里拿了一枚白色的棋子,置于棋盘之上。晏君复见瑾瑜下落的地方,继续将面上的笑容加深,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有长进。” 瑾瑜没说话,等待晏君复落下一子之后,继续在他之后落子。 原本黑白对峙,晏君复已无从下手。现下瑾瑜接盘,两人的思路不同,晏君复又找寻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忽略的破绽。几招之后,白子已有落败之势。 瑾瑜在晏君复又落下一子之后,确定白子已经无力回天,便将棋子又投回了棋盒。她撇撇嘴:“好心帮你破局,你也不知道让让我。” 晏君复失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叫孙公公将棋盘收了,然后给瑾瑜去端热茶和点心。 此时,卫景进来了。他单膝跪于晏君复面前请安,而后道:“陛下,动手了。” “嗯。”晏君复点了点头,便让他退出去了。 一旁的瑾瑜,只吃着自己面前的点心,也不理会对面之人又打什么坏主意。 麓山猎场,破空箭矢继续朝南琨后心而去,南琨听到声音,想回头躲,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一枚暗镖不知从哪射出,将箭打成两截,原本朝着南琨而去的箭头也改变了方向,将南琨身旁的随从射伤。 这时已经从受惊中反应过来的南琨,拉着缰绳,让马儿转了两圈,自己环顾四周,始终不能知道冷箭和救了自己的暗镖是从哪里射出来的。他心头火窜起。 漠千狐见有人暗中保护南琨,一时也摸不准情况,是禁卫军?抑或南琨私自带了暗卫?心里没数的他没有着急射出第二箭,而是命所有人按兵不动。 而射出暗镖的尹风,带着千隐麒麟阁的人,隐匿于树上,更加不动。他接到的命令是暗中保护,但却即便南琨身死也不能暴露自己。 昨日,监视行宫的人来报,有人暗中找人打造箭头,尹风便命人去查。果然,顺藤摸瓜查到了漠千狐买通宫人,得到了第二日狩猎大会时晏君清所使用的箭矢,并打造与之一样的箭头。尹风便于昨日晚上,潜入行宫禀报此事。行宫不比皇宫,没那么大,守卫也没那么森严,再加上行宫的安全负责人是卫景,尹风潜入轻而易举。晏君复听过尹风的禀报之后,便将漠千狐的小算盘全部推测出来了。 树林中,寂静地只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没人敢大声说话,甚至没人敢大口呼吸。 南琨不习惯于这样的寂静,越是寂静,他越没有安全感。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喊:“是谁暗算的你爷爷我?有种的滚出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一战!别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他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了大地一阵震动,而后,便是一声怒吼。这声怒吼之后,他们的马都开始不安起来。 “是熊瞎子!”不知谁喊了一句,这时就不仅是他们身下的马更加躁动了,连人也躁动了起来。大家的手纷纷伸向背后的箭筒,将箭搭于弓上,箭尖指向吼声来源方向做防御准备。 片刻,一头灰熊便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人一马。此人是漠千狐的部下,隐匿于林中准备刺杀南琨时,被熊瞎子掀翻了。 第四十九章 大战灰熊 漠千狐的一人一马已经出现,他再继续躲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便命部下到他身后集合,现身。 另一边的南琨的人马,一见到灰熊,十人齐齐开始射击了。那灰熊壮硕,看上去十分笨重,但当十余只箭一起射来的时候,那灰熊竟然灵活地躲开了大部分。只在下肘的部分中了一箭,而且看上去箭伤的也不深。 中箭的灰熊看上去更加暴躁了。他原地跺了跺脚,张开双臂,怒吼一声,不顾南琨方向是否有箭继续射出,直接朝他们奔过去了。而南琨等人,看到黑熊袭来,拼命地射箭,但可能是大家都有一些慌乱,准头较之前,差多了。这一波箭雨,竟然一箭都没有中。 灰熊越来越近了。南琨一心就是想打这种凶猛的猎物来夺头筹,所以从没想过是不是逃跑,而是一只在想怎么能猎杀这头熊。 灰熊行至面前了,直接又掀翻了最近的人马。被掀翻的人,刚从马上摔下来,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灰熊一脚踩在头颅上,顿时脑浆迸裂。之前被掀翻的漠千狐的人并没有被踩死,可能是因为现在的灰熊由于中箭,开启了暴走模式吧。 此时,漠千狐的人已现身,他们在灰熊背后一起射箭。灰熊背后的皮比前面的还要厚,有一些箭明明射中了,但箭头却没有没入灰熊体内,而是弹了回来。只有漠千狐射出的那一箭,射到了灰熊的肩膀之上。灰熊此时暴躁地回过身来,看到远处的漠千狐,一时也忘记了是要找南琨算账,又从远处奔了回来。 漠千狐见灰熊皮厚,难以用箭伤其根本,便命所有人下马,手持长刀,选择和灰熊近战。 其实林子里的人武艺都不错,只要不自乱阵脚,有章法地进行攻击,一只灰熊而已,只会增加彩头不会造成伤害。这也就是禁卫军只驱逐了虎豹狼群等会对人造成致命伤害的动物而留下了灰熊的原因。 漠千狐一行人,用轻功很快便行至灰熊面前,十人对灰熊行程了包围之势。南琨见了,也不甘落后,也命大家弃了马,手持长刀纷纷加入战斗。 林子的另一头,并不像这边,战况激烈。晏君清策马而来,恰巧碰到了刚刚收获了一头鹿的月熙霖。月熙霖心情不错,便和他多说了几句,由于两人年龄相仿,越聊越投机,直至日头渐渐高了,才散了,各自打猎。 大概看了看月熙霖的战果,晏君清便心中大致有数了。 灰熊在二十余人的围猎下,很快便失去了主动权。它已身中数刀,虽然不是什么要害部位,但也失了些血,没有之前力拔山河的气势了。灰熊的攻击越发没有章法,人类的攻击便越有效。 很快,在灰熊露出破绽之后,漠千狐在部下的配合之下,飞身而起,直插灰熊的心脏。交战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灰熊终于倒下了。 而后就是南琨和漠千狐针对灰熊的归属权吵了很久。漠千狐声称自己之前便在追踪这只灰熊了,对着灰熊已经放了几箭,还有人马受伤,才将灰熊逼至此处的。没有南琨,灰熊一样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南琨想起来之前的冷箭,他没有纠结漠千狐是否是真的在袭击他,而是寸步不让,一定要分一杯羹。 远处的禁卫军看到争持不下,喋喋不休的两方人马,已经在讨论要不要再去弄头灰熊放进来了。 两人最终也没有吵出个什么结果,决定让北晏陛下给做个公正的决断。距离狩猎结束还有一点时间,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继续射猎。 在帐篷里和瑾瑜玩闹的正欢的晏君复,突然耳朵一动,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而后继续和瑾瑜玩闹着。瑾瑜见了,笑着钻进了晏君复怀里:“你又打了谁的坏主意?” 晏君复笑着捏着瑾瑜的鼻子:“怎么能是朕打别人的坏主意呢?明明是别人想设计朕,没有成功。” “哼哼,你那么狡诈,谁设计的了你!”瑾瑜撇撇嘴,仰面躺到晏君复腿上。 晏君复笑着将瑾瑜搂过来:“朕所做的所有事都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倘若真论起来谁更狡诈,恐怕连朕也只能对你甘拜下风。” “切,谁信。” 午时将近,林中各个位置的禁卫军都发出信号,召唤大家回程。晏君复和瑾瑜也整理了整理衣冠,回到了之前的高台上,等待皇子们归来。 各方人马都已经归来之后,清点猎物的小太监来禀,说是漠千狐方猎杀的猎物上所中之箭和晏君清所用的箭矢标记是一致的。 漠千狐便怒了:“你们分发箭矢的人给错了箭,便要将小王的战利品都算作你们北晏世子的吗?” 晏君复笑笑,命小太监下去了。说是底下人失职,让二皇子不必太在意。 针对漠千狐和南琨分赃不均,不对,分配不均的事情,晏君复因为漠千狐一行人出力更多,多分了一个熊掌给他。 宫人将结果清点出来了,虽然漠千狐和南琨猎杀了一头熊,但是所用时间太长了,之后他俩的猎物基本就没什么了。再加之两人将熊一分,就更不占优势了。 月熙霖拔得头筹,晏君清紧随其后。晏君复便将玄武七宿赠与了月熙霖。 而后大开宫宴,大家一起用午膳。 午膳之后,一直到后日离开朝阳郡,便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了。麓山猎场也可以继续使用,也可以在朝阳郡附近逛逛,晏君复都会派专人进行保护。 回至行宫的南琨,虽然很介意自己没有拿第一的事,但是回想起来,那支冷箭才是更关键的。 “殿下,就这么放过那漠千狐吗?我们不找北晏皇帝评评理吗?” 南琨摇摇头:“漠千狐一口咬定射杀熊的时候误射的,我们能拿他怎么办?” 而另一边漠千狐的住所,也在讨论相同的一件事。 “殿下,行刺之事还要不要继续?” “暂时按兵不动。怕是北晏皇帝已经看破了我们的想法。席间本王才知晓,那晏君清没有和南琨同行,却碰上了月熙霖,这绝不是偶然,怕是北晏皇帝安排的,为的是给那晏君清找个不在场的证明。北晏皇帝和晏辰父子之间的关系微妙,绝对不仅仅表面上的不和那么简单。还有那阻止本王射杀南琨的暗镖,有查吗?” “回殿下,我们的人已经将暗镖捡了回来,查过了,是军中之物。” “这就对了,北晏皇帝已经洞悉了我们的想法,必然会严密监视保护,我们做多无益反而露出马脚。计划取消,在北晏期间我们按兵不动。” “殿下,您要的女子已经在寝殿里准备好了。” “做得不错。”漠千狐笑的阴邪,言毕,便直奔寝殿而去。 第五十章 灯市 傍晚,夕阳西沉,余晖给朝阳城里里外外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临近中秋,配合着节日的喜庆,一年一度的灯市已经开了。所谓朝阳灯市,便是从八月初一开始,直至八月十五这半个月内,每当傍晚过后,朝阳城闹市街头所有的商铺摊位都会变成售卖花灯的。这里不仅有朝阳城本地的商贩,更多的是从外地来的,也有一些人是从外地特地前来进货的。正月里灯市便不再开了,所以很多人买花灯不仅是为了中秋,还要囤起来过新年。长此以往,朝阳的灯市不仅演变成了北晏最大的节庆用品市场,更加是一场传统的盛会。 伴随着天色渐暗,一盏盏明灯亮起,将整个长街照亮,如同坠落的星河一般。 夜色渐入,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人群中,一行四人,衣着华丽,气质不凡,十分打眼,其中还有一人是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在宫里的时候,瑾瑜就听闻朝阳城一年一度的灯市热闹非凡,今日看来,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望着街上鳞次栉比的摊位上挂出的星罗棋布的花灯,整个街上被点缀的万紫千红,瑾瑜只觉得眼花缭乱。她十分兴奋,也不顾摩肩接踵的人,就往人堆里钻。 晏君复见她如此忘乎其形,顾念着安全问题,还是将她拉回来,抱了起来。他们是微服出行,虽然带了暗卫暗中保护安全,但近身跟着的,也只有卫景和玉蘅两个人。这里人实在太多,瑾瑜又太过矮小,任由她瞎跑实在是不安全。 瑾瑜在晏君复怀里,自然不如自己在地下那么自由,想去哪去哪,想看哪个看哪个,想摸哪个摸哪个,所以一被抱起来就撅着个嘴,老大的不高兴。 晏君复拍了一下她的头,不再理会她,往人群中行去了。 这灯市除了玉蘅之外,其他二人也是第一次来。卫景很小的时候便被选拔进了禁卫军,所以基本上是没有什么童年的。而晏君复,出宫都是为了公事,自然也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所以不光瑾瑜觉得新鲜,就连晏君复和卫景两个大男人也是一脸的好奇。玉蘅只得默默地在他们身旁为他们讲解着这些灯和一些民间的习俗。 “这些是橘灯和柚灯,秋季正是这些橘柚丰收的季节。人们便将内瓤掏出,做成这样的灯。很多南边一些的人家中,过中秋的时候都是挂这些灯的。传说这橘灯最开始是天上的一位上仙为自己挚爱的狐妖所做的,每年都做一盏,做了几千年了。” 瑾瑜听了,很好奇:“神仙怎么和妖怪相恋呢?最后呢?修成正果了吗?” “相传那个狐妖修成了狐仙,两仙自然可以在一起了。所以民间的男子,中秋团圆时节,会为自己的心上人也做一盏小橘灯。” 瑾瑜听后点点头,默念回去之后一定软磨硬泡晏君复也为自己做一盏。而后,她又走到了一个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兔子摊位前,看到那些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们十分可爱,喜欢的紧。晏君复连忙为瑾瑜买了一盏,让她也能和这里的其他孩子一般,手也里有灯笼可以玩。 “这个是给小孩子玩的,叫做兔灯。传说月亮上面也有一只这样的兔子,夜夜对着月上桂树祈福。”玉蘅看着瑾瑜爱不释手的捧着自己的兔子灯,微笑着对瑾瑜说。 四人又走到了一个各种各样的红色灯笼的摊位前。灯笼虽都是红色的,但造型却各异,上面的图案也是五花八门的。 “这个叫万点红,是河灯。节庆时放到河中祈福用的。” “只有一盏,为什么要叫万点红?”瑾瑜不解的问。 “这里虽然只有一盏,但是中秋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放这种灯,到时的河面上,就是万点红了。” 瑾瑜点点头,拉着晏君复的衣角,示意继续往前走。 一圈逛下来,玉蘅和卫景手里面已经满是东西了。一行人行至河边,灯市期间,朝阳城内即便入夜也没有不热闹的地方。河边,有很多男男女女,多是相约逛灯市的,在这里歇歇脚。 瑾瑜也寻了个地方,叫玉蘅和卫景将买的花灯都拿来。瑾瑜蹲在了地上,先把自己精心挑选的万点红——红色金鱼造型的河灯点亮,放到了水里。将河灯放下水之后,瑾瑜双手抱拳于胸前,闭眼,虔诚地许了个愿。然后张开眼睛,看着那金鱼河灯一点一点地飘远了。她便又起身来,走到晏君复身边,叫他陪她一起放刚刚买的天灯。 “你买的怎么都是许愿地灯呢?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愿望要对着灯许?说给我听听好吗?”晏君复一边帮瑾瑜将天灯打开,一边小声呢喃道。 “不好,说出来就不灵啦!”瑾瑜对着晏君复做了个鬼脸,然后晏君复拿着天灯的两端,瑾瑜将天灯的火点起。 瑾瑜看着天灯一点一点的鼓起,在心中默念:“如果天上真的有神仙的话能帮人实现愿望的话,我希望我的寿命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我想多陪陪他。如果我走了,他一定会很孤单的。” 天灯越来越鼓,然后一点一点地升上了天,瑾瑜眼中也摇曳着泪光。她努力将眼中的湿润逼了回去,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待天灯已经飞远看不到了,她才低下头不再看了。她又从玉蘅手里拿回了自己的兔灯,然后牵着晏君复往河边的桥上走。她一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一边和晏君复说笑,仿佛刚刚伤感的不是自己一般。 快行至桥边之时,瑾瑜看到了前面桥上熟悉的身影,同时,晏君复也看到了。 对面的晏君清,本来在桥上远眺,不知道想什么,但是一回头,便看到了望向自己的晏君复等人,一时间心脏仿佛被攥紧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办。 片刻,他回过神来,确定了眼前的不是幻象,然后赶紧走下桥来,行至晏君复等人面前,欲行礼,便被晏君复阻止了。 “现下是在宫外,礼便免了吧。” 晏君清直起了身子,依旧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陛下,连余光都不敢看瑾瑜。晏君复见他如此紧张,心里也有些不忍。 “不期而遇,便是有缘,同游吧。”说罢,便拉着瑾瑜朝着河边一艘画舫的方向走去了。晏君清也在晏君复身后跟上了。 第五十一章 画舫共饮 那艘画舫是晏君复之前便命卫景准备的,本想给瑾瑜一个惊喜。 不过瑾瑜确实是惊喜的。她仍旧蹦蹦跳跳地上了画舫,结果船身一晃,她差点站不稳。晏君复便将她扶稳,嗔怪她也不知道稍微端庄些,年纪越大越跳脱了。 瑾瑜对他做了个鬼脸,继续往船上走了。 晏君清看到瑾瑜和晏君复如此亲昵,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何感想。吃醋是有的,但是他一向知道陛下和长公主关系甚好,他一直说服自己他们是兄妹,不该吃醋,但是心里还是闷闷的不自在。若说晏君复和瑾瑜是兄妹,那他自己和瑾瑜不也是兄妹吗?自己也姓晏,堂兄弟在血脉上等同于亲兄弟。 抛却这些杂念,晏君清也在晏君复之后走进了画舫。三人都进了船舱,画舫便在水面上开动了,向河道中央行去。 虽然晏君复因着瑾瑜的关系,吃晏君清的醋,对他一直都很疏远。但是自己毕竟是做兄长的,即便是从小不并亲近,也无奈血浓于水,总有一种无形的纽带缠绕着他们,自然而然的便会产生亲近怜惜之感。虽说帝王之家最无情,但是晏氏一脉最是重情。痴情是情,亲情也是情。 三人坐定之后,玉蘅便将准备好的晚膳端进来,一同端进来的还有一壶酒。 待玉蘅退下,晏君复笑笑,对晏君清说:“能喝一些吗?” 晏君清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在军中的时候,会喝一些的。” 晏君复听到这里的时候,拿着酒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倘若无事般继续之前的动作,将自己和晏君清面前的酒樽都斟满了酒。“让你入禁卫军之事,委屈你了,是瑾瑜不懂事胡闹。做兄长的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道个歉,现在就当是赔罪了。”晏君复这句话,说的含糊不清,没有说是作为瑾瑜的兄长,亦或是晏君清的。他说完,便举起了面前的酒樽。 晏君清上一刻还沉浸在让陛下斟酒的惶恐中,下一刻便听到这样的话,赶忙也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樽,对晏君复一敬:“臣弟不敢。” 晏君复饮毕,将酒樽放下,又说道:“不过军中却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朕看你长高了,结实了,性情也沉稳了不少。这次接待使臣的各项工作都处理的很好。回去之后,朕自会论功行赏。” “臣弟谢陛下栽培。”晏君清说罢,便又将两人的酒樽斟满。而后举起自己面前的,对晏君复一敬。 瑾瑜在一旁只管吃饭,她觉得这画舫的气氛本来就有些怪怪的,如果自己说话,便会更奇怪。所以她便很有自知之明的先将自己喂饱了,然后说自己要去甲板上吹吹风。 晏君复交代玉蘅看好长公主,便放她出去了,船舱里独留晏君复与晏君清二人对酌。 瑾瑜在甲板上,支着个脑袋,想听船舱里的对话,但是又听不清,片刻,玉蘅拿了件狐皮披风,为瑾瑜披上了。而后,立于瑾瑜身后,也不出声。 船舱里,此时的气氛较之前轻松了不少,晏君清也不像刚进来时那么拘谨了,只敢回答问题不敢说话。几杯酒下肚,晏君清又稍微恢复了一些自己欢脱的性情。晏君复见此,也很是欣慰。 两人从使团来访的诸项工作安排,安全防卫等公事,聊到了今晚的灯市,朝阳郡的美景,狩猎时的趣事等等。虽然话题不甚多,但是气氛很温和。 二人都喝至微醺,才一同启程回行宫。马车里,瑾瑜很好奇他们两人都聊什么两人表情都如此和谐,但由于晏君清在马车外面骑马随行,怕他听到,便没有张口问。随着马车颠簸,瑾瑜便渐渐睡着了。回到了行宫,晏君清先将皇帝和长公主送回了所居宫殿,才回自己的住所。他看到晏君复将熟睡的瑾瑜抱下马车,看到晏君复对瑾瑜满满的宠溺,自己心里也没有任何的不服气,只是满满的苦涩。 瑾瑜睡的熟,尤其是在晏君复怀里,就更加安心了,就连换地方也并没有打扰到她。 晏君复将她抱回她的寝殿,仔细地交代了玉蘅好好照顾,便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晏君复便又出现在了瑾瑜的寝殿里。瑾瑜还未起床。晏君复看着晨光照耀在瑾瑜睫毛之上,在眼睛下方投下的阴影,心里暖暖的,觉得面前这个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忽而玩心大起,抬手捏住了瑾瑜的鼻子。瑾瑜在美梦中感受到了窒息,不自觉地张开嘴巴,然后转醒过来。 她睁开朦朦胧胧的睡眼,待完全清醒之后,看清了捉弄自己的晏君复,佯装生气。她将晏君复捏着自己鼻子的手挥开,然后翻身向内,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不再理会外面恶趣味的人。 瑾瑜一系列的动作把晏君复逗的哈哈大笑起来,被子里的瑾瑜也在窃喜。晏君复笑够了,便对着床上被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一团说:“好啦,别闹了,赶紧起来了,今日朕带你去爬山。你难得出宫,不抓紧时间好好玩,要把这大好的时光都睡过去吗?到时候回了宫长日憋闷,可别跟朕哭诉。” 瑾瑜听到这句话,一联想到回宫之后的无聊,便乖乖地将被子掀开,一脸幽怨地看着晏君复。晏君复看她实在可爱,忍不住将自己的手在她脸上揉搓了几把,才起身,叫玉蘅进来伺候长公主穿衣洗漱。 早膳过后,瑾瑜和晏君复共乘一骑,卫景,和玉蘅分别乘一骑,四人三马,轻装上阵,前往麓山的另外一面。半个时辰之后,四人已经策马入山林了。 “若是累了,便跟朕说,我们停下来休息休息。” 瑾瑜点了点头:“还好。我靠着你坐,不那么累。” 林中又行了一段,瑾瑜已经完全记不清路了。虽然林中的路本就相似,但是这一路上她都在努力记住,现下,有些地方明明来了不止一次,她便迷糊了。 “我们没有走错路吧?”瑾瑜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晏君复一笑,并没有回答瑾瑜的问题。 第五十二章 生死相随 又行了一刻钟,瑾瑜才明白晏君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们果然没有走错路。只不过,是身在阵中。 “你为何会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晏君复一笑:“入个阵罢了,也是别人教的。天下之大,能人异士比比皆是。也不是朕生来就什么都会,招揽来,后天请教罢了。虽然用人不疑,但朕不会依赖任何人。”后面这句话瑾瑜真的懂了。 瑾瑜瞪大两个水灵灵的眼珠子看着他,很是心疼。这个人每日晨起练功,夜半还要挑灯到很晚。学习涉猎内容之广,筹谋事情之多。十几年来日日如此,所下的绝非常人之功。虽然有些人努力并不一定有用,但是像晏君复这种天资聪颖的,还这么努力,才是逆天。 片刻,他们已从阵中行出。行至山坳,在溪水旁,瑾瑜看到了一些正在捕鱼的年轻人。他们虽然为了下水方便,只着中衣。但瑾瑜看着,这些人的服制相同,像是军中的。瑾瑜被这个想法震惊了,他回头看向晏君复。 晏君复策马走向那些捕鱼之人。那些人远远看到策马而来的人,便整理衣袖上岸了。 领头的人先一步对晏君复拱手施礼:“请问阁下是?” 他话音未落,晏君复便亮出了手中的令牌。 那人一看到,便带着身后的人跪下了:“参见主上。” “你们继续吧。朕先去大营了。”说罢,便一拉缰绳,马儿沿着溪水顺流而上,复而又进山了。 三匹马并未撒开丫子使劲跑,而是中速,又行了一刻钟,终于看到了晏君复口中的大营。 依山的平地之出,绵延着无数帐篷。这里显然是一处驻扎营地。晏君复走到把守的士兵那里,又亮出了刚刚的令牌,那士兵见了,忙行礼,然后放行了。 晏君复一进营中便下了马,他将马牵给了旁边的一个小兵,自己带着瑾瑜,卫景等人朝着主营房去了。而主营房里的人已经得报,正在出门迎接。 “参见主上。”一个二十七八岁,将军打扮的人从主营房一冲出来,就对着晏君复一行开始参拜。 “平身吧,先进来。” “是。” “这里是麒麟阁的驻兵?他们都问你叫主上。”瑾瑜小声的问道。 晏君复还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笑到:“非也。” 瑾瑜对他翻了个白眼,暗想,我不问了,反正你总会告诉我的。 待几人进屋,晏君复才吩咐刚刚的将军:“袁将军,将校尉以上官职的人请来吧,朕有事要宣布。” 刚才那位袁将军得了令下去了,片刻便又带了七八个人回来了。 一行人一进门便跪下行礼:“参见主上。” “平身。”此时的晏君复不似以往单独面对瑾瑜时的温和,简单的两个字也透着无上的威严。 “朕今日来,是有一事要宣布。”说罢,将身旁的瑾瑜扯了出来,让她站的比自己还靠前半步。“这位是朝阳长公主。” 都是武将,没有文臣那么多繁琐规矩。大家听见晏君复的话,纷纷抬眼像晏君复身边的人打量。正打量着,晏君复又开口了:“靖宇军创立之初便规定了认令不认人,现在,我当着众位将军的面,将靖宇令传给朝阳长公主,以后,她便是你们的主上。” 他说完,便将手里的靖宇令交到了瑾瑜手里。瑾瑜下意识接过。 这时,瑾瑜感受到她身上的目光更加灼热了。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她这厢还未缓过神来,那边七八位将军便已经拜上了:“参见主上。” 瑾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愣愣地看着晏君复。 晏君复对着瑾瑜使了个眼神:“快叫他们平身啊。”瑾瑜赶忙点头,然后才回过神来:“诸位将军快请起。” 晏君复看着瑾瑜傻傻的样子,不由的觉得好笑,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瑾瑜。 他挥手让营帐里的人全退下了。卫景和玉蘅也在门口把守着,营帐里空余他们两人。 晏君复摸着身前小人的头,莞尔一笑,也不欲说话,反而是瑾瑜忍不住了:“为何,叫靖宇军?” 晏君复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变:“靖宇,取平定天下之意,不好吗?” 瑾瑜不知道这个人今天怎么了,就是一直逗她,不好好说话:“好了,你既然早有此意,早给晚给都是给。关于这些,你既自有考量,那我不多说,也不多问了。这山坳里驻扎了多少人?” “十万。”晏君复将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瑾瑜却又一次惊住了。她不是不知道十万大军的含义。 晏君复看着又一次变得傻傻愣愣的瑾瑜,觉得也玩闹够了,才开口解释道:“最近敏川陵川一带,活动相当频繁,若是晏辰拒不就藩,大战一触即发。各方面朕都已做好了准备,唯独你这里,朕始终不放心。你身子弱,即便练武也尚没有能力自保。”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这也怪朕,若朕当时不那么受制于人,你本也应当是足月降生,且父母双全,家人俱在,被当作掌上明珠一般疼宠。现下没有那么多人的爱,朕即便再宠你,也不能弥补十之一二。”他感怀了一番,又将话题引了回来:“这里本就是朝阳郡的地界,驻兵自然都归你管。不过是朕帮你先练着,你大一些了交还给你罢了。现下时机正好,虽然不多,但足够你自保了。如此,朕也可以心安一些。” 瑾瑜听他终于说完了,便走至他的面前,环上了他的腰:“你别再自责了,我从未怪过你。林氏的事情我虽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的头上。况且,我从未觉得幸福是依靠数量来衡量的。只要我能得到我想要的那份疼爱,便很幸福了。” 晏君复摇了摇头:“你没有过家人,血脉相连是另外一种感受。” “或许吧,但是我依旧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也从不羡慕。你只要知道,我从小到大,心中最重要的都是你就好了。世界上再没有比你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别说十万驻兵,百万大军给我的安全感都远远不及你在身边。”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开口:“你帮我想好退路,是准备要离开我了吗?” 晏君复听到这句话,回搂着瑾瑜的手也微微一颤:“有备无患罢了。” “不论你是怎么安排的,我都要在你身边。如果你有任何的闪失,我绝不独活。” 晏君复的心仿若被什么扎了一下,微微颤抖:“瑾瑜,你不必如此。” “我就得如此。我送你琴穗你都没能明白我的意思,那我今日便把话说清楚。我要与你,生死相随。” 第五十三章 找寂空 “我就得如此。我送你琴穗你都没能明白我的意思,那我今日便把话说清楚。我要与你,生死相随。” 瑾瑜用手撑开她与晏君复之间的距离,努力地抬着头,仰视着这个自己只有他及腰高的人。但认真的表情在瑾瑜尚稚嫩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晏君复听到这话,说不震撼是假的。纵使他再迟钝,再不想明白瑾瑜的意思,现在也不得不明白了。他与瑾瑜之间的亲呢,本就不似寻常兄妹那般,瑾瑜和晏君清一起玩时他会吃醋,他对瑾瑜的占有欲也绝不是哥哥对妹妹那么简单。晏君复一早便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现在这层纸既然由瑾瑜点破了,他不想承认都难了。他看着瑾瑜熠熠生辉的眼睛,大脑里却是少有的混乱。现在瑾瑜年纪尚小,很多事情也尚不明朗,江山的归属,自己的命运,瑾瑜的未来,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在自己不能确定是否可以给瑾瑜一个未来之前,晏君复并不想轻易地对瑾瑜承诺什么。 百转千回之间,晏君复微笑了一下。他摸了摸瑾瑜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呢?什么生死相随的,小孩子哪里学来的?以后别说这种傻话了。”他说完,不动声色地将瑾瑜放在自己腹部的手拿了下来,然后转头,像营帐门口走了过去,去和卫景说了什么。 卫景躬身领命,然后离开了。他也在卫景身后,踏出了营帐。 玉蘅也透过门帘,很是担心地往营帐里张望着仍旧立在原地的瑾瑜。两人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玉蘅和卫景都是练武之人,又站在门口。营帐内的动静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瑾瑜依旧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算是,被拒绝了吗?她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却不是该有的酸楚,而更多的是心疼。即便被拒绝了,她也是心疼晏君复的。晏君复对她的情意,晏君复自己不愿意承认,但是所有人都是看的出来的。他给自己肩膀上绑的东西太多,以至于,连简单的感情都不敢承认。 走出营帐的晏君复,此时也不知道该去哪。被拒绝的是瑾瑜,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凉风一吹,他稍微冷静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失态,便又回到了营帐里。 营帐里瑾瑜依旧立在原地没有动。她闭着眼睛,捂着心脏的位置,感觉心口有一些不适。刚才晏君复转身的那一刻,明明自己只是心疼他,但是自己再回想起来刚刚的场景,心口却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她脑子里总有一个相似的场景,在慢慢的和现在的场景重叠,她越努力想弄清楚是什么,心口便越疼。 在她终于忍不住要蹲下的时候,晏君复进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瑾瑜的不对劲,刚刚的逃避和心慌也抛之脑后了。他快走了几步,到瑾瑜面前:“瑜儿,瑜儿,你怎么了?玉蘅!” 晏君复将她放在打横抱起,这里是营帐,没有床榻之类的可以安放瑾瑜。 门口的玉蘅应声进来,也赶紧为瑾瑜把脉。 瑾瑜满头都是冷汗,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捂着自己的胸口。玉蘅把完一只手腕之后,将瑾瑜按压心口的那只手拿下来,努力探寻着瑾瑜的脉象。 她闭眼感知了很久,然后突然张开眼睛,抚上瑾瑜手腕的手指也哆哆嗦嗦的:“陛下,长公主此时的脉象,奴婢从未见过啊!” “什么!”晏君复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他真的慌了,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是好。 瑾瑜依旧捂着自己的心口,她虽然疼痛难忍,但是意识尚清醒,她努力地动了动嘴唇,全然发不出声音。 但晏君复还是注意到了:“瑾瑜,你想说什么?” “找寂空!”瑾瑜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在吐出了这三个字之后,晕了过去。 “卫景!卫景!备马,快!” 瑾瑜晕过去之后,晏君复反而不像之前那么慌张了。他用披风将瑾瑜裹了起来,门口的卫景已经将马牵了过来。 晏君复抱着瑾瑜,飞身上马。玉蘅和卫景也在他之后上马,然后三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骑出了大营。 第五十四章 亲政 第三日早晨,仪仗回程。 三位皇子也换乘了马车,跟在晏君复的銮驾之后。车队缓缓驶入建安城,而后分两路。晏君清和卫章带领三位皇子回了驿馆,晏君复则是和卫景等人直接回宫了。 马车上的瑾瑜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前的不适症状已经全部消失了。但晏君复仍旧担心,马车行的很稳很慢,马车上也换上了之前两倍厚的垫子,来让瑾瑜休息地更加舒适一些。 甘泉宫里,苟婆婆已经带着入宫时间不短的玉婉在等候了。这玉婉自入了甘泉宫之后,一直在由苟婆婆调教。现下不仅对宫廷礼仪悉数通晓,并且熟悉了瑾瑜的日常起居规律以及如何照顾。可以放到瑾瑜身边了。 又过了数日,八月十五这日正式到来。 从八月初一开始,这建安城内外便都已经有了许多明显的变化。首当其冲的便是由于使臣来贺导致的建安城的戒严和宵禁令。北晏已经二十五年没有实行过宵禁制度了,虽然宵禁令明文规定只有一个月,但对于百姓生活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这也无形之中让百姓感受到,这北晏,怕是要变天了。 晏君复一早便安插了人手在晏辰封地周围以及东边边境,严密监视晏辰手中军队的一举一动。任何异常的调动,消息都会立即由千隐麒麟阁最快且严密的方式传递到皇城之中。 其次便是晏俞在南疆已待满五年,一月前便接到圣旨,回朝述职。晏俞虽没有带多少人马,轻车简从速度也很快,八月初七便已抵达建安,驻扎在城外,等待陛下召见,才可回家。这也给予了晏辰一定的压力,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这几年来,朝堂之上,晏辰早不能一人独大,晏宿对其多有打压。在都城换防,晏俞回京等事情上晏辰党并没有沾到什么便宜。晏辰若想攀正位,眼下并不是什么好的时机。 八月十五辰时,晏君复金纹黑袍朝服坐于金殿上方,在接受了百官叩拜之后,孙公公宣读晏辰就藩圣旨。 晏辰在众目睽睽之下,傲然跪于金殿中央,而后双手缓缓举过头顶,将圣旨接下。晏君复为了犒劳皇叔的劳苦功高,特地赏赐了金银财宝,车马牛羊无数,让其带回封地,还将其封地三年内各项的贡税减的减,免的免。 就藩早就在晏辰的意料和计划之中,唯一晏辰遗憾的是,此行不能带走晏君清,可能会给以后埋下什么祸患。 早朝之后,陛下銮驾带领百官前往城外祭坛,举行祭月仪式暨加冠礼。 加冠礼上,华老王爷晏宿早已热泪盈目。他作为晏氏宗族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人,担任正宾,晏辰为赞冠者。在晏辰正式宣读了帝王的加冠祝词之后,他和晏辰分别为其赞冠加冕。北晏就连民间也没有取小字的习惯,再加之帝王的小字,也没有人可以叫,所以三加礼之后,仪式便算是正式结束了。这也是北晏河东月这两个极为相似的国家在礼仪方面最大的不同。 礼毕回宫,今日本就是休沐,百官不必去各个部门上班,所以冠礼结束回城之后,四品以上的在都任职官员便要准备重新入宫,参加中秋夜宴了。 第五十五章 中秋夜宴 晏君复回到甘泉宫后,瑾瑜急急忙忙从寝殿里跑出去迎接。她跑的有点急,没有来得及刹住车,一下子便扑到了晏君复的怀里。晏君复顺势将她抱起,捏着她的鼻子,假装嗔怒道:“注意仪态,庄重一些。” 瑾瑜笑了笑,不以为然:“这里又没有外人。“然后她便开始把玩晏君复头上冕冠的珠串。晏君复自从戴上这个冕冠之后,整个人也更庄重威严了,脸色再没有小孩子的一丝影子了。 晏君复抱着她走入正殿,轻轻将她的手拂开,又将她放回地上。然后才摘下自己头顶的今日新加的东西说:“这个还是有些份量的,第一次戴还真的不习惯。”语气中透着一丝埋怨。 瑾瑜听了,直接“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晏君复也在瑾瑜大笑之后跟着轻声笑了。 一晃眼,月上中天,香竹雪海内早已吹竹调丝,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晏君复身边依旧是瑾瑜,陈钰堂由于待产,请了假并没有出席。左下首坐的是三位皇子,右下首是晏宿,晏辰,晏俞以及晏君清等晏氏皇族。其余各大臣也按照自己品阶,有序地坐于席间。人数虽然众多,又佐以歌舞,但席上却并不嘈杂。各位大臣面前的吃食也很少有动过的痕迹,只是大家酒都陪着喝下了不少。不过这种筵席,酒都是宫廷特制的,醇香但度数却不高,以防有人不胜酒力,失了礼。 又一场歌舞结束,三位别国皇子分别献上自己带来的贺辰礼物。晏君复笑着,一个个地命孙公公收好,然后再赠送了之前便已经准备好的回礼。而后便从皇族开始,到大臣,大家纷纷开始进献自己的礼物。晏君复一一微笑谢过,心里却在念叨,第一道圣旨便要废了这生辰礼这一项。大家进献的礼物无非古玩字画等用来摆设把玩,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东西。但是每年光这一项开销,白白浪费掉了不知道多少银子。入了库的东西又不能卖,只能摆在那里慢慢积灰,而这生辰收来的礼物也不能赏赐人,怕不吉利,折了收礼物人的福气。 大家都酒意微酣,筵席进程也已经过半。晏君复收下礼物,对各位大臣敬酒以示感谢。刚刚放下酒樽,孙公公便在晏君复耳边悄声说香竹雪海门口的侍卫来报,玉芙宫伺候的宫人来了,禀报陈夫人已经发动了。 晏君复心下微惊:“怎么这么快?应当还有十几日才对。” 瑾瑜握了握晏君复的手,说自己先过去,让他等筵席结束再去。晏君复点了点头,让瑾瑜一切小心。 瑾瑜点了点头便和众位大臣告辞离开了。瑾瑜离开后,晏君复也有些心不在焉了。直至筵席结束,晏君复才出现在玉芙宫。瑾瑜已经在偏殿坐了许久了,玉蘅玉婉均陪着站在身侧。 晏君复来了,没有去正殿询问情况,而是直接去了偏殿。 晏君复来了,玉蘅和玉婉也十分自觉地退下了。 “刚刚玉蘅说,太医和稳婆禀报,胎位十分正,生产应当会十分顺利。” “不甚重要。只是万一生的是儿子,岂不是又要被催着立后了?”晏君复心不在焉地笑了笑,然后在瑾瑜身旁坐下,便又不说话了。 夜终于深了,玉芙宫正殿里的嘶吼叫喊声还是不断,听的晏君复更加心烦了。但是为了显示自己对陈玉蘅的“宠爱”,只能呆在这里。好不容易孙公公来了,询问是否先回甘泉宫。这生孩子一生便是好几个时辰,还有一些会生一整天也说不定。不能让陛下在这里守一整夜啊。 晏君复点点头,然后去正殿门口瞧了瞧,象征性的和伺候的宫人太医嘱咐了几句,便带着瑾瑜回了甘泉宫。 瑾瑜一回去,便喊饿,说自己在席间都没有吃饱,而后又陪着在玉芙宫坐了半宿。 晏君复敲了敲她的头顶,笑着问:“那你想吃什么?” “让玉蘅去准备小西瓜。” 说完,又一脸坏笑地看着晏君复:“你今日还没吃长寿面吧?想不想吃?” 晏君复似笑非笑点点头。然后瑾瑜便说道:“我也想吃!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哪里有过生辰的人自己为自己下长寿面的?应当你下面给我吃才对吧?” 瑾瑜摊摊手:“我又不会。再说灶台太高,我也够不着。谁下不一样吗?你去,然后我们分着吃,怎么样?” 晏君复无奈摇摇头:“唉。朕这个生辰过的啊。不能独享一份长寿面便罢了,还要自己下厨房。”他说完,便回了偏殿,将自己的朝服冕冠全部换下,去了甘泉宫的小厨房。 玉蘅在一旁,也很无奈:“公主,你让陛下亲下厨房,怕是不妥吧?” 瑾瑜却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妥的?陛下哥哥宠我。” 玉蘅没再说话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晏君复端了一个托盘回来了,托盘上赫然端放了北晏陛下亲手为自己煮的长寿面。虽然不是一整根,但晏君复第一次做,面条还如此粗细均匀,已经很不错了。汤底用的是厨房里常备的鸡汤,晏君复只是在上面加了少许青菜和葱花而已。 瑾瑜一闻到香味,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也不等晏君复,先行品尝了起来。 “嗯,不错,可造之材啊!”瑾瑜闭眼品尝的津津有味,还点点头,笑眯眯地对着晏君复得瑟。 晏君复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不知为何,今日觉得这个人格外的无耻。 “越大越没了规矩,看来朕真的是太宠你了。” 瑾瑜笑呵呵地将另一副筷子递给了晏君复。其实席间,晏君复也没有吃很多东西,又在玉芙宫坐了很久,自己做面条的时候便已经饿了。 遂他接过筷子,便开始吃了起来。两个人争抢着,一碗面条很快便被分食干净了。 瑾瑜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然后叫来玉蘅将面前的碗撤了下去,并将小西瓜端了上来。 “今日朕生辰,收了很多礼物。朕还亲自为你下了厨房煮面,不知道你为朕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瑾瑜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很是无辜道:“啊?还要准备礼物啊?” 晏君复假装生气了:“今日朕生辰,还万事都依你,你竟连份礼物都不给朕准备吗?” 瑾瑜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进了内殿,片刻再出来之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寝衣。 “喏,我做的!送给你!以后每年你生辰的时候都为你做一件!” 晏君复将衣服小心翼翼的接下,装作不甚在意的说:“一件衣服便打发了朕?” “你不喜欢便还给我,我送别人去!”说着,便要强抢。 晏君复连忙将衣服放到身后藏着,令瑾瑜扑了个空,一下便撞到了晏君复怀里。 她抬头,看着晏君复,此时晏君复也低下头来看着她。 第五十六章 尘埃落定 晏君复连忙将衣服放到身后藏着,令瑾瑜扑了个空,一下便撞到了晏君复怀里。 她抬头,看着晏君复,此时晏君复也正低下头来看着她。 晏君复眼神深邃,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瑾瑜看的入神了,还是晏君复最先反应过来,轻咳了一下,然后摸了摸瑾瑜的脑袋,起身了。 “朕先去把寝衣放了。”然后便匆匆出去了。不知为何,瑾瑜看着他的背影竟有些难掩的狼狈。 出了寝殿的晏君复一回到了偏殿,立马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他抬头大口饮下,而后平复了很久,扑通扑通的心脏才恢复了应有的频率。他面颊微红,盯着自己手上的寝衣很久,仿佛要盯穿一个洞。而后他才慢慢踱步入内殿,将寝衣仔细地收好。 夜色本已深,正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回瑾瑜那边时,卫章回宫了。晏君复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轻松什么。他将卫章带到了书房,并交代孙公公去瑾瑜那里嘱咐一声,说自己有事,让她早点歇下。 正殿里的瑾瑜,望着书房里燃起的灯火,和窗户上映出的两个人影,微微叹了口气。她招来玉蘅,吩咐抬热水进来,沐浴休息了。玉蘅看瑾瑜似有心事,但也不好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瑾瑜起身时,玉蘅告诉她昨夜寅时,陈夫人诞下麟儿。 “哦?还真的是男孩啊。陛下去看过了吗?” “陛下一早就去玉芙宫了,这会儿估么着已经去早朝了。” “那一会我们也去看看吧,沾沾喜气。” 玉蘅听了,偷偷看了瑾瑜一眼,没敢接话。 “怎么了?”瑾瑜问到。 “陛下说,让公主今日不要出甘泉宫。”玉蘅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瑾瑜变了脸色。 瑾瑜听到,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不让去就不去吧,也不至于禁我的足。算了,先起身,练武吧。你去叫来玉婉,我们一起。” 她说着,从被子里坐了起来,却被冷空气激着,打了个冷颤。玉蘅连忙将衣服给瑾瑜披上了。 晏君复确实起了个大早,先去慰问了陈钰堂,而后匆匆赶着上早朝。而且昨日卫章走的又迟,满打满算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这让他的头有一些发昏。不过,这毕竟是亲政后第一日的早朝,晏君复还是打起了全部的精神来应对。 果然,早朝第一件事,便是有本启奏,现在陛下已然亲政,陈夫人又顺利诞下龙子,应当早日立后。 待下面的人一个个的都附议完毕后,晏君复由左至右打量了一遍朝堂上立着的神色各异的大臣们。晏辰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表情。自从晏君复亲政之后,晏辰倒是不像以前一样总板着个脸了,脸上多了些表情,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华老王爷和陈飏自然是全力支持。华老王爷是为社稷,晏君复早日立后,长子为嫡,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政权也会更加稳固。陈飏是为了他自己。自己女儿本就该是那个位置的,奈何一直拖到了现在。 晏君复当然明白华老王爷的一片苦心,但是此刻却不能理会华老王爷向他“噌噌噌”地投射来的目光。 这孩子不是我的啊!晏君复的内心已经在咆哮了,但是面上表情还是未变。 “陈夫人尚未出月子,这事急不得,况且孩子太小,位子太高的话,恐怕会折了他的福气,这件事,再议吧。”他只能这样含糊地敷衍着,然后立马转移话题,令百官奏禀其他政事。 为了稳定大部分臣子和百姓的心,看来拔掉陈飏的进程,需要提前了。晏君复如是想着。 早朝进行了一半,孙公公便悄声禀报,卫将军和小世子带着三位皇子已在殿外等候着了。他们是来辞行的。现在晏君复寿辰已经结束,三位皇子也该启程回去了。 三位皇子对北晏陛下表达了对受到款待的感激之情,而后晏君复也表达了对三位远道而来的皇子的感谢。 第二日,月熙霖,南琨,漠千狐三人便带着自己的人马车队,正式分三个方向,离开建安了。 而晏辰,也在五日后,八月二十早朝后,正式带着晏君复的赏赐和自己的一干人马,竖着金边红底,写着敏川二字的旗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建安。 前一天,八月十九的晚上,晏君清结束了禁卫军内的工作,从军营里回了王府。 他许久都不曾回来了。之前接待使臣的时候,虽然不用住军营,但为了使臣的安全和方便角度考虑,自己是住在驿馆里的。现在他在几月之后猛然进家门,反而有一些恍惚之感。 晏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拔高了一些,面容也和自己更加相像了,很是欣慰。不过晏辰倒是希望晏君清可以更像他的母亲。 “近来可好?军营里还呆的惯吗?”晏辰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如此温柔,可现下再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晏君清听到了,倒是很开心:“一切都好。虽然辛苦了些,但武功和功课都有进步。卫将军也很照顾我,虽然和是其他人同吃同住,但卫将军到底不动声色地为我开了小灶。” 晏辰听了,右手在晏君清的肩上轻拍了一下,然后便让晏君清和自己去书房内坐下了。 “明日,父王走了,要照顾好自己。服役结束后,便回封地去吧。这都城奢靡之地,到底不适合你。” “父王。”晏君清这一声叫喊,竟多了几丝委屈之意。 “听父王把话说完。有些事情,父王本不欲你参与,但你到底长大了,还是应当让你知晓。至于今后的何去何从,你大了,便自己决定吧。”他说着,顿了一下,看晏君清没有反对,才接下去,继续讲述关于晏君清母亲的一切,是怎样的人,以及死因。虽然晏辰尽量让自己显得客观一些,但到底难耐自己心中的悲戚,越说,便让越晏君清觉得心疼。 敏川王府里两人对月聊到天亮,甘泉宫里却一夜无话。 第二日辰时,晏君复带着一些品阶较高,位置较为重要的大臣,立于城楼之上,遥望送行。晏君清骑着一匹白色的马,在和晏辰最后道别之后,一拉缰绳,马儿掉头。晏君清也再没有回头,飒飒而去。 晏辰没有去看晏君清的背影,举手下令,命车队开始前行。 驰骋北晏朝堂之上长达十一年之久的晏辰,就这么平静地离开了都城建安。但却表面平静,暗泉涌动。也预示着新的纪元要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迁居未央宫 自晏辰正式退出北晏朝堂之后,晏君复之前有意收敛起的帝王的霸气便开始侧漏了。上位者的威严和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压令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噤若寒蝉。但这也不能怪晏君复,他也不是有意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自晏辰走后,不仅没有严办之前晏辰一党明面上的官员,反而给予优待。朝堂之上的官员结构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动。之前耽于一朝天子一朝臣说法而心情忐忑的官员也逐渐放下心来,安心地按部就班,各司其职。 年节封印,到了二月初二才重新开启。而一直在修建的朝阳长公主的宫殿——未央宫,年前便已竣工。太史局推算出来年后宜搬迁的日子正是二月初二这日。所以瑾瑜的生辰和搬家便一起办了。 今日之后,瑾瑜便八岁了。瑾瑜一直在加强锻炼,再加上苟婆婆母女为其搭配的药浴药膳。虽然她不明原委的畏寒和偶尔吐血症状依旧存在,但她整个人看上去却更加灵气充盈了。而且身高已有四尺,比她还大一岁的玉婉竟还没有她高。她倘若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说是十岁也有人信。 瑾瑜慢慢长大,晏君复越发的觉得和瑾瑜一起生活有很多的不妥之处,现在他反倒感谢当初瑾瑜所做的决定了。 随着瑾瑜年龄的增长,之前把她当小孩子一般亲呢的肢体接触总会让晏君复有些许的不自在。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已经不动声色的避免和瑾瑜过于亲昵了。 晏君复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瑾瑜小小的又很可爱。而他虽然自己努力压制,但是不可否认他是喜欢瑾瑜的。发乎情,所以偶尔跟瑾瑜过于亲近的时候,会有丝丝旖旎的感觉。但是晏君复一直在逃避这种现象。他一直都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感情,就连瑾瑜之前和晏君清亲近的时候,晏君复也是吃暗醋,并不曾明目张胆过。瑾瑜毕竟是小孩子,他越有这种感情,便越觉得自己禽兽,故此,越发的克制了。 “君复哥哥。” “君复哥哥。” “晏君复!”瑾瑜叫了很多次,放大了很多倍声音,才将晏君复的神思拉回。 “你在想什么呢?都没听到我叫你嘛?”瑾瑜不高兴了。 “没什么,朝堂之事罢了。”回过神来的晏君复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连忙转移话题:“怎么了?” 瑾瑜看他回过神来了,便开心的提起自己的裙摆,在晏君复面前转了个圈:“这身衣服好看吗?” 瑾瑜以往的衣服以颜色艳丽居多,今日却穿了天青色的裙子,上面绣满了白色的玉兰花。但反而是这种淡雅的颜色,才衬的瑾瑜气质更加高洁,容貌更加秀美了。 晏君复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的小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么大了。这一看,便又失了神。 虽然仅仅是一瞬间的晃神,却又被瑾瑜瞧了出来。 “喂!晏君复!你今日怎么了?”瑾瑜不高兴的大喊道。 再次回过神来的晏君复嗔怒道:“没大没小的,规矩都学哪里去了?朕的名讳岂是能随便喊的,小心被人听了去!” 瑾瑜冲她做了个鬼脸:“我敢喊还怕别人听吗?能奈我何?但是你今日究竟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晏君复又恢复了温婉的样子:“无事。你往日还穿的艳丽一些,怎的今日生辰,反而穿的如此素净?” “不好看吗?”瑾瑜说着,又转了个圈。 “好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赶紧过去吧。”他说完,便先一步出了寝殿门,往甘泉宫外走去了。 瑾瑜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才道:“玉婉,我们也走。玉蘅你留下来指挥宫人收拾东西,记得,全搬走!什么都别留下!” 玉蘅看着自家公主小孩子脾气又犯了,也不由得失声笑了一下。所幸瑾瑜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听到。席间,瑾瑜好像还在生气一般,但是碍于是公众场合的原因,也没有太不给咱们的陛下面子。可是午宴一结束,瑾瑜便也没有等晏君复,先回去了。 瑾瑜习惯性地走到了甘泉宫的门口,正要踏进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迈出了一半的脚又缩了回来。她在门口负气似的跺了一下脚,然后掉头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中正在安排工人整理长公主一应日常用品的玉蘅,看到了这么早就回来的瑾瑜,也有些意外。 “公主,这未央宫还未整理好,现下正忙作一团,有些乱。您先去甘泉宫,晚上再回来吧。” 玉蘅这话是嫌弃自己碍手碍脚了?瑾瑜本来生晏君复的气,现下又转移到了玉蘅头上。 她沉着个小脸:“不去,我就在这呆着,你们收拾你们的,不用管我!” 玉蘅看见她这样置气的样子,越发地觉得好笑了。好在她这次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不然瑾瑜还指不定要怎么气呢。 咱们的陛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朝阳长公主神情落寞,一个人坐在未央宫正殿门口的门槛上,双手托着腮,整个小小的身影都透着无尽的楚楚可怜。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宫人也都是低着头绕过她,不敢上前打扰。 “瑜儿,怎么了?”晏君复看到这样的瑾瑜,上前来,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起来。 瑾瑜抬头,看到了进来的晏君复,撅着嘴,把头撇到一边,不欲理他。 “今日生辰,应该开开心心的,可不许像现在这样生闷气。” 晏君复见不论自己说什么,瑾瑜都依旧无动于衷。他心下一晒,无奈,只能也一撩一袍,在她身边坐下了。 瑾瑜见他坐下了,才扭头对着他一通指责:“你为何最近对我很是冷淡?今日就连我生辰,你都没有对我稍微和颜悦色一些!” 晏君复一听瑾瑜这么说,顿时哑言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真的不是故意冷落她的啊!他心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冷落。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瑾瑜见晏君复语塞,又瞪了他一眼,张开小手,伸向了晏君复:“我的生辰礼呢?” 这下子晏君复更心虚了。自己最近魂不守舍,神思飘渺的,竟然忘记准备生辰礼了! 瑾瑜单看晏君复此时窘迫的表情就知道了!她的小拳头立马便砸向了晏君复,晏君复也不敢躲。但毕竟瑾瑜没什么力气,雨点般的拳头砸下来,自己竟如同在疏通血脉一般舒适。 晏君复看瑾瑜发泄的差不多了,连忙将她的小拳头握住:“这次是朕错了,好吗?你想怎么惩罚朕,都答应你,可以吗?” “好,这可是你说的!这个条件我先记下了,等我想好了,无论你提什么要求,你都不许不答应!”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露出马脚 玉芙宫内,陈钰堂半躺于内殿的床塌之上,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儿。由于婴孩不过半岁,现在的孩子脸还有些皱,有些红,实在算不上好看,可陈钰堂抱着孩子的表情却幸福极了。她温柔的目光仿佛时刻被怀中的孩子锁定了一般,看着怀中懵懂地打量着世界的婴孩,陈钰堂口中轻声哼念着一些听不懂的词调,大抵是南星当地的民谣吧。 晏君复早朝之后,照例来看孩子。这基本上已经是每日必备的功课了。晏君复每日出现在这里的时辰和所待的时间竟和他自己每日上早朝的时辰一般,出奇的固定和规律。 他往往对陈钰堂只是很客气地说上几句,更多的关切都给了孩子。 又到了往日的时辰,苓寒从外殿悄声地走了进来,尽量不打扰到陈钰堂怀中刚刚睡着的小皇子:“娘娘,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陈钰堂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苓寒见她态度冷漠,心中冷笑:“娘娘,陈大人从宫外递进来话了,命娘娘的动作快一点。陈大人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陪着娘娘一起耗。即使娘娘耗的起,府内的白公子也耗不起了。” 陈钰堂不耐烦了起来,但是由于怀中的小孩子才刚睡着,她只能努力压制自己的声音和动作,心口窜上来的火也压着不敢发:“你们姐妹二人并非没有看到,我不是没有行动。可放出了那么多的蛊虫都如泥牛入海,得不到丝毫的回应。我能怎么办?” 苓寒听了,不以为然,她抬起头来,将全脸暴露给陈钰堂。她长了一双狐狸眼,眼角微微上翘,妩媚的很。只是身着宫女服制,平时又不多抬头,刻意掩没了自己的光彩。苓寒嘴角略带讥笑,虽然一直以来口口声声地叫娘娘,但语气却没有恭敬多少:“娘娘,陈大人可管不了那么多。再说,娘娘是真的无路可走了吗?还是心软不肯伤害娘娘的陛下啊?” 陈钰堂听到这里,眼角微微下沉,又看回了自己怀中的婴儿:“陛下身旁那么多人保护,滴水不漏,我怎敢莽撞冒险?到时候害的还是大人。” “娘娘还是自己掂量着办吧。是陛下重要,还是府中的白公子重要。” 正悄声说着话,外殿传来了一声:“陛下驾到——”的声音。 内殿里刚刚存在过的一切不和谐的动静都瞬间消失了,仍旧是一片祥和。陈钰堂抱着怀中的婴孩,表情多有怜爱。 晏君复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陈钰堂一见到,便将自己怀中的婴儿交给了苓寒,自己欲起身下地行礼。晏君复连忙截住势头。 “朕说过多少次了,你目前处在养身体的阶段,况且这里又没有外人,礼节什么的都免了吧!” 他说完,便在依旧在苓霜刚刚搬进来的凳子上坐下。虽然晏君复日日前来,但从来没有在床塌边坐过,更是没有和陈钰堂再像夫妻那般亲近过,一直是彬彬有礼。但这点也让陈钰堂觉得很生疏,心里不上不下的。 “朕今日来问问你的意见,小皇子周岁礼你想如何办?” “回陛下,一切按照规矩来即可,妾身没有特别的要求。”陈钰堂的声音乍一听软软绵绵的,但仔细听却又觉得透着一种悠扬绵延之感。 晏君复笑了:“你总是这般的循规蹈矩,这般的沉稳。朕倒是希望你能像你这年纪的女孩俏皮一些。”他说完,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而是简短点到为止地说了一些别的。而后,晏君复接过苓寒手里的孩子,抱了一会。见孩子睡着,也不敢逗弄。 时辰差不多了,也便离开了。 晏君复一离开,陈钰堂的脸色便立马白了下来,她捂着胸口,痛了起来。而一旁的苓寒视若无睹,并没有多看一眼。 待片刻之后,陈钰堂脸色有所缓和,她才抬起头来看苓寒:“如此,就可以了吧?我们就一起看看,那亲自种在陛下身上的蛊虫能带回来什么结果!” “白家的毒蛊之术果然名不虚传,未曾和人接触,也能种下,今日也让苓寒也大开了眼界。” “哼。”陈钰堂让她把孩子抱了下去,自己躺回了床塌里休息了。 晏君复离开之后,回甘泉宫里处理了一些政事,便又起身,去未央宫了。现在到了午膳的时间,他该陪瑾瑜用午膳了。 晏君复一进正殿,看到瑾瑜正在抄乐谱,也很是奇怪。正打算询问,瑾瑜便抬眼了,用一种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又从哪里回来,带来的这难闻的脂粉气?” 晏君复日日来,瑾瑜日日都是这样说的,他已经习惯于自动屏蔽瑾瑜的冷嘲热讽了。反正只要陈钰堂一日在宫里,瑾瑜便会一直这样。 但是瑾瑜这样,晏君复反倒觉得她可爱,心里还不自觉的有一些满足。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太美满,自己的受虐倾向逐步暴露出来了。 晏君复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做什么呢?为何要誊抄这些乐谱?” 瑾瑜也就是说说而已,她也不会真的小心眼到吃外人的醋。她正准备回答,鼻尖却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为了确定,她又靠近晏君复,仔细的嗅了起来。 晏君复见她这样,以为她还是在闹,很是不自在,连忙扶正她的身子:“做什么呢?没规矩。” “你就会说这三个字吗?”说着她捂着心口,总感觉这种味道会让她的心口有一些异样的感觉,但却不是难受。 晏君复见她捂向胸口了,立马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心口又痛了?” 瑾瑜摆了摆手:“没有,是别的感觉。玉蘅——”她说着,便将殿外和卫景正在悄声聊天的玉蘅叫了进来。 玉蘅一听到殿中叫了,立马和卫景打了个眼色,进去了。 “玉蘅,我觉得心口有异样的感觉,你帮我检查检查,是怎么回事。” 玉蘅连忙也跪坐了下来,仔细的为瑾瑜把起了脉来。但毫无意外,脉象什么都显示不出。 瑾瑜悄声说:“说来也奇怪,这种感觉很熟悉,而且是在闻到陛下哥哥身上味道的时候才会有。” 玉蘅马上捕捉到了关键点,立马向陛下请脉。 晏君复将手腕伸给她。玉蘅一摸到脉象,一瞬间,眼中立马闪过了诧异的光芒。待她将两只手都把完了之后,才又行礼:“奴婢不能确定,还需要叫母亲来。” 晏君复准了,很快,门口的卫景便唤了苟婆婆来。 苟婆婆进了殿,没二话就开始诊脉。她一摸到脉象,也是和玉蘅一样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晏君复看到了,和瑾瑜对视了一眼,然后等待苟婆婆的回答。 室内静悄悄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寄情 “是寄情。一种南星白家特有的蛊术。一个母蛊可以控制多个子蛊,但这种蛊本身对寄体是无害的,只是寄生于寄体上,吸收少量赖以生存的养料即可。它会寻找与母蛊寄体相似的气息,而后将消息传达给母蛊。至于母蛊寄生与何物之上,只有施蛊的人才知道。” 晏君复听了,思考了良久,并且很快地划了重点。 “南星白家?” “对,这种蛊的威力,可大可小,主要看施蛊者的修为和蛊虫的用途,是南星白家的不二秘传。白家是十五年前在南星比较有威望的大家族,但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遭灭族,从此在江湖上便失去了踪迹。至于是否有后裔幸存,也一直再无人知道。”苟婆婆说完之后,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而且,寄情对施蛊者的身体损坏很大,每次施蛊都要修养好一段时间。” “你是说,这蛊会影响施蛊的人的身体?那若此人怀孕,待如何?”瑾瑜突然插话到。 “自然是轻者会动胎气,重者滑胎。” 苟婆婆的话一出口,殿中所有人的心中均已了然了。 瑾瑜就一直奇怪,为何陈钰堂一个有武功且身体底子不错的人,怀孕后会三番两次的出现胎象不稳的症状。原本以为不过是争宠的手段罢了,可自己带着玉蘅去把过一次脉,分明不是装的。何况陈钰堂自入宫之后,甚少出玉芙宫,怀孕之后就更是宫门紧闭。原来一开始是为了避嫌,后来是身体支撑不住了。 “我们派的人一直回报一切正常,原来是因为陈钰堂用的方法不是人,而是蛊虫。只是这宫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陈飏如此大费周章地一定要安插妃子进来才能寻找的吗?” “这寄情不仅是用来寻实物或者人的,也可以寻找看不到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晏君复眉头轻微皱起。 苟婆婆神情不变,继续解释道:“魂魄和意念。所以名字才唤做寄情。寻找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据。” 殿中又陷入了一片沉默,殿内四人心中各有所想。 了解了始末之后,晏君复先让苟婆婆和玉蘅退下了,并且先让孙公公传膳。 “先填饱你的肚子再想吧。年纪小小的额却总是露出那种沉思的表情,一点都不天真,反而很怪异。”晏君复说的半真半假,瑾瑜也不欲理会他。 突然,晏君复似又想起一事:“你如何会对蛊虫有感应?” “大抵是体内的避毒丸吧。”瑾瑜随口说到,说完又看了一眼正在看着自己的晏君复:“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哪有你想象的有很多事情瞒着你一般,我也是真的不知。这些你想知道就去问老和尚,我也很想知道。” 虽然陈钰堂入宫一事颇多疑点还没有弄清,但拔掉陈飏的计划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晏君复虽然明面上对晏辰幕僚仍旧多有信任,但实际上已经在暗地里彻查每位官员的人情往来,是否贪污,信息传递等等的情况了。 尤其是林中鹤当年名单上的人,名单晏君复虽然完璧归赵了,但是自己却早已誊了一份,按兵不动就是等着亲政的这一日。 而自从四年前对陈飏的真实身份有所确定之后,晏君复一直在筹谋着拔掉这颗最大的钉子。四年的筹谋,已经让陈家这颗大树看上去盘根错节,但是树根内部却已经被分崩离析。晏君复的人私下里和陈飏幕僚有所接触,能拉拢的则拉拢,无法拉拢的已经暗地里收集了不知道多少各种方面的罪证,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拿下。 但陈飏亲眷不多,记录在册的仅陈钰堂一个女儿。而他在北晏朝堂之上一步步稳稳晋升并坐稳百官之首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首先,他自己真的干净的很,基本上没有任何把柄的那种干净。其次,没有亲眷拖累。想要抓到他的把柄便难得很。 一直等待时机的晏君复不想等了,决定主动出击。日日朝堂之上请奏立后的奏章令其不堪其忧。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晏君复继续日日去玉芙宫待一会,所有人都觉得日子一日比一日的平静。 皇子满月之时,晏君复却依旧没有给孩子起个名字。虽然陈钰堂明里暗里请求过很多次了,但是晏君复依旧回答,这是第一个孩子,起名断不可草率,一定要仔细斟酌过才好。 所以,大皇子周岁之时,没有名字的他并没有被录入玉碟。 周岁礼办的隆重热闹且非常的正常。但是周岁之后,按理说陈夫人有皇子傍身,正应当受宠之时,陛下却突然不怎么去玉芙宫了。先是接连五日都没有去,好不容易在第六日去了,坐了连往日时长的一半都没有,陛下和陈夫人便不知起了什么争执。宫人只知那一日,玉芙宫中寝殿的茶杯都被陛下摔碎了了,而且陛下离去之时,怒气腾腾,脸色十分难看。陛下甚少在宫人面前,喜怒形于色,所以针对陛下和陈夫人吵架之事,顿时讨论激烈,众说纷纭。 而就在大家讨论的正激烈的时候,长公主下令封口,并将以讹传讹最严重的为首的宫人拎出来整治了一番。虽说代掌封印的是陈夫人,但是长公主在宫中行事,从来不需要什么印鉴信物之类的东西,仅凭她本人跋扈的名声,分量就足够了。代掌封印的陈夫人也只不过代为处理宫中琐事罢了,时间久了,纵是有陛下宠爱和皇子,她在宫人心中的分量也更像是个管家而不是主子。 接下来十几日,晏君复都再没有踏足玉芙宫。直至陈钰堂终于肯服软了,邀请长公主一起游园,顺便请求长公主为其说情。 “你答应了?”瑾瑜回到未央宫,便看到了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宫殿,堂而皇之坐着的的晏君复。 “不答应怎么办?美人落泪,言辞恳切,我可抵挡不了。”说着,瑾瑜还学了一下陈钰堂楚楚可怜的样子。 晏君复笑骂了她几声。 瑾瑜玩够了:“不过说真的,我以前见陈钰堂还是趾高气昂的样子,这才一个月都没有,便硬生生地被你磨了脾气,那日在玉芙宫,你俩吵架,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晏君复眼睛一亮:“你想知道?” “嗯,嗯嗯。”瑾瑜连忙点头。 晏君复招招手,让瑾瑜靠近些,瑾瑜照做了,然后晏君复在其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保密!” 瑾瑜知道被戏弄了,佯装生气,打了晏君复几下,不再理会他了。 在宫人看来,陈钰堂的这一招也有用,至少陈钰堂约见过长公主之后第二日早朝之后,晏君复便又去了玉芙宫。 陈钰堂很是高兴,面对晏君复也是低眉顺眼,再不敢露出一点点不适当的表情。 二人的关系终于有了一些缓和。(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皇子生病 但就在那日晏君复去过玉芙宫之后,第二日早朝,尚书仆射陈飏便启奏最早一批入皇城的春茶在兰溪县辖范围内被劫。这件事之所以震动朝堂起源于晏君复正在推行实施的一项新政令。 西漠和北晏交界之处有一片茫茫的草原,土沃水肥,草长莺飞,培育的马种各方面的性能都是现在北晏普通军马的好几倍。但这片草原大部分都位于西漠境内,仅有少部分可供北晏使用。所以想要在边境大量培育这种马,不太现实。放牧过量会毁了原本的宝地的。而直接购买的话,由于所需量过大,会给朝廷增加一项很重的负担。 所以王衡提出,可以向西漠派遣使臣与之协商,以茶易马。 西漠地处大陆西北部,虽然在其更西的地方也有一段海岸线,但由于大陆上特殊的气流运动和大体风向是由东北方向吹向西南方向的,是以海上的大部分水汽并不能直接带到西漠陆地上。而北晏东月均幅员辽阔,西漠也地广人稀,当东南方的湿润空气到达西漠时,已没有什么效用。故此西漠大片荒漠,内陆河也极少,常年旱灾。由此导致土地并不适合种茶养丝。所以在北晏很常见的东西拿到西漠便会增值。如此一来,既能省银子又能达到目的。加之西漠游牧民族对待马种的培育,养殖等都经验成系统化,比北晏强很多。此行便是一举数得。 而这第一批上供春茶正是开辟茶马政策的试验品。现下在兰溪县境内出了事,兰溪县令等一干在职官员已经在接受双规调查了。消息传回建安,晏君复也很头疼。 因着这件事,晏君复也很忙,心情也烦闷,更加没有什么心情去后妃那里走动了。 晏君复连续五日没有再去玉芙宫,第六日的时候,玉芙宫中,小皇子高烧不退的消息,传到了甘泉宫。晏君复手头的事情一忙完,便匆匆忙忙赶过去了。 “怎么样,皇儿的情况如何?”晏君复一进寝殿,挥手令所有行礼的宫人起来后,便急忙开始询问。 陈钰堂早已是眼眶红肿,守着大皇子的摇篮守了一日一夜了,孩子太小,很多见效快的药由于药性霸道,不敢随便给皇子用,因此一天一夜了,小皇子的烧并没有退下。 而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相当危险的。若持续如此,纵使病愈后,也很可能落下病根。 陈钰堂在宫人都退下之后,直直的冲晏君复跪了下来:“求陛下,救救皇儿啊!宫中德高望重的太医均对皇儿的持续高烧症状束手无策。妾身听闻,长公主身边的婢女精通医术,求陛下恩典,让长公主的婢女为皇儿诊治啊!” 晏君复一听,急了:“几位太医,都说没办法吗?那可怎么办?” 陈钰堂哭的声泪俱下。不过此时任谁的骨肉血脉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都会像陈钰堂一样撕心裂肺吧:“几位太医都开了药,说是还是要靠皇儿自己挺过去。但是现下皇儿根本没有任何起色。” 晏君复一听,也很焦急,但还是先扶着陈钰堂起来了:“可是,长公主和她的婢女,并不在宫中啊!” “出宫了?” “对啊,今日一早的事情。你在玉芙宫守着皇儿,连吃饭睡觉都不曾,想是也没有心思关注长公主的动向。长公主今早便已经带着婢女去了卧佛山,恐怕要几日才能回来。” “卧佛山?不就在建安城外吗?不能急召回来吗?” “倒是可以,朕现在就去下旨。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往返卧佛山,即便快马加鞭也得多半日,既然马上就需要降温,还是要寻一些马上就能施展的法子。” 晏君复将陈钰堂说的一片茫然,晏君复见她很少露出这种不加丝毫掩饰的表情,也忍不住关心了一下:“你也别想太多。朕的皇儿,福气大的很,一定能挺过去的。朕留在这陪你照顾孩子,可好?” 陈钰堂仿佛被安抚了一般,也逐渐平静下来,眼眶中的泪水也渐渐止住了。 而另一边的瑾瑜,确实出宫,去了卧佛山了。车马虽然在瑾瑜强烈要求下行的极慢,但距离出发也已行了半日有余,已经行至卧佛山范围内了。 马车中的玉蘅,将炭炉上刚煮好的药茶为瑾瑜倒了一杯。 瑾瑜接过手中的药茶,先暖了暖小手,然后轻轻吹了几口气,才小口的啜饮了起来。 “公主,为何行的这么慢?如此岂不是很容易被陛下随后派出宫的信使赶上?” “信使快马加鞭且为了缩短路上的时间,必然不会选择我们所行的这条路。算算时辰,信使恐怕也已经出城了,只可惜,一南一北,怕是没有机会能碰到我们了。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山的另外一面,没有水。” 说罢,瑾瑜用食指轻轻勾起了马车的纱帘,看了看前面即将行到的小溪。正是之前和晏君复抓鱼的那一条,连山谷两岸的海棠花都没有变。风景依旧,但这次此行却只有自己。 玉蘅没再说话,她已经明白了瑾瑜的意思。既然避嫌就要避的彻底,让玉蘅几日内都回不去。但是只要玉蘅在卧佛山,皇帝急召,便是要回宫的。所以让瑾瑜现在也离不开玉蘅唯一的办法便是,瑾瑜现在也生病。 装病的办法有很多,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便是落水伤风。所谓招不在新,管用就行。瑾瑜行事一向看中结果。 说完,看到越来越接近的溪水,心里还在考虑,要不要真的下水走一圈? 玉蘅看着瑾瑜微微纠结的神情,便明白了,立马出声打断道:“殿下,不必真的亲自涉险。” “随行的护卫太多,总不能确定所有人都是衷心的。一旦由于一丝丝的疏漏露出端倪,被陈飏瞧去了,他有了警惕,陛下的这一招棋便不能轻易地赢了。” “但陛下也不会愿意长公主丝毫有恙的。” 正说着,马车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猛的停了下来。 瑾瑜被晃了一下,在玉蘅的帮助下,才将将稳住身形。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可是玉蘅还没有出马车,便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闻到了丝丝的血腥味。 玉蘅心里暗叫不好,她连忙退回了马车,看着瑾瑜。 此时的瑾瑜也已经从车窗处得知了目前发生的事情,电光火石之间瑾瑜心下已经有了计较:“玉蘅,我知道你有办法给尹风发信号。一会你先出去,告诉尹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现身。”(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受伤 “玉蘅,我知道你有办法给尹风发信号。一会你先出去,告诉尹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现身。”玉蘅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公主,如此恐怕不妥。毕竟来者不善,出宫前陛下曾特意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公主的安危是放在第一位的。” “我有分寸,当然不会将我自己置身险地。我有把握,信我!” 玉蘅看着瑾瑜认真的眼睛,终于咬紧牙关,点了点头。然后率先出了马车。 马车外,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所来的黑衣人下手狠戾,刀刀见肉。但禁卫军毕竟训练有素,而且人数众多。起先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吃了些许的亏。现下已经反应过来了,逐渐开始占了上风。玉蘅见情况尚且乐观,便安下心来,听瑾瑜的话,悄悄地对隐蔽在林子中不远处,暗中保护的尹风等人发送了信号,而后,便加入了战斗。 禁卫军好几道防线中间才是瑾瑜的马车,所以只要瑾瑜自己不离开,玉蘅还是可以先下车帮忙的。当玉蘅加入打斗之后,突袭的黑衣人就更加占不了便宜了,为首的一个人见此便发送了一个烟花信号。 玉蘅等人看到了之后,迅速进入了警戒状态,这种情况的信号,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请求支援的信号。 但玉蘅没有想到的是,黑衣人的这信号,增援来的不是更多的黑衣人,而是一阵箭雨。当玉蘅意识到不好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刻。箭雨来的突然,所以大部分人当箭雨袭来之时,出于本能反应,都是只能拿起自己的刀剑,挥舞着,防止自己的受伤。自顾不暇之时,很少有人能抽出手来替长公主的马车将箭挥开。 虽然射向马车的箭部分被挥开了,可是还是有一些已经击中马车,甚至有几只,是经无木头遮挡的车窗车门射入了马车之内。 玉蘅眼睛都红了。她飞速回到车前,正准备上车,便看到了还有一人,挥开身边缠斗的黑衣人,也以同样的速度奔向马车前,此人正是身着禁卫军服制的晏君清。 玉蘅没有来得及问他为何会在这里,和他对视了一眼便匆匆先上了马车。 晏君清也想进去,但是不知为何,他竟在车前犹豫徘徊了片刻,终究没上去,也没有敢询问瑾瑜的情况。他转而又冲入了黑衣人阵群中,加入了战斗。 此时的晏君清,被不可言说的情绪激怒了,他挥剑的动作疾如风,迅如雷,而且不似之前那般留有余地。现在的晏君清,一招一式都是用来将对方毙命的。 马车内,所幸瑾瑜并没有受什么很严重的伤,她一听到烟花的声音,为了以防万一,娇小的身体便躲到了方桌下。由此,躲过了大部分的箭矢。只是有一箭她躲闪不及,从她的胳膊上轻轻擦过,留下了一个血痕。 她对玉蘅道:“不碍事,只是对外要装的重一些罢了。你也不必出去了,外面的黑衣人交给禁卫军解决就是了。” 这么猛烈的箭雨,必不能持续太久。况且这个密度的箭雨,多半是用了什么一次性发射的机关,并不是黑衣人的人多。若黑衣人的人数够多,也不会尾随一路,到了这便于隐蔽和容易成包围之势的山谷中才现身。所以根据烟花发射之后只有箭雨并没有人来支援来看,黑衣人不会坚持太久。 果然,一刻钟之后,黑衣人见不会有什么进展了,为首的便打了口哨,撤退了。 玉蘅小心翼翼地为瑾瑜包扎好,这才想起来刚刚在马车前碰见的人。 “敏川郡王世子在随行禁卫军中。” 瑾瑜听到了,微笑了一下:“说起来,我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他看上去,还好吧?” “刚刚情况危急,奴婢没有机会打量。应该还不错吧。” 瑾瑜低下头,不知想了什么,抬起头在瑾瑜耳边,低声耳语:“我只是轻伤的事情,切忌泄漏,包括世子。你帮我配一些让我面容看上去比较糟糕的药,在我吃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见到我。” 玉蘅对瑾瑜的心思还是能够猜透七八分的,毕竟每日几乎所有的时辰都在一处。 待马车外逐渐恢复了平静,玉蘅才又下了马车。 她满面愁容,命一个人先回皇城送消息,然后命大部队加快脚程,赶紧上山。如此安排,众人基本可以推测长公主必然是受伤了。而被指派送信的人请示长公主的情况,不然进了皇城也不好交代,玉蘅才说长公主肩膀中了一箭,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也需要尽快医治。 玉蘅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讳旁人,故整个队伍目前都知道长公主受伤的消息了,包括晏君清。 待大部队进入卧佛寺之后,这队禁卫军的首领便也在安排好受伤的禁卫军救治工作之后,又带领了十来人的轻骑,去刚刚的战场清理。 长公主头戴斗篷,在玉蘅的搀扶下进了厢房之后,便再没有出来过。只有玉蘅时不时的端出一盆血水出来,再换上一盆干净的水进去。 晏君清没有跟随轻骑去打扫战场,但是也一直没有请求去厢房中见瑾瑜,这点倒是让瑾瑜很是意外。不过她也没多想,怕是因着规矩吧。 进入厢房之后,瑾瑜在屏风后休息,只听见窗户忽然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这屋内便又多了个人,是尹风。 这尹风倒是淡定,自己的儿子还在宫里发烧,他却在这里保护长公主。 玉蘅将瑾瑜平安的亲手手书交给尹风,尹风隔着屏风往里望了望。 “公主没事,不用担心。” 尹风点了点头,才像进来时一样,分明只激起了一阵风,人却消失了。 瑾瑜报平安的小纸条被尹风放到了小雀的身上,飞入了皇宫之内。宫内的晏君复看了,才放下心来。 之后,回宫报信的禁卫军才回到皇宫。 晏君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发了好大一通火,下令彻查。 由于长公主受伤不宜移动,不能马上回宫,晏君复便又调了一批禁卫军去卧佛山,保护长公主的安全。(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扫尾 卧佛寺晚秋院中,包扎好左臂伤口的瑾瑜临窗而坐,右手拿了本书,也不知有没有看进去。虽然已经服了药,面色看上去很苍白,但是还是难掩灵气。瑾瑜嘴角微微上翘,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公主又想到什么了?”玉蘅见瑾瑜心情不错,便好奇到。 瑾瑜才发现自己的不知不觉流露出的表情。她嗔怪地看了一眼促狭的玉蘅,没有理会她。继续看手里的书了。 片刻,厢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玉蘅绕过屏风,走到外室去开门。敲门的是玉婉。刚刚遇袭的时候玉婉和其他几个侍女在一处,玉婉跟着瑾瑜和玉蘅有练习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再加上她身体虽瘦小,但十分灵活。躲避了大部分箭矢,只在上臂中有一箭,但强弩之末,力道不大,并未贯穿。现下不仅自己处理好了伤口,而且还帮助卧佛寺的小师傅处理了一些伤势较重的侍女的伤口。 那边忙完了,玉婉赶紧来长公主处报道。 玉蘅一看到是她,连忙问:“你怎的过来了?伤势怎么样?” “敷上了药粉,已经不疼了。我来看看公主。我刚刚听说公主也受伤了,担心的紧。” 玉蘅看她一眼,又往屏风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只听屏风内传来了瑾瑜的声音:“是玉婉吗?进来吧。” 玉婉便跟着玉蘅进了内室。 玉婉看见窗下塌子上的瑾瑜半靠地坐着,左臂被吊了起来,加之瑾瑜面色苍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玉婉看到了这样的长公主,吓得差点哭了出来。 “怎的就伤的这么重?公主恕罪,玉婉来迟了。”说着自己还跪了下来。 玉蘅看了瑾瑜一眼,后者给了对方一个眼神,玉蘅会意,赶忙将已经跪下去的玉婉扶了起来。 瑾瑜这才笑着开口:“你何罪之有?难道这箭是你放的?嗯?” 玉婉看了一眼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的瑾瑜。有点小委屈的喊道:“公主!” 瑾瑜看到,笑的更甚了。片刻才恢复了严肃:“玉婉,你做的非常好,临危不乱,而且懂得照顾别人。继续保持啊!” 玉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瑾瑜又低声笑了一下:“你身上也有伤,这几日也不必做什么事了,先养伤,反正玉蘅在,近身的事情有她就够了。毕竟在宫外,一切从俭。先回去吧,帮着其他受伤重的人一些。嗯?知道吗?” 玉婉依依不舍地道了声“是”,才行礼下去了。 瑾瑜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对玉蘅说道:“世子在做什么?” “不知,是否让人看看?” “不用,只是有点儿好奇吧。后续工作应该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吧,也不见他过来。对了,伤亡情况怎么样?” “有一名侍女死亡,其余人多多少少都有受伤,但黑衣人的主要攻击目标不是她们,所以没有重伤的。禁卫军方面,没人死亡,但是有一半都受了伤,其中重伤者也有七八个。” “嗯。”瑾瑜应了一声。这时也有些饿了,便吩咐玉蘅去拿点吃的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望着一桌子看上去就无比难吃的青菜和矮桌对面盘腿而坐,笑容诡异的寂空大师,瑾瑜问玉蘅:“让你去拿吃的,怎么把老和尚也给拿来了?” 玉蘅强忍着笑,没说话。瑾瑜便让她下去了。 “阿弥陀佛,晏施主没有教过林小施主尊老爱幼吗?” “尊老爱幼?我自己就是幼,何况你老吗?我看你这七八年来模样一点都没变嘛!” 寂空笑了一下,没说话。 “别用你那种诡异的笑容看着我,我害怕。你个老狐狸,又不帮我,还来干什么?” “叙旧。” 瑾瑜给了寂空一个无比嫌弃的白眼:“我可不记得我和你有什么旧好叙的。我们不过见过两三次而已吧?再说,晏君复找了你那么多次让你帮我治疗吐血之症,你都一直在打太极,这次你竟然肯自己送上门来?我还当在卧佛寺的这几日都见不到你呢。” “老衲受陛下所托,照顾好长公主,自然是要来看望长公主的。” 瑾瑜将胳膊肘放到矮几上,撑着脑袋,看着寂空,半晌才道:“你们出家人不是以慈悲为怀嘛?你干嘛不帮我?真的要让我只活到十六岁,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吗?” 瑾瑜说着便委屈了起来,眼泪也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寂空正准备开口,瑾瑜便又打断了他:“别说什么时机未到,救人还讲究什么时机吗?我前世今生都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要一直过这种内心忐忑,随时准备着离开,不敢跟人过分亲近,有情不能抒发,有人也不敢爱的日子呢?” 寂空看着突然认真起来的瑾瑜,长叹了一口气:“因果必定是相循的,只是片雾障目罢了,终究有揭开的那一日,何必现在就开始执着?” “喂!现在活不久的人是我,你既不能共情便不要说那些风凉话!等等,你是说,我还有前世?” “何人无前世?” “老和尚你能不能说的明白一些?我最近时常做一些很熟悉的梦,可否跟这些都是有关联的?” 虽然瑾瑜以为问了也是白问,但是寂空却在片刻之后,给了瑾瑜一个肯定的回答:“有。” “那我八年后,真的会离开吗?” “这个不一定,要看林小施主的选择。” “我当然选择不离开啊!你至少给我一个方向,要如何做吧?你这样真的让我很迷茫啊!” “老衲给不了提示任何。老衲在这里出现已是有违天意,所以无论林小施主和晏施主怎么求,答案都是一致的。你们还是不要在无用的事上白作功夫了,还不如做点有用的。” “比如?” “享受生活。” 瑾瑜白了无趣的寂空一眼。说了半天,全都是废话,还不如低下头来吃菜。 瑾瑜不再理会对面的人,拿起了筷子,将青菜夹到碗里,配着米饭往口中扒拉。但是菜一入口,她难过的表情便又露了出来,她囫囵嚼了嚼,艰难咽下。 “你们每日都吃素,还不知道做的好吃一些。哎,出家人真辛苦啊。” 晏君复新增援的禁卫军已经到了,为了不给卧佛寺僧人的正常生活造成什么影响,禁卫军除了几人轮班守在晚秋院外,受伤的在寺中医治,其余人全部驻扎在寺外。在卧佛寺中便不用过于担心安全问题了,百年古刹,自有护院武僧。 刚刚的战场已经清理完毕,黑衣人一共留下八具尸体,周身衣物全部一致,是最普通的大街上随处都可以买到的衣料。尸体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物品,身体上也没有任何标记。这场遇袭根本无从查起。而后来禁卫军根据黑衣人逃窜的方向在林中进行搜捕,也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线索。林子中的痕迹都被人提前抹掉了,只能判断出,袭击瑾瑜的人是一伙训练有素的潜在势力。 甘泉宫中的晏君复在努力思索是谁策划的袭击,目的又何在?(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皇子夭折 目的?对!正在踱步的晏君复突然脑中一亮。 瑾瑜在遇袭之后下达的唯一指令就是命尹风无论如何都不能现身。那么,这目的便是为了试探吧?若真是为了取长公主性命,不会不多派人手,也不会只一击,中不中都撤退。 瑾瑜唯一因祸得福的便是不用下水也可以装病了,玉蘅也暂时不用回宫了。 而玉芙宫中,大皇子仍旧高烧不退,晏君复在甘泉宫不能久待,知道了情况之后,便又迅速赶回了玉芙宫,与陈钰堂一起针对孩子的病想对策。 陈钰堂自皇子生病之后,便没有再吃过东西,而且也不休息,就守在摇篮旁边。晏君复见了,也动了恻隐之心,走在陈钰堂身边,不动声色的点了她的睡穴,然后让苓霜苓寒将她扶到床塌上睡了。 陈钰堂走了之后,他慢慢俯下身来,看着摇篮中脸色涨红却不哭不闹的婴孩,心中默念:“就快了,别着急。” 瑾瑜在卧佛寺住了四日。每日寂空都会来晚秋院和瑾瑜下一会儿棋,聊一些有的没的。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瑾瑜的病的问题。 四日后的傍晚,宫中的信使来了,传来了噩耗,大皇子薨了。 瑾瑜得知了,并没有什么情绪或者表情的波动,只是写了一封内容为让皇兄保重龙体,节哀顺变,瑾瑜不日便回都城的书信,让信使带回了建安。 皇子薨了的当晚,建安城也有了些许变化。与尚书仆射陈飏交好的官员府邸门口不动声色地多了很多人,或是摊贩,或是乞丐。在大家还没有消化完皇子已经夭折这个消息之后,又一系列变故的消息从宫中传了出来。 首先便是在皇子薨之前,出宫半个多月归来苟婆婆一入宫便被召到了玉芙宫为皇子诊治,但是诊脉的结果却是皇子是服药导致的发烧。本来药效过了烧便可以退了,可皇子太小,药量太大,高烧便持续了下来。虽然本应当不会对皇子造成致命伤害,但由于发现的太晚了,现下已经有了可怕的后果。 晏君复当即大怒,命禁卫军将玉芙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各个宫门也下了禁令,暂时封锁。以防陈钰堂与宫外通信息,呼救。陈夫人软禁,一干人等也被关了起来。苟婆婆虽然尽了全力施救,但还是不能挽救皇子的性命。一岁多的皇子,就这么夭折了。 皇子夭折之后,痛心疾首的晏君复遂即下旨:陈氏争宠,戕害皇嗣,罪不容恕。感念尚书仆射劳苦功高,其女死罪可免,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永不得出。尚书仆射及其余亲眷府中闭门思过。 陈飏在皇子生病之时便隐隐觉得心中不安,一直在往宫中传递消息。但由于晏君复一直在玉芙宫,即便离开一段时间,也会留下来孙公公在玉芙宫,所以一直没能和陈钰堂取得联系。后来更是连消息都送不进去了。 在陈飏还在想对策的时候,噩耗传来。陈飏深感不妙,但下一刻,禁卫军和传旨的孙公公便一起来了。陈府里里外外便被包围起来了。 第二日早朝之时,大家看着第一排空着的位置,都眼观鼻鼻观心。尚书仆射是两朝元老,先帝在时便开始辅佐了,为人更是滴水不漏,颇受好评。但现在是因为皇子夭折而受牵连,谁人都不敢多言。 卯时,陛下一身黑底金纹龙袍而来,但即便隔着冕冠的珠串,还是隐隐约约看得到黑眼圈。估计是因为皇子夭折,一宿没有睡。 陛下哀伤,命百官有事奏禀,无事便退朝。可就在所有人都悲伤戚戚的时候,华老王爷将截获的尚书仆射陈飏与敏川郡王的书信呈上。 自古大臣和藩王私交都是大忌。虽然晏君复看了书信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但是北晏人人都知道,藩王一旦就藩,就必须切断和建安除皇帝外的一切联系。藩王无召不能来都,更不要说什么和百官之首传递书信了。而且,晏辰在朝时,和陈飏表面上并没有什么私交。 书信一爆出来,堂下顿时沸腾了,疑惑者讨论,原本的晏辰党此时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小心地用眼神互相询问。还有一些最近也有过书信往来的,更是裤子都快吓尿了。都是文臣,站队归站队,但是胆子都不是很大。 晏君复从听到华老王爷的禀报开始,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脸色阴沉难看的厉害。终于,他不发一声地站了起来,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晏君复仍旧不置一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金殿。 孙公公在晏君复离开之后喊了一声:“退朝——”便也跟着离开了。留下一帮摸不着头脑的人在殿下。 大家纷纷簇拥着华老王爷,询问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华老王爷被问烦了,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擅自揣测君心,诸位大人都嫌脑袋在脖子上待得久了吧?”说完趁大伙还在发愣之际,一甩衣袖,离开了。 晏君复离开了春秋殿,习惯性地来到了未央宫。看着空空荡荡的宫殿,觉得自己心里也少了什么。虽然日日都有通书信,但好几日都未见到人了,心中还是思念的很。 孙公公看着陛下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喊了声:“陛下?” 晏君复没说什么,又回了甘泉宫。 此时的浩淼山庄中,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山庄中的沉寂。苟婆婆抱着面色红润,恢复常态的婴儿,轻拍着哄着。但可能是因为母亲不在,环境也很陌生的关系,依旧哭个不停。好久好久,哭累了才肯停下来。 冷宫中的陈钰堂,同样哭的双眼肿胀到不行。眼泪都流干了,可是心还在哭。她现在最在意的并不是莫名其妙便被打入冷宫,而是自己的孩儿真的走了吗?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看他一面! 她已经哭闹了太久,不仅眼泪已经干了,嗓子哑了,而且身上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在冷宫的地上,仿若无骨,摊在地上。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孩子。 苓霜和苓寒已经被下旨处死,玉芙宫其他宫人都已下狱。变故虽大,但若不是陈钰堂的一门心思都扑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早会发现一切都太巧合,一切都不寻常。 现在一切已成定局,一切都无力回天。自己在这冷宫关着,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知陈府的情况。她和陈飏没什么父女之情,但自己的大哥还在陈飏手上。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哥,总算是能让她已经消沉的意志稍微振奋了一点。神志稍微有一些恢复的陈钰堂观察了一下四周,体内的寄情却有了反应。 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寄情的感应,形销骨立,颤颤巍巍地走入了内殿......(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大换血 又是短短三日,建安城中风云突变。 三日内,建安城戒严,不准任何人进出,城楼上近百名弓箭手待命,射杀所有往来信鸟,截获书信七十三封。三日内,春秋殿中不断有人被检举,罪名上至贪污,渎职,结党营私,纵亲行凶,戕害人命,下至狎妓,包庇,停妻另娶等,条条罪状均拿出了已凿实了的证据。晏君复接连发出十五道圣旨,禁卫军随同宣旨的公公一起,即时抄家,收押。 第三日卯时,晏君复在春秋殿发出第十六道圣旨,尚书仆射陈飏革职,终身监禁。 而之后,晏君复又接连发出数道圣旨,提拔各阶官员二十余名。其中,王衡连升三级,官拜尚书令,成为了新一任的百官之首。而之后华老王爷当朝请辞养老,晏君复三留,华老王爷仍旧坚持,言辞恳切。故,晏君复收其职权,保留爵位,世袭罔替,赏赐皇家别院,金银无数。 至此,北晏朝堂彻底换血。 三日内虽然切断了城内外的联系以及货物运输,但早有准备的千隐麒麟阁旗下产业依旧开张,出售粮食瓜果等必备物资,将此次清洗活动对民生的影响压到最低。 三日后,城门重开,长公主仪仗回宫。感受着建安城物是人非的气息,瑾瑜悄悄掀开帘子,看着高头大马之上,随车而行的晏君清,瑾瑜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何晏君复一定要让她出城。 晏君复本想去宫门口等瑾瑜回来,但细想之下又觉得此行欠妥,还是在未央宫等着归来的瑾瑜。 禁卫军将公主送至宫门之后,便回兵营述职了,车驾继续行驶至未央宫。自古入宫门,尤其是内宫,除了皇帝,所有人都是要用步行的。但瑾瑜向来是坐马车或轿撵,也没有人置喙过。或者说自从她连甘泉宫都住过之后,她做什么都没有人觉得是越矩。 瑾瑜一进未央宫,便看到了带着孙公公,苟婆婆和卫景卫章等人,站在院中等她的晏君复,十分开心。她连跑带跳地扑到了晏君复的怀里,好像之前沉着冷静的瑾瑜不是她一样。 晏君复顺手将她抱了起来,问到:“想我没?” “才没有想你,我想的是宫里的饭!老和尚的素斋难吃死了,你看都把我吃瘦了!” 晏君复大笑,捏了一把瑾瑜的确实好像是瘦了一点的小脸:“好,想吃什么,告诉孙公公,让他去尚膳房传膳。” 不仅晏君复想念瑾瑜,孙公公,苟婆婆都是看着瑾瑜长大的,这几日没有她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蹦来蹦去,也想念她的聒噪。就连卫章卫景这种平日里不敢显露太多情绪,还时常被瑾瑜捉弄的人都不习惯她不在的日子,主动跟着晏君复留在未央宫等她。 瑾瑜感激地看着大家,觉得内心都是满满的温暖。上一世父母对她甚为冷淡,她也不曾体会过什么叫做感情的接受与付出。这一世更是从出生开始就全族覆灭,但她却满满地体会了亲情,无缘由的甘愿付出与爱。她能够感受的出,他们对她不仅仅是对主子的忠心,而是对她这个人的疼爱。 午膳时,面对着一桌子的好吃的,难得这一次,晏君复全程没有往瑾瑜的碗里夹青菜,逼迫她吃。瑾瑜一块接着一块地吃着红烧肉,仿佛怎么都吃不够一般。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烦恼是吃一顿肉不能解决的,如果有的话,那就吃两顿。 午膳过后,瑾瑜又回到自己久违的柔软的床上休息了。坐了一上午的马车,瑾瑜浑身都散架了一般,很累。晏君复则在外殿看书,一如以前在甘泉宫的时候。 装饰未央宫之时,瑾瑜特地交代要和甘泉宫一模一样的,虽然礼部和工部都觉得不妥,但是晏君复觉得这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就随她开心了。 一觉醒来,隔着纱幔,瑾瑜隐隐约约地看到晏君复依旧在外殿的矮桌前跪着着写东西。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鞋,出了内殿。 “休息好了?”晏君复听到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头没抬,手下也不停,随便问到。 “嗯。”瑾瑜缓步走到矮桌旁,跪坐下来,很顺手地又拿起了墨块。晏君复处理公务的时候,除了瑾瑜在时,一般不喜有人在旁,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磨墨。 “你怎么都不休息一会?我看这几天,你也瘦了些。” 晏君复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写着,随口说道:“虽是筹谋多年,但依旧是快刀斩马,若是后续工作不能处理好,必是后患无穷。现在辛苦一些也是应该的。” “你一朝拔去晏辰朝堂之上深入多年的钉子,今日城门开了,最迟明日,消息便送去敏川了吧?晏辰狗急跳墙怎么办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朕也不是泥捏的。更何况。”晏君复停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笔,继续说:“只要世子在建安一日,敏川王便不敢轻举妄动。” 晏君复说着,看着瑾瑜磨墨的小手,有些微红。便叫玉蘅进来,给宫殿里添了一个炭炉。 现在是十月中旬,今年的秋天格外的短,现在就已经能能够感觉到属于冬天的干冷刺骨的寒风,瑾瑜更是已经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熊。 瑾瑜放下手中的墨块,在旁边的炭炉上烤着双手。 突然想到了去年初雪的梅林之行,便又道:“今年初雪那日,我们依旧去梅林吧?” “好。”晏君复应了一声,然后继续低下头批阅奏章了。 浩淼山庄中,尹风终于结束了保护长公主的任务,归来了。 他踌伫不前,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了厢房,来到了摇篮边。看着里面的小婴儿,他有点怕,又有点陌生。这毕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小孩,而且还是自己的孩子。这种感觉很奇妙。 尹风此人长相极为俊美好看,一双狐狸媚眼更是水波千动。在江湖上闻名的不光是潋滟剑法,还有风流不羁,处处留情的花名。他虽然在晏君复面前很低调,但是他的实力精分大家都知道,晏君复也不点破。 尹风大晏君复六岁,幼年时被晏君复的母亲捡回,在浩淼山庄长大,武功也是晏君复的母亲亲自教的。所以和晏君复之间不仅是主仆,更是师兄弟的关系。这也是当时陈钰堂入宫之后,晏君复毫不忌讳的就让尹风当替身的原因。除了他,晏君复也想不到第二个更为合适的人了。 无论尹风想不想要,这毕竟是他的孩子,所以晏君复还是想办法将孩子送出宫了。若继续留在宫中,他的母家覆灭,即便他能安然无恙,以后长大的过程也会十分坎坷。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趁没有记忆的时候便送出宫,让他靠谱又不靠谱的父亲亲自养着。 当时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尹风没有反对,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个和自己没有什么感情的人,和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名多出了的孩子,尹风心里是没有当回事的。但现在看着面前的小婴儿,尹风心里有一瞬间是感谢晏君复所做的决定的。 血脉使然,只用见一面,情感便被维系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乌金云纹匕首 半个下午过去了,晏君复终于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得了一会空。瑾瑜也磨墨磨的手酸,跪坐的腿都麻了。她伸伸懒腰,对着刚刚放下手中笔的晏君复笑了一下。 晏君复也回以了一个微笑。 而后晏君复叫来了苟婆婆,让她讲述南星之行的收获。从寄情蛊被发现之后,晏君复就让苟婆婆明面上以探亲为由,暗地里去查那蛊虫了。苟婆婆来自南星,对当地的情况熟知,又对毒,蛊,和医三方面都颇有研究,所以由她去是最佳的人选。 苟婆婆进殿行礼之后,晏君复便让她坐下。她也不推让,在矮桌前跪坐下来。 “老奴此行,虽然查到了白家寄情蛊的子蛊解法,但白家的人都已不在了,关于白家灭门之事的来龙去脉,依旧不知。但老奴反复确认过,能使用此蛊的一定是白家嫡系,所以陈夫人的身份应当可以确认。” “无妨,白家的事情我们直接审问。可有查到如何寻找母蛊的寄生处吗?” “现在不行了。十几年前的寄情确实是寄生在物品之上,而老奴此次回去,打听到现在白家的寄情母蛊在识物之后,由施蛊者随身携带。寄情现在应当是在陈夫人那里,但之前识过什么,除了施蛊者,再无人能知道了。” “嗯。”晏君复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那老奴先给陛下解蛊吧?” “好。” 解蛊时,晏君复让瑾瑜出去了。这种东西都是种上容易,要解开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半个时辰之后,苟婆婆终于在晏君复的血管之中挑出了这个小虫子。没有激活前的寄情子蛊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黑点,肉眼基本看不到。但短短月余,晏君复体内挑出的虫子已有米粒大小,且周身呈血红色。刚一离开寄生体的寄情子蛊仿佛不适应一般,不断的蠕动。待接触了空气好一会,动作才缓下来,虫体才慢慢变得僵硬,最终死去。 “拿下去处理了吧,别叫瑾瑜看见。” “是。”苟婆婆便退下了。 “白家?”晏君复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觉得很是熟悉。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 瑾瑜在苟婆婆走之后才进来。她仔仔细细又嗅了一遍晏君复,发现确实没有任何异样了,才放下心来。 “朕不知,那老和尚一枚解毒丹,竟将你变成了狗鼻子,哈哈哈哈!”他笑的爽朗,但瑾瑜却是想打人了。 瑾瑜暗自腹诽:“要不是关心你,谁愿意趴在你身上闻,真是的!” 晏君复笑够了,才起身,拉着瑾瑜去香竹雪海走走。天气一冷,瑾瑜畏寒,便不怎么爱走动了,但晏君复觉得她越如此,会越怕冷的。 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香竹雪海内也格外的萧条。冷风把所有花和树的叶子都吹掉了,只有竹林还能见到一些绿色。但这个季节就连竹林里也不见任何活物出现,所以静谧的竹林,也没什么生的气息。 瑾瑜在这里越走越伤感,不一会便想回去了。晏君复没办法,还是依了她。 用毕晚膳,晏君复也回了甘泉宫,独独留了瑾瑜一个人在殿中发呆。 玉蘅进殿之后,看到的便是抱着双膝在床塌之上发呆的瑾瑜。她又端了一盆炭火进殿,然后轻轻的将被子为瑾瑜披上。 “公主怎么了?在卧佛寺的时候公主不是总念叨着想回宫,想陛下了吗?怎的今日回来了,也陪了陛下一天,反而不开心了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了这个样子的香竹雪海,很难受,心里闷闷的难受,总觉得以前发生过什么。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 玉蘅看到瑾瑜魂不守舍的样子,也很心疼:“公主想多了。陛下疼爱公主,任何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瑾瑜看了玉蘅半响,才吐了一口气:“但愿吧。” 虽然还早,但是瑾瑜心情低落,玉蘅便服侍瑾瑜沐浴歇下了。 瑾瑜躺在床塌上,说是睡着了,但觉得自己还很清醒。说是醒着的,但眼前晃过的一幕幕分明就是梦。迷迷糊糊之中,瑾瑜觉得自己越来越累。她想从这种疲累的感觉中脱身而出却无法。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入了香竹雪海中,才反应过来,是看着另一个“瑾瑜”,那个“瑾瑜”比自己现在的年龄要大,长相和前世自己长大之后是一样的。对于长相这种事情,瑾瑜早已在梦中见过多回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瑾瑜”逐渐没入竹林深处,她也急忙跟了上去。此时梦中的竹林也正值秋冬交替,与白日里见到的萧瑟景象别无二致。“瑾瑜”越深入竹林,脚步便愈发的快。她好似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脚步散乱,表情崩溃,和平时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 她忽然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匕首通体黑中发亮,一看就价值不菲,尤其是刀鞘,祥云纹路中还镶嵌了许多的宝石,十分好看。但是“瑾瑜”却用这把匕首来砍竹子。连梦中的自己都知道此时的“瑾瑜”心很乱,手下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章法,白瞎了跟着玉蘅学的那么多年的武了。 她正看着“瑾瑜”砍竹林砍的欢,还在吐槽,浪费了这把匕首时,晏君复来了。 他步履沉稳有力,但却感觉晏君复也很痛苦一般,旁观的瑾瑜看着便很心痛。但是另一个“瑾瑜”已陷入魔障,并不知道这许多。 “瑾瑜”一见到晏君复,便发疯似的说了什么说了好多。奇怪的是,她和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却不能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只能分辨神色。 两个人交谈了很久,她只能越来越感受到“瑾瑜”的落寞和晏君复的无奈。 正在她走神思考的时候,“瑾瑜”毫无预兆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刺向了晏君复的腹部。她一看到这一幕,便慌忙上前,想要阻止。但无奈她自己现在连一具实体都没有,只是一缕意识而已,别人看不到她,她更是什么都不能做。 她没能阻止,眼睁睁地看着“瑾瑜”手中的匕首没入晏君复的腹部,“瑾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晏君复在她身后,捂着腹中的伤口,痛苦地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尽是哀伤。 第二日早晨,她傻愣愣的醒来,脑海中却不断地重复着这个梦,第一次能够清晰地记住梦境,心里却有如什么东西拧着般的难受。 下了早朝,晏君复便带着手中端着托盘的孙公公来到了未央宫。 瑾瑜看到晏君复嘴巴一张一合地说到:“东月皇子月熙霖,你见过的,去年来过北晏。他无意之中得了一把乌金的匕首,削铁如泥,送来给朕。但朕看着这刀鞘的图案装饰复杂华丽,不适合朕,还是送来给你吧。你留着防身。” 瑾瑜便走到端着托盘的孙公公面前,将托盘里的东西拿出来。但那东西入瑾瑜眼的一瞬间,瑾瑜便慌了,连忙将手中的匕首扔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镜花水月 她面色苍白,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忽而,她又捡起了那把被自己扔出去的匕首,仔细地上下左右地打量着,来确定自己是否有看错。 这把匕首,正是昨晚梦中自己刺晏君复的那把。 “瑜儿,怎么了?你还好吧?” “是梦,是假的,不会发生的。”瑾瑜嘴里反反复复地小声念叨着这几句话,晏君复怎么看都觉得透着诡异,又连忙从瑾瑜手中将匕首夺了下来,递给了孙公公让其先出去了。自己则抱着瑾瑜回到了内殿里。 瑾瑜趴在晏君复肩头,任其摆弄,眼神空洞,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晏君复将其抱到床塌上让她坐下,看到她依旧面色苍白,神情恍惚,他担忧地叫来玉蘅,让她为其检查。 这时的瑾瑜终于缓过劲来,她轻轻将手腕从玉蘅手下抽出,勉强地扯了一个笑容,说自己没事,只是想休息了。 晏君复看了看外面的天,现在午时都未到,他沉默了一瞬间,但终究还是摸了摸她的脑袋,交代了一声好好休息,然后又嘱咐了玉蘅几句仔细照顾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路过孙公公面前,看了一眼托盘里的匕首,给孙公公使了个眼色,孙公公立马会意,端着托盘在晏君复身后跟着离开了。 回到甘泉宫的晏君复,将匕首画了下来,叫来了卫景,命其去查,查这炳匕首来历,查它和长公主和林家有何渊源,查一切有关联的地方,他一定要弄清楚瑾瑜大惊失色的原因。 或许这只是个开始,他一直以来也在逃避,逃避瑾瑜和他们,和很多孩子不一样的事实。或许这个人就是带着秘密出生的,她不想说,他不会问她,但他一定要通过自己的方式知道,他要确保瑾瑜一切都好,确保她不会走错路。 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心间,瑾瑜或许并不明善恶,也或许会走错路。 未央宫中的瑾瑜,将这一世的八年来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地在脑中放电影一般,回忆着点点滴滴不寻常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梦已经不是一两次,她梦到过碧湖中她在水中仰望晏君复,梦到过悬崖顶自己和晏君复生离死别,还梦到过自己拿匕首刺向晏君复。如果说以前的梦都是荒诞的无稽之谈的话,乌金匕首出现之后,她便不能用梦的荒诞无稽来解释这些事的不寻常了。梦中的真实感现在终于得到了印证。她有了个大胆的推测,如果一些都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呢? 自己带着前世十六年的记忆投胎,名字长相都没有变,这本就很诡异,如果自己还有已经忘却的更前一世,那么之前的诡异便不算什么了。 她想又起来一些更久远更加模糊的记忆。地府中,她死去之后,排着队过黄泉路的时候,阴差面对她的时候,在她脸上流连的探究的目光,想起来阴差翻看了很久人间并无她的记录。地府中没有她的记录,那她是什么?她之前的十六年的存在有任何的意义吗?还是这原本才是她真正的生活? 一切都想不通,但是仿佛一切都又能够想通了。她好像有一些明白老和尚说因果相循,让她看清楚内心,做正确的选择。那么她现在的选择,算是正确的吗? 直至傍晚,瑾瑜才从床塌上起身,午膳没有用,晚膳也快要到时间了。她对满面愁容的玉蘅笑了一下,然后让玉蘅帮她收拾梳洗一下,她要去甘泉宫。 片刻之后,瑾瑜正要出殿门,就看到宫门口的晏君复带着孙公公和传膳的宫人进来了。她一路小跑,笑着扑到了晏君复怀里:“正饿着打算找你去吃饭,你便来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晏君复将瑾瑜扶正站好,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确实,朕老远就听到你肚子叫了。” 瑾瑜也不反抗,牵着他的大手便带他进了寝殿。午膳没吃,刚刚还不觉得饿,现在一闻到饭香味,马上就忍不住了,也不等晏君复,自顾自地就动起了筷子,大快朵颐了。 晏君复看着瑾瑜开心地吃东西,仿佛烦恼都没了一般,也很自觉的没有破坏气氛,提起早晨的事情。他虽然想知道他无法看破的一切,但是每每看到面前的人还在身边,又觉得那些可能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未央宫里,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景象。但是冷宫里,陈钰堂依旧一个人坐在内殿冰冷的床塌上。这里每日里会有人来送饭打扫,倒是没有亏待她,只是这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来送饭打扫的宫人也不会和她说一句话,这里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冷宫。 陈钰堂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许久没发声了,她想说话,但是这宫殿里太安静,恐会太突兀,还是作罢。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然后从床塌上拉起冰冷的被子披在了身上。昨夜又降温了,陈钰堂冻得半宿都没有睡着。她还在发愁这个冬天要怎么捱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今日来送饭的宫人来时,多带了一床被子。看来晏君复并不是把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而是想让她活。只要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自己便能想办法继续活下去。对,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孩子不在了,但是兄长还在,兄长还在等待她想办法解救呢。 她摸了摸胸口的寄情,一定要想办法将消息带出去。这个消息,是她能救兄长唯一的筹码了。 而浩淼山庄中地牢里,关押着的苓霜,苓寒依旧什么都没有招。晏君复明面上将玉芙宫的宫人都收监,近身伺侯者处死,但暗地里却命尹风把这两个人偷偷换了,带回了浩淼山庄审问。无论再滴水不漏的人,近身伺侯的人于之而言也都是软肋,就是看看这些人有多忠心了。 但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一无所获的尹风只能暂停。他回到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将地牢里的阴冷之气尽数换下,才去隔壁小孩子的房间,看儿子了。 两个月大的婴儿,身上的红色才刚刚退下,露出了白皙水嫩的肌肤,尹风越看越觉得可爱。也是时候给孩子取个名字了,叫什么呢? “这陛下真懒,孩子送回来了,连个名字都没有。”他腹诽了一下。而他绞尽脑汁之后,决定还是将这项任务留给晏君复。(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初雪 今年的初雪来的格外的早,刚到十一月下旬,铺天盖地的大雪便飒飒而来了。 早晨,络绎不绝的百姓出城前往祭坛方向,而人流中一辆不怎么显眼的马车,也载着晏君复和瑾瑜,缓缓往城外而去。亲政之后,晏君复终于可以带着瑾瑜大大方方地从宫门口出宫了。 马车行至祭坛附近,晏君复让卫景将马车赶至不起眼的地方。晏君复和瑾瑜在马车中,远远地看着百姓们双手捧着各类谷物,高举过头顶,虔诚地向四方参拜。 一拨又一拨的人来,参拜完了又换了另一批。参拜完雪神的百姓或是匆匆回城继续忙原本就在做的事情,而更多的百姓则是留在郊外,带着家人,踏雪赏景,难得的放松。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城外道路两旁的梅花还没有开,只有一些枝桠上零星地挂着些许花骨朵。为这空前的盛景减了些许分。 瑾瑜坐在马车里,看够了热闹,也想拉着晏君复下车走走。晏君复见她高兴,也依了她。 官道旁,搭了个简单的棚子,一对老夫妻带着小女儿在棚子里忙活着。妻子手上动作极快,片刻,一个个小馄饨便从她的手中诞生了。丈夫立在在灶台边上,也忙着下馄饨,煮卤煮。小女儿帮忙擦擦桌凳,帮忙端煮好的吃食和茶水。大家都忙碌着,却又井然有序。棚子里的食客极多,平日里多是往来的客商,今日却又多了许多出城祭拜雪神的百姓。老夫妻偶尔停下手里的活,和来吃东西的人聊着天,一片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 瑾瑜见了,也十分向往,她拉着晏君复也进了棚子,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了。她抬眼看见仍旧伫在旁边的卫景和玉蘅,招呼他俩也坐下。两人看了一眼晏君复,见后者轻微地点了点头,两人才不自在地坐了下来,但上半身僵硬,离桌子也老远。 瑾瑜见了,也不理会他们,径直叫来夫妻俩的小女儿。小女儿看瑾瑜生的好看,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情。她笑嘻嘻地为瑾瑜一行人倒了茶水,然后询问瑾瑜吃什么。 瑾瑜看着其余桌上不是很自在的三人,帮他们下了决定:“四碗馄饨,谢谢。” 小女儿忙道好,然后跑到父亲那里告诉父亲再多下四碗。不一会儿,小女儿便一碗一碗地将馄饨端上来了。 瑾瑜看着桌上的其他三人依旧不动,自己率先伸手,将筷笼里的筷子拿了出来,还像模像样地将桌子上的醋和辣椒加了少许在碗里,然后便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玉蘅一向跟着公主,公主的作风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接受突发事件的速度也比旁人快。加之她以前在宫外的时候,也很喜欢这种小摊的吃食。她见公主吃的香,遂也拿起了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桌上就剩了卫景和晏君复两人没有开动。卫景感受到晏君复没有动作,所以很想抬头看看他的神色,但是他又没胆子。同桌而坐已经是极度越矩了,他和卫章虽是亲兄弟,但毕竟不同于后者,有卫将军的官位在身。卫景虽统率天子近卫,但再高等的侍卫长也是侍卫,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坐在陛下旁边。但是想再多也无益,反正坐都坐了,就再豁出去一把吧。他也不管不顾的拿起了筷子,埋头开始吃了起来,谁也不敢看。 最后还没有动筷子的是晏君复,他并非是担心有毒而迟迟没有开动。有玉蘅和瑾瑜,两个行走的验毒器在这里,他倒是不担心。他一直没动筷是因为看着瑾瑜吃的香,瑾瑜很少能吃到宫外的东西,他以前也常出宫自然知道,宫外的东西比宫里的美味许多,他是怕瑾瑜吃不够,在给她留着。 显然桌上其他三人都会错了意,瑾瑜吃到一半,抬头斜了一眼正在温柔地打量着自己的晏君复,才明白后者的意思,她将口中的馄饨咽下,又将晏君复的馄饨碗往他的面前推了推:“你赶紧吃嘛,一会凉了。谁还不够再点就是了,难道你没带够银子?” 晏君复笑了一声,遂也动筷了。 四人每人吃了两碗馄饨,瑾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馄饨摊。晏君复承诺了以后还带她来,她才肯罢休。 马车又行至浩淼山庄北山下,四人如上次一样,步行上山。 瑾瑜现在已经比上一次来时拔高了许多,力气也有了,不用再被晏君复拉着爬山。她自己手脚并用,也很麻利。初雪的山路有些滑,但瑾瑜手也不怕,将刚刚吃的两碗馄饨全部化为了力气,都挥洒在了这片山里。 很快,四人便爬至了山顶的梅林。不同于城外看到的那些星星点点的花骨朵,梅林里的梅花已经全部都开放了。白梅傲雪凌霜,红梅肆意张狂。 瑾瑜看到了,很是喜欢,拉着晏君复就朝着梅林深处走了进去。卫景和玉蘅依旧留在梅林外。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脸上也洋溢着丝丝幸福但又羞涩的表情。二人虽然日日都能见到,但是各为其主,能说话的机会却不多,更何况卫景还是个闷葫芦。 卫景犹豫了半天,才将手伸向了怀中,掏出了一块巾帕,打开看,里面躺着一对儿翡翠的耳坠子。那装着耳坠子的巾帕不知道在卫景的怀里揣了多久了,已经蹭的发皱发毛了,但耳坠子却依旧很新,翠绿的翡翠被打磨成了蝴蝶的模样,很是别致。 卫景常年习武,风吹日晒,脸不算白。但此刻,黝黑的皮肤却能够看到一丝丝的红晕,整个人也很不自在。他迅速将耳坠子连同巾帕塞到了玉蘅手里,便足尖一点,用轻功消失了。独独留了玉蘅一个人在原处,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终,玉蘅还是明媚地笑了起来,将耳坠放入怀中收好。 梅林深处,瑾瑜和晏君复已经跪拜完晏君复的父母,两人正立在坟头说话。 往年,晏君复每次来到这里,心情都会更加沉重。但自从有瑾瑜陪着一起来之后,晏君复反而轻松了起来。少年失父母的阴霾也逐渐在晏君复心头被一缕悠阳驱散,令他不再那么冷洌,不再那么压抑。 伊人在畔,繁花共赏。举世唯卿,夫复何求!(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出宫 时如逝水,一年时光匆匆而过。 不仅瑾瑜又长高了些,晏君清也再不是当年入宫陪瑾瑜玩闹的纨绔世子了。他在禁卫军中的这三年磨砺地更沉稳了一些,身姿挺拔,声音也褪去了稚嫩,稍稍有些沙哑,低沉动听。 三年的军役已期满,晏君清跪在春秋殿中复旨。此时晏君清身着比自己父王的正红色服制暗一个色度的红色世子服制,俨然另一个晏辰,令殿中见过敏川王爷风采的大臣看得心头一跳。 三年已过,陛下再没有什么理由能留下晏君清了。但如今敏川王实力如日中天,放晏君清回封地,无异于放虎归山。 金殿上方的晏君复终于说话了,沉稳的声音传来:“平身吧,世子之后可有何打算?”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说陛下尊重晏君清的意志吗?如果世子想回封地也是可以的吗? 但是晏君清的答案却令殿中百官十分意外:“臣弟想留在建安,为皇兄效力。” “好。”晏君复也丝毫不意外,一口答应了下来。而后他思考片刻,才道:“你年龄还小,尚需磨练。明日起就去礼部报道吧,跟着祠部司郎先学习两年,等你十八了,再担任更为重要的职务,可好?” “臣弟领旨,谢皇兄!”晏君清跪下谢恩完毕,便又立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第二日,圣旨正式下达王府,与之一同的还有官服官帽。晏君清领旨后便去礼部报道了。 两年后,晏君清出任礼部侍郎。 之后,北晏朝堂之上,内宫之中均风平浪静。一切事务均在正轨。 三年后,浩淼山庄。 “川儿,接着!”瑾瑜将毽子踢给了对面的七岁大小的男孩面前。那孩子身手十分敏捷,稳稳接住,踢了几下,又踢回给了瑾瑜。不过踢回的时候用的力气大了些,踢的远,瑾瑜赶紧快跑两步,但还是没有追上。 “川儿,你耍赖!踢毽子怎么能用内功呢?” “瑜儿姑姑你也可以用轻功接啊!” “你明知我武功没你好,你还取笑我,哼!不玩了!”瑾瑜说着,赌气似的跑到了晏君复的面前。 十四岁的瑾瑜看上去已和成年人无异,只是这性子,多年来都没有变过。 晏君复看着瑾瑜委屈的小脸,觉得更加好笑了,竟然直接笑出了声来。 瑾瑜看到了,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对着晏君复身后一直在隐忍着笑意的尹风说道:“尹风哥哥,你儿子仗着自己天赋好,武功高,便欺负我,你也不管的吗?” 尹风以拳抵唇,咳了一下。眼观鼻,默不作声。 这个七岁的男孩正是当年夭折,被晏君复送出宫的“皇子”。当年送出宫时名字都没取,尹风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便去晏君复那里软磨硬泡。终于,瑾瑜看不过去了,给取了一个“川”字。 尹川根骨清奇,天赋极佳,只七岁,骑射武功各项功课都很好,而且将自己父亲的潋滟剑法学的有模有样。虽然力道速度都还不够,但是毕竟小,待再大一些,比尹风的武功只会好不会差。 “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欺负我,哼!我玩不过你们我认怂好吧?我饿了要吃东西!” 晏君复这才停止了笑,伸手将尹川招来:“川儿,带姑姑去厨房拿吃的好吗?” “好!”说着,尹川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一脸天真,径直牵过瑾瑜的手,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瑜儿姑姑,爹爹知道今日你要来,特地吩咐厨房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有桂花糕,栗子酥,杏仁乳酪......还有好多好多。” 瑾瑜一听见吃的,本来的赌气也装不下去了,兴高采烈地拉着尹川,两个人渐渐走远了。 看着瑾瑜逐渐消失的背影,晏君复叹了口气:“她若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尹风看到晏君复突然而至的哀愁,心里也有些不忍:“主上。” 晏君复叹了口气:“现在瑾瑜的吐血症越来越严重了。小时候她还只是偶尔,有时一两个月都不吐一次,朕还会忘了这件事。现在瑾瑜基本每隔一天都会吐一次血,肤色也越来越白。而且你虽然看着瑾瑜现在活泼,但你不知道,在宫里的时候,她偷偷地为朕一次性缝了十几件寝衣。说好的每年送一件,她忽然缝了这么多,这更像是,在交代后事。朕总有种预感,朕快要留不住她了。朕心里害怕啊!” “主上,这次东月之行,必会成功,不必太担心。” “但愿吧。”晏君复虽是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更加哀愁了。他不知瑾瑜是不是会先走,他只知道若瑾瑜真的走了,他必定也不会呆太久。 瑾瑜和尹川二人回来了,一人手上提了一个大食盒。里面装的满满都是点心。 “君复哥哥,尹风哥哥,我们一起吃!”说完,带着尹川将食盒放到了亭子里的石桌上,并将点心和水果一盘一盘的端了出来。 晏君复率先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然后尹风也在尹川旁边坐了下来。 “我们明日启程吗?”瑾瑜一边吃,一边问到。 “嗯,明日玉蘅将宫里的事情处理好便出来和我们会和。卫景留在仪仗队里策应,这次尹风和我们去!” 瑾瑜觉得晏君复这样安排虽然也没什么不好,但是眼珠子滴溜一转,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把玉蘅也留在大部队里策应吧。如果玉蘅不在的话,那肯定所有人都知道我也不在了呀!” “玉婉留下就好。再说,你身边没有医女怎么行?” “可以的可以的,我们既然是悄悄地走,便不要带那么多人了嘛!轻车简从。再说,玉蘅一离开这么久,卫景也会伤心的。” “嗯?” 瑾瑜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好像说漏嘴了。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历来都不提倡两个主子的手下结合,以防下面的人独大,架空主子。但瑾瑜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没什么,反而乐见其成。况且玉蘅和卫景的年龄都大了,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总是要捅破的,总不能这么没名没分地谈一辈子恋爱都不能修成正果吧? “反正就是这次不带玉蘅了!”瑾瑜突然放大了声音。 虽然玉蘅和卫景两人瞒着,但是晏君复多多少少也能够感觉的出来一些,只是两人没捅破,他也没有确认罢了。 瑾瑜见晏君复不说话,便又补充了一句:“还是你怕你的武功不够好,保护不了我?” 晏君复知道她是在激他,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没大没小!” 瑾瑜捂着刚刚被晏君复拍过的地方,嚎道:“我都长大了,别再动不动就打头了,让别人看见笑话!” 她说着,扫了一眼桌上的尹风。尹风正要喝茶,看到了瑾瑜的目光,呛了一下。然后他捶了捶胸口,从盘中拿出了一块糕点吃着,全程没说话。(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住店 “瑜儿姑姑,你们要去哪里呀?川儿能跟着一起去嘛?” 瑾瑜学着晏君复刚刚拍自己的头的动作,拍了一下尹川的:“川儿乖,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掺合哈!你乖乖留在山庄里好好练武功,等你长大了,把小时候挨过的打全部都在你爹身上找回来!” 这时,正在吃糕点的尹风又呛到了。这瑾瑜绝对是在记仇,报复他刚刚没有站出来帮她! “川儿不会打爹爹的,川儿长大要孝顺爹爹!” 晏君复白了瑾瑜一眼:“不要把小孩子教坏了!”然后绕过瑾瑜,抚摸着尹川的头,温声细语道:“姑姑刚刚在逗你,长大之后要孝顺爹爹知道吗?” 尹川连忙点头,表示知道瑾瑜是在逗他。瑾瑜觉得无趣极了,哼了一声也不再理会别人了。 第二日,仪仗队从宫中出发。天子南巡,禁卫军开道,所经之处百姓跪迎。但銮驾马车里坐的早已不是晏君复和瑾瑜,而是两个身型都差不多的人。这一路上,陛下和公主并不需要怎么露脸,即便露脸也没有人真的敢抬头看,即便看了也不一定认识。凡事都有卫章卫景会出面,所以问题不大。 瑾瑜和晏君复昨日便从密道出了宫,来到了浩淼山庄。 清晨,瑾瑜一身月白色男装,头发高高束起,干净利索。她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和一把普通的剑。晏君复和尹风也是轻装简行,尹风只多装了一些干粮。 他俩都有自己的佩剑。尹风的武器,自然是潋滟剑,是沈家的传家之宝,晏君复外祖一家故去之后,将衣钵传给了浩淼山庄唯一还剩的尹风了。晏君复的剑是晏阳以前的佩剑,名唤鹤唳,剑一出鞘便伴有鹤唳之声,故得此名。以前很少有人知道这把佩剑是属于晏阳的,所以晏君复以麒麟阁主行走于江湖之时用的都是这把剑,是他身份的象征。 三人策马出了浩淼山庄,向东行去。他们在浩淼山中之时便已规划过行程,尽量走官道,并且穿城池而过。一是官道相对来说安全一些,没有什么是非。二是方便白日骑马赶路,晚上在城中住下。以前晏君复出宫时,不是和尹风便是和千隐麒麟阁的其他部下一起,都是住惯了荒郊野外的人。但瑾瑜是女孩,不方便露宿野外,况且瑾瑜晚上便会发病,还是在城中住着方便一些。 策马行了一日,仍旧没有出了朝阳郡的地界。三人赶在日落之前进了朝阳郡华亭县城,并找了家客栈投宿。 客栈老板见三人虽然衣着无华但气度不凡,连忙笑脸盈盈:“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宿啊?” “住店,三间上房,然后再送些吃的来。”尹风说罢,顺势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到了柜台上。 “好嘞,小二,带这三位客官......”客栈老板看到放到柜台上的银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热情地招来店小二,但还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便被瑾瑜打断了。 “老板,两间!两间上房!” 老板听瑾瑜说完,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身量纤细的少年。这少年生的好看,老板忍不住多瞅了两眼。细看之下才发现,竟是个女孩。 老板心领神会,并没有点破。笑眯眯地说道:“小二,带三位客官去天字一号房和二号房。客官,您们先请,饭菜一会就送到。” 三人跟着小二便上了楼,全程晏君复都不置一词,没有任何存在感。 待小二走了之后,天字一号房里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鸦雀无声。还是尹风率先打破了沉默:“属下先去隔壁了,饭菜来了也不用叫我,我再找小二点几个菜就好了!”说完,也不等晏君复回答,就一溜烟地跑了。 尹风走的时候,还很自觉地将门轻手轻脚地关上。瑾瑜就知道这个尹风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情商比卫章卫景那帮宫里长大的榆木疙瘩们高了不要太多,再也不用担心他会变成电灯泡了! 尹风走后,瑾瑜径直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晏君复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半晌,才说出了一句话:“为何?” 因为想和你独处啊,傻瓜!不过瑾瑜也就只敢在心里说一说,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我武功不好,万一有什么危险又不能自救,你在我旁边我心安一些。” “嗯。”晏君复只轻声应了一下,便又是一阵沉默。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本正经的饮下。不过瑾瑜看的出,晏君复是在紧张。 紧张就对了!姑奶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瑾瑜心里已经在哈哈大笑了。两人虽然一起长大,独处的日子自然不少,所以晏君复当然不是因为独处而觉得紧张。而是自瑾瑜七岁迁宫之后,七年来两人再没有一起过过夜。最关键的问题是,瑾瑜再也不是当年小孩子了,这让晏君复还是诸多顾忌的。 况且,晏君复自己心里清楚他喜欢瑾瑜,发乎情,这让他无论饮多少茶水都不能淡定。他只能尽量不说话,留足中气来维持面上的平静,生怕一张口便露了怯。 过了一会,店小二敲了敲门,然后将饭菜送了进来。 店小二离去之后,晏君复用银针验了毒,才开始动筷。而瑾瑜早就已经开吃了。 “以后你也不用验毒那么麻烦,我挨个给你尝一遍就好啦!”她说着,又扒拉了一口米饭放进了嘴里。 这时的晏君复默默地却放下了筷子:“虽然你体内有避毒丸,但你还是不要太肆意了。那避毒丸并不能百分百规避风险,你忘了你小时候就吃过华王爷的亏了?” “那是我太小,没办法分辨出来。现在你拿着毒药在我面前走一圈,我就能感应的出。”瑾瑜往晏君复碗里夹了一块肉,随口说道。 “那你也要仔细一些的好。”他说完,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吃着。 瑾瑜能够感受的出最近晏君复情绪的变化,晏君复时常沉默。虽然以前晏君复也不爱说话,但那是对别人,在瑾瑜面前基本上堪称话痨了。但是现在晏君复在瑾瑜面前能吐出的字也屈指可数了。瑾瑜知道,他在担心。 可是瑾瑜自己何尝不在担心呢?老和尚说,只要她选对了路,这一世便不会那么早死。那她现在,是算是选对了路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依你 瑾瑜这几年又陆陆续续地做了很多类似的梦,虽然大部分梦境都在醒来之后越来越模糊了,但瑾瑜知道,那些都是在她更前一世真正发生过的事情。瑾瑜从支离破碎的梦中逐渐知道,更前一世,她就认识晏君复。所以瑾瑜才在刚刚降生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只一眼便认准了晏君复,任谁抱走她,她都不答应。 原来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瑾瑜将嘴里的东西尽数咽下,又喝了一口汤,清脆的声音便响起了。 “君复哥哥。” “嗯?” “君复。” “嗯。” “君复。” 晏君复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洋溢着笑容越发的灿烂了:“我在,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没事便不能叫了嘛?” “随你。” 虽然瑾瑜是在耍无赖,但是晏君复独独抵抗不了这一招。这几声下来,晏君复的心情也不似之前那么沉重了,紧张的感觉也缓解了很多。 瑾瑜越长大便越不喜欢哥哥哥哥的叫了,她总觉得不如直接唤名字来的亲切。刚开始晏君复还不适应,纠正过几次:“朕不求你能唤声’皇兄’,也知道你只有在人前伪装你的贤良淑德的时候才会那么称呼。但是你好歹在朕的名讳后面加上兄长二字吧?越长大越没大没小了。” 但是这种教诲往往都是无用的,别说左耳进右耳出了,瑾瑜压根就把这种教科书般的说辞直接隔绝在耳朵之外了。后来,瑾瑜唤着唤着就连他自己都习惯了。 看着晏君复的神情轻松了许多,瑾瑜也低下头,偷偷地一笑,继续扒拉着吃饭了。 晏君复仍旧像往常一样,夹了一筷子的青菜过来,瑾瑜也习惯性的直接吃掉。再不似小时候那般一定要皱很久的眉头了。她越来越能明白,这不仅是一棵青菜,更是晏君复对她的关怀。所以吃下去再苦也是甜的。 用过晚膳之后,晏君复叫来小二收了碗筷,并为瑾瑜准备热水沐浴,他自己则去隔壁找尹风,翻看当地千隐麒麟阁分舵传送来的消息。 待夜色深了,晏君复回去的时候,瑾瑜已经睡着了。白日里骑了一整天的马,瑾瑜从未这么累过,所以一躺下来,便睡熟了。 晏君复看着瑾瑜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的一小片阴影,突然很想吻上去。但他终究按下了心里的悸动,只用大手轻轻抚摸上了瑾瑜的脸颊。他常年持剑,手指上有一层薄茧,触及瑾瑜脸颊的时候,瑾瑜的眉头微不可微地皱了一下。 晏君复见了,轻笑了一下:“这么累竟然还睡不踏实吗?” 而后,他起身,怕打扰到瑾瑜睡觉,便去隔壁尹风的房间沐浴了。 他在浴桶中闭目想事情,突然张开了眼睛,然后以迅雷之势将身上囫囵擦了一下,穿上了中衣,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桌前给分舵回信的尹风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跟着晏君复便冲进了隔壁房间,只是在屏风外被晏君复拦了下来。 床塌上的瑾瑜已经醒来,她只着了中衣,环抱着双膝坐着,嘴角上有一丝血迹。地上也有一滩血。 她目光含泪,明显的不知所措,看的晏君复一阵心疼。 他缓缓走向床边,轻唤了一声:“瑜儿。” 瑾瑜似才反应过来般,抬头看着晏君复,不知为何,直接大声哭了出来。 尹风在屏风外听到了瑾瑜的哭声,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瑾瑜一声声的哭声和啜泣像是一只大手在攥着晏君复的心脏一般,也让他压抑的难受。他为瑾瑜倒了杯茶水漱口,然后将地上的血迹擦了,才在床塌边坐下。他大拇指轻轻地将瑾瑜嘴边的血迹拂去。 瑾瑜顺势将他的大手放到了自己的背后,而后扑到了晏君复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就像小时候一样。瑾瑜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时常吐血,本来已经习惯了。但是,她昨日晚上却是才刚刚吐过,按照现在的频率,应当隔一日才对。因为前一世的时候,自己直至临死的前半年,频率才增加到每日一次,可现在自己现在才十四岁半,这一世,竟然连十六岁都活不过了吗? 她那一刻真的慌了,老和尚不是说自己走对了路就不会有事了吗?终究还是走错了吗?为何老和尚不能直接告诉她应当如何做才是对的??她抱着晏君复发泄了一顿,心里的难过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是晏君复却更难过了。他自然知道瑾瑜这次吐血之后的不同。往常都是她笑着说没事,这次竟然肯哭了,是意味着,更严重了吗? “瑜儿不要怕,我们去东月取了石玉兰,一切都会好的。” “嗯。”瑾瑜紧紧地搂着晏君复不肯撒手,只轻声应了一下。她虽然并不相信那道士的话,但为了宽慰晏君复,她还是来了。可是现在,却是晏君复用来宽慰她,她这次是真的希望石玉兰会真的有用,她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啊! 晏君复见瑾瑜穿的单薄,老这样也不是个事,会着凉,便将瑾瑜平放下来,为她盖上了被子。 就在晏君复准备起身的时候,“别走。”瑾瑜突然拉上了晏君复的手,晏君复浑身僵了一下。 “你放心睡吧,我在外面塌子上,有时叫我就好。” 瑾瑜摇摇头,加大力气握着他的手不肯松。晏君复没办法,只好在她身边也躺了下来,他将瑾瑜轻轻地拥到了怀中,像她小的时候哄她睡觉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我还想看一场烟花,像小时候你给我放的那样。” 晏君复拍着瑾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拍着:“好,回宫就放。” “你抚琴。” “知道。” “我若能治好了病,你一定要带我出宫,万水千山,都陪我看看。” “好。” “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连尹风都不带。” “依你。” 瑾瑜也不知道自己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只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困意袭来,睡着了。但床塌上的晏君复却再也不能入眠了。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瑾瑜,又想起来她活蹦乱跳的样子,更加伤感了。 “你想做什么都依你,只要你能好起来,只要你能一直在我身边。”(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假死逃脱 又行了五六日,之前的制定的路线计划便不得不搁浅了。因着瑾瑜白日里的面色越来越憔悴,虽然她白日里表面上看上去依旧健康活泼,但晏君复还是心疼,便买了辆马车,让瑾瑜坐车。 因为马车的速度比骑马慢一些,为了能赶回去和南巡的仪仗同时回宫,路上时间不能耽搁太久,所以晏君复和尹风决定弃掉之前的路线,不全都走官道,而是需要绕城抄近道。 虽然危险度会增加一些,但好在晏君复和尹风的武功都非常好,倒也问题不大。 一直行了十日有余,三人才到了北晏和东月交界的城池——瞿州。这几日一直在路上颠簸,瑾瑜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也瘦了些。毕竟在宫里长大,起居等一应事物又有玉蘅玉婉等每日十二个时辰的悉心照料,瑾瑜能撑到今天都没有喊一声累,依旧白日里活蹦乱跳地给旅程增加趣味性,就连尹风都佩服她。可晏君复看着瑾瑜逐渐消瘦的脸庞,决定还是在瞿州多住一天,休整一下。毕竟是来治病的,万一旧疾没治好,再一路过于奔波累出了新的毛病,就得不偿失了。 傍晚,尹风在瞿州寻了家大一点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待引路的小二离开之后,他便从房间的后窗偷偷溜出去找瞿州当地的千隐麒麟阁分舵了。他除了要拿各地分舵传来的消息和卫景从南边传回来的消息之外,尹风提前就有传信,让分舵提前收集好了一些功效好,用于补血的珍贵药材。 瑾瑜日日晚上吐血,白日里吃的又不多,营养跟不上自然贫血,现在的脸色也白的接近透明。虽然有携带玉蘅和苟婆婆在宫里便配好了的滋补的丸药,但是现在瑾瑜的吐血量成倍的增加,又连日奔波,那些药丸的效用也甚微。 瑾瑜坐在桌边喝水,晏君复盯着她的侧脸注视了好久,才开口道:“就不该听信你的瞎话,不带玉蘅。你身边没人照顾,终究是不方便。” 瑾瑜放下手里的茶杯,挪揄道:“我觉得你照顾我照顾的才是最好的,谁都比不过!再说,也不一定就时时刻刻需要玉蘅嘛!她总是要嫁人的。” “她若是不能医治好你,朕是不会答应赐婚的。就让他们二人日日见着吃不着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赐婚不赐婚的,玉蘅倒是无所谓,可那卫景还不恨死你?” “他敢!” “哈哈!不敢不敢!卫景都不敢让你知道他的心事,怎么敢恨你!” 两人正聊着,尹风便回来了。他亲自将带回来的药材在客栈厨房里煎好,端了进来。 瑾瑜看着面前这碗黑黢黢的汤药,虽然在宫里时,类似的药也天天喝,但她终究还是不喜欢。她一向都是抵触的,反正大家都知道,从医学的角度根本治不好,干嘛还要费劲日日喝那些难闻的苦药汤受罪?但她看了一眼一旁晏君复的脸色,还是皱着眉,捏着鼻子将苦药喝完了。 见她将一碗药全部饮下,晏君复的面色才稍微有些缓和。尹风留下刚从分舵里取回的消息,顺带拿着药碗下去了。 瑾瑜知道晏君复要办公了,也不打扰他,乖巧地坐在一旁磨墨。晏君复连看了几封信函之后,都很正常,看完或是直接焚掉,或是回复什么。而后,当他再打开了一封信函之后,面色却有些不善了。 瑾瑜抬头,看到了晏君复面带愁容,出声询问。晏君复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信纸递给了瑾瑜,示意她自己看。 瑾瑜好奇地将信函接过,只一眼,也变了脸色。 “现在怎么办?”?“千隐麒麟阁的人已经在追踪了,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找得到。” “陈家都没了,她就算逃出宫去,又能去哪呢?” 晏君复低着头思考,暂时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对啊,陈家都没了,晏君复虽然将陈钰堂打入了冷宫,但并没有苛待她。她老老实实地在冷宫里呆着,便能安乐到老,现在她冒着生命的危险逃了出去,是为了什么呢? 就在南巡仪仗出宫的第二日,陈钰堂便谎称肚子疼要看太医,太医也确实接连开了几幅汤药。但就在前天,宫人给冷宫里送饭的时候,发现陈钰堂躺在床塌上,已经没了气息。 宫人并不知情,只是冷宫里死了个妃子而已,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常有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几个太监便将陈钰堂之死上报之后便拉到了乱葬岗匆匆埋了。 可当在宫里的苟婆婆偶尔听闲聊的宫人聊了一嘴,总觉得不寻常,便去尚药房里看几日前太医给陈钰堂开的药方的留档。这一看,苟婆婆冷汗都出来了。接连几日开的虽然都是治疗痢疾的药,但每日的药方里捡出来两三味,竟能够活生生地凑出一付假死药来! 苟婆婆立马去了甘泉宫,找到了禁卫军中的亲信,去乱葬岗埋陈钰堂尸体处挖掘尸体。但意料之中的,陈钰堂已经不见。禁卫军立刻传信给了卫章。卫章收到传信,立马让卫景写了两封信,一封信送到了这里,另一封信送到了建安的麒麟阁,命麒麟阁全速追踪陈钰堂的下落。 因着信息往返传递需要时间,到今日,陈钰堂已经失踪两日了。 经过瑾瑜的提醒,晏君复立马写了两封书信,一封是交代追查陈家一案,所有受牵连人的下落,严密监控正在监禁中的人。另一封则是交代沿着建安到敏川的路上追踪陈钰堂。 虽然晏君复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是总有种感觉,如果说现在还有谁能够庇护陈钰堂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晏辰。因为现在满北晏里找,就只有晏辰是在明目张胆的和晏君复作对。 晏君复写好书信便叫来了尹风。苓霜苓寒一直什么都没有招,现在还被囚禁在浩淼山庄里。晏君复顺便交代他让他派人回去看看那二人现在怎么样了。 尹风拿着书信领了命令便出去了。 处理完了这些,晏君复也有一些累了。瑾瑜像以往一样,帮晏君复揉着太阳穴和额头。 好一会,晏君复才又睁开眼。 “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 “嗯嗯,饿了!等你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咱们出去吃吧!” “好。”(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黑衣人 瞿州地处两个强盛国家的边界,因此来来往往的客商很多。入夜之后,瞿州城内也十分热闹。 晏君复一身黑色广袖长衫,瑾瑜一身月白色袍子,两人肩并肩行走在街上。因着两人都生的十分好看,而且晏君复又长得高大,所以招来了不少小姑娘的青睐。甚至于,有一些姑娘从二楼上抛下来一些花朵和手绢扔在他俩身上。 瑾瑜看着那些用灼热目光盯着晏君复的青年女子们,心里十分别扭,恨不得挡在晏君复面前,谁都不给看。她撅着个小嘴冲着晏君复闹别扭,好像一切都是晏君复的错一样。 晏君复也十分无辜,但看着瑾瑜的表情十分可爱,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有不少手绢都是冲着你来的,你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我才不要那些!”瑾瑜说着,便用手挎上了晏君复的胳膊。 此时路上原本用爱慕眼神看着他俩的姑娘们顿时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收了也不是,继续笑也不是。瑾瑜看着那些人变了脸色,正暗自得意着,旁边的晏君复却很不自然地以拳抵唇,无奈道:“咳,咳咳,瑾瑜,你现在是,是男装......” 瑾瑜这才意识到那些姑娘们那种不自然的表情的原因,但是她此时也不愿意放下自己的手,反而趾高气昂地说:“如此正好,直接绝了那些人的念想。” “唉,你啊。”晏君复摇了摇头,没有再争辩,反正不是什么重要之事,随她开心了。 已经入夜,街上的很多小贩已经开始收摊了。瑾瑜拉着晏君复走马观花般,很快就把长街逛完了。 长街尽头,有一年轻的男子,扛着一个长竹竿,上面插满了糖葫芦。那些玩的东西,瑾瑜虽然感兴趣,但由于在赶路,买了也没处放,瑾瑜便什么都没买。但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卖糖葫芦的了,瑾瑜嘴馋,不愿放过,拉着晏君复便直冲糖葫芦而去了。 长竹竿上面插满了红色的裹着糖稀的果子,不仅有山楂,还有一些是小的野果子。还有一些造型和颜色别致的,是将桃子或是其他不知道是什么的水果切成了小块,裹上了糖稀,串了起来,看上去也十分好吃。别的摊贩都要收摊了,但是这个竹竿上插满了糖葫芦,倒是像刚刚才摆出来的。 瑾瑜倒是没有多问,直接将一整串的糖葫芦全买了下来。 “这么多,你仔细吃到牙疼肚子疼。” “哎呀呀,我早都不是小孩子了,都要及笄了,还肚子疼呢?” “你及笄了就不会肚子疼了吗?” “会会会,我又没说我全吃了。” “那你买这么多?” 瑾瑜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晏君复,只拉着他又返回了长街他们走过的地方。 走了一段,晏君复便明白了。 瑾瑜从晏君复手里接过插满糖葫芦的竹竿,扛着,走到了河边街口处一群正在做游戏的小孩子们的面前,将手里的糖葫芦给孩子们一人发了一支。然后她自己也拿着一支,和孩子们一起吃着。孩子们都很开心,“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一声比一声甜。 瑾瑜和孩子们玩闹了一阵,才开开心心地回到了晏君复身边。她手里还剩了两串糖葫芦,她将其中一串用油纸包了包,递给了晏君复,说是带给尹风的。 晏君复摇了摇头:“尹风都是七八岁孩子的爹了,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哼,你怎么就知道他不喜欢?” 晏君复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将那串糖葫芦收好了。瑾瑜才将她手里剩下的那串举到了晏君复面前:“那你喜欢吃吗?” 晏君复没说话,只微笑了一下,然后就着瑾瑜的手,咬下了最顶端上的果子。津津有味地咀嚼了起来。 瑾瑜见了,笑的更加灿烂了,晏君复也跟着笑了。两人挽着胳膊,在河边的灯火下,一边说笑,一边分食一串糖葫芦。 远处一条昏暗的巷子里,一个黑衣服蒙面的人在那里已经站了很久了,呆呆地望向瑾瑜和晏君复站着的方向,眼神逐渐失了焦,流露出了伤感。 瑾瑜和晏君复在河边吃完了糖葫芦,并将竹竿扔了之后,又走回了长街上,瑾瑜找了一家卖馄饨的铺子,便拉着晏君复进去坐下了。 巧的是这家馄饨铺也是一对老夫妻带着小女儿开的,和五六年前初雪那日,城外的馄饨铺极其的相似。晏君复点了两碗馄饨,又点了一盘酱牛肉。 瑾瑜刚刚吃了一些糖葫芦,开了胃,现下正饿着。馄饨一端上来,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动了。 “吹一吹,当心烫。”晏君复只觉得,自己为了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已经不知道操碎了几颗心了。虽然现在年龄长了,个子长了,但还是怎么看,都长不大一般,让人处处不放心。 “知道啦,知道啦!你不觉得你这两年已经开始显老了吗?就是因为唠叨太多!”瑾瑜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吐着槽。 “我老了怨谁,难道还怨我自己吗?还不是你不听话?”说着,晏君复又轻轻地拍了一下瑾瑜的头。 瑾瑜撇了撇嘴,继续吃着自己的馄饨。 两人正吃了一半,就听到了不远处有打斗声。瑾瑜往打斗声传来的地方不断好奇的张望,晏君复倒是没有太在意。 “谁在打架?” 晏君复用勺子舀了一个小馄饨,送入了嘴中,慢慢咀嚼,咽下之后才说:“其中一人是尹风,另一人不知道。” “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或许吧。” 片刻,尹风便出现在了馄饨铺里。他刚刚打过架,发丝有一些乱,但是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了。衣衫依旧很整齐。 “属下无能,让他跑了。”因着在大街上,尹风不适合举止过于怪异,便只能压低声音对晏君复请罪。 “没事,你先坐。” 换做平日里的尹风肯定直接就坐下了,但尹风今日打架输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旁边的瑾瑜一直给他使眼色,犹豫了半天,还是坐下了。 他一坐下,老婆婆便给尹风端来了一碗茶水。尹风尽数饮下。 “那人武功和你相当,但很明显不愿意恋战,你没有抓到也正常。你知道他跟着我们多久了吗?” “不知,属下来时,那人一直在往馄饨铺方向张望。他一发现属下,转身便跑,打斗的时候所用的招式也多是防御居多,只在急于脱身的时候,才下了一次狠手。但即使这样,也并没有攻击属下的要害,仿佛他并没有什么恶意。”(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月熙霖伤重 “不论有没有什么恶意吧,现在既然行踪暴露了,那明日一早便启程离开吧。本还想多呆一天的。” 晏君复说完,又担心地看向瑾瑜,他怕时间这么赶,她的身体会吃不消。 瑾瑜见晏君复又恢复了眉头紧锁的样子,想稍微缓和一下气氛,便连忙从晏君复怀里,将留给尹风的糖葫芦拿了出来,递给了尹风。 尹风打开看到是一串糖葫芦,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表情精彩极了。 “公主,属下已经是七岁孩子的父亲了。” 尹风说完了,晏君复就用一种“早告诉你会这样吧”的眼神看着瑾瑜,瑾瑜撇撇嘴,不高兴道:“亏你还是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的人,也这么没有情趣!吃个糖葫芦和你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若将来我有了孩子,也定会和他一起吃的!” 尹风这下才是真正的无语,不论瑾瑜说什么,都要提起来他常年混迹风月场所的往事。那些都过去了好嘛!已经过去了!自从有了儿子之后,自己每天都是想着带儿子的事情,再没有瞎混过了已经!但光是公主在这里的话,尹风还敢顶上几句,可现在主上也在这里,尹风只好偃旗息鼓,有苦说不出。他暗自记下了一笔小黑账,回去之后一定让公主在川儿身上把这个亏着补回来才行!这里若说瑾瑜最拿谁没办法的话,只能是尹川了。 晏君复帮尹风也点了一碗馄饨,三人吃完了,才回客栈。 这几日瑾瑜晚上都会吐血,所以她总是找各种借口非要和晏君复同榻而眠。后来晏君复也不等瑾瑜找借口了,主动没有去睡外面的塌子。瑾瑜又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每晚都暗自窃喜。但晏君复就不那么好过了,要夜夜饱受着煎熬和折磨。只能每天回去睡觉前在尹风那里泡个凉水澡。尹风看着也是心疼自己的主上,暗地里计划着怎么赶紧把他俩的事促成。公主的态度已经摆的很明显了,是个人都看明白了,就只有主上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晚不知是不是因为瑾瑜心情甚好的原因,倒是瑾瑜在矮桌前坐了很久,想等待吐完血再上床塌。可却都等困了,喉咙口熟悉的腥甜之感仍旧没有等来。 “不早了,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晏君复从隔壁回来的时候,看到瑾瑜还在矮桌前跪坐着看书。虽然现在天气暖了,倒是不怕她着凉,但是看着瑾瑜的眼睛因为困顿,有些充血,红红的,晏君复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到。 “嗯。”瑾瑜应了一声,便放下了手里的书,绕过屏风,上了床。 晏君复将披着的外袍挂在了屏风外的衣架之上,也吹灭了烛火,上床休息了。 之前瑾瑜看书看着明显困了,可往床上一躺,反而来了精神,黑暗中两只黑溜溜的眼珠久久不愿意合上。 “今日为何还没有吐血?” “你倒是还盼着。” 她支起了身子,将小脑袋探向了旁边正面向上,躺的挺直的晏君复。晏君复本来闭着眼,但感受到瑾瑜的气息逐渐靠近,猛然睁开了眼睛:“你做什么?” “睡不着,看看你睡着没。” “我上一刻还在同你讲话,怎会入睡如此之快?” “那我们聊聊天嘛!” 晏君复侧过身子,伸出胳膊,轻轻拍着瑾瑜的后背,轻声哄着她:“明日还要赶路,你好好休息。马车上你即便可以睡觉,也还是累,不如晚上的时候,在床塌上安安稳稳地多睡一会。” “不嘛,你陪我聊聊天!” “乖,别闹了!”晏君复虽是低声细语,但听到瑾瑜耳朵里怎么听都低沉动听,更加睡不着了。 但是奈何她再说什么,晏君复就是不肯再出一声,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她后背,让她知道晏君复还没有睡着。不过也是,晏君复好像很少先她睡着,即便睡着了,他也睡的极轻,有任何动静,他都能够及时醒来。 瑾瑜感受着后背被轻轻缓缓地拍着,慢慢地,也困意袭来,睡着了。感受到身边的人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晏君复手上的动作才停。他长吐了一口气,抽回了自己的手,转了个身,背对着瑾瑜入眠了。 第二日,瑾瑜喝完了补血的汤药,吃了一些点心,三人又一同上路了。因着前一天晚上没有吐血,第二日瑾瑜的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晏君复也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三人行了半日,在一片林子里停了下来。前面还有一座山,翻过去便到了两国边界之处。因着三人需要过国界,而他们手中所持的通关文谍是货商的,所以三人现在充满江湖气息的装扮需要稍微改进一下。 待三人改装完毕之后,瑾瑜看着面前两个贴了胡子的人,晏君复的衣着华丽的夸张,实在同他往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违和;尹风一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打扮,还给自己脸上粘了一颗痣,十分像杀猪的。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一直笑,笑的自己肚子都疼了。 晏君复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差不多得了,可是瑾瑜就是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瑾瑜自己倒是最正常的一个,一身书生打扮,伪装成账房。 “公主还是莫要笑了,你这个帐房也太年轻了,过关的时候别人或许会觉得不寻常,不然,属下也为你加点胡子?” “我才不要呢!谁说帐房就不能年轻了?男子在我这么大的,入仕的都有,做个帐房怎么不行?” 晏君复这时开口了:“那你现在赶紧笑个够,省的一会过关的时候,你忍不住穿了帮。” 瑾瑜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揉了揉笑酸了的肚子,摆摆手:“好了,笑够了。我们吃些东西,就启程吧!” 三人吃罢干粮,尹风将自己和晏君复的马都套在了马车上,自己在外面驾车,晏君复和瑾瑜一起坐到了车里,朝着山上行去了。 因为这条路虽然是山路,但却是两国往来商人的必经之路,所以倒是不难走。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山路基本就走完了,再往前走,稍微平缓一些的地方,就可以看到边关的城楼了。 行着行着,尹风突然出声到:“主上,林子里有血腥味。属下要去查探一下吗?” “不用节外生枝。” 尹风没再说话,继续赶着马车。可还没有行多远,尹风却刹了车,瑾瑜正想出声询问,尹风便掀开了车帘:“主上,你看,这可是宫中之物?” 晏君复将尹风手里的三孔玉哨接过,面色也凝重了起来:“尹风,去刚刚有血腥味的地方看看,是谁受伤了。” 片刻,尹风去而复返:“主上,是东月七皇子月熙霖。”(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东月政变 刚刚尹风在路上捡的玉哨,不仅是宫中之物,而且晏君复还认得。这正是几年前月熙霖送匕首之时晏君复送回东月的回礼。这玉哨只有三孔,所以控制音调用的不仅是三个孔之间不同的排列组合,而且可以配合吹奏者吹奏力度的不同,奏出不同的调子。月熙霖同是精通音律之人,而且那玉哨十分精小,可以当作玉佩携带在身边,所以晏君复便将那玉哨送给了他。 只是,这荒郊野岭的,而且是北晏境内,月熙霖来这里做什么?还受了伤。 “救下吧。” 晏君复说完,尹风便又去了月熙霖之处了。 片刻之后,当尹风抱着月熙霖回来的时候,晏君复看到月熙霖的样子,就不仅是好奇而是惊讶了。以为他只是受伤昏倒而已,没曾想伤的竟然这么重。若不是晏君复恰巧经过,再没人发现,月熙霖恐怕就救不回来了。他身上各种伤痕都有,剑伤,摔伤,衣衫褴褛而且还沾满了血,不仅如此,他身上还有猛兽袭击过的痕迹。 “属下在七皇子倒下之地的附近,还发现了一头熊的尸体。七皇子倒下之前应当是在和那头熊搏斗,熊死亡后,七皇子也力竭昏倒了。不仅如此。”尹风说着,顿了一下,将月熙霖又放回了地上,才从后腰上取下来两节折断的玉箫。 那玉箫是月熙霖的随身之物。晏君复亲政之时,月熙霖来贺寿时这玉箫和他形影不离的,大家都见过。月熙霖一向都是以萧为武器的,他不喜刀剑的戾气,现在他连自己的武器都折了,当时的危险程度可见一斑。 “尹风,你将七皇子抱到马车上,先为他简单的处理一下外伤伤口,止住血。瑜儿,你下来和我一起骑马吧。咱们先回瞿州。” “好。” “遵命。” 遂即马车掉头,又朝着瞿州城的方向去了。 到达瞿州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城门也已关闭。晏君复便将马车弃了,把马放到了城外树林里让他们自己先玩。他自己抱着瑾瑜,尹风抱着月熙霖,两道影子在暗处轻巧地飞到城墙上方,而后直接向千隐麒麟阁分舵的方向去了。 晏君复一路以来都不愿意带瑾瑜去千隐麒麟阁,但现在带着月熙霖没办法,投宿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月熙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或许还在被追杀也说不定,而且伤重需要医治,只能选择先回麒麟阁。 四人在尹风的带路下,直接去了后院。后院守卫听见动静,立马举起了武器,虎视眈眈。尹风这才现身,将一枚白色的麒麟佩抛了出来。 为首的护卫接过玉佩,立马带着后面的人单膝跪了下来。他双手将玉佩呈上,又还了回去。 “见过左统领。” “把演武堂的大夫叫来。” 尹风说完,四个人两道影子便又不见了。护卫们随后起来,为首的指派了一个人去大夫的住处叫大夫,剩下的人在悄声嘀咕:“跟左统领一起的应该就是阁主了吧?他很少在麒麟阁现身啊!好像只有阁里有了重大的事才会出现。” 千隐麒麟阁各分舵后方都会准备一个院子,原本是为了阁主巡查各地所准备的。但晏君复基本没住过,各地住这个院子的基本都是尹风。因着每地的基本建设都差不多,分舵都是由看上去几个不相关的院子组成的。最外面的,是名下明面上的产业,后面几户分别挂了不同姓氏的府邸牌子,但分别是演武堂——也就是培养新弟子的地方;责刑堂——顾名思义,犯了错领罚的地方;飞鸟堂——就是信息传递和接收的部门;还有就是所有人住的地方,不论职务,都住在一个非常大的院子里;再里面,就是为阁主准备的院子了。 尹风熟门熟路,在东厢房将月熙霖放在了床塌之上,才领着晏君复去了北厢房。 千隐麒麟阁每个角落,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有护卫来回巡视,也有一些是隐匿于暗处的,所以安全问题倒是不用担心了,晏君复和尹风倒是轻松了不少。 晏君复住进了北厢房,下面的人也基本上都知道他的身份了。即便是尹风自己来,也不敢住北房的。都是住在东边。 晏君复叫人打来了一盆水,然后将自己面上的假胡子等易容物都洗了下来,又换了一身外衫,才问瑾瑜,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瑾瑜高兴地答应了下来,可是转念又一想,便否定了:“不出去了吧,昨日有人跟踪,我们出去的话又会暴露,就先在这里呆着吧。” 晏君复怜爱地看了看她,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想出去的,但是一想月熙霖在这里,确实谨慎一些好,便叫来了人,上了些饭菜。 这边瑾瑜他们吃完饭,尹风也派人来报,月熙霖醒了。晏君复让人收了饭菜,就准备过去了。他走到了门口,又返了回来。 面对着瑾瑜,犹犹豫豫,半晌才说:“瑜儿,你若无事的话,就在这个院子里呆着吧,其他院子不要乱走动,尤其,尤其是最外面的地方。” “为何?”晏君复不说还好,他一说,瑾瑜的好奇心全部都被勾引了出来。 “这个暂时说不清楚,反正你不要去就行了。在这里呆着,万一有什么事情就拿出我送你的玉佩,他们都会听你的。” 晏君复交代完,又不信任地看了瑾瑜一眼,才去了东厢房。 月熙霖确实已经醒来,但失血过多,精神状况不太好。千隐麒麟阁什么都不多,就人多,和补血的药材特别多。月熙霖服下了,情况稍微好了一些。 他全身基本上都被绷带缠满了,肋骨断了三根,腿骨上也有多处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胸腹也有内伤有外伤,胳膊上的剑伤也都上了药包扎好了。 晏君复坐到了床塌前的凳子上,就让室内所有的人连同大夫都下去了。 月熙霖见到进来的北晏陛下,确实有点不可思议。救自己的怎会是千里之外的他?但是他又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他没错。自己这几年来倒是变了不少,又长高了一些,但晏君复倒是没怎么变,看想去还跟七年前二十岁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眼神更加犀利,周身的气场也不加掩饰了。 月熙霖表达了自己对晏君复的谢意,便开始讲述他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了。 两个月之前,东月发生了政变。(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楚歌楼 月熙霖虽然排行老七,但是却是嫡子,而且一直都很受父皇的喜爱。只是他自己醉心于音律和花鸟之中,无心政事。但即使是这样,他父皇还是多次表明心迹想要将皇位传给他。怀璧其罪,他父王于两个月前病倒了,并拟了遗诏。可是月熙霖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继承皇位,所以在朝中并没有什么根基。 一个月前,东月皇帝驾崩之后,月熙霖还没有来得及即位,大皇子就逼宫了。月熙霖被一些忠心的将士保护才得以带着遗诏逃了出来。但他一直在受到追杀,带出来的人也都为了保护他死光了。只剩了他一个人,他无处可逃,只能逃往了北晏方向,还在森林里遇到了熊。就连月熙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过了边境,只是一直在顾着逃命。 月熙霖一直生活的无忧无虑,每日除了交交朋友,吹吹箫喝喝酒作作诗写写书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了,所以他想东西稍微单纯一些。更何况他最近的境遇,很难让他有时间静下心来细细地思考,但是晏君复听完他讲述这些之后,却很快地划出了重点。 首先,在他父皇执政期间,东月国力只强不衰,而且东月时不时颁布的一些政令也令北晏觉得耳目一新,多有可取之处。这就证明他父皇并不是昏聩之人,可何以就独独留下一份遗诏,不为自己最喜爱的儿子筹谋,直接就这么走了??其次,大皇子逼宫也太顺利了一些。东月朝堂局势和北晏差不多,大部分官员多有才情有气节,也都不是一些随风倒的懦夫,怎的就逼宫如此顺利? 还有他的逃亡路线也充满了疑点,越边境这么容易的吗?而且还是在被追杀的情况下。若说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确实会爆发潜能,倒是也可以勉强说的通,但是那条山路那片树林往来商队很多,朝廷会定期驱逐大型猛兽,怎么会那么碰巧让月熙霖遇见了大熊? 晏君复将这些疑惑暗自记在了心里,倒是没有多说。 “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先安心住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养好了身体再从长计议。” “谢北晏陛下。” “有一点,你在这里不要叫我陛下,叫我沈兄就好。” 沈兄?月熙霖虽然觉得疑惑,但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该他问的。被救下了性命已经是万分感激了,断没有再窥探别人隐私的道理。 月熙霖应了下来,晏君复便又嘱咐了门口等待的人好生照料他的身体,有什么需求尽量满足,才离开,去了西厢房。 就在晏君复和月熙霖聊的正欢的时候,这边北厢房里,瑾瑜虽然答应了晏君复不出去,但是由于自己的好奇心,最终还是决定打探一番。 既然不能出去,那?瑾瑜眼珠一转,叫来了一个黑衣系蓝色腰带的护卫。 瑾瑜一见那人进来,便首先亮出了自己的青玉麒麟佩。 蓝腰带一见到玉佩,便单膝跪下了。 “见过,呃,见过……”那麒麟阁的下属也犯了愁,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拥有这枚麒麟佩的人和阁主的地位是等同的,但是没有人教过他应当怎么称呼啊!该叫什么?副阁主?没这个职位啊!阁主夫人?妹妹?他一无所知啊!万一叫错了,这一顿鞭子肯定是少不了啊!在线等,挺急的! 蓝腰带仿佛已经能够感觉到鞭子抽在他背上的灼热之感了。 瑾瑜也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处,只说:“你叫我林姑娘吧!” 那护卫将头低的更低了:“见过林姑娘。”内心却又开始腹诽了,你既然不避讳自己的身份暴露,倒是换回女装啊,你一身书生打扮让别人叫你姑娘,别提叫的人多难受了。 瑾瑜倒不管蓝腰带怎么想,自顾自地开始问了:“瞿州当地的千隐麒麟阁分舵旗下的产业都有什么?” “回,咳,回林姑娘,有房产,粮食,布匹,酒楼,等等,基本上涉及到民生的生意,麒麟阁都会涉足一些。” “哦?就这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嘛!那前院是哪一家店铺?” “是楚歌楼。” “楚歌楼?酒楼吗?” “青楼。”蓝腰带回答的倒是很淡定,也觉得很平常。 “噗——”但是瑾瑜听到这两个字,差点没将嘴里刚刚喝进去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你刚刚可没说还有青楼啊!” “呃。”那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怎么知道你要问的是那个啊,你就问有什么产业,我当然捡着重要的回答了。 “算了,你先下去吧!”她挥挥手,便让那人退下了。怪不得晏君复不让她乱走,原来是怕这个呀!嘿嘿,瑾瑜暗自笑了几声,笑容还没收,一股熟悉的腥甜霎时涌上了喉咙。她将胸口的血尽数吐了出来,然后平静地漱了漱口,擦了擦嘴,很淡定,习以为常地绕到屏风后面换衣服了。 反正是每日必备的任务,早吐早轻松。 只是,现在的状况真的能撑到十六岁吗? 瑾瑜在院子里转了转,发现后院里一个侍女都没有。她正抬头观察着四周,院门口便站了一个衣服一样,都是黑色的衣服,但是腰带是紫色的人。 那人正在跟守院门的人说话,好像是要通禀进来。 瑾瑜直接喊他进来了。 紫腰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瑾瑜点了点头。那人便不自然地走了进来。 “姑娘有何事?” “这里连个侍女都没有,你能帮我抬一盆热水吗?” “好。”紫腰带倒是二话没说,直接去做了,再回来时,带了两个人,抬了热水进了北厢房。 “姑娘还有别的需求吗?” “没了。” “那姑娘是否能帮忙通禀一下阁主,就说瞿州分舵舵主请求面见阁主。呃,如果阁主不方便的话,找左统领也是一样的。” 分舵舵主?瑾瑜一惊,刚刚是让当地最大的官给自己抬洗澡水了吗?不过千隐麒麟阁倒是治下严谨,自己的上司提这种细枝末节的要求,下面的人倒是都二话不说全都照做。 瑾瑜正在犹豫要不要道个歉的时候,西厢房的晏君复带着尹风出来了。 紫腰带连忙对着晏君复和尹风跪下了:“见过左统领,见过,见过阁主。” 尹风之前和他接过头,他自然认得,尹风站在晏君复左后方,自然晏君复的身份更加尊贵。千隐麒麟阁,尹风的地位只在一人之下,那人自然是阁主。 虽然紫腰带没见过真人,但是基本的推断能力还是有的。 “何事?” “惠和郡传来消息,发现画像上之人踪迹。根据逃亡路线看,是去往敏川的方向。” “抓住了吗?” “此女擅长毒蛊之术,惠和郡来报,一交手便被逃脱了。已经加派人手沿途严密搜查了。” “好,务必在她进敏川之前抓住。” “属下遵命。”紫腰带说完就退下了。 短短三日,就已经逃到惠和了?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不见得能到,这速度,快的不寻常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摊牌 紫腰带走了之后,晏君复随着瑾瑜回到了房间里。但当晏君复看到了内室屏风后面的热水,什么都没说又退出去了。 瑾瑜笑着关上了房门,绕到屏风后面,开始更衣了。晏君复倒是没走远,坐到了门前回廊的栏杆上,看着远处高高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已经夜深了,今日往返了一趟边境,倒没觉得已经这么晚了。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传来了“吱——吖——”开门的声音。瑾瑜披了件长衫,出来了。 晏君复回头,看到了瑾瑜还在滴水的头发,赶紧将她推回了屋里。 他拿来一条长长的干毛巾,坐在床塌上,为身旁的瑾瑜仔细地擦着头发。 瑾瑜见晏君复张嘴又想说教,便抢先开口道:“我看你一人坐外面无聊嘛~” 然后,还不等晏君复说话,她凑近晏君复,又搂上了他的脖子,眼波潋滟:“若是你我成亲了,你便不用在外面干等那么久了吧?” 晏君复看着她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打湿她肩膀上的衣衫,喉咙不自觉地动了一下。片刻,他有些恼怒,将手里的毛巾扔给了瑾瑜,便从床塌上起身了。 他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内室,坐到了外间的桌案前,随手拿了一本书,强装镇定。 瑾瑜也拿着毛巾,跟了出来,在他身旁跪坐了下来。 瑾瑜一直往他身边靠,他便真的怒了,他将手里的书大力合上,起身了:“瑾瑜你不用再试探我了,我多年前就对你说过,你我是兄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北厢房。 瑾瑜从小就怕晏君复生气,但是独独这一次,她真的没有怕。她只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这次,就算是她自私吧!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晏君复回头,看到了房间里摇曳的烛火在窗上映出了瑾瑜的影子,内心里更燥热,突然,想喝一点酒。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尹风的西厢房里,尹风正在桌案前给儿子写信,一抬头看到房间里多了个人,吓得笔都掉了,快写好的书信上也染了一个黑枣似的墨点。 “主上?”尹风站了起来,试探性地问面前这个表情令人琢磨不透的人。 晏君复倒是走到了桌边,坐下了。 “有酒吗?” “主上在外面办事的时候不是从不喝酒?” “又喝不醉,解解闷。” “好。”尹风倒是没有继续啰嗦,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几坛醉东亭。 尹风在晏君复对面坐了下来,将一坛推到了他的面前,试探性地像小时候一样喊了一声:“师弟?” 晏君复听到这个被尘封了很久很久的称呼,不知为何,一股酸涩爬上了心头。他将塞坛口的红布一把扯开,仰头便是咕咚咕咚的两大口。 尹风也将自己的坛子打开,在晏君复的坛子上碰了一下,才喝了一大口。 房间里再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的撞坛子的声音。尹风不能说什么,他只能心疼。心疼那个九岁便咬着牙一株一株种满了漫山遍野的梅花,却一转身趴在坟头上哭的肝肠寸断的孩子。心疼这个从九岁开始,日思夜想都是查明父母死因报仇,活着就是为了继承皇位,一生下来便肩负着江山,高处不胜寒的人。他记得小时候和晏君复一起在浩淼山庄学剑的日子,那时的晏君复也会偷懒,也会不听话,也会将他母亲气的狠狠的罚他。但是九岁之后,晏君复再不能偷懒,再不能不听话,即便做错事也再不会有母亲罚他。因为现在的晏君复一旦做错了,动辄就是上百号人的生死,甚至是他自己的生死!从没有人问问晏君复愿不愿意,从没有人问过他想怎么活! 晏君复也不能说。有些事情,可以放在心里,但是永远都不可以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行。 烛火渐渐熄灭了,屋内更加寂静了。两个人依旧对坐,没有人动,依旧一人抱着一个坛子,不时地将坛子举向对方,两坛相碰,然后分别低头饮下。 待所有的坛子都变空,又过了很久,晏君复才起身。他借着月光,缓步走到了门口。双手缓缓将门拉开,但他脚步却没有动。 片刻之后,晏君复口中轻轻地吐了两个字:“师兄。”然后便是一阵风拍打门的声音,晏君复已经消失了。 晏君复看了一眼天,月亮已经西沉,东方的天已经有一些亮光了。北厢房外室的烛火却还亮着,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瑾瑜。瑾瑜依旧只穿了中衣,披了件外衫,头发也没有梳,毛巾还在地上扔着。室内的洗澡水早已经凉透了,桌边还有一滩之前心太乱,没有注意到的血迹没有清理。突然,一阵愧疚之感撕裂着他的心。 他轻轻地走了过去,将烛火吹灭,然后轻手轻脚地将瑾瑜抱了起来,回了内室。 瑾瑜一被放到床塌之上,晏君复还来不及撤手,瑾瑜便醒了,睁开了眼睛。 晏君复看到瑾瑜张开了眼睛,有一丝丝的尴尬,他连忙将手臂抽了回来。在床塌边坐了下来。他虽然酒量不错,自身的控制能力又很强,所以喝再多也神志清醒,但该有的头晕的生理反应还是会有的。 瑾瑜也从床塌上坐了起来,小手牵上了晏君复的大手:“你喝了多少?” “三四坛而已,不在宫中,偶尔放纵一下。” “君复哥哥。”瑾瑜说着,双手环住了晏君复的腰,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后背上。 “君复。从此之后,我再不唤你哥哥了。” “瑾瑜。” “你明知我的心意,为何一再逃避?难道是因为我命不久矣你不愿意用情太深吗?” 晏君复听瑾瑜如此说,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转过身来,解释道:“不是,你怎会如此想?” 瑾瑜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上扬:“那你算是承认了?承认你明白我的心意,也承认你对我用情至深了?” “瑜儿。” “君复,你听我说完。我知我活不久了,所以只是希望最后能活着的日子里,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我六岁的时候便知道我活不过十六岁,那时候我就想着,从此不理你了,这样谁都不会伤害。但是,君复你知道吗?我已经有过一世谁也不敢爱的经历了,连父母都不敢爱,更何况身边人?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我虽然无牵无挂的离开了,但是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清心寡欲,日日等死的日子了。这一世,算我自私一次好吗?我从小就喜欢你,依赖你,我想爱你,也想从你这里获得对等的回应。这样,即便一年之后我死去,来世再投胎也没有遗憾了。我若来世还有记忆,一定会来找你!”(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定情 “瑜儿,你自小我便知道你与其他孩子不同,但我不知......” “不知我是带着上一世记忆的人,是吗?我上一世也是这么死,夜夜吐血,白日和常人无异,十六岁血吐干了,不治而亡。” “瑜儿,这一世,我定然有办法留住你。” “君复,或许生死轮回,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呢?你如何留的住我?” 晏君复将瑾瑜一把扯了过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你是活生生的人,你父亲是户部尚书林中鹤,正气浩然,忠肝义胆,母亲是林白氏,知书识礼,忠贞温婉。你母亲在甘泉宫生下你,除了她和苟婆婆之外,我是第三个抱你的人。你自小就狡黠淘气,我一点一点看着你长大,教你吃饭,穿衣,识字,弹琴。这些都恍如昨日,历历在目。世间怎会没有你这个人呢?” 瑾瑜撇撇嘴:“那你还说你不爱我,我的一切你都记得这么清楚。” “我没说,只是,只是你是我的妹妹。我不能……” “别说不是亲兄妹,就算是亲生的,爱便爱了,有何不可?” “以前我为了一些原因,已经让你背了骂名,我不想,让你长大之后,依旧背着这些骂名,更不想,让你把这些骂名坐实了。” “惑乱江山?还是祸国妖姬?有悖伦常?你明知道我不在意那些的,若是在乎,我也不会在宫里跋扈了这么多年。再说,你若不肯让我背骂名,必然是要将我嫁出去的。你舍得吗?若是舍得,你为何会偷偷扣下世子求婚的奏疏?你告诉我,你不想我背骂名,为何这么多年,你不娶妻?” “瑾瑜......”晏君复好像心里憋着千言万语,但是却一句都说不出。只能不断轻声地唤她的名字。 “因为江山没有彻底平定?因为内忧外患大事小情都没有解决?君复,你就是想的太多,背负的太多!我们之间爱慕与否和那些身外的人或事有什么关系?” 瑾瑜一句一句,咄咄逼人,晏君复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若是真的在乎那许多,那便将我嫁了吧!将我嫁给晏君清,我保你的江山安稳。但是,君复,你若如此做了,我会恨你,一直恨,到我死去。而且,即便有来世,我也再不会来找你,我会忘了你,然后跟别人在一起!” 百转千回之间,晏君复或许是有点怒气,或许是酒精上头,他捏起了怀中人的下巴,狠狠地将薄唇覆了上去。本想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但他一触及了那一片香甜柔软,晏君复却再也逃不开了。由浅入深,逐渐沉沦其中。 晏君复身上的酒香在室内弥漫,口中的酒香更在瑾瑜口中弥漫。唇齿纠缠之间,瑾瑜只觉得晏君复的吮吸越来越用力,逐渐有些透不过来气。晏君复感觉怀中的人呼吸越来越急促,唇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而后,晏君复按着瑾瑜的后脑,将她和自己的额头相抵。 此时的两人大脑都是一片空白。晏君复刚刚是被说的急了,再加上喝了一点酒。平常的晏君复绝对不会因为几句话的撩拨就失去控制的。瑾瑜是万万没想到晏君复会这么主动,她还以为就算是接吻,也是她强吻他呢! 自己的主动权就这么被夺走了,瑾瑜十分不开心。她挥开了晏君复按着自己后脑勺的手,看着晏君复的眼睛说:“你想亲便亲,你要如何负责?” “我……” “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是不愿意负责吧?” “你想要什么,江山,天下,我给的起的都给你。” “我要那些做什么?再说,你皇爷爷要是听到你说这句话,还不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瑾瑜轻声笑了出来,晏君复也暗自懊恼,自己怎么能说出那么傻气的话来。 “你待如何?”瑾瑜见晏君复不吭声了,又问了一次。 “你想如何?” “我若真的死了,带着我的遗体去找老和尚,两件事,第一件事,谴责他说话不算数,好好的把他骂一顿帮我出气,第二件事,求他帮你再找到我。若我还是孩子,是没有能力马上找你的。” “你不会死的。” “我说的是真的,你要好好听着,记下。我或许这一世都撑不到十六岁了,但我若死了,是入不了轮回的。我无法饮下孟婆汤,无法像正常的灵魂一样走洗涤灵魂,将一切都归零的轮回的通道。所以,你一定要找到我下一个寄身的身体,知道吗?若是下一个我没有这么漂亮,你可不许嫌弃我!你若是嫌我丑不来找我,等我长大,我就到北晏,把你的皇宫拆了。你若是敢立后纳妃,我就将那些人全都烧死!” 晏君复听完,沉默了很久,才重重的说了一个字:“好。” 晏君复说完便又将瑾瑜搂入了怀里。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瑾瑜听着,却无比的心安。 “天都要亮了,我们休息一会吧!我在桌子上趴着也没有睡很久。”瑾瑜解决了心头的大事,终于精神上倦怠了。 白天的时候走了平日里两天的路程,晚上吐的血量又比平时多了很多。再加上晚上心情起起伏伏,跌跌荡荡的。现在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瑾瑜再也不用撑着了。她似没有骨头一般,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附于晏君复身上。 晏君复将瑾瑜放平:“以后我若是生你的气走了,不要在原地等,傻不傻?若我不回来呢?” 瑾瑜一挨着枕头,便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地说到:“我下次也还会等。若你真的不回来了,再下次我就不等了。” 晏君复听着瑾瑜的呓语,十分心疼。他为瑾瑜盖好了被子,提着剑便出了房间。 刚刚就很冲动,现在更是感觉到身体的燥热。毕竟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一朝被激发了出来,难忍也很正常。 鹤唳出,一舞剑器动四方。惊鸟起,山河沮丧天地低昂。 尹风在床塌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暗自腹诽道:“这样竟然都没有成功?而且,良辰美景,春宵苦短,他竟然出来舞剑!活该二十七了还是孑然一人!”他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了。 瑾瑜一直睡到巳时才醒,她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床塌外侧,晏君复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外侧的床塌竟然是温热的,说明他也才起身不久,这倒是难得。瑾瑜将枕头旁边放着的衣服换好了,才下床。晏君复已经去取了早饭回来了。 “你这个阁主竟然去亲自拿早饭?” “这内院没有女子,其他男子出入这里不方便。” “为何没有女子?千隐麒麟阁不招女的吗?” 晏君复没有接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瑾瑜总觉得晏君复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消失的宫人 “快去梳洗,然后过来吃饭!”晏君复将托盘里的碗和碟子一个个地放到了矮桌上,而后在桌前坐了下来,但却并不动筷,等待着瑾瑜。 瑾瑜入座后,两人才开动了。晏君复倒是没有说话,更没有提昨晚的事情。只是夹了半块油酥饼放入了瑾瑜面前的碟子之中。虽然平日里晏君复也会给自己夹菜,但今日,不知道瑾瑜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晏君复动作格外轻柔,恍惚之间有一种“事后”的错觉。瑾瑜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个词,不由自主地便笑了出来。 “你想起什么了?笑的那么开心?” “没,没什么。”瑾瑜赶紧将面上的笑容小心地收了起来。这个想法可千万不能让晏君复知道,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你刚刚还没有告诉我这里为什么没有女子呢?”瑾瑜只能强硬地转移话题。 晏君复见瑾瑜还在提这个,知道是糊弄不过去了,只能老实说:“都在前院。” “嗯?”瑾瑜装作不知道一般。 “行了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早就问了别人。” 瑾瑜见晏君复竟像个大姑娘一般,比她脸皮还薄,竟然恼羞成怒了,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完了,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你去过吗?” 晏君复知道她无聊,但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无聊!便不欲再理睬她了,低下头吃东西。 瑾瑜没有得到回答,又用胳膊肘杵了杵晏君复:“到底去过没吗?怎么你开的时候大气凛然,说一说反而不好意思了?” 晏君复将自己的上半身朝着远离瑾瑜的方向挪了挪,压低声音回答道:“没去过。也不是我开的,尹风开的,风月场所鱼龙混杂,方便收集信息情报。里面的女子有一部分你可能还认得,是甘泉宫从前的宫人。” 瑾瑜听到后半句的时候,瞪大了眼睛:“那些消失的宫人竟在这里!宫里还传言是我将她们吃了呢!不管,你要补偿我!” “怎么补偿?” “一会吃了饭,我换上男装,你带我去里面听听曲子吧!” “胡闹!那种地方你怎么能去!还知不知羞?” “所以白天去啊,就只是听听曲,又没有晚上......”后面的话,瑾瑜没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瑾瑜看着面前脸色越来越低沉的晏君复,也知道适可而止,连忙转移了一个话题。 “你们那些属下的腰带是按照什么分的?品阶?还是自己喜欢什么颜色便戴什么颜色?” “你当所有人都像你那般任性吗?还喜欢什么颜色就戴什么颜色。”晏君复说完,瞥了瑾瑜一眼。 “那就是按照品阶啦?我看舵主是紫色,那紫色是级别比较高的了吧?” “嗯,腰带分为八种,最末等的颜色是刚入门弟子的,在演武堂训练的,黑色腰带。正式领职务之后,腰带等级由低到高颜色排列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正式成为杀手之后,身上也会印上麒麟刺青。刺青的级别颜色也是按照这个顺序排列的。我,尹风和卫景三人除外,想戴什么戴什么,没有规定。” “哦,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你从未问过。” “哦,也是。” “问完了吗?问完了赶紧好好吃饭。不然吃了凉东西,你又喊肚子疼。” “哼。” 吃完饭后,瑾瑜趁着晏君复去了月熙霖那里,连忙窜进了西厢里,找尹风算账。 尹风正准备出门,就看到突然从门口窜进来的瑾瑜,差点将他撞倒。尹风连忙帮她刹住车。 “你昨日是不是在给君复的酒里动了手脚?”瑾瑜不知道晏君复的武功好到哪种地步,怕他隔着院子也能听见,故意将声音压的很低。 尹风听见瑾瑜问他,惊讶的眼睛都变成了铜铃:“公主怎么知道?你不仅能验毒,连那种药也能验出来?” 瑾瑜听了尹风的话,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知道,你欠我一个条件,不然的话,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君复,你就等着去责刑堂挨鞭子吧!” “属下也是为了帮公主,公主怎么能过河拆桥?而且属下所下的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药物,只是功效类似而已。况且,药量非常小,不然公主以为,现在公主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和属下说话吗?” “哼,你要是敢下什么厉害的药,我下不了床,你就不仅是吃鞭子下不了床那么简单了,你的命还能不能在都不知道了!反正我不管,你欠我一个条件,要不然我就告诉君复,你自己选。” “好好好,公主你说,你想让属下干嘛?”尹风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无赖了,但是现在竟然有种被黑吃黑的感觉。 瑾瑜见计谋得逞了,洋洋得意了起来:“现在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公主你没想好就来威胁我?这不算,那你万一以后非要让我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怎么办?” “我要是真想整你,就直接掏玉佩了!用的着跟你费这么多话?”瑾瑜一副爱信不信的表情,反正尹风也没有别的选择。 “好好好,属下暂且答应。公主也要言而有信,不许在主上那里说漏嘴。” “放心吧!”瑾瑜说着,还拍了拍尹风的胸口,才得意洋洋地离去。 尹风看着瑾瑜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然后马上又恢复了严肃,朝着东厢房走了进去。 东厢房里,晏君复正在看着大夫为月熙霖换药。一晚上的休息,月熙霖的气色已经好很多了,身上的伤口已经得到了有效的医治,现在就只等恢复了。月熙霖身体底子好,再加上伤口没有任何感染的趋势,所以月熙霖倒是没有发热的症状,现下耳聪目明,思路清晰。只是内伤还需要恢复很久,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月熙霖都不宜动武了。 黎明之前,月熙霖当然也听到了练剑的声音,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晏君复那个时间会出去练剑,但是从剑身刺穿空气的动静来看,就知道晏君复的武功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顶尖了。他由衷的羡慕他,也很敬佩他。晏君复在北晏的处境相比较于月熙霖在东月,只会更糟糕,而晏君复却依旧依靠自身的努力,成功的在困难重重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丰满自身的羽翼,逐渐获得主动权。 月熙霖现在再看晏君复,不仅是对救命之情的感激了,更加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抛却两人的特殊身份不谈,月熙霖是很想和晏君复做朋友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柒枫赠佩 大夫换好了药就下去了,晏君复询问月熙霖的恢复情况如何,月熙霖回答都很好。 “明日,我们便要暂时离开了,去东月有些事情要办,大概十日后回来。这十日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就好。” “沈兄,可方便告知去东月所为何事吗?虽然柒枫不比以前能帮上什么忙,但或许可以提供一些信息。” 晏君复稍稍思考了一下,便道:“不瞒月兄,沈某此行是为了去云天山,求石玉兰。” “石玉兰不同于一般的药石,是令肌体再生的神物,想必持有者恐引来不必要的争端,十分低调。云天山中,九宫十八观八十一窟,可已确定在哪一座道观中吗?” “月前得到的消息,是在云霄宫中。但能不能求得,还需要看有没有机缘。” 月熙霖一听是云霄宫,顿时喜上眉梢。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交给了晏君复:“如此,正巧。云霄宫现任掌门的师叔祖妄机真人曾和柒枫有过数面之缘。妄机真人生性不羁,且喜好音律。几年前曾让我为他作过一首琴曲,作为答谢,妄机真人曾许诺可以帮我实现一个他力所能及的愿望。你拿着这块玉佩去找他,或许能事半功倍也说不定。不过妄机真人常年不在云霄宫,沈兄此行能不能碰上柒枫却是不知了。” 晏君复接过玉佩,起身对月熙霖拱手行了一礼:“此次前往云天山求石玉兰,确实是为了救命的事。月兄肯助沈某一臂之力,沈某便不推辞了。” “沈兄,我是否可以问问是谁需要这石玉兰吗?”月熙霖小心翼翼地问道。 晏君复犹豫了一下,捏了捏手里的玉佩,才道:“是朝阳。” “长公主?长公主怎么了?” “朝阳自出生便带的旧疾了,寻了许多法子都没办法治好。石玉兰是一本上古医书上记载的神物,也是最后一种没有尝试过的药石了。但愿能够起作用吧。”晏君复说到这里,语调虽未变,但眼神中却透着丝丝伤感。 “柒枫曾听闻长公主是伴着祥瑞出生的,想必吉人天相,必然会病愈,沈兄也要放宽心才好。沈兄和长公主兄妹情深,令柒枫好生羡慕。柒枫自幼兄弟姐妹有很多,可是……”月熙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想到之前东月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他原本在宽慰着晏君复,可自己却伤感了起来。 房间里两个人对坐着,各有各的伤心事。 两人正伤怀着,门口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瑾瑜一蹦一跳地进来了,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尹风。 “月熙霖,你好些了没?”瑾瑜一进来,就对着靠在床塌之上,包裹的和个木乃伊似得月熙霖打招呼。 “瑾瑜,也不行礼吗?没大没小的。” “哎呀,皇兄,这里是宫外,哪里有那么多规矩的?再说,月哥哥也不在意的,是吧?” “长公主这一声月哥哥,柒枫三生有幸。” “我就说嘛,皇兄,你不觉得你太严肃了吗?让客人不自在。” 瑾瑜冲着晏君复撒完娇,见晏君复也不欲搭理她,又对着月熙霖说道:“月哥哥,你们东月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呢?我和皇兄去玩几日,可惜你现在身上有伤,不能当向导了,但是你可以大致说一说,我记下好去看看,去尝尝。” “瑜儿,月兄病着呢,需要静养。”晏君复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筋一直在跳。 月熙霖微微一笑,“讲讲倒也无妨。只是柒枫以前不常出都城,若你们不去都城的话,柒枫也不能提供出什么好的建议。” “哎,好可惜,我们只去云天山。那月哥哥你好好养病吧。皇兄,你光说我,人家病着你还一直在这里打扰人家休息。我们一起出去吧,让月哥哥休息了。” “月兄好好养伤,明日我们出发的早,就不来辞行了,待回来再叙。” “好,柒枫祝沈兄和长公主一路顺风,达成所愿。” “谢过。” “谢谢月哥哥。” 说完了瑾瑜便拉着晏君复走了。尹风在他们走后又进了内室,为月熙霖运功调养内伤。 月熙霖以前从未见过尹风这个人,这次晏君复身边没有带他熟悉的卫章和卫景,而是这个尹风。月熙霖只觉得好奇,但是却不敢多问。 这尹风内力深厚,为月熙霖输送内力的时候,月熙霖竟然不能感觉到对方的修为究竟有多高,看来又是一个远远高于自己的高手啊! 拉着晏君复回去的瑾瑜,死缠烂打得求晏君复带自己到前面去看看。她还从未去过青楼,自己十分好奇。 晏君复把能说的教导性质的话全部都说了一遍,都无果,而且瑾瑜一直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地撒娇,而且扬言晏君复不带她去的话,她就去找尹风。令晏君复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得答应。若是尹风带她去,两个无赖凑在一起,指不定怎么疯呢。 “你去换上男装,只待许半个时辰。” “好!”瑾瑜欢天喜地地去换衣服了。 瑾瑜虽然从一进楚歌楼开始,便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四处打量。但碍着晏君复的嘱咐,没有太大的动作。楚歌楼白日里只是有歌舞或弹奏演唱的茶楼而已,白日里台上演出的姑娘们,也仅仅是来卖艺的而已。 晏君复带着瑾瑜在二楼的一个隔间里坐下,瑾瑜隔着珠帘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表演。虽然宫里也有,但是这里的姑娘都是训练有素的,一颦一笑都拿捏的非常到位。 晏君复见瑾瑜看的如此认真,原本阴沉的冰山脸也逐渐化开了:“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欢这些。” “没见过嘛!” 瑾瑜看的认真,晏君复也不打扰她。半个时辰之后,瑾瑜真的按照约定好的那样,起身拉着晏君复离开了,并没有耍赖拖延时间。 二人离开了楚歌楼,在长街上四处逛了逛,然后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酒楼吃午饭。 店小二见两人气质不凡,想要将二人引去雅间,但被瑾瑜拒绝了。她说雅间没有在外面吃饭的趣味,和留在住所吃饭也没什么不同。 二人便在大堂坐下了,点了几个小菜,还点了一壶醉东亭。小儿手脚也很麻利,不一会便上菜了。 瑾瑜将酒壶拿起,把自己面前和晏君复面前的酒樽都斟满:“我还没有喝过酒,今日我只喝一点点,而且和你一起,好吗?” “好。” 有美酒为佐,席间两人有说有笑,比往日更开怀。而且大堂中来来往往,天南海北的客人,各人有各人的经历,所谈论之事俱不相同。两人偶尔听着别人聊天,在听不过去的时候小声议论一番,也别有趣味。(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云天山 三人一大早便重新启程了。又乔装成了之前乔装过的商户的样子,驾驶着一辆马车先出了城。走到了之前弃马的树林之后,尹风本想吹口哨将马匹召回,却被晏君复拒绝了。 “就先用这一匹马吧,马儿多了过关卡时反而显眼。我们先过边境,到了东月境内再重新买吧。” “遵命。” 三人按照原路又行了多半日,到达了边境城楼的关卡之处。 城门守卫将三人的通关文碟仔细地检查过,又检查了他们的随身物品,才放行。三人正式进入了东月国境内。 过了边境关卡,仍旧是一段林间小路,然后是山路。 东月国境内多山,从一入边境便感受到了。不同于北晏一望无际,目光所及八百里之处了无障物的广大平原,东月的山峦丘陵绵延起伏,如登福地洞天。也就是这样钟灵毓秀的地方,孕育出了五大道派,分流同源。 晏君复一行的目的地云天山并非是一座山,而是一个山系。由七条走向相同的山脉组成,位于东月国北方偏东的地方,山系毗邻海岸线。原本这山系是叫云夭山,是上古传说中云妖修道成仙的地方。几千年过去了,这里已经成了五大道教最大的分支云天道的聚集地,之前的山名也改成了云天山。云天山素有“九宫十八观八十一窟”之称,前两个数字,九宫和十八观是实数,确是那么多,而后面的八十一窟却是虚数了。但自从东月建国的几百年以来,国运繁荣,国民康泰,修仙之人越来越多,虽然不知道真正有谁成仙了,但道教的发展确实空前迅猛。现在所说的的八十一窟就只多不少了。 云霄宫则位于整个山系最外侧,也是山系中海拔最高的云霄峰之上。与海岸线相接的陆地突然拔地而起,形成了巍峨的云霄峰,好似一道屏障,阻隔了大陆与海外仙境。 晏君复,瑾瑜,尹风三人在日落之前便赶到了最近的城镇,晏君复带瑾瑜先去投宿,尹风去买马了。因为之前行程的耽误,之后的路程瑾瑜都没有马车坐了。瑾瑜摸了摸自己即将被颠痛的屁股,和马车拥抱飞吻道了个别,晏君复在一旁看着倒是觉得她越来越有趣了。 入夜后,瑾瑜很早就躺到床塌之上。因着日后的行程都比较赶,瑾瑜白日里也需要自己骑马,所以晏君复果断拒绝了瑾瑜出去逛逛的提议,让她赶紧休息了。 晏君复在瑾瑜上床后,下意识地又走到了尹风的房间里。此时尹风房内灯火通明。 尹风看到晏君复进来,也很意外:“主上?有事吗?” 晏君复听到尹风这么问,也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随便坐会。”因着东月国境内的千隐麒麟阁分舵十分稀少,而且是开在暗处的,所以只能做打探少许消息之用,并不能做到像之前的一路,所过城池必有据点。所以今夜是没有什么事情是要处理的。 晏君复自己走到了桌子旁边跪坐了下来,还在想要不要和尹风下下棋什么的。但尹风却不理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拿着自己儿子之前写的几封书信一封一封的反复读着,自顾自的开心。 晏君复实在无聊,只坐了一会,便又起身回去了。 晏君复走后,尹风暗自笑了一下,吹灭了其中一盏烛火,顺便给自己也吃了一枚药丸。而后继续反复抚摸阅读着尹川一笔一画,十分工整的书信。尹川日常的书信里都是汇报自己的读书和练武的成果,也没什么特别的。从小就一板一眼的尹川定说不出想爹爹之类的话,但是尹风却怎么看都看不够。 晏君复回了房间之后,也吹灭了烛火,上塌休息了。 床上的瑾瑜已经睡熟了,但感受到了床塌外侧的下陷,她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胳膊搂上了旁边的人。 晏君复一个激灵,全身僵硬了一瞬间,下一刻,燥热之感袭来,冲撞奇经八脉,汇聚丹田,朝着下腹涌去。瑾瑜的胳膊很凉,身上也很凉。她觉察到旁边的热感,本能地又往旁边拱了拱,彻底钻入了晏君复的怀中。 此时晏君复则彻底陷入了焦灼之中,怀中是喜欢的人,但是他只感觉此时仿佛置身于地狱。 他不敢移动,但是身边人身上的特有的香味却又不断地钻入他的鼻子之中。晏君复纠结了很久很久,终于决定先遵从身体的意志,将瑾瑜狠狠地搂入了怀中。 睡梦中瑾瑜感觉到有些窒息,逐渐醒来了。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是在一个令人心安的怀抱中。但是,这个怀抱,也特么太紧了吧! 瑾瑜逐渐清醒了,感受到了旁边的人有些不同,他全身燥热,而且努力地在克制着什么。她担心的叫了一声:“君复?” 刚刚醒来的瑾瑜声音暗哑,但这充满魅惑的声音听到晏君复耳中,无疑又相当于给晏君复下了一剂强效催化剂。晏君复大脑一片空白,原始兽性驱使他粗暴地将怀中人下巴捏了起来,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瑾瑜彻底蒙圈了,什么情况? 晏君复越吻越深,他一只手将瑾瑜的后脑勺托起,朝着自己的方向按压,让她和自己之间密不可分。而后他逐渐欺身而上,另一只手的动作也逐渐大胆了起来。 沉沦在情欲中不能自拔的晏君复,就在手探入瑾瑜衣衫的一瞬间,接触到瑾瑜肌肤的冰凉,才猛然回过神来。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身下懵懵懂懂的瑾瑜,懊恼之情已经将刚刚的冲动暂时压制了下去。 “君复?”瑾瑜看着将上半身撑起来的晏君复,疑惑道。 “瑜儿,对不起。”晏君复说完,便嗖地一声从床塌上起来了,他匆匆披了件外衫,便又提着剑出去了。 瑾瑜现在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满脑子都在咬牙切齿,咆哮着同一个名字,尹风! 晏君复一共亲了自己两次,却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尹风的药!瑾瑜暴走想要去撞墙了好吗!这算什么嘛! 晏君复出去之后,瑾瑜也一掀被子,穿上了衣服,去隔壁找尹风算账了。 尹风坐在桌案边,正面带微笑,继续读着书信,便听到了隔壁的动静。主上又提着剑出去了?天哪!自己的主上是吃什么长大的?自控能力这么强? 他正在心里吐着槽,房门便被一脚踹开了。然后瑾瑜气冲冲地就进来了。 这次瑾瑜气的也顾不得压低声音,直接大剌剌地喊道:“尹风我警告你,你要是呜呜,呜呜呜呜......” 后半句没有说出口就被尹风捂住了嘴巴,堵在了口中。 尹风直至瑾瑜口中的话说完,确定不再张嘴了,才将自己的手挪开,压低声音说:“公主,你小声点,刚刚你那么大的声音,全客栈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主上十里之外都听得到。” 瑾瑜也才觉得自己刚刚确实太激动了一些,她回过身去将尹风的房门关上,而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警告你,你不要再给君复下药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用不着你揠苗助长了!” “已经在一起了?” “对!我已经表明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君复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是他已经默认接受了,所以你不要再弄巧成拙了,听到没?若是你再擅自行动,我就新账旧账一起告诉他,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好吧。”尹风两边嘴角一起向下一翻,一脸无趣。 “你真是……我真是!”瑾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尹风好了,只对他做了个咬牙切齿的表情,而后瞪了他一眼,顺带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才回头开了房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希望晏君复能早点回来,不要被吓走了,这样会离自己越来越远的。 瑾瑜将房间中里里外外的烛火全部都燃了起来,才又爬回了床上,双手环着膝,等着晏君复回来。 晏君复提着剑,一路轻功翻飞,一口气直接出了城。待他停下来之时,所在的地方已是荒无人烟。 他提起手中的剑,双指隔空一划,鹤唳剑鞘便飞了出去,钉在了远处的树上,入木三分。 鹤唳出,鹤鸣起,惊起了林中一片飞鸟走兽。晏君复轻呼了一口气,将内力提起,而后剑闪如电,气贯如虹。一瞬间,百步内的树的叶子便全落了,但树叶落下,却没有一根枝桠被惊动,甚至晃都没有晃一下。 一剑过后,晏君复身体内的燥热便被卸去了大半,此时,也逐渐清醒了过来。他又舞完一套虬虹剑法,体内的燥热才全部消失,内心才真正地平静了下来。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晏君复忽然想到了自己前一次夺门而出的时候,瑾瑜守在原地等了自己一晚上的事情,顿时一种心慌又萦上心头。他不敢耽搁,立马提起一口气,又飞身回去了。速度竟比来的时候还快。 他回去看到瑾瑜果然还在等她,瑾瑜环抱双膝的动作让晏君复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心疼。他将剑放到了桌子上,立马走到了床边。 “瑜儿。”晏君复声音有些哑,却又透着数不尽的委屈。 瑾瑜看到晏君复回来了,虽然欣喜,但语气里却也透着一丝的嗔怪:“你可算回来了。大半夜的你自己跑出去,我虽然知道你武功高,但还是会担心的!” “瑜儿,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只是,我去找店家再要一件房吧。你年龄太小,我们这样住在一起,总会有些不妥。” “可是你不在这里,谁保护我呢?” “瑜儿——”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那些是意外,都是意外!因为你之前将你的感觉压抑了太久,现在突然爆发了出来,你才会有些失控。现在你已经失控过了,而且现在我们之间感情这么稳定,就不会再有那些意外了,相信我!” “瑜儿……” “好啦,不知道说什么就什么都别说了。真不知道以前那个果敢睿智,将世间一切尽握其手的君复哥哥哪里去了?怎么现在越来越傻气了?”瑾瑜边说边笑,然后伸手牵住了床边晏君复的手,将晏君复拉到了床塌之上。 看到晏君复乖乖在自己外侧躺下,瑾瑜又笑了一下,摸了摸晏君复的头顶,然后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发泄够了的晏君复也累了,他将被子给瑾瑜和自己盖好,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之后,瑾瑜依旧一身男装,三人两黑一白,策马扬鞭,向云天山的方向而行。因着云天山在东月的北边偏东的地方,所以离晏月边境倒不是很远,快马加鞭只三日,三人便到达了云天山的范围之内。 第三日的晚上,三人在山脚下的一个小城镇住下了。不仅要休息好养精蓄锐,而且要打听云霄峰的具体位置和上山路线。因为云天山系实在是太大了,没有详细地图,只知道一个大概位置,找起来太难了。而且还需要打听一件事,就是妄机真人最近在不在云霄宫。既然月熙霖已经给了玉佩,这便是一条捷径,得根据妄机真人在与否制定下一行程计划。若是妄机真人在的话,就直接上云霄宫求药,不在的话,就需要计划好是先去云霄宫,还是先去找妄机真人了。 三人将自己的衣服换下,都穿上了青蓝色的道袍,将自己伪装成了求仙问道,想入云天山中道教宗派之人。 晏君复很少穿这么寡淡的颜色,在宫中,晏君复无论朝服还是常服,都是黑色或者明黄色居多。瑾瑜若想看看晏君复穿白色什么样子,都得衣靠只穿中衣的晏君复来自行脑补。出了宫的晏君复也基本都是黑色的衣服,只不过衣服的料子换了而已。 现在晏君复这一身青蓝色的道袍,倒是让瑾瑜觉得眼前一亮,多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 “你穿这身也挺合适的,你若以后不做皇帝了,来东月做个道士也挺好!” “净是些胡言乱语!” “真的真的,尹风,你来评评理,你主上穿道袍好不好看嘛?” “属下的衣服有一些不合身,属下去换一下。” “喂,尹风!回来!” 尹风暗自腹诽道:“这种说了得罪他,不说得罪你的时候,我会回去才怪!”(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石玉兰籽 晏君复等一行人落脚的镇子名为云仙镇,初入云仙镇便能感受到镇子上方笼罩着一片祥和之气,身在其中都能感受到内心的宁静。镇中居民无论老少,都面带微笑,可能是受了云天山修仙胜地的庇护的原因,这里居民的幸福指数高到可以用肉眼从他们的脸上明显看到。 三人入镇子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镇子里的客栈客房全满,三人只能寻了一户寻常人家住下。主人是一个鳏居多年的老猎户,还有一个和瑾瑜年岁差不多大的女儿。 老猎户给他们提供了一些简单的吃食和热水,便离开了。 “东月朝堂政变,但看上去,对百姓的影响比我们想象的还小啊。”瑾瑜看着老猎户离去了,打量了打量他们住的屋子,悄声说。 “也或许是因为我们走的地方都是远离都城的原因。” “或许吧。这个猎户看上去并不像话多的人,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去哪里打听呢?” “明日去街上转转吧,总会有办法的。” 三人吃完了饭,老猎户的女儿过来将碗筷收好了,然后又搬来了几床被褥。老猎户的女儿笑的很甜,声音也很甜。而且尤其喜欢瑾瑜,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就盯着瑾瑜的时候最多。 猎户女儿离开之后,瑾瑜也很是纳闷。 老猎户家的房子也不是很大,因着以为他们三人都是男子,所以便只为他们三人腾出了一间。卫景便认命地抱着被子到外间打地铺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晏君复等人吃了早饭,便辞别了老猎户父女两人。猎户的女儿送别时,仍旧依依不舍地看着瑾瑜。 “啧啧,想不到公主的魅力这么大,不仅能让男子喜欢,连女子都能吸引啊!” “尹风,你皮痒了想挨鞭子了吧!” 晏君复看着他们两个打闹,没有插话,总觉得那老猎户不同寻常,他女儿看着瑾瑜的眼神不止是喜欢,反而别有深意。 三人在街上逛了逛,也没有什么成果和契机。眼看着午时将近,晏君复便决定先去镇子中最大的酒楼解决温饱问题。 一进酒楼,便得到了店小二的热情招待。店小二见到三人穿着道袍,且气度不凡,便将三人引入大堂中一个稍微安静雅致的位置。 “三位道长想吃点什么?” “随便上几道素斋吧。”尹风说道。 “没问题,若说论谁家的素斋最好吃,我们酒楼若排第二,这云仙镇中就没有哪个酒楼敢认第一了。” “那我们便翘首以待了。”尹风一笑,可算找到了一个爱说话的了。 “道长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们三人自他国慕名而来,想前往云天山问道,可这云天山太大,不知该去哪里,阁下可否告知一二?” “每年前往云天山想求道的人何其之多,这不,镇上来往的道长比镇上原本的居民还多。若说现在云天山中,最热门的当属云霄宫。只不过这云霄宫的位置嘛,不是小二我不愿意告知,而是镇上没有人知道。” “哦?为何?” “云霄宫现在可是云天山的第一大门派,现在若想上云霄峰,须得等到每年三月初二云霄宫来山下选徒的日子,跟随着云霄宫所派出的道长一起上山。云天山中各派对待各派所在的位置都讳莫如深,而像我们这些平凡的人,是没有人有能力去到那里的。所以自然没有人知道。今年三位道长来迟了,若想上云霄宫,就只能等明年了。” “那眼下,还有哪个门派在选徒吗?” “有,十日后,清玄观选徒。虽然清玄观名气不比云霄宫,但是此观这几年逐渐名声鹤起,所以慕名而来的人也很多,这不,镇子上的客栈都几乎住满了。”店小二一说起云天山之事,脸上满满洋溢着得意之色。 “那你有听说过妄机真人嘛?” “当然了,妄机真人可是......” “小二,点个菜怎么那么长时间,这边还有客人等着呢!”店小二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掌柜打断了。 店小二回头一瞧,大堂里确实又来了很多新来的客人。 “三位道长,不好意思了,我先去厨房帮三位点菜,三位先吃着,若还想知道什么,一会得空了,小二我再慢慢讲给三位道长听。”说完他就走了。 三人无奈,但也只能耐下性来。但是直至三人吃完饭,店小二都没有闲下来。而且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晏君复三人也不好一直在这里坐着,便结了账,先离开了。 三人又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家有空房的客栈。将包袱放下之后,尹风便又出门打听了。瑾瑜起的早,又逛了一早晨,体力不支,想留下来睡午觉,晏君复不放心,便留下来陪她了。 而尹风却打听了一下午都未果。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的。 “无妨,我们先住下。这种事情也需要讲求机缘的。”晏君复虽然宽慰着,但心里却不知为何,暗暗有些不安。 第二日,很晚了,瑾瑜还是没有起身。不知为何,瑾瑜从昨日到今日都特别的困。昨日睡了一下午,晚上起来吃了晚饭便又接着睡了。 最近瑾瑜的脸色确实越来越不好了,晏君复也想让她多休息。不过都快要过了早饭时间了,晏君复还是将她叫醒了。 瑾瑜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接过晏君复递过来的毛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穿上衣服,然后下床漱了口,就坐在了桌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所以说睡觉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瑾瑜睡了一天,一顿饭都没有少吃,可还是很饿。 晏君复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询问:“怎的就这么困,可是身体还有其他异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只是困。” 晏君复也没有办法,不知道原因,他也就提不出什么有效的方法,只是觉得她现在这样多有奇怪之处。 瑾瑜放下了筷子,突然想起来了尹风昨日下午去打探消息。 “尹风可有打探出什么吗?” “无果。一大早他吃过早饭之后,便又出去了。” “唉,或许来的真不是时候吧,没这个机缘。” “瑜儿——如果暂时打探不到,我们就踏实地先在这里住几日也无妨。” “可宫里?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的。” 晏君复没有回答他,瑾瑜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道:“不然你也去吧,你老在房间里呆着太浪费了。” “不必,你自己在房间里,我不放心。” “哎呀,没事的,你没看着这云仙镇一片祥和吗,在街上连官差都见不到,可想而知治安是多么的好,不用太担心。你不放心的话,就在大堂里坐坐,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不用走太远。” 晏君复听了瑾瑜的话,没有再反驳,算是默认了。 瑾瑜吃过了饭,便又陷入了沉睡之中。晏君复将瑾瑜的被子盖好了之后,便出了房间,点了一壶茶,在大堂中坐着。 “好香的石玉兰籽啊!”瑾瑜在睡梦中隐隐约约的仿佛听到了一个妖里妖气的声音在说这句话。 瑾瑜听到这声音,心里有些不安,逐渐转醒了过来,但是醒来之后眼前的景象,却让瑾瑜更加不安了。这里哪是之前睡觉的屋子啊!明明就是一个山洞! 她坐了起来,看着四周幽暗且陌生的环境,霎时慌了。她找不到洞口,甚至不知道幽暗的洞里,没有光源,如何能视物?而且晏君复也不在她身边。 “我一定还没睡醒,还在做梦!醒过来,醒过来!”瑾瑜心里不断地默念着这句话,而后,闭上了眼睛。待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再睁开的时候,却发现还是这里。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一落千丈,后背上也凉飕飕地。 “小种籽,你已经醒过来了,不用不敢相信!哈哈哈哈!”那个睡梦中妖里妖气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瑾瑜连忙回过头来,吓的她直接往后一弹。怪不得她觉得背后发凉,那说话的人,就在她背后,贴着她坐着!?不对!刚刚醒来的时候是躺着的,直至她坐起来,再打探四周,身边分明都没有人!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还坐的离她这么近! 那人可不管瑾瑜害不害怕,一直往瑾瑜身上靠。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而且那人还用鼻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嗅着瑾瑜身上的味道,还不时地发出感叹:“啊,好香!确实是石玉兰籽!” 瑾瑜又听到了这句话,鼓足勇气,冲面前这个眼睛比常人大很多,眼尾上挑,举止怪异,无论从装束上还是声音上均无法推测是男是女的人吼道:“你搞错了吧!我就是来找石玉兰的,什么石玉兰籽啊!石玉兰籽在我身上我还千里迢迢跑这么远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抬起了瑾瑜的下巴:“没搞错,没搞错!这个味道我肯定不会认错的!” “那你说你闻到了,那你告诉我,石玉兰籽在哪里?” “被你吃了啊!所以我要剖开你的肚子把它挖出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这世上真的有妖! “你疯了吧!别说我没吃,就算吃了,也早就消化了,你如何剖开我的肚子取啊!” “这个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倒是不用你来操心了。” “哈?我当然要操心啊!你要剖开的可是我的肚子唉!” “小种籽,你就尽情地嚎吧,看在我马上就可以得到石玉兰籽,心情还不错的份上,你有什么遗言,可以慢慢讲,等你讲完了,我再取种子。不过这个地方,是任何人都找不到的,你呼救外面也听不到,所以你倒是不用白费心思。”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编这许多瞎话骗我?” “不论你信不信,我都没有骗你。趁着我现在高兴,你有什么遗言赶紧说。我或许会帮你实现,但是你说的慢了,我没了耐心,直接剖开了你的肚子,你可别怪我哈!” “……”我还能说什么! 晏君复一壶茶都没有喝完,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了,他便放下了茶杯,回了房间。 可是推开门一看,他整个人都周身都弥漫着杀气,瑾瑜不见了! 房间窗户开着,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瑾瑜的鞋子还在床边,看来是在睡梦中的时候被人抱走的。可是晏君复竟然没有听到一丁一点的声音。晏君复离开房间去大堂中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而且晏君复虽然身在大堂之中,却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房间里,有任何异动自己肯定会听得到的,难道是比他武功还厉害的高手? 顾不得想那么多,晏君复赶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竹哨,吹了几声。竹哨的声音非常小,连房间外面的人也不一定听得到,但是十里外的尹风却听到了,他立马足尖点地,立马用轻功飞了回来。 晏君复吹的调子所发的信号是最紧急的召回情况,尹风也顾不得许多,回了客栈直接推开了晏君复房间的门:“主上!” “瑜儿不见了。” 尹风这才看了看内室的床塌上,确实没有了公主的身影。 “这……?”这可怎么办啊?尹风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边和那妖人对峙的瑾瑜,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留下什么遗言才好,这个地方怎么看都透着诡异,晏君复说不定真的寻不到。忽然她看着面前的人的笑,怎么都觉得眼熟,渐渐的,竟和前天晚上投宿的老猎户的女儿的笑脸慢慢重合了。 “你是老猎户的女儿!对不对!不对!那女孩没有这么高,身型不对。”瑾瑜前半句是对着面前笑意绵绵看着她的人说的,后半句是自言自语的。 “你的记性还不错嘛!”那妖人说着,竟然在瑾瑜面前又变成了那天的女孩的样子,冲瑾瑜邪魅一笑,便又变了回来。 瑾瑜这才着实被吓到了,浑身瘫软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才鼓起了勇气:“你,你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种籽你说话可一点涵养都没有哇!如你所见,我是妖怪啊!” “妈呀!这世上真的有妖!” “当然是真的了,只不过你不曾见过而已。因为我们妖和人基本上是不打交道的。” “那你来找我干嘛!” “我说了是基本上,而且我不是想找你,而是需要你的石玉兰籽,来复活我丈夫。” “你复活你丈夫非得用这种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吗?哎——等等,你这么小哪里来的丈夫?” “你见过的啊,那个猎户。” “那猎户活得好好的,用得着复活吗?你当我傻!”但说完这句话之后,瑾瑜仿佛才意识到了什么,冷汗继续涔涔直冒。 提到这里,那妖也流露出了伤感,声音也不似之前,虽然邪魅但是好歹透着轻快。但现在的声音却是那种尖锐的哀伤:“人妖殊途果然是真的,以前长老说,我不信,非要自己亲身尝过才知道。”(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不应该出现的妖气 忽然,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从悲伤中抽身而出,不给瑾瑜一点反应的时间,伸手隔空便将瑾瑜的脖子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瑾瑜只觉得一阵阵的窒息感袭来,她本能性地扭动着身体,拳打脚踢但是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触及伸长胳膊,捏着她脖子的妖物。她越挣扎,体内仅存的氧气便消耗的越快。供氧不足的她逐渐失了力气,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她脖子上的手也逐渐收紧,瑾瑜觉得自己已经基本达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感受着死亡的濒临,她又想到了那个日日宠着她陪她欢笑的人,晏君复曾经一人在梅林孤坟前落寞的身影。她若是死了,这世上真的就只剩下晏君复一人举目无亲了,便再不会有人陪他了,她明白他的孤独,所以绝不能将他抛下! 不论身体如何衰竭,瑾瑜的脑子里便只有两个字:“爆发!”,强大的意念支撑着她! 突然,瑾瑜脖子周围金光乍现,捏着她脖子的手好像被烫了一下,迅速抽了回去。但就在这一瞬间,瑾瑜抓到了空当,得以喘息。她一着地便迅速起身,拼命地朝向现在所能跑的方向,一个劲地向前跑。 山洞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源,哪里看上去都不像是出口,所以瑾瑜根本没有办法判断正确的方向,但本能告诉她只要一直跑就可以。她只顾着在逃命,就连自己都根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快的速度! 瑾瑜不管不顾地向前冲,没有方向,也没有管后面的人是不是追上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忽然,一阵白光乍现,她竟然破了对方设下的结界! 她在黑暗里呆的太久,觉得有些刺眼,令她的脚步有些放缓。 瑾瑜听到后面的妖追了上来,立马回过身来,怒目而视着对方。 两人此时置身于云仙镇的一片树林之中,距离之前投宿的猎户家倒是不远。 “哈哈!想不到你也是妖物!竟然还装作人类,你是用什么办法才把你身上的妖气全部掩盖了的?因为石玉兰籽吗?”刚刚瑾瑜挣脱桎梏时身上所散发的妖气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还是令他感觉到了。他不知瑾瑜的真正实力,现在也不敢贸然上前。 瑾瑜听到对方的话,虽然有些疑惑,但面上也不敢露怯:“笑话,你不要以为你是妖,全天下都得是你的同类!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若是不肯放我走,我便不客气了!” “呦,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大!” 瑾瑜听他这么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牛逼吹大了,怎么办? 那妖怪说着,便用法力从远处吸来了一块大石头,向瑾瑜砸去,来试试瑾瑜的深浅。 瑾瑜虽然武功不好,但毕竟也练了这么多年了,敏捷度还是有的,刚刚他突然袭击瑾瑜没有防备,现在瑾瑜全神贯注都盯着他的动作,所以大石头一压过来,瑾瑜便连忙躲避开来了。 那妖怪看瑾瑜好像是真的没有什么法力,只是身手敏捷的寻常人而已,也觉得奇怪:“你既能修成人形,没有上千年的道行是不可能的,但怎么看你文文弱弱的样子,倒像是真的没有法力呢?” “我都说了,我是人!”瑾瑜都快暴走了,怎么这面前的妖物听人说话都不带划重点的呢? 那妖物见瑾瑜的态度不和蔼,也有一点生气:“我管你是什么!我的目的就是石玉兰籽,要么乖乖交出来,要么就被迫交出来!” “是你问我是什么我才回答你的!怎么还把你说烦了,这点耐心都没有?而且你给的两个选项,看起来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嘛!我凭什么要选?” “废话连篇!”那妖怪终于意识到和瑾瑜吵架是占不到便宜的,遂失去了耐性。况且因着结界破了,他在这里妄动法术肯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只能速战速决了。他一边说着说,一边靠近瑾瑜,出手同瑾瑜对打了起来。 瑾瑜挡下了最初的几招,但终究实力悬殊太大,逐渐不敌,最终还是被对方制服了。 “小种籽,不管你是什么,我现在都没有时间听你说遗言了。你要怪就怪今生没有投好胎吧,我帮你念念咒,来世可别再这么倒霉了。” 他说着,便又收紧了掐着瑾瑜脖子的手,但他吃过瑾瑜曾经爆发出来的金光的亏,不敢再捏死瑾瑜了。他把瑾瑜提起,双脚离地,而后一只手伸向了瑾瑜的腹部,想直接掏取石玉兰籽。 就在他手将要触及瑾瑜腹部的时候,一阵剑气将他的手逼开了,他不得已又将瑾瑜扔回到了地上。 一阵剑气袭来,气贯如虹,并且伴随着鹤唳之声,是晏君复来了! 晏君复自瑾瑜失踪后,努力地让自己镇静了下来。而后仔细回想了这几日的经历,就只有那老猎户的女儿对瑾瑜的态度有些诡异。遂带着尹风寻去了老猎户家里,看看是不是可以得到什么线索。 但二人在老猎户的屋门口,能够看到老猎户躺在屋内的床上熟睡,可是却无论如何都进不去房间。正想着其他寻找瑾瑜的线索之时,便听到了大石头落地和打斗的声音。二人循声而来,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正好可以解救困境中的瑾瑜。来迟一步便会后悔余生,来早一步便不如现在这么妙了。 那妖怪的手刚刚被剑气伤到了,他转身看到了伤他的人:“我本不想和你正面对上,但看样子,我不先解决了你,是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了!”说着,他欺身而上,向晏君复的方向扑去了。晏君复剑指向回一拉,鹤唳便又飞了回来,稳稳地被他接住。 而后晏君复也手持鹤唳,向那妖物发起了攻击。 “君复,你小心啊!他不是人!” 晏君复:“……?” 显然他没有明白瑾瑜的意思,只觉得瑾瑜这个时候骂人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回去再骂个够啊! 尹风过来,将瑾瑜从地上扶了起来,正想询问是不是受伤了,那边却听到了晏君复落地和他闷哼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妄机真人 刚刚晏君复分明看到了人在右前方没错,但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后方攻击他?晏君复一时不察,竟硬生生地接下了那妖怪一掌,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这是什么武功,移形换影吗? 瑾瑜连忙推了推身边的尹风:“快去帮君复,那个不是人,是妖!你们要小心啊!” 尹风和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晏君复这才明白了瑾瑜的意思,霎时两个人都提了一口气,丝毫不敢懈怠。 “你们两个一起上吧!凡人而已,哼!”说着,又是一招瞬移,到了晏君复的背后。 晏君复吃过一次这样的亏,就绝对不会再吃第二次了,他反身就出了一剑,没有任何的防御,直接攻击。 那妖物没有想到晏君复竟然这么猛,一时没有稳住身形,被剑气冲击地后退了几步。 趁那妖物一瞬间懈怠的功夫,尹风也冲了上去,加入了战斗。他和晏君复二人配合的极好,一时之间将那妖物打的只能忙于接他们的招,却没有半点可以进攻的余力。 虽然他有法力,但是晏君复和尹风的剑向来都是以快狠准著称的,而且这次还是二人联手,即便面对的是妖,而且这个妖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几千岁的老妖,两人还是可以应付的。 不仅如此,在拆了数百招之后,那妖物的弱点逐渐暴露的越来越显著,晏君复和尹风也很明显占了上风。 最后晏君复瞅准了机会,一剑便刺入了那妖物的左肩胛骨,将他打落。晏君复将剑抽回,那妖物的血喷涌而出,只能匍匐在了地上。 那妖物落地之后,看着面前将自己打落的人,竟梨花带雨地开始哭诉了:“我本是一只刚刚修炼千年尚不能稳定幻化人形的兔妖。你们之前在院子里见过的,那猎户是我的丈夫,他祖祖辈辈都是以打猎为生。在他很小的时候,我被他的父亲猎了去,但他看我太小太可爱,就求了他的父亲,将我救了下来。他悉心照顾我,并将我的伤养好了。从此我就一直在他身边陪伴他,直至他父亲死了,我也能幻化人形了。可三十年过去了,我身上的妖气终究还是伤了他。他死了,我也没了活下去的希望。我将自己多半数的修为都注入了他的体内,才让他能够暂时维持原状,保持着生机,也就是你们见过的那样,但是他终究是没有灵魂的,他没有我们之间的记忆,也不能思考,只能做我让他做的事情。我只有得到石玉兰才能真正唤醒他,我带着他寻遍各地,走了百年,等了百年,才又嗅到了石玉兰的气息。我以为这百年的付出和等待终于有了回报,但现在却输给了两个凡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究还是不能唤醒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兔妖边哭边说,边说边笑,仿佛疯魔了一般,瑾瑜的注意力也沉浸在那个绵延百年的故事。所有听说过的人妖之间的恋情无一不例外都是一个凄美的结局,令人动容。一个生命脆弱,另一个却不老不死。百年的寿命于妖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当人类老去死亡之后,妖的长寿便成了对他的一种从心理到身体上的禁锢。 瑾瑜正陷入了沉默里,忽然却又感觉到了那股妖气的逼近。兔妖竟拖着伤残的身躯也要不遗余力带走她!她心下一惊,连忙闪避。但晏君复离她太远了,凡人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妖物的!?千钧一发之际,晏君复和尹风同时将手中的剑刺向了兔妖,兔妖用自己身上仅剩的力量,挥起了右手,改变了两柄剑原本的轨迹,两柄剑直冲冲地朝着瑾瑜而去,而这时候,晏君复和尹风想要再收回剑已经来不及了。 瑾瑜想躲,但晏君复和尹风都使了十成十的力气,令瑾瑜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拂尘自远处而来,飞入了大家的视野之中,并将两把剑卷起抛了回去。晏君复和尹风接了剑,又由于惯性,后退了几步。 那兔妖感受到了来的人身上的罡气非同小可,便也顾不得瑾瑜身上的石玉兰籽,逃之夭夭了。 “哼,本以为兔子很善良,大意了。原来狡兔三窟,古人诚不欺我啊!”瑾瑜缓过神来,终于长吐了一口气,并看着远处走来的白袍道人。 白袍道人一伸手,将拂尘收回,然后走近了瞠目结舌的三人。 那道士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只有鬓角有些花白,而且神采奕奕的。三人正准备致谢,那道士便笑眯眯地先开了口:“贫道妄机,偶然遇见兔妖作祟,顺手救下三位。举手之劳而已,倒也不用太感激。不过三位心里如果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倒是可以请贫道喝壶酒,再请贫道吃一只烧鸡就好了。”说着,给了三人一个大大的人畜无害的笑脸。 瑾瑜:“……” 晏君复:“……” 尹风:“……”虽然三人现在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吧,但是怎么就突然觉得这么别扭呢? 妄机真人也不管三人现在作何表情,又转头看了看瑾瑜,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才试探性地出声问到:“金鱼?” “啊?真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妄机:“……”这个名字还真是简单粗暴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直接以自己的物种命名! 瑾瑜似乎读懂了妄机脸上嗤之以鼻的表情,好奇的出声问到:“真人觉得我的名字有问题?”?“没问题没问题,你想叫什么叫什么,你开心就好,关他人什么事。对了,你们怎么会和那兔妖碰上?那兔妖在镇子里住了十几年了,从未害过人,我才让他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晃的。这次怎么偏偏要和你们过不去?” 他说完,又把头偏向了瑾瑜这边。“哇!活生生的种籽啊!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瑾瑜:“……”我好像突然一点都不了解我自己了。 “多谢道长搭救,请道长喝酒本就是应该的。若道长得闲的话,请道长和我们一起回下榻的客栈一叙可好?在下这里也有一些事想请求道长解惑。”晏君复看着呆愣愣的瑾瑜,忍不住出声救了个场。 “我很闲,很闲!走吧,前面带路。” 晏君复:“……”这个人真的是妄机?不会是刚刚那个兔妖的托儿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身份确认 四人一同回了客栈之后,对坐于桌前,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直至小二上来敲门,进来送刚刚在楼下点的酒菜,才打破了这平静的诡异的气氛。 妄机一看到小二端上来的酒和烧鸡,眼睛都直了。小二刚走,他就笑嘻嘻地道了声失礼了,然后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旁若无人。 好不容易下山一回,能享受一把,赶紧享受!回到了山上又得重新过回清心寡欲的日子了,光是想想就不自在。 晏君复眼角和眉毛都有一些抽动,但是又觉得不好说什么。 待妄机终于吃完了,油腻腻的手在帕子上擦了擦,然后揉了揉肚子,晏君复才出声问到:“道长可是吃饱了?” “还没有,不过一餐不可食太多嘛,现在暂时可以了。” 瑾瑜:“……”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妄机真人。 看着面前笑眯眯的人,瑾瑜实在忍不住了,竟然连一只鸡腿都没有给她留!“你说你是妄机真人,你可有什么凭证嘛?莫不是骗我们的吧?” “瑜儿——”晏君复在一旁嗔怪到。 妄机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小家伙,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瑾瑜这时也犯了愁,该怎么证明呢? 晏君复才开口道:“听闻东月七皇子曾向真人赠曲一首,沈某不才,一直仰慕七皇子才名,不知是否有幸能够听一听这首曲子?” “即便我吹奏了,你们又怎么知道这曲子是真是假?咦?你们怎么知道柒枫那小子给我谱了一首曲子?那小子不会在外面乱说的,我也没说过。” “数日前沈某有幸见过七皇子。” “原来柒枫这小子是被你们救了去啊!我算到他今年有劫,但当时尚在闭关之中。等我下山之后,已经晚了一步。怎么样?那小子伤重嘛?死不了吧?” 晏君复:“……”他只觉得自己眼角和眉毛抽动的更加厉害了。 半晌房间里没人说话,那妄机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虽然你自称沈某,但你周身真龙之气护体,这大陆上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又新建了皇帝姓沈的国家吗?” 妄机只一句话就点破了晏君复的身份,但是也并没有为难他,而是转移了一个话题:“唯一能证明贫道身份的方法就是带你们上云霄峰,但是这个办法我是不会用的。” 晏君复听到这句话,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为何?” “你们当中有人上不了云霄峰,别说上云霄峰了,她踏入整个云天山结界之内,身体都受不住。”妄机说着,看了看瑾瑜。“你们就直接说了吧,来此地所为何事,贫道看在柒枫的面子上,能帮则帮。” “多谢道长了。” 晏君复说着,将月熙霖交给晏君复的玉佩掏出,双手奉给了妄机:“在下此来,是想求云霄宫中的石玉兰一物,给舍妹治病。” 妄机将玉佩接过,看都没看,便收到了怀里。“给你们倒也不是不可以,掌门倒也给小老儿几分薄面,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先和小家伙单独聊一聊。” 他说着,看着面前的晏君复和尹风,赶人的眼神不言而喻。 尹风看看晏君复,晏君复看着瑾瑜。瑾瑜看了看大家都神色各异,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妄机:“你和我聊什么?” 妄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的瑾瑜心里都发毛了:“君复,不然,不然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他单独聊一聊。” 晏君复见瑾瑜答应了,便带着尹风走出了房门。 晏君复从外面将房门关上之后,妄机一挥拂尘,一道结界便在房门口形成了,奈何房间里的说话声音再大,外面都听不到丝毫动静。 虽然晏君复内心好奇,但还是尊重瑾瑜的选择,如果他可以知道的话,瑾瑜会告诉他的。 他和尹风在大堂里点了一壶茶水坐下了。 晏君复顺手将茶壶接过,不仅给自己倒了一杯,还顺手给尹风倒了一杯。虽然晏君复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但从晏君复给尹风倒茶水的那一刻,尹风就知道晏君复心乱了。 这事若不是主上现在是放空状态的话,主上怎么可能做! “小家伙,即便你再吃一株石玉兰,也不过能保你五年的性命,你若想继续活下去,最好赶快找到你的内丹。” “什么内丹?” “妖丹啊!你是妖,体内没有妖丹,光靠着一枚石玉兰籽才能活着,但那枚种籽只能保你十六年的性命,而且你妖力全无,身体也不太好,这些副作用你都不知道吗?” “怎么现在每个人都说我是妖啊!我是人!”瑾瑜在继兔妖说她是妖之后,又听到这个老道士也这么说,一股怒气冲上心口。 “啧啧啧,还是一只没有记忆的小金鱼啊!所以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瑾瑜面色不善。 “也罢,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当贫道从没问过。只是只能保你五年的性命,你还要吃吗?” “当然要啊!能保五年是五年!总比现在就死了强。我老觉得是不是这石玉兰籽失效了?我怎么觉得我这一世连十六岁都活不过呢?” 妄机真人默默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之后,我还有什么办法续命吗?” “找到你的内丹。” “我说正经的呢!” “贫道现在看上去像是在开玩笑吗?” “那好吧,当我没有问。不过你先不要告诉他们五年寿命的事情。” “好,贫道答应你。” 房间门再打开的时候,妄机便直接出门,回云霄峰取石玉兰了。晏君复回到了房间里,看到了和妄机说话之前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瑾瑜,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在桌旁坐下了。 尹风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没有眼色地进来的。 瑾瑜虽然对妄机时,表现出一副我什么都不听,我什么都不信的样子,但心里终究还是信的。 除了妄机所说的这些话都和她自身真实的情况完全吻合之外,刚刚在兔妖即将掐死她的时候,自己确实爆发过不应该有的,所谓的“妖力”,才导致自己那个时候没有被掐死。也就是那个时候,兔妖才说她身上有妖气的,只不过是被什么办法掩盖住了而已。 瑾瑜现在对自己的情况明了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能够接受。谁当人活了三十年了然后突然被告知知道自己不是人,也都会接受无能好吗!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寻找内丹。瑾瑜相信,现在已经有了方向,五年之内一定可以找回来内丹活下去的。所以,便不想告诉晏君复这些,免得他又担心。更何况,她并不想让晏君复知道这些。若是知道自己的枕边人不是人,晏君复会害怕吗?会用击杀兔妖的剑法对待自己吗?(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陈钰堂入敏川 妄机真人再回来的时候,确实如他所承诺的,带来了一株石玉兰。 石玉兰是孕育在石头之上的一种形似玉兰花的玉花,通体呈温润的半透明状,有红枣大小,除了花蕊部分是红色之外,其余地方,白圭无暇。 瑾瑜从锦盒中取出这朵玉花,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妄机,这该怎么吃? 妄机一挥拂尘,笑着道:“放嘴里吃?” “啊?这么大,直接咽不下去吧?玉石诶!那么硬,又咬不动。” “你试试看。” 瑾瑜将信将疑地讲石玉兰放入了嘴中,石玉兰一入口,霎那间便化掉不见了。 瑾瑜感受到了口中东西的消失,还专门:“啊——”了一下,证明东西确实不见了。 “就这么简单?我的病就治好了?” “人生中很多事情,本就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瑾瑜趁机被灌了一壶人生哲理的鸡汤,撇了撇嘴:“好吧,还是谢谢你吧!” “小家伙,谢的没有丝毫诚意哇!” “明白了,请你喝酒,请你吃烧鸡!但是你能不能给我留一只鸡腿哇?” “你再点一只就好了嘛!干嘛和我抢?我回了云霄宫就得守着戒律了。” “那就别回去哇!连掌门都要问你叫师叔祖,你还不是横着走的,想干嘛干嘛?” “言之有理!” 两人有说有笑地就离开了房间,前往楼下大堂里去点菜了。晏君复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一些不踏实的感觉。压了自己十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可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可能是因为老道离开之后瑾瑜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还是因为觉得面前的瑾瑜虽然熟悉,但是却好像又很陌生? 东月的任务圆满完成,三人便于第二日一早踏上了返回北晏的归程。三人快马加鞭,比来时的速度更快,仅两日便到了月晏边境。 但刚刚返回瞿州,晏君复便接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什么?没有截到?真的逃到了敏川?那敏川的分舵呢?可有传来消息?可知陈钰堂为何逃往敏川?” “没有。” 瞿州舵主刚刚说完这两个字,便听到晏君复将面前的桌子推倒了。面前的几人连忙跪下了:“属下无能!” 这几日晏君复本来就心情不太好,他总是觉得自从瑾瑜病愈之后,自己和瑾瑜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但却不能参破。而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晏君复便将几日的气全部都转移到了那张桌子上。 本来几日奔波,瑾瑜累的不行,正在内室休息,但突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便连忙穿上鞋子出来了。 看着跪了一地的黑衣服各色腰带的人,瑾瑜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晏君复面前。对着跪了一地的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地上的人不知道瑾瑜的脾气,也不知道瑾瑜在晏君复这里的地位,仍旧跪着不敢动,瑾瑜正要再说,晏君复便稍微放缓了语气:“你们先出去吧。联系敏川,查,陈钰堂回去是做什么的,一定要查出来!” 几人领命之后,便退下了。瑾瑜在他们身后将房门关好,而后走到晏君复面前,轻手轻脚地将被掀翻的桌子扶了起来,放好,然后一一捡起了地上散落的东西。 晏君复依旧跪坐着,看着瑾瑜的动作,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将一切收拾好的瑾瑜,做到了晏君复的旁边,用冰凉的小手拉着晏君复的胳膊,温声细语道:“怎么今日生这么大的气?一个陈钰堂而已,不至于的。就算和晏辰勾结了又怎样,不会真的威胁到你什么的。” 晏君复看着这几日无论说什么都是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的瑾瑜,那种恼火的情绪又爬上了心头。他将自己的胳膊从瑾瑜的手中抽出,语气有些不善,没有说陈钰堂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那日妄机真人对你说了什么?” 瑾瑜微笑了一下:“我还当你生什么气呢,怪不得这几日都觉得你怪怪的,原来是这个啊!老道士没说什么啊,我才没有跟你说的。” “哦?没说什么为何要单独留下你,还设下结界?”晏君复已经在极力地忍耐着自己的怒火了。 “老道士的恶趣味呗,我怎么知道?”瑾瑜撇了撇嘴,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一派胡言!”晏君复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爆发了出来。 瑾瑜被他突然放大的声音吓得上半身跳了一下,然后缓了很久才将自己的心跳恢复平静。 晏君复也稍稍放缓了一点点语气,但听上去仍旧很冷:“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从小撒的谎我都觉得无伤大雅随你高兴才没有拆穿过,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一看便知。你越心虚便越会装作这种人畜无害的样子,随别人怎么搓扁揉圆都不生气,不然你早理直气壮的和我吵起来了吧?” 他见瑾瑜低着头没说话,又继续道:“我等了你几日,但看你仍旧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瑾瑜这时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道士说的话无论是五年寿命还是她是妖,她都不能告诉晏君复,但是现在随便编个瞎话,也是肯定瞒不过去了。而且晏君复反而会更生气。 她从小最怕这样子的晏君复,虽然晏君复万事都随她,但是如果一旦生气了,也就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生气。 “不愿意说?还是没什么好说的?”晏君复仿佛等的不耐烦了。 “你就不能相信我,什么都不问吗?” “我若说不呢?” 这时瑾瑜终于抬起了头来,却是已经泪流满面了。 晏君复才觉得自己好像是说话过分了一些,他将身旁的瑾瑜一把搂过,声音极尽温柔:“瑜儿——我是真的不希望你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有什么我们一起解决一起承担,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不信任我,也会让我觉得,我走不进你的心里。” 瑾瑜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钻在晏君复的怀里,小鸟一般依偎着,小声啜泣着。晏君复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了,只能先放弃了。 “你不要哭了,我答应以后再生气都不吼你了好吗?你不是喜欢在宫外逛街吗?我们趁这几日还没有回去,我带你好好逛逛好吗?给你买糖葫芦吃,嗯?” 这句话刚说完,瑾瑜便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却又透着一点儿别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你这样哄。但是你说话也要算数的!” “自然是算数的。” “我说的是你以后都不吼我的这句。” “算数。”(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几十年前的往事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第三日,还在瞿州等消息,顺便对月熙霖给予帮助的晏君复果然收到了建安传来的坏消息,囚禁陈飏的大狱被劫了。所有人包括陈飏在内当场死亡,只有一名被记录为姓白的家生子消失。 “姓白?那不就是陈钰堂的本姓吗?看来劫狱的人不用查了,是朕的好二叔。只是朕很好奇,陈钰堂到底用什么筹码换了自己的家人一条命?尹风,准备吧,明日启程回建安。” “属下遵命。” 敏川郡王府,晏辰依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跪坐于矮桌前。他将茶杯举在面前,轻嗅了一下茶香,才慢慢饮下。 一位将军打扮的人进来:“回殿下,白黎已经救出,现在正在秘密运送回敏川的路上。” “好,带白雨进来吧。” 那位将军领命退下,片刻再回来时,身后跟着的正是陈钰堂。 陈钰堂本名白雨,是南星毒蛊世家白家仅剩的唯一传人,也是白家仅存的唯二血脉了。另一条血脉是她的哥哥,也就是一直被困于陈府的白黎。二人是双胞胎兄妹,白家双胞胎一直都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所以在二岁之时,白雨和白黎接受了测试。白雨天赋更高,更适合继承白家。所以白家的所有资源都给了白雨,而她越修行,白黎的身体就会越糟糕。 白家落难之时,陈飏暗中将二人接走,因着白黎需要靠陈飏提供的药物续命,所以心中有愧的白雨才一直听命于他。陈飏曾经承诺过,只要白雨能在宫里查到当年南珠的真正死因,陈飏就可以让白黎痊愈。 南珠,也就是晏辰的母亲,先皇在位时,除了皇后之外唯一的妃子——南星的和亲公主。 南珠在前往北晏和亲之前,曾经和南星太傅之子陈谌私定终身。但由于当时南星的政治压力和没有适龄公主等等一系列的原因,当时的南星国主便下圣旨让南珠待嫁。南珠反抗无果,终于在被迫接旨之后便和陈谌私奔了。但终究还是被抓了回来,而且当时南星国主震怒,不仅将南珠幽禁,还残忍的将陈谌处以宫刑。 因着年龄太大,受了宫刑的陈谌命悬一线,却意外遇到了当时尚年轻的苟婆婆。不料苟婆婆一家虽然救了陈谌,但却反被恩将仇报。苟婆婆的丈夫为了保护她和女儿惨被杀害,苟婆婆才带着玉蘅趁机逃出来。 在星晏边境遇到了林白氏,母女二人终获救。所以陈谌那张脸,即便多了年岁的痕迹,即便换了国度换了名字和身份,苟婆婆也决计不会认错,陈谌正是陈飏! 陈谌获救之后,改头换面追随南珠潜入北晏,并在朝堂之上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很快就得到了先帝的信任。而他也在发展自己的势力。但好景不长,南珠在和亲之后的第二年就生下晏辰,而且由于难产而亡了。 彼时令已经是户部侍郎的陈飏痛不欲生。他痛定思痛,还是想知道南珠死亡的真正原因。因为南珠身体一向很好,怀孕之际自己也曾悄悄地向太医打听过,南珠的胎位一直很正而且胎象很稳,所以难产的几率微乎其微。这么多年,陈飏不是没有尝试着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人,但是由于先皇权势滔天,做事又滴水不漏,陈飏并没有获得任何的进展。所以陈飏便想到借助自己尚在南星的父亲之力,覆灭白家,并将白家的孩子接了出来,为自己所用。等待机会送入宫中,借用白家毒蛊之术,查探南珠的真实死因。 但是陈飏终究没有等到自己亲口知道真相的这一天,就被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和自己情敌的儿子的命令,结束了生命。 因着陈飏青年之时曾经受刑,导致心理急剧扭曲。白雨在陈府的时候年龄尚小,也受了不少的委屈。除了每日被逼迫着练习白家书中记载的毒蛊之术之外,还受过一些其他的伤害。而能够支撑着她下去的只有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所以当白雨在冷宫里查探到南珠的真正死因并且拿到了遗书之后,就直接选择了和晏辰合作。 救出白黎,杀了陈飏,这就是她的条件。 晏辰并不知道这几十年前的许多纠葛,因着和陈飏只是暗中的合作关系而已,并没有什么交情,他只是知道陈飏是南星人,除此之外,对陈飏一无所知。若他知道陈飏为了自己母亲受了一辈子的苦,或许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吧。 晏辰看着进来的白雨,依旧表情淡淡的:“你哥哥已经救出来了,就在回敏川的路上,你也该兑现诺言了吧?把你查到的先说清楚,遗书可以在你看到你哥哥之后再给我。”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拿到遗书之后再对我们兄妹不利?” “你不必知道,我不会。因为没必要。” “好,传闻敏川郡王爷不可一世,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我答应你。先告诉你我查到的。你的母亲,也就是南妃娘娘,并不是在生下你之后就立即死去了,而是在生下你之后,至少又活了十年!” 晏辰听到这里,大惊,但面上仍旧努力忍耐着维系着平静:“哦?你怎么知道的?遗书吗?我从未见过我母亲的笔迹,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伪造的?” “遗书的真假,我自有办法证明。但是你母亲至少又活了十年的事情,我是通过寄情知道的。想必你也听说过,寄情是我们白家密不外传的蛊术,而它密不外传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这种蛊特殊,而是因为这不仅仅是蛊术,而且是咒术的一种。它能够感受一个人存在过的气息,别说十年,百年都无法磨灭。我身上的寄情在冷宫探查到至多三十年前的生的气息,算算殿下您的年龄,您的母亲不至少在您十岁的时候还活着吗?” 晏辰仍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是手中的茶杯却已经不动声色地碎了。 如果自己在十岁的时候母亲还活着的话,那自己从小到大因为没有母亲所受的苦又是为了什么?为何父皇要将母亲藏起来不告诉自己?十年!冷宫里生活了十年啊!冷宫里的日子可想而知,即便再衣食无忧也是孤独十年,甚至母亲很有可能是孤独至死的啊!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晏辰这句话中终于透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无力感。 那将军领命之后,便将白雨带了下去,在提前准备好的院子里安置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辞别月熙霖 夜幕降临,瞿州的小院里,晏君复,瑾瑜,月熙霖三人对坐于庭中,十来天的休养,月熙霖的外伤除了腿上骨折比较严重的地方,身上的外伤大都已经痊愈了。 “明日沈兄便要离开了,柒枫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为沈兄送行。” “月兄客气了。本想帮月兄解决完眼前的困境再离开,但无奈建安有事需要先行告辞,对此深表遗憾。不过沈某自会留下一百名麒麟阁的高手供月兄差遣。” “多谢沈兄!”月熙霖知道建安局势紧张,而且他也不适合知道,也没有多问,只将自己面前的茶水向晏君复遥遥一敬,表达自己的谢意和感激。 晏君复也将自己面前的酒水饮下。 瑾瑜见二人总算是寒暄客气完了,才打了个哈欠:“你们客套完了?那能开始吃了吗?” 此时月熙霖忍不住便笑出声来。瑾瑜依旧洋洋得意地给了月熙霖一个眼神,然后开始动筷了。 席间,晏君复和月熙霖相谈甚欢,二人无论是在政治思想上或者生活态度还有音律方面都有很多的共同语言。而瑾瑜偶尔插几句话也会引得二人哄堂大笑。 晏君复在聊天的同时还不忘给瑾瑜夹菜,月熙霖见了,笑而不语。 瑾瑜看着月熙霖那种了然一切的眼神和笑意,便干脆大大方方地牵起了晏君复的手:“柒枫,若我们大婚的话,你会来参加的吧!” 晏君复倒是一愣,因为自己目前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瑾瑜既然提出来了,他倒是也没有反对。 月熙霖则更加喜出望外了,二人竟愿意和他分享此等隐私的事情,证明二人是真心和他交好的:“一定!若是那时柒枫还有命在的话,不仅亲赴北晏参加,而且一定备厚礼,来贺你们大婚!” “你肯定会有命的,不仅有命在,而且还会得到你应得的!” “借公主吉言,愿不负公主的期待!” 之后,晏君复和月熙霖谈论了一些关于东月局势和筹谋的问题,晏君复虽然都是点到为止,但月熙霖本也不是愚笨之人反而很聪慧,只是曾经不上心而已,而现在被逼入了绝境,经过十几天休息和沉思,终于能够看清自己应该走的路了。 有时候并不是人选择了路,而是路选择了人。 瑾瑜倒是没有插什么话,只顾的自己吃的开心。 初月如弓未上弦,分明挂在碧霄边。三人筵席散去,尹风将月熙霖推回了房间,再见不知是何夕。 晏君复和瑾瑜也回了北厢房,瑾瑜正坐在梳妆台前卸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和耳坠等首饰。晏君复在一旁坐着,借着烛火看着镜中的面容沉静瑾瑜,感受着这时光静谧地流淌。 “瑜儿,你说的大婚?” “怎么?你不会没打算过要娶我吧?” “以前确实没有仔细考虑过。” 瑾瑜这时放下自己手中的首饰,缓步走到晏君复身边,才装作生气的样子,嗔怪道:“原来你不打算娶我的啊?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哼!” 晏君复看着瑾瑜撅起来的小嘴巴,将自己的手指在她鼻子上一勾,继而大笑,他将瑾瑜一把搂入怀中:“娶!以前没想过现在开始想可以吗?只是如今局势未定,南方敏川郡王虎视眈眈,待局势稳定了再大婚。你估计要等上几年,可以吗?” “十几年都等了,再等几年怕什么的!只是你不要反悔才好,别几年之后,你不愿意娶了才好。” 瑾瑜好似话中有所指,晏君复也听出来了:“为何会不愿意?” “我怎么知道,你们男人都很善变。” “哈哈!我若是不愿意娶了,你还不把我的皇宫烧了?我可不敢冒着个风险,还是万事都依你比较保险!” 瑾瑜别扭地哼了几声,表示自己的不满,晏君复也不理会她,把她在怀中越抱越紧。此时无声胜有声。 傻瓜,我怎么会有不想娶你的那一天?你只道你等了我十几年,我又何尝不是呢?曾经你还小,我不敢正视自己对你的感情,但随着你长大,我对你的喜爱有增无减,这才放下心来。情起不知何时,大抵是一见便钟情吧!从你母亲怀中将你接过的那一刻,你便是我一生的牵挂了! 第二日一早,如同来的时候一般,瑾瑜一身月白色男装,三人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向西而行,和从南部回来的仪仗队汇合。 第六日的时候,尹风继续策马,独自一人转向先回浩淼山庄,而晏君复带着瑾瑜悄悄地潜入了南巡回都的仪仗队之中,将替代二人的人替换了下来。 玉蘅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公主,很是想念,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直到瑾瑜不仅将她扶起,还把她抱在了怀里。 卫章卫景也在皇帝帐中久久不肯离去,而且大胆的抬头看着晏君复。 “可是还有事?” “无,无事。”卫章卫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会看看晏君复,一会看看一旁笑活蹦乱跳和玉蘅叙旧的长公主。 “此行顺利,瑜儿已经痊愈了。”晏君复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自己都有一丝心虚。 卫章卫景一听到这么说,立马喜形于色。连忙对着正和玉蘅喋喋不休的长公主单膝跪了下来:“恭喜长公主!” 瑾瑜倒是被二人的声音吓了一跳,看着一旁笑而不语的晏君复:“恭喜我什么?” 晏君复宠溺一笑:“恭喜你很快就能将未央宫的牌子换下来,重新写上凤栖宫了。” 帐中的人听后俱是一愣,片刻之后,都反应了过来,齐声道:“双喜临门!恭贺长公主达成所愿!” 瑾瑜反倒害羞了起来:“原来你们刚刚说的不是这个啊!我病好了他才肯答应我,有什么好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嫌弃我命短,才一直不肯娶我呢。哼!” “又胡言乱语。” “不过我更喜欢’未央宫’的名字,以后能不改吗?” “随你,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 “那我能直接搬回甘泉宫吗?我在那里长大,自然对那里的感情更深!” “都说了随你,宫中琐事,你自己安排就好,不必和朕商量。” 卫章,卫景,和玉蘅三人看到两位主子终于解开了所有心结,喜不自胜。 晏君复这时又出声了:“既然今日说起来了,就再加一喜吧!卫景和玉蘅,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不过提前说好了,即便成了婚,玉蘅也还是得在长公主身边伺候的。” 卫景和玉蘅听到了,傻愣愣地看了看彼此,片刻,刚刚才站起来却又跪了下去:“属下(奴婢)谢过陛下!” 这时,晏君复又看了看卫章:“不是朕说你,你在这事上竟然慢过了你弟弟。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成婚,镇南大将军回建安述职的时候,可是要责怪朕对你们的事情不上心的。” “家父不敢。” “嘴上不敢可不代表心里没有怨言。你今后看上了哪家的女子尽管过来和朕说,只要是两情相悦,无论对方身份,朕都能赐婚。” “臣谢过陛下!” 此时本来帐中唯一站着的卫章也跪了下去,见跪了一地的人,而且人人脸上带着喜色,晏君复也心情甚好,忍不住调侃了起来:“没事的话不要在这里跪着碍眼了,都出去吧!让朕和公主休息休息!” “臣(属下/奴婢)告退!”(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君清相约 半月后,晏君复和瑾瑜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皇宫。这半个月不同于之前的策马奔波,仪仗队行的很慢,而且还有玉蘅玉婉在一旁仔细地打理生活起居等一切事物,瑾瑜本来奔波瘦了的小脸倒是又圆回来了一些。 归来这日一大早,孙公公早已带了甘泉宫的一众宫人等在了宫门口。十几年过去了,孙公公早已年过古稀,有了老年之态。背有些佝偻,脸上也布满了皱纹,牙齿也脱落了很多,现在多是吃一些松软的东西。 瑾瑜在马车上离老远就看到了空荡荡的宫门口为首的孙公公,时光易逝,瑾瑜对此颇有感触。 “孙公公!”瑾瑜一蹦下了马车就跑到了孙公公面前,挎着孙公公的胳膊,朝着宫内走去。 “孙公公你年纪大了,在甘泉宫等我们就好了,干嘛出来呢?甘泉宫到宫门口要走很久吧!等了多久了?累不累?” “老奴想念公主啊!再说,老奴虽然年龄大了,但也老当益壮,还等看着公主长大嫁人呢!” “瑜儿已经长大了啊!等过几年瑜儿嫁了人之后,就给公公你寻一处僻静的宅子,让你颐养天年!” “老奴哪里有福气颐养天年啊,只求陛下到时候放老奴去给先皇守陵就好了!老奴一辈子就是希望先皇好,希望陛下好,也希望公主能好!” 二人挎着,漫步在宫墙之内。晏君复也下了马车,跟随在两个亲热聊天的人身后。孙公公的话,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皇祖父。是啊!一晃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了,皇祖父已故去十八年了,而自己也已经快而立之年了! 只是十八年过去了,自己始终没有实现皇祖父让他统一江山的心愿,想想南方敏川,晏君复内心里也是一阵唏嘘。自己等了十八年,皇叔又何尝不是? 回宫后接连几日,晏君复都忙着在春秋殿处理一系列这段时间由于自己不在导致的遗留事务,倒是很少在内宫待着,能去未央宫看望瑾瑜的时候就更少了。每日只是让人传话关怀瑾瑜的一日三餐,让瑾瑜知道自己还是在惦记着她的。 瑾瑜虽然总是一个人在宫里,觉得无聊,但是也理解晏君复,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六日后,早朝下了的时辰,瑾瑜看着空荡荡的未央宫,想想繁忙的晏君复,有一些心疼,便问一旁站着的玉婉:“婉儿,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春秋殿,帮帮陛下?” “公主去春秋殿不添乱就不错了,何谈帮忙?”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是吧!已经敢这么和我说话了!”瑾瑜虽是嗔怪,但脸上却带着笑意。 “奴婢是说啊,公主去了,陛下自然开心,可是那帮老臣就要不开心了。到时候参奏公主的折子一堆起来,陛下又要头疼了!” “怕他们不成,小时候又不是没有去过!哼!” “公主不怕,也要为陛下着想不是?等陛下忙完这一阵,一定日日来陪着公主!” “哼,你越大便越发的油嘴滑舌了,真不知道苟婆婆那么睿智又不苟言笑的人,怎么教出来了一个呆呆笨笨的玉蘅和一个油嘴滑舌的你?” “公主说谁呆呆笨笨?”玉蘅这时从外面进来了。 完了,被听到了! 玉蘅倒是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她武功好,自然什么都听到了。她进殿来是因为有人传了一份手书进来。 “公主,这封信是世子让人送进来的。” “晏君清?知道了,信放桌上,你们先下去吧。” “公主——”玉蘅有些不放心。想到几年前晏君清能将公主拐出宫,这几日陛下也不在,不知道二人又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玉蘅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玉蘅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有分寸当年还让自己遇了险还受了伤?要不是尹风找到的早,想想都后怕。 待玉蘅玉婉二人退下之后,瑾瑜来到桌前,打开了桌上的书信。“明日巳时,香竹雪海。望能应邀,不见不散。” 该不该去?按理说不该的。但是想了想晏君清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感情自己看在眼里,无论如何,朋友是做不了了,但总得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让他不要等下去了。 瑾瑜将书信烧了,而后起身走到梳妆台,在最里面的妆匣之中取出了当年晏君清亲手打磨的那枚暖玉木兰花的簪子。这枚簪子瑾瑜知道意味着什么,所以一次都没有带过。这次,也该还给他了。她将簪子在怀中收好。 傍晚,忙了多日的晏君复终于又踏足未央宫了。瑾瑜打趣道:“你没看到我这宫门口都结了蜘蛛网了吗?再不来的话,这殿里便也要结网了。” “那定是宫人打扫不仔细,一会朕就把你这未央宫里里外外的宫人都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以后别说蜘蛛网了,以后你这宫里想必连只蚊子都见不到。” “你可别,你走了,剩下我独自一人面对那么多伤员,谁帮我传膳,谁帮我抬水沐浴?” 说罢,两人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从殿内传到了殿外,殿外的人也互相笑的开心。 晚膳时分,晏君复将瑾瑜带到了香竹雪海中。二人倒是很久没有在这里用膳了。 盛夏时节的香竹雪海,正是一年当中景色最好的时候。满园的竹子青翠欲滴,槐花盛开,碧潭的湖水也清澈,鱼儿们一见到有人经过也争相跳跃。 “鱼儿?瑜儿——”原来是这样,瑾瑜会心一笑,看着碧潭中的金鱼也更加亲切了。 “怎么突然喊自己的名字?”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给我起的名字好听。” 晏君复也一笑,这几日繁忙,终于今日的空,一见到笑意盈盈的瑾瑜,终于能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了。 二人用完晚膳,天色暗淡,最后一缕天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空的繁星点点。晏君复看着吃饱喝足后,又捧着大桃子在啃的瑾瑜,又想起来,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瑾瑜动作神态都没变,就是长大了一些。 晏君复挥手让宫人将饭菜撤下,然后换上了自己惯弹的那架七弦琴。 瑾瑜看到晏君复抬手抚上了琴弦,不自觉地也将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桃子放下了,认真聆听起来。 “朕之前答应你的,现在回宫了,补给你。” 说罢,悠扬琴声缓缓响起,丝丝缕缕淌入心田。(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朕之前答应你的,现在回宫了,补给你。” 说罢,悠扬琴声缓缓响起,丝丝缕缕淌入心田。瑾瑜逐渐沉浸在了琴声之中,然后望向远方布满星辰的夜空。 还是十年前的那首曲子,还是十年前的人,瑾瑜却不再是十年前激动兴奋的小孩子了。她内心平静,平淡静好谓之平静。而晏君复将自己的每一句话,即使是梦呓也放在心上,令自己感激动容。 曲调陡升,高昂之处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远方夜空中升起的一颗颗亮点,然后绽放成一朵朵锦簇花团。烟花绽放正盛,琴音又重新响起,徵羽之操,婉转悠扬,不绝于耳,余音绕梁。 瑾瑜像十年前一样,依偎在晏君复身侧,但这一次,却不再是以妹妹的身份了。 “君复”她轻声呢喃着这个她这一世出生开始便牵挂无比的名字。 “嗯。”晏君复也轻声回应着。 “以后我无论什么时候叫你的名字你都要很快回答!” “好。” 夜色渐深,二人挽着胳膊在宫内散步,从香竹雪海步行回未央宫。望着高高的宫墙,望着红砖黛瓦所围成的一方地,瑾瑜又想起来宫外只有自己和晏君复两人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再有,瑾瑜微微叹了一口气。 晏君复看着瑾瑜迷离的目光,好似心有所感一般:“把心也留在宫外了,嗯?” “哪里有?” “你若执意要嫁给我,以后还要在这宫里呆一辈子呢,你这心总在外面,可怎么是好?” “谁的心总在外面了!哪里有!我心在你身上,嗯!一直都在!” “哈哈!不用强调了,朕明白。正好朕明日得空,要不带你去看川儿?尹风昨日往宫内传信之时,特意说了句川儿老念叨着好久没见瑾瑜姑姑了,想念你的紧。” “这才多久没见啊!他就是嫌自己练功辛苦,故意找借口偷懒。我一去,他就能明目张胆地玩了。” “哈?你当所有的孩子都像你这般有心眼吗?” “嘿嘿嘿!明日还是算了吧,后日?或者你什么时候再有空再带我去吧!” “明日有事?” “嗯,一点小事。” 那句“何事?”堵在晏君复嘴里还没有问出口,瑾瑜便又转移了话题:“你说,月熙霖现在重返东月了吗?他能成功吗?” “时间上看,差不多该回去了。能不能成功,朕不知,但倘若他不能成功,这东月乱了,北晏也难免受到波及。” “怪不得你那么热心地帮他,又出人又出力又献计的,我还以为你就是因为单纯的和他聊得来。” 晏君复低头一笑:“不论朕还是柒枫,我们的身份就决定了两人不可能单纯的交好,这一点,他心里也清楚。他虽然看上去单纯,实际胸中自有丘壑。东月交给他,近百年来都不会有战乱发生,但若是交给大皇子,那朕每日就不仅要担心南星和西漠来犯,还要处处提防东月。你希望彼时内忧外患,朕过那种日不思饮食,夜不能安寝的日子吗?” “当然不希望了,我倒是宁可希望你去做道士,你穿妄机老儿的那身衣服肯定比他好看!” “唉,每日净是些胡言乱语,朕真拿你没有半点办法!” “哈哈,哈哈哈哈!” 晏君复将瑾瑜送回未央宫后才离去,他回到甘泉宫中,却仍旧惦记着明日瑾瑜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肯告诉自己的? 回到宫中的瑾瑜,沐浴完毕,跪坐于矮桌前。外殿烛火通明,瑾瑜不知在想些什么,很晚了都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玉蘅吩咐宫人都去休息了,才走入寝殿。 “公主在想些什么?天色很晚了,公主有事明日再想也是一样的。” “明日怕是就晚了。玉蘅,你说,若是晏君清直接回了敏川,是不是这天下就乱了?” “这不是公主应该考虑的事情。” “东月之于北晏,那么遥远,君复都要未雨绸缪。而酣睡于君复身侧的危险,君复又怎能不担忧?” “公主,奴婢虽然不太懂。但陛下必定不愿意公主考虑这许多,公主要相信陛下能处理好一切才是啊!” “算了,睡吧!” 瑾瑜在床上躺了很久,始终无法入眠。半夜,她又起身写了一封书信,交予玉蘅,让她明日巳时之后拿着这封信找卫章,调派禁卫军埋伏城外,无论如何要拦住晏君清,不能让其离开建安。这才能够放下心来休息。 第二日巳时,瑾瑜应邀来到竹海之中,晏君清早已在此等候。 瑾瑜离老远见了,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君清,你今日不用上朝吗?来的如此之早!” “礼部不似其他部门,诸事繁多。皇兄自然是偏心我的,没有给我安排太繁琐的事务来让我日日扰心。” 瑾瑜笑而不语。 晏君清看见面前已经长大的瑾瑜,不似小时候那般欢快,心中也是一痛。二人也早就不似孩童之时那般无话不谈了。虽然这些年来也时常可以见到,但二人心中各有其主,即便再在一起聊天也不似曾经那般的肆无忌惮了,而是要殚精竭虑着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和对方的话。 “瑜儿——我还能似小时候那般叫你吗?” “我们是朋友,自然可以啊!” “瑜儿,我此来,是想和你说,我……” 晏君清刚刚张口,却被瑾瑜打断了。瑾瑜不再似刚刚的言笑晏晏了,而是用一种很哀伤的眼神,看着晏君清:“一定要说吗?你明知道,你若是说了,这么多年来一起长大的情谊,就全都没有了!” 晏君清看着面前如玉的面庞,渐渐和多年前一同猎鸟,笑的无比肆意的瑾瑜重合了,半晌,他从口中挤出了八个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瑾瑜听到这八个字媚眼如丝,朱唇向上一勾,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白玉木兰簪子,递给了晏君清:“如此,那这玉便还给你,至于碎不碎,在你,不在我。” 晏君清没有接那簪子,只说:“你终究不肯让我问出口吗?” “何苦?” “我只想问一次。” “好。你问吧,我听着。” “瑜儿,我喜欢你,想娶你,你愿意嫁吗?” “不愿意,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你怎知皇兄一定会娶你?即便他也喜欢你,你们名义上也是兄妹,他同意,百官也不会同意的!这一点他比我还清楚,他若执意娶你相当于害你啊!” “即便不能嫁,我也愿意一直陪他,老死宫中我也不会嫁给任何人的!” “哈哈,哈哈哈哈!竟然和我想的一样,瞿州城,我见到你们二人有说有笑,一起分食一串糖葫芦之时,我就想到了。” “瞿州城?那黑衣人竟是你!” “是!”(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南北割据 “瞿州城?那黑衣人竟是你!” “是!” 瑾瑜听到晏君清大言不惭地承认,又想到自己的行踪不知道被他跟了多久,有些生气:“你在朝中任职,怎可随意出建安?” 晏君清对此却嗤之以鼻:“皇帝和公主都可以借着南巡的理由金蝉脱壳,我出了都城又如何?我若想走,谁能拦得住?我留在建安七年,就是为了等今天这个答案!” “那你今天等到了,你若愿意,便可以离去了。不过能不能离开,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沉默片刻,瑾瑜觉得自己的话说的确实有些重,她便又放缓了些语气道:“君清,你这是何苦呢?” 晏君清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但是这种感情总是身不由己的不是吗?即便当年被你利用,留在建安,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不是吗?” “你若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告诉你,即便那一次我利用了你,但卧佛山之时,我不是反被你利用了吗?你留在建安七年,奉你父亲之命,暗探君复的虚实。我还为此受了伤,我们之间的账也算是还清楚了。我并不欠你什么!” “瑜儿——”晏君清听到瑾瑜竟然知道当年自己遇刺的事情,下意识有些慌。他并不是真心想让瑾瑜涉险的,他以为有玉蘅,又有自己在身旁,瑾瑜无论如何都不会受伤的。所以自己也因此自责了很久。 “你不用这么叫我了,我说了,我们是朋友,你可以这样叫我,但现在我们已经不是了,这枚簪子你拿走,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瑾瑜见晏君清还是不肯接过簪子,索性便将簪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没有等晏君清做任何的反应,便扭头离开了。 “我说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以后不要怪我!”晏君清在瑾瑜身后吼到。 瑾瑜的身形顿了一下,而后回过头来,轻声地吐出了两个字。而后转身,继续走了。直至瑾瑜消失,晏君清还是没有从瑾瑜说的“不会”两个字中走出来。 从香竹雪海出来的瑾瑜,在门口看到了等候已久的晏君复,倒是没有很意外,只说了一句:“你消息倒是灵通!”就继续走了。 “卫章拿了你的书信,自然是要来问过我的意思的。” “安排好了吗?” “我来这里便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让他去。” 这时,继续向前走的瑾瑜停了下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晏君复:“你可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朕知道,但也知道敏川王是朕的二叔,晏君清是朕的弟弟。朕不想将自己的亲人作为胁迫的筹码。而且,这一仗迟早都要打的,不是吗?即便打仗,朕也未必就会输!”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还有一件事,你的千隐麒麟阁应当已经暴露了。瞿州城和尹风交手的黑衣人是晏君清,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们的行踪,而且,他既然和尹风交过手,自然能够推测出你们之间的关系。敏川郡内麒麟阁的人,你要赶紧撤出来。” 晏君复听到这里,倒是一阵唏嘘:“已经晚了。” 而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随着瑾瑜回到了未央宫。 瞿州的黑衣人是晏君清,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陈钰堂为何能够准确地躲避千隐麒麟阁的追杀?为何敏川的千隐麒麟阁接连多日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甚至于晏君复刚回到建安就接到敏川境内千隐麒麟阁覆灭的消息。原本是晏君复在暗,晏辰在明,现在一朝反转,自然是诸事皆不能成。 香竹雪海内的晏君清,望着桌子上的白玉簪,几次想要将其摔碎,但终究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将簪子放入怀中收了起来,然后也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了。 不仅是离开了皇宫,而且是要建安城。 月前,他便已经得到父亲催促他回建安的书信了,但是瑾瑜一直没回来,自己没有亲口听到瑾瑜说拒绝的话,终究是不甘心的。可是现在,自己已经听到瑾瑜亲口拒绝了,就甘心了吗?呵? 甘心不甘心又如何?她始终不会在乎自己会不会甘心的。他在旁边一直看的清楚,瑾瑜眼里心里都只有晏君复一个人,从小就用那种爱慕的眼光注视着晏君复,晏君清想,若她肯用那种眼光看自己,哪怕一次都好,自己什么代价都肯付的。 晏君清一封辞官的奏章递入春秋殿,而后一骑快马,绝尘而去。城楼上,晏君清携着瑾瑜,二人乔装,看着晏君清孤傲的背影离开。 瑾瑜轻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好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便万事都准备好迎接!” 瑾瑜微微一笑:“好,我一直在,即便将来时局动荡,即便以后的路危险重重,无论多难,我都在你身边。” 二人从城门上下来,也策马离开城门,往浩淼山庄而去。 “爹,你说瑜儿姑姑过几日就来看我,可是为什么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来啊?” 尹风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为什么就对公主执念这么深:“你好好做功课,好好练武,瑜儿姑姑一闲下来自然就来了。” “可瑜儿姑姑说她在皇宫每日都很闲,也没有人陪她玩。” 尹风:“……”我该怎么回答? 正说着,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尹风回头行礼:“主上,公主。” “瑜儿姑姑,川儿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川儿日日都让厨房准备了好多的点心,等着你来吃,你快跟我来!” “好啊好啊!” 晏君复看着一大一小二人离去,瞥了一眼尹风没有说话。 晏君清一路畅通无阻离开建安,快马加鞭,五日便已经回到了敏川。从晏君清入敏川郡开始,敏川,北川两地境内便开始频繁调兵,城门戒严,控制往来的人流量。其中,受影响最大的便是往来的商户。 “看来北晏是要变天的啊!” “敏川王就藩多年也未有动作,还以为就此平息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敏川王爷依旧有反心啊!” “敏川王自小也是雄才大略,却要辅佐一个小孩子小皇帝十一年,当然是有怨言的。” “但天命所受,敏川王没有得到继承大统的权利,即便出兵也不过是谋朝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啊!” “嘘,可不要乱说,我们现在可是处在敏川王的地界,万一被听去了,命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了。” 大堂另一侧珠帘内,晏辰轻捏茶杯,天命所受吗?呵!天命所受又怎样,父皇你既然亏待我母子在先,就不要怪我某了你最爱的孙子的江山!你不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我即位吗?那我便夺下这江山让你看看!即便我有南星血统又怎样?江山都是我的了,谁人又敢诟病? 至此,北晏南北割据的局势逐渐拉开。(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晏辰南棠的往事(一) 晏辰是先皇第二子,由于从小便没有自己的母亲,宫里也无其他妃嫔,所以一直是由乳母带大的。晏辰五岁时,乳母也奉旨出宫,晏辰便彻底没人管了。老皇帝偶尔也会问及晏辰的功课,但毕竟政事繁忙,况且老皇帝偏爱晏阳,能关心到他的日子便屈指可数了。 所以除了和大皇子一起去书房由太傅教书外,他只要不做很出格的事情,在宫里还是很安闲没有拘束的。不过当时的大皇子晏阳——即晏君复的父亲,倒是经常考问他的功课,陪他一起练剑,生活上也是晏阳照顾他多一些。 三十四年前夏天,南星大皇子携六公主出使北晏。彼时的南星大皇子就是现在南星的国主,南琨的父皇。时公主年方八岁,单名一个棠字。 十岁的晏辰正从书房里回自己的住所,听到了喳喳的鸟叫,仰头便看到了一棵榕树上的鸟窝。他十分兴奋,二话不说,将手中的书本丢给了一旁的宫人,然后便蹿上了树。 “爷,您快下来吧!万一叫陛下看到了可怎么是好啊!” “父皇现在正上朝呢,看不到!你快别喊了,一会把人都招来了!” 主子都发话了,刚刚的小公公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默然立在路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诶呦!谁砸我!”当小公公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面前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看上去非常眼生,而且衣着华丽,粉妆玉砌的,一看就不是宫人,惹不起啊! 她捂着肩膀,手里还拿着一枚玉佩,这枚玉佩,正是自家主子随身的玉佩。完了,小公公只觉得浑身僵硬,什么话都不敢说。 这时,从树上传来了一阵笑声,小姑娘也应声抬头看了起来,树上有一个生的十分好看的小男孩:“你是谁啊!怎么敢如此无礼?” “抱歉,树上的枝桠太多,将玉佩挂掉的,并非我有意。不过,你又是谁啊?这内宫中也不是谁都可以随意走动的。” “我是南星的公主!随我皇兄来出使北晏的,你对使者如此无礼,待我告诉了皇兄,可有你受得,哼!” “别呀,小公主,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了!”说罢,晏辰便从树上跳了下来。 南棠看清楚跳下来的人,笑眯眯的对她十分亲切,气也消了半分。 “你刚刚说,你是南星的公主?那现在的南星国主是你的父皇喽?” “那是自然啊!” “那你还应当叫我一声表哥才对啊!我父皇是北晏的陛下,我母亲也是南星的公主,是现在南星国主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姑姑才对。” “哦?是真的嘛?你的母亲是不是南珠姑姑?我常听皇兄提起我们有一位姑姑,小的时候对皇兄非常好,可惜和亲别国了,原来竟是来了北晏了吗?你是她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喽?”小南棠一会指指晏辰,一会指指自己,还在理清这个关系网。 “哎呀!我骗你干什么!你快给我讲讲你皇兄都还跟你讲过哪些关于你姑姑的事情吧!”说着,他就将小南棠从大道上牵到了花园里。 “啊?讲过的,你慢点,我自己能跟得上,你别着急!”傻愣愣地公主就跟着走了,留下一堆宫人在后面小声叫公主,但是又不敢上前打扰。 “这枚玉佩还给你,我原谅你的无失之过了!” “玉佩就送给你当作我道歉的赔礼吧!” “晏辰哥哥,我刚刚参加宫宴,吃这个点心特别好吃,特地装了一块给你吃!呀,有些碎了呢。算了吧还是!” “哎——你别扔啊!我很喜欢吃这种点心呢,碎了又不影响味道!” “你再让宫人给你做就好了嘛!你可是皇子诶!” “宫人做的哪里有你拿来的这块好吃呢?”晏辰小声呢喃道。 “什么?”小南棠出声问道。 “没什么!真好吃!” “晏辰哥哥,这只小鸟受伤了,我们将它医治好再放生吧!” “可,可我不会医治小鸟啊。” “晏辰哥哥你最厉害了,一定能够想到办法的!” “那好吧!我想办法,明日你再来的时候,我给你看医治过的它!” “小棠,对不起,我去找了皇兄,皇兄也帮我找了太医,但是鸟儿伤的太重了,还是不能治好。” “鸟儿还这么小,好可怜哦。” “小棠,你不要伤心了,我们一起将鸟儿埋了吧!以后我经常来看它,它也不会孤单的。” “好吧!晏辰哥哥,你一定要经常来看它哦!” 南棠随大皇子在北晏呆了半月有余,自从那日遇到晏辰之后,日日只要找到机会便会进宫,在二人相遇的花园里寻找晏辰的影子,而每一次到了,都发现从书房早早下了课的晏辰,都已经在花园里等她了。 “晏辰哥哥,我明日就要启程回南星了,今天是来同你道别的。下次若有使者再来北晏,我一定会跟来的。” “好,我若也有机会,一定去南星看你!” “那我们便说定了!” “嗯!你将我的玉佩收好!算是我对你的承诺!” “好!” 只是,这一等,就是十年。十年间,晏辰偶尔也会去埋葬鸟儿的地方看看,但是南星却再也没有使者来过北晏。不仅如此,南星和北晏的关系还日渐紧张,说不定会打仗。 十年期间,晏辰已经长大了。没有母族庇护的晏辰,从小在皇宫里受到一些冷眼也是有的。再加之父皇对他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他想亲近,却是不敢。以前晏阳在宫里的时候,还能够照顾他,让他感觉到亲情。但后来随着晏阳年纪大了,越发的不羁,直接便跑出了皇宫,晏辰也见不到了。后来再回宫时,听说自己的皇兄已经带了皇嫂回来。晏辰想去探望却发现皇兄被父皇关了禁闭。 不过好在先皇对晏辰并没有打压过,晏辰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要自己努力,父皇还是愿意给自己机会的。所以晏辰便更加用功读书,认真练武,在朝堂之上也逐渐崭露自己政治才能的一面。二十岁及冠之后,便有了封地,并且在朝中任职了。虽然手中还没有兵权,但彼时晏辰已经很满足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晏辰南棠的往事(二) 自晏辰十八岁的时候,老皇帝便已经开始在世家嫡女中为他挑选正妃了。晏辰知道自己没有母族的支撑,所以自己只能依靠妻子的母家的庇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是当一卷卷画像送入王府之后,晏辰面对着那些画像,却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所以选妃一事便一直这么耽搁了。 他出宫建府的时候将小鸟的墓也迁了出来,有时候路过便会去看望鸟儿。 “我经常来看你,你便不会孤单了吧?鸟儿,你说小棠在南星也已嫁人了吧?” 二十四年前,蓄日已久的南星北晏战争终于爆发。彼时晏辰刚刚及冠,但由于晏阳不在朝中,没有合适的王爷可以督战,晏辰便被封为了骠骑大将军,执六十万虎狼兵符,带大军压往南境。 晏辰意气风发,且在朝中之时便熟读兵书,加之他自身聪颖,任人善用,所以仅四个月的时间,南星就宣布战败,愿意向北晏进贡牛羊等牲畜,并且派公主和亲。 晏阳此时已经大婚,若公主前来和亲,便只能嫁给尚没有婚约的晏辰。晏辰很期待地将南星战败的协商条款派人送回建安,但等来的和亲人选却是五公主。 “确定是五公主,不是六公主?六公主呢?现在可还好?”晏辰也顾不上什么,急迫地逼问南星使者。 待得到答复之后,整个人都颓废地坐到了地上。 但是目前的情况,却是由不得晏辰反悔了。南星是南棠的母国,晏辰也不想再打下去了。 晏辰离开建安的时候意气风发,回来之时却垂头丧气。老皇帝看他这个样子,也有些不忍心:“辰儿,男女之情还是不要看的太重的好,否则会束缚你一辈子。”没想到老皇帝一句话却一语成谶了。 接下来便是敏川王府喜气洋洋地准备大婚,全府上下唯一与之不搭调的便是新郎官本人,日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饮酒,也不见人,也不去上朝。 但半月后,南星还是将和亲公主送入了敏川王府。晏辰匆匆行过礼之后便去前厅向宾客敬酒了,独留公主一人等待至深夜。夜深了,宾客散去,晏辰才不得不迈入正房。 晏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房中,挥手令屋内的人都退下了,自己则坐在桌边,久久也不肯和新娘行完剩下的礼节。 南星公主实在等的不耐烦了,才出声问道:“夫君不掀盖头嘛?” 晏辰无法,走到床边,却始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将面前的盖头掀起来。面前的人并不是自己想娶的。 “不早了,你先休息吧。”犹豫了许久的晏辰,终于留下了这句话,转身欲出房门了。 床塌上坐着的公主却再也等不急了,一把将自己的盖头掀开,然后匆忙追上去,拦在了晏辰的面前。 “你别走啊!新婚之夜你要去哪里?” 晏辰看见面前的人也十分惊讶,太像了,眉眼和自己日思夜想描摹刻画了多次的人简直一模一样,但晏辰又想到,既然是亲姐妹,自然是相像的。自己本来提起的心却又垂了下去。 “公主奔波多日,理应好好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说罢又要走。 南棠终于忍不住在他身后喊了出来:“晏辰哥哥,我好不容易求了皇兄,才能代皇姐来和亲的,你就要这样对我吗?” 南棠喊完了这句话,便也放声大哭了起来,将自己一路以来的委屈全部都宣泄了出来。 自己一听说,皇姐和亲的对象是晏辰,便执意要代皇姐和亲。皇兄疼爱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还要关她的禁闭。自己是用了绝食的法子,皇兄没了办法,才勉强同意的。自己满怀期待来到了异国他乡,路上却已经开始怀念起自己的亲人了。但抱着自己可以嫁给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便暂时将思乡之情压了下去。可大婚的整个过程,都觉得身边的晏辰冷冷淡淡的。自己在房间了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了晏辰,可他却连盖头都不肯掀。 南棠越哭越伤心,晏辰也终于回过神来:“你是小棠?” “不然呢?” “你有何证明?” “你连我的样子都认不出了吗?枉我还思念了你这么多年!”南棠气的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伸向怀中,将自己悉心保管了很多年的玉佩拿了出来,却十分大力地丢给了晏辰。 晏辰连忙将抛来的玉佩接过,看着气腾腾地走回床塌的背影,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期待过,却失望了,但是现在却是又可以重新期待了?不是做梦吧? “早知道你如此对我,已经把我忘了,我便不求皇兄非要来这异国他乡了!当年约定的,如果南星再来使者,我必定跟着来。现在来的虽不是使者,但我也算是兑现了诺言。可晏辰哥哥你却说话不算数了,我很难过,我要回南星!”南棠越说越伤心,好不容易止住的泪便又流了出来。 晏辰捏了捏手里的玉佩,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走到床塌边,在南棠面前单膝跪了下来,而后用自己带着薄茧的大手抚上南棠的脸庞,为她擦了眼泪。 “小棠,我并非忘了你,只是不敢相信。现在我相信了,你别伤心了可好?” “我都把盖头掀开了,可你分明都没有认出我!我可是隔着盖头偷偷看了你一眼就认出来了呢!” “小棠,我不是没有认出来,只是不敢相信。我以为你们亲姐妹自然是长得像的。你别哭了,好吗?我带你来看些东西,你就信了。” 晏辰带南棠来后花园中看了迁来的小鸟的墓,然后又带南棠去了自己的书房,将数百张自己临摹的记忆中她的模样的丹青拿给她看。数百张画,有站着,坐着,走路,玩耍,但无一例外,都是八岁的孩童的样子。五官眼神却是栩栩如生,若不是极度思念,是画不出这个样子的。 “我想你了,便画一张。起初总也画不好,不过后来却越画越像了。大部分都来不及装裱,但我将每一张画都好好地收着了。小棠,我从未忘记过你,你可相信了?” “晏辰哥哥!”南棠听到这些,又扑到晏辰怀里哭了起来。不同于刚才的伤心,现在却是喜极而泣,而且,还透着些许对晏辰的心疼。(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晏辰南棠的往事(三) 婚后的夫妻二人自然十分恩爱。南棠在南星之时,就是最受宠的公主,南棠的皇兄和她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皇兄即位后,她被照顾便更好了。晏辰知道南棠在北晏做王妃自然比不上以前在南星做公主,况且在这里,南棠举目无亲,所能依靠的便只有晏辰一人,所以晏辰便更是加倍的宠爱她。 即便大婚后,南棠仍旧每日“晏辰哥哥”地叫,晏辰若想听南棠喊一句“夫君”,也一定要好好地将她哄高兴了才行。 南棠喜欢小动物,晏辰就在后花园里为南棠圈了块地,饲养了一些小兔子,小猫,小鸟等。南棠日日过去亲自喂食,有时候晏辰下朝回府的早,也会陪着南棠一起喂养这些小动物。每次见到南棠笑的十分开心,晏辰自己心里也十分的满足。 当然,两人偶尔也会吵架。 南棠的脾气十分倔强,想做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可有些事情晏辰是不会依她的。比如南棠想要骑马,晏辰带着南棠去过一次马场,想让南棠自己选一匹。但不知为何,那些马儿对南棠都不算是友善,还有一匹,险些将南棠摔下来。晏辰飞身而起将南棠从马上抱了下来,说她没有驭马的天赋,而且马匹性格多烈,比较危险,之后都不同意带她来了。 南棠还想去,不管怎么撒娇都不管用,后来索性干脆使了小性子,不理晏辰。接连两日,晏辰回府南棠对他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和他说话。晏辰心中明白南棠所想,所以也并不主动和她讲话。终于两日之后,南棠憋不住了,只能先对晏辰服软。 晏辰摸了摸身边的人的头发:“你想做什么,我基本事事都随你了。但骑马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是力之所及之事。你以前没骑过,北晏的马又比南星的烈一些,实在是危险。你也别使小性子了,下午的时候我带你去街上转转,给你买糖葫芦和栗子吃,好不好?但你不能一次吃太多,知道吗?” 糖葫芦和栗子在北晏大街上到处都是,可是在南星却是没有的。南棠初次来北晏的时候,见到之后便觉得稀奇,尝过之后更是难以忘怀,想念了很多年。以至于这次嫁到了北晏,日日都吵着要吃。晏辰给她买了,可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两种都是不好消化的东西,一次吃的太多,胃酸的难受。之后晏辰就只有在她不开心,需要哄的时候才会买给她吃了。 十年的思念,晏辰自然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眼前人。而一直以来思念的不仅是晏辰一人,南棠能够再见到晏辰,自然也是十分珍惜。 南棠在南星之时,从未做过女红,但来了北晏,听说北晏女子都会为夫君缝制鞋袜,衣服之类的东西,贴身的衣物更是不会假手于他人。她便也开始学习女红,从最基本的穿针引线,到裁绢刺绣,从为晏辰缝袜子,到后来可以慢慢地绣香囊,汗巾等。 南棠的理想是有朝一日晏辰一定会穿上自己缝制的一身衣服,但晏辰对此却深表怀疑:“夫人,为夫是王爷,日日需要上朝,有时也需要出门应酬。若穿的太不得体,会被同朝官员耻笑的。” “你!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一定能学会吗?” “哈哈,信,信,信你还不行嘛,别生气啊!” “你分明就是在敷衍,哼!” 但好景不长。 一年之后,南棠终于怀孕了。夫妻俩自然是十分高兴。晏辰和南棠在北晏算是成亲很晚的了,和晏辰年岁相当的男子,多半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所以夫妻两个谢过前来诊脉的大夫之后,便开始在府内大刀阔斧地安排整理了一番,一切为了夫人安胎。 南棠的一切吃穿用晏辰本就是给挑最好的,但自从南棠怀孕之后,晏辰则更加在好东西当中挑出精品。尤其是饮食方面,南棠本就是喜欢吃一些清淡的,怀孕之后又喜食酸,晏辰便请了三个厨子在厨房里轮流做南棠喜欢的菜色,其中一个厨子还是自南星来的,可以为南棠做家乡菜。 头两个月孕期还好,南棠也并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大夫也说,待三个月胎象坐稳之后,就更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了。 但不同于往常怀孕的妇人,南棠怀孕三个月之后,却开始孕吐了,而且一日比一日激烈。晏辰也十分担心,请了很多大夫,可是孕吐本就是怀孕常见的反应,大夫也没有什么较为有效的解决办法。只能说让夫人多食酸,会减轻一些症状。但除此之外,也不能吃药。 怀孕到五个月的时候,孕吐的症状终于有一些缓解了,但南棠此时却消瘦了很多。晏辰也渐渐开始不安。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南棠的姑姑,曾经也是难产去世的,自己都没有来得及见她一面。若是南棠此次生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自己岂不是又要悔恨终身? 南棠似是察觉到了晏辰的不安心,每每宽慰他:“生孩子是要到鬼门关上走一遭,但天下那么多的母亲都没有踏进去。那么多人平安,我也一定会平安的!” 晏辰将身边的人搂紧:“你一定得平安。若没了你,我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呢。” 南棠笑了一下:“怎么会?我不会有事的,而且,以后还有腹中的孩儿陪着你。” “你希望我腹中是男孩女孩?” “男孩,这样有人继承香火,你便不用再遭一次罪了。” “哼!我倒是希望是女儿,女儿长得像爹,一定很好看!” “若是女儿的话,还是像你更好看一些!” 但一切美好却突然戛然而止,南棠一朝分娩,却始终没能保住性命。 南棠撑着最后一口气,摸了摸刚刚出生的孩子,笑着对面前从未流过泪,却已经泣不成声的晏辰说:“好庆幸是个男孩,你的香火总算是传承下去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晏辰每每想起来南棠临死前的哪个笑容,还是会忍不住泪目。从此,晏辰再也没有画过画,即便再思念亡妻,也不会画了。 “以前画画,心中还有希翼,现在心死了,画出来又如何?” “仅半月的相识,你我互相思念了十年。短短两载的相知,为夫却又要用一辈子来祭奠。而相识相知却不能相守,何其悲哀!” “为夫虽然难过,可再选择一次,为夫还是要选择遇见你,娶你,只是再不会要孩子了。” “以前,你说想要女孩,而为夫想要男孩,你临走的时候庆幸是男孩,而为夫却更想要女孩了。若你能生一个和你长相一样的女儿留在为夫身边多好?” “小棠,我给咱们的孩儿取名君清。君清,“君卿”,你觉得可好?” “小棠,君清现在的性格和我幼年的时候一样呢,每日都很活泼,喜欢爬树捉鸟。上书房的时候也喜欢偷懒。小棠,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也在爬树吗?你说君清会不会也在爬树的时候看上一个姑娘?” ”小棠,君清……” 晏君清一直觉得父亲对自己不像一般的父母那么亲热,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把他小时候一件一件的事情,反反复复讲给自己母亲的灵位说。 晏辰自南棠过世之后,性情大变。原本温和的人突然杀伐决断,冷峻了起来。 但晏辰没有沉浸在丧妻之痛之中太久,在南棠下葬之后,便脱去了孝服,按时上朝。只在府中守孝,府中三年内,除了刚刚出生的小世子,均禁酒,不能食肉。晏辰自己更是守了十年。除了出席宫宴这种必要的场合之外,晏辰在晏君清十岁之前都没有再食过肉,喝过酒。 府中原本南棠养的小动物,晏辰也继续养着,日日自己亲自去饲喂。这二十年来,小兔子,小猫有一些陆陆续续地去世了,晏辰都会将它们好好的葬了,然后再找一只长相差不多的补上。 晏君清小的时候,还去那园子里玩过,但后来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摔死了一只雏鸟之后,晏辰便不再让晏君清去那园子了,而是在府里重新兴建了园子。晏君清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何,但长大之后,偶然见过父亲去喂养那些小动物,仿佛又明白了一些。 无人知道的是,晏辰本无心于大位之争,这些年在朝中努力,不过是想得到父亲的认可和青睐罢了。而后有了妻子,便想为自己的妻子创造更好的条件。南棠死后,晏辰本想辞去一切职务,交回兵符,带着儿子回封地,做安乐王爷,让自己的儿子能够安乐一生,平安长大。 可当时刚刚上任尚书仆射一职的陈飏,却在南棠刚去世不久之后,秘密拜访过一次王府。他只说自己是南星人,晏辰母妃的故交。 陈飏告诉晏辰,其母妃之死多有疑点,并且拿出了当时尚药房的药单留底等一系列的证据,分析了多种其母妃致死原因不可能是难产的理由。时晏辰刚刚丧妻,而且母亲和妻子的死因均相同,不得不产生怀疑。 而后,根据晏辰的调查,加上这些年以来,自己父皇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晏辰便更加肯定,母妃的死一定和父皇有关,而且,妻子的死,可能也并不是意外。 南棠去世之后,其兄南星国主悲痛,曾多次企图出兵,均被当时镇守南境的大将军卫光镇压。而晏辰,也在痛定思痛之后,走上了谋权的道路。(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谶石 八月十五这日正午,晏君复在城外祭坛举行拜月仪式。 一切程序都和往年相同,晏君复朝月神方向祭拜完毕之后,按部就班地将高香举过头顶,大拜四方。至此,拜月仪式也接近了尾声。 却在此时,变故陡生,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天外飞石不知来自何方,落于祭台附近。晏君复和在场官员均是大惊,禁卫军迅速出动,才将场面控制了下来。 石头落在了晏君复本来站的位置,晏君复用轻功才躲避开来。而后,他又飞回了原本的位置,仔细地打量着块石头。 卫章急忙拦在了晏君复身前,晏君复轻声道:“无妨。”便向石头看去,一看之下,晏君复也不能淡定了。竟是块谶石,上面刻着谶语——四句七言诗。 晏君复不知在场多少人看得到,急忙吩咐卫章,赶紧将现场处理干净。卫章领命,命禁卫军找了快巨大的黑布将石头裹起,才运走。 晏君复也又重新将大拜四方的仪式继续至完毕,而后才面色沉寂,不置一词地坐上了回宫的马车。在场官员无论看到的,没有看到的,均是连大气都不敢出,随着銮驾匆匆回了皇城。 銮驾回宫途中,晏君复便对卫章下达了封口的命令。卫章领命。 晚宴照常进行着,瑾瑜也照常出席。但自从瑾瑜出现之后,宴会上却有个别官员看着瑾瑜的目光带着一些探究,更多的是目露惊恐之色。宫中自瑾瑜小的时候便有不少流言传出,有一些是因为当时晏君复为了掩人耳目所故意放出的,而有一些却是事实,是由于瑾瑜不同于别的小孩而被传出的。 瑾瑜感受着四面八方不同的眼神打量,也有一些不自在,悄声问身边的晏君复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晏君复只道让她不必太在意,如往常一般就好。 但宫内大体来说还是一切皆顺利,倒也相安无事。 可第二日一早,各大茶楼,酒肆里,便有关于昨日拜月大典谶石一事的流言被传出了。 “昨日的拜月大典上,有人亲眼目睹了天外飞石,就落在了陛下站的位置,若不是陛下武功高强,只怕是......” “嘘!有些话可不能瞎说,你不要命啦!” “可是有传言说那是一块儿谶石。” “哦?怎么讲?” “那石头上刻了七言诗!” “哦?什么内容!” “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否则可是杀头的大罪!”这人说着,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表情。 他见后者会意,才压低声音继续道:“邪玉压龙瑞不祥,改朝换国篡平床。南国双姝孕华主,兴晏江山又久长。” “这邪玉是指?” “邪玉是指谁真没人知道,可这祥瑞,这近百年来只有一起,便是朝阳长公主出生的时候,卧佛山天边的祥瑞。瑞不祥,不祥啊!” “诶,也对,听说陛下已经二十有八了,可是这宫里别说皇后了,连个妃嫔都没有,岂不是被这’祥瑞’压制住了?江山无后啊!” “可这孕华主,华主是指?我只知道当年敏川郡王娶了南国公主,这双姝,另一位是?” 此时,旁边的人露出来得意之色:“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过不知道也不奇怪,几十年前的往事了。这敏川王的母亲啊,也是南国公主!当年诞下敏川王就过世了,听说两位南国公主死因一致,均是难产啊!” 流言蜚语席卷建安,此时刚刚下朝的晏君复也得到了消息。朝上百官虽然惧于陛下龙威,没有人敢议论,但是千隐麒麟阁对民间的消息最为敏感,尹风得到了消息之后,便很快地送入了宫中。 甘泉宫的书房里,晏君复也很是头疼。 “不是下令封口了吗?那些人从何处得来?而且七言诗竟然传的一字不差!查!查流言的源头,查何人指使。还有封锁消息,绝对不能将消息传入敏川!否则就是将把柄递到了别人的手上!” 但是晏君复还是低估了流言的传播速度,仅十五日,敏川王一封奏疏就快马加鞭送入皇城,内容是“诛’邪玉’,清君侧”。 瑾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但是却对谶语的内容不是很明白。 “邪玉压龙瑞不祥,改朝换国篡平床。南国双姝孕华主,兴晏江山又久长。” “宫内外知道我命讳的人怕是没几个吧?为何就会将邪玉和我联系在一起?”瑾,瑜二字均是玉的意思,这谶语不要太明显! “知道你命讳的不多,可不知道当年祥瑞之事的人却少之又少了。这七言诗连解读都不需要,字字珠玑,均指向你,不知是出自何人手笔!” “还能有谁?这诗对谁最有利便是谁呗!什么’南国双姝孕华主’,分明就是摆明了的!这朝中内外,晏氏一脉,除了晏辰父子,还有谁和南国有关系?而且还是双姝!” 晏君复闻言倒是摇了摇头:“不见得。晏辰势力再大,这建安城他也毕竟离去多年了,爪牙多半已被除去。劫劫狱尚可,策划这么大的一场阴谋,还是不太现实。” “那还能有谁?” “不知,但朕总觉得,朕身后还有一双手,一直在推动着朕和敏川王之间的矛盾。” “那现在怎么办?你真要如敏川王奏章上所述,清君侧吗?”瑾瑜撅撅嘴,别扭道。 晏君复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压龙便压吧,谁让朕喜欢你呢!只要能留下朕的一条命陪着你,江山美人朕还是更想要美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再不想对策,敏川北川两地的大军就要打过来了!” “放世子离去之时,就知道这场仗是迟早要打的,躲是躲不过了,不过是提前到了而已。朕比较意外的是,这次竟是二皇叔师出有名,我们是占不到天时了。” “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晏君复摇了摇头:“自古,只要一和预言性质的东西扯上关系,多半就没有解决办法了。除非能证明这预言是假的。但是这预言指向人时矛头鲜明,可是事情上却含糊其辞,如何破?你的名讳现在还没有传出去,若是再传出去了,那对于百姓而言,可信度就更高了。” “那现在怎么办?” “准备打仗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御驾亲征 果然,两月之内,敏川不断有奏疏送入建安,请求陛下江山为重,清君侧,晏君复均不予理睬。而后,敏川王便将谶言诗广泛传播,并将谶言添油加醋,将朝阳长公主渲染成控制陛下的妖魔。 “祸国妖姬,人人得而诛之!”此言一出,立即得到了民间的回应,而后晏辰便打着勤王的口号,向建安出兵了。 之后,晏君复遍贴皇榜,颁布诏书,斥责敏川王,勒令其收兵。敏川王以陛下所颁诏书均是受胁迫为名,不予理睬。十日后,晏君复颁布圣旨,命镇南大将军卫光的六十万大军挥师北上,直指北川,又将驻扎金州,惠和两地的驻军派出,与敏川的虎狼军对峙,南北战争正式爆发了。 战争爆发之后,北晏以帝师之名,招兵买马,迅速扩张军队,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而北川,敏川两地,也对这次的战争筹备多年,一时南北大军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与宫外如火如荼的战争相比,宫内和谐的氛围便轻松的多。战争对瑾瑜在皇宫里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而晏君复也总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不至于让人太担心。 甘泉宫寝殿内,晏君复与瑾瑜正在对弈。 在瑾瑜抓耳挠腮之际,晏君复微微一笑,然后落下一子,兀自将瑾瑜被圈起来的黑子一颗一颗地收起。 瑾瑜见状,将自己手里的黑子扔回了棋盒,表示自己的不满。 “你自己要下棋的,输了却还露出这种不满的神情,嗯?” “你都不知道让让我吗?” “哈哈!即便让你几子,你赢了,也明白不是凭你自己的本事赢的,就会开心吗?” “哼!见不得你这一副自大的样子!” 瑾瑜言毕,晏君复小声说:“很快便见不到了。” “为何?”瑾瑜这时也抬起头来,认真的问道。 “朕打算亲征!” “什么时候出发?等等,你说我见不到你了?你不打算带我吗?” “瑜儿,这次打仗,才暴露出了许多朝堂之上一直被忽略的问题。首当其冲便是粮草的运输问题,运输过程中的损耗远远大于实际运送粮草的三分之一。这当中的疏漏太多,朕需亲自查明问题,而身边也无可用之人。其次便是朕所派出的兵马比敏川多出了足足三十万,而卫光大将军又骁勇善战,多年来的实战经验也是旁人不可比拟的,但战争已开始月余,两方均僵持不下,朕有些不放心,想去实地看看战局。毕竟在皇宫里,所得到的消息并不十分的及时或准确。” “这不是重点,我的重点是,你为何不带我?” “瑜儿,现下已经入冬,你畏寒之症已显。而兵贵神速,所以路远苦寒,你的身子怕是受不住。你听话,乖乖留在宫中,这场战争朕也准备良久,定能凯旋,你在宫里等我可好?等朕回来,我们就大婚。” 虽然字字都是在为瑾瑜考虑,但瑾瑜还是不愿意,央求了良久,保证自己不怕冷,受得了任何苦,好话说尽,也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但是晏君复均软硬不吃。瑾瑜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让她闷闷的难受,不再发一言地回了未央宫。 “公主,你都发了两个时辰的呆了,这手炉也早已经凉了,可是有心事?”玉蘅看着从天色透亮到天光俱熄,一直望向窗外,姿势都没有换一下的瑾瑜,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道。 瑾瑜才回过神来,正准备说话,发现自己全身都麻了,尤其是腿,已经毫无知觉了。玉蘅见了,连忙跪坐到瑾瑜身边,帮忙舒筋活络。 伴随着瑾瑜的一阵痛苦的嘶嚎乱叫,玉婉走了进来:“殿下,陛下来了。” “不见!将殿门关了!” 玉婉也愣了一下,陛下来未央宫从来都没有让人通禀过,一向都是不论公主在干嘛,都是直接进来的。可这次,陛下在殿外便让通禀已是反常,而公主却不见?玉婉想起来午膳后,瑾瑜气冲冲地从甘泉宫回来的样子,这是,吵架了? 玉蘅看着玉婉为难的样子,让她先下去了。 “公主,现下已然入冬,不日便会降雪。殿外寒冷,陛下总在外面站着,怕是不妥。”玉蘅这么一说,瑾瑜倒是有些动摇了。 “他怕冷就回甘泉宫啊!来这里干什么?” “殿下,到了传膳的时辰了,陛下是来用膳的。” 玉蘅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殿外的咳嗽声。瑾瑜觉得有些心疼,可是却又放不下面子。 “反正我不见他,我回内殿休息了,他即便进来,也只能在外殿呆着。哼!”说罢,自己拖着发麻还没有完全舒畅的双腿,回了内殿,上了床塌,然后用被子将自己连头都裹了起来。 瑾瑜虽然嘴上说着不想见,但内心里却是在期待着晏君复能走进来哄一哄自己。 可是她听到外殿的动静,晏君复当真就只走了进来,然后在外殿坐着,再没了旁的声音。待瑾瑜都等的不耐烦了,才听到晏君复说了一句“传膳”。不久之后,外殿的饭菜香气便飘了进来。隔着被子都能钻入瑾瑜的鼻子之中。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今日的膳食比平日里丰盛的不是一星半点!”瑾瑜暗自腹诽,心里也在天人交战,要不要向美食低头。 外殿晏君复的声音便又传来了:“玉蘅啊,这么多菜朕也吃不了,撤下去吧,你们分了。尤其是这红烧肉,朕知道你也爱吃,端下去,全都吃了,就留两个青菜,留碗粥给朕就可以了。” “等等!谁说你吃不了就能撤下的?你吃不了可不代表我也吃不了!”瑾瑜实在忍受不了,冲了出去。 “哦?朕以为你今日不用晚膳了呢!”说着,便挥手清场,让殿里的人都撤下去了。 待殿里的人都撤下,瑾瑜才扑到了晏君复的怀里,抱着他不肯撒手:“你不就是想让我服个软嘛!我服软还不行。我以后都服软听话,你出征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晏君复摸了摸怀里人的脑袋:“你这也算是服软嘛?岂不是又绕回了原点?” “可我不想离开你那么久。这场战争又不比和南星那样的脓包打仗,晏辰父子二人均是文韬武略都不在话下之人,旗下也是骁勇之师。万一你真的打上个一年半载的,我岂不是这么久都见不到你了?而且快过年了。我不想一个人过年。年后就又是我的生辰,生辰也要一个人了。” “瑜儿,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没有办法,数九寒天,冰天雪地,我实在不忍心让你在那荒郊野岭的地方行军。” “南方要比建安暖和一些,说不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辛苦呢?” “再暖和也不如呆在宫里安逸。乖乖听话!” “那你不能过了年开春再去吗?那时候我就能和你一起了。” “这战争怕是拖不到那个时候了。敏川王所辖地域不大,能供应粮草的数量有限,时间也有限。怕是不久,他便要发起猛攻了。在那之前,我必须抵达战场,并且解决问题。否则即便去了,也还是没有招架之力。我此行将卫景留在宫中,若是开了春,天气回暖,我还没有回来,你可以让他带足人马,保护你来寻我。这样可好?” 虽然晏君复仍旧是询问的口气,但瑾瑜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晏君复往往决定好的事情,瑾瑜无论如何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虽然知道结果,但这结果让瑾瑜很别扭,她将自己的脑袋在晏君复怀里越埋越深,不说话,不答应,也不起来。 晏君复无法,只好更加细声细语地哄着:“快起来,用膳了,不然都凉了,还要重新热,大冷的天还要让宫人们折腾。” “那你喂我吃。” “你都多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只知道撒娇吗?” “不管,就要你喂。” “好好好。”晏君复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知道她这样也是默认了自己的决定,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伸手将碗筷拿起,夹了一块儿红烧肉,向瑾瑜口中递了过去。 瑾瑜依旧双臂环着晏君复的腰不肯撒手,只上身扭过,面向桌子,以免汤汁滴露到晏君复的身上。 “啊!我要吃丸子。” “不要吃青菜,今日不想吃。” “再来一块肉。” “……” 待瑾瑜吃饱喝足,依旧抱着晏君复不肯撒手。晏君复在灯下看书,瑾瑜就依偎在他怀里也看着这本书。 “你要这样抱着到什么时候?” “抱到你离开。” “还有五日,那这五日你就这么不吃不睡地长在朕的身上?” “五日?这么快?你老早就决定好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现在不得不走了,才来告诉我嘛!” 瑾瑜听晏君复行程匆忙,便更加不高兴了,好不容易被一顿饭安抚了一些的不良情绪又窜了起来。 “早去早回,你也别生气了。都说了回来我们就成婚,你就当成婚之前,夫妻二人不宜相见不就好了嘛!” “你现在已经把成婚的事情当作哄我的筹码了!真不知道你是真心想和我成亲,还是纯粹就是为了哄我开心。” “纯粹为了哄你开心。”(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潞水之战 “纯粹为了哄你开心。” “你!”瑾瑜说着,便要离开,晏君复似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按着她在他怀里不让离开,任她挣扎了一阵。 “你在我心里早已是妻子了,依照我们现在的生活状态,成不成婚也无甚区别。所以那个仪式于我而言纯粹就是为了哄你开心而已。我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你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瑾瑜听罢,才终于放弃了挣扎,平静了下来。 晏君复见此,微微一笑:“我今晚留在这里陪你,你也不用这么粘着不肯撒手了,去沐浴,然后歇息了。” 瑾瑜虽然面上表现的还是不是很高兴,撅着小嘴,还对晏君复翻着白眼,但心情却舒缓了很多,乖乖地松手去找玉蘅了。 五日后,晏君复亲率五万轻骑,御驾亲征。瑾瑜站在城楼上,送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都暗了,城门都要关了,也不肯下来。 “公主——”玉蘅卫景看着瑾瑜落寞的背影,有些不忍心。从陛下出城开始,瑾瑜已经在这里不吃不喝地站了一整日,也冻了一整日了。一日很快,一晃而过,但对瑾瑜来说却是度日如年。她多希望在这里站着站着,下一刻又看到晏君复策马回城的身影。 “别忘了,凯旋回来娶我!”瑾瑜在瑟瑟的寒风里,牙齿冻的有些僵硬,口齿不清地悄声吐出了这句话。 果然,瑾瑜回去便开始发高烧,而且足足三日才退下。 直到第四日的傍晚,瑾瑜还是没什么精神,整个人都恹恹的,坐在窗前的塌子上,斜靠着,望着南边的天空发呆。 “公主晚膳想吃些什么?”瑾瑜摇摇头,也不回答。 玉蘅和玉婉二人商量了很久,也对瑾瑜目前的状态无从下手。此次分别,时间确实太长了。长到瑾瑜根根本不想去思考这件事情,只能放空自己,或者想一直睡觉,不然的话,便是无尽的思念。 夕阳逐渐西沉,殿里渐渐地也暗了下来,玉婉进来将殿内的烛火燃了起来。看到公主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便灌了一个暖炉放到了瑾瑜身边,然后默默地退出了殿外。 晚膳时分,玉蘅将晚膳端了进来,却看到了瑾瑜所坐的地方旁边的地上有一滩血迹,而瑾瑜嘴角的血迹也没有擦。 “公主?”玉蘅大惊,不是说已经服用过石玉兰,已经好了了吗? “嘘,不要声张,将这些处理了,记住,谁也不要告诉,包括卫景在内。”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下去吧。陛下现在在前线战场迎敌,你若是走漏风声让卫景知道了,令陛下分了心,我可不饶你!”瑾瑜很少露出这种严厉的神情,尤其是对身边人,说实话,玉蘅此时是有些惧怕的。 四日的时间,晏君复已经赶至了信州。从这里开始,晏君复将改走水道,顺着潞水到达惠和郡。 北晏境内的河流多是由冰川融水汇聚而成,所以冬季潞水便进入了枯水期。北晏干湿度适宜,河流枯水期也不会断流,反而流量稳定,速度适中。如此,运送粮草的风险性便被降低了,只要充分做好防潮的措施,便可以有效的减少粮草运送过程中的损耗,根据估算,节省粮食量可达陆运损耗的半数以上。晏君复在建安之时便让第二批从建安出发的运粮队伍准备了厚厚的毡布,待亲测过水量和流速之后,晏君复便留下一小队的人,和提前在信州所制船只,安排后方第二批粮草渡河。 惠和郡和金州两地沿着潞水东岸,夹潞水西岸的敏川,成掎角之势。而陵川位于潞水之西,晏星边界线以北,卫光的镇南军大半从南部袭来,两方对峙于陵川。 惠和郡平原和潞水之间夹着一座小山,虽然这丘陵海拔不高,但对敏川来说,却是一道屏障,使得惠和易守难攻。而晏君复的驻军扎营也佐以阵法,以五百人为一小队,五队为一个方阵,以方阵为单位。从平原内部到丘陵,有些方阵营地虽然显露,但便于灵活机动,而有些隐匿于丘陵之中,做探查放哨之用。方阵之间互相照应,配合的相得益彰。 而靠近丘陵地势较低,靠近潞水的地方设地听,即挖掘深井,井中置翁,十二个时辰派人轮流监听,一是为了监察水势,二是以防偷袭,即便隔着潞水,但冬季水量小,水浪小,水流并不湍急,像数万人的行军还是很容易监测的到的。 晏君复率轻骑到达惠和之后,检查安排好了一切,立马又抽调了五万惠和郡当地的守兵,十万人走水路支援金州。金州地处惠和郡下游,潞水江在这里积聚,形成潞湖。 行至此,敏川受惠和,金州两方的同时胁迫,压力陡增。由于惠和傍山,易守难攻,所以晏辰便带兵于金州突围,企图打开一个缺口。接着,晏君复便指挥了自己到达金州后,和晏辰之间的第一次战役——潞水之战。 这日清晨,潞湖湖面大雾,待雾散去,湖水的东西两面战船已经列队预备,可以随时发动进攻。晏君复方的先导部队全部都是三层的大型楼船,共数十艘。其后跟随的是中型战舰,小型赤马舟隐匿于穿梭的战舰之中。 晏君复方的楼船比晏辰方足足高出了一层,看上去战斗力彪悍,但实战中却华而不实。因为船身巨大,冬季水位下降,战船的吃水浅,大型战舰便显得十分笨重。所以第一轮近水交战下来,晏君复方的楼船便被俘虏了近三分之一。 晏辰方趁着势头正猛,很快便发动了第二次进攻。晏君复方很快调整了作战方案以及阵法排布,第二轮进攻开始后,最初稍有起色,但战舰的劣势在持久战中愈发明显,最终,晏君复方拼死抵抗,但还是在第二轮的近战之后,全部楼船均被俘虏,晏君复的先导部队全军覆没。 但晏辰在营地,指挥着战局,总觉得晏君复方输的也太蹊跷了些,仅一日,先导部队便全军覆没吗?虽然晏君复在阵法上排布的非常巧妙,但能明显地感觉到他中部蓄力不足。 不对!晏辰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快!挥旗!撤退!”(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围困金州(一) 不对!晏辰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快!挥旗!撤退!” 但当晏辰的军令抵达潞湖的时候,已经迟了。 待己方人员全部登上晏君复的楼船之后,晏君复所有的楼船底部突然同时打开,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便掉落入了水中。而船底等待他们的,是提前设定好的水叉。与此同时,在晏君复的中型战舰的配合之下,赤马舟迅速出击,清扫漏网之鱼。 而中型战舰之上,篝火迅速燃起,数万只火箭齐发,齐齐射向晏辰后方的船只。仅三轮下去,已经在准备收兵,来不及反应的战舰,便燃起了一多半。晏君复也不恋战,迅速命己方人员有序撤离。 伴随着天边的晚霞,潞湖西水岸也是一片火光。两片赤红色交相辉映,分不清是火光照亮了天,还是晚霞映红了水。 之后接连九日,无论是试探性的还是实战性的,大大小小规模的水战,晏君复基本保持了三战两胜的比率。晏辰方经过晏辰和几位将军一同协商之后,便提出了暂时的休战。同时也给了晏君复时间得以喘息。这几日接连大战,虽然胜多败少,但也是消耗极大的。 皇宫里,半月以来的休养和恢复,瑾瑜的气色看上去也好了一些。虽然她偶尔还是会在不经意间会发发小呆,但总算不如刚开始病着的那几天那么颓废了。瑾瑜也在病好之后去过一次浩淼山庄,陪川儿玩耍了一日之后,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她更多的时候,会去甘泉宫,坐在书房里,或者是自己以前居住过的寝殿里,看看晏君复最近在读的书,或者,弹奏那架自己亲手系上琴穗的绿尾七弦琴。她弹奏的曲子,多半是晏君复教的,仅少部分是为了给晏君复惊喜,自己跟着琴谱练习的。 这日她弹奏的便是自己所练习的鸟鸣涧。几日的练习之后,曲子也娴熟婉转了许多。她感受着自己进步的成果,心情也愉悦了许多:“下次见到你,弹给你听,你会高兴的吧!” 午膳时,玉蘅询问在哪里吃,瑾瑜微微一笑,看上去心情甚好:“就在这里吧!” 玉蘅见此,也放下心来。 瑾瑜午膳吃的有些多,饭后困倦的很,便索性在甘泉宫歇下了。 瑾瑜午睡很少睡的沉,有梦的就更少了。但这次她一躺下,鼻尖嗅到的便都是晏君复的气息,虽然安心了许多,但总有一些光怪陆离的影像在梦里来回旋转,在她眼前不停的闪现。 突然,她从梦中惊坐而起,大声地唤来玉蘅。玉蘅本来趁着今日的阳光好,正在未央宫庭院中晾晒瑾瑜的被褥和书本。未央宫和甘泉宫距离不远,又打通了一道门将两个庭院连接了起来,方便二人来往。玉蘅武功好,隔着很远便听到了瑾瑜的呼叫声,立马足见一点,用轻功冲进了甘泉宫的内殿。 “公主?怎么了?” “玉蘅,现在陛下行军至哪里了?” “今日中午卫景说是已经到金州了。” “金州吗?真的是金州!”说罢,瑾瑜思索了片刻,便将被子掀开,下床打开了衣柜才发现自己还在甘泉宫里。 “玉蘅,赶紧收拾几件轻便保暖的衣服,要男装,再准备好至少十日的干粮和药丸。通知卫景,让陛下给我们留的所有人马立刻准备,我们明日一早,轻骑去金州!对了,让卫景安排,沿途换马。这次一定要快马加鞭,换马不歇人。我们不走水路,全程走陆路!” 玉蘅听到这命令,也很意外。这几日公主的心情好了一些,本以为已经适应了陛下不在的日子,也打消了临时去战场的想法,现在突然又提出,让玉蘅十分犹豫:“殿下,这恐怕不行。奴婢和卫景接到陛下的命令,是要留公主在宫中过年的。况且公主现在的身体,别说见到陛下之后,陛下肯定会担心,这路上,公主怕是也撑不住吧?” “玉蘅,我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只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若不去的话,定会后悔的。” “陛下武功高强,而且陛下虽然坐镇金州,但并不需要亲上战场,周围又有近卫军团保护,定会安然无恙的。” “战场之上,几十万人的肉搏生死,个人的武功再高又能怎样?玉蘅,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赶紧去准备,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我即便不能帮上他什么忙,但是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安好,我才会安心。即使你不听我的,我也还是会想到办法去的,不是吗?到时候我自己走了,没有你们的保护,路上会更危险!” 玉蘅觉得瑾瑜言之有理,便答应了,而后退下,去通知卫景了。 瑾瑜又躺回了床塌,睁着眼睛想了很久,复而又起身,将衣物穿好之后,在桌案前跪坐了下来,磨墨提笔,在绢纸上书写着什么。 第二日卯时,天还未亮,瑾瑜便出发了。一行人扬鞭策马,行至城外。城门外,瑾瑜还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尹川和几个麒麟阁眼熟的部下。 “川儿,你怎么来了?” “爹走之前交代我,若是守着宫门的人发信号,便要立马赶来。川儿武功好,一路上可以保护瑜儿姑姑南下。” “尹风?也罢,他定然是了解我的。可是川儿,你年龄还小,即便武功还不错,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你还是回去吧,等大一些了,再带你上战场,好吗?再说,这一路上,会吃很多苦的。” “川儿不怕!瑜儿姑姑是公主,从小被呵护着长大都能吃了的苦,川儿怎么就吃不了?” 瑾瑜看着面前稚嫩但是却倔强的小脸,会心一笑:“既然不怕,那就一起走吧!” 说罢,又冲身后的几位较为眼熟的麒麟阁部下拱手施礼:“几位,有劳了!路上还麻烦听从卫将军的安排。” 几个人立马下马,单膝跪下:“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但凭右统领差遣!”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向南边出发了。与此同时,晏君复也接到了卫景的飞鸽传书,知道了瑾瑜正在过来的消息。他将纸条燃尽后,有些生气:“怎的就不听话呢?待她来了之后定要好好的教训她一顿才可以!这个时候也是可以任性的时候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围困金州(二) 当初瑾瑜传令歇人不歇马的时候,卫景和玉蘅都认为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公主一向身子骨弱,而且现在已经进了腊月,一日比一日冷,总觉得公主肯定受不住的。但是,瑾瑜受得了受不了不知道,只知道连续行了四日了,瑾瑜一声都没有吭过。除了按时停下来换马时稍作休息吃点干粮之外,全程高强度行军。而且为了抄近道,一路上都是小路和山路,有些地面已经被冻成了冰,马都不敢走,更不要说驭马的人有多难了。 一队人马终于在第四日日落之后,进了城。瑾瑜看了看,所有人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两日便能到达金州了,所以瑾瑜决定先在这个小城镇上住一晚,第二日再继续走。 一进了客栈,瑾瑜匆匆吃过东西就抓紧时间睡觉了。还吩咐其他人,每次只留两个人轮值,所有人都要轮着睡觉。 四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就连卫景所带的近卫军团和麒麟阁的部下都受不了。尹川第一日晚上的时候便撑不住了,所幸尹川年龄小,所以晚上的时候便是依偎在卫景怀里睡觉,由卫景驭马,而白天的时候才自己骑马。 玉蘅也想让瑾瑜效仿尹川的办法,让她在自己的马上休息一会,但瑾瑜坚持不同意:“川儿小,和卫景同乘一马也没什么大碍,但是若我们两个共乘一匹,马儿的压力一定很大,会影响行程的。” 瑾瑜吃完了东西便上床准备休息了,玉蘅看着公主风尘仆仆的小脸和眼下的淤青,拿热毛巾为瑾瑜擦了擦脸,自己才去吃东西和休息。公主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她如此狼狈不顾及形象,但却从她身上看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坚韧劲。 卫景则是趁着现在的空当赶忙给晏君复又写了一封信,交代了一下行程,路线和预计到达的时间。 第二日城门开了,瑾瑜一行便又重新扬鞭上路了。 远在金州的晏君复,自那日卫景的飞鸽传书之后,一直等着,终于又收到了另一封传书。但是晏君复满怀期待地看完了信,脸色便沉了下来,继而“啪——”的一声,将卫景的信狠狠地拍到了桌子上:“胡闹!身子都不要了吗!跟着那么多人竟然还能由着她胡闹!全部都活腻了吧!” 晏君复身边的卫章冷汗直淌,这个黑锅是公主的,怎么能给自己的弟弟背?卫章犹豫半天,才对着怒气疼疼的晏君复道:“陛下请息怒。” “如何息怒?这才几日?竟然已经走了三份之二的路程了!天寒地冻,瑾瑜又不同于其他人,她没有内功护体!跟着一队人,都没有一个能跳出来,劝住一个公主!都是废物!劝不住不会先敲晕了吗?不是都活腻了是什么?” 卫章:“……”景啊,为兄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到了之后挨了板子为兄会给你找上好的金创药的。 卫章正在心里为自己的弟弟和弟媳点蜡,就又听到晏君复交代:“去备马,朕要出城。但是不要惊动任何人,谁都不带了,你留在这里策应。” “陛下,不可!”卫章猛然跪下了。“陛下,战时不论军营还是城内都有斥候和细作,此时离开太危险了。” “朕把你们都惯坏了吧?一个个的都敢置喙朕的决定了!让你去就去!” 卫章还是跪着不肯起来。明知公主做的不对,陛下你现在做的就对吗?就在卫章在心里估量着如果晏君复用强的话,自己有多大的把握能把他敲晕的时候,一份勘测兵的急报传入了营帐。 “先起来吧,把外面的人带进来,看看什么事。” “遵旨。” 卫章起身后,很快便将外面的人带进来了。 “启禀陛下,百年来冬季都未结冰的潞水结冰了。现在冰层虽薄,午时左右也会化开,但是根据现在金州的气温推算,不出十日,潞水和潞湖的水便会彻底冻住。这里是详细的勘测和推测数据,还附有历年来的资料。” 勘测陈述完毕之后,便将手中的奏章双手递给了卫章,后者将奏章接过,呈给了晏君复。 晏君复接过之后,不敢含糊,立马打开仔细阅读,而后很快打开了面前的一长卷地图,仔细地研究起来勘测兵所呈上的数据,并且认真考量潞水结冰会对战事造成的影响。 “卫章,速速召集几位将军进帐商议。” “遵旨!” 冷静下来的晏君复倒是没有再吵着要去接瑾瑜了,只在会议之后吩咐卫景将营帐改装一下,将营帐布置的更加保暖了,还多添了好几个炭火炉。 两日后,本来早就该到的瑾瑜,却迟迟没有到。晏君复从日出等到日落,也传了好几封书信,但是却一直收不到回复。 夜色深了,而晏君复营帐里还有几个将军在议事,晏君复也听的心不在焉的。 “报——” “镇南军八百里加急急报!” “快传!” “陛下,卫光大将军传来的急报,今日早晨,南星出兵三十万,越过了星晏边境线,袭击了镇南军后方。而陵川同时出兵,卫光将军腹背受敌!” “三十万大军?南星现在竟然还有这么多军队?它想干什么?举国来支持敏川王吗?卫章,速速点兵,带二十万支援镇南军,即刻出发!” “陛下,不可啊!若将金州的守军调走二十万,金州便只剩二十五万大军,若敏川用四十万军队全力攻打,金州怕是会失守!着实冒险啊!” “现在只有金州离陵川之南最近,不从金州调兵,从哪调?将丘陵内部的驻兵,除了侦察兵之外,全部撤回来,驻守城门。若敏川王攻打金州,惠和的援军也能很快就到。” “若陛下执意如此,还请陛下先行离开金州,退守惠和郡,使得金州没有后顾之忧!” “什么后顾之忧?金州不能丢,朕哪里也不去,和金州共进退!” “陛下!” “卫章,还愣着干什么?连你也要抗旨吗?去点兵!” 卫章看了一眼陛下,单膝下跪领命,而后退了出去。 其余将军见已成定局,也不敢再多言了。 “报!长公主和近卫军团卫将军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围困金州(三) “报!长公主和近卫军团卫将军到了!” 传信的士兵话音都没有落,晏君复人就已经不见了。帐内的将军们也在晏君复之后火烧火燎地跟了出去。 军营门口,瑾瑜一行人,已经下马等待传召了。瑾瑜一身白色狐裘大氅,头发高高竖起,双颊冻的发红,双手由于长时间拉着缰绳,早已经冻僵了。瑾瑜不断的对着双手哈着气,揉搓着。 晏君复一看到瑾瑜之后,便足尖一点,用轻功飞到了瑾瑜面前。瑾瑜也看见了他,多日的奔波疲惫顿时都消散了,明媚地笑了一下。 “朝阳参见皇兄!” 晏君复一见到她,生了多日的气却怎么都提不起来了,设想好了那么多责骂她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口了。他直接将正在行礼的人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伊人在怀,才能让自己心安。 “诶,你抱的太紧了,而且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瑾瑜虽然口中小声嗔怪着,但心里却无比的暖。 晏君复也才觉得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遂松开了她,而后让众将士散了,命卫景先将带来的人带去休息,而后带着瑾瑜进了营帐。 一进殿,晏君复感受到从瑾瑜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寒气,便让营帐里的所有人都退下了,将她拉至屏风后,将她的大氅脱下。 他这才感受到瑾瑜全身僵硬,不能行动自如了。借着营帐中的烛火,才看到瑾瑜的手指早已经冻的通红,上面也生了冻疮,手指鼓鼓肿肿的。他心疼的用自己的大手,包裹着她冰凉的小手。而后,又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晚几日见到又能如何,为什么这么傻?”晏君复眼角都湿润了,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滑下来。 瑾瑜没有回答,只沉沦在这个怀抱里。重新见到安好的晏君复,撑着她这么久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在暖暖的帐中,暖暖的晏君复怀里,瑾瑜的困意袭来,在晏君复的怀中睡着了。 晏君复感受到身边的人身上的力道突然被卸了去,有些慌乱,但又看到了瑾瑜恬静的表情,知道是睡着了,才放下心来。 他将瑾瑜打横抱起,放到了床塌之上,而后出去将玉蘅叫了进来。 “我一会让人抬热水进来,你帮公主擦洗一下,疏通一下经络。检查一下她身上都有哪些地方冻僵了,开点药,再看看身体有没有其他问题。对了,擦洗的水不要用太热的,她现在全身都是僵硬的,热水怕是受不住,温的就好……”晏君复觉得怎么交代都交代不够。 玉蘅也在旁边认真地听着,见晏君复终于仔细交代完了,才道:“奴婢遵旨。” 晏君复见到玉蘅低眉顺眼的样子,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生的气:“为公主医治完毕之后你也下去休息吧,别的账,等公主醒了再算。”说罢,晏君复便出了营帐,只留玉蘅在原地直冒冷汗。 出了营帐的晏君复去找了卫景,此时卫章也在卫景的营帐内。 见到晏君复进来,卫章给了卫景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而后两人才行礼。 “属下(臣)参见陛下!” “为何今日迟了这么多?传书也没有回,可是路上有什么变故?” “回陛下,长公主带属下等今日在金州附近收购了多家石灰锻造厂。” “哦?为何?” “属下不知,只是按照吩咐行事。” “你倒是听话,那朕的话为何不听?”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卫景和卫章听到了晏君复话语中隐含的怒气,二人都赶忙跪下了。 安静了半响,晏君复才又开口:“卫章你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去点兵,营救你父亲。朕不会为难你弟弟,但若是你救不出你父亲,朕就让卫景继承你父亲的衣钵,让他戍守南疆。” 晏君复沉默了片刻,又补充道:“然后,把玉蘅关在宫里一辈子。” 说完,晏君复便一甩衣袖,离开了。 卫章:“……”只有我单身啊!为什么干活的是我,还要这么虐我? 卫景:“……”这个腹黑的人是陛下?被公主带坏了吧? 卫章给了卫景一个保重的眼神,也离开了。 因着营帐里玉蘅正在为瑾瑜擦身诊治,晏君复也不好回去,便去巡视大营,顺道去看望了一下尹川。尹川也已经熟睡了。他看了看尹川熟睡之后还一脸倔强,不时地梦呓着:“瑜儿姑姑。”,觉得甚是可爱,然后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 后半夜,卫章点兵完毕,第二日便带着二十万大军南下支援腹背受敌的镇南军了。 如晏君复之前安排的,二十万大军从金州一撤走,金州城内所有的守军便都退守入城门。金州本就有天下粮仓之称,虽然多年前被掏空过一次,但晏君复未雨绸缪已多年,不仅又将粮仓扩充,并且在金州周围设立多个屯粮据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打持久战。 在晏君复知道了瑾瑜在收购石灰之后,又联系到了潞水近日结冰的事情,心下便有了计较。他唤出尹风,让尹风继续大量收购,并且将附近镇县的也全部收购。 半夜,晏君复回了营帐,看到了玉蘅正在为瑾瑜涂抹冻疮膏,便悄声询问了情况,得知没有大碍之后,便从她手中接过了冻疮膏,让她先下去了,自己继续为她涂抹。 瑾瑜不仅手上生了冻疮,脚上也没有幸免。晏君复轻柔的将膏体抹在了瑾瑜冻伤的地方,然后用大掌将膏体化开揉匀。膏体化开的时候,有一些痛,瑾瑜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忍着些,就快好了。”晏君复在她耳边轻轻地哄道。 瑾瑜好像能听到一般,得到了安抚,皱起的眉头也松开了,然后继续进入了梦乡。 晏君复将一切处理完了,而后吹灭了烛火,也上了床塌。他将软软的瑾瑜轻轻拥入怀中,多日的相思之情又涌上心头,但怀中是日思夜想的人,鼻尖是日思夜想的味道,晏君复觉得十分满足。 瑾瑜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正午才起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围困金州(四) 瑾瑜一直睡到第二日正午才起床。晏君复早已经忙碌了半日了,见她醒来,便立即叫来玉蘅,去给瑾瑜端准备好的吃的。 “好饿啊!昨晚太累了,都没有吃东西就睡着了。” “你还知道饿,还知道累,看来还没有完全坏掉。” “哼!”瑾瑜闻着饭香味赶紧起床了。 饭后,晏君复带着瑾瑜在军营里面溜达,帮瑾瑜消食,顺便晏君复自己进行常规视察。虽然瑾瑜为了方便,依旧穿男装,但不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们却都知道是谁来了。虽然大家不敢直视瑾瑜,但瑾瑜却或多或少地能够感受到来自一部分的人的敌意。本来十分美妙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微妙。 晏君复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诡异,连忙又转向,带着瑾瑜往返回营帐的方向走:“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你也不必太在意,反正有朕在你身边。” “也没有太在意,他们不管怎么想都正常,毕竟那块石头出现的确实蹊跷,就连我自己都有一些信呢。我更加担心的其实是如果我留在军营里的话,会不会影响士兵的士气。” 晏君复虽然也有些稍稍的担心,最一开始的时候,晏君复没有答应立即带瑾瑜下金州,就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他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现在瑾瑜自己说出来了,他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别胡思乱想!” 待二人回到了营帐里,瑾瑜便向晏君复提出了不住在军营里。 “你千里迢迢,不眠不休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在金州寻处宅子,换个环境疗养吗?既然你能够想到影响士气的问题,为何还要来?既然来了,为何又想要走?”既然来都来了,又不比瑾瑜在宫里,还是把人放在自己身边最放心。 “我……”瑾瑜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是住一起肯定会被发现又开始吐血的。 “那不住在你这里了吧,不然你白日和将军们商量事情的时候,我总在这里也不方便。” 晏君复想了一下,便道:“嗯,也好。” 约莫七八日之后,潞水果然如预计的那般,全部结冰了,而且冰层也日渐增厚。从潞水结薄冰开始,潞水的往来运输便已经叫停了。 而卫章带领的二十万大军,也在三日之前,抵达了陵川,加入了战斗之中。为卫光的镇南军缓解压力,使得镇南军得以喘息,能够专心地先对付南星。 但卫章和陵川交手,发现陵川根本不欲和卫章的二十万大军正面对上,一直在主动退避。卫章分析了一下战局,在确定了不会是诱敌之计之后,传书给晏君复。在得到了晏君复的首肯之后,便在陵川撕开了一条通道,继续前往陵川南部,与自己的父亲汇合。 而陵川让出了一条路来,放弃了陵川的虎狼军逐步北上,一部分和敏川汇合,另一部分转道向东,包抄金州。 根据晏辰的估算,最近潞水停航,金州的粮草一直处于被消耗的状态,现在应当已经消耗了屯粮的三分之一了,而根据斥候所报,新一批的正在走陆路南下。 于是晏君清便带了十万兵马,取道敏川以西,悄悄北上了。十万兵马虽然不多,但是伏击粮草绰绰有余,一般伏击粮草数百人足以。十万兵马,晏辰定然有更大的计划。 又过了十来日,当潞水已经冻实在了,冰层有大概一尺厚,两个消息同时传入金州。第一个消息是运送过程中的粮草被伏击,而第二个消息,便是陵的几十万兵马和敏川汇合之后,晏辰举四分之三的兵马,正在对金州行成包围之势。 因着天气寒冷,连潞水都冻了,所以做侦查用的地听并不能继续起作用了。当斥候将消息传递来的时候,晏辰已经发兵了。 与晏君复所预估的情况出入有些大,此时的金州,只有二十五万人,不到晏辰所派军队的一半。面对虎狼之师,无异于以卵击石。 在得到晏辰正在逐步围困金州的消息之后,晏君复立即向惠和发诏调兵,骑兵快马加鞭出了金州,向惠和而去,而战况也越来越紧张。 “陛下,不然您还是先离开金州吧?” “不,朕说过了,要与金州共进退!” “可是,陛下,依照此势看来,金州危在旦夕啊!还请陛下先行离开,臣等也好背水一战!” “没有可是,下去吧!朕说了不走便不走,朕在这里,为大军坐镇!” 将军们一个个一脸无奈地摇头地退下去了,晏君复也拿出了地图,在地图上仔细地研究了起来。但仅一日的时间,晏辰的军队便跨过了结了冰的潞水,将金州城围了起来。而晏辰围城之后,并不着急进攻,反正金州现在水路不通,陆路被晏君清带兵隔断,等待弹尽粮绝,晏辰拿下晏君复以及守城的二十五万兵马不费吹灰之力。 大军围城已有五日,即便金州存粮再多,也经不住这么多人的无止境的消耗。 “瑜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嗯,好了!川儿已经回信了,大军已经蓄势待发了!” “好,时间也差不多了,发信号,让惠和出兵吧!” 晏君复说罢,便出了营帐,命人吹响了号角,通知所有士兵集合,自己则立于高台之上。寒风凛冽,将晏君复黑色的金纹龙袍吹的飒飒作响。待所有士兵集合完毕之后,晏君复便开始鼓舞士气了! “众位将士,终于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诸位怕不怕?” “不怕!愿誓死效忠陛下!”二十万人的声音一齐想起,震天响。 “好!朕说过,愿与金州共进退!此番,城门打开,朕亲上战场,我们一起从正面迎敌!虽然敌众我寡,但希望众位将士能够尽全力一战,我们一同杀出一条路出去!” “杀!杀!杀!” 晏辰兵营内。 “王爷,金州突然开了城门,陛下和二十五万守军迎战了?” “他疯了不成,这不是在送死吗?” “不知,而且对方士气高昂,陛下也亲上了战场!” “难道金州没粮了,不得不如此?可是根据估算,至少还能撑十日左右,这刚五日,晏君复便迫不及待地突围,而且实力悬殊相差如此之大,不得不另人怀疑。作战时切记机动应变!” “领命!” 第一百零二章 退守朝阳 虽然晏辰方人多,但晏辰担心有诈,所以一开始是较为保守的打法。而晏君复方士气高昂,并且一开始出兵时出其不意,所以最开始的一天,晏君复竟也以少胜多。 但自第二日,晏辰方缓过神来,之后的突围便不那么顺利了。两方人马势均力敌,俱有消耗。而经过了几日之战,晏辰也逐步放下心来。 “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从明日开始,全力攻城吧!即便他计谋再多,但是实力悬殊摆在那里,除非他能请到援兵,否则也只能束手就擒!” 第七日的号角吹响,此时晏君复方的存粮已经撑不过五日了,而战鼓擂起,而晏君复终于看到了晏辰举全部兵马发动了进攻。 半日的战争胶着,晏君复逐步开始走下坡路了,接连几日的损耗,现在金州所剩人马不足二十万。 “众位将士,再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援兵必到!”晏君复说罢,便身先士卒,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任何鼓舞士兵气势的话语都不及晏君复挥剑斩敌。果然,一个时辰之后,从惠和郡出发,沿冰路,用冰刀或冰橇为交通工具的天降神兵,包抄了晏辰后方,最初的包围之势立马被反转。 “将士们!杀!援兵到了!” 晏辰看着情况不对,立马挥旗撤退。晏辰久居南方,且潞水从未结过冰,晏君复此等救援方式,确实令晏辰始料未及。 但晏辰此时再退已经来不及了。从惠和抵达的大军一离开潞水之后,天上便有几十只风筝,从金州惠和同时出发,向潞水江面湖面泼洒白色的粉末。当白色粉末泼洒完毕之后,几个个暗中潜入潞水边的人便开始向江中泼洒水。 仅几桶水下去,潞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化了,而且越化越快! “是石灰!”有人喊道! 石灰遇水温度升高,化了附近的冰,而附近冰面化开,原本冰面上的石灰又接触到了水,便又散发出了大量的热,导致更多的冰面化开,如此类推,冰面化开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潞水便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晏辰是蹚冰而过,只会在脚底想办法增大摩擦,却没有准备船只准备撤退,现在潞水化开,晏辰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全力迎战。 此一役,打了足足三天三夜,双方均方损失惨重,晏辰方更甚。晏辰不得不带着突围出来的一小部分余部退守敏川郡。而与此同时,卫章卫光率领的镇南军将南星赶回了边境线之后,率兵北上,向敏川施压。两方人马同时迫近敏川,成喇叭状将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 南方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晏君复便带着瑾瑜和五万兵马,北上回建安了。本应战争全部结束才回去,可是北边陆路被切断,晏君复便立马想到了晏君清带了兵马北上,遂决定亲自带兵追击。可晏君清行事隐秘,化整为零,且有意避开查探,晏君复一时也不能将晏君清所带兵马数估算准确。可大部分兵力被敏川牵制,晏君复一时也不能抽调出更多的兵力。 遂只暂时带了五万人,预备沿途再扩充兵马,随机应变。 半月之后,晏君复才和晏君清的十万兵马在建安城外正面碰上。但又是实力相差悬殊,晏君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命留守建安的兵马暗中撤了出来,与刚刚行军到朝阳郡的晏君复五万兵马汇合。放弃建安,退守朝阳。 瑾瑜当然明白晏君复做在这个决定的用意,因为朝阳郡,还有驻兵——靖宇军。攻城难,守城易。建安已经由于晏君复晚了一步,保不住了,但是朝阳还有兵马,守住朝阳,待南方胜利后,晏君清即便占据国都也是孤掌难鸣。 “倒是许久都没有来了,现下倒是可以在这里过年。后日就是除夕,只是行宫里没有张灯结彩的准备,委屈你了。” “哪里有委屈!我高兴还来不及,不用留在那军营里风餐露宿。” “风餐露宿?言之无理!” “其实能回朝阳已经很好了,只是临近除夕,街上一片萧瑟冷清,大家都回家过年了,我无法再吃糖葫芦了。” “想吃?” “嗯。” “那我们自己做吧!” “你会吗?” “应当不难!” “好好好!”瑾瑜欢呼鼓掌道! 糖葫芦确实不难做,晏君复命卫景去城里卖糖葫芦的人家里要了一份糖葫芦的制作方法,然后玉蘅去准备了山楂,苹果等一些当季的水果。晏君复大致了解了方法之后,就拉着瑾瑜二人在小厨房里开始熬糖稀了。 瑾瑜将洗干净的果子串成串,放在一边,等待糖稀熬好了,两人将果子串在糖稀里一滚,糖稀均匀地裹满了果子之后,将糖葫芦取出,等待糖稀凝结。 糖稀凝结后,瑾瑜迫不及待地便挑了一串看上去最好吃的,一口咬下。 “怎么样?好吃吗?” “嗯嗯!”瑾瑜忙不迭地点头,“非常好吃!你也快来尝尝!” 说着,瑾瑜便把手里的这串糖葫芦一把塞进了晏君复的嘴里,糖葫芦一进晏君复的嘴里,晏君复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而后,瑾瑜便开始哈哈大笑。晏君复见此,也不得不苦笑了起来。 这糖葫芦是苦的! “你为了骗我上当,竟然不惜自己咽下一粒苦的果子,你这是何苦?” “哈哈!我愿意!就是这样才好玩。只是?”瑾瑜说着,很忧伤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糖葫芦们,“应当都是苦的,我们没得吃了,怎么办?” “派卫景去问问,为何是苦的,我们再重新做吧。” “那多麻烦啊!我们直接去那百姓家里不就行了嘛?” “也好!”两人商量完毕,便换了寻常人家的衣服,来到朝阳城卫景取经的那户人家里,这也算是在目前如此紧张的局势里苦中作乐了。 老乡将门打开,连忙将面前衣着虽然普通,但气质不凡的人请了进来。 “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吃糖葫芦,但是做出来的苦的,能麻烦你帮我们做几串吗?”瑾瑜抢先回答到。 老乡一听到瑾瑜的要求,顿时乐了。“好的好的,两位稍等,小老儿去准备一下。” 第一百零三章 新年(一) 两人在那位百姓家里吃到了好吃的糖葫芦,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夕阳西下,气温也逐渐下降。这是一个比往年都要冷很多的冬天。 晏君复看到瑾瑜冻的哆嗦,帮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要不用轻功带你回去?” “不,我想在这街上走一走。” “好,我陪你。”说着,晏君复用自己带着薄茧的大手牵上了瑾瑜冰凉的小手,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内力取暖。瑾瑜对晏君复回报了一个微笑。 走着走着,天上便下起了雪来。瑾瑜赶紧将手收了回来,不让晏君复继续输送内力了。 “你这是为何?你不冷吗?”晏君复一脸不解地问道。 “不冷,不然的话雪一落到我身上便很快化了。” 晏君复听到这不合常理的解释,噗嗤一下笑了:“竟还有人愿意自己身上积雪,你是想做一个雪人吗?你若是喜欢的话,我们回去堆一个就是了。”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想雪落在你和我的头上,这是有说法的,代表着我们一起白头。这样一直走,走到白头不好吗?” 晏君复看着她认认真真的小表情,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反正我们会真的白头,何必非要用这种自我欺骗的方法呢?” “切,一点情趣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晏君复大笑着,又牵起了瑾瑜的小手。 “你放心,雪不会那么快化的。我也会,也会和你一起白头的。” 第二日,腊月廿九,傍晚过后,行宫书房内,晏君复和瑾瑜两人一起裁着红纸。瑾瑜将红纸折成了适当的大小,而后让晏君复仔细地按压着,自己拿了一根极细的丝线,从折痕的位置扯了开来。 待红纸裁好了之后,二人将红纸拿到书桌上,瑾瑜便开始磨墨了。瑾瑜还在磨好的墨汁中加入了一点金色的颜料。 瑾瑜一边磨墨,晏君复一边找来了一支较为粗的毛笔,然后提笔在红纸上开始写对联了。 “这个年过的虽然简陋,但也有意思。”晏君复写完了上联,等待瑾瑜换纸的时候,温声细语地说到。 瑾瑜撇撇嘴,“已经很不错了好嘛,比我想象的好了太多,好歹我们是在行宫里,我还以为我们会在军营里过年呢!那样才叫简陋。” “这倒也是。” “对了,玉蘅的腊八粥熬好了没有?我都饿了。” 说完,瑾瑜又回忆起了军营里的那碗腊八粥:“之前腊八的时候,喝的粥那叫一个难喝,东西都不全,我只不过不好意思说罢了。” “你下次再有什么要求,提前提出来,不要委屈你自己个,别人也不知道。”晏君复继续写着手里的春联,倒是没有抬头。 “我怎么觉得你是嫌弃我娇气了?” “哈哈!”晏君复笑了两声,便将又写好的一张下联拿到了隔壁的桌子上铺好晾着。 “竟然被你听出来了?以后我定要更加仔细地掩饰才是。” “你——”瑾瑜知道晏君复故意逗她,故意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撒着娇。晏君复见了,笑地更开怀了。 二人将一幅幅对联写好了之后,放着晾干,然后一副副卷了起来,留着明日贴。 这边刚完活,那边玉蘅和卫景便进来送吃食了。晚膳有玉蘅之前答应熬的腊八粥,还有瑾瑜喜欢的红烧肉和一些以前在建安皇宫里常吃的点心。瑾瑜看到了大为满意。 晚膳后,晏君复和瑾瑜在寝殿里对弈,行宫里不仅启用了火墙,还多点了两盆炭火了。 二人一如既往,依旧是瑾瑜执黑棋,晏君复执白。晏君复将黑棋在四角各落下一子才将棋盒递给了瑾瑜。 “这次让我这么多步?” “你不是一直想赢吗?如你所愿。” “你想让我赢的话,自己直接认输不更方便吗?” 晏君复斜了她一眼:“无趣!” 而后自己执白子,兀自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二人一人一子直到深夜才散去。晏君复看着瑾瑜进入了梦乡,才回了自己的寝殿,处理了一些白日里没有处理完的政事。 晏君复一张一张地翻着南方传来的捷报。南边的战局还是很乐观的,首先人数上便占了优势。其次,起初卫光的镇南军总吃败仗的原因是常年戍守南境,众将士突然北上,不太容易适应天气的变化,加之今年确实较往年冷了太多。而在北边一点的地方已经行军多日了,将士们对气候都适应了一些,战斗力也就恢复了一些。卫章带的部队虽然只有二十万,但这批人与普通部队不同,是卫章亲自挑选,训练的,称得上是精英了。所以晏君复对于敏川以南,倒是不担心的。 晏君复唯一有一些担心的,便是近在咫尺的晏君清。 晏君清这些年来,是由晏君复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以前总觉得他纨绔,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倒也觉得稳重了一些,但给人也是单纯的感觉。可现在,晏君复倒觉得晏君清隐藏的太深了,深到连他也看不破了。 带十万人悄悄离开敏川,行军几千里,还能够隐藏行迹。或许吧,晏君清早已不是那个和晏君复一起在画舫喝酒,一口一句“皇兄”的孩子了。 晏君复往建安的方向望了望,而后将刚刚收到并阅读过的战报一张张的放到碳火盆里烧掉了。 晏君复和瑾瑜回朝阳的时候,并没有将尹川带回来,而是留给了他的父亲,这也是尹川自己的意思。他想留在军营里,但晏君复还是思索再三,没有让他直接留下,而是交给了他的父亲,让他在麒麟阁帮忙。 第二日一早,晏君复便去了瑾瑜的寝殿,将瑾瑜叫醒。 “今日是除夕,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东西要准备。而你说的,你要过一个凡事亲力亲为的年,所以,可不能睡懒觉了。” 瑾瑜听到晏君复的声音响起了,便用被子将头一起蒙了起来,过了很久,才试探性地将胳膊伸出了被子探了探。 “太冷了!”而后瑾瑜又将自己全部都缩回了被子里,蜷成了一个球体。 “不许懒了,快点起来。玉蘅已经将你的衣物都烘热了,不许找借口。” 第一百零四章 新年(二) “哼!”瑾瑜扁了扁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了脑袋和胳膊,接过了晏君复递来的厚厚的棉衣,穿戴了起来。 晏君复满意的看了看她,而后才离开。 穿好衣服的瑾瑜来到了外殿,坐在了晏君复的对面,没精打采地喝着面前的粥。 “昨日你睡的很早,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困?” 瑾瑜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就是困。” “诶。”晏君复无奈,只能叹了口气,然后也开始吃早饭了。 吃饱喝足的瑾瑜倒是满血复活了,两人将昨日写好的对联拿了出来,玉蘅端来了在厨房用面调好的浆糊,递给了瑾瑜。 瑾瑜拿了一个小刷子,将面浆在春联的背面均匀地刷上,递给晏君复。二人配合着将行宫里里外外的门全贴上了春联才罢休。而这项工作,基本浪费掉了瑾瑜一条命。 “谁设计的行宫?为何这么多宫殿,这么多门啊!” “你现在知道夸下海口必定是要还的了?” 瑾瑜揉了揉自己酸累的腰,敲了敲自己挥舞刷子的胳膊:“哼!这是我最后一年贴春联,以后再不贴了!” “说不定有一日,你要年年自己贴呢!” “哼哼,才不会有那么一日!” 午时已过,两人吃完了午膳,便帮着玉蘅在厨房和陷,包饺子了。虽然瑾瑜夸下海口要事事亲力亲为,但是她能做的事情也不过是这些稍微有些趣味性的小事罢了。 不过包饺子瑾瑜倒是学的很快反倒是晏君复在这件事情上显得稍微有些笨拙。瑾瑜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可以嘲笑晏君复的点了,十分得意。 “哈哈!你看你包的饺子,丑死了,立都立不起来!” 晏君复拿眼睛斜了几眼瑾瑜包的饺子,而后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玉蘅的手法,才又重新上路。 这次晏君复倒是进步了很多,很快,他便掌握了诀窍,不仅包的越来越快,而且还越来越好看了。瑾瑜见自己的乐趣没有了,扁了扁嘴,低头包饺子不理会晏君复了。 “你这人,只许你嘲笑别人,别人一旦不允许你继续嘲笑,你便生气。真小家子气!” “哼哼,我就小气!” 玉蘅和卫景在一旁擀包饺子用的面皮,也相视莞尔一笑。 饺子终于包完了,还剩了一些面,瑾瑜便又来了一些兴致,拉着晏君复让他坐下不许动,而后照着晏君复的样子,捏起了面团。 “你果真会捏吗?我怎么觉得你会把朕捏的无比的丑?” “你还是闭嘴吧!” 但是,却如晏君复所担忧的那样,不知道几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瑾瑜的小人还是没有捏好,那团面已经在瑾瑜的手中干的发裂,要靠瑾瑜不断地蘸水才能维持原样了。 晏君复实在等的不耐烦了,便顶着瑾瑜的哀嚎之声,兀自起了身,接过了瑾瑜手中的面团,自己捏了起来。 不一会,一个“栩栩如生”的小面人便从晏君复手下诞生了,虽然说和晏君复长得不像,但是好歹能看出来是个面人。 晏君复又从大面团上扯了一块面团,又捏了起来。这次捏的是个女孩。待两个面团捏好了,晏君复将两个面人摆在了一起。女孩的大小正好及男孩的肩膀,正是瑾瑜和晏君复的身高差。 瑾瑜虽然面上仍旧一副嫌弃的表情,但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小心翼翼地将两个面人收好,而后担忧了好久好久,这面人应当如何保存。 但针对保存这个问题,晏君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出半个时辰,两个面人就已经干裂地面目全非了。 瑾瑜看着两个干裂的面人,很不开心。晏君复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笑。 他将瑾瑜带回了正殿,拉着瑾瑜在桌前坐了下来。自己磨起了墨,调起了丹青。虽然捏泥人晏君复不在行,但是画画自己却在行的很。平日里画山水花鸟,亭台楼阁,松竹梅兰多一些,但是这么多年以来,确实没有真正地画过瑾瑜。这么一想,晏君复反而觉得有一些愧对瑾瑜。如此想着,自己便更加努力将笔下的人画的越来越有神了。 日落之前,晏君复借着余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画作。瑾瑜要探头看看成品,却被晏君复一脸坏笑地抢先一步藏到了身后。 “以后再给你看!” “为何?”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以后就是以后!” “哼!不看就不看,定然是你把我画的太丑了,不敢让我看,如此的话,我还不想看了呢,哼!” 玉蘅从外面进来,将二人的嬉嬉闹闹尽收眼底。她轻咳一声,才道:“陛下,公主,年夜饭准备好了!” 这个年相对于往年而来,不仅是一应年货和装饰上的简陋,最简陋之处在于今年的人是缺席最多的一次。以前年年都在一起,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下苟婆婆,孙公公,卫章,玉婉都不在,年夜饭摆好了,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和空荡荡的宫殿,瑾瑜才觉得原来她内心里的那点不安全的感觉,全是因为应当在身边的人却都不在身边。 建安已经沦陷,晏君复并未把建安的任何情况告诉瑾瑜,所以瑾瑜并不知道建安里的人,皇宫里的人是否安好。孙公公,苟婆婆,玉婉是否都安好。苟婆婆和孙公公的年龄都已经大了,这次回去,一定要找机会让二人出宫去颐养天年。瑾瑜如是想着。 瑾瑜和晏君复坐好,看着满满的一桌子丰盛的菜,又看了看殿里杵着的玉蘅和卫景,瑾瑜道:“玉蘅,卫景,你们也来坐吧!年夜饭大家一起吃才热闹!” 这里是行宫,又不比宫外,卫景看了看晏君复,待后者点头之后,卫景才和玉蘅坐了下来。 “来,今日除夕,除旧迎新,我举杯祝大家新年能够得偿所愿,愿所有人年年都能在一起过年!”瑾瑜说道。 晏君复微微一笑:“好,祝所有人都能够得偿所愿!”而后他顿了顿,才对瑾瑜道:“尤其是你!” 瑾瑜暗自笑了一下。 “敬公主!”玉蘅和卫景同时道。 而后,四人一齐一饮而尽。 晚膳过后,玉蘅和卫景去将碗筷收拾了。殿中的人一个抚琴,一个听曲,二人一同守岁。 终于到了子时,卫景便在庭院里将准备好的鞭炮点燃了。听着劈劈啪啪的鞭炮声,瑾瑜的眼眶不知为何却有一些湿润,视线也逐渐模糊了。 又一年过去了啊! 第一百零五章 四国乱(一) 就在朝阳和建安对峙月余之后,西漠趁北晏内战,极度内耗之后,突然举百万军队,从北晏西境出兵。而此番西漠突然出兵,和南星战败后出使西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昔日晏君复亲政大典出席的三位皇子——月熙霖,南琨和漠千狐,如今都今非昔比了。 月熙霖在东月的情况尚不明朗,但漠千狐和南琨均已用自己的不同方式继位了。而南星接连战败,南琨气急败坏,便西行,想联合西漠一同出兵。二人一拍即合,决定趁火打劫。 如此这般,晏辰也和南星也彻底决裂了。 自宣战之日起,晏俞的五十万华家军,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而又由于粮草供应不足的问题,节节败退。半月之内连失三城,此刻已经退守隽州。 半月之后,晏君复和晏辰宣布暂停内战,双方暂结为友军,一致对外。晏辰为了表示诚意,命晏君清撤出建安,带领建安原本的守军,全部转道向西支援西境。而晏君复也将朝阳的守军调出二十万由卫景率领,随晏君清一同西行。 又五日后,麓山,晏君清取道朝阳,与卫景汇合,向西行军。 “君清,一路安好!”晏君复道。 “谢皇兄,谢,谢公主。不平外敌,君清誓不回朝。”晏君清将手中的酒樽举过头顶,而后一饮而尽。他看着面前比肩而立的二人,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扭头而去,再没有回头! 那句话他没有说完:“不平外敌,誓不回朝,待凯旋之日,回来再和晏君复一决高下!” 而晏君复也明白晏君清话中的意思,她看了看身边的瑾瑜:“可后悔?因为你的一句话,便硬生生的改变了这个人?” “不要把你们男人之间的战争全部归咎到我们女子身上好嘛?你们的江山之争,是历史遗留问题,没有我这仗就不打了吗?” 晏君复将身旁的人牵了过来,一同转道返回车队:“哈哈!你倒是想得开,换了别人,指不定多内疚呢。” “哼,我干嘛内疚!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建安?” “先回行宫吧,看你也喜欢这朝阳郡,回建安的事情倒也不急。” “好吧!” 已经开春,麓山也不再是一片荒凉,山上山下,树上树下都披上了一层浓厚的绿色。瑾瑜大口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我们在麓山走走,再回行宫,可好?”晏君复看着瑾瑜心情还不错,提议道。 “好啊!”二人便向绿色浓重的树林的方向走去了。二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喜欢带旁人。玉蘅和晏君复身边其他的人也都已经习惯了,便没有人跟去。 “卫景也走了,你身边连个人都没了,什么时候把尹风调回来啊?” “尹风在南边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不急。再说,朕身边也不是没有人啊!”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瑾瑜一眼。 “我又没办法保护你,反而还需要你保护。”瑾瑜撇撇嘴。 “内疚了?不过你也不用太内疚,朕也不需要别人保护。” “才没有!”瑾瑜别扭道。 “小心——”瑾瑜话音刚落,晏君复大声喊叫的声音便响起,吓到了瑾瑜。下一秒瑾瑜便被晏君复扯到身后,而后是晏君复鹤唳出鞘的剑鸣之声。 晏君复用剑格挡了几下,将射向二人的几枚箭矢扫落在地。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说着,搂着瑾瑜的腰,准备飞身而起离开,但已经有些迟了,隐匿于树林中的黑衣人已经现身了,并且挥舞着刀剑便向晏君复和瑾瑜二人迫近了。 黑衣人均是彪形大汉,身材魁梧高大,虽然蒙着面,但是从眉眼之中还是看的到几人的粗旷面容。 晏君复将怀中的匕首掏出,迅速塞到了瑾瑜手中:“不必手下留情,注意保护你自己。”说罢便在瑾瑜身前,与黑衣人陷入了近身搏斗之中。 他一面和面前的黑衣人迎敌,一面还要注意保护身后的人不被偷袭。虽然一心多用,但晏君复依旧应付的游刃有余。 林中隐匿的黑衣人见战况于己方不利,领头人一挥手,又让身后的十几人又加入了战斗之中。 由于人数有些多,偶尔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会突破晏君复的层层防护,突袭到瑾瑜身边。瑾瑜也稍微有些花拳绣腿,能够很灵活的躲避。实在躲避不过的,也会用匕首刺回去。 偶尔还会帮助晏君复刺几个面前的人,晏君复看到了,也甚是欣慰,逐渐放下了心来。 “将你怀中的信号发了,让玉蘅他们过来!” “好!”瑾瑜应声,将手探入怀中,准备拿信号,但这细小的动作,还是被林中隐匿的黑衣领头的人发现了。他将身后背着的弓箭拿到身前,对着瑾瑜瞄准。 瑾瑜浑然不知,箭已离弦。但晏君复却听到了。他一把将瑾瑜拉到了身后,然后用剑将飞来的箭矢挡了开来。被挥舞的剑改变了方向的箭插入了旁边黑衣人的胸口。 瑾瑜也趁机将怀中的信号发了出去。 为首的黑衣人见时间不多了,必须要赶在救援来临之前将晏君复解决掉。所以便孤注一掷了。他做了个手势,树林中仅剩的十人中,有五人便又跳下了树,加入了战斗。剩下五人,也举起了弓箭。 五只箭同时从各个方向射来,晏君复带着瑾瑜飞身而起,躲过了刚刚二人站立的位置。但于空中之时,第六支箭悄声朝着晏君复的胸口直直插去。 破空声音传来,晏君复又拉着瑾瑜躲避,但由于角度的问题,不能完全避开,晏君复便用自己的胳膊护住了瑾瑜,上臂生生地接下了这一箭。 黑衣人很快便抓住了晏君复的弱点。他的弱点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身旁的人。 他又做了个手势,后面五人便齐齐出箭,而他的箭又晚了一些,这次转而向瑾瑜射去。 刚刚落地的二人没办法马上挡下同时从各个方向飞来的箭,晏君复便又提气,带瑾瑜飞身而起。而刚刚飞到刚刚的高度,另一只箭便朝着瑾瑜而来。晏君复挥剑格挡的瞬间,又一支箭出其不意地直插晏君复胸口。 “噗——”一声箭插入血肉的声音响起,二人也又落地了。 地面上,晏君复抱着瑾瑜,怀中的人胸口位置全是血。刚刚情况紧急,黑衣人进攻节奏太快,瑾瑜下意识地便用身体接下了射向晏君复的那一支箭。 第一百零六章 四国乱(二) “噗——”一声箭头没入血肉的声音响起,二人也又落地了。 地面上,晏君复抱着瑾瑜,怀中的人胸口位置全是血。刚刚情况紧急,黑衣人进攻节奏太快,瑾瑜便下意识地用身体接下了射向晏君复的那一支箭。 晏君复此时已经双目腥红,头上冒出了腾腾的热汽。他看着怀中的人面色惨白,胸腔中不断有血涌出,霎时间将手中的鹤鸣扔出。 鹤鸣飞身而出,刺向面前准备进攻的黑衣人,一剑贯穿四人。而后,晏君复剑指微动,鹤鸣便又从四人胸腔中抽身而出,四人血溅当场。 晏君复看了看面前围作半圈,却不敢轻举妄动的人。将已经无法张口,眼中却仍旧流露着担忧的瑾瑜轻轻放到了地上,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说道:“等我!” 一滴泪珠从晏君复的侧脸滑下。 而后他飞身而出,接过鹤唳,气贯如虹。片刻,面前所有的黑衣人集体一齐倒了下来。而刚刚的数支箭射出,晏君复已经能够准确地判断出射箭之人隐匿的位置。电光火石之间,晏君复飞身上树,将五人一同挑落,而后,鹤唳出,贯穿了领头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面部惊恐,被鹤唳串着胸口,从树上掉落下来。 此时,看到信号的玉蘅已经赶到了。她看到正躺在地上的瑾瑜,顿时眼眶也已经红了。她立马飞到了瑾瑜面前。以防瑾瑜身体有太大的动作,她只敢趴在瑾瑜身上检查情况。 晏君复杀完敌,只片刻的时间,看到正在诊治的玉蘅,连忙问道:“她怎么样?” 玉蘅摸着瑾瑜毫无生机的脉搏,摇了摇头。而后,自己也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 瑾瑜面色惨白,双目涣散,她的表情还定格在中箭时担忧和慌张的那一刻。便再没有了然后。她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脸上也没有一丝痛苦。 玉蘅无力地看着面前的公主,看着公主好看的眼睛,想伸手,让公主的眼睛闭上。可晏君复却将她伸至半空中的手打落了:“不要碰她!” 而后,自己将面前张着双目的人,上半身从地上轻轻抬起,拥入怀中。 晏君复小声呢喃着:“不许碰她,她的眼睛多好看啊!她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碰。” 忽而,春雷滚滚,在麓山上方响起。闷雷滚滚,响声不断。正如瑾瑜出生的那个雨夜,也是打着这样的雷。 玉蘅也痛彻心扉,公主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自己虽与卫景定情,但年龄已大,想必此生没有机会生育了,她将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予了瑾瑜。而上一刻还能够活蹦乱跳地开玩笑,逗弄自己的人,现在竟然毫无生机,只能冰冰冷冷地躺在了她最爱的陛下的怀里。 “陛下,就要下雨了,我们先离开麓山,回行宫吧!” 晏君复仍旧不动,将怀中的人越搂越紧,摸着她冰凉的脸:“下雨了?瑜儿就要出生了呢。” 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林白氏进宫,瑾瑜出生,一幕幕在晏君复看来,还仿若昨日。一晃眼,十五年竟过去了呢! 当年襁褓中的女婴已经慢慢学会吃饭,说话,读书,弹琴,练剑,下棋,还会和自己耍赖。她最会撒娇,撒娇办不成的事情便会撒泼。她聪明,心眼多,虽然在自己面前不正经,但在外人面前总是装作一副人畜无害,要多正经有多正经的样子。她嘴馋爱偷懒,最爱吃红烧肉和点心,出宫的时候总要去吃馄饨吃糖葫芦,自己吃还不行,也一定要让身边人陪着她一起吃小孩子的玩意儿才可以。她小时候喜欢和自己抢东西,后来有了尹川,也要和尹川抢东西,让川儿这个小她七八岁的孩子也得事事让着她。 她虽然无法无天,横行霸道,但是却最怕自己生气。偶尔自己说话声音大了,瑜儿的身子也会抖一抖,然后突然变得傻愣愣的,想起来就觉得很可爱。 她还说过,想和自己白头。是啊!说好的白头呢? “哈哈哈哈——”晏君复抱着怀中的人,忽然放声笑了出来。 “陛下,陛下要节哀啊!”玉蘅此刻也跪在了晏君复身前,自己的哀伤再大也比不过陛下吧。 晏君复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只默默地从地上,将瑾瑜打横抱起,亲吻着她的额头,鼻尖,而后抱着她朝行宫的方向步行而去。 在晏君复身后,一声霹雳震天响,很多人都被着突如其来的霹雳声吓到了,但晏君复却依旧像没有听到一般,抱着瑾瑜向前继续走去。 雷声落,一道龙形的闪电在晏君复身后劈下,将整个天空照亮。所有人都看着眼前的一幕,除了晏君复,他头动都没有动一下,依旧稳步向前走着。 龙形闪电落下,一道更加大声的雷声响起。将麓山震的都抖了,但依旧没有影响晏君复。 而晏君复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看到了面前匆匆赶来的寂空,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妄机真人。 晏君复看到二人到来,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看了看二人匆匆的神色,便绕过了二人,继续向前走去。路过二人的时候,还轻轻地说了句:“好像晚了。” 在晏君复身后,寂空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晚。” 晏君复脚步骤停,痴痴地僵硬地抱着瑾瑜将上半身转了过来。 “玉蘅,带所有人先回行宫,谁都不许离开行宫半步!” “属下遵命!”这是玉蘅第一次对晏君复自称属下,以往她虽然自称奴婢但心里却只认瑾瑜一个主。 麓山山林中,带所有活人都离去,这里除了抱着瑾瑜尸体的晏君复,寂空和妄机之外,就只有一地的黑衣人的尸体了。 寂空道了句:“阿弥陀佛——”便一挥衣袖,将地上的尸体全部都火化了。天上的雷电继续,但是却没有丝毫要下雨的意思。 晏君复在寂空面前,就要跪下的时候,妄机扶住了晏君复的肩膀:“随我们来!” 他说罢,一挥拂尘,四人便出现在了麓山的山崖之上。 第一百零七章 四国乱(三) 麓山山崖之上,晏君复依照寂空的指示将瑾瑜平放于地上。寂空走到瑾瑜身边,而后用手抚上瑾瑜的双目,将的她的眼睛合上。 而后妄机真人在一旁护法,他拂尘一挥便设下了一个结界,将晏君复也隔绝在了结界之外。 寂空从袖中拿出了一枚发着金色幽暗的光的丹丸,那丹丸一离开寂空的手,移动到空中,便自动向瑾瑜的方向飞去,而后,慢慢地没入她的身体。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哪里消亡,便从哪里重新开始!” 寂空说完这段含糊不清了话之后,周围狂风大作,周围的山石乱飞树木摇曳。晏君复的黑色衣袍也大风被吹的飒飒作响,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也被狂风卷起。狂风持续,电闪雷鸣也并未停歇。 妄机真人立于结界外,源源不断地向钟形的结界中注入灵力使结界内的瑾瑜不受周围狂风和雷闪的影响。寂空将瑾瑜的妖丹归还之后,也在妄机身后,一掌打向了妄机真人的后背,将自己的灵力给他住他一臂之力。 响彻云霄的电闪雷鸣由远及近,继而,又一道龙形的闪电劈向了瑾瑜所在的结界,晏君复下意识双脚微动,却被一旁的寂空拉住了。寂空一手拉着晏君复,另一手发力,将更多的灵力通过妄机真人注入结界。 龙形闪电劈下,打在了瑾瑜周身的钟形结界之上。霎那间,结界被击裂,烟消云散。而一同消散的还有狂风和雷电。 天气转晴,麓山山崖之上天空湛蓝,白云和蓝天的对比度甚是明显。 “阿弥陀佛,天劫已渡,晏施主放心,林施主已无大碍,但距离她醒来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长可短,一切都看林施主自己的意愿了。” “多谢大师,多谢妄机真人。只是在下不是很明白大师的意思。” “她醒来你自己问她吧!你们小两口的事情,老衲还是不参与了。现在这桩事终已了,老衲也好和这牛鼻子好好清算我们之间的帐了!” “你这秃驴,惯会过河拆桥!你让我来帮你设御劫阵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出家人什么时候打过诳语?你自己蠢罢了!哈哈哈哈!” “你——”妄机真人被气的跳脚了,二人边笑边骂地转身就走了,连个晏君复的谢礼也不肯受。二人走了几步,两人的背影便消失不见了。 瑾瑜从中箭的那一刻开始,来不及过多的反应,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我是死了吗?”可瑾瑜感受到的不是死亡,而是被禁锢。她死过一次自然明白死亡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次灵魂被禁锢,我竟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吗?那他要到哪里去找我?” 忽然,混沌乍亮,无数光影将瑾瑜眼前的黑乎乎的口子一个个地撕开,瑾瑜的头和心脏的位置也越来越痛。瑾瑜也不知捂哪里好,只能无力地垂坐在地上。 最先冲撞入瑾瑜脑子里的一段记忆,便是久远之前,麓山山崖之上,自己,晏君复和晏君清三人。晏君复带着浴血奋战的士兵围向麓山,劝降。 气急败坏的瑾瑜不肯,用妖力迫使晏君复先退兵。晏君复答应退兵后,可因着妖光乍泄,妖力四漫,意外引来了附近的寂空——时地府掌控者祭孔。 祭孔看到妖以妖力乱人间秩序,便企图将瑾瑜带走。但瑾瑜执念太深,不服管教,祭孔便一掌打向了瑾瑜。瑾瑜修行时间尚浅,根本无法抵抗。千钧一发之际,晏君复冲过去挡在了瑾瑜身前。那一掌,霎时间便将晏君复的五脏六腑全部击碎,晏君复死前只说了一句:“瑜儿,好好活下去,不要再错了。”而最后三个字虽然无声,可瑾瑜还是看到了晏君复的口型“我爱你”。 瑾瑜在晏君复闭上眼睛的瞬间,哀嚎之声响彻山崖。哀嚎之际,瑾瑜将自己的全部灵力四散,内丹逼出,用自己的内丹勉强护住了晏君复将要四散的魂魄。 妖丹逼出,妖力四散,瑾瑜头发霎那间雪白。她顾不得在一旁一直呼唤她名字的晏君清,缓慢地拿着自己的妖丹,颤颤巍巍地走到了祭孔面前,请求祭孔好好保存晏君复的魂魄,给他一次复活的机会,自己愿意随便受祭孔处置。 祭孔动容,便将瑾瑜带回地府,囚禁了一千五百年。 一千五百年以来,瑾瑜在地府,画地为牢,从未出过长满曼珠沙华的山谷,直至一千五百年后,祭孔到来,将瑾瑜的魂魄送出。 “你执念太深,即便囚禁也无法磨灭你的执念。唯有将你重新送入轮回,用轮回的方式洗涤你的灵魂。” “我不愿入轮回,入轮回会让我忘记他!” “短暂的忘记是为了更好的重生!你是妖,没了妖力和内丹,仅仅靠一缕执念便能保存自己的魂魄一千五百年不灭,本座也十分动容。只是这一次,莫要再选错了!” 祭孔说完,没有给瑾瑜任何再反驳的机会,便将石玉兰的种籽打入了瑾瑜身体之内,瑾瑜早已死亡的躯体便又重生了。 瑾瑜头发由雪白干枯逐渐变的黑亮,脱水的躯体也逐渐饱满了起来。 祭孔将瑾瑜的身体送入轮回道:“记住,十六年,十六年体会完别人的人生再回来。你的记忆和他的魂魄都封存在你的妖丹里,本座替你保管。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本座便先给你一次做旁观者的机会!” 说罢,瑾瑜进入轮回道。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眼神透彻清亮的婴儿了。 十六年的时光转瞬即过,没了妖丹,仅靠着石玉兰种籽支撑着的身体终于寿终正寝。失去一切记忆的瑾瑜再回地府,没有饮下孟婆汤,便又重新走过了长满曼珠沙华的山谷,淌过忘川河水,重入了轮回道。 时二月初二,瑾瑜伴着祥瑞降生,正如很久很久以前二月初二那日朝阳祥瑞一样。 第一百零八章 四国乱(四) 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二月初二,瑾瑜刚刚幻化出人形,有了微弱的法力,便迫不及待地从碧湖来了甘泉宫,寻找晏君复。 她隐去自己幼小的身型,悄悄地在窗外,向内殿张望偷窥。她看到了抱着一个死胎正在痛哭的林夫人,瑾瑜灵机一动,便将自己附身在了那个女婴身上。女婴的哭声顿时响起,响彻甘泉宫寝殿内外。林夫人看着怀中的孩子死而复生,也一时呆愣住了。 瑾瑜本是碧湖里的一尾金鱼,因着碧湖潭底的上万年的落日沙才令自己逐渐有了神识。彼时,有了神识的她只有一两百岁,对于妖来说,尚处在幼年时期。 一日,晏阳为了逗自己的王妃开心,将小金鱼捕了去,放在了瓷盆之中养着。时只有三四岁的晏君复见那金鱼自从来了瓷盆之中,不吃不喝也很少动。仿佛能感受到了它的不开心一般,小小的晏君复求了王妃,将瓷盆捧着,拿到了碧湖中放生了。 一重新入水的瑾瑜很快地便窜入了湖底之中,小君复一脸失望地看着瞬间便平静了的湖水。正打算离开之时,忽然小金鱼又从湖底游了上来。小金鱼一脸懵懂地打量着晏君复,又对着他用自己的尾巴努力地拍打着水面。 小君复见了,也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的十分好看。小金鱼便记住了这个笑容,小君复也记住了这条小金鱼。 从此晏君复每次来碧湖的时候,小金鱼都会从水底游上来,陪伴晏君复玩一会。有时晏君复会牵着自己就的母妃手,但是大部分的时候,晏君复都是随着宫人一同来的。 晏君复有时候也会和小金鱼说说话,一开始的时候,他仅仅是嘟囔几句,后来发现小金鱼好像是在很认真地听的样子,话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其实小金鱼也不太能听的懂,她只不过是刚刚才有了神识而已,而且常年在湖水中与同类为伴,并没有什么能够接触外界的途径。碧湖中成百上千的鱼群,也只有自己有一丝神识,小金鱼只知道自己与其他的金鱼是不同的。 慢慢地,晏君复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来这里寻求小金鱼的陪伴。直到晏君复九岁的时候,独自一人来了碧湖什么都没说,只大哭了一场。小金鱼游到靠近岸边的地方,拼命的摆动着自己尾巴,想要安慰他,但是却没有什么效果。 从那次之后,晏君复便很少来碧湖了,加之这里以前有人溺过水,晏君复来的少了,也逐渐冷清了起来。即便晏君复再来这里,小金鱼也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不一样,他不再对小金鱼说话了,也再没有笑过。 这样一晃就是四年,四年里小金鱼日日盼着晏君复,可是再也没有等到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孩子了。二月初一这日晚上,小金鱼在潭底玩耍,误食了落日沙中孕育的珍珠,突然发现金光乍现,自己竟然有了法力,还可以幻化成小孩子的样子了。 小金鱼面对着意外之喜,欣喜若狂,她怕吓到别人,连忙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奔出了碧湖所在的园子,她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那个将她放生的小男孩。 小金鱼在皇宫里转了很久很久,才找到了甘泉宫。小男孩的样子和小时候相去甚远,但小金鱼还是认了出来,她看到小男孩在外殿转来转去,好像很焦急的样子,便趴在窗户上,偷偷望向内殿...... 晏君复从见到小金鱼附身的小胎儿的第一眼开始,就有莫名而来的亲切之感涌上心头,尤其是那一双又大又圆的大眼睛,晏君复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本来打算让卫景将小胎儿送入浩淼山庄抚养的晏君复改变了主意。他为她取名瑾瑜,把她留在了身边,亲自抚养长大。 对这个世界非常陌生的瑾瑜也在晏君复的悉心照顾之下,慢慢长大了,她逐渐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而且还学会了认字,读书,下棋,弹琴,之后还跟着后来进宫的玉蘅学武。那时的瑾瑜身体很好,而且聪慧,武艺还是不错的。 在瑾瑜一两岁,会走了之后,晏君复带她去过一次碧湖。 湖边,一个大孩子牵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慢慢走着:“朕以前小的时候,在这里认识一尾很好看的金鱼,每次来的时候,那金鱼都会来逗朕开心。可是,很多年了,都再也不见那尾金鱼了。”晏君复说着,话语中逐渐透着一丝丝淡淡的哀伤和遗憾。 瑾瑜表面上一脸天真懵懂地看着晏君复,但心里却开心极了,她腹诽道:“那金鱼如今就在你面前,你若是知道了,还不吓坏你?” “君复哥哥,那我们将这个园子重新修葺一下,时常来玩,说不等还能再看到那小金鱼呢!这个园子瑜儿也十分喜欢!” “好!你说说看想如何布置,然后朕找工匠画图纸,将这里重新修建!” 于是香竹雪海就这样建成了。建成后的香竹雪海也确实是瑾瑜经常呆的地方,在这里,瑾瑜就觉得和在自己家的感觉一样。 瑾瑜所有的这一世的大部分的事情的记忆,都和上一世相同,但自己的心情不一样,故事的走向也大不相同。 瑾瑜后来遇到了晏君清,因着晏君复有时候忙,时常不在宫中,瑾瑜便和晏君清走的越来越近了。原因很简单,晏君清能陪她玩。她初修成人,脑子里除了寻找晏君复,便只有吃和玩,她当时并不懂人情世故。 有一次,瑾瑜从香竹雪海回了甘泉宫,欢天喜地的和晏君复一起用午膳的时候,晏君复却莫名其妙地便发了很大的火。瑾瑜被吓到了,什么也不敢说,傻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晏君复几日前外出,回来之后,十分想念她,便去香竹雪海里寻她,却看到了入宫的晏君清。 晏君清彼时正在教瑾瑜爬树,瑾瑜一个不小心,从树上踩空,掉落了下来,正好被晏君清接到了怀里。这一幕被正准备进园子的晏君复隔着竹林隐约瞧见了,晏君复带着孙公公和卫景便又扭头回了甘泉宫。 瑾瑜只觉得晏君复不再像以前一样疼爱她了,可她不知道,便是那次晏君复对她发火之后,晏君复才逐渐认知到自己对瑾瑜的喜爱不仅仅是对待妹妹的那种。 第一百零九章 四国乱(五) 委屈的瑾瑜,好几天都没有理会晏君复,晏君复花了好多的时间和精力才将人哄好。 但二人虽然表面上和好了,可嫌隙一旦开裂,裂缝便只会越来越深。瑾瑜想破了脑袋都不懂为何自己对晏君复那么好,而晏君复却喜怒无常,还偶尔会对自己发火。 而后,瑾瑜中毒,晏君复又在瑾瑜醒来之际远赴金州。她一直以为是晏君复对自己下的毒,任晏君复回来之后如何解释,瑾瑜都不肯信任于他。瑾瑜对晏君复依旧喜欢的紧,但是喜欢中却掺杂了更多更加复杂的情愫在里面。 时光推移,终于到了晏君复决定让陈钰堂准备入宫的这一日。虽然上一世的时候,陈钰堂依旧不是皇后,可瑾瑜却丝毫无法容忍其他人的存在。她一怒之下砸了晏君复在甘泉宫的书房,并且搬出了甘泉宫,常住香竹雪海。 瑾瑜和晏君复吵架的这段时间,晏君清见她心情不好,便几乎天天入宫,陪伴她。 晏君复看着瑾瑜和晏君清关系越来越好,最后无奈,还是向瑾瑜低了头,将凤栖宫更名未央,重新修葺扩建,让瑾瑜搬了回来。 二人关系有所缓和,晏君复依旧每日去未央宫,陪伴瑾瑜用膳。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也会留在未央宫过夜,陪伴瑾瑜。 但却好景不长。一年后,陈钰堂诞下皇子,晏君复要将皇子送出宫去,却差点遭了瑾瑜的毒手。晏君复生气瑾瑜不懂善恶,和瑾瑜大吵了一架。 “我就是心肠歹毒啊!我就是无法容忍别人的存在啊!不论是陈钰堂自己,还是你和她的孩子!我都不允许别人和我分享你的疼爱!” “朕说过很多次了,那不是朕和她的孩子,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还如此胡搅蛮缠!而且你是朕的妹妹,无论谁出现,都不会和你分宠,你为何如此心胸狭窄,善恶不分?” 瑾瑜每每听到“妹妹”这两个字时,便会失去理智,她生平最讨厌这两个字! “对啊!我就是不分善恶,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只知道,我自己的东西,我要自己守护!” 晏君复怒极反笑:“呵!是朕的错,朕没有教导好你,将你宠坏了!那么朕便从现在开始教,你且在未央宫禁足吧!哪里都不许去,直到你明白自己错了为止!” 即便瑾瑜禁足,也依旧倔强不肯认错。但这次确实是瑾瑜过分了,所以无论如何,晏君复也要让瑾瑜认下这个错。 这一禁足就是半年的时间。半年来,晏君复从未踏足未央宫,瑾瑜也没有出去过。直到半年后,瑾瑜大病了一场,晏君复才肯来看她。她抱着晏君复哭了很久很久,二人谁都没有再提半年前的事情。 晏君复要亲政了,而晏君清主动提出要留在建安,但是前提是要尚公主。晏君复考虑良久,最终答应了晏君清的请求。 他一直以为这么多年以来,瑾瑜是喜欢晏君清的,否则为何瑾瑜面对自己的时候暴躁易怒,喜怒无常,无所顾忌,但面对晏君清的时候却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彼时他还不明白这世上有个词,叫做相爱相杀。 最重要的是,晏君复一直觉得,瑾瑜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却对妹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如此将瑾瑜嫁出去也可以绝了自己的龌龊的念头。 圣旨颁布,瑾瑜跪着听完了圣旨之后,并没有接,而是桀骜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将自己寝殿里能砸的东西全部都砸烂了,而后一个人跑去了竹海。 秋冬交替的香竹雪海,青黄不接,格外的萧条。冷风把所有花和树的叶子都吹掉了,只有竹林还能见到一些绿色。但却十分的静谧,没什么生的气息。 瑾瑜奔向了竹海之中,从怀中拿出多年前晏君复送给自己用来防身的那柄,由月熙霖送来北晏的乌金云纹匕首,疯狂地砍着竹海中的湘竹泄愤。 晏君复在甘泉宫中听说了瑾瑜接旨时的反应,内心一颤。从玉蘅处得知了瑾瑜的行踪之后,自己也去了竹海去寻她。 晏君复踱着沉重的步子由远及近,看着瑾瑜歇斯底里的动作,心里也是一痛。 瑾瑜看着晏君复走近,心中好不容易发泄了一些的怒气反而又被点燃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嫁给他?你凭什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来决定我的人生大事?”瑾瑜嘶吼着。 “你先冷静一下好吗?你这样,会让人心疼……” “我冷静的话,你便会收回圣旨吗?” “君无戏言,圣旨已下,朕不会收回。”晏君复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瑾瑜听了晏君复的回答,一阵冷笑:“哦?既然你不能收回成命,那还来这里干什么?令人心疼,谁会心疼我?我自己吗?” 在瑾瑜满怀期待的目光之下,晏君复缓慢地说出了“晏君清”的名字。 “哈哈哈哈——他心不心疼关你何事?我只道,我们之间一直以来或许有一些误会,但现在才知道,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好,对我的纵容和宠爱,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我们多年的感情还不及你的江山的万分之一。为了将晏君清留在建安,你还真是不择手段,竟连我也要利用!你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是什么?” “我以为,你是愿意的。”晏君复沉声说道。 但是瑾瑜很明显曲解了她的意思:“对啊!我应该是愿意的!在你心里,我确实应当愿意无条件的帮助你巩固你的江山,帮你做任何事情!但是,君复,你若执意我出嫁,即便能够留晏君清在建安,你也会永远地失去我!我只问你一次,你仍旧不肯收回成命吗?” 晏君复思考良久,才缓缓道:“圣旨已下,无从改变。” 瑾瑜听到晏君复的回答,又是一阵大笑,笑着笑着,却笑出了自己的眼泪。心灰意冷的她忽而举起了自己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将手中的匕首直直地插入了晏君复的腹中。 “如此,那我们一刀两断!” 瑾瑜冷冷地扔下这句话,而后扬长而去。从这一刻直至瑾瑜出嫁,她将自己关在了未央宫中,再没有出来过,也再不肯见晏君复一面。 在瑾瑜离开后,晏君复捂着自己插着匕首的伤口,缓缓蹲下。他痛苦地看着瑾瑜的背景,突然有一些后悔。 晏君复并不是因为瑾瑜伤害了自己而后悔,而是因为他看到了瑾瑜的背影如此萧瑟,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瑾瑜。或许,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但是圣旨已下,任是自己也无从反悔。这一世,是二人有缘无份吧,只怪自己了解她的心思太迟了,下一世如若还能遇到,晏君复愿意举自己所能而补偿她。 他却不知道,瑾瑜心里想的是,下一世,自己再也不要遇到晏君复了! 二人的诀别便在这萧瑟的香竹雪海之内。 四个月之后,待一切准备就绪,瑾瑜如木头人一般,面无表情,任人摆布地从未央宫中出嫁了。 因着瑾瑜出嫁之时的年龄尚小,晏君清的王府里为瑾瑜单独准备了一个院子。后来瑾瑜即便大了一些,但却也不愿意搬去主院。晏君清万事依她。瑾瑜也从未隐藏过自己的心思,所以晏君清一直明白她心中的所想,并不愿意强迫她。认为瑾瑜反正已经嫁给了自己,来日方长,总有一日,瑾瑜会回心转意。所以直至麓山之别,瑾瑜都没有和晏君清圆房。 几年来,晏君复的势力逐渐发展,到了完全可以和晏辰抗衡的时候,南北内战爆发。瑾瑜在晏君清身侧帮晏君清和晏辰筹谋良多。 四国之乱之时,晏辰和晏君复暂时休战,一致对外。而四国之乱平息之后,北晏损失惨重,需要休养生息,但是却在瑾瑜的撺掇之下,很快便爆发了第二次的内战。 晏君清和晏辰败北朝阳麓山,晏君复带兵来的时候,晏辰已被监禁,只剩下晏君清和瑾瑜在麓山不肯投降。 “瑜儿,放弃吧!朕不会为难二皇叔和世子,只要他们肯交出兵权,朕会善待他们,保留世袭爵位。而且你知道的,无论如何,朕也不会为难于你。你想跟世子回王府也好,想留在你的封地朝阳郡也好,或者你想和朕回宫也好,都随你。只求你不要再胡闹了,北晏不论军臣还是百姓,都经不起如此的折腾了!” “不,我不会投降!我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投降!你既然不肯珍视我,我便要毁了你的一切!你珍视这江山,为了江山连我都肯嫁,我便要毁了这江山!” “你这是何苦?当年的事是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你身后的都是北晏子民,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那些无辜的生命考虑啊!” “哈哈哈哈——我本就是冷血无情的!你想知道我为何冷血无情吗?我便让你看看!” 瑾瑜说罢,便一掌打向了晏君清,将晏君清推向了晏君复所在的阵营。而自己突然出招,出的招却不是寻常武功,而是用妖力将晏君复吸引到了自己的面前。 而晏君复并未有丝毫的反抗,任由瑾瑜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带着自己一同移向山崖的方向。 “今日我败了,我无话可说!但你想让我投降,不可能!我即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入地狱!”说罢,瑾瑜带着晏君复便要跳下山崖。 突然而来的祭孔阻止了瑾瑜接下来要做的一切。祭孔一挥手掌,便将瑾瑜和晏君复二人从悬崖旁边拉了回来,而后一掌打向了瑾瑜:“鱼妖,为祸人间,和本座回地府赎罪吧!” 瑾瑜知道大势已去,但是现在就连和晏君复死在一处,这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了。 她虽然不甘心,但却无可奈何。就在瑾瑜闭眼上双眼,准备受这一掌的时候,晏君复却突然挡到了瑾瑜身前。 祭孔的掌力十足十,瞬间便将晏君复的五脏六腑全部都击碎了。 晏君复倒在了瑾瑜的怀里,强忍着五脏六腑的灼热的痛感,努力地握着瑾瑜的手:“瑜儿,好好活下去,不要再错了。若有来世,我愿意娶你,不会再将你嫁给别人。” 晏君复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是:“我爱你,对不起。”但瑾瑜却听到了晏君复心里的声音。 晏君复双目闭上,握着瑾瑜的手也垂了下来。 瑾瑜在晏君复闭上眼睛的瞬间,“啊——”的一声,哀嚎之声响彻山崖。 “君复!君复——你回答我啊!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啊!你以前答应过我的,无论我何时叫你,你都会应我的,你是皇帝,君无戏言,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的!君复——” 哀嚎之际,瑾瑜周身白光四散,无数白色的光点从瑾瑜周身四溢。她将自己的全部灵力四散,内丹逼出,用自己的内丹勉强护住了晏君复将要四散的魂魄。 妖丹逼出,灵力四散,瑾瑜头发霎那间变得雪白。 她顾不得在一旁一直呼唤她名字的晏君清,缓慢地捧着自己的妖丹,颤颤巍巍地走到了祭孔面前,跪了下来:“求你,我知道你可以,求你护住他的魂魄,让他复生!我愿意跟你走,无论何种惩罚,我都愿意受。” 瑾瑜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然流下了血泪。相传,妖在极度悔恨的时候,心便会碎。心碎后的妖,便会流下血泪。 两行血泪让即便是看惯了生死的祭孔也不得不动容。数千年以来,都没有见过流下血泪的妖了。 祭孔接过了瑾瑜的内丹,一挥手,便将瑾瑜带走了。 二人再出现,便是在忘川河畔,曼珠沙华肆意生长的山谷之中了。 “你已没了内丹,便在这里思过吧!待你的执念消磨殆尽,本座再重新送你入轮回。” 瑾瑜复又跪下,对着祭孔磕了个头:“我愿意画地为牢,永不离开。只求你能让他复生。” 祭孔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瑾瑜,没有回答,便离开了。 曼珠沙华不仅颜色似烈火般火红肆意,其花丛也似炼狱般灼烧着瑾瑜的灵魂。瑾瑜忍受着煎熬,她的执念撑着她的魂魄不被灼烧殆尽,灰飞烟灭。 日复一日,瑾瑜面无表情地望着轮回往生道的方向,却始终没有见过晏君复的魂魄从这里经过。她知道晏君复还没有复生,他的魂魄还困在自己的内丹之中。晏君复一日不能复生,她的执念便一日不能消磨。 瑾瑜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她虽然没了内丹,但是她若不坚持维持人形的话,是可以作为一尾鱼重回人间,不必受这烈焰之苦的。可瑾瑜并没有走,她日日等着晏君复的重生,这一等,就是一千五百年。 直至一千五百年后,祭孔再次出现,将她的记忆和晏君复的魂魄一起,封存于她的内丹之中,并将她送入了别的世界的轮回道。 第一百一十章 四国乱(六) 混沌之中,瑾瑜记起了全部前世的事情。 “做错了那么多?他还愿意见我吗?” “我是妖,如何和他在一起?” 不断有这个声音在瑾瑜耳边重复。混沌之中,瑾瑜捂住耳朵,不去听,不去看,但依旧心越来越乱。晏君复抱着恢复呼吸,身体又重新温热的瑾瑜回到了朝阳行宫,已有两日。自回来之后,他片刻都没有离开过瑾瑜的身边。 满心期盼等待瑾瑜醒来的他感觉到瑾瑜的呼吸越来越乱,心跳越来越无绪,突然想到了寂空那句:“这段时间,可长可短,一切都看林施主自己的意愿了。” 晏君复握紧身旁人的手:“瑜儿,你是不愿意醒来吗?为何?” “瑜儿,无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接受,只希望你能醒来再和我说说话。” “瑜儿,你要知道,如果你不肯醒来的话,我会这样一直守着你,一直一直,你舍得让我不吃不喝一直这样陪着你吗?” “瑜儿……” 混沌之中的瑾瑜,仿佛听得到晏君复的每一句的肺腑之言,可晏君复越这样说,她内心便越内疚。 “他这么好,我如何还能在做错了那么多事之后,还和他在一起?” “他只是不知道真相,知道的话,他也不会原谅我的吧!” “我若醒来,该如何面对他?” 瑾瑜越这么想,沉沦于混沌之中就越发的深。 “陛下——”不知她在这一片混沌和迷茫之中沉沦了多久,忽然,她听到了玉蘅的声音,声音迫切,好似晏君复出了什么事情一般。 瑾瑜听到了这一声呼唤,下意识身体的反应快于一切,她上半身“腾——”地首先坐了起来,而后才从混沌之中慢慢脱身开来,睁开了眼睛。 她张开眼睛之后感觉到了一阵迷茫,很久之后才看到了这是朝阳行宫里自己的寝殿。而后,她想起了唤醒她的那一声呼喊:“陛下!” 对!君复怎么了!她连忙回头,看到了站在床边的玉蘅。 “玉蘅!君复呢?” 玉蘅没有说话,看了看屏风外面站着的身影。瑾瑜顺着玉蘅的目光看去,那身影,她再也熟悉不过了。 屏风外的身影缓步走出了屏风,走向了床塌,玉蘅也躬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瑾瑜看到了完好无损的晏君复,便明白了这是晏君复企图唤醒她用的伎俩罢了,虽然被骗了,但是瑾瑜却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 她再见到晏君复的第一眼,便已经泪目了。看着晏君复越来越靠近自己,前一世晏君复之死的记忆,一千五百年的煎熬等待,便又袭上了她的心头。 她往墙角靠了靠,抱着自己的膝盖,不敢抬头看他。自己抱着被子,小声地哭了出来。 晏君复看到了她的躲避,心里也好似有一丝什么东西被抽出来一般的痛楚。他看着蜷缩在墙角的人,轻声唤道:“瑜儿——” 瑾瑜听到了他的呼唤,原本小声的啜泣立马变成了大哭。晏君复坐在床塌边,听着她的哭泣,一面用宽厚的手掌轻抚她的后背,一面轻声安慰道:“瑜儿乖,不哭了,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瑜儿,你刚醒来,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玉蘅去做。” “瑜儿,你这样光顾着哭,不顾着我,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看着瑾瑜的哭声不仅没有止住,还朝着越来越迅猛的方向发展,晏君复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将身旁的人搂到了怀里,搂的紧紧的,声音也很严厉:“不许哭了,听到没有?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承担,你就怎知我接受不了?怎知我不愿与你站在一处?你这样一直哭哭哭,哭的我心乱!” 瑾瑜被着突如其来的严厉之声吓到了,突然止住了哭声。晏君复见了瑾瑜的反应,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一招最管用。只是,她为何就胆子这么小,这么怕自己呢? 瑾瑜止住了哭泣,晏君复才能得了空将瑾瑜的眼泪擦擦,而后又继续将人轻轻地搂在怀中。 瑾瑜上半身靠着他的胸膛,没说话。而晏君复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也得等瑾瑜情绪稍稍恢复一些再说。 又等待了良久。周围的空气安静的太久了,晏君复生怕瑾瑜又睡过去了,连忙扶着怀中人的肩膀,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你现在可能给我讲一讲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真的要说嘛?” “当然要!”晏君复当然能够感觉得到瑾瑜身上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超过了自己有生以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但即便这样,他也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身边的这个人,无论是什么,都是和自己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瑾瑜。这一点,他在瑾瑜还在昏睡的时候便已经想明白了,也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去接受。 可是瑾瑜心里却有些犯愁,真的要告诉吗?前世太惨烈了,而且误会重重,即便她回忆起来,都觉得虐心。真的要这么再让他感受一次心痛的滋味,和再死一次的痛苦吗? 可若不说,是对他的不公平啊!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他这样继续和她在一起,这何尝不是一种欺骗? 她害怕讲出来,万一,他知道了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真的不愿意原谅自己,无法接受自己了呢? 瑾瑜内心挣扎着,晏君复又将瑾瑜的手握了起来:“我想知道,想知道你的一切。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在心里让心里像无数蚂蚁在爬一样。我想听你亲口说,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你若知道了之后,不再喜欢我了呢?” 晏君复却笑了:“你认为我的喜欢二字是随便说说的?十几年来,你早已经渗透我的生活各处,渗透于我生命的点点滴滴,我倒是想反悔,怕是已经晚了吧!” “你还是想过反悔......”瑾瑜嘟囔道。 “你呀!”说着,晏君复将面前的人拉着靠自己更近了一些,而后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样可以了?” 瑾瑜听到晏君复的话,刚刚干一点的眼眶又湿润了,晏君复看着身边的人势头不对,又立马厉声说道:“不许再哭了,说故事!” “好!”瑾瑜将涌进眼眶的泪水,努力收了回去,而后,用手抚上晏君复的头,使他和自己额头相抵。将自己的内丹中晏君复的记忆还给了他。 往事的一幕幕,不断的涌入晏君复的脑袋里,晏君复只觉得头痛欲裂但是也丝毫不敢移动。 但全部记忆传送完毕,瑾瑜才松开按着晏君复头的那只手。此刻,她感觉到慌张和心虚。她有些怕,并且有些后悔。她怕知道晏君复的反应,怕晏君复的反应会让自己伤心。 晏君复脑子里突然涌现了很多东西,久远久远之前的金鱼,久远久远之前的瑾瑜。陌生但是又熟悉,这种咫尺天涯的感觉,令晏君复一时无所适从。就在晏君复还在消化一切的时候,瑾瑜看着他呆呆傻傻的反应,一时有些心痛,突然默念口诀,而后消失了。 待晏君复反应了过来,想要去抓去拦住的时候,瑾瑜竟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瑜儿——瑜儿——”晏君复看着空荡荡的床塌,空荡荡的房间,呼唤着,但是却没有人回应他。 他一幕幕地回忆着前世的事情,那些本来已经随着记忆消失而被掩埋的痛苦之感,又重新涌上了他的心头。上一世的悔恨,上一世的孤独,他统统都记起来了。 误会重重,晏君复只觉得自己带给瑾瑜的全部都是痛苦。上一世,晏君复最开心的时刻,怕就是替瑾瑜挡下寂空那一掌的时候了吧!那一刻,晏君复终于可以敞开心扉,面对自己的内心了,面对自己内心由来已久的感情。 自己为爱而死,没有丝毫的不甘,再换一次,晏君复还会这么选。 晏君复很庆幸,自己替瑾瑜挡下了那一掌。而自己的牺牲并没有白费,瑾瑜的后悔和执念改变了她,即便没有上一世的记忆,瑾瑜依旧选对了正确的路。 若说上一世的瑾瑜做错了很多事,那自己岂不是错的更多?瑾瑜所有的恶都源于她的求不得。而瑾瑜所有的求不得,都源于自己的怯懦。 恢复了记忆的晏君复只想拉着瑾瑜,对她把上一世没有说完的话说完:“我爱你,对不起。” 可是瑾瑜却不见了,而且自那日起,一直都没有再回来。 而瑾瑜是妖,自己是人,即便武功再高,瑾瑜若想要藏起来不被自己找到也易如反掌。而且瑾瑜和自己一样,突然知道了这么多,或许也需要时间平静的吧? 晏君复没有去寻找瑾瑜,而瑾瑜也依旧没有再回来。 西北边境的战争仍旧在如火如荼地继续着。 晏君清和卫景快速行军,仅十日便抵达了南北战场。晏君清和卫景的到达,终于挡住了西南联军北上的势头,使得北晏终于可以暂时喘一口气了。 但虽然西漠南星联军在攻破三城之后,再无突破性的进展。可是月余过去了,北晏也一直无法收复失地。卫景和晏君清率兵攻打过很多次,但西漠死守城墙,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游牧民族,本就兵强马壮,况且人数相当的情况下,西漠若不肯出城,晏君清和卫景也没有什么计策。 三军两方对峙于西北,而建安的晏君复站在皇宫的最高处,俯瞰着皇城。他望向南方,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日,圣旨飞出皇城,快马加鞭朝南而去——将敏川王从封地急召回都城,代天子理政。 待晏辰重返建安,晏君复在建安城门口,率领二十万靖宇军,等待着他。 晏辰阔别多年的建安景色依旧,人也依旧,但自己再面对这座城的感情却变了。 晏君复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晏辰,什么都没说,只让旁边宫人将托盘端至二人面前。 托盘上两个酒樽,两杯酒。晏君复将其中一杯一饮而尽,晏辰也随后将另一杯一饮而尽。全程二人没有对对方说一句话。 两杯酒过后,晏君复翻身上马,御驾亲征。晏辰也重新上马,向皇城而去。 晏君复站在马背上,看了看这座自己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城,微笑了一下。 “怕是再没有机会回来了哪!”晏君复小声嘟囔道。而后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向西而去。 与此同时,卫光卫章率领镇南军北上支援。 晏君复抵达西北边境之后,战争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半月之后,北晏收复一城,而且士气正盛,锐不可当。 而随着西北边境捷报传来,东月也掐准时机,突然出兵南星。南星认为东月正乱,所以将主要兵力都放在了西北边境。南星境内的驻兵,兵力涣散,新帝登基的月熙霖直捣南星国都而去。 西北边境之上,南星紧急撤兵,企图支援国都,但却为时已晚。 东月攻克南星国都之后,一路所向披靡,取道南星,向西与晏君复的大军汇合。 “戚枫别来无恙。”晏君复笑着看着面前,和自己同坐屋顶的少年。昔日里单纯可爱,如今却脱胎换骨,意气风发。腰间的玉笛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剑。 “沈兄也是。”浴火重生的月熙霖对着晏君复一敬,将自己手中的整坛酒一饮而尽。 “朕倒是忘了,你的玉笛已断,下次碰到上好的玉,再为你琢刻一把。” 月熙霖低头自嘲一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玉笛已断,戚枫的人生也要束缚在这方寸之间了。哦,现在是要自称朕了,你看我总是记不住。” 晏君复哈哈大笑,而后也将自己手中的一坛酒一饮而尽。 晏君清在远处,看着屋顶上把酒言欢的二人,又想起了多年前,自己也曾和自己的皇兄在画舫中喝酒的那一次。只是,时间终究回不去了。 东月北晏联军汇合之后,很快便将失去南星支援的西漠军扫出北晏国境,并趁机掠夺了两座城池当作利息。 晏君清和卫章为将,带领北晏将士在正面战场浴血奋战。卫景和尹风二人则迂回于后方战场之上,趁乱一连击杀三位西漠皇子,并重伤西漠国君漠千狐,四国战争终于平定。 第一百一十一章 瞿州城内,离开了建安数月有余的瑾瑜终于又现身了。世界之大,但是却没有什么地方是她可以去的。 瑾瑜离开了朝阳行宫之后,原本先去了卧佛山寻找老和尚,但是却无果。卧佛山的僧人说自从上次寂空大师和妄机真人一同出现过并一同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二人了。失望的瑾瑜虽没有见到老和尚,但是苦于无处可去,也只能先在卧佛山住了一阵子。 她觉得晏君复总会寻自己的,是吧?自己能去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个,他总会找的到的。 瑾瑜在卧佛山,自己以前曾经住过的那个厢房里住了下来。或许是这里没有玉蘅的原因吧,瑾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望着窗外一日比一日绿的榕树,听着一日比一日叽叽喳喳更加吵闹的鸟叫声,瑾瑜自己坐在庭院中,摆弄着棋盘。黑色和白色的棋盒都在自己的面前,老和尚不在,只能自己和自己对弈了。 厢房里有一架古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了,或许比晏君复的那架绿尾琴还要久远。瑾瑜摸着那架古琴,可以感受的到它的灵气。 “那鸟鸣涧,上次弹的还不够好,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的重新练习了。”瑾瑜自言自语着。 日日吃着卧佛寺的斋饭,瑾瑜倒是再没有抱怨斋饭难吃了。 她在自己的庭院里呆的烦了,便会去海棠花开遍的那个山谷里。开满海棠花的山谷和开满彼岸花的山谷是多么的相似,花朵火红。幸亏现在还不到开花的季节,不然瑾瑜还是有一些怕的。 瑾瑜无聊的时候,也会和溪水里的鱼儿说说话:“对不起啊,我以前不知道你们和我是同类,还吃过你们呢。” “不过,你们应当也不介意的吧?反正你们也会被其他的大鱼吃掉,就把我当作是大鱼吧!” “我本来也就是大鱼,只不过有神识而已。可是纵使有一千五百年的修为,我却依然还觉得我是孩子。” “我本来也就是孩子,没有一世活得过十六岁。下一世的时候,记忆却全部都清零了。” “老和尚说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他竟然真的敢让我先去异世。当真不怕我该糊涂的时候清楚,该清楚的时候却糊涂!” 瑾瑜虽然满怀歉意而且愉快地和溪水中的小鱼儿们聊着天,但是下一秒,又终于抵不住肥美的诱惑,下河捞鱼,然后在溪水边架火开始烤鱼了。 可是那鱼吃到嘴里却总不是自己想象的滋味。 “调料都对啊!君复每次都是这么烤的,时间,火候也都对,可是为什么就不好吃了呢?” 可能一起吃鱼的人不在了吧?瑾瑜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一挥衣袖,面前的烤火架和吃剩下的半条烤鱼便都不见了。而后,瑾瑜也落寞地离开了,再没有来过。 瑾瑜在卧佛寺等着等着,不仅晏君复完全没有来寻自己的意思,反而等到了御驾亲征的消息。 “恢复了记忆的他真的没办法原谅我了吗?为何不来寻我?” “或许吧,这一世便缘尽于此了。我曾经欠他一条性命,他现在终于活得好好的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了。以前望着轮回道的时候,不是许下心愿,只要他好好的,无论是否原谅我都好吗?现在他好好的,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 仿佛自己的力气全部都被抽走了一般,瑾瑜收了收自己在卧佛寺里用过的东西,在经过了卧佛寺僧人同意之后,将那架古琴打包背走,独自一人来了瞿州城。 除了建安,朝阳二地,或许只有瞿州城还保留着瑾瑜和他的一丝回忆了吧? 瑾瑜没有用妖力,而是买了一匹马,背着琴,依旧身着月白色的袍子,头发高高竖起,骑着马,又走了一次曾经三人一起骑马走过的路。 瑾瑜到了瞿州城,寻了家客栈,暂时住了下来。 “呵,现在倒是可以日日去楚歌楼,再没有人能管了呢!” 白日里,瑾瑜偶尔会去楚歌楼。为了以防麒麟阁的人将自己认出,瑾瑜还特意换了一个新的面貌。 瞿州城里那个卖糖葫芦的人仍旧每日快日落的时候才出摊。瑾瑜依旧每日去的时候,将一整串糖葫芦都买下来,然后分给河边玩耍的孩子们。几日下来,新面貌的瑾瑜便又和那些孩子混熟了。 “大哥哥,曾经也有一个哥哥给我们买过糖葫芦吃,陪我们玩,但是后来就再没有见过那个哥哥了呢!” 一旁正趴在地上,和另一个孩子一起抓蛐蛐的瑾瑜,没有抬头,只是很随意地说到:“是吗?” 日落许久之后,各家孩子都被母亲领回家吃饭了。瑾瑜张着笑脸,和他们一一道别,而后相约明日一起放纸鸢。 又剩下自己一个的瑾瑜望向远处的河中的小船,这次没有人等着自己玩够了之后和自己分食那串糖葫芦了呢。 瑾瑜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拿出来里面那串自己留好的糖葫芦,望着河边,一个人,一颗颗地将糖葫芦从竹签上咬下,咀嚼了起来。 “这东西吃多了,果然是会胃不舒服的。” 这日白天,瑾瑜依旧坐在楚歌楼里,点了一壶茶水,望着大堂高台的歌舞。忽而耳朵一动,听到了楼下的说话声。 “唉,你听说了吗?陛下禅位了!” “你也听说了?我也是今日出门的时候才听说,相信皇榜过两日便要送到我们这个边境小城了。” “有人说是因为谶石,陛下直接退位,将皇位让给了当初的敏川郡王爷。听说再过十日,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了!” “陛下尚未仙去便退位,这从北晏开国以来便是没有过的事情啊!” “注意点,说话没遮没拦的。虽然我们这是边境小城,但是也保不准......”后面的话,他没说,直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陛下既然有意退位,为何前一段时间,还在南边打仗啊?” “朝廷的事情,谁说的准?也许是因为敏川王爷兵力太强了,继续打下去,陛下也没有胜算,也许是陛下体恤四国战乱,流民失所,北晏再经不起更多的战乱了,便主动让贤。” “唉,这些事也不是我们可以妄议的,只要新任陛下能让我们这些做百姓的继续安居乐业就好啊!” 瑾瑜听到了这个消息,举着茶杯的手都是颤抖的。 “退位了?” 瑾瑜放下了茶杯,将银子扔在了桌子上,便冲出了楚歌楼。 匆匆出了楚歌楼的瑾瑜,往回客栈的路上快步疾行。准备收拾东西牵马回建安。 匆匆而过的她并没有看清楚路上的行人,和一人黑衣服的人擦肩而过。 那人在经过她身旁的时候,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一百一十二章 瑾瑜正要发火的时候,一抬头,看到抓着自己手腕的人正是晏君复。晏君复眼眶微红,好看的眼睛也有一丝丝怒气掺杂在里面。 瑾瑜一时慌神,便被晏君复一把扯到了怀中。 瑾瑜撞上了晏君复的胸膛,才回过神来,她努力将面前的人一把推开:“你是谁啊!光天化日的在大街上这么无理?这次便放过你,下次不许了!”说罢,便又要走。 “你说我是谁?”晏君复努力将自己的怒气压下。 “你长大眼睛看清楚,我可是男子。再加上我并不认识你,疯了吧你?” “我眼睛睁的很大,看的很清楚!你以为你换个样子我便认不出了吗?模样虽然换了,但眼神,语气,表情,动作,还有身上的气息,却统统都没有换!远远地看一眼,我便知道那是你!”晏君复回答的笃定且理直气壮。 他说完,又将推开自己的瑾瑜一把扯回了怀里,语气慢慢温柔下来:“战事一平息我便快马加鞭赶来了,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瑾瑜之前的小委屈和小情绪却都被这一句嗔怪的话驱散没了。 见瑾瑜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晏君复也心情大好。多日的思念,多日的不安之感从见到她的这一刻开始,便瞬间消散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麒麟阁,嗯?”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便拉着瑾瑜朝着千隐麒麟阁分舵的方向去了。 “等会,等会,我回客栈取东西!”被拖着走的瑾瑜十分不情愿。 “尹风会去。你不用瞎操心了。” 二人回到了麒麟阁分舵,曾经住过的院子里,瑾瑜意外地看到了所有人都在:玉蘅,玉婉,苟婆婆,卫景,卫章,还有令人意外的月熙霖。 瑾瑜一看到大家,很是兴奋。可所有人看到晏君复身后的这一脸兴奋的陌生人,均是莫名其妙。瑾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连忙冲进了房间里,并将门关上了。 晏君复从门缝中挤了进来:“你等等我,这么急做什么?” 瑾瑜看着挤进来的晏君复:“我换个样子嘛!大家都不认得我,不开心。” 晏君复又看到了瑾瑜撅嘴的样子,不自觉的便笑了出来。 “等会再管院子里的那些不相干的人,我们之间的账还没有算完!” “什么账啊?”瑾瑜十分心虚,不自觉地往墙角的方向躲。 晏君复怕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这么遁走了,连忙握住了瑾瑜的手腕:“你说何事?嗯?上次为何不吭一声便走了?你知道我多怕吗?”晏君复说着,一把扯过瑾瑜,又紧紧搂在了怀里。 “你松一点,我又跑不了!” “难说,你又不是没跑过!” “那你总不能这样抱着我一辈子不撒手吧!”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了,连皇位都交出去了,就这么抱一辈子又如何?” “你真是——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无赖起来,竟然比我有过之还无不及!”瑾瑜靠在晏君复的胸膛上,虽然嘴上嫌弃着,但心里却暖暖的。她双手也逐渐环上了晏君复的腰,回应着。 半晌,晏君复才又出声道:“林瑾瑜。” “嗯。” “瑾瑜。” “我在!” “瑜儿——” “嗯,说!” “我爱你,还有,对不起!” 瑾瑜一听到前世晏君复没有说出口的这三个字,眼泪就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这三个字,自己等了一千五百年,终于等到了他亲口说出! 感受到怀中的人的啜泣,晏君复才又将人松开。他用宽大的手掌为瑾瑜抚去喜极而泣的眼泪:“好了,怎么那么爱哭?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在一起,总不能我说一次这三个字,你便哭一次吧?嗯?” 瑾瑜没有回应晏君复,只继续环着他的腰,将头在他的胸膛上靠的更紧了。 “对不起,是我让你等了太久……” 瑾瑜在晏君复怀中,连忙摇着头道:“你不用对我道歉!” “先听我说完。这声对不起,一是为了将你放到碧湖之后,让你空等了四年,好在,你出来找到了我。二是为了这么多年,我因为懦弱,将你拒之门外。错的一直都不是你,是我。三是为了你一千五百年来所受的苦。” “你知道?”瑾瑜惊讶地看着他。按理来说,晏君复的记忆到他死便没有了,可他竟然知道曼珠沙华花丛的事情。 “嗯。”晏君复轻轻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何,但是还是看到了,看到了你在彼岸花遍开的山谷中饱受煎熬,却仍旧一直等待。”晏君复虽然一直不让瑾瑜流泪,但他说到这里,回忆起脑海之中瑾瑜落寞且痛苦的场景,自己竟然有些不自觉的哽咽。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那你不怕我吗?” “为何要怕?” “我是妖啊!而且,你还记得云仙镇挟持我的那只兔妖吗?那老猎户,也就是兔妖的丈夫,就是因为常年和兔妖在一起,才早亡的。人妖殊途,我不想,不想你也……”后面的话,瑾瑜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关于这个问题,不仅我要想明白,你也要想明白才可以。你的寿命本就长于我,即便我不早亡,我的正常寿命之于你,也如昙花一现般。所以早不早亡在你看来不是一样的吗?”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答应我,临死之前,将我的记忆封存起来。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再找到你的话吗?这次换我对你说:我若先死,找到我的转世,带我走,然后将我的记忆还给我。若是记忆存不住,那便一次次的讲给我听!只要你不介意一次次地照顾我长大,再一次次的看着我渐渐变老,死生从来都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所谓人妖殊途,不过是为了唬那些没有恒心和不敢爱的人而已!” “君复!”瑾瑜呼唤着他的名字,将身前的人搂的更紧了。“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再找到你!” “好!既然决定在一起,死生何惧?” 将这些都说清楚了,晏君复心中的大石头才终于放了下来。 “对了,你为何说禅位就禅位,这么多年以来的筹谋不就是为了江山稳固,为了你父亡母妃的死和你皇祖父的遗志?你以为做皇帝是儿戏吗?现在说不做就不做了?” “反正我注定无后了,这皇位反正也坐不长,不如直接让有后的人去做吧!原来那谶石上的话,竟然是真的。” “就因为这个?” “还有很多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起来了一些前世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还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原因是,我想起来了一些前世的事情。” “何事?” 晏君复本想回答,但他顿了顿,还是转了个话题:“这些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你现下先变回你以前的样子,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你别再把他们都吓坏了!” “哦,对对,你不提我都忘记了。”瑾瑜说着,摇身一变,又成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晏君复看着面前自己熟悉的人,欣慰地又将她拉入了怀中,久久才放开,而后拉着她走出了卧房。 在瑾瑜很自觉的冲入晏君复的卧房的时候,大家便对瑾瑜的身份心中有数了。所以瑾瑜再出现的时候,所有人意外的并不是她是瑾瑜,而是意外二人这么快便说完话了? 瑾瑜瞥了瞥那些一个个一脸错愕,许久不见的人,装作不开心的样子道:“你们许久不见我,不想念我吗?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表情?都想吃鞭子了吧!” 大家听到了瑾瑜的抱怨,才一个个的都十分配合地寒暄道:“嗯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近来可好?”之类的。瑾瑜又对着他们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而后,瑾瑜才注意到,以前甘泉宫的那些人,少了一个,才向晏君复问道:“孙公公呢?没有和你一起出宫吗?还是你怕路途遥远,孙公公年迈受不了路途奔波,便让他留在建安了?” 晏君复听到瑾瑜提起了孙公公,脸色逐渐沉了下来,许久才道:“是将他留在建安了。” “嗯?”瑾瑜了看沉默的其他人,便又问道:“到底怎么了?” 玉蘅看了看晏君复,又看了看瑾瑜,才壮起了胆子说道:“孙公公,没了。” 瑾瑜难以置信:“没了,的意思是——?” 玉蘅点了点头:“嗯。” 瑾瑜大惊:“为何!我去金州之前孙公公的身体明明还非常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敏川王世子,现在已经是太子了,攻入建安的时候的事情了。世子要进入甘泉宫,孙公公拦着不许,便撞在了刀上。阿娘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为何?晏君清为何一定进入甘泉宫?”瑾瑜听到这里,难过的哭了出来。 没有人回答瑾瑜,大家都是一片沉默。 “这么久的事情了,为何就没人告诉我?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早就知道,对不对?孙公公为何就不能等一等,再等一等,多等几日,我们就能一起出宫了!说好的,等建安的事情了了,就送孙公公出宫颐养天年的。孙公公还说要继续替先皇守陵的,为何就不能再等一等?”瑾瑜一想起来那个看着自己长大,慈眉善目的面庞,便难过的泪水止不住。 “老奴哪里有福气颐养天年啊,只求陛下到时候放老奴去给先皇守陵就好了!老奴一辈子就是希望先皇好,希望陛下好,也希望公主能好!”上次瑾瑜从东月回宫之时,孙公公在宫门口等瑾瑜和晏君复之时,对瑾瑜说的话还犹言在耳,可这一转眼,人就已经没有了。 晏君复将难过的瑾瑜揽入自己的怀中,安慰道:“孙公公出事之后,我怕你难过,便没有说。我已经将他葬在了皇陵附近,这也算是圆了他的一桩心事吧。别难过了,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孙公公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嗯。”瑾瑜将从眼睛中滴滴答答流出来的眼泪擦了擦,努力地点着头。 往事已矣,瑾瑜也得向前看。只是她始终想不通,晏君清为何一定要进入甘泉宫。自己了解的晏君清并不是残暴之人。甘泉宫中,有什么东西是他要找的吗? 傍晚,瑾瑜在晏君复房中和他对弈。从瑾瑜下榻的客栈将古琴取来的尹风,敲了敲房门,进来后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便出去了。 瑾瑜看到了尹风,才又想起来,便问道:“川儿呢?尹风在这里,怎么儿子不在?” “川儿留在南边了,要过一阵子才来和我们汇合。” “嗯?他才八岁诶!你们就将他这么丢下了?” 晏君复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而后落下一子,才缓慢地说道:“川儿并不是一个人,他和她母亲现下在一处。” “陈钰堂?我没听错吧!她竟然还活着?你们还把川儿丢给了她?不怕她将川儿带坏了?” 晏君复白了瑾瑜一眼:“陈夫人,应该是白雨,她是川儿的亲生母亲。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尹风都放心,你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川儿的心智比你成熟多了,凡事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哼,你还记得她是你的陈夫人!” 晏君复听到瑾瑜的话语中透着浓浓的酸酸涩涩的味道,没说话,只将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之后,而后将被围起来的一片黑子一颗一颗地捡回瑾瑜面前的棋盒里。 “哼,不下了,反正又赢不过你!”瑾瑜生气地将手里的黑子扔回棋盒。 “这盘棋局才开始不久,分胜负还早,你怎知你一定会输?” “不论下完下不完,结果不都显而易见了吗?你吃我的子丝毫不会心慈手软的。”瑾瑜撇撇嘴。 晏君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这人,十几年来赢棋都是靠别人让的,棋艺一点长进都没有,倒是耍赖的功夫,一日比一日精进了!” 瑾瑜从自己的座位起身,蹭到了晏君复身旁,靠着他撒娇:“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想吃街上的小馄饨了!还有今日都快日落了,都没有上街,那些孩子们都要等急了!” 晏君复神色未变,依旧没什么表情:“你已来瞿州城多日了?还没吃够吗?我今日才到,有些累,想留在这里休息休息。今日便不出去了吧?” 瑾瑜听到晏君复拒绝了自己的提议,立马松开了拉着他袖子的手:“哼!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千依百顺,现在得到了,就有千般理由推脱,不愿意陪伴我了!” “你们?男人?” “哎呀,语气词而已,那些都不重要!若是不出去的话,便让玉蘅准备晚膳吧!我快饿死了!” “诶,你既然都如此说了,我若是不陪你出去,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对呀对呀!”瑾瑜连忙点头,生怕晏君复反悔一般,拉着他就往屋外走。 “你先将外袍穿上!”晏君复拉都拉不住身旁这个活泼好动的人。 庭院里,二人换好了外袍,碰到了也正准备出门的月熙霖。 “柒枫也要出去?”瑾瑜问到。 “嗯,虽然不是第一次来瞿州城了,但上次尚在伤中没有机会感受瞿州的风土人情,现下有机会,去城里转转,四处看一看。” “同行吧!”瑾瑜说着,看了看身旁的晏君复,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 “求之不得!”月熙霖抱拳道。 三人一同出了麒麟阁他们所住的住所。 瑾瑜对月熙霖出现在这里十分好奇,便开口问道:“柒枫你如今已经登基,为何看上去依旧这么清闲?你的属下啊仪仗队啊什么都在哪?你们东月的将士就这么放东月陛下一个人在北晏?他们心好大啊!” 月熙霖一笑而之:“现在虽比不得从前自由,但短暂脱身的法子,我依旧有几个的。现下好不容易得空,能够偷几日的闲,待回宫之后,便不再有像现在这样,三两友人相伴同游,闲暇悠哉的时光了!”月熙霖说着,往东月的方向望了望。 “我同沈兄一起快马加鞭先行赶来的,在瞿州城等几日东月的后续部队,而后汇合,一起回国都。林姑娘你以后再想见到我,可就难了!” “人各有命吧!不是每个人都像君复一样想得开,皇位都说不要就不要了,是吧?” 晏君复咳嗽了一声,没有回应。瑾瑜看到晏君复故作冷漠的脸,依旧撒着娇,挎着他的胳膊,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晏君复小声提醒道:“仪态,好歹注意一下仪态。你现在在外人眼里是个男子!” “反正我即便穿男装,扮男子也不像,何必管别人怎么看呢!还是你反悔,不打算娶我了?” 晏君复正准备呵斥,月熙霖便咳嗽了一下打断了窃窃私语的两个人:“二位!咳咳!在下尚未大婚,你们二人在我面前这样含情脉脉的,好歹考虑一下我这孑然一身人的感受吧!” 瑾瑜抱歉地讪笑了一下,晏君复反而收起了冷漠的表情,低头偷笑了一下,透着些许的幸灾乐祸。 月熙霖看到晏君复这样少有的表情,只能吹胡子瞪眼。 三人继续前行着。 “瑜儿,你想去东月游玩吗?”晏君复突然出声道。 瑾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是想,但是你想陪我去吗?” “咳,咳咳!”月熙霖继续咳嗽,但是瑾瑜和晏君复二人也不打算理会他。 “我若是不陪你的话,你还想同谁一道?” 二人相视一笑。此时的月熙霖才意识到自己和他们二人一同出门就是个错误。这两个人都是对他人视若无睹,丝毫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的人! 三人走到河边,看到了河边站的卫景和玉蘅正在交头接耳,月熙霖觉得自己更加多余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三人一走进,卫景和玉蘅便听到了声音,二人有些难为情地回过头来,冲三人行礼:“主上,公主,月公子。” “不要叫公主了,换个称呼吧?叫什么好呢——”瑾瑜自言自语道。 “以后便称呼瑜儿为夫人吧!”晏君复声音平淡,就像是在说我们等下一起吃碗小馄饨一样简单,但是听到的人表情各不相同。 瑾瑜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嘴上还是嫌弃道:“夫人显得我好老哦!” 卫景:“……” 玉蘅:“……”你明明求之不得了还扭捏个什么劲! 月熙霖:“……”冷不丁的又被塞了一把狗粮,好想回去睡觉。 直到远处卫章和尹风走近了,才稍微缓解了一些月熙霖的无地自容。 “不愿意便罢了,反正你封号还在,无论谁做皇帝你也还是公主,就让他们继续叫你公主吧!” “不不不——愿意,愿意!谁说我不愿意了!你们以后都叫我夫人!听到没有!谁敢叫错了,就等着吃鞭子吧!” 刚刚走近的卫章和尹风二人一脸的不解。 瑾瑜对着二人:“看什么看?大家一起吃馄饨?去不去?” “去!去!”二人赶忙回答道。 一行人,除了瑾瑜,每人身上均有一把佩剑,七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去了馄饨铺。老夫妻见到了,连忙出来招呼。 一人一碗馄饨,又要了两坛醉东亭,几道卤味,大家围坐在了一桌。 吃罢了馄饨,几个人一人一碗酒下肚,之前的拘束夜慢慢放开,肆意了起来。 “我能喝一点吗?今日开心!”瑾瑜小心翼翼地询问身旁的晏君复。 晏君复点了点头,并又拿了个碗,亲自为瑾瑜斟酒。瑾瑜以为晏君复只为自己斟一点便罢,但意外的是晏君复竟然也为她斟了满满的一碗。 “以前不让你喝酒是顾忌你的身体,现下知道你不会有大碍,只随你开心就好。只要别喝多了将别人认成我便可,否则我可是要生气的!” “怎么会!”瑾瑜嗔怪道,说罢便举起了面前的碗:“这一碗敬大家,感谢经历了这许多之后,大家都还能在一起!” “敬夫人!”剩下的人齐声道。月熙霖也附和着其他人的称呼,自己称呼完了还暗自笑笑。 瑾瑜白了月熙霖一眼。 “我们将要去东月了,东月陛下,还请你多照顾照顾大家!” 月熙霖的偷笑被逮了个正着,难为情的他将自己面前的酒碗斟满,自罚了一碗。 “别光顾着喝酒,也吃一些东西。”晏君复小声提醒道,并将卤牛肉夹了一块放到瑾瑜面前的小碗里。 “嗯。”瑾瑜点了点头,并将晏君复夹来的牛肉放入了口中。 “对了,卫景,你和玉蘅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办?”瑾瑜看着自己对面眉来眼去的两个人,突然出声问道。 正看着对方的卫景和玉蘅突然被点名,有一些脸红。 “听主上安排。”卫景小心翼翼地看着晏君复,回答道。 晏君复眼睛都没抬一下,继续帮瑾瑜夹着菜:“你们的人生大事,听我安排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听主上安排。”卫景小心翼翼地看着晏君复,回答道。 晏君复眼睛都没抬一下,继续帮瑾瑜夹着菜:“你们的人生大事,听我安排做什么?” “那听兄长的。”卫景又小声试探道,并冲卫章使着眼色。 卫章冷不丁地也被提到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尹风:“唉,可别,这不关我的事。虽说长兄为父,但父亲尚健在,也轮不到我管。” “那……” “那什么那!”瑾瑜看着卫景唯唯诺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玉蘅,你看卫景他一点担当都没有,自己的事情都做不了主,你还是不要嫁了给他了,我将来给你找更好的!” “不——不用了……”玉蘅慌忙拒绝,不敢看瑾瑜,只将自己面前的一碗酒匆忙饮下。 “哼,没出息!”瑾瑜心里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抻一抻卫景都不会吗?这么实诚以后可是会吃亏的呀! 玉蘅将自己面前的一碗酒饮下,脸已经涨红的卫景也顺势将自己面前的酒碗端了起来,咕咚咕咚两口,那碗便又见了底。而后卫景便又给二人将面前的酒碗斟满。 “阿蘅——”卫景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唤道。 “嗯?” “你想什么时候出嫁?如何出嫁?这事听你的吧!”卫景的声音如蚊子哼哼一般,若不是瑾瑜仔细听,便听不到了。 “都好,都好!”玉蘅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脸上却已经和卫景一样云霞飞红了。 晏君复见到二人如此害羞,连忙打了个圆场,对着瑾瑜道:“好了,你不要再闹了,让他们二人私下里自己商量!” “就是,你自己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尹风吃着桌子上的卤味,小声嘀咕道。 瑾瑜听到尹风又针对自己,气呼呼的道:“尹风你想吃鞭子了吧!” “哼!不想!但我说的也是事实!而且你不要老以权势迫人好嘛?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懂?” “就不!”瑾瑜说着,还往晏君复身边靠了靠,以眼神示意自己可是有人撑腰的人,瑾瑜鼻孔冲天的冲尹风示威,让尹风看着办。晏君复倒是不理会瑾瑜,在瑾瑜和尹风二人面前不表态。“再说,我年龄还小,急什么?” 尹风冷哼了一声:“你年龄小,主上年龄可不小了......”晏君复拿冷眼斜了尹风一眼,尹风才意识到主上在这里,不适合和瑾瑜斗嘴,忙忙闭上了嘴。 瑾瑜看了一眼身旁虽然没什么表情,但透着冷峻的晏君复,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好讨厌啊!我都说了我孑然一身,你们还在我面前大张旗鼓地商讨一对对的婚事!”月熙霖终于忍不住了,并对着卫章和尹风道:“来,喝酒!” 后者二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不自然地将自己面前的酒碗和月熙霖碰了碰。三人一同饮下。 夜深了,一行人都有些微醺,在瞿州城内走了走,便也回了麒麟阁,各自回房休息。 瑾瑜在内室的屏风后沐浴,晏君复便正襟危坐在屏风外的矮桌上看书。哗啦啦的水声和哗啦啦的翻书声在烛火的映衬下交相呼应。 不一会,瑾瑜身着寝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拿了一条宽大的毛巾便绕过屏风,走了出来,坐到了晏君复身旁。 晏君复看到人出来,微笑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书卷,很自觉地将瑾瑜手中的毛巾接过。瑾瑜也顺势坐下,晏君复将身旁人的脑袋轻轻地放到了自己的腿上,为她仔细地擦起了头发。 “有了以前的记忆也好,很多前世做过的事情,你这世都不曾做过呢,比如说你帮我擦干头发。” “做过,不经常而已,你印象不深罢了。” “是吗?” “嗯。”晏君复点了点头,手上动作没有停,继续仔细地擦拭着。矮桌旁立着烛台中不是有噼啪的火爆烛花的声音。 晏君复将瑾瑜头发上的水珠大体擦掉,而后手轻轻顺着发丝的走向,抚摸着瑾瑜发潮的青丝,用内力慢慢将其烘干。” “君复?” “嗯,怎么了?” “我们以后的生活你是怎么安排的?你在退位之前便已经谋划好了吧?” “没有什么计划,只是单知道你不喜欢宫里的生活罢了。以后。”晏君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慢声细语道,表情也很温和:“天涯海角,你没去过的,你想去的,我们随意走走便罢了。走累了,我们就回朝阳,或者回浩淼山庄,哪里都行。虽然我们在皇宫里长大,但我觉得那里你的回忆虽然最多,但也最不开心,不见得会多喜欢那里。我们以后所经历的每一天都会是将来的回忆,倒是不必执着于以前的那冰山一角而已。” “君复——” “嗯。” 瑾瑜听到了晏君复的回答,头继续靠在他的腿上,双臂环上了晏君复的腰。 “你说的对,倒是不必执着于以前的,之前是我有些狭隘了。那我们先随月熙霖去东月?” “嗯,我们先离开北晏,也好做出来姿态来让皇叔安心。过一段时日,等他登基了,政局稳固,朝堂重新换血,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之后,我们再回来。反正你虽然不做公主了,现在做阁主夫人,以后也是饿不着你的。”晏君复说着,也轻轻拍着搂着自己的瑾瑜的后背。 “那我们谁也不带了吧,这次连尹风都不带,就我们自己。反正现在我们也不需要别人保护了。” “也好。” “嘻嘻!”瑾瑜在晏君复腿上趴着,轻声地笑声如银铃般好听。 晏君复将轻拍着瑾瑜后背的手轻轻抚上瑾瑜的头,顺着瑾瑜一头垂散的青丝,滑下,而后又抬起手,反复地抚摸着。瑾瑜觉得很安心且舒适,在晏君复怀中渐渐睡着了。 晏君复看着怀中的人睡的安静踏实,低头轻笑了一下,而后将人轻轻打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内室的床塌之上。而后将瑾瑜洗浴的木盆抬到了屏风之外,让人轻手轻脚的进来换了水,沐浴之后才又重新踱步上了床塌。 床塌之上的瑾瑜早已进入了梦乡。睡的香甜,还不时地吧唧着嘴巴,仿佛在睡梦中也在吃什么美味一般。瑾瑜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身旁的热度和熟悉的气息,本能地便往旁边凑,将自己小小软软的身躯钻到了晏君复的怀中。鼻尖萦绕的都是晏君复周身的气味,瑾瑜安心不少,睡的更沉了。 晏君复摸了摸怀中人的脑袋,在她头顶轻轻落下一吻,才搂着身旁的人沉沉的睡去。 “你嫁给过别人,我也娶过别人,但幸好,我们没有真的错过了彼此。伊人在畔,繁花共赏。举世唯卿,夫复何求!” 第二日,瑾瑜在晏君复怀中醒来。日上三竿,晏君复却也没有起身,这倒是令瑾瑜有些意外。 瑾瑜张开朦胧的双眼,感受着周身的温暖,又朝晏君复的怀里钻了钻,将身旁的人又抱的紧了一些。 “你以后要起早一些!你若每日都这个时辰再起身,岂不耽误我练功?”头顶上低沉的声音传来,将瑾瑜下了一跳。 晏君复看到瑾瑜在自己怀里抖了一下,十分好笑:“怎么胆子还是那么小?” “你见过胆子大的金鱼吗?” “虽然胆子大的金鱼没怎么见过,但是爱吃鱼的金鱼,我也不曾见过!你吃自己同类的时候不会感到不舒服吗?” “哼!干嘛突然这样问,你这样问我,才会让我感到不自在。同类之间不能吃吗?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就算是鱼都可以吃鱼,变成了人怎么就不能吃鱼了?” “既然都成了人了,为何胆子还那么小,而且还畏寒?让他人替你担忧。” “哼,这不应该的嘛!你是我夫君,自然事事都要替我考虑,将我放在心上才是。” 晏君复轻声低笑了一下,又将一吻落在了瑾瑜的脑袋顶上,也将怀中的人环的更紧了。 二人片刻没有说话,只认真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存在,嗅着彼此的气息。沉默片刻,瑾瑜从晏君复怀中脱身而出,支起上半身,学着晏君复的样子,在晏君复的额头也吻了一下。 晏君复轻笑了一下,又将面前的人按在了自己的怀里,而后低头,含上了怀中人的唇。 唇齿相抵,瑾瑜心中满是沉甸甸的满足感。三世,一千五百年,终于换来了现在这一刻静谧的时光,二人毫无嫌隙地简单相拥相吻。 瑾瑜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下。晏君复感受到了瑾瑜面庞的湿润,移唇而上,一路吻到瑾瑜的眼角,用自己的唇将瑾瑜的眼泪擦干,而后,又将人搂的更紧了。 晏君复下巴抵着瑾瑜的头顶,低沉的声音如微风振箫般,十分好听:“以后时日还长,以前的事情,既然我都全部放下了,你如此放不下可怎么是好?嗯?” 瑾瑜摇了摇头:“会放下的,你给我一点时间。” 晏君复轻拍着瑾瑜的后背:“我们什么都没有,只剩了彼此和同彼此一起度过的时光。千年万年,都给你可好?但是你要保证能够放下才是。” “嗯嗯。”瑾瑜在晏君复怀中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如此便好。起身了,再不起身就不用吃早膳了,直接连同午膳一起吃了。” 瑾瑜应了一声,才从晏君复怀中起来。晏君复叫了一声,玉蘅应声从外面进来,将瑾瑜的衣服拿了进来,放到了床边,而后才退出去。 晏君复将玉蘅送进来的衣物一件件帮瑾瑜穿好,才起身下床去衣架上将自己的衣物拿下穿好。 二人洗漱完毕,玉蘅也将早饭又热了,送了进来。 瑾瑜看着面前的小笼包和鱼肉粥,轻轻的将身旁的晏君复的耳朵拉至自己的嘴边,悄声问道:“他们不知道吧?” 晏君复不明白瑾瑜话中所指,用眼神询问。 瑾瑜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鱼肉粥,晏君复这时才明白,便摇了摇头:“不知,如何敢让别人知道。我虽然不怕,但不代表别人也不怕!” “那你是怎么解释我忽然就从朝阳行宫消失一事的?” 晏君复不解地摇了摇头:“为何要同别人解释?谁敢问?” “你——这倒是……”瑾瑜对这个回答竟然无言以对。 “快吃饭,你若是不想喝粥,我帮你喝了就是了。” “谁说不想喝。玉蘅做的这个粥我可爱喝着呢!” 晏君复看着身旁的大鱼吃小鱼,虽然瑾瑜解释过了,但是自己怎么看,却还都透着诡异。看来是要跟玉蘅交代一声,瑾瑜吃鱼吃腻了,以后都不要做鱼吃了才好。 二人在瞿州城又等了十来日,月熙霖的东月将士才赶到瞿州和他汇合。如瑾瑜所提议的,二人将尹风,卫景,玉蘅,等人全部都留在了北晏,让他们该干嘛干嘛,该去哪去哪,只晏君复和瑾瑜二人随同月熙霖一同去了东月。 而建安城,晏辰的登基大典也如期举行了。 晏辰终于将红色的郡王爷服制脱下,一身黑金龙纹的龙袍加身,使他比以往显得更威严了。晏君清也一身明黄色的衣袍出现在了晏辰的登基大典之上。 登基大典之后,晏君清便从建安消失了。 在瞿州城和东月相交的晏月边境,晏君清匆匆赶来,在瑾瑜一行人准备过边境之前,拦住了她。 瑾瑜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晏君复,晏君复微微点了点头,瑾瑜才从马匹上跳了下来。 自瑾瑜恢复记忆后,这还是第一次再见到晏君清。前世,瑾瑜欠了晏君清许多许多,但这一世,瑾瑜终于不欠他什么了。 而孙公公的死,瑾瑜也并不打算归咎于晏君清的身上。 “你所来何事?”瑾瑜问到。 “我知你和皇兄要走,只是想来见你最后一面。我知道此生或许再无机会可以见面了,所以来看最后一眼。” “君清,保重。你将来会找到一个可以和你举案齐眉的妻子的。” “或许吧,但终究不是我所爱。” “找到了之后,一定要努力爱上她,不要辜负她。” “但愿吧!此一别,经年不见,也代我照顾好皇兄。你们在别国玩够了,记得回来北晏。” 晏君清见瑾瑜点了点头,才拉紧缰绳,掉转马头,扬长而去,从此再未回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瑾瑜看着晏君清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回过神来。此时晏君复也已经下马,踱步到了瑾瑜身旁。“各安天命,你不用担心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担心了?哼!”瑾瑜没有再理会晏君复,回过身。走到马队中,径直上了马。晏君复站在原地,看着瑾瑜的背影,摇了摇头。 月熙霖在远处的马车里,看着瑾瑜和晏君复已经处理好一切之后,挥了挥手,命令车队继续前行。 车队过了晏月边境,直朝着东月国都晋京而去。 刚过了边境两天,原本打算和月熙霖一路的瑾瑜忽然又变了主意。 “柒枫啊!你和你的东月将士先回去吧!我们二人走的慢,这么多人一同跟着我们,我们会影响你们的行程的。耽误了你的政事,就不好了。你还是先回去吧!等我们在其他城镇玩够了,再去晋京寻你嘛!” 月熙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心里想的却是“你确定你不是嫌我碍眼才要支走我的?” 瑾瑜和晏君复二人便和月熙霖分道扬镳了。 月熙霖的军队离去之后,余下的二人骑着一匹马,倒是也不急,慢慢的任由马儿在管道上散着步,走到哪算哪。有时候瑾瑜觉得坐的屁股痛了,也会下马来走走。 当时月熙霖要再给瑾瑜他们一匹马的,瑾瑜说什么都给拒绝了。只是可怜了那一匹马,驮着两个人,还有一堆东西。 青山绿水,晏君复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牵着瑾瑜,两人一马就这么傍水而行,两岸是夹道的青山,青山之上,是无尽的天蓝云淡。 行着行着,晏君复的脚步越来越缓。马儿也随着晏君复的节奏在河边吃起草,洇起水来。晏君复索性将马儿的绳子放开,让它在后面慢慢随意的跟着。 河道两旁,海棠和玉兰白红相间,簇拥着争奇斗艳,好不和谐。 “瑜儿——” “嗯?”瑾瑜将身边的人牵着自己的手高高的甩了起来,而后放下,如此反复,笑的更加烂漫了。晏君复在一旁看着,竟然晃了神。 “瑜儿——” “嗯!咱们今日是走不到城池了,就在这野外过夜可好?我们一会捕点猎物烤肉吃,运气好的话,就找个山洞。找不到的话,我们就披星而眠,可好?” “好!” 瑾瑜看晏君复答应了,更加开心了。“马儿你就在这里休息吧,一会再来寻你哈!” 瑾瑜说罢,拉着晏君复朝青山的方向,密林深处飞身而去。 “那样的地方可是打不到猎物的。”瑾瑜自言自语道。 “你想打到什么样的猎物?” 瑾瑜听到这句问话,果然停了下来,很认真的思考了半天,才道:“你怎么着不给我打一头老虎吗?鹿肉羊肉和野猪肉早就吃腻了,还没有吃过老虎肉!” 晏君复听罢便笑了,他勾了勾瑾瑜的鼻尖:“老虎若来了,我定然第一个跑,把你留下来喂老虎!” “哼,到时候指不定谁跑的快呢!” 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向前走着。聊着聊着,晏君复突然对瑾瑜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飞身而起将瑾瑜带到了树上。二人仔细聆听由远及近的蹄蹄声。晏君复手握住鹤唳的剑柄,做好了准备。 来的是一头黑角的羚羊,这种羚羊本就稀少,又多半生活在广袤的荒漠之中,连西漠的数量都不多,更不要说是北晏和东月了。瑾瑜盯着那羚羊的双眼已经放光,仿佛在看一盘珍馐一般。 晏君复看到了来的动物,倒是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剑柄。 他看了看身旁的人冒着金光的眼睛,虽然不忍心,却也还是小声道:“这种稀少的动物,吃了可惜,我们再猎捕别的吧!” 瑾瑜听到晏君复的话,眉头都皱做了一团,恋恋不舍道:“可是它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烤肉的味道,大抵是差不多的。一会我们猎一头野羊羔的肉,和这个比起来肉质和味道上也都差不多。再说这个这么一大头,我们也吃不完,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好吧。”瑾瑜虽然不情愿,但是晏君复若是不答应,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 二人眼睁睁地看着黑角羚羊在丛林中消失了,才从树上跳了下来。瑾瑜倒是倒是没有多想,只跟着晏君复深入丛林中,继续寻找其他的猎物了。 晏君复果然说话算话,帮瑾瑜猎了一头野生的小羊羔。 伴随着夕阳西下,晏君复和瑾瑜也回到了河边,一起在河边将羊羔杀了,内脏掏出,清洗干净。并将身上的肉片成不厚的肉块,串到了篾竹条上,挂在火的上方,熏了起来。羊羔的肉质鲜嫩,肥瘦相宜。 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繁星。月初,是见不到月亮的。 不一会儿,羊羔肉中便有油渗出表面,滴落下来。瑾瑜一边咽着自己的口水,一边仔细地将调料刷到了羊羔肉的表面,静静等待着。 又过了片刻,待晏君复拎起一条篾竹条,翻看了看,说道可以吃了,瑾瑜便迫不及待地从晏君复手中抢来他手中的肉串。 晏君复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就这么爱吃肉?” 瑾瑜顾不上看晏君复,低着头,嘴里嚼着羊羔肉,含含糊糊地说道:“可能上辈子是饿死的?也可能上辈子是老虎,这些都说不准!” “哈哈——哈哈哈哈——”晏君复爽朗地笑着,也从篝火架上拿下了一串肉串,自己吃了起来。 “可惜要是有酒就好了。瞿州的醉东亭,当真好喝!”瑾瑜两串肉下肚,总算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急迫了。吧唧着嘴,竟然还有心思提别的要求。 “荒郊野岭的,我上哪给你找酒去?你凑合着吃吧!想喝酒,去回到月熙霖的队伍里,那里有酒!” 瑾瑜扁了扁嘴:“哼!没有就没有!不喝了,继续吃肉!” 晏君复看着一旁气鼓鼓的瑾瑜,将水囊从马背上拿了下来,从清澈的河水中灌了满满一水囊的水,自己尝了一口,滋味甘甜,才将水拿回篝火旁,递给了瑾瑜。 “光吃肉,当心上火!” “嗯。”瑾瑜笑着接过了晏君复递来的水囊,大口饮下。晏君复怜爱地看着瑾瑜幼稚的动作,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够。 二人吃饱喝足之后,牵着马又回到了密林深处,寻一个晚上过夜的地。 晏君复下午和瑾瑜来狩猎的时候,便已经仔细观察过山石丛林的走势,野外经验丰富的他很快便带着瑾瑜寻到了一处山洞。瑾瑜留在山洞里,简单地清扫了一下,将马上的兽皮拿出来铺在了地上。晏君复也从外面捡了些干柴回来了。 二人又将火堆升起。火焰跳跃,瑾瑜借着火光将古琴取了出来,对着晏君复弹奏那一曲自己练习了好久好久的鸟鸣涧。 火光也仿佛在随着瑾瑜的琴声而张扬。瑾瑜的琴声里,勾勒出高山飞鸟,溪水潺潺,的和谐景象。一曲终了,晏君复终于稍稍赞赏了一番:“嗯,不错,这么多年了,你的琴艺终于能让人看到了进步了。也不枉我辛苦教了你那么久!” “这么两句就夸完了?我还以为你要如何称赞呢!而且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瑾瑜对晏君复给予的评价,非常的不乐意。她撇了撇嘴。 晏君复笑着将瑾瑜腿上的古琴接过,放到了自己的双腿之上。绿尾琴留在了北晏没有带来,就先用瑾瑜的这把将就一下吧! 一抬手,晏君复又弹奏了刚刚的那首鸟鸣涧。 虽说和瑾瑜刚刚弹奏的曲子相同,但灵魂却完全不同。若说瑾瑜是勾勒出了画面,那晏君复的曲子便是让人身临其境,就连山林中树叶的颤动都能够明显感受的到。 瑾瑜惊讶地听完了晏君复的曲子,反正自己怎么练也追不上他的,倒是没有再过多的纠结。她将古琴收好了,便拉着晏君复在兽皮上躺下,自己窝在他的怀中打算睡了。 晏君复任由瑾瑜摆弄,在瑾瑜钻入他怀中之后,又伸手开始轻拍瑾瑜的后背了。瑾瑜也像得到安抚一般,十分舒适。 夜色动人,虫飞虫鸣,篝火冉冉,二人却睁大着眼睛,谁都没有准备入睡的意思。只听着洞外的虫鸣,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许久之后,瑾瑜忽然从晏君复的怀中,坐了起来。 “怎么了?”晏君复不解地问道。 “睡不着!按理说白日赶路,应当很累才对,可是躺了那么久,都没有睡着!” “不要心急,将你的心思都清空,一会便睡着了。” “真的?” “嗯。我何时骗过你?” “我怎么觉得你平日里不少骗我?只不过日日都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别人看不出来罢了。其实你这道貌岸然的皮囊下面,是一副坏心肠才对!” “净胡言乱语!”晏君复嗔怪道,并将坐起来的人又拉回了自己的怀中,按着她躺下,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强迫她听着自己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瑾瑜数着晏君复的心跳,渐渐地入睡了。晏君复感受到了怀中人的呼吸逐渐均匀而绵长,知道她睡着了。他轻声笑了一下,吻了吻她的头顶,将瑾瑜在兽皮上放好,自己坐了起来。 晏君复轻手轻脚地将兽皮周围撒上了驱虫的药粉,而后又往火堆里填了一把柴,才走出了山洞。寻着下午那头黑角羚羊的踪迹找去。 晏君复走后不久,瑾瑜也醒来了。晏君复在身旁,她便能睡的很踏实,晏君复离开,她下意识地就会警戒心很强。还在困中的她坐起身来,向山洞四处张望了张望,没有看到晏君复的身影。原本朦胧的她便清醒了过来。 她绕过火堆,走出了山洞,仔细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晏君复的气息,瑾瑜确定了一个方向,并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丛林深处,瑾瑜终于找到了晏君复。但晏君复的对面,却还有一大一小另外两个人的身影。 树林幽暗,又没有月光。瑾瑜隐去自己的气息,轻轻地靠近。待靠近之后,才借着星光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陈玉蘅!”瑾瑜不由自主地便喊了出来。正在交谈的二人也应声向瑾瑜所站的地方看去。 瑾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前情敌偷偷摸摸的见面,她现在内心的愤怒值可想而知。她此时只有被背叛的满腔的怒火和酸涩之感,也不听晏君复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径直走过晏君复身旁,抽起晏君复的鹤唳便向白雨袭击而去。 瑾瑜的身型之快,晏君复根本来不及阻拦。而在现在的白雨,昔日的陈钰堂印象里,瑾瑜一向身体不太好,突然向她袭来,白雨也没有来得及反应。 白雨身旁的尹川倒是反应极快,立马将自己的佩剑挡在了白雨的面前,挡住了瑾瑜的剑。 此时的晏君复才回过神来,他一把将瑾瑜拉回自己的身旁,从瑾瑜手中将鹤唳夺了下来,插回了自己的腰间。 “晏君复,你竟然帮她!还有川儿,你也帮她!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姑姑了!” 晏君复将身旁的人拉着离自己更近了一些,摸了摸她带着露气,冰凉的外衫,将眼前的人衣衫裹的紧了些。晏君复无奈道:“你冷静一点,川儿帮自己的娘亲有什么不对?” “那你呢!连你都帮她!你让我怎么冷静!” “我何时帮过她了?是你一冲过来便开始动手了。我不过想让你冷静一些而已!” “你!”瑾瑜气冲冲地打落了晏君复放在自己肩膀之上的双手。 晏君复看着气鼓鼓地瑾瑜,更加无奈了。 “我真的没帮她!我只是偶然看到了黑角羚羊,想到了川儿在与西漠交战之时,意外得到了一只,所以前来看看是不是川儿。” “你就是有预谋的,要么为何一定要等到我入睡?” 晏君复现在才觉得自己趁着夜色出来就是个错误,这下是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陈钰堂在这里倒是最不明就里的一个人。她仔细回想了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虽然和长公主关系不怎么好,但是也没有到一见面便要喊打喊杀的地步吧? “瑜儿姑姑,你别怪君复叔叔了,是我和娘亲偷偷跟着你们来的,爹爹和君复叔叔都不知道。”尹川走到了瑾瑜面前,轻轻拉扯着瑾瑜的衣角,如同以前一样撒着娇。 “我不是你姑姑!”瑾瑜将自己的衣角从尹川的手里扯了回来。她还在生尹川的气。虽然尹川帮自己的娘亲并没有什么不对,但瑾瑜下意识还是觉得自己和尹川更亲一些,白雨就是个外人。 “你确实不是我的姑姑。”尹川瞪大了两个眼睛看着瑾瑜。 瑾瑜听到这话,便更生气了!自己不过是气话罢了,这有了娘,便再也真的不认姑姑了吗? 瑾瑜正气着,便听到了尹川轻声说了一句:“是姨娘才对!”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确实不是我的姑姑。”尹川瞪大了两个眼睛看着瑾瑜。 瑾瑜听到这话,便更生气了!自己不过是气话罢了,但这厢的尹川,有了娘亲,便真的再也不认姑姑了吗? 瑾瑜正气着,便听到了尹川轻声说了一句:“是姨娘才对!” “什么姨娘?”瑾瑜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尹川,想在尹川的脸上寻找一个答案。 尹川看了看自己的娘亲,转头又看向了晏君复。瑾瑜也突然想起来彼时自己询问尹川的去向之时,晏君复曾经的欲言又止,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晏君复。 晏君复无奈,小声对瑾瑜说道:“我们先回落脚的山洞,让白雨慢慢地讲给你听,可好?” “嗯。”瑾瑜点了点头,乖巧地跟随在晏君复的身后,二人一同往瑾瑜和晏君复下榻的山洞走去。白雨也和尹川对望了一下,而后跟了上去。 昔日,瑾瑜的母亲林白氏尚年轻,那时刚嫁到北晏没几年,也还没有怀上瑾瑜。彼时林白氏曾经到过南星和北晏的边境,也就是在那里,偶然碰到逃难出来的苟婆婆和玉蘅,并将她们救下来,带回了北晏。 而瑾瑜的母亲之所以会去南北边境,是因为林白氏本就是南星白家的嫡女。 多年前,林白氏尚在闺阁,曾偶遇南下游历的林中鹤。林中鹤身负长剑,白衣翩飞,英姿飒爽,令林白氏对其一见倾心。 但是白家是南星的百年大家,规矩极其重。尤其是白家的很多咒术和毒蛊之术的修习,都需要极其纯净的血脉。所以为了保证血脉的纯净,白家嫡传血脉,是不允许同外族通婚的。更何况林中鹤不仅是外族,而且是别国的人。 林白氏知晓自己和林中鹤的前途渺茫,而自己又爱极了他,林白氏便偷偷从宗庙**奉的族谱里,划去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和林中鹤私奔,回了北晏。 林白氏初来北晏的几年里,一直都不敢回南星。但是几年过去了,白家当时的家主,即林白氏的父亲,亦是白雨的祖父,实在思念爱女,再加上林白氏的母亲一直在父亲耳边唠叨这爱女以前的点点滴滴。二老年龄渐大,林白氏的父亲便原谅了她,并承认了林中鹤的女婿身份。双方偶尔互通书信,白父也嘱咐林中鹤照顾好其女儿。 林白氏私奔一事,在当时的南星,闹的很大。白家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流言蜚语镇压了下来。但在北晏,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那次救苟婆婆母女的时候,便是林白氏自私奔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林中鹤一起回娘家。而当时林白氏和林中鹤一起回娘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多年来林白氏都未曾有孕,这很可能和自己当年修习过的一门禁术有关,林白氏此次携林中鹤回娘家,便是寻求一种解决的办法。林白氏爱极了自己的丈夫,自然希望能为林家传承香火。 当时就连苟婆婆母女也并不知道林白氏的身份,林白氏自己也并未对任何人吐露过。 白雨和白黎自敏川王处获救之后,曾回到南星,想继续寻找失散的家人。曾经听说了这个所谓的姑姑,而后又意外在族谱中看到了这个被划掉的名字。二人便一路追查了下来,并且兄妹二人再次冒险,回到了北晏,想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姑姑。 而虽然查到了林白氏,可林家灭门多年,这条线索便从此断了。白雨和白黎心灰意冷,但却在南北边境的战场之上意外碰到了尹风和尹川。 彼时,南星西漠联军出兵北晏之前,晏君复和晏辰尚处在交战状态。 一役结束,尹风随着卫章在金州城池内检查士兵的伤亡情况。完毕之后,二人带着尹川在城内闲逛。金州富庶繁华,但战时的金州却是一片萧瑟。街上的人并不多,而白雨和白黎为了赚取路费,在金州街头卖包子。 血脉使然,尹风对白雨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尹川却从第一眼见到了白雨便觉得面善。他拉了拉尹风的衣角,让尹风看去,尹风才看清楚了自己孩子的娘亲。 尹川长得和白雨身旁的白黎十分相似,待尹川走近之后,白黎和尹川互相对望了一下,觉得有些蹊跷。陈家已灭,南北战争也已爆发,尹风倒是没有再隐瞒下去,很坦然地为白雨解了惑,尹川确实是白雨的孩子。 知道真相的白雨说服了自己很久才接受了多年前的事实。当她初次知道自己的孩子尚在人间,又惊又喜。待缓过神来,看到这个七八岁的肉团子,腰间别着一把剑,表情一本正经,更是说不出的欣喜。 白雨抱着尹川喜极而泣,尹川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有娘亲的感觉。 尹风看了看身旁的卫章,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自己虽然和白雨有这个孩子,但是二人并未认识,也不相熟,只是时事弄人的无奈之举而已。现在孩子活着,大家也都活的好好的,若白雨兄妹二人实在过不下去了,自己可以帮衬一把,但是自己决计不会负什么责任的。 白雨虽然很难过,但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自己早已经不再执着当初宫里的事情了。好在自己的孩子还在,虽然多年未见,但是自己的孩子跟着亲生父亲在一起,而且被教养的如此之好,白雨心中对晏君复最后的那一点恨也逐渐熄灭了。 白雨看了看尹风和卫章,卫章自己自然是认识的。 她拉着尹川的手,舍不得放开:“我想让川儿和我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可以吗?” 尹风看了看白雨,回答的很冷漠:“这个我做不了主,得看川儿自己的意思。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既然已经回到了南星,为何还要冒险前来北晏?” “我来寻找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不是满门都灭了吗?”尹风对白雨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我意外发现我的嫡亲姑姑多年前曾经嫁往北晏,还以为我可以寻得到,但是我的姑姑也在十六年前,跟着夫家一起,满门抄斩了,连尸首都不知道在哪。现在才真的是满门俱灭了。” 尹风一听十六年前和满门抄斩这几个字,敏感的他便觉察到了什么:“哦?满门抄斩?你知道你姑姑的夫家姓什么吗?因何事被抄斩?” “姑姑的夫家姓林,夫君是前户部尚书林中鹤,因贪赃枉法被抄斩!” 尹风和卫章听到这个答案,显然是十分震惊的。他们二人当然都知道白雨所说的姑姑便是瑾瑜的母亲,林白氏。而白雨所描述的这些,和他们所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对得上。 二人震惊地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私自将白雨放走。二人便安排白雨在客栈里住了下来,由麒麟阁的部下看守着。 不过尹风也知道,川儿在这里,白雨是不会走的。 尹风立马用云雀传书,将白雨所说的回报给了晏君复,晏君复知道之后也十分的震惊。他命尹风在南边将这件事情查清楚。而尹川也自告奋勇,愿意跟随母亲南下。 “川儿,你若是想去,为父不拦着你。你虽聪颖,武功学的很快,但毕竟涉世未深,年龄也很小,见的少所以有些单纯。记得凡事多长个心眼,若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发信号让麒麟阁的兄弟们帮你。还有,记得日日用云雀传书给为父。明白了吗?” “嗯嗯。”尹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父亲的指令十分的清楚明白,也表示自己会将有关瑜儿姑姑的事情都调查清楚。 尹川便随着白雨白黎兄妹重回了南星,到了白家老宅,尹川亲眼见到了白家祠堂里的族谱,确认了林白氏的名字,生辰八字,并且一路追查,询问了很多曾经白家幸存的老奴仆,绘制了白家曾经出走的嫡女的画像。 经过多方查证,已经能够明确证实白雨所说的姑母,确实是瑾瑜的母亲。 彼时晏君复也还不能十分确定,便没有告诉瑾瑜。后来尹川确定之后,便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路北上,白黎的身体已经经不住继续折腾了,便留在了南星。 白雨和尹川此次前来寻找瑾瑜,是想求瑾瑜,可以救白黎一命。 “救命?我如何救?我一不懂医,二不懂毒蛊之术,纵使继承了一身白家的血脉,还被自己的外公说是不纯净的,如何能救?”瑾瑜本就对林家,白家都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情,自己不过是占据了一个白家小孩子的身躯罢了。况且瑾瑜本身就对白雨颇多的敌意,她当然不想帮她了。 白雨虽然不明白瑾瑜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若是是吃醋也说不通,自己虽然有晏君复的妾名,但却从来都没有过夫妻之实,若论起来,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吗?为何瑾瑜每每见到自己便是怨气冲天的样子? 但现在救人要紧,也容不得白雨想法太多。 白雨迈着莲花步子走到了在兽皮垫上坐的很随意的瑾瑜面前,双膝跪下,长长地磕了个头。 “只求公主能够救兄长一命,白雨愿为公主心甘情愿当牛做马,只要公主提出来,白雨什么都能答应!” 此时瑾瑜也震惊了,不论怎么说,白雨毕竟是自己的姐姐,这样让姐姐对自己下跪请求确实不太好。而且瑾瑜自己只是有些看不惯白雨而已,也不是真的就不打算救的,只是想刁难刁难她。 瑾瑜有些尴尬,求助似地看着身旁的晏君复。 晏君复给尹川使了个眼色,聪颖的尹川将自己的母亲从地上扶了起来。而后晏君复看了看因为心虚而偃旗息鼓的瑾瑜,道:“瑜儿确实不会医,她需要如何施救?还请告知。” “只需要公主的几滴血即可。公主的母亲和我兄妹二人的父亲也是孪生兄妹,但资质相当,一时难分高下。公主的母亲当年修习了南星其他门派的禁术,打破了白家近百年来的孪生兄妹此消彼长的联系和禁锢。但百年来也只有父亲和公主的母亲这一例。白雨曾经也研读过这门禁术,因着我兄妹二人和当年姑母的情况不同,所以一直未能成功。但我却在研习之中寻到了别的办法制药,药引是姑母的血液。但姑母已经仙去,亲生骨肉血脉相连,其血液的效用也是可以的。只是,只是需要公主和我前往南星。” 晏君复听罢,表示已经清楚,而后吩咐道:“你先带着川儿回去吧,我们考虑两日。两日之后,我会将结果告知川儿,你只要耐心的等便可。”晏君复说完了,便冲尹川又使了个眼色。 尹川拉了拉恋恋不舍地看着瑾瑜的白雨的衣角,软软糯糯的声音道:“娘,我们先走吧!” 白雨虽然不甘愿,但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恋恋不舍地看了瑾瑜和晏君复几眼,才带着尹川,离开了山洞,在附近寻了个山洞住了下来。 二人已经走远之后,晏君复才问瑾瑜:“你想如何?” 瑾瑜扁扁嘴:“我知道你让他们等两日,便已经是在给我台阶下了。你希望我去救白黎的,是吗?” “确实,你虽然待他们不友善,但那也毕竟是你今生所剩无几的亲人了。前一世你虽然只是用了林氏的小女孩的身体,借尸还魂罢了,但这一世,你是真真切切的林白氏的骨肉。他们,也是你真正的亲人。” “哼!我认定的亲人一直都只有你一个,没别人!” “你啊——”晏君复也知道瑾瑜嘴硬心软的,最后肯定会答应的,也不准备多劝了,只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而后又将人圈回了自己的怀里。 “哼!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大半夜偷偷摸摸地出去见别的女人!你看我怎么惩罚你?” 晏君复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只将人搂的更紧了,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低声问道:“如何惩罚?” 瑾瑜看着晏君复不以为意,更加气鼓鼓了。她正准备再说话,便又听到晏君复说:“过两日就要转道南下了,你这两日想怎么玩?” 瑾瑜听到这话,也忘了自己还在生气的事情,便说道:“不用过两日了,我们明日便启程南下吧,反正两日的时间,也什么都玩不了,不如我们先把南星的事情了结,再重新回东月去晋京寻柒枫,如何?” “好,听你的安排!” “哼,你也就嘴上说说,不论什么事,还不都是我听你的?哼!” 晏君复听着瑾瑜气鼓鼓地吐槽,安抚似地用自己的大手掌摸了摸她的头顶,为她顺顺气。手心里的小人,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夜无话。 虽然尹川大致能够猜想的到晏君复的赞同的意思,但是在第二日的一大早,尹川便收到了晏君复的信号,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急急忙忙地迈着小短腿,从山洞外寻来自己正在为他摘果子来填肚子的娘亲,拉着她便来到了晏君复和瑾瑜所居住的山洞外。 清晨,金色朝阳透过丛林的点点光线投到了山洞前的空地上,鸟鸣声也络绎不绝。 晏君复正在洞外舞动着自己的鹤唳。虽然是练剑,但晏君复的鹤唳剑气所指,所带起的风势将自己包围成了一个气圈,使得别人感受到压力,很难靠近。 尹川河白雨没有上千打扰他,而是一起安静地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等待着。 片刻,瑾瑜也从山洞里出来了。 瑾瑜看了看正在练剑的晏君复,笑着将尹川招来:“川儿,你去,让你叔父指导一下你的剑法,看看你最近有没有什么进步!” 而后瑾瑜往尹川旁边所站的白雨望了望,倒是没有对她说什么。 尹川笑着对瑾瑜应了一声,而后便将腰间的剑抽身而出,飞身而起,闯入了晏君复的气墙之内。 晏君复自尹川到来之后,收敛了自己剑锋中的戾气,剑法中温和之气和指导的意味陡然变多。 瑾瑜绕过了切磋的二人,走到了白雨身边。白雨下意识地便要行礼。 “算了,宫外,而且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何况,我也要叫你一声表姐,不是吗?”瑾瑜将面前的白雨扶起,态度也终于温和了许多,最起码没有再刁难她,语气也十分的中肯。 白雨也大起了胆子,将自己早晨为川儿摘得的还没有来得及给他吃的果子,从袖袋中拿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到了瑾瑜的面前。 瑾瑜看着面前红的,黄的果子,看上去就很水灵香甜,便接了过去。瑾瑜刚想用袖子擦擦便吃,又往晏君复的方向望了望,想起来他时常教导自己果子一定要洗过才能吃。瑾瑜扁了扁嘴,带着白雨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瀑布,用小瀑布积流的溪水,将果子清洗干净,而后和白雨一人一个分食了起来。 瑾瑜一大口咬下,果子果然香甜多汁,可以充饥,又能解渴。 “哪里采的?我们一会也给川儿和君复摘几个去!”瑾瑜笑着说道。 白雨见瑾瑜对她放下了戒心,不再那么有敌意了,也逐渐心安了下来。 她连忙回答道:“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地方,有几棵果树。虽然现在的季节大部分果子都还没有熟,但我看还是有一少部分熟了的。这几个人是够吃的。” 瑾瑜顺着白雨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白雨也在后面连忙跟上了。 走着走着,离山洞更远了些,瑾瑜忽然停了下来。她回过身来,却不复刚刚的温和之态了。她面色微冷,对着白雨道:“我答应帮你,并非顾忌着什么亲情。你应当知道,我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并没有抚养我一日便追随父亲而去了,所以我对她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情怀。我决定帮你唯一的原因便是君复想要我这么做。这一点,你要搞清楚,不要拿什么亲情啊血脉啊之类的束缚我,明白吗?” 白雨听后,没有丝毫意外,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而后瑾瑜又道:“还有一点,你离君复远一些,下次再让我见到你和他单独见面,我手上的剑也不是吃素的!”瑾瑜说罢,双指化作剑指,一道剑气便从瑾瑜两指之间贯出,将远处的树干上刺穿了一个薄薄的洞出来。 无形的剑气化作有形,瑾瑜的武功竟如此高深莫测了!白雨感叹着,纵使苦练了这么多年,她也并不是瑾瑜的对手。 瑾瑜在内心里窃喜了一下,障眼法罢了,小把戏而已,但面上依旧装作凶狠的样子。 白雨点了点头:“公主放心,我对陛下本就无意,以前只是耽于夫妻之情,现在明白了,我们连夫妻也不是,就更不会有旁的心思了。再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只有我的兄长,只希望他能够痊愈,活下去,此生便别无他求了。” “你知道就好。”瑾瑜顿了顿,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她又道:“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公主了,也不要再行礼了。以前的生活,我已经彻底告别了。你就叫我瑾瑜吧,你是我表姐,唤我的名字也是应该的。只要你离君复远一些,我还是乐意认你这个表姐的。还有,你也不要唤君复陛下了,你应该早听说了他退位一事了。你叫他晏公子或者阁主都好。你要是喜欢,叫妹夫我也不介意。”后面半句话,瑾瑜半开玩笑,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瑾瑜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看白雨的态度良好,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刁难的,便放下了自己的戒备,和白雨一起行至了白雨所说的那片长有果子的林子,一同摘起了果子来。 二人再回去的时候,晏君复和尹川已经练完了剑,并且二人已经将汗液在溪水边擦洗干净。晏君复也将行装都放在马上安置好了。 瑾瑜欢天喜地地将洗干净的果子拿给晏君复,此时的瑾瑜笑容动作都很活泼,和刚刚威胁白雨时戾气深重,十分凶狠的瑾瑜简直判若两人。 白雨不敢说什么,晏君复心里也明白得很,懒得拆穿她。 他只接过瑾瑜递来的果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尹川也从白雨那里拿到了自己垂涎已久的果子。 瑾瑜便又跑去和尹川抢着玩了。现在瑾瑜的身体恢复,以前练过的武功也记了起来,加之有妖力这一点算是给自己开了外挂,也不见得对上尹川就会输。瑾瑜难得赢得了川儿,自己开心的只顾着笑。她笑够了,才将手里的果子还给了脸已经气鼓鼓地如同包子一般的川儿。 晏君复看着她如此胡闹,将人拉着过来,抱到了马上,而后自己也飞身上马,扬鞭策马,驶出了丛林。 四人两马向南行去,度过东南边境,直接向南星国都闵夏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四人两马向南行去,渡过东南边境,直接向南星国都闵夏而去。十余日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闵夏。 白家老宅坐落于闵夏城繁华的中心地带,况且现在正值初夏,虽然北边一些的地方早晚还有丝丝寒意,但闵夏地处南方,气温早与北晏,东月的盛夏气温相差无几了。 但白家老宅的萧瑟却使自身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白雨初带一行人来到白家老宅的门口,瑾瑜便感受到了阵阵的凉风。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晏君复见了,将瑾瑜的手握紧。瑾瑜才感觉了温和了一些。 一行人从正门进去。门框,门廊,很多地方都生了蜘蛛网。那些蜘蛛也不怕人,堂而皇之的在结网。这些比瑾瑜以前见过的蜘蛛大很多,只身体便有拳头大小,且透着幽绿色或者幽紫色的光,令人十分瘆得慌。 “你们不必害怕,那是我留下来保护兄长的。”白雨见到瑾瑜表情有些不自在,连忙解释道。 而后一行人继续往里走,穿过花厅,来到了正院。此时白黎正在院子里的一个榻上半躺着晒太阳,手中还拿了本书,正在阅读着。 他听到了脚步声,连忙颤颤巍巍地从塌子上起身。白黎的个子不矮,在地处偏南,人们骨架大都较小的南方已经算是很高的了。但白黎十分清瘦,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丝丝肉。他颧骨很高,眼眶也很大。皮肤十分白皙,基本可以看得到皮下的血管。 白黎一看到自己的妹妹回来,自然是十分兴奋的。而后又看到了妹妹身后的人,露出了十分疑惑的表情。白黎虽没有见过这些人,但是他见过晏辰,而晏君复和晏辰的长相,至少有五分相似。 白雨连忙介绍,并让白黎行礼。 “病中的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虚礼?白黎哥哥,我是你的表妹,你唤我瑾瑜就好,我们此行,是帮你治病的!”瑾瑜笑逐言开地走到白黎面前,示意白雨将白黎搀扶回塌子上。 白黎倒是不肯依:“请问这位是?”白黎看向晏君复。 “这位是我夫君!”瑾瑜抢先回答道,并且走到了晏君复的身旁,将他的胳膊挽起。 晏君复对着白黎一拱手道:“在下晏君复。” “晏......?北晏先帝?”白黎自己叨咕着,但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误,一时有些尴尬。晏君复是退位,但并未仙去,白黎也不知道改如何称呼。 “兄长?”白雨嗔怪着,怪他不该纠结于那些事情,以免惹恼了晏君复。 晏君复倒是像没有听到一般,转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开始施救?需要瑜儿如何做?” 白雨此时也走到了白黎面前,将他的手腕抬起,为他仔细地把脉,而后道:“今日不行,兄长的状态不是很平稳,需要喝两副药,最迟后日,便可以开始治疗了。治疗之时需要分别取一滴长公主空腹时的指尖,耳后的血液,每日清晨一次,连续三天即可。” 瑾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那你去开药方吧,一会我们带着川儿去取药,就当是游玩了。你留下来照顾你兄长吧,想必你们多日未见,还有很多话要说。” 瑾瑜说着,冲尹川招了招手,尹川便应了瑾瑜,朝着瑾瑜走去,先带瑾瑜去他们下榻的屋子了。 瑾瑜将自己的东西放下,看了看荒凉的屋子和院落,也不对这里的条件抱什么希望。白家目前的情况,还能有完整的屋子给她住她便已经知足了。 瑾瑜坐下稍微休息了一下,白雨便拿着药方前来了。 白雨看了看杂乱的院子,徒徒的四壁,觉得有些抱歉,瑾瑜倒是一笑了之,牵着尹川便出门去了。晏君复自然跟在了这蹦跶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身后。 到了街上,瑾瑜先在尹川的带路之下去了药铺抓药,而后便和晏君复在集市上闲逛。 南星连年涝灾不断,生产力低下,都城闵夏并不繁华,再加上最近刚打过仗,国都都曾被东月占去了,现在虽然归还了,但人烟和建安相比,算是十分稀少了。 总共没有很多摊位和商铺,瑾瑜很快便逛完了,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她买了一些日用品,帮白雨和白黎也买了一份。而后买了一大包的包子,算是五个人晚上的晚饭了。 三人提了很多东西回了白家老宅,白雨已经又把给瑾瑜和晏君复住的屋子打扫了一遍了。瑾瑜欢天喜地的将买来的东西分了,又让尹川将药和给他们买到包子送去了,自己便拉着晏君复二人打算休息了。 三日后,在白雨悉心的调理之下,白黎状况稳定,已经可以接受治疗了。 一大清早,瑾瑜便空腹由白雨取了血,而后一连三日,均是如此。 又是三日之后,白雨谢过了瑾瑜,说道白黎的治疗进展顺利,主要治疗均已结束,之后再服用半个月的寻常药物,便可痊愈了。 瑾瑜完成了任务,也没有什么非留下来不可的理由了。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之后,二人便牵着马,没有道别,只留了一封书信,离开了白家老宅。与书信一起,瑾瑜和晏君复还留了一些银两,说是川儿正在长身体,让他多吃点好的。待白黎病好了,让他们一起北上,去投奔尹风。 尹风虽然也动过这个念头,但毕竟白雨身份特殊,自己不敢随意做主。虽然尹风不大愿意见到白雨,但是为了尹川考虑,还是将白雨兄妹二人接到北晏生活比较好。 闵夏城外,瑾瑜晏君复二人依旧同乘一骑。和来南星的时候不同,二人并未扬鞭策马,而是任由马儿缓慢地自由散步。二人也乐呵呵地,一面欣赏着自然风光,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我们先在南星游玩些日子,还是直接去东月?” “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有什么好游玩的,这阴森恐怖又萧瑟的地方,我是再也不愿意来了。” “嘘。你竟如此堂而皇之地批判别人的国家,不怕别人听到了不高兴?声音稍微小一些!” “哼,听到便听到了,不服气来打一架哇!别说这南星,恐怕这四国里,打得赢的你的人,恐怕也寥寥无几吧!我才不怕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半月之后,二人终于又重新进入了东月境内。 草长莺飞的季节,瑾瑜和晏君复正好行至了一片芦苇湿地里。 湿地的水只有及膝深,伸出的芦苇却有一人多高。晏君复身材高大,在竹排上站直了,也仅仅能露出来一个脑袋顶。茂密的芦苇丛直接把瑾瑜隐藏了起来。湿地一望无际,苇丛茫茫无边。此时正值日落,余晖给苇丛镀上了一层金色。苇穗随清风飘摆。 晏君复站在排尾,撑着竹篙,使得竹排得以在苇丛中推出一条水道来前进。瑾瑜坐在竹排的中央,抱着那把从卧佛寺里得来的古琴,弹奏着《蒹葭》,并随着曲调,轻声吟唱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曲终了,晏君复将竹篙放到了竹排之上,走到了瑾瑜身后。 晏君复在瑾瑜斜后方的地方坐了下来,对着面前的人道:“这首蒹葭是古人吟诵求而不得的,如今夕阳正美,伊人在畔,你倒是会挑曲子,弹奏如此忧伤的曲子来坏我的兴致!” 瑾瑜一脸淡然地半回头,斜着眼睛看着侧后方的人:“难道这曲子不好听吗?” “好听!”晏君复无奈地笑笑,他看着瑾瑜的侧脸,一束光晕正好投在了瑾瑜的侧脸之上,将瑾瑜侧面的轮廓勾勒地更加完美了。被尚在襁褓中的瑾瑜捉弄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面前的人却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样子了。捉弄她,作威作福和狐假虎威的个性倒是丝毫没有变。 瑾瑜见晏君复笑了,自己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逆着光显得瑾瑜的笑容更加好看了。 晏君复看呆了,忽然从背后拥上了瑾瑜,没有说话,只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静默着让竹排顺着水流缓缓前行。瑾瑜也将自己的头靠在了晏君复的胸膛之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闻着他的身上的气息,莫名的心安。一道暖流流向心田。 瑾瑜慢慢抬起头来,侧着上半身,双手扒着晏君复的后颈,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印在了晏君复的下巴之上。而后用自己的鼻尖和晏君复的鼻尖相抵,还左右,蹭了蹭,而后又笑了起来。 美景在畔,美人在怀,晏君复也经不起这样的挑逗了。他将瑾瑜的下巴抬起,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而后是双颊,鼻尖,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将自己的唇移到了瑾瑜的唇上。 吮吸着瑾瑜口中的香甜,晏君复尤嫌不足,将自己的舌头也卷进了瑾瑜的口中,将瑾瑜的气息尽数卷走。 二人一路走来,一世将酸甜苦辣含泪咽下,一世两颗灵魂近在咫尺却浑然不知只能苦苦的等待,但好在这一世终究苦尽甘来,能够相守相伴。 终于在瑾瑜有些透不过气的时候,晏君复松开了她的口,而后吻上了她的耳垂,而后是脖子。 “瑜儿——”晏君复轻轻地唤着怀中人的名字,沉迷在其中不能自拔。 瑾瑜也本能地回应着,回应着晏君复对她的纵容,回应着他对自己的不离不弃,回应着他用生命诠释的那一句爱。 月影东梢,二人的领口都有些散乱,喘着粗气相依偎,依旧瑾瑜在前,晏君复在后,瑾瑜靠在了晏君复的怀中,晏君复用双臂环着前面的人,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好似怕她会丢了一般,紧紧护在了怀里。 瑾瑜抬头,看着深蓝的夜空,一轮弯月挂在东方,西方的天也缀满了繁星。刚刚的深吻依旧令她意犹未尽,她轻声笑着。 “你想起来何事了?竟笑的这么开心。”晏君复低沉的声音在瑾瑜头顶响起。 “我在想,我将你拐出来游玩,留尹风一个人在北晏受苦,他指不定现在正如何骂我呢。” “你靠在我怀中,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看来回去之后,尹风的性命也不必留了。” “哈哈!你舍得杀他才怪!”瑾瑜大笑着,笑声传出天际。 此时千里之外的浩淼山庄中的尹风,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喷嚏。对面的卫章问道怎么了,他只道:“夏天花多,兴许花粉不小心吸进了鼻子里吧!没事,来我们继续喝!”说罢,又将自己怀中的酒坛往卫章面前推了推,卫章也将自己的酒坛和尹风的一碰,二人仰头继续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瑾瑜和晏君复二人在东月境内玩了个遍,不仅重走了云天山之路,又去了云仙镇,还沿着东月的海岸线,寻了一户有竹屋的人家,住了几天。 上山打猎,下海捕蟹,二人世界过的不亦乐乎。最后实在是被月熙霖的飞鸟传书烦的不行了,才决定启程去了晋京。 “你们说走的慢,但也没说会晚半年啊!朕都不知道,这东月的国境何时变得这么大了,那一小段路竟然半年都走不回京!” 晏君复将茶杯中的茶慢慢咽下,倒是不紧不慢道:“不过是耽于你东月的美景,多玩了几日而已,你反正也看着我们二人在你面前恩恩爱爱碍你的眼,我们不进京,不正好让你眼不见为净了吗?” 月熙霖算是明白了,晏君复跟着瑾瑜在一起久了,好的没学到,瑾瑜身上的无赖劲简直被他学了个十足。晏君复刚刚的一番话,月熙霖完全可以脑补如果是瑾瑜站在他面前的话,会以什么样作威作福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和口气说出来。 “哼!你以为我愿意找你回来吗?你千隐麒麟阁的部下日日传书来问我要人,你说你游玩就游玩,为何不回大家的信件?你一直不回信件,尹风他们都要急疯了。我要是再找不到你的话,恐怕你麒麟阁的兄弟就要杀来我东月了!” 晏君复斜了一眼近乎暴走模式的月熙霖,又将茶壶举起,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这个主意不错?” 月熙霖愣了:“什么主意?”他刚刚有说什么吗? “在东月开千隐麒麟阁的分舵。”晏君复将茶杯放了下来,而后一甩衣袍,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栈的包厢。穿过走廊,迈入大堂。 第一百二十章(完结) “在东月开千隐麒麟阁的分舵。”晏君复将茶杯放了下来,而后一甩衣袍,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栈的包厢。穿过走廊,迈入大堂。 月熙霖还未反应过来,晏君复就已经不见了,他只能追出去,在他的身后高声喊着,只怕他听不到一般,还用上了内力:“记得给你的部下们回信!” 月熙霖喊完了这句话,也整理了一下衣袖,恢复了自己一脸正直,一本正经,公子如玉的常态。他的侍卫长在他身后默念了三声“我没有看到,我没有看到,我没有看到。”而后真的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小声的询问道:“陛下,我们回去?” “嗯,先回宫吧!改日再来。记得把人给我看紧了,在尹风他们收到他的消息之前,不要让他再出了晋京!若是再找不到人,平白无故的又让他失踪了,到时候北晏来人杀过来,我便直接把你交出去!” 晏君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瑾瑜趴在矮桌上正在打盹。他轻轻走到了瑾瑜身边,敲了一下瑾瑜的脑袋。瑾瑜感受到了脑袋一痛,朦胧地张开了双眼。 “君复,你回来啦?那月熙霖说什么了?左一封右一封的书信催我们回来做什么?” “无事,他自己坐在皇位上如坐针毡,便见不得别人好而已。”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走?” “在晋京先呆些日子吧,近期是走不了了。反正晋京你也没玩过,这几日带你在这里四处转转可好?” “嗯!”瑾瑜点了点头,迷离的眼神也清醒了许多。 晏君复看见瑾瑜可爱的样子,用食指轻轻地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好啦,白日里不要睡太多,当心晚上睡不着。起来,我们下楼去吃点东西!我让月熙霖将这晋京里好吃的好玩的列了张单子出来,我们一一尝个遍,玩个遍,可好?” “嗯嗯!”瑾瑜连忙点头,而后去屏风后取上外衫穿戴整齐便和晏君复走下大堂,点了些饭菜,在大堂里吃着。 “哎哎,你听说了吗?这北晏国一年之内连换了三任皇帝!” “你也听说了啊!听说这现在北晏皇帝是上一人在位时的摄政王爷,二人相斗多年,你说他好不容易即位了,为何又要退位?” “谁知道呢!人人都道做皇帝好,可怎么到了北晏,却成了人人为之恐避不及的事了?” 瑾瑜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言论,她诧异地看向了晏君复。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晏君复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放到了瑾瑜的碗中,而后闭了闭双眼,微不可微地点了点头。 “为何?”瑾瑜不解道。紧接着,瑾瑜又想起来了一事:“对了,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你想起来了前世的什么事情,让你做了退位的决定?” “想起来了上一世南北战争之时,我曾经在皇祖父的陵墓中看到了二叔母妃真正的死因。二叔母妃并非难产而死,而是被皇祖父囚禁至死。二皇叔以前对皇位的执着,怕是就是因为母妃的死和自己文韬武略都在行却因为血脉失去了继承权吧!二叔做了皇帝,才能进入皇陵,看到他失去继承权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有南星的血脉,而是因为当年的南珠公主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中过陈飏所下的情蛊,与他人生子便会母子俱亡。皇祖父想尽办法才暂时保住了南珠公主一命,但是都不长久,南珠公主终究死了,二叔的确也活不过三十岁。所以皇祖父当年重用二叔却从不考虑让他继承大统原因是他根本活不长久。南棠嫁给二叔之后,发现了这些,应当是想办法保住了二叔的性命,但是自己却一命换命,星陨了。陈飏,呵,这个人自始自终都没有死,他在二叔劫狱之后,假死逃了出来,上次山崖遇刺,你帮我挡箭的那次,便是他的手段。这些年,你细细回想,种种事端,他骗了多少人?骗了二叔,骗了我们,甚至虐待白雨兄妹!这些肮脏的事情本不欲告诉你,但是如今你问,是应该让你知道了!” 瑾瑜听完了这一切,说不出的唏嘘。她又回顾了前世今生,想通了许多的关窍。 “那陈飏现在呢?还活着吗?” “你以为我知道了一切还会留他吗?他早已灰飞烟灭了。我和尹风亲自去办的,而这次却容不得他作假了。” “在我出走的那段时间?” “嗯。” 瑾瑜听完了这些,也没有了什么食欲了。索性心情不好,也不玩了。 “我们进宫吧?去找月熙霖。” “哦?为何?你不是不喜欢那种地方嘛?还让我将他打发走。” “突然就想到,你们一人的琴音号称空前绝后,一人的萧音也是站在四国之巅的,我想着,要是有幸的话,是不是可以听你们二人合奏一曲呢?” “哈哈!”晏君复大笑,将怀中的银子抛到了桌上,而后拉着瑾瑜便走出了客栈的大堂:“如此,便如你所愿!” 东月皇宫内,瑾瑜和晏君复二人施展轻功,避开了层层的守卫。 瑾瑜小声道:“这地方你真的第一次来?为何感觉你这么熟的样子?” “第一次,不过皇宫的构造和守卫,大都是差不多的。” 二人一路摸索着,便来到月熙霖所居住的寝殿。此时的月熙霖正坐在矮桌上愁眉苦脸地批阅着奏折。晏君复轻咳一声,顺势放开自己隐藏的气息。 月熙霖也反应极快,抽起身旁的剑便冲了出去,晏君复也将鹤唳拔出,挡下了月熙霖的进攻。 此时月熙霖才看清楚:“是你们?你们进宫就进宫,大大方方的递个牌子进来就好了?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是刺客!” 瑾瑜笑着将晏君复的剑放回了他的剑鞘里:“哈哈!我们就是要偷偷摸摸的,来看你是不是在做坏事!” 月熙霖此时也收了剑,笑道:“中午才刚刚见过,此时你们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瑜儿想听你我的合奏。” “就这样的事情?你宠爱她你想怎么弹琴给她听都随你,但是不带你这样随便就替我做决定的吧?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和你合奏呢?哼!”月熙霖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算了,瑜儿,我们回去吧!你所听说的月熙霖的萧音如何好听不过是谣传罢了。他或许都不会吹箫。”晏君复说着,还拉着瑾瑜,作势真的要走。 月熙霖在晏君复身后大喊:“你别以为你用激将法就有用,我还就告诉你,你这激将法真的有用了!来啊!你的琴呢?我们一较高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