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云卷结三辅[上] - 雾霭诀 - 印溪 十月的阳光正好,干净明朗,一个穿着朴素墨纹银灰棉布深衣的年轻女沿着镜天湖边长长的小径走来。 这是午后的光景,聚居京城农人区的青年们正在湖中进行今年最末一次清理。湖底最后一批长成的嫩藕正被挖掘上来,余下留做种的老藕和沉落在淤泥中的莲将静静沉睡在冬日的冰面下,听风饮雪,做她们芬芳艳丽的梦,以此等待来年夏天,重新生长,繁华,收获。一轮又一轮的生与死,从来也不曾因为这世间的悲欢停歇。 女在湖边站定,阳光将她被微风吹散的头发照得透亮,她右手捋了捋头发,左手隐在宽大的袖中,地望着湖中荡舟的女孩们。 凫水的青年人不时探出水面,把一段段溅着水花,沾满淤泥的白藕抛上船,引发女孩们一阵阵笑骂: “二哥!你把泥水溅到沅姐衣服上了,仔细她明日不搭理你!” “四妹,沅妹妹可不像你那么爱生气呢。” “真讨厌呀,又甩了我一身的水!” “好妹妹,你别乱动,船小禁不起摇晃。” “这群猴儿,这样拖泥带水地扔上来,一船藕倒有半船泥水。” 过了一会儿,女孩们开始齐声唱歌: “莫入深宫帝王家,珠玉金粉不足夸。谁得还似初时意,惟见宫禁出飞花……” “……可怜小家碧玉女,落得白头葬松岗……” 歌声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和着水声听来,就像梦中一样飘渺。听着,听着,灰衣女心里泛起了一丝哀愁,于是她陷入一些远的对过去的回忆里去了。 日影渐渐偏西,女孩们拢船归岸,把船系在岸边,亲切地呼唤水中青年上岸来。 可还没等青年们都爬上岸,女孩们就在为一个年长女的带领下匆匆赶回家去――有什么办法呢?鸡鸭猪羊还没有喂,浆洗的衣服也要收拾了叠好,还要做饭,待青年们将藕运回家中,晚饭后又得打点上贡的鲜藕……事情实在是多了。 然而生活虽然繁忙辛苦,她们却一点儿也不消沉,当年长女向青年们交待事情时,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甚至在湖边做起了游戏,清脆的笑声在湖面上久久回荡。 她们经过灰衣女身边时,不禁都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风尘仆仆,没有施一点脂粉,头发挽得干净利,一看便是行走江湖之人。 女孩们边走边叽叽喳喳说着闲话,说话声将灰衣女从回忆中惊醒,她远远听见她们说道: “陛下又在选妃了,不知哪家的姐姐又该遭灾了!” “你还不知道么?已经定下了城南的木家了。” “是啊,所以才要进贡啊。” “可怜木华姐姐,陛下那个年纪都可以做她爹了。” “你们说宫中该不会有什么恶灵吧?怎么每年进宫的姐姐们都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指不定呢,皇后不也是病死的吗?想想陛下也怪可怜的。” “真是的,木姐姐才可怜呐,我看她嫁给殿下才说得过去,年纪相貌也般配。” “林姐姐,你倒说得好像你见过殿下一样呢。” “李家妹妹忘了,年前的上元节殿下曾在皇城门楼上观看,我在那时节见过殿下,也并不像外边传闻的那般多病体弱。” “是啊,妹该见过的,那年你跟着咱爹去纳上元的花草贡。不过殿下确实很少露面,听爹爹说陛下怕殿下多病早夭,幼时便把他寄养在祈天宫呢。这总不会有差,也许是你看的不真切。” “可不是吗?今年的清明祭典上,大祭司不是还祈祷伏羲大神保佑殿下早日康复。” “对呀,大神还答复了呢,说若能求得一位奇特的女作妃,殿下的病症就全可以好了呢。” “我看这件事……哈,他们这么说,妹妹怎么就信了?” “环姐姐,难道伏羲大神的意思还能有假?” “仔细了,进了南绥门可别再说了。” “知道了,阿姐。说来祭司大人的孙女还未回来么?” “才说了别管什么帝家是非,乖乖进城吧……” 女听到最后几句话,含悲摇了摇头,左手斜斜一抖,一支黑亮亮的长箫已拿在手中。这支长箫由生铁浇铸而成,分为上下两截,箫身已磨得圆润光滑,显然已使用多年。 女拿起箫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正是刚才女孩们所唱的调,只是女孩们唱的内容虽然无奈,却仍然充满了青春的气息――毕竟是不知愁的年纪,而她的曲却是低徊幽咽,使人不忍听闻。在镜天湖边收拾藕和船具的青年们不禁一齐望着她,不知她究竟是从何处来的,又有着怎样的坎坷经历――不然,她的调为什么这样幽怨悲伤呢? 一曲终了,女抬头望了望天色,捋捋头发,袖起长箫沿着女孩们的那条,向东一转,从东平门进城去了。 京城的布局很有意思,东南西北四方城门分别是“衣食住行”四类商业聚集地。 女进的东平门正是“衣”的聚集地:统一的织布庄、蚕房、染坊、裁缝铺、绣花样出租铺,应有尽有,这对女来说是新奇的,她有时委实想不通这些铺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在她的心里总是打铁铺更重要些,不过她很喜欢看人们在这些地方来来往往,因为他们身上洋溢着平和知足的气息,和腥风血雨的江湖差得远远。 当时虽已是日头偏西,京城中仍是一片繁忙。织布庄的女工正收工,两两地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蚕房里的伙计忙着收取自京城外收来的秋蚕茧,一边还要把晾晒着的养蚕家伙收拾好,预备来年春天用;染坊正把晾晒的布放下来,五颜六色的布片在夕阳下飘飘荡荡,在每个过人身上投下不同的色彩;裁缝师傅们栅好门,那边几个大姑娘又来返还借的绣花样。繁忙,却又有条不紊,透着一种安宁的感觉,不错,这条横贯东西的大本就叫安平街。 女慢慢走到安平街和天宁街交汇的中心地带,两边都是些商铺,有饭馆、茶馆、玉铺、银匠铺、药铺、医馆等等,不一而足――自然,青_楼酒肆也是必不可少的。房屋俱是四层的高,上面住人堆货,底层打出各色招牌,招揽客人。街道北面一道白_粉黛瓦的高墙,里面楼阁精致,隐隐传来笙歌细乐,是富商和京官的住所;而南面却蓬门瓮牖,在暮色下孤孤寂寂的,只有远处南绥门边的千门寺传来寥落的钟声。 女折进一家茶馆,向掌柜询问哪家客店方便落脚。那掌柜打量了女,道:“侠女一定是江湖中人,小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看天宁街的四海客栈最好,客栈外有官府的悬赏令,常聚了一群揭榜人呢,侠女要是有兴致,不妨做上几单,这可是名利双收的事儿呢。”女从袖中取出一颗珍珠放在柜台上,道:“多谢了。”掌柜目送她出去,拿起那颗珍珠细细看着,不禁露出微笑,这颗珍珠是罕见的上等淡水珍珠,色泽润华,触手温凉,若放到黑市上出卖,抵得上他好几个月的生意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节 云卷结三辅[中] - 雾霭诀 - 印溪 女在天宁街不急不慢地走着,客店门外果然聚了颇多一群人,都看着公告议论纷纷,只不见人揭榜。女远远一望,只见墙上贴着几份悬赏和通缉。 女低下头正疑惑接引自己的人不知是谁,突然一抬头看见有一张十分特别的悬赏,是征求一位巫术师接替年迈的祈天宫祭司大人,要求此人拥有盛的灵力并通晓各类巫术,接榜的条件是用灵力在手中引起幽蓝色的灵火,然后再进入祈天宫参加第二轮考核,通过者将被授予空悬已久的少祭司之职,并有望成为下一任大祭司。女神情微微一变,立刻又不屑地挑了挑眉,右手托举,在人群之外悄悄引了一点幽蓝的灵火,微微勾起嘴角,但她想到自己身负要事,不便多招惹是非,便挥手灭去了火种,举步走入客栈。 “商寒林?商姑娘留步!”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女讶然回头,旁边的人也都注意地望着女,因为“商”这个姓氏在京城可不一般,唯有祈天宫的族人方才以商为氏。一个身着青白色彩绣兰花翠竹锦袍,戴着儒生巾的青年向寒林走去,围观之人有认出青年来的,急急拉了同伴就走。 寒林不禁微微退后,左手在袖中紧了一紧,淡淡问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阁下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青年礼貌地作揖,微笑道:“姑娘方才在手中引火,恰好被我看到。想必姑娘便是祭司大人要找的人――祭司大人多年前离京的……” 商寒林微微沉下脸来,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阁下不必管这事。我与祭司如今并无关系。今日身负要事,不能为此逗留,阁下请回吧。” 青年却不恼,仍是雅地道:“商姑娘不知此事原委,皆因殿下自幼多病,需得用灵力医治。可祭司大人如今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 听到祭司年老,商寒林心中一动,但仍是装作满不关心的样,道:“祭司年老,自然还有孙孙,何必外人插手?” 青年又道:“姑娘怎么算外人呢?十多年前,祭司大人的长公携妻女离开京城,再没回来过;远嫁南林国的长女也在后来神秘失踪,至今音信全无。如今剩下的,只有一位次,天赋不佳,唯在石室史部供职而已。其他旁系都是灵力平平之辈,不能承担如此重托。” 商寒林默然低下头思,良久问道:“你是老祭司派来的人?” 青年道:“不错。祭司大人身染重疾,怕也将不久于人世,希望尽早见到姑娘,因此派出许多人扮成纨绔弟在街头寻找。不想今日我遇到了姑娘,还请快快去见祭司大人吧。” 寒林虽然仍有狐疑,但又觉青年所言非虚,便道:“请这位公带吧。” 寒林跟着青年向内城走去,靠近皇城的地方是“行”字商铺的聚集处,天宁街以东分布着车行,以西则是豢养牛马之处。不过那些最优良的战马,却是放养在北山上的禁军营旁的。 越是临近内城,天宁街上就越冷落,等到了内城北靖门的城楼下,四周已经没有行人,只有手执长戈仿佛石像一般的北靖门侍卫。他们动也不动地站在城楼下,看到青年走来,全都恭敬了,连目光都不敢溜过来。镀金铜钉的朱红城门内走出了一个金绣黑色云锦劲服的男,青年上前低声向男说了几句话,转过身对寒林说:“商姑娘,这里进去就是皇城了,这位高峻总管会带你进去见大祭司大人,我先告辞了。”寒林点头默许,随着高峻走了进去。 夕阳正慢慢落向西边,给威严的楼阁镀上了一层金粉。内城中张灯结彩,一群宫女正拿着红缎装饰的食盒来来往往,似乎有什么热闹的宴会就要开始。 见到高峻带寒林走来,几个宫女停下脚步问道:“高总管,这位姑娘是谁呀?” 高峻道:“这是大祭司的长孙女商姑娘。” 为一个宫女笑着打量寒林,道:“这模样是好的呢,若是换上凤冠霞帔那可算是风华绝代了。” 寒林冷冷道:“几位姑娘说笑了,寒林此来为的是家国大事。” 高峻也道:“姑娘们快去宴席上吧,若是晚了老嬷嬷们又该责怪下来了。” 那些宫女方才嬉笑着走了,一边还在议论纷纷。待她们走远,高峻道:“商姑娘别见怪,宫中的女闷得久了,看到生人便爱说话,一个个年纪轻轻没轻没重的。” 寒林摇摇头,笑道:“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高总管没见过江湖中人,所以才会怕我生气。” 高峻道:“姑娘大量,是我以小人之心君之腹了。” 寒林看了看四周车马如流,还都挂着大红的缎和灯笼,都向皇城中去,便问道:“这宫中有什么喜事吗?” 高峻神秘一笑,道:“姑娘是进京不久吧?所以你不知道,今日是我皇纳妃的好日。” 商寒林四下一望,只见宫人个个行色匆匆,面上却带着一种期待喜悦甚至是让人很难说清的一种笑,绝非一个老皇帝纳少妃的情景下该有的笑,便道:“只怕过隆重了些。” 高峻心下暗服这年轻女的眼力,面上仍是轻描淡写地笑道:“陛下喜爱奢华,何况新立的妃木华年少――大约和商姑娘年纪相仿,若不隆重些岂不有负于她?” 寒林淡淡一笑,并不答话,却想起湖边女孩们说的话,心想晗成帝若真是心有愧疚,又何必年年纳妃? 高峻见她思,恐怕她心中有所疑惑,便又笑道:“商姑娘这边走,祭司大人该等急了。”寒林也不再说什么,左手却又暗暗地紧了一紧。 穿过宫女内监相对庞杂的内城外围,就是由朝堂前后殿、皇宫――包括后_宫和花园在内、王府及其附属郡主府――因为凤灯郡主未婚,而且年幼不适合一人居住在封邑凤灯郡,因此便在王府中划出进作为郡主府,实际仍是连为一体、东宫、祭坛、宗庙和祈天宫组成的皇城了。 祭司居住的祈天宫就在东宫之畔,祭坛以南。祈天宫虽然占地不多,但主体以水磨白石搭筑而成,外间多饰以花青色绘着凤鸟花纹的神幡,与祭坛和宗庙相呼应,也显得庄严不凡。寒林不禁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祭坛出神。 高峻站在她身边,问道:“商姑娘怎么了?” 寒林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很亲切。过去那么多年,只有祭坛和这祈天宫还同我小时候见到的一样,一点都没变。” 高峻笑道:“商姑娘此番回来大祭司必定留你在祈天宫,日后你还要亲自上去祭祀呢,如今且不必急着看,倒是快去见见祭司大人吧,你们也有十来年没见了,大祭司一定很记挂你。” 寒林淡淡道:“我还有要事在身,无意留在京城,此间事务一了,我即刻便要赶往灵水郡。若大祭司真有此意,将来还请高总管向他说明。” 高峻微微变色,随即笑道:“此事不过下官臆测,若真有此事,姑娘该当面向大祭司辞谢。外间说话不便,商姑娘这就进去吧。” 祈天宫门外的两个身着灰色祭衣的巫祝看到寒林到来,急忙迎上前道:“祭司大人等很久了,孙小姐……不,商姑娘快进去吧。” 寒林随两人跨上台阶,高峻笑着看她走进去,舒了口气,摇头叹道:“这一去,可没有出来的日了。” 随即又道:“此女果然不凡,刚才险些被她识破。难怪陛下命人如此布局,剩下的就都看大祭司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说着转身走进了东宫。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节 云卷结三辅[下]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跟随巫祝走进幽深的正殿,打量着过道中点燃的蓝焰雕花白蜡烛和墙壁上绘着的上古重华族传说故事壁画,心中暗暗盘算着该如何称呼大祭司:当年父母携自己不辞而别,大祭司商靳大怒,从此不再认父亲为长,不仅革去父亲少祭司之职,甚至将父亲的名字从祈天宫族人的名册上除去。如今……面对这个多年未见的爷爷,自己究竟该如何相称? 寒林正想着,一抬头见两个巫祝不走了,原来已经到了老祭司居住的内殿之外。门外一个华服祭司正细细打量着她,寒林被他看得不舒服,不禁微沉下脸来。 那祭司笑道:“孙小姐一去多年,不认识在下了吗?长公如今可还好?” 寒林方才认出他是族叔,低声叹道:“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我如今不过是个漂泊江湖的女巫师罢了,再不是祈天宫大祭司的孙女儿了。至于父亲么,早已去世多年,枉教叔父挂记了。” 祭司摇头道:“长公竟已过世,那淑旻姑娘想必也……想不到当年一别竟成永诀!我若早知如此,便该劝他留下。” 寒林劝慰道:“巫者对生死应当看得通透,叔父何必为此伤心?” 那祭司苦笑道:“不错,我倒不如孙小姐看得透彻。只是大小姐远嫁南林国,前些日孙少爷来信说咱们的国主姑爷忧思成疾,病至垂危,而大小姐至今仍是杳无音信,生死未卜;二公又先天灵力不足,不能修习法术,祈天宫竟要后继无人。如今真是伏羲大神垂怜,让孙小姐回到祈天宫,担负我族重任。” 寒林听他说得肯切,不忍说出即将离京的话来叫他失望,只得敷衍着笑道:“叔父且不要说这些,我先见大祭司要紧。” 祭司笑道:“听到故人噩耗,我竟忘了正事。孙小姐请快些进去。”便向旁一让,寒林独自走进了幡影重重的内殿。 大祭司商靳正颤颤巍巍地向她走来,寒林赶紧上前,跪下道:“孩儿不肖……”一边抬头观察他的气色。商靳的确是老了,然而精神却还矍铄,绝不是染病的样,这让她暗叫不好,心知那锦衣青年是欺骗自己,虽然不知他目的究竟为何,但此事一定不简单,还是交待清楚事情,作速离开京城要紧。 商靳却是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他拉起寒林,回头望向伏羲的塑像叹道:“大神保佑!我祈天宫终于有后!”他紧紧攥着寒林的手,激动得微微颤抖。 寒林见他确实是真情流露,只觉自己不该胡乱猜疑,便低声叫道:“我回来啦,您这些年辛苦了。” 老祭司听了展颜而笑,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皱得像个核桃似的,他问道:“可是一个少年人带你来的?” 寒林点头,问道:“他便是大祭司派来接引我的人吗?” 商靳道:“不错。” 寒林道:“大祭司,师父嘱托我带情报进京,你看——” 寒林正要取出铁箫来,商靳打断道:“且不急着说这个。你可曾听闻殿下病症?” 寒林眨了眨眼,问道:“殿下真的病了?我只当是外间传闻……” 商靳面色一沉,道:“什么真的假的!我今日为了等你前来,尚未往东宫去。你既已到了祈天宫,自然不会再有人敢动你,不妨等过几日再慢慢和你商议情报之事。你这些年漂泊在外,又跟了一个厉害师父,想必阅历不在我之下,你跟我一同去东宫,看看还有可有什么别的医治方法。” 寒林摇头道:“情报之事交割完毕,寒林还要赶往别处。” 商靳道:“你久未归京,又要急着走吗?” 寒林无奈笑道:“师父遗命我一送到情报便立刻赶往灵水郡。” 商靳听到“灵水郡”字面色十分难看,冷笑道:“你和商朴一样,都不乐意听我的话么?” 寒林不愿冲撞商靳,低头道:“寒林不敢。” 商靳冷哼一声,道:“若你还认我这个爷爷,便跟我过来。” 寒林只得跟着他越过重重的神幡,来到伏羲塑像下,商靳走上前轻轻转动神龛前的香炉,神像前的蒲团边便有一块石砖慢慢移开,露出一级级石阶,通向比内殿更幽暗的地下。 地下很是宽敞,在祭司和寒林两人手中灵火的映照之下,依稀能辨出是一所地下宫殿的模样。 地宫的通道中全都铺以石砖,墙壁也由石砖堆砌而成,挂着绣有凤纹的青绸。绸缎虽已破旧,生满霉点,但金色的凤纹在蓝色光芒的照射下,依然泛出神秘莫测的光彩,使地宫中充满了庄严的气息。通道两旁设有铜铸的烛台,但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烛台的支架也都挂满了绿色的铜锈,似乎一碰就会散成一堆落在地上。时而经过几道紧紧封闭的雕花石门,青白色的石块上聚集着湿气凝成的水珠。 商靳拉着寒林穿过通道,忽然停在了一处幽暗的石室之外,寒林不禁发问:“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不记得祈天宫有这么大。” 商靳道:“这里已经是东宫地下了。前面是凤仪宫,供奉着我商氏的先人牌位,你进去祭拜各位先祖,让他们认可你成为祈天宫的祭司。” 寒林道:“寒林恐怕不能胜任祭司之职。” 商靳道:“你不用推辞。你的灵力之盛,不输乃父,而且这些年在外经历不少磨砺,假以时日,或能成为我族最优秀的大祭司也未可知。” 寒林道:“寒林一介弱女,只怕错承大祭司青眼。” 商靳笑道:“我祈天宫的祖先乃是上古神女,又岂会因为你是女就对你另眼相看?” 寒林推辞不得,只得道:“如此,寒林必当不负大祭司重托。” 寒林走进凤仪宫,只见面前是层层叠叠的灵位,中间是历任大祭司之位,两旁则是其他祭司和巫祝还有普通族人之位。盏长明灯,火焰如豆,给幽暗的宫殿带来一线光明,借着微弱的光亮,寒林看到最高处摆放的牌位上写着神女承瑶的名讳,不禁暗暗吃惊。 寒林走上前恭敬地跪下,道:“祈天宫商寒林,受任祭司之职,将永远忠于伏羲大神,望诸前辈在天之灵护佑。” 商靳见她走出凤仪宫,道:“如今我们该去东宫了。” 寒林问道:“殿下究竟有什么病症?”商靳道:“他自幼带有无主灵力,常常在体内激荡,必须有人以强盛的灵力引导那些无主灵力,方能治愈。” 寒林皱眉道:“无主的灵力?除了与灵族有关之人,常人又怎会天生带有灵力?” 商靳道:“你的意思也是这样?此事万不可对别人提起。” 寒林点头道:“灵力无主,其实我从未听说这样的情况。或许也未必与灵族有关呢,不过是我胡乱猜想罢了。” 商靳道:“我一会儿会教授你引导灵力的术法,正好也可考察你这些年来的修为。”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节 尽笙歌、繁华醉梦[上]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便不言语,跟着商靳继续向前走去。过一处岔道时,商靳道:“此处向左转,进去便是神殿,如今我们要去东宫,走右手边这条。” 寒林紧随其后,又向前走了不久,通道上方微微透进些亮光,已是到了尽头。 两人灭了灵火,拾级而上。外间的窗户打开着,透进窗外湖面反射的水光来,似乎是花园中的别苑的样。 商靳带着寒林进入里屋。屋内静悄悄的,垂着匝地的纱幔,纱幔之外立着许多侍女。 一个大约十五六的侍女见到两人,欢喜地说道:“祭司大人带着姑娘来了,殿下就在里面。这下,总算是……好了!” 寒林见她虽是喜悦,但说话吞吞吐吐,闪烁其辞,心下不禁有些怀疑。只是商靳在旁,不好质问。 商靳时时密切注意着寒林神色,如今见她面露疑色,担心计划脱漏,忙道:“卢姑娘带寒林进去吧,我便待在外间。” 寒林推辞道:“寒林初次运用这个法术,大祭司还是一同进去照看更为妥当。何况殿下……” 商靳笑道:“无妨,我信得过你,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那名姓卢的侍女已轻轻扶起幔,道:“姑娘这边请。” 寒林轻只得走进内室,里面布置并不如寒林想象中的繁复,只是点着浓浓的安神香,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卢姓侍女轻声道:“殿下还没醒呢,好不容易睡着了,我们也不忍唤醒他。姑娘略坐一坐吧,我去给姑娘拿茶来。”不等寒林出言制止,便走了出去。 寒林远远站定,低头思如今的境地和脱身之计,打定主意一离开此处便改而前去寻找林正平。林正平乃是寒林之父商朴挚友,多年来一直通信不断,比商靳更为可信。若是没有遇上那个青年,寒林本是要去找他的。 正想着,忽然纱帐一挑,帐中人翻身坐起,走了出来。 寒林一见之下,不由大吃一惊,瞪着眼看着面前之人,道:“原来是你!” 青年微微一笑,道:“商姑娘,北靖门外,别来无恙?” 寒林退后,戒备地问道:“你若真是殿下,为何骗我进入祈天宫?” 青年并不回答,只是轻轻击了击掌。纱幔外的侍女听到暗号,纷纷涌进来,拉住寒林就向外走。 寒林被她们扯住,回头急忙寻找商靳时,商靳早已不见了去向。寒林知道此事必是商靳设计,不由心中暗恨。但此时她身边的均是柔弱的侍女,寒林委实不忍出手伤了她们,只得耐着性跟她们走。 侍女们簇拥着她走出花园,进了另一处宫殿。那个卢姓侍女如今身着彩绣蝶穿花的黑衣,系一条石榴红绫褶裙,同几个老嬷嬷一道带着数十个宫妆女随后走进来。 旁边的侍女们纷纷退下,那些宫女慢慢打开托着的雕花漆盘上的朱红缎,上面放着凤冠霞帔和各式各样的饰。几个老嬷嬷话也不说,将寒林拉到内间,沐浴毕,叫来宫女麻利地换了衣裳。 一切妥当,众人款款散去。寒林此刻才看清自己面前是一张铜镜,镜中反射出她一身华丽的霞帔和她身后的那个卢姓侍女,她正笑着打量寒林。 寒林转过身镇定地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侍女温和笑道:“恭喜姑娘,您是伏羲大神亲定的妃呀!” 寒林秀眉一蹙,道:“为何是我?” 那侍女非常惊奇,道:“商姑娘,这是天下多少女想要的位,你为何一点也不开心?” 寒林像是听到了为可笑的事情,摇头苦笑道:“开心?我不知道世间有多少女孩渴望嫁入皇室,但至少我对成亲嫁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侍女不可理解地摇了摇头,道:“姑娘的想法真是奇怪呢,女长大了可不就该嫁人?” 寒林道:“不错,奇怪就对了。我本就是江湖女,又是巫者,与高高在上的双华,很不相配。” 侍女笑道:“您是祭司大人的孙小姐,与殿下是门当户对。何况您又是伏羲大神亲定的人选,谁敢指摘您的过去?您不必为这种事情挂怀。” 寒林已无耐心再去与她争论,便道:“你还是让我走吧,我可不想伤你。” 侍女忙上前扶住寒林的肩,哀求道:“您可不能走,您走了我怎么向陛下和殿下交待呢?”说着眼眶微红,似乎要滴下泪来。 寒林心一软,低头望着侍女,想她只有十五六岁年纪,也怪可怜的,便道:“你别哭,大不了我此时不走了。” 侍女抹抹眼角,微笑道:“商姑娘心肠真好。那让我给你梳洗上妆吧,一会儿该有人来催着上轿了。” 寒林点头默许,她便上前仔仔细细为她盘发,上妆,最后戴上凤冠,披上盖头,扶着她上轿去了。 花轿慢慢停下,侍女打起帘,扶着寒林下来,寒林隔着盖头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侍女亦轻声答道:“姑娘,这是祭坛。” 寒林沉默片刻,问道:“为何不去城外皇陵祭拜?” 侍女道:“姑娘由伏羲大神亲定,自然应当先到祭坛了。大祭司要开始讲话了,姑娘可别再说了。” 只听商靳在高处道:“双华有幸,蒙伏羲大神亲自指点。如今下臣已寻得神谕所定女,即为我祈天宫嫡长孙女商氏寒林,现任祈天宫祭司之职。此女自幼离乡远游,今日方才归来,若非大神垂怜,安可如此迅速?” 只听另一人道:“此诚双华之幸,还请大祭司主婚。” 寒林虽然不能看到此人,但也猜得出说话之人必是晗成帝。 商靳道:“请殿下与神谕女走上祭坛。” 侍女便扶着寒林向前走去,一边轻声提示:“姑娘小心脚下的台阶。” 寒林听着侍女提醒,慢慢走上祭坛,立在伏羲神像之下。 夕阳正踱到西边天际,几万里彤云,火烧一般流散在长空。苍穹之下,白石祭坛上新人艳丽的红衣如火苗一般随风飘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里,因此自然不会有人看到,北靖门城楼的琉璃瓦上,落寞地坐着一个身负长剑横持法杖的黑衣人。晚风卷起他长长的衣带,如同玄色的毒蛇一般舞动。 然而在更远的,连那黑衣的剑客都不曾察觉到的地方,还有一个白衣翩翩仿佛仙人的男,密切地注意着祭坛上的一举一动。 这一切倒不如说是神坛上的祭祀。 在大祭司结束祷告的那一刻,被紧紧连结的又何止是两个年轻人的命运。所有人的命运,只怕早已提前写定,无法更改。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节 尽笙歌、繁华醉梦[中] - 雾霭诀 - 印溪 新妇先入洞房,侍女依然陪坐在侧,寒林自然不能找到机会离开,只能与侍女说话解闷。从而也就知晓了那侍女叫做卢旭华,自小便服侍昭翟川。 寒林问道:“所以,你们殿下根本没有病症,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了?” 旭华道:“这也不全是骗妃的,殿下幼时确实多病,这五年来才渐渐好起来的。” 寒林微微冷笑,并不做声。 旭华又道:“这些都是陛下和大祭司商量好的。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呀,您别不高兴了。” 寒林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这么做?” 旭华起身剪了剪红烛的灯花,道:“这种事情,我们是不会知道的。” 寒林听她说的有理,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殿下怎么还没有进来?” 旭华“嘻嘻”笑道:“妃怎么已经想起殿下来了。” 寒林嗔道:“你这丫头别胡思乱想。他若不来,我却要走了。” 旭华扶住寒林肩头,伸手悄悄揭开盖头,望着寒林笑道:“妃殿下这么美,殿下大约舍不得你走。” 寒林脸一红,拉下盖头不再理她。旭华自顾自道:“要说今日也是热闹,陛下纳妃,娶妃都赶在一日里头了。所以殿下晚进来些也情有可原啊,妃您就不要怨着殿下了。” 寒林叹道:“傻丫头,我哪里在想这些。我还有大事要禀告陛下,此间事了,便要前去灵水郡。” 旭华听她并非赌气之言,而是真的打算走,便道:“且不说殿下放不放你走,你是以祈天宫的族人身份嫁入东宫的,要是你不辞而别,大祭司面上只怕不好看呢。” 寒林正要回答,一阵门响,旭华站了起来,道:“参见殿下。” 翟川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旭华狡黠一笑,退了出去。 寒林左手紧握长箫,屏息听着翟川一步步走近。“哗”一声,翟川揭下了她的盖头,对上了她冷冷的眼神。 寒林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翟川见她如此戒备,不由笑道:“商姑娘何必如此害怕?我又不会伤你。” 说着走上前去。寒林立刻立起,左手一扬,长箫激飞而出,横在两人中间,她冷冷道:“你别过来!” 翟川仍是笑道:“她们竟没有取走你的兵器,着实失职。常言道:‘不打不相识’,我们已有几面之缘,可算是相识了。不过商姑娘要打,我自然是奉陪的。” 说着俯身从靴筒内取出一柄短剑。寒林后退一步,正色道:“请殿下出鞘。” 翟川道:“夫妻过招,不亮兵刃。” 寒林摇头道:“不必逞口舌之利。” 翟川看着她道:“你若取胜,去留随意。” 寒林微一点头,铁箫直刺翟川胸口穴道,廖川却不躲闪,生生用短剑抵挡。两铁器相击,荡出悠扬的“铮铮”鸣声,所幸外间酒宴尚未结束,无人听见。 寒林只觉震得虎口疼痛,铁箫几乎脱手。翟川已经欺近身来,寒林收起长箫,闪身躲避,发冠上的挂珠纷纷相碰,发出“叮叮”声响。 翟川笑道:“你如此打扮行动不便,还是不要打了。” 寒林背着门站定,道:“殿下不会法术,寒林也不应该用法术。论单打独斗,胜不了你,按理不能离开。但寒林实在身负尊师遗命,不能逗留。如果殿下一定要阻拦,那我不能保证不伤到你。” 翟川却收起短剑,温和地道:“你坐下来好好说话。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但木已成舟,你若真的出走,却不叫天下人笑话?” 寒林依然站着,不悦地望着他,嘲弄道:“若是这样,那我倒是没话可说了。” 翟川见她仍是充满敌意,无奈笑道:“我的妃殿下,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消消气?” 寒林摇头道:“我和你没有关系,趁早让我走吧。” 翟川正色道:“皇室娶妇,非死不出。商寒林,你永远不要存着这个念头。” 寒林蹙眉道:“我要走谁能拦得住我?天涯海角,尽可安身,难不成你们还能把我捉回来?!” 翟川怒道:“我已经好言相劝,你若不听,可不要怪我动手!” 寒林冷笑着讥讽道:“刚才早已动过手,若还要再打,你不必再让我分,我也不能保证不用法术了。虽然有悖师父教导,但比起殿下在客栈之外骗我进入祈天宫,倒也算不得什么呢。” 翟川不怒反笑,道:“你倒是机灵,想气我先出手,自己再怎么反抗也就不为过了?可惜教你失望了。我实话告诉你,旭华刚走出这儿,大祭司便用结界把这儿包了起来,结界之外还有侍卫把守,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寒林长叹一声,将铁箫放在桌上,道:“这设计何等精妙,我一个人,自然斗不过你们的。” 翟川走到她身边,扶住她肩头道:“不要再想着走了。夜深了,歇下吧。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寒林默默点了点头,翟川又道:“你把妆卸了,头发也放下来。” 寒林笑着摇头道:“呵,这倒有趣,我可不会这些。你原该留下旭华的。” 翟川也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事。你坐下,我帮你把发冠取下来。” 寒林依言坐在梳妆台前,打开镜袱,翟川只是立在她身后看着镜中人影。 寒林催促道:“你不要看了。” 翟川笑道:“可再没有第二次了,你不多看一眼,我看了替你记着,你还只管催我。” 翟川于是上前轻轻取下纍丝挂珠的凤冠,拔出固定髻的金钗,寒林的头发便松松滑至腰间。 翟川在镜中看着她道:“想不到你把头发放下来是这样的,一点都不像行走江湖之人。” 寒林正对镜擦去面上脂粉,懒于回答,翟川又伸手解开寒林嫁衣,还想解去夹衣时,寒林回手推开他,道:“不必了,我和衣睡。” 寒林刚欲起身,翟川阻止道:“略等一等。”接着从镜边拿起一个磁盒打开,只见里面盛满了胭脂膏一般的东西。 寒林问道:“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 翟川微微犹豫,挽起寒林袖,歉然道:“我没有不信你,但这是父皇的意思。” 寒林便知是守宫砂,淡淡道:“我不在意这些事,殿下自可随意。” 初日升起,寝宫外的结界闪出一层光亮,在阳光中慢慢淡去。 前面东厢内,旭华正领着几个小丫头打点衣物。高峻带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小丫头们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向为的大宫女问好。 一个中年宫女向旭华道:“卢姑娘,陛下宣两位殿下进宫午膳。请殿下们早早进宫来,陛下还有话说。” 她又做了个手势,让后面跟从的宫女把托盘和食盒放下,道:“这是皇上赐的衣物和早膳。姑娘若无他事,我们便回宫复命了。” 卢旭华挽留道:“吴姑姑略站一站。” 那宫女问道:“可还有事?” 卢旭华便道:“婢只想问一问,妃的事情……” 吴姓宫女打断道:“妃殿下是大神选中的女,不比凡人。一切只需听从殿下安排。” 宫女走后,旭华和小丫头们托着盘向寝宫走去。 时值十月中旬,院中梧叶落尽,只剩了几道枝干,疏朗地横在上空,把瓦蓝的天空分割成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形状。 小丫头中有个叫绣桐的特别伶俐,平时也颇得旭华喜欢。绣桐一走一向旭华笑道:“卢姐姐,昨儿你回来都更天了,我们还没问你妃可漂亮不?” 旭华笑道:“看你这丫头急成什么样,一会儿进去可不就知道了。” 绣桐撒娇道:“姐姐你就先告诉我吧。” 旭华望着天边的朝霞笑道:“妃么,相貌身段大约和那将军府的陶小姐不相上下,但难得的是她身上那种天然脱俗的风韵。还有她那么亲切,一点没有京城女的娇矜,谁能想到她竟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的孙女。” 丫头里不知谁说了句:“若是像陶大小姐那样,自然是个美人姐姐啦。” 绣桐接口道:“可惜那陶雪安徒有个好相貌,却惹人厌得紧。每次来总缠着殿下,又那么傲,连高总管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我们了。” 旭华制止道:“你这丫头,殿下不是吩咐过别招惹那陶小姐吗?招你们说出这些话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又一个丫头笑道:“殿下那时候只是替陶大小姐说话,我们还只当将来要娶她为妃呢。这样的娇娇小姐,只怕大家都服侍不来,因此一个个唬得了不得。如今可不知道那个大小姐是气得一夜没睡着呢,还是哭得眼睛肿得像桃一般?” 旭华笑着骂道:“还说呢!都到寝宫了,不怕被殿下听到么?你们先在这等等,我进去看看两位殿下醒了没。”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节 尽笙歌、繁华醉梦[下]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尚未醒来,翟川倚着大红枕头坐着,轻轻拨弄她散乱的头发。 旭华向翟川笑了笑,轻声道:“妃还未醒么?” 寒林听到人声慢慢睁开眼,见两人都看着她,不禁飞红了脸翻身坐起。翟川便把她揽到身前,寒林瞪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了他,径自下床走到梳妆台前。 旭华见状噗嗤笑了,便动手收拾床铺,那边翟川和寒林还在推推搡搡。 只听旭华“咦”了一声,便面色沉沉地走了过来,有些惊慌失措地道:“殿下,这……没有……怎么向上面交待?” 寒林回头疑惑地望着她,问道:“没有什么?” 翟川却知道她在说什么,淡淡一笑,拉起寒林的左袖,露出她臂上一点朱红。 旭华眨了眨眼睛,道:“旭华明白了。”便唤外头伺候洗漱的丫鬟们进来。 几个小丫鬟虽然好奇,却也不敢抬头打量寒林,只是跪着手托锦盘或铜盆。 旭华先伺候翟川穿衣,是一件淡黄掐金龙纹锦缎长袍,金黄色白玉佩宫绦,脚上仍是昨日那双官靴;又梳头,头上束嵌玉紫金冠。寒林在一边静静看着,觉得比之昨日客栈外纨绔打扮的翟川更多了几分王者之气。 旭华又唤绣桐换进一盆水来,伺候寒林梳妆,她将寒林的头发绾了个流云髻,戴上一支金凤挂珠钗,翟川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走上前来给她插上了两支绞着银丝的碧玉簪。一时又系上白绫撒金褶裙,外套淡黄掐金凤纹的锦缎褙。 翟川笑道:“如今却不像行走江湖的巫术师了,可要配上一支玉箫才好。” 旭华笑着取出一支白玉箫,道:“陛下早已想着了。婢先去安排车马,让绣桐伺候早膳,两位殿下一会儿便可进宫面圣了。” 绣桐便出去拿来两个食盒,取出两碗粥,食盒下面用热水煨着,因此粥还是温的;另一个食盒里是四样精致小菜。 绣桐伺候二人吃完,和丫鬟们收拾了,便道:“婢们先退下了。” 翟川应了,她们这才抬起头来,在转身出去前瞥了寒林一眼,却发现寒林也正打量着她们呢。 寒林见她们去了,旭华却还没来,便道:“我看等我们走出东宫还要足足两个时辰――从凤灯郡徒步进京也够了。” 翟川知她行走江湖,随性惯了,不喜欢皇家生活的繁缛节,手中把玩着旭华送来的白玉箫,打岔道:“吹一曲吧,我还没有听过。” 寒林不便拒绝,伸手接过玉箫,试了试音调,向翟川笑道:“殿下是听惯了宫中姑娘们的曲的,我可比不上她们,不过略通一二罢了。” 箫声呜咽,吹的还是镜天湖边女孩们的歌谣。但玉箫声音清冽些,不似铁箫沉闷,听来自然没有昨日的调悲伤。然而不论怎么说,箫声依然充满了哀怨之情。 一曲罢了,翟川沉吟良久,问道:“你很不喜欢嫁给我是吗?” 寒林放下玉箫,眨了眨眼,轻轻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不过,我想我不喜欢你。抱歉。” 翟川道:“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我们才刚认识一日,而且父皇他们用这种方式娶你进来。你如今不走,我已经很高兴了。” 寒林笑道:“我昨夜不走,可没说一直不走。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个好一些的理由,不给人留下议论的由头。” 翟川道:“寒林,皇室娶妇,非死不出。除非身死,否则你还能有什么理由?” 寒林道:“我如今还没有想好呢,等我想到了自会告诉你。” 翟川点点头,自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我只知道,父皇要我做的,对于双华有益的,就应当去做。其他的,同我又有甚么干系呢……?” 寒林抬起头,看他并无造作,不禁有些怜悯他,想起自己的师父和师兄来,心想:“我至少还有爹爹娘亲,还有师父师兄是真心对我好。可是他却一出生便落在这种命运里,只怕陛下从未把他当做一个孩吧。从一开始就为了做好下一个帝王而努力,这样的日,想必很难过吧。” 于是她柔声劝慰道:“身处高位便得担负责任,这是爹爹还在世时告诉我的。” 翟川点头道:“你说的对,那么,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双华妃,祈天宫祭司。不论哪一个,都担负着很重的责任。你该知道,这皇城之中,也不比江湖上好过呢。不能走错一步,说错一句话。”寒林听了点头不语。 旭华在外面叩门道:“车马已经备下了,两位殿下这便进宫吧。” 翟川扶着寒林站起来,不由轻叹道:“何必生在帝王家呢……?” 寒林听了,一时为他难过,也为自己伤怀,正不知道怎么出言相劝,翟川突然正色道:“你记住了,一旦出了这个门,你便是妃,说话做事,万不可以失了身份。” 寒林不语,抬头看着他,悲哀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虽然分明是强颜,但外面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翟川见了,宽慰一笑,携她开门出去。 旭华和高峻正等在门外,寒林见了高峻,笑道:“高总管,原来你也是在骗我。” 高峻上前道:“这是陛下的命令,属下也没有办法违抗,还请妃恕罪。” 寒林道:“我还不至于为此生气。高总管不必因此挂怀。” 高峻笑道:“妃果然大量,属下昨日便知道了。” 旭华在一边道:“是呀,妃心肠最好了。” 翟川笑着向寒林道:“你才刚过门,我的手下就都对你五体投地了,以后的日只怕难过。” 寒林既已答应小心行事,只得也笑道:“殿下不要取笑了,不是还要进宫面圣吗?” 旭华送人到大门外,道:“旭华留在东宫料理一些琐事,便不随两位殿下进宫了。” 翟川和寒林已经到了车上,翟川听说,便掀开帘,道:“无妨,我们午后便回来。” 高峻驾车慢慢走在皇城街道上,此时早朝已毕,武官正匆匆向西侧的办公处走去。 翟川指着甬西侧的宫殿,向寒林介绍道:“这是明王的府邸,凤灯郡主也住在这里,阿涟还是个小姑娘呢。映长公主本来住在皇宫花园的公主府内,她出嫁后随夫林亭住在东侧臣的住所。公主府闲置多年,已经改建成皇宫中的别苑了。父皇的寝宫是清平宫,与书房同在朝堂西侧,木妃住的是漱玉宫,另外还有流珠宫、待月宫、晚芳宫、煎雪宫等等,不过都多年没有妃居住了。” 寒林问道:“平日这些宫殿都是空关的么?” 翟川道:“流珠宫是母后以前的寝宫,母后过世之后,父皇一直让宫殿维持原样。也即是说,床帐桌椅,草木摆设,甚至所有宫女杂役,都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母后再也不在了。待月宫堆放了许多用不上的东西,管事的老嬷嬷常去那里。晚芳宫和煎雪宫等其他地方确实是空关在那里,一年也没人去几次。” 两人说着话,便已经到了皇宫门外。高峻请两人下来,自己留在门外与侍卫闲谈。早有两个宫女出来,引翟川和寒林进去。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节 表里欢悲何人诉[上] - 雾霭诀 - 印溪 宫女引着两人走进漱玉宫,道:“陛下和娘娘都在里面,两位殿下请进去,婢们退下了。” 里面侍立的宫女默默打起珠帘,只听一片“叮叮”碎响,宫中点着的合香也随风飘来。 寒林远远打量着晗成帝,他约摸五十出头的样,穿着便服随意地坐在雕着五龙戏珠花纹的紫檀床榻上。旁边恭敬地垂站着一个年轻女,头上一溜相对的翡翠簪,身上缕金凤舞九天的黑绸袄,下面系一条销金红绫裙。 翟川携寒林上前请安:“儿臣与新妇请父皇安,请木妃娘娘安。” 木妃抬起眼凄然一笑,柔声道:“殿下请起,妃殿下请起。臣妾年轻,不敢当。” 翟川扶着寒林起来,晗成帝看着木妃道:“时候也不早了,木妃先去传饭吧,我们就在这儿吃。吃完说说闲话,也是很好。” 木妃走下去时,寒林偷偷瞄了她一眼,知道她一定就是昨日女孩们口中的木华。确实有些姿色,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个俏佳人,从此要在这深宫过无聊的日了。 一时撤下饭菜,宫女搬来绣墩,翟川和寒林各自坐下。木妃也不敢坐在晗成帝对面,便自己取了绣墩来坐。 晗成帝见了责怪宫女道:“怎么让娘娘亲自动手?” 木华含笑替宫女们求情,道:“臣妾自己做事惯了,不习惯让姑娘们服侍。” 寒林抬起头赞叹地看了她一眼,只听晗成帝道:“皇家有皇家的规矩,木妃尽量改改吧。” 木华默然点头,晗成帝方才转过头来,细细打量着寒林,笑道:“大祭司的孙女果然是一表人才,伏羲大神的旨意再错不了的。” 寒林笑着自谦道:“陛下谬赞,寒林不敢当。” 晗成帝道:“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心里想必不服被禁在这皇城里。不过如今木已成舟,你便收收心,不要再去江湖上闯荡了。江湖上虽自在逍,但危机重重,倒要时时累大祭司挂心。” 寒林颔道:“陛下说的是,寒林既然已成为祈天宫祭司,自然会尽忠职守。” 晗成帝点头称赞道:“的确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有你陪着川儿,我也放心了。” 他抬头看到了寒林头上的玉簪,不由低声悲叹道:“可惜月儿没能看到你。” 翟川见提起他母后,劝慰道:“父皇不必伤心。母后若是还活着,一定也会喜欢寒林的。” 寒林也听说晗成帝皇后生下后便因病过世,想不到过去了二十余年,晗成帝提到她时仍然如此伤心。 木华是农家女,本就沉默寡言,何况她对皇后无所了解,不知怎的出言劝慰,只得默默低头,手中拧着帕不语。寒林行走江湖,何等聪明伶俐,瞥见木华无话可说,便替她解围道:“陛下,您别难过。若是皇后见了您这样,她可不是更要担心难过了?” 晗成帝点点头,道:“今日本是好日,我偏偏去想伤心事。如今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川儿,你不妨带寒林出去逛逛,她有十多年没回京城了。” 翟川应了,道:“儿臣退下了,父皇保重。还请木妃娘娘多多劝慰父皇。” 两人走出宫门,高峻正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便上前道:“旭华遣人来告知两位殿下,此间事了,速回东宫。” 翟川摇头道:“又是谁下了帖来请?看来我们今日不能去外城了。” 寒林微笑道:“不去就不去,我又不是小孩了,哪有那么贪玩?” 刚到东宫,旭华便接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泥金角花的桃红笺,道:“陶将军请两位殿下务必赏光府上。” 翟川不接,寒林向旭华手中拿过来看时,只见字迹清秀婉丽,应是个女所书,便不言语,只是看着翟川。 翟川也不看帖,道:“自然是要赏光的。把我的马牵出来,旭华,你陪着妃坐车。” 将军府中已坐满了人,才走进大门,早有人报:“殿下,妃殿下驾到。”一时前厅中的人都站了起来。走进去,只见黑压压一屋的武官员,分立在大厅两侧。 石室史部的商柘抢先走了上来,拉着寒林问道:“妃还记得我么?” 寒林笑道:“叔父别来无恙?寒林记挂得很呢。” 那边大将军陶磊和金匮史部的林亭一道走来,翟川迎上去问好道:“大将军和林大人好?” 林亭笑道:“殿下今日气色不错,长公主见了也能放心了。” 翟川问道:“长公主可在内间?” 陶磊答道:“女眷们都在内间。”他又看向寒林,道:“妃比幼时出落得越发清丽了。” 寒林笑道:“大将军说笑,寒林自是比不上令爱。” 正说这话,陶夫人从里面走出来,向陶磊使了个眼色,便上来拉着寒林上上下下地看了,讨好地笑道:“妃殿下请跟我来,女眷们都在里头坐着呢。你也该去见见长公主和郡主呢。” 寒林征求地看向翟川,翟川意味深长地看着旭华道:“旭华,陪着妃进去。半步也别落下。” 时近岁末,许多封国都已经进京准备年关的祭祖和庆典了,因此内室坐满了藩国的王妃和郡主。还有各官员的夫人和小姐们也在座,真是锦绣列座,珠玉生辉。 其中一个小姐打扮约莫双十的女站了起来,死死盯了寒林一眼,笑道:“商家妹妹,好久不见了。” 寒林早已认出了她,听她如此说话,自然忖得出她没怀着好心,便也笑道:“雪安姐倒是和当年江湖相见时没多大变化。” 这女便是陶磊的女儿。大约十五年前,寒林父母携女儿离开京城后,在北的棋雪国里救下一对也带着女儿的夫妇。后来听说他们生计无着,逃难到此,便修书荐他们到京城寻大祭司。不想陶磊十分有军事才能,为人又善于逢迎,竟一步步做到了大将军。 陶雪安走到寒林面前,含笑向各位女眷道:“妃是出身江湖的侠女,我么,是将军之女。如今可否请妃过招,也算是如今重逢的见面礼。”说着脱去外衫,露出里面的劲装。 座中的藩国女眷们并不明了寒林身世,只当她真是江湖女,一时间议论纷纷。旭华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骂陶雪安。 座上映长公主翟湄是翟川的亲姐,比翟川大了十多年,翟川还没出世时便嫁给了林正平之林亭。凤灯郡主翟涟是明王的女儿,比翟川小了五六岁,常随父王母妃一道。因她活泼可爱,年纪又最小,因此很受晗成帝及其他人宠爱,几乎和公主待遇无差。翟湄和翟川待她也如亲妹一般,今日见陶雪安出言不逊,便有些不悦。她推了推翟湄,道:“湄姐姐,你倒是帮妃姐姐说句话呀?” 翟湄摇头低声道:“且不要多言。” 翟涟扁了扁嘴,心中不平,便自己说道:“我妃姐姐是祈天宫大祭司的孙女,怎么是江湖女了?” 翟湄不满地看了看翟涟,心知陶家声势盛大,连晗成帝也不得不惮他几分。今日又在他家中,怎么可能只凭祈天宫字就让这娇蛮的小姐罢休。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节 表里欢悲何人诉[中]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淡淡笑着,也不言语,只是往后退了几步。 旭华见寒林不语,心里怕她受了委屈,便说道:“陶小姐,不可无礼。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 陶雪安却不依不饶,笑道:“难不成,商妹妹如今呀,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认我这个姐姐了么?” 寒林听她刻薄无礼,丝毫不顾念旧日情分,面上虽仍旧淡然笑着,心中却也恼了,恨不能立刻动手教训她。只是她答应了翟川绝不出一点差,如今只好忍着。 陶雪安虽较寒林年长,但娇蛮惯了,怎会察言观色。她见寒林默然不语,只道她真的怕了,便一步步向寒林逼去,寒林只是向后退去。翟涟小孩脾气,也当寒林软弱,便悄悄差身边的丫鬟出去,务必把翟川叫进来。 寒林右手拦着旭华,暗示她退让些,左手却暗自紧握白玉箫,打定主意若是陶雪安欺人甚,便出手吓唬吓唬她也够了。 僵持间,寒林已经退到门边,翟湄见她再退便要到外间去了,终于出声道:“陶小姐,寒林妹妹一再让你,你也适可而止吧。” 陶雪安冷笑一声,道:“让我?我看是怕了吧。”突然从袖中抖出一把匕。 寒林一惊,没料到她敢动兵刃,正打算抽出玉箫格挡,一块扇坠横空飞来,恰恰打落了匕。 翟川从外间缓缓走进,冷笑道:“妃一袭宫装,不便动手,日后陶姑娘若是愿意来东宫,我们自是不吝赐教的。” 陶雪安见了翟川,暗骂身边的丫鬟道:“不是叫你们看好了,不准人报信给殿下吗?” 丫鬟委屈地道道:“郡主带的小丫头要出去,我们哪里敢拦下?” 陶雪安恃着翟川平日般容忍她,便假装没有前事,向翟川撒娇道:“哥哥,看见我写的帖了吗?字可有进益?”屋内女眷见她如此变化,不禁暗自发笑。 翟川只当没听到,径直走到寒林身边,柔声安慰道:“没有吓着你吧?” 寒林轻轻摇头,道:“哪能呢?殿下多虑了。”一边低声抱怨道:“又是谁那么多事,把你给请来了?区区一柄匕,我还对付不了么?倒叫别人来替我解围。” 旭华早拾起扇坠来递给翟川,翟川笑道:“旭华,何必如此小气?我的东西出手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说着向寒林使了个眼色。 寒林向他微微一笑,随即靠在他身上,伸手取过扇坠握在手中,笑道:“殿下自然大方,我却小气得紧。就算自己不要了,也是不能赠给别人的。”说罢,纤手一松,早将玉扇坠捏碎,玉屑直直滑落到地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女眷们哪见过这样一个靠笑颜如花的女能突下狠手,不由个个花容失色,就连陶雪安也不禁微微冷汗,只有翟涟胜利地笑着望向翟湄,却见她面上波澜不惊,只在眼中透出点欣赏之意而已。 翟川顺势揽住寒林,一下将她抱起来,道:“多谢众位夫人小姐看顾妃,如今我们先告辞了。” 前厅中众人看到两人如此出来,不禁满腹疑惑。 陶磊刚才看到翟川进入内室,已是不悦,如今见他们出来,不由面色铁青,上前问道:“妃殿下怎么了?” 翟川冷笑道:“妃身体不适,刚才多累令爱照拂。” 里面翟涟带着丫鬟跟了出来,恨恨地望了陶磊一眼,向翟川道:“川哥哥,你们要回去吗?带我去东宫玩玩。” 翟川道:“那好。便与郡主一同告辞。” 回到东宫,天色已晚,翟川吩咐旭华遣人带信给明王,留翟涟住一晚。 翟涟知道寒林常年行走江湖,便拉着寒林笑道:“我要和寒林姐姐住一处,夜里听她讲故事。” 旭华笑道:“郡主别闹,两位殿下新婚燕尔,万没有分开住的道理。” 寒林见她年少率真,没有京城中的沉闷气,心中十分喜欢这个女孩,便搂着她哄道:“涟妹妹听话,你要听什么我日后慢慢说给你听就是了。” 翟涟攀住她的脖笑道:“要不什么时候寒林姐带我出城玩,我长这么大,连外城都没走遍,更别说城郊了。他们都说宫中的大湖和城外的镜天湖相连,镜天湖要比那个湖要大上许多呢,寒林姐姐见过没有?” 寒林笑道:“我昨日正是从镜天湖边经过。” 翟涟便撒娇道:“寒林姐带我去湖边玩可好?” 翟川道:“你也不小了,还只想着玩呢。别闹了,让旭华带你去西厢,早些休息。” 旭华安排下翟涟住处,回到寝宫预备两人休息,一边轻轻向翟川抱怨道:“殿下,长公主也不早早地帮妃说句话,倒是郡主……” 寒林打断道:“旭华,说这些做什么?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旭华扁了扁嘴,气道:“那个陶雪安也真是欺人甚了!” 翟川道:“旭华,好好的,做什么去说别人。” 寒林怕她委屈了,倒替她分辩道:“殿下不要责怪她,旭华原是为我好。” 旭华正收拾完,素来知道翟川待人宽厚,如今寒林又向着她,竟赌气自出去了。 翟川见她生气出去,向寒林笑道:“你倒会惯人,已经惹得阿涟一心想出城去,又把旭华惯成这样。” 寒林正端坐床头正把玩着两支绞银丝玉簪,听他说,抬起眼瞥了他,又低下头去,笑道:“我与旭华不过相识一日,要惯也是殿下自己惯成这样的。阿涟倒可爱得紧。” 翟川笑道:“想不到你倒会哄孩,不过阿涟也不算是个孩了。只是大家惯得她如今没大没小的。” 寒林微笑道:“像阿涟这样率直有什么不好的?我有时觉得想一件事情转四个弯实在是累得很呢。有时看着月亮,明明是好景色,为什么会想到娘……想到过去的许多事情呢?那些人,总以为会一直陪着自己的人,最后还不都是不在了……”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后寒林一声轻叹,不再说了。 翟川摇头道:“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寒林摇摇头,像是要把那些悲哀的思绪都从脑海里赶出去,继而她抬头笑道:“所以说,我真的很羡慕阿涟那个样,无忧无虑的,有什么不好?” 翟川叹道:“她若是个深山的精灵,自然没有不好。但她明年便要出嫁了,怎么可以依然如此?” 寒林抬起头望着他,略有些不悦地问道:“她才能有多大,便要嫁人了么?” 翟川觉得她说的很奇怪,不解地道:“今年过去阿涟就十六岁了,湄姐当年也是这个岁数出嫁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寒林轻笑一声,道:“我不懂得你们的规矩……但以阿涟这个样,只怕还不适合嫁人。” 翟川走过来坐在寒林身边,道:“无妨,林迁是湄姐小叔,与阿涟是青梅竹马,你倒不用为她担心。寒林,你行走江湖,见过许多人,你看湄姐和阿涟……” 寒林向旁边挪了挪,方道:“依我看,除去年幼无知,阿涟的性实在急了些;而长公主却沉得住气,这才是帝家的作风。” 翟川听到她想法和自己一样,又是佩服又是喜欢,伸手揽住寒林肩头把她拉到身边。 寒林红了脸,急道:“我说正经事情,你做什么!” 翟川打趣道:“你这么害羞做什么?”寒林一发连耳朵都红了,便推开他站了起来。 翟川伸手把她拉回床边坐下,见她脸蛋通红,秀眉微蹙,倒也可爱,便笑道:“你究竟做什么羞成这样?” 寒林瞪了他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去不说话。 外间值夜的老嬷嬷听到两人在里面拌嘴,咳了一声,道:“殿下,都快更天了,您不要只是和妃玩笑,明日还要去傅那里演习骑射,若晚了,傅先生定然不悦。” 老嬷嬷们都是宫中派来的,自幼管教翟川。翟川也不敢违拗她们,恭敬地应道:“您教训的是,我们即刻歇下。”说着伸手灭了烛火。 翟川转过头却见寒林赤脚走下了床,悄悄打开西侧的雕花隔扇。圆月的光便清清亮亮地透了进来,柔和地洒在她的头发上。 寒林走回来,抱膝坐在床上仰望夜空,用一种陷在回忆里的声音道:“从前,我在湖边看月亮,整个湖面都泛着月光,可漂亮了。” 她淡淡地笑着,翟川望着她浸在月光里的侧脸,纯洁安宁,不禁有些爱怜,便道:“年关一过,上元时候,我带你去看花灯,如何?” 寒林回过头笑了,道:“一言为定。” 翟川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真心,也不由地高兴起来,道:“明日你可愿随我去演习骑射?” 寒林回头道:“骑马我是不会的。射箭……我的臂力只怕不够。” 翟川道:“那我教你骑马……?” 寒林摇头道:“我不……我会遁术,为什么要骑马?” 翟川没料到她一口回绝,一时不知说什么。 寒林笑道:“不过,我自然是陪你同去的。林傅与我爹是至交,我恰好与他去说说话罢。”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节 表里欢悲何人诉[下] - 雾霭诀 - 印溪 第二日一早,翟川果然同寒林来到位于内城西侧,武官办公处以南的校场,只带了高总管和旭华同行。 四人到达校场时,天才微亮。傅林正平还没有到,翟川和寒林便站着看日出。 翟川问道:“你以前也常看日出吗?” 寒林侧头看着薄云中隐隐翻涌的流光,敛着眉道:“我不喜欢日出,我喜欢月亮,特别是十五的圆月。娘亲她也喜欢。” 翟川早就听说当年祭司的得意儿,也就是寒林的父亲商朴,因为祭司反对他娶那女,早起意离京。后来大祭司虽然答应了两人婚事,但始终不愿承认那个女是祈天宫的长媳。他们的女儿寒林出世后不久,夫妻两人还是带着寒林偷偷离开了京城。 如今听见寒林提起母亲,他便问道:“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寒林回过头看着他,微笑道:“我娘亲可漂亮了,她的头发是石青色的,眼睛像幽静的湖泊一样美……” 翟川问道:“你的母亲,果然不是常人吗?” 寒林点点头,道:“娘她是……” “傅到!” 远远的报告打断了她的话,翟川遗憾地皱了皱眉,向寒林道:“你今晚再与我说吧,我们去迎接傅。” 林正平乘马而来,翟川等四人迎到马前,都拜了下去。林正平连忙下马,拉起翟川,那边几个侍女也早将寒林扶起,他料定寒林会同来,特地带了侍女前来服侍。 一时和翟川问候完了,他这才仔细打量起寒林,道:“很不错,祭司大人的孙女的确很好,我看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配得上殿下。可笑那陶雪安――” 翟川道:“陶小姐生来娇养,任性一些也罢了。” 林正平冷笑道:“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那丫头片越来越无礼了。哼,就算寒林丫头不说,我还不知道他家的事?分明是祭司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又受了你父母救命的恩情,如今竟然……” 翟川怕他提起旧事惹得寒林难过,又打岔道:“傅先生,我们去跑马场吧。” 傅知道他的意思,不客气地问道:“你怕这丫头多心?” 寒林连忙道:“傅先生千万别这么想。爹爹常说到您是他的至交,为人光明磊落,心直口快,眼里最容不得沙,寒林又怎会多心?” 林正平“哈哈”笑道:“你这丫头,倒比你爹还会说话!” 寒林笑道:“行走江湖久了,怎能不会说话?” 林正平道:“好丫头!给你爹娘争口气!当年他们……你爷爷也过固执了。唉,我却帮不了他们!” 翟川再次打岔道:“傅先生,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 林正平看着他,转而笑道:“殿下好福气,别负了这丫头。” 寒林红了脸,默默转过头去。 旭华在一旁道:“傅先生,您怎么越说越不尊重了?妃脸都红了。” 寒林争道:“谁脸红了!” 林正平越发笑道:“好好!我不说了就是,新娘脸都红了,我给你陪不是。” 翟川见寒林难堪,便催促道:“傅先生,这就去马场吧。” 几人来到后面马场,翟川和高峻上马去了。 林正平在远处一边看一边微笑点头,向寒林道:“这小不错,没叫我白费功夫。” 寒林微笑不答,叫旭华道:“你到那边歇一会儿,我和傅先生有几句话说。” 旭华会意,笑道:“好,我一会儿给你们送茶来。” 林正平看着她走远,问道:“你父亲好?” 寒林低头郁然,道:“此事有机会再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说着拿出铁箫,取下管口的簧片,原来箫上截中有夹层。 寒林小心地抽出一封纸交给林正平,道:“这里份,一份给您,另外两份请您转交陛下和大祭司。” 林正平道:“这就是你父亲信中告诉我的……?” 寒林四下一瞥,道:“不错。我和师父这几年悄悄调查,得到了不少消息。” 林正平望了望翟川,问道:“你不告诉他?” 寒林摇摇头:“此事干系大……我父母、师父都因此而死。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林正平惊讶道:“商朴已经死了?!你刚才怎么不说?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 “先生,你们在谈什么?” 寒林闻声回头,见翟川和高峻正向自己走来,便道:“傅先生在问我父亲过世的情形。”一边低声告诉林正平:“父母均死于八年前,这几年的书信为寒林代拟,林伯父勿怪。其他情形,寒林将传信告知。” 翟川和高峻走到两人身边,翟川望了望旁边,道:“旭华呢?这丫头也懒了些。” 寒林笑道:“我吩咐她去倒茶了。” 翟川并不在意此事,问寒林道:“你们怎么不说了?” 林正平望了望日影,笑道:“快正午了,两位殿下也该回去了。” 翟川略一沉吟,明知他们有意掩盖,但林正平素来刚正严厉,不好违拗,便道:“如此,我们告辞了。傅先生慢走。” 当日午后,翟川记挂着寒林在马场中的举动,便邀她前去书房。 两人来到花园湖边,寒林不禁讶然,失声道:“原来是这里!” 翟川道:“不错,便是这里。祈天宫密道的出口。你不会忘记。” 寒林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自然记得。” 翟川揽着她笑道:“你还没消气呢?” 寒林回手推开他,冷笑着走上了白石台阶,道:“你们联合起来骗我,我一辈都记着呢。” href=http//..>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新 必看】多音字及生僻字注音 - 雾霭诀 - 印溪 受了一点刺激以后决定把这个发上来00我会不断补充的。 翟川di2音狄】窝不管你是怎么读的…反正这里不读zhai就酱 重华chong2音崇】 翟湄mei2音眉】 淑蓁音真】 淑旻min2音民】 商枰ping2音平】 商柘zhe4音这】 商靳jin4音进】 澄海国cheng2音成】 散霞国san3音伞】 重山国chong2音崇】 解羽xie4音谢】 玉琰yan3音演】 诃玥he1yue4音呵月】 飞珉min2音民】 铩羽sha1音杀】 第十节 正岁末、宜听箫鼓[上] - 雾霭诀 - 印溪 正殿便是当时寒林随商靳出来之处,为单层的砖瓦结构。两旁的配殿都是木制的,左侧的便是书房。书房并不大,结构却精巧,蕴锋芒于朴拙。 推门进去,两面都堆满了典籍,正对门的北墙上一扇大窗,阳光映着水光照进来,使得屋内十分明亮。当地设着桐木的长案,笔墨纸砚俱全,均一尘不染。 寒林笑道:“这儿倒朴素得很。只是过简朴,这样岂不会惹人怀疑?” 翟川笑道:“便是要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不简单,这样,才会有所收获。” 他走到东北角,打开机关,正中的地上出现了一块凹陷,仿佛可以打开密道的样。寒林皱起眉,绕过那里也走到东北角,翟川又触动了另一个机关,真正的入口才出现在两人脚边。 寒林点头赞叹道:“果然,母机关,大祭司教你的?” 翟川按下机关收起假入口,点头道:“不错。” 寒林追问道:“可曾有人落网?” 翟川遗憾地摇摇头:“但可惜不是人罢――曾有人触发机关,可我们赶到时,什么也没发现。” 寒林轻敲面颊,道:“母机关一旦触动,所发出的暗器何止千数,而且都喂有剧毒。竟有人能逃脱?!” 翟川道:“所以才说,一定不是常人了。若是妖魔之类,只怕逃脱还算容易吧?” 寒林点头道:“若是凭借法术逃脱,想必胜算还挺大。不过你到底在下面藏了什么,怎会招来这么厉害的角色?” 翟川笑道:“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地底幽暗潮湿。 书房下的这一小块密室与地宫其他通道隔断,四壁及地面都只是拍实的泥土,没有铺砖,因此特别窄小逼仄。 寒林伸手引亮灵火,只见室中一张小桌,四壁挂着刀剑之类。一幅巨大的地图铺在桌上,每一处都详细记载着兵力分布,并标明了与京城的距离,中原玄林郡以西的许多郡国都被打上了朱红的标记。 寒林一看去,慢慢把手隐到袖中,这样翟川就不会看到她不禁打颤的手。可是翟川还是从她的脸色和轻颤的唇上看出了她的情绪波动很大。 寒林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来,把复杂的情绪全都压在了眼中,直直地盯着翟川,问道:“这是什么?” 翟川并不回答这句话,只道:“你,是第二个来到这里的人。” 寒林紧握住拳头,力压制住狐疑,笑道:“你信我?” 翟川笑道:“不错。但你不信我。你真觉得我对你和林正平所谈一无所知?” 寒林听他揭穿此事,也不便再做隐瞒,便道:“抱歉,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危险。不过,如今看来,告诉你也无妨。” 翟川转向地图,道:“你究竟有何发现?” 寒林道:“此事的蛛丝马迹是我父母十多年前发觉的。当时我们来到北的棋雪国雪陌林附近,遭到一伙黑衣人的袭击。正在对峙之际,林中有一个灵族女出来喝退那些人,替我们解了围。后来父亲便开始暗中调查此事,发觉西北郡国均有叛乱之心,并奉玄林郡的玄铁林为尊。” 翟川看向地图上的玄林郡,一柄匕正插在那个地方。他慢慢道:“玄铁林。那个企图闯入这里的人,多半也来自玄铁林。” 寒林走到他身边,用手指慢慢在地图上划过,道:“这四国六郡,千万在意。还有,据我所知,玄铁林中居住的,乃是灵族。” 翟川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是由重华遗留的灵力聚成的灵族么?” 寒林踌躇片刻,点头道:“是,我娘是灵族,甚至我过世的奶奶,也是。爹告诉我,商家世代与灵族通婚,才得以保持强大灵力,从而习那些高深的巫术。” 翟川问道:“与灵族通婚生下的孩就会有灵力?” 寒林道:“这也难说,便是普通人经过修炼也能有灵力。不过,大祭司不让我说……但你自己应该知道吧?你身上真的有重华的气息,不过好像因为什么原因被掩盖了,很微弱。” 翟川不禁沉下脸,问道:“你能觉察?” 寒林解释道:“你不用担心,常人真的觉察不到的,再说有重华的灵力又不是坏事。” 翟川皱了眉,道:“可湄姐却没有。大祭司说过,皆因我体内灵力动荡,幼时才会多病。如今虽然好了一些,但毕竟还是该小心些。” 寒林见他忧虑,望着翟川柔声安慰道:“你若不放心,我可以为你算一算命啊。” 翟川摇头拒绝道:“这倒不必。我还是相信,虽有天命,事在人为。” 寒林默然,心中忖道:“重华虽遭天灾灭亡,但其遗脉与伏羲始终有着不同程的交锋。幸好商家身负神女承瑶血脉,体质特异,总能压制重华血脉,从不以灵族身份示人,才能世代担任祭司之职。若翟川真是重华血脉,即便晗成帝不论此事,那郡国的叛乱也大有理由了。此事还真是不得不瞒,否则谁也不敢想象,这究竟会带来怎样可怕的结果。” 但她实在不愿让翟川担忧,便转向地图,岔开话题道:“西北的郡国已是危机四伏,只有东部的郡国还能信任。其中棋雪国可以在危机突起时躲避,澄海国作为补给是最好的。” 翟川也改颜笑道:“妃,你真让我惊讶。” 寒林低头道:“我或许不像安姐那样知书达理,惹人喜欢。但法术谋略是父亲和师父时刻督促的,一点也不能落下。” 翟川摇摇头,厌恶地道:“又提她做什么?‘知书达理,惹人喜欢’?我看倒是娇蛮任性,惹人厌恶。从前父皇和大祭司让我装病不出,我对她也算是般容忍了。如今她若再不知好歹,我可……” 寒林打断道:“安姐不过是个女,你想怎么样?” 翟川冷笑道:“她昨日那样待你,你为什么还要替她说话?” 寒林奇怪地看着他,道:“她那样怎么了?和江湖上那些人比起来一点算不得什么呀。要不是你说不能失了身份,我早就走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翟川转而笑道:“好,妃是宽宏大量,此事不提了。这里空气污浊,我们早些上去吧。”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一节 正岁末、宜听箫鼓[中] - 雾霭诀 - 印溪 一晃便到了上元时节,皇城热闹非凡。虽然时值冬季,木叶尽脱,但人们用彩绢裁剪扎叠成花叶的样,粘在树枝上。又挂上各类琉璃、竹纸、轻纱的花灯,火光一映,便真如活的草木一般了。 又有无数夫人小姐,穿着绸缎的夹袍或是毛皮大衣,一个个头上珠围翠绕,身旁芳泽迷人。自是另有一番说不尽的富贵繁华景象。 翟川带着寒林坐在车内,因高峻又被召进了宫中,旭华便坐在外面驾车。一旁八个侍卫紧随两侧,唯恐出什么差错。 寒林揭开帘,望着窗外,无限的安乐升平之象,直直逼入人眼中。只是,有谁知道有一股暗流,正在无人见处汹涌澎湃呢? 想到此,寒林不禁叹道:“不知战乱起时,这京城之中又是怎样……”说着自觉不祥,便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翟川便道:“我们下去走走。” 旭华听见两人说话,便打起车帘。翟川跳下车,回身把扶着寒林下来。众人见夫妇现身,纷纷于边行礼,目送两人走过。 寒林望着众人笑道:“大家不必如此,倒叫我不好意思。你们只当没看见我们就好了。” 道旁一个五六岁的孩道:“妃姐姐真漂亮!” 带着孩的母亲连忙斥道:“谁让你胡乱说话了。” 寒林走上前,向那妇人笑道:“还是个孩而已,嫂不要凶他。” 妇人连连点头,道:“殿下说的是,原是怕这小冲撞了殿下。” 寒林微笑道:“我却没有这么爱生气呢。” 翟川向众人道了扰,便与寒林一道沿街向前走去。一上指点着商铺,给她讲些京城的风俗。 正走着,绣桐提着一个朱红穗的琉璃宫灯匆匆走来。她把宫灯交给寒林,笑道:“这是王爷给妃送来的。” 寒林接过来,看那灯笼,是檀木架的,五面俱镶嵌琉璃。琉璃内壁绘着图画,寒林细看来不禁脸红一笑。 翟川也凑过来一看,原来画的是两人从祭坛到拜堂的场景,便笑道:“王爷想的倒周到。他知道你披着盖头,叫人把这个画给你看呢。” 寒林摇头笑道:“有什么好看的?娶亲我会没见过么?” 一时走到天宁街与安平街的交会处,众人都聚集在中央的集会处,等候燃放焰火。 旭华拉着寒林道:“妃,我们也去吧!” 翟川笑道:“不妨试试用法术点火,这才有趣。” 寒林笑着答应,上前示意众人退后,捻诀将焰火排布在两人周围,手中引起灵火向四周一抛。焰火同时点燃,映的四周亮如白昼。 姓纷纷喊道:“这一定是仙术!妃果然是伏羲大神选中,来护佑双华的仙女!” 赞叹声中,寒林悄悄和翟川退出人群,慢慢走回北靖门的城楼上。 望着城中灯火辉煌,翟川向寒林笑道:“他们都把你当做仙女,如今可没人来指摘你的过去了。” 寒林把头靠在他肩上,淡淡道:“什么仙女,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翟川道:“重华本就是仙族,你……” 寒林直起身,看着远处的夜空,叹道:“灵族不过信奉重华罢了,连重华遗孤都已不在,世间早无真正的仙了吧。何况我是伏羲大神的祭司,和重华自然没有关系的。” 翟川扶着栏杆道:“开玩笑的,你也别较真了。那日说起你的母亲,还没说完傅就来了。如今就请妃再说说你父母的往事吧。” 寒林点点头,说道:“当年我娘力要求离开京城前往雪陌林。在那里,我们遇到了玄铁林的伏兵和灵族薛陌。爹爹便开始调查此事,一顺藤摸瓜查得了那些逆谋,便不断写信告知林伯父。后来爹爹自知被他们盯上,便把我和娘嘱托给我师父照顾,告诉我用他的名义继续给林伯父写信,自己不知去向。后来,娘的身体越来越糟,有一天她告诉我爹死了,她自己过了不久便也断气了。当时窗外下了好大的一场雨……”她说着,渐渐低下头去,微微敛起眉,轻叹一声,结束了对过往的讲述。 翟川安慰地拍拍她,问道:“你娘说过为何要离京吗?” 寒林摇摇头,取出一个锦囊,从中掏出一枚贝壳。贝壳一面镌着一方古老的图案,另一面是一个篆字“旻”。 寒林道:“淑旻,这是我母亲的名字。那个图案便是重华的族徽,她死前把这个交给了我。传说,贝沐月而生珠……我想她与水或月大约很有关系。她当时好像还有话要对我说,可惜只说了‘五界’二字就……”她摇了摇头,抬起手在眼角抿去泪水。 翟川低头不语,心中默念:“五界?难道大祭司猜的不错,真是五界灵?” 他抬起头,柔声道:“不要难过,未来的我们会继续走下去,他们不会白白丧命。” 寒林抑郁地仰望圆月,道:“不知今夜,薛陌前辈和阿瞳可也在看这月亮?过去的那些人,大约只有她们还在吧。” 静了一会儿,翟川踌躇道:“你可听你娘说起过界灵?” 寒林转头奇怪地望着他,道:“从未。你为何这样问?” 翟川道:“距双华史料记载,千余年前界灵出世,曾逗留雪陌林,引得天下大乱,但朝中无人知晓界灵是什么。大祭司去岁祈天时,又得到卜提到界灵又将出世。父皇恐怕战乱又临,因此着实着急。” 寒林摇摇头,显出爱莫能助的样,道:“我对灵族所知也有限,只可惜娘去世早,许多还来不及告诉我。” 寒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真的要一直这么呆下去?” 翟川笑道:“你还想去哪里?” 寒林不悦地道:“师父嘱咐过我去灵水郡,我怎么能违抗师命?” 翟川摇头叹道:“你若一定要去,如今还有机会。等到以后当了皇后,可真的是不能离开京城一步了。” 寒林冷笑道:“皇后?殿下想的可真远哪。我说你们倒是把我的一辈都定好了?” 翟川道:“不错,谁不是一出生就被定好了的?生在帝王家,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要怪只该怪你父亲为何给了你祈天宫的血脉。” 寒林幽幽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娶安姐?” 翟川一掌拍在栏杆上,道:“陶雪安?你究竟为什么番五次提起她!你别忘了,那日在将军府她是怎样对你的!” 寒林苦笑道:“她对我怎样,你不必管。反正我知道,她是喜欢你的。” 翟川嘲弄地道:“她自喜欢她的,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寒林道:“如你所说,命运可能定下了你不能与喜欢的人一起,那样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岂不是……” 翟川打断道:“够了,我说不过你。但我不想听这些话,你不要再说。” 寒林不依不饶,道:“大将军军权在握,党羽众多。若得他拥护,自是如虎添翼。” 翟川捉住她的肩,道:“你这是还想走?所以才说这些。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绝无可能。” 寒林瞪了他一眼,用力挣脱他,飞身掠上屋檐,落寞地坐在屋脊上,细细吹起玉箫。这次却换了曲,不再是农家女孩们的歌谣,而是一恢宏壮阔的破阵乐。但由呜咽的箫声奏来,却是锋芒不足,哀音有余。倒仿佛大军溃败以后破败的营地,或是西风残照里的古战场。 此时正值中夜,街上人渐渐少了,过的行人不禁伫足谛听。翟川也掠上屋顶,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微微摇头叹息,却又不忍打断她。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二节 正岁末、宜听箫鼓[下] - 雾霭诀 - 印溪 一曲终了,寒林抬头望着圆月。月儿微微偏西,透出微黄的光芒,使人觉得柔和温暖。 寒林取出贝壳,小心轻缓地打开,尽量不伤着贝。只见其中孕有数颗珍珠,在月光的照耀下,珍珠泛起温润的光泽。 翟川略有些惊讶地望着贝,问道:“原来这是活的?” 寒林点头道:“她是妖,被某种法术束缚住了,不能化形。” 翟川把贝拿在手中,道:“失去自由,那岂不是很可怜?” 寒林无奈地道:“我没有办法解除法术制约,何况这是关于娘身份唯一的凭证。不过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过去的一切的,那时,她也可以重获自由吧。” 翟川点点头,又问:“这贝,可吃东西……?” 寒林笑道:“我常常给她‘吃’灵力。你对妖好像不了解?” 翟川道:“大祭司只是偶尔提及,我从未见过妖。” 寒林又笑道:“你就算见过,你难道分辨得出是人是妖?” 翟川一笑,也不辩解。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高峻飞身而上,向翟川道:“殿下,陛下宣您一人速速进宫。” 翟川微一思,向寒林道:“我记得你说水边望月别有风味,可惜今夜没有机会了。”便叫旭华道:“你陪着妃出城去镜天湖,不必急着回东宫。上千万小心。” 旭华答应了,翟川又留下一半侍卫保护寒林,自己带着四名侍卫与高峻匆匆进宫去了。 一走,高峻一向翟川叙说情况:原来今日一早翟涟便闹着要出城玩,明王自然不允。翟涟便满腹不高兴地说要去东宫找寒林,明王和王妃忙着打点上元之事,一时没有派人看顾她。谁知眼错不见,翟涟竟在明王府中神秘失踪。明王因上元佳节,不便惊动晗成帝,又忙着准备各处礼物,迎送客人,筹备筵席,便推说翟涟私自往东宫去了。只是派人暗中寻了一日,却仍然不见踪影。 到了上灯时候,王府侍女在花园中点灯时捡到了翟涟的金钗。明王便派人在附近仔细查,此时家人又报在大厅内拾到了一封信,信上说翟涟在自己手里。明王这才觉得事态严重,只得进宫禀告晗成帝,高峻也是因此被宣进宫中议事的。 高峻说明了事体,道:“王爷知道殿下与妃在天宁街游玩,再再四说不要打搅你们。属下大胆,私自来寻殿下,望殿下恕罪。” 翟川道:“此事关系重大,孰重孰轻我还分得清。只是,为何不教寒林入宫?” 高峻道:“陛下暗地嘱咐过我,一来郡主与妃亲厚,恐妃担心,乱了方寸;二来,皇上说两位殿下有名无实,此事连木妃也不知,妃更不便知晓。” 翟川道:“寒林颇有胆识,未必会因此失了法。倒是后者,你是说此事另有隐情?” 高峻见已进了内城,没有闲杂人等,方才压低声音说:“就在假山石缝里,侍女找到了郡主的贴身衣物!” 翟川皱了皱眉,道:“贴身衣物怎会落在园内,莫非有人……?” 高峻道:“正是。皇上和王爷都猜想郡主与人有私情。但据平日言行看来,郡主安分守礼,并无不端,何况王府戒备森严,郡主根本没有机会与外人接触。因此此事更觉扑朔迷离。” 翟川问道:“或许她不是在王府中失踪,而是真的私自出城了?若是那样,遇上什么人……或许还说得过去。” 进到清平宫中,只有晗成帝和明王两人在内。 明王见翟川到来,不禁吃了一惊,晗成帝笑道:“川儿,你来得正好。事情经过可是已经清楚了?” 翟川点头,明王忧心忡忡,把手中的信递给翟川,道:“那人留下此信,却不提放人的条件。” 翟川接过信来看,上面是是一个男颇俊的字迹:“翟涟在我手上,性命无碍,不必乱寻。”正至此结束,下面空白处却画着一方奇特花纹。 翟川只觉在哪儿见过那枚花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便把信纸交还给明王。 晗成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川儿,你觉得此事可有蹊跷?” 翟川道:“我听闻在王府里发现了阿涟的饰和衣物,可是确有此事?” 明王点点头,翟川便续道:“如此,则可能有二。一者,这些东西是那人故意留下,引我们想到歧上去;二者,确有非常之事发生,其中又分两种,或许阿涟是被人胁迫至此,又或许,他们早已相识――自然,以阿涟的人脉,最后一点可能可以排除。” 晗成帝微微点头,道:“的确有这些可能。” 翟川又道:“王爷是否想过阿涟可能真的偷偷溜出了王府,而被人劫持是在这之后的事情?” 明王听了只是沉吟,半晌说:“你说的话我不是没有想过。但你又可想到我之所以不叫你前来,为的难道仅仅是怕打搅你们,而是担心这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 晗成帝道:“你觉得那人的目的是商寒林?” 明王道:“阿涟不过是个普通的郡主,而寒林这丫头,身世命运为复杂,连大祭司都不能看透。何况她毕竟在江湖上呆了很久,人脉也广。” 翟川道:“王爷说的不错,寒林确实远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她的母亲和师门只怕正是所有疑团的焦点。” 明王问道:“她未随你进宫吗?那她人在何处?” 翟川道:“城外镜天湖。” 晗成帝听了斥责道:“你将她深夜留在城外,过胡闹!” 翟川辩解道:“儿臣留有侍卫看护,旭华也在她身边。何况寒林巫术武艺俱精,也不是省油的灯。” 晗成帝略微缓和一些,道:“你即刻出城找到她,然后带她回东宫去,寸步不离地守好她。这件事情,万不可出任何一点闪失。” 翟川领命而去,明王向晗成帝叹道:“这样,也实在是苦了这两个孩。将来川儿自是还要纳妃,也罢了;寒林那个丫头,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呢,你的意思,是要叫她一辈枉担这个虚名吗?” 晗成帝叹了口气,道:“我有什么办法呢?那丫头本是下任大祭司的最佳人选。我冷眼看去,她人行事也都是好的,川儿若得她为妇,是求之不得。我也不想这样,但杀了她只会徒生变数。那些灵力在她体内由神血禁锢着,毕竟还不会出什么事情。如今能拖一刻是一刻,等我什么时候去地下见月儿了,也就随他们去了。” 明王又道:“这样拖下去又能拖过多久?最多拖到她身死之日,便是限。陛下可有想过,若她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她是否会因我们隐瞒于她而心生怨恨?那个时候,她在重华与双华之间又会如何选择?” 晗成帝摇头道:“这些事俱是不可知,我只希望她一辈都不要知道真相。哪怕将来她会恨川儿……也比连年兵荒马乱要好得多。为了双华作出牺牲,是皇室与祈天宫不可推卸的责任。” 明王站起身,还想说话,。但这时外间宫女走了进来,禀道:“郡主回来了!王妃娘娘请王爷速速回府。” href=http//..>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三节 月冷水寒空忆旧[上] - 雾霭诀 - 印溪 却说寒林这边,翟川走后,旭华道:“妃殿下,我们出城吧。” 寒林笑道:“旭华,你不必如此拘礼。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我会很开心的。” 旭华吐了吐舌头,顽皮地道:“这可不行,殿下若知道了,那还了得!” 寒林笑道:“他可不管这些。” 旭华道:“殿下怎么不管了?您不见那日将军府里,陶小姐冒犯您,殿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还看在她是个姑娘家没跟她动手。” 寒林摇头道:“这却又是何必?倒显得我……”她说了一半便咽住不再往下说了,过了一会儿方摇了摇头,续道:“徒然惹人闲话。” 旭华笑道:“这也算不得是闲话。你们和睦,姓见了也会高兴。” 两人并肩走着,四个侍卫都远远跟在后边。 出了东平门,四周静悄悄的,没个人影。湖边的树林浸没在沉沉的黑夜里,每一片叶的呼吸里仿佛都蕴藏着神秘的气息。 旭华见四周没人,凑到寒林身边压低声音问:“妃,你们真的还没做夫妻吗?” 寒林脸上一红,被手中琉璃灯笼一映更显得害羞,她扭过头轻声嗔道:“你问什么不好……一个姑娘家,说的都是什么?” 旭华见她神情,知道说中了,便笑道:“妃不要说我,你也还是一个姑娘呢。” 寒林突然回过脸,正色道:“轻声些,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到了湖边无人处再说。”于是两人静静沿着小向湖边走去。 城外的小道安静平和。月亮此时已经西沉,光芒变得清白洁净,微微带了点蓝色。柔和的月光披在两人身上,闪着清凉的光彩。 湖边原是生长着密密的莎草,此时深冬,都枯成淡黄色细如丝线的草茎。不过京城偏南,上元时节冰面已经化了,只有枯草上还蓄着些残雪。 寒林远目湖上,湖面平静如镜,反射着亮亮的月光,仿佛水中有千万个月亮。 她展开手掌,将打开的贝壳托在手中,几道月光似乎慢慢笼在贝壳内。光彩渐渐凝聚收敛,一颗浑圆的珠终于生成。 旭华不由惊叹一声,寒林微笑道:“这就是沐月生珠了。不过,一颗珍珠得要六个月夜才能长成,每日还要灌输灵力,也令人操心得很呢。平日行走江湖,不过把它当作盘费,很少有攒下来的,真是可惜了。” 她把珠放在旭华手中,旭华细细打量珠,比常见穿珠花用的珍珠大一些。颜色发青白,光泽柔和,触感冷冽,毫无瑕疵,确是珍珠中不可多得的佳。用作盘费,只怕真是有些可惜了。 旭华收起珍珠,道:“我帮您转交给殿下吧,叫他也送你个什么,也好互为信物。” 寒林问道:“什么信物?有什么用处?” 旭华调皮地笑道:“妃你真是的,怎么在这种事情上一点都不知道呢?当然是定情信物啊!你这样,殿下他……哎,我都着急。” 寒林奇怪地看着她,道:“定什么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进京是别有目的。谁知道大祭司他们安排了这样一场……真是可笑。” 旭华听了,不高兴地抿起嘴,忽又笑道:“反正您横竖走不了啦,没情最后也要变成有情啊。何况古来皇家之人就很少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把不喜欢变成喜欢不就好了。” 寒林摇头道:“你真是小孩脾气,不喜欢怎能变成喜欢?再说我也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 旭华笑道:“等你们……的时候,您可该知道了。” 寒林面色泛红,骂道:“你今儿敢是疯了不成?回头我去告诉翟川……” 旭华拉着寒林手臂晃着,撒娇道:“那可不行,那么喜欢你,一定信你的,要和我过不去呢。” 寒林摔手道:“你还胡说呢!” 旭华不笑了,凑到寒林身边,柔声道:“这回我绝对没胡说。殿下虽然平时为人就很温和,待我们也好,从不苛责,但对您却又不一样。以前他对陶小姐般容忍,我们只当殿下喜欢她呢,都害怕他把这位娇蛮小姐娶进门,如今您来了,殿下对您又是另一个样,我们才知道,殿下真的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 寒林轻叹一声,道:“那可不都是……假的吗?” 她抬头望着夜空,续道:“浮生萍聚萍散,不过如此。当时希望永远陪在身边的人,等到真的分开以后,才发觉也不过如此。” 旭华见她莫名伤怀,问道:“妃,你为什么这么伤感……?我从小没离开过京城,没经历过什么生死离别,不会知道你的心境,但见了你这样也不好受啊。” 寒林低下头向旭华投去安慰的一瞥,道:“只是想起一些如今和我分开的人罢了,你不要担心。” 她转头出神地望着湖面,仿佛看到师父带着自己和师兄,在虚空中慢慢行走,渐渐远去。她很想出声叫住他们,很想追上去,但终于还是眨了眨眼,让他们从眼前逝去了。 寒林伤感地摇摇头,叹道:“旭华,将来,你会有自己喜欢的人的。但我,不应该有。” 旭华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寒林续道:“有人生来便是体悟人情的,有人却生来担负着一些东西,就像陛下、殿下、大祭司、我的父母,还有我。重任之下,必须舍弃人情,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旭华反驳道:“可自己的快乐还是要去争取的啊!当然也要为自己活了。” 寒林苦笑道:“顺从命运活下去自然让人痛苦,但反抗命运获得的快乐能维持多久?过后只会更加痛苦,不是吗?” 旭华站起身,争道:“不是这样的!旭华不知道怎么说,但一定不是这样的。” 她俯下身愁眉苦脸地望着寒林,寒林却并不悲伤,面上淡淡的,仿佛在说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旭华低头哽咽道:“妃,你很坚强。但旭华不是,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好难过。” 寒林淡淡道:“依靠看淡一切得来的,空虚的坚强……又哪里算得上是坚强呢?” 旭华转过头去,轻轻擦着眼泪。 寒林转而安慰道:“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了。你看,月亮快落下去了。再看一会儿吧,别辜负了这大好的月色。” 寒林再次拿起箫来。 冷月、寒水、白玉和悲音相互交织,仿佛给整个湖边笼上了银丝织的细网。这网笼住了世间的悲哀,渐渐缩紧,令人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旭华忍受不住,起身走到寒林背后,和四个侍卫站在一处,希望依靠人多,来抵御这种令人窒息的悲伤。 水面上渐渐起了薄雾。一片淡云飘来,遮住了沉到地平线上的月,仿佛月儿也听得伤心不已,不忍再闻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四节 月冷水寒空忆旧[中] - 雾霭诀 - 印溪 此时正是皓月落下,旭日未升之时,一日中最黑暗的时候。雾气从湖边的树林中不断漫出,把周围的一切吞噬进去。 寒林起初并不在意,但后来她感到雾似乎越来越浓,不禁停了箫声,回头唤道:“旭华?旭华!旭华!!” 没有人回应。 寒林心知有变,定了一定心神,紧紧握住藏在袖内的铁箫。另一只手已暗暗扣了几枚毒针,针上喂着厉害的巫毒蚀骨毒。 然而过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四周静得像时间停滞了一样。寒冷的湖中没有游鱼舞动的水声,雾气弥漫的树林里也没有宿鸟的扑飞。 寒林知道这是一场心理战,若是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但敌暗我明,如果毫无所动,吃亏的还是自己。她暗暗揣摩施术人居心,觉得似乎并非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倒像别有企图。 忽然,她在雾中微微笑了。她知道,向前五十步便是镜天湖,深冬中的湖水想必是寒冷刺骨的。常人若是落入湖中,定会冻僵丧命,即便是她自己,只怕也凶多吉少。 隐藏在暗中的那人若并不想伤她,也不打算掳走她,自然也就不会坐看自己寻死了。这样一来,她便可以逼出他来了。 寒林便打定了主意起身向前走去。 “一……二…… “……四…… “……” 寒林边数着步边向前去,两手都不敢放松,双耳其仔细地辨认周围的声音。 与此同时,翟川匆匆赶到东平门。旭华和侍卫们正等在城门下,急作一团。 往城门外看去,白茫茫一片,如同拉开了一大片白绢,遮在城门之外,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但雾气一涌入城门,便慢慢散去了。 旭华看见翟川,上前跪下,哭道:“属下无能,把妃弄丢了。” 翟川摇头,道:“这雾来得奇怪,怪不得你们。” 高峻道:“殿下,雾气并不进城,显是有人操控,又故意放走旭华等人,岂不是……?” 翟川沉吟不语,良久道:“你去禀告父皇,我去找她。” 高峻阻拦道:“殿下不可妄动,敌暗我明,只因静观其变。不如报告陛下,再想其他办法。” 翟川道:“此事紧急,不容再议。” 高峻道:“属下斗胆。以属下之见,妃并无性命之忧。殿下且不必如此着急。” 翟川背过身,望着城外,不可反驳地道:“不必再劝了。寒林绝不能有任何闪失。”说罢径自走出城门。 旭华见他出去,追到门外。翟川听到声音,住了脚步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旭华道:“旭华不会阻拦殿下,只希望殿下千万小心,如果找不到妃……请以大局为重。” 她取出珍珠交给翟川,道:“这是妃的东西,旭华转交给殿下,您收好了。” 翟川接过,点头道:“你回去吧,我会找到寒林的,别担心。” “四十九…… “五十……!” 寒林迈出最后几步,只觉脚下一空,身便往水中落去,不禁暗自思考若真的落入湖中又该怎么脱身。正想着,只听一人衣带生风,快速掠到湖面上。随后自己身一轻,已被人抱起,两人稳稳落到了湖边陆地上。 寒林微微冷笑,反手弹出一枚毒针,那人竟无动于衷。她皱了皱眉,又用铁箫击向那人,却被他轻易躲开了。 那人抱着寒林向前走去,并不打算止步。 寒林不知此人究竟有何目的,心道:“此人并不欲伤我,那我便再激他一激。” 想到这里,她取出一柄短匕,反手将匕直刺自己咽喉。那人果然停了下来,伸手打落了她的匕。寒林趁机铁箫一横,格开了那人,并悄悄在手中捏了一张驱散灵雾的符咒。 她听着那人走近,突然举起符咒。符咒如同明灯闪烁,雾气一下淡了很多。但符咒只维持了片刻,雾气浓密,一下又恢复了原状。 不过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寒林已经模糊地看到那是一个穿着白衣,而面色比衣服更为苍白的年轻男。 那人笑道:“你倒是很机灵。如果我们是对手,那我倒有些头疼了。” 寒林的把铁箫挡在胸前,冷冷道:“你果然是灵族。” 那人道:“你能察觉到?果然没让我失望。” 寒林沉住气问道:“你把我困在雾中有什么目的?” 那人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我不过想引你来说说话,说起来我们也算有些交情。” 寒林冷笑一声,道:“你想说什么?” 那人问道:“你可知道翟川为何娶你?” 寒林道:“如今木已成舟,我为何还要知道原因?” 那人笑道:“终生大事竟然如此轻忽,着实有趣。你该知道,帝家娶妇,非死不出宫廷。” 寒林道:“我知道。但我真的要走,谁也拦不住我。” 那人叹道:“你若走,又要去哪儿呢?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寻你,你能去哪儿?” 寒林笑道:“我母亲是灵族之人,灵族自会与我庇护。” 那人笑道:“那你可知你母亲是哪族……哦?有人来寻你,还是两个人,有趣。看来我得先走了,不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背后一道光芒驱散了雾气,那白衣男随雾气一起迅速退去。 寒林讶然回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不远处立着的人,着银绣黑色的术士袍,手执法杖,背着长剑,正是已有两年未见的师兄温空冥。 “师兄!”寒林跑到他面前,“真的是你?!” 空冥温柔地笑了,问道:“你不再不理我了么?” 寒林扑到他怀里,道:“我……我早已原谅你啦。” 温空冥笑着摇头,推开她,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可有伤你?” 寒林摇摇头,答道:“是一个古怪的人,说了一些话就走了。” 温空冥也不追问,柔声问道:“你过得好吗?如今也算是回到了故乡呢。” 寒林拉下脸,道:“这日无聊透了。” 温空冥笑道:“你现下是双华的妃,天下多少女想得到的位,怎么这么不高兴?” 寒林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也这么说?凭别人怎么想,我就是不稀罕。” 温空冥弯起手指,轻轻敲了她的额头,道:“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 寒林佯怒道:“你还说!”回头就要走。 空冥叫住她,道:“逗你的,怎么就走了?师父的匕落在地上,也不知道拾起来。” 寒林转过身,低声道:“你知道师父去世了吗?” 空冥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道:“我怎会不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教诲之恩,我依然不会忘记。” 寒林抬起头,咬着唇恨道:“他是被人害死的,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温空冥面色一滞,道:“复仇……这何等危险。罢了,你先回去吧,想来殿下正急着找你呢。我如今到了京城,我们自然还能再见的。” 寒林沿小走向东平门。才走了十来步,又住了脚回过头来。温空冥仍站在那里,似乎也有不舍之意。 寒林向他摇摇头,道:“你小心些,不要让翟川知道你与我见过面,否则他一定会问起你。” 温空冥点点头,转身进了树林。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五节 月冷水寒空忆旧[下]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往回走了一半便遇上了翟川。 翟川见了她,满腹担忧却又不知如何倾吐,顿了一顿,只是说道:“你在这儿,没事吧?跟我回去吧。” 寒淡淡道:“我一会儿慢慢与你说。” 翟川见她神情倦怠,便不再多问。两人静静地踏过晨曦映照的枯草地,并肩向城门走去。 旭华他们依然等在城门下。见寒林回来了,旭华不禁喜而泣,拉起袖轻轻抹着眼泪。 寒林疲惫地笑了笑,道:“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翟川伸手过来握住寒林的手,寒林只觉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便抽回手,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翟川展开手,正是那颗珍珠,旭华道:“这不是我交给殿下的珠吗?” 寒林这才一愣,道:“你真的给他了?” 翟川笑道:“怎么?不愿意送给我?” 寒林转过脸去,道:“我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收回的道理。既是旭华转赠与你,那你便收好了。” 旭华小声道:“你的东西殿下自然不会弄丢的……” 寒林脸一红,唇微启,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 翟川听了只是一笑,也不在意,道:“折腾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 高峻牵过一匹马来,翟川翻身上去,弯腰把寒林也抱上了马,慢慢地往东宫去。 那时正是鸡鸣过后,许多赶着出城耕地,走生意还有回家乡过年的人,早已起来了。他们见翟川和寒林在天宁街上,纷纷驻足观看,又加上昨夜两人同游上元,早有一干人暗自赞叹夫妇恩爱缱绻。此后坊间多有议论,不必细说。 寒林见上行人渐多,都盯着自己和翟川,想起旭华说的两人和睦姓也会高兴的话来,便慢慢靠在翟川身上,微微回过头,笑着柔声道:“让你担心了。” 翟川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环住她的腰,低下头小声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人?” 寒林理了理思绪,道:“我和旭华在镜天湖边,突然就起了很大的雾,旭华他们便不见了。” 翟川皱眉道:“果然,这雾来得古怪,后来呢?” 寒林道:“后来我逼那人现身,用符咒驱散了雾气……他是灵族之人。” 翟川贴着她耳旁道:“重华灵族与我双华素来不睦,传闻千年前曾有一位宫妃被灵族劫往北之地棋雪国,不知所终。我会禀告父皇,请他调出金匮史册查看详细情况。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寒林笑道:“嗯?你怕我也被劫走?我又不是弱质纤纤的女孩,大不了玉石俱焚,怕什么?身为巫师,岂能任人欺负!” 翟川道:“不论如何,小心些总是不错的。还有,不许说什么生生死死的。” 寒林还想说话,马已到了东宫,她便一笑,点点头,不愿再争。 上姓见两人耳鬓厮磨地谈着话,只是会心微笑,哪会知道两人谈的竟是一件暗藏波澜的大事。 进了屋,旭华问道:“早膳的时候都过了,两位殿下随意吃些东西,可好?” 翟川摇头道:“不必,无甚胃口,你替妃取些来便好。” 寒林制止道:“我乏得很,先休息会儿。你不必拿来。” 旭华见两人都不吃,无奈道:“那我去打理两位殿下入宫的事务,一会儿午膳务必要进宫去。” 翟川应允了,旭华便拿着两人换下的白狐裘和大红销金黑绣龙凤锦袍下去了。 寒林走到梳妆台前,揭了镜袱,将簪和发钗取下,取出篦来梳头。 翟川坐在双绣鸳鸯荷叶的销金红绫帐里,看她穿着湖绿宫缎夹袄,下面只系一条白纱罩面的蜜合色褶裙,便道:“不是说乏了吗?你过来好歹睡一会儿,别累病了。” 寒林望望窗外,笑道:“这都快正午了,还睡什么。旧时节赶,哪有这许多讲究。我只是不想麻烦旭华,随口那么说的。” 翟川便走来,拿起她取下的绞丝玉簪来把玩,笑道:“你再不知这两支簪的厉害处。”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绞着银丝的玉佩来。 寒林见那玉佩和簪是一个款式,便抬头问道:“这是……?” 翟川道:“这一件东西便领着一处禁军。原是由皇上皇后妃各领一份,我母后既已去世,便都由你领着,是东平军和西夷军。我领的是南绥军,父皇掌北靖军,那是兵力最大的一支。” 寒林把篦轻轻放在镜奁边,起身面向翟川,道:“你信得过我?” 翟川笑道:“你寸步不应离开我,这信物名虽在你手中,实际上支军队都有我掌控。” 寒林道:“皇上惟你一,这也没什么。”接着又道:“昨夜皇上宣你进宫,有什么紧要事?” 翟川道:“此事告诉你也无妨:阿涟被人劫走了。” 寒林蹙起秀眉,问道:“劫走?何时何地?” “上元,明王府。” “王府中戒备森严,怎么可能有人……” 寒林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那你觉得,东宫戒备可森严?” 翟川立刻挡在寒林身前,抽出墙上挂剑,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入东宫!” 寒林挪近窗,悄悄弹了弹手指,外面却再无声息。 翟川道:“我们去外面。” 侍卫们听到声响全都聚了过来,旭华也匆匆赶来,远远就问道:“两位殿下,你们没事吧?” 寒林微笑道:“旭华,别担心,有殿下在,不会有事的。” 旭华小口喘着气,快步走到她身边。寒林这才发现她眼里亮亮地闪着泪花,她轻轻拍了拍旭华,转过眼一一打量着侍卫们。 翟川冷冷问道:“有谁看到了那刺客?” 侍卫们都跪在地下。高峻被遣进宫报告城外之事,不在东宫,因此无人敢发话。 翟川见了越发怒道:“此时白日尚且任人来去,到了夜里又当如何?!” 众侍卫更是不敢回答。 寒林轻轻扯了扯翟川袖,见他不理睬,只好自顾自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那人来去自如,想必也不是常人。” 众侍卫不曾想到她会这么说,依然犹豫着不敢起来。翟川见了喝道:“妃让你们起来,没有听到么!” 众人急忙跳也似的起来了,个个低着头,轻声道:“谢殿下,妃殿下。” 寒林又仔细看了他们,问道:“这是都到齐了吗?” 旭华代为答道:“一个不缺。高总管进宫去了,手下八个分守八方,并无舛错。” 寒林不再说,翟川道:“高峻回来嘱他来见我,寒林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两人走进屋,寒林低声道:“巫术,一定是巫术!再没有错的。” 翟川皱着眉,在屋中来回踱着,问道:“你可有怀疑之人?” 寒林想了想,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但她摇了摇头,道:“凭借巫术自由来去,而不被任何人察觉,我倒是可以一试。但这样灵力消耗很大,若非商家体质特殊……其他人,应有很强的修为,除了我师父,我还没见过……” 翟川望着那扇窗户,道:“你师父……?他现在人在哪儿?” 寒林淡淡苦笑道:“不会是师父的,他是我亲手葬下的。” 翟川道:“抱歉,我本不该问。但,你师父可有别的弟?” 寒林摇摇头,快速地道:“没有。”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六节 风吹春草晴光煦[上] - 雾霭诀 - 印溪 时序流转,残冬消尽。 二月末,清明祭典之前。晗成帝因上元之事,不准皇室成员参加今年民间的踏青集会。改而下诏宣明王夫妇,映长公主与其夫林亭,昭夫妇以及凤灯郡主于二月廿日进宫,到花园中踏青赏花。 廿日一早,翟川便携寒林进宫。 侍立在漱玉宫外的宫女笑道:“殿下也心急了。陛下和娘娘还未起来呢。” 翟川道:“那我们先往花园中去。旭华,你留在这里,父皇与木妃起身了便来叫我们。”旭华应了,自与宫女们闲谈。 翟川和寒林来到花园,红杏白梨已次第开放,夭桃秾李更是热闹非凡。湖边垂柳甫发,翠叶初成。 寒林折了一枝柳条拿在手中,翠绿的柳叶与她穿的葱绿色蝶穿花的春衫相辉映,越发显得翠微葱茏,葳蕤生光。 她笑道:“京城春风来得早。我幼时在北方待过几年:鸣沙国要到初夏才有些绿意;棋雪国终年秋冬,只长着松柏雪莲之类草木,单调得很。” 翟川笑道:“你倒是把双华都踏了个遍,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京畿。” 寒林道:“只怕陛下要遣你出巡,我听爹爹说起过,新帝即位前几年都有这样的安排。这只是迟早的事情。” 翟川笑道:“你说的不错,只是日没定准,因此我还没告诉你,不想你爹倒与你说起过。父皇说过大约在六月间,你与我同去。” 寒林低下头思片刻,道:“这样的话,陛下是打算过两年就传位与你么?这也着急了点。” 翟川点头道:“父皇确实有此打算。我听湄姐说过,母后去世以后,他一直郁郁寡欢,打算尽早退位,只是尚有心事未了。” 寒林抬起头问道:“什么心事?皇后……是生病去世的吗?” 翟川摇摇头,道:“母后去世时我还很小,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后来父皇常常想念母后,但从未提起她去世的情形。” 寒林又道:“或许我不该问,可为什么陛下那么思念皇后,还每年都要纳妃呢?” 翟川笑道:“我知道此事民间颇有微辞,但父皇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好劝阻。其实父皇只是看那些女孩家中贫困,才想了这个法来接济她们。” 寒林不由瞪大眼,问道:“那么那些女孩都去哪儿了?她们没有死是不是?” 翟川道:“我说过,一旦嫁入皇室,非死不出。所以父皇当然对外称她们病死了,然后在第二年娶妃时,趁乱把她们和家人送到其他郡国,开始新的生活。” 寒林皱起眉道:“只怕她们也难以再嫁了吧。” 翟川道:“这有何难?父皇一向在书房或者清平宫休息。除非她们自愿,父皇从不进那些女住的漱玉宫。” 寒林更加惊讶,问道:“那他又何苦这样做?你要知道,此事何止是颇有微辞。”说着略略加重了“微”字。 翟川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父皇除了一心想阻止界灵出世外,其他万事都不关心。如今许多政事,都委托左右丞相和大将军处理……哼,否则那陶磊又怎会如此猖狂,胆敢招惹到我头上来?待我即位,呵。”说着把手中的一枝桃花揉碎,恨恨地掷到地上。 寒林把柳条插在地上,直起身劝道:“我爹的眼光是不会差的,大将军总还是很有才能的。我这一走来,看到四境清平,各地军务都井井有条。有才者必定有些狂妄,他恃功倨傲也是有的。但他的确忠心耿耿,一心向着双华,何必为此大动肝火?你若如此,将来恐怕要累旧臣不安。” 翟川心知她说得不错,但却另有想法不便告诉寒林,便冷笑一声,岔开话道:“你把这柳条插在这儿,等将来我们搬到宫中时,不知它长到多大了?” 寒林听了,心中莫名触动,轻叹一声,低头望着柳条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笑道:“以后的事,想它做什么?” 她转过身看着翟川,低声道:“我却问你,阿涟上元那日究竟去了哪里?还有,那日的刺客依然没有下落吗?” 翟川道:“阿涟一口咬定自己偷偷溜出王府后,也在城外雾中迷失。但据你所说,那灵族似乎知道有谁进入。并且我看他操控雾气不入城内,并不想惊扰旁人。” 寒林点头道:“是,他察觉到你来寻我,便匆匆离开了。若是阿涟也进入雾中,他没有理由任她乱闯。何况雾起于中夜,散于鸡鸣,而阿涟却是整日都不见踪影。此事恐怕大有隐情呢。” 翟川皱眉道:“这丫头只是瞒着不说,我们干着急又有什么用?她也不过比你小岁,怎么就这么不懂事?那个刺客也如石沉大海,那日过后,再未现身。” 寒林点头道:“刺客之事,你不必担心,我可再不会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 翟川看着她笑道:“你这么自信?” 寒林道:“我那日在他身上施了商家的追踪法术,这个法术如今除了大祭司和我,再无人能解。而且,除了施术者外,任何人都不会感到法术存在……” 不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寒林立刻咽住,和翟川同时回过头去。 翟川厉声喝道:“是谁?出来!” 翟涟从花影下跳了出来,撒娇道:“哥哥,你不要这么凶啊。” 寒林连忙转颜微笑,唤道:“涟妹妹,你来了?你父王母妃好?” 翟涟跑上来拉着寒林,笑道:“寒林姐姐,你最好了。不像某些人,我不过远远跟着你们,也值得那样凶我!”说着转过眼珠偷偷瞥翟川。 寒林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给你赔不是。好妹妹,别闹了。我们刚才正在说事情,你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把我们都吓到了。” 翟涟撇了撇嘴,狡黠一笑,道:“你们自己做贼心虚么,只怕是在说情话呢,怕我听到。” 翟川本就为了她上元失踪之事不自在,听了她这么说,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你胡说什么呢?都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下月林迁就要调回京城了,父皇和王爷都忙着安排你的婚事,一时顾不到你,你上元节竟然自己偷溜出城。幸好不曾传扬出去,否则,大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翟涟听到上元,突然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委屈地哭道:“寒林姐姐不是也到城外去了吗?我……我也没怎么样啊……这不是都好好的嘛……” 翟川道:“你能和寒林比么?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随师父行走江湖了。” 寒林恐翟涟受委屈,明王面上不好看,便劝阻道:“好了,翟川!今天大家聚在一起过节,少说两句吧。阿涟也还小,不……” 翟川截口道:“你别护着她,当初大家都因她年纪最小,宠着她,才惯成如今这样!你倒是去问问你湄姐姐,幼时的管教有多严。”后一句话,却是对翟涟说的。 翟涟越发大哭,扑在寒林怀里不依,道:“我不去!父王湄姐他们自然都向着你,去了还不是一同教训我!” 正闹得不可开交,旭华远远走来,道:“陛下梳洗已毕,殿下们快过去吧。” 寒林拿着帕帮翟涟擦去眼泪,笑道:“涟妹妹别哭了,你看,再哭脸都要哭花了。一会儿去见陛下,少说两句吧,别没大没小的。” 翟涟这才收了泪,点点头,所幸眼皮看上去没有很肿,不过眼圈儿微微红了,不仔细也看不出来。她的脂粉本就施得很淡,并未化开很多,也不要紧。 旭华见她哭泣,问道:“郡主哭什么?想是知道林迁少将军不日便要回来,高兴得哭了。” 翟川冷笑道:“只怕咱们不懂事的郡主,先就过不了她公公傅先生这一关。” 翟涟撅着嘴,又不敢再说,只是挂住寒林手臂,傍着她走。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七节 风吹春草晴光煦[中] - 雾霭诀 - 印溪 旭华带着人来到漱玉宫,晗成帝和木妃,明王和王妃分别坐在榻两侧,映长公主和林亭侍立在晗成帝身边。众人正谈论翟涟的亲事,见他们进来,也没有停话。 翟涟本来理应回避,但翟湄嫁给林迁的兄长林亭,其父林正平又是翟川的老师,因此她与林迁自小相识,彼此有情,也就不用避讳了。 晗成帝见他们进来,笑道:“川儿他们倒是已经去花园里玩过了。” 明王道:“年轻人总是爱玩一些。” 翟湄不过在一旁含笑不语。 王妃拉着翟湄的手,问道:“他们叔侄俩是一同回来吗?”翟湄点点头。 王妃又笑道:“你们母算来也有一年没见了。” 林亭道:“可不是,二弟去的更久,都有整整年了。那孩跟着他历练历练,我们也放心。况他爷爷说了,那孩习武是好事,可不要我做个弱书生。” 晗成帝笑道:“别理你爹,读书人就没用处了吗?金匮史部诸事都要劳烦你照应呢。” 林亭笑谦道:“金匮部并没有石室部料理得好。咱们妃的二叔才是管理典籍的奇才。” 寒林正与翟涟谈话,听到林亭的话,笑着回头道:“林姐夫,我并没有和阿涟说你二弟,你怎么先说到我们家头上来了?”说得大家都笑了。 王妃道:“寒林这丫头最会说话,我们一个个笨嘴拙舌的,可都比不上她。” 寒林笑道:“江湖上有趣儿的人不少,寒林见得多了,自己也就会了。” 翟湄心道:“可惜,原该是娇养祈天宫中的下代大祭司。唉,涟妹若有她的十之一二便好了。” 又谈了一会儿,宫女进来禀道:“都已经备好了,请陛下移驾翠华亭。” 宴后,晗成帝与明王夫妇留在翠华亭下议事,木妃因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休息了,翟川邀翟湄和翟涟前去湖中划船。 翟涟知道翟湄年长持重,不愿与自己谈笑,便闹着要与寒林一道。但翟川那边还有旭华,若是依了翟涟,人数就分不匀了。 翟湄笑道:“涟妹妹不要闹,难道你要拆散和妃吗?” 旭华忙道:“不妨事,我和公主驸马一道也很好。” 翟湄望了望林亭,笑道:“我们这儿已经有划船的人,不劳动你了。你跑到我们船上来,难道叫你们殿下自己划不成?” 翟涟撇了撇嘴,大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随翟湄和林亭上船去了。 翟涟年少又天性贪玩,翟湄虽不大理睬她,但林亭是书生出身,性不像乃父刚正暴躁,又念翟涟是兄弟的未婚妻,便处处依她,人几乎不曾把一个大湖划遍。 翟川却令旭华只是停在柳荫下,自己坐在船头与寒林谈话。 旭华傍着柳荫划了一会,甚觉无趣,又不敢去打扰两人,便把船拢在岸边,自己跳上岸去。一折了几枝桃杏花,一往翠华亭去。 明王看到旭华走来,便问道:“你怎么丢下和妃,自己上来了?” 旭华便笑道:“两位殿下只顾着说话,我又插不上,便上来了。” 王妃笑道:“涟儿说的也不错,他两人确实一直腻在一起。” 旭华捂着嘴笑道:“可不是呢。妃偏偏又怕羞,头几次急得眼泪不曾掉下来,后来才慢慢好了些。” 明王听了也好笑,只有晗成帝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看他们过得可好?” 旭华突然敛住笑容,低声道:“外人看来自是好的,只是到底如何么,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他们至今并未……” 晗成帝道:“此事是我的意思,你切不可再与他人说起。” 旭华抬起头,问道:“请恕婢斗胆,陛下难道不想快些抱上孙儿?” 晗成帝面色一沉,道:“我自有道理。” 旭华争道:“妃端庄大方,通晓世情。而且她为祈天宫嫡长孙女,身份为好贵。还说过她法术武功俱佳,精通机关巧槛,行军布阵,甚至刺探暗杀……” 晗成帝打断道:“不错,这丫头不仅能胜任下代大祭司,更是辅佐帝业不可多得的奇才。川儿若真能得她永伴身边,实为大幸,只是可惜了。”说罢,摇了摇头。 旭华不依不饶,追问道:“可惜什么?我看殿下也是很喜欢妃的啊。” 明王听了,问道:“此话当真?” 旭华点头道:“我跟了殿下那么多年,别的机密事不知道,但殿下对谁是真心喜欢,却还看得出来。” 王妃叹道:“旭华,此事你不要再提。下去吧。” 旭华见她说得郑重,只得默默退下。 旭华去后,明王道:“寒林一身本事令人可叹可惧。千年前那个宫妃不过一介弱女,界灵出世后尚且闹到妖魔并起,民不聊生。如今寒林若反投重华,令人无法可想。” 晗成帝仰天叹道:“苍天不佑双华!我不过尽力阻之而已。” 他黯然垂,自语道:“可川儿……他若真的喜欢那丫头,麻烦可就更大了。” 王妃劝道:“陛下不要责怪川儿,寒林那丫头聪明懂事,确实惹人喜欢。何况两人都还年轻,日夜相对,又怎能不……?陛下自己不也是……时时忘不了荷姐么,又为什么要去怪孩们呢?” 晗成帝道:“川儿若是寻常人,我或许还心存侥幸,但他的母亲偏偏又给了他那样的血脉。如今之计,唯有我与大祭司商议,将商寒林幽禁起来。” 明王阻道:“万万不可。一旦囚禁商寒林,灵族势必来救,单凭我们如何抵挡?而此时商寒林自然会同灵族离去,川儿若真喜欢她,也会对我们心存不满。若他机缘巧合再发觉自己身世,后果不堪设想。陛下思。” 晗成帝道:“那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去?我原希望再拖个几十年的。祈天宫与皇陵的地宫十分隐秘,藏个人不成问题。若川儿真有那念头,我便让大祭司把那丫头带去皇陵,永远别放她出来。” 明王摇头道:“我看如此不好。以我之见,陛下还是将川儿叫来再再四地告诉他利害。川儿是个明理的好孩,自然会以大局为重。” 王妃垂轻声道:“陛下如今怎么又后悔了?当初这么设计,不就是想把寒林绊在京城吗?而能护得寒林周全,又名正言顺之人,就只有川儿一个。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他们若是真心相爱,不妨把此事告诉寒林,她便是为了川儿,也会尽力而为的。不论怎么说,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如果伏羲大神真的不保佑我们,那也没有办法了。” 柳荫下,翟川和寒林坐在船头,讨论着各地风物。 寒林突然停口,转头看向湖心水面,翟涟他们的船正在那里,她轻叱道:“是你!” 翟川问道:“是那个刺客?” 寒林起身掠上湖面,道:“不错,就是他!” 翟川连忙随她追去,却见寒林进了湖心的小亭,正和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对峙。 那人用阴恻恻的声音道:“竟然被发现了……我果然小看了你。你可知道我是谁?”说着向前走了几步。 翟川恐寒林不敌,便要上前,寒林伸手拦住他,道:“你别过去,他的身上有魔族的煞气。” 那人怪笑道:“你察觉到了?可是已经晚了,我早在亭中布下了煞气之阵。”他伸手一挥,地上果然隐隐漫出黑烟。 寒林冷笑道:“我自幼不惧煞气侵扰,倒是它们怕我呢!”说着单手一诀,四周湖水飞溅入亭,蓝光闪耀,将黑烟尽数驱散。 那人笑道:“呵,水灵之后?倒是我大意了。今日之行,不想有意外收获。如今尚有要事,先行告辞!” 寒林尚欲追赶,翟川拉住她,道:“不宜追赶,回去再说。” 晗成帝人远远望到湖中惊变,早遣人把翟湄一船唤回。众人共同立于湖边观望亭中,见翟川与寒林平安回来,方才放心。 两人刚踏上地面,翟涟便跑上前拉着寒林道:“寒林姐姐,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呀?真好看!教给我好不好?” 明王斥道:“涟儿别闹!去你母妃身边站着。” 翟涟不服气地“哼”了一身,默默走到王妃身边。 晗成帝问道:“你们可有受伤?” 翟川摇摇头,道:“不曾,多亏寒林机警。只是那人似乎另有目的,大家需多加小心。” 寒林低头道:“听那刺客说话,似是与我相识,但我并不认得他啊。” 明王道:“莫不是你上元遇到的那个灵族?” 寒林摇头道:“那灵族身上,并无魔族气息。那个刺客,又究竟有什么目的?”心中蓦地想起一人,不由满腹狐疑,但又不愿贸然说出口。 晗成帝望了望天色,道:“本是要留你们过了晚宴再去。如今既然不甚安定,便趁天还没黑早早回去吧。川儿,林儿,还要累你们二人费心照料一。” 翟川道:“父皇吩咐了,我们自然小心。您也多多在意夜间防备。”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八节 风吹春草晴光煦[下] - 雾霭诀 - 印溪 一行人出宫,先送明王夫妇和翟涟回到王府,然后送林亭和翟湄往外城去――林正平如今爱清净,况且翟川也大了,不需常常督促,他便从内城的宅搬到外城来了。 翟湄下了车,笑着邀翟川和寒林进去坐坐。林正平也在家中,见翟川和寒林来了,真是喜出望外,便要拉两人到书房谈话。 翟湄含笑道:“父亲也真是的,我请来的人,怎么就被你拉走了。川弟就算了,寒林妹妹却要与我去说说话的,您答应不答应?” 林正平笑道:“长公主的话怎么敢不答应?湄儿啊,只管带寒林去,有我在,翟川不敢来问你要人的。” 翟川笑道:“傅,怎么连你也打趣我?” 翟湄自携寒林往后面房中,屏退丫鬟,低声问道:“寒林妹妹,你可知我带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什么?” 寒林疑惑地抬起头细细打量她。翟湄年纪十出头,薄涂胭脂,穿一件杏黄撒白花的短襦,系着石青色的褶裙,怎么看都是一个端庄稳重的皇室女模样。但听她说的话,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 寒林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请湄姐明说吧。” 翟湄拉着寒林在桌边坐下,道:“我要告诉你的事,这世上只有六人知道,连川弟自己也不知。” 寒林微微吃惊,想到商靳和翟川曾提过他可能是灵族,不由脱口问道:“是翟川的身世吗?” 翟湄点头道:“哦?你确实很聪明。” 她顿了一顿,道:“其实,他与我并非出自一母。我的母后是甘氏讳月荷,而川弟的生母却是灵族女枫璐。” 寒林摇头道:“但我听说皇后是在翟川出生后才去世的,此后陛下再未立后。又怎会……?” 翟湄叹道:“此事倒也算是千古奇缘,我母后与枫姨因机缘巧合结为知己。父皇即位不久,母后就染病危急。枫姨偷偷入宫来看望她,恰好被我看到,那时我才六岁。母后自知病愈无望,怕自己死后父皇伤心难过,便央求枫姨变成自己的样陪伴父皇,还嘱托枫姨好好照顾我。” 寒林低下头,低声问道:“此事陛下知道吗?” 翟湄续道:“父皇当时虽觉母后的病好得奇怪,但没有多想。我知道枫姨不简单,常缠着她讲些奇闻轶事,长大一点又跟着她过些简单法术。我十六岁那年,出嫁之前,她给了我这个――” 翟湄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佩,一面镌着一个“枫”字,一面刻着重华族徽。 她道:“她告诉我,她终于还是怀上了父皇的孩。她知道双华与重华素来不睦,恐怕那孩生下之后,因为袭有灵族血脉而遇到麻烦。她打算,如是女孩,便携她一同离去,若是男孩,念在父皇没有嗣,她将留下封印,只身离去……她问我这样可好?我建议她告诉父皇实情。父皇知道这些后,非但没有怪罪她,这些年反而一直帮她掩瞒川弟身份。” 寒林听罢不禁唏嘘,问道:“那她,翟川的母亲,究竟去了哪儿?” 翟湄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她跟我说过许多故事,有什么蚩尤伏羲争斗、重华天灾和遗孤、六界灵出世……你可曾听闻?” 寒林听到其中有界灵,想起翟川也曾提起界灵之事,便问道:“六……界灵?不知湄姐能否把界灵出世的故事与我讲一讲?” 翟湄道:“当年我还小,记得也不甚清楚了。枫姨说六界灵是通晓封印和结界之术的一类灵族,能够操控六界之间通道的封印。是在强灵力和神血或人间的正气的交锋之中,偶然生成的一类最为奇特的灵族,他们与重华真仙十分接近。而那时重华天灾刚过不久,大家习惯称共有六界,因此唤她作六界灵。妖魔两族为了争夺六界灵,麾师进入人界,闹得生灵涂炭。后来六界灵受人指点,找到了重华故族遗留在人界的一处祭坛,以自身为祭,驱散妖魔,又用强大的结界保护人界,使他族无法随意进入。” 寒林问道:“那个结界可维持多久?” 翟湄道:“枫姨说是一千年左右。” 寒林蹙起眉,道:“果然,如今千年之期将至,结界必定不堪一击,妖魔之辈势必卷土重来。难怪陛下他们那么担心。” 翟湄点头:“正是如此。” 寒林道:“但,为何与我说这些?” 翟湄道:“枫姨对我有教养之恩,我自然要替她看顾川弟。你的人武功我今日已经亲见,川弟若得你相伴,实是一生之幸,也算了却我和枫姨心头一事。” 寒林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本就是妃,不用公主之言,也会……” 翟湄拉着她的手,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看得出,川弟很喜欢你,我希望你也能真心待他。虽然我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勉强,父皇他们设计娶你进来,你自然不会高兴。但我还是希望你看在我和枫姨的面上,好好待川弟,望你不要见怪。” 寒林默然,良久,点头道:“公主放心,寒林自当尽力。” 翟湄宽心一笑,把玉佩放在寒林手中,道:“你拿着这玉佩,枫姨托我转交给她将来的儿媳。以后你们若是有缘遇到枫姨,也好相认。” 寒林接过玉佩,问道:“为何不告诉翟川?” 翟湄摇头道:“千万不可。川弟自幼知道界灵出世之事,敌视灵族。若让他知道了,我恐怕他无法释怀,迷失本性。”寒林点头不语。 翟湄携了她的手,笑道:“我们前面去,他该等急了。” 两人来到前厅,却不见翟川。 寒林问旭华道:“殿下去哪儿了?” 旭华道:“方才皇上一道急诏,把殿下召进宫里,还说妃若是谈完了,也速速进宫。” 寒林疑惑地望着林正平,问道:“林伯父,这是怎么了?” 林正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你速速进宫为要。上千万小心。” 寒林点头,道:“伯父放心,我用遁术进宫,岂不省却许多麻烦?” 寒林悄悄来到清平宫外,宫女都被屏退了,外间一个人也没有。 寒林方要举步进去,只听见里面似乎是翟川与晗成帝在争吵,不时听到明王相劝的声音。 寒林扶着门,正不知当不当进去,翟川突然开门出来,寒林急忙向后掠去,几乎不曾被他撞倒。 她定了定神,抬头见翟川满面怒容,便上前柔声道:“抱歉,我来得迟了。你……你怎么啦?” 翟川摇头道:“我看不来也罢。你立刻跟我走。”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腕,纵身掠上屋顶,径直往东宫去了。 进了东宫,翟川却不往前面,一拉着寒林进了书房地下的密室。 寒林引燃灵火,问道:“你怎么了?一上话都不说。” 翟川冷笑道:“父皇要把你幽禁起来。” 寒林瞪大了眼,问道:“你说什么!为何?” 翟川突然向前抱住她,寒林吓了一跳,手中灵火一下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寒林急道:“你别乱动,那边墙上挂着刀剑,撞上去不是好玩的!” 翟川道:“你不好奇,父皇召我进宫说了什么?” 寒林听他似乎冷静了一点,缓了口气道:“不错,我很想知道。” 翟川道:“他说我若是胆敢喜欢上你,便要把你囚禁在皇陵的地宫之中。” 寒林不由一颤,失声道:“皇陵?!我?” 翟川手中忽然一紧,寒林被他勒得腰间生疼,只听他自语道:“不能喜欢,更不能生下孩……” 寒林察觉到他体内灵力激荡,接着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了灵族的气息,心知翟湄所言非虚,只得柔声劝道:“翟川,你今天怎么了?你冷静一下,有话我们好好说。”说着再次引亮灵火,慢慢用商靳之前教授的法,引导翟川体内灵力。 翟川平静了一点,松手放开她,问道:“若父皇要囚禁你,你怎么办?” 寒林背过身,道:“我自然不会去。” 翟川又问道:“你说过你想走,如今我放你去,你走不走?” 寒林自嘲地笑道:“你怎么不早说?我方才还答应了别人好好陪着你呢,如今自然不能走了。” 翟川走到她面前,问道:“谁?” 寒林抬头答道:“映长公主。”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九节 波澜陡起[上] - 雾霭诀 - 印溪 翟川握住寒林的手,道:“那你自己呢?如果不是湄姐,你会走吗?” 寒林低头想了想,道:“也许我会留下来。” 翟川把她拉到身前,道:“这么说,你也……” 寒林打断他:“你不要多想。” 突然再次觉察到灵族之力,蓦地醒悟自己身上带着翟湄给的玉佩,想必刚才便是玉佩扰动封印,翟川体内灵力才差点失控。她急忙推开翟川,向后退去,道:“你不要靠过来。” 可是密室狭小,寒林只退了一步便撞到了桌上,不由自主向后倒去。她心中一急,手中灵火再次熄灭。 翟川扶住她,责备道:“你慌什么?桌上有匕,小心些。” 寒林声音微微发颤道:“我们还是出去吧,这里闷得很。我,我有些怕。” 翟川把她揽到怀里,安慰道:“怕什么?你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吗?” 寒林低声道:“我怕你……你……糟了,这股灵力!彻底失控了。” 翟川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寒林不敢说出他的身世,急道:“你没有察觉到吗?你身上的灵力在变强!可惜我没有过封印的法术……” 翟川突然用力捏住她肩头,问道:“什么封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寒林吃痛,俯身就地一滑,挣脱出来。因今日进宫,因此她身上并未带兵刃,便顺手取下壁上挂剑,道:“你别过来,否则我动手了!” 翟川笑道:“你不会使剑,何苦硬撑?”说着向她走去。 寒林也自觉手中沉重,怕出手不知轻重,误伤翟川,只得掷下。 寒林见他走近,但自己已经背靠墙壁,无可退。她怕招得灵力动荡,也不敢使用法术,单论拳脚功夫,她根本不是翟川的对手,若再拖延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寒林略微犹豫,手中暗暗叩了一枚毒针。突然走上前抱住翟川,趁他分神,把针刺在他背上。 翟川感到刺痛,知道定是毒针,怒道:“商寒林!你竟敢下毒?!”便用力推开她。 寒林撞到身后墙上,手臂在一柄剑上蹭破了。她没站稳倒在地上,也不顾爬起来,立刻念起眠咒。 待翟川睡去后,寒林松了一口气,不禁撑在地上哭道:“抱歉……我也没有办法啊……”寒林不敢怠慢,立刻上前阻住毒性蔓延。 确定翟川没事之后,她取出怀中的玉佩。只见玉佩正发出荧荧光芒,寒林只觉奇怪,便将灵力注入玉佩。玉佩中竟出现另一道灵力,与翟川所带十分相似。随着灵力的积累,玉佩上突然现出一痕淡淡的花纹,显然是一种禁咒留下的印迹。 寒林突然微笑道:“我和湄姐都以为……所谓的封印,一定是在翟川身上……原来竟是在玉佩之中。” 弄清此事后,寒林便扶着翟川跌跌撞撞走出密道。 高峻因接到晗成帝消息说翟川赌气回了东宫,正在四处寻找翟川。他看到寒林扶着翟川从书房出来,身上还有血迹,急忙上前问道:“妃,你们这是怎么了?” 寒林摇摇头,疲倦地道:“你先把翟川带到寝宫去。别的事等等再说。” 旭华听到消息,也忙跑到后园来,见寒林脸上尚有泪痕,外衫多处撕破,沾满尘土,不禁问道:“妃,你们……难不成打起来了?” 寒林被她一问,不禁更加委屈,掩面哽咽道:“没事,别担心。” 旭华看了只觉可怜,便上去扶着她,道:“那殿下他又怎么了?” 寒林扭头看了看翟川,道:“我把他弄晕了。” 高峻摇头道:“妃,我看殿下不是寻常昏迷,倒像是中了很厉害的毒。” 寒林道:“无妨,我下手自有分寸。死不了。” 旭华不禁急道:“妃,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寒林靠在旭华身上,道:“他若不先那样,我也不会……” 旭华道:“但不论如何,毕竟殿下是您的丈夫啊,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你们怎么动真格的?” 寒林摇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旭华见她哭泣,低头歉然道:“是我着急了,冲撞妃。” 寒林摇头不答,几人便一无话地往寝宫去了。 寒林把翟川安置在床上,俯下身给他喂了一颗药丸,默默看了一会儿,回身唤高峻道:“去请陛下和王爷过来。” 高峻应了,却迟迟不动。 寒林走到他身边,问道:“你为何不去?” 高峻道:“要是殿下醒着,一定会让妃走。” 寒林淡淡道:“我知道,那件事翟川对我说过了。走不走是我的事,你去请他们过来。” 高峻这才起身,临去前还说了句:“妃还是快走吧。” 旭华见两人神色凝重,问道:“妃,究竟怎么了?高总管为什么让你走?” 寒林微笑道:“没事的。旭华,我要给翟川解毒,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旭华依言守在门外,不多久见高峻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劈头就问:“妃走了吗?” 旭华奇怪道:“没有啊。她在里面给殿下解毒呢,还让我们不要打扰。” 高峻跺脚道:“这可糟了,她竟然真的不走。如今可来不及了,陛下已经让北靖军把东宫围住了。” 话音刚落,晗成帝便与明王走进了寝宫的院落,身后跟着十来个侍卫。 旭华咬牙轻声道:“这到底要怎么样呀!我们这儿一共才四个人,殿下还不省人事,哪用这么多人对付?” 寒林推门走了出来,身上换了一件浅灰色的祭衣,向旭华和高峻微微一笑,道:“好了,明日便能醒了。” 然后慢慢走下台阶,站在晗成帝五步之外,晗成帝道:“你竟不逃?” 寒林浅笑道:“我为何要逃?” 明王摇头道:“寒林,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只好委屈你跟我们走了。” 寒林抬起头淡淡道:“哎,这不行。” 侍卫听了便都逼上前,只待晗成帝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去制服寒林。 寒林轻声笑道:“你们不用过来,我刚才解毒灵力损耗很大,如今陪不了你们打架。” 旭华听了急道:“妃,这你怎么能说出来呢!你这不是自断后吗!” 晗成帝见她冷静非常,料她另有打算,便问道:“那么,你给我一个不把你带走的理由?” 寒林微微冷笑,似乎等了这句话很久,她取出白玉佩拿在手中,低声道:“枫璐前辈托我照顾翟川,这可是一个好的理由,陛下?” 晗成帝不可置信地摇头道:“她的东西你从何得来?” 寒林道:“自有机缘。”说着便回身要往屋里去。 晗成帝命令众人全都退下,叫住寒林问道:“川儿跟你说了什么?” 寒林背着身,冷冷道:“寒林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晗成帝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容你如此敷衍。” 寒林道:“那么究竟是何事如此重大,陛下可否告知一二?” 晗成帝踌躇道:“此事不能告知。” 寒林也不在意,淡淡道:“那就算了。不过您放心,那既然是您的意思,我自然不会让他碰我的。” 晗成帝笑道:“你不要过自信。你们成亲以前川儿也是这么信誓旦旦地与我说,只是同你逢场作戏而已。如今闹到这样,委实不像话。” 寒林微微仰头望着天,道:“那么,寒林愿以生魂立誓,如若食言,则魂力耗尽,永离轮回。” 说罢推开门正要进去,晗成帝道:“且慢。” 寒林停下脚步,问道:“陛下还有话要问?” 晗成帝叹道:“川儿现在如何?” 寒林道:“他很好,只是眠咒的效力还没过去,暂时不会醒来。”便踏进屋内,回身关上了门。 晗成帝看着明王道:“我们果然都小看了这丫头。这样的谋略胆识,临危的镇定和自信,便是男,我也从未见过。” 明王点头叹道:“仅仅一日之间,这丫头便让我见识了四种气:能言善道的江湖少女,恬淡温和的妃,法术精妙的灵族后裔,沉着镇定的女祭司。不论是哪一种俱是到了旁人难以企及的高,我简直不敢想象,她的早些年究竟是怎样过的?” 晗成帝摇头道:“这就是所谓‘行于生死间,谈笑鬼神中’的气?罢了,如今且不说这些,她立的誓,你以为……?” 明王道:“江湖之人最重然诺,何况她身为伏羲大神的祭司,既敢这么说,自是能有把持的。” 晗成帝紧蹙双眉,摇头不语。 明王劝道:“能拖一时是一时。如今得了寒林这句话,陛下该放宽心呀。”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节 波澜陡起[中] - 雾霭诀 - 印溪 第二日一早,翟川果然醒转过来。 寒林守了一夜,如今见他醒来,不由微笑道:“你醒了,头不晕吧?” 翟川看着她道:“商寒林,真有你的,你竟敢给我下毒?” 寒林想起昨天的事,笑容一收,起身便走。 翟川伸手拽住她袖,她累了一天的人,夜里又没歇下,哪里站得住,脚下一软倒在了翟川旁边。 翟川坐起来,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不禁碰?” 寒林瞪了他一眼,抽回袖道:“让我起来。” 翟川伸手按住她双肩,奇怪道:“昨儿还生龙活虎的――你是不是受伤了?” 寒林挣扎道:“我没有,放我起来。” 翟川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寒林不由怒道:“你干什么!” 翟川笑道:“你敢下毒,我就不敢动你了吗?你说没受伤,我就信了?你瞒着我又不是一遭两遭了。”说着伸手解开了寒林衣服。 寒林不禁又急又羞,道:“你别乱动!不过是些轻伤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翟川知她害羞,只略略看了看,确实都是轻微划伤和淤青,并不要紧。 忽然他瞥到寒林左肩后面有一方图案,只觉眼熟得很,便问道:“你身上纹的是什么?” 寒林道:“授业巫师的标记啊,有了这个标记便可以收下一代弟了。弟成以后师父都会给纹上的,我的箫上面不是也有,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翟川道:“是了,难怪我那日会觉得眼熟。每个巫术师都会有吗?” 寒林道:“什么眼熟?只要的本事都到了家,自然都会有。不过,每个人的可能略有不同,但我和师兄的都是师父纹上去的,自然是一样的。” 翟川若有所思,问道:“你不是说你没有师兄么?” 寒林自知失言,只得解释道:“师兄前几年被师父逐出了师门,所以我如今的确没有师兄,只是叫顺口了很难改回来。” 翟川正要说下去,旭华推门进来,翟川连忙拉过被给寒林盖上。 寒林听到旭华声音,叫道:“旭华,你过来!我被他点了穴道。” 翟川却道:“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旭华只当翟川欺侮寒林,便劝道:“殿下,妃昨日一直在外,晚上又守着你,一夜没合眼。她就是铁打的身,也禁不起你再折腾了……何况你刚中过毒,还是多多休息……” 翟川道:“出去!不要让我说第遍。” 旭华咬着嘴唇,还想再争。但她知道翟川固执起来晗成帝也违拗不得,只怕再说下去寒林更要受委屈,只得叹息一声退了出去。 翟川俯下身问道:“你一夜没睡,为什么刚才不说?” 寒林反问道:“你可有问起我?” 翟川无话可说,便躺在寒林身边,道:“那么,你现在乖乖睡觉。” 寒林不满道:“你先解穴。” 翟川笑道:“这可不成。我若现在放你,你又该给我下毒了。” 寒林又好气又好笑,道:“好,你有本事一辈别解,否则我……” 翟川忽然转过头轻轻吻了她,看着她微微笑道:“父皇不让我喜欢你,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寒林冷笑道:“呵,多谢殿下垂爱了。但你因为我和陛下吵起来,又把我置于何地?你若是有个长两短,红颜祸国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翟川道:“好了,昨日的确是我不对。但你说的封印是什么?” 寒林心下暗道:“玉佩的封印不知到底是如何运转,但必定不能轻易解除。玉佩如今已经托爷爷去再加一层封印,以后应当不要紧了。但若现在告诉翟川,他只怕定要追问枫璐之事,到底是一件麻烦事,不如瞒着他罢了”想到这里,不禁面露忧色。 翟川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怎么不说话?湄姐和父皇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 寒林回过神,笑道:“没什么。陛下不会把我关起来了。” 翟川不信,追问道:“你们说了什么,他才放过了你?” 寒林道:“我跟他说,我不会让你碰我的。他就回宫去了。” 翟川扳过她右肩,嘲弄道:“不碰你?你现在有本事不让我碰你?” 寒林突然伸手推开他,拥被坐起,笑道:“怎么没有本事?你真当我不会冲穴?以后我可再不着你的道。” 翟川拽住她一只手,伸手想把她捉住,一边笑道:“好啊,你又在骗我。” 寒林因衣服被他解开,不能下床,只能躲在被中笑避,道:“你放手,不然我拿毒针扎你,让你再睡个天夜。” 翟川把她拖到身前,道:“你说的倒轻巧,毒倒了我,还不是你解毒?若是又守个几天几夜不睡,那我也于心不忍。” 寒林还未作答,只听外间老嬷嬷说道:“殿下怎么越发不尊重了?白日里也只是和妃玩笑?” 翟川低声道:“偏是她们事情多。” 寒林连忙摇摇手,叫他不要再说。 高峻在外面道:“两位殿下若是无事,便让旭华进来伺候梳洗,凤灯郡主求见。” 寒林听到翟涟来了,道:“涟妹妹又不是外人,不必麻烦梳洗了,我们换了衣服就出来。” 翟川道:“你留下休息,我出去就好了。” 寒林摇头道:“你听旭华胡说呢,我夜里虽没睡着,但也养了会儿神。而且我猜阿涟想见的是我,倒不是你。” 翟涟正趴在前厅的小几上哭,旭华和绣桐站在她身边不住地相劝。 寒林上前柔声问道:“涟妹妹,你怎么了?” 翟涟抬头见是寒林,站起身扑在寒林怀里,道:“寒林姐姐……你没事真是好了!我……我还以为你真的被父王和陛下……” 寒林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又怎么一个人跑到东宫来了呢?” 翟涟抬起头擦了擦泪,道:“我昨天傍晚在前面的书房里找医书。可巧父王从宫里回来,我就隐约听到他告诉母妃,川哥哥和陛下因为寒林姐姐的事吵起来了,陛下要把寒林姐姐关起来呢……”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寒林拉她坐下,柔声道:“害你担心了,姐姐给你赔不是。你为什么找医书,莫不是病了?” 翟涟摇头道:“我想过来告诉你们,就一个人溜了出来。可刚出府没多久,就……”突然噎住不说。 寒林握着她的手,问道:“就怎么了?” 翟涟微微哆嗦,道:“寒林姐姐,我只想与你一个人说。” 旭华等人听到,都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了翟川、翟涟和寒林人。 翟涟畏惧地看了看翟川,贴着寒林耳边轻声道:“我遇到了那日上元遇到的那个人。” 寒林注视着她,问道:“上元,你果然遇到了麻烦?” 翟涟忽然站起来,惊恐地道:“不……他不让我说……” 寒林拉住她,力安慰道:“阿涟,你别怕,有我在呢。” 翟涟靠在她肩上,哭道:“可是我现在不能不说了,寒林姐姐……林迁哥哥马上要回来了,这可怎么办?” 翟川问道:“这与林迁又有什么关系?” 翟涟凑在寒林身边,带着哭腔轻轻耳语道:“寒林姐……我如今有孕了,这可怎么办?” 寒林脸上微微变色,她力镇定下来,柔声道:“你不要怕,若是这样,先去休息一下,不要着了气恼。” 翟涟含泪抬起头,道:“可我该怎么办?” 寒林见她可怜,心中不忍,道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敷衍道:“叫旭华带你去睡一会儿,我和翟川会帮你想办法的。听话。”说完立刻叫旭华进来带翟涟去西厢。 翟涟恋恋不舍,只得一行哭一行去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一节 波澜陡起[下]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目送她们出去,颓然坐在椅上,不禁双手微微发颤。 翟川见她如此失态,坐在她身边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寒林摇头道:“她怀孕了!” 翟川捏紧桌边,道:“这丫头真是胡闹!” 寒林劝道:“你且别怪她,我看她也怪可怜的。她一个姑娘家,又没有武功……” 翟川气道:“若非她偷溜出府,哪来这些事情!” 寒林垂默然,过了一会儿,问道:“这件事怎么办?” 翟川沉吟道:“我们护不了她的,我一会儿吩咐高峻带她进宫去,由父皇和王爷发落。” 寒林站起身,反对道:“这不行,她哪儿都不去只来求我帮她,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把她送进宫?” 翟川劝道:“寒林,这不是你讲江湖义气的时候,帝家自有帝家的规矩。” 寒林仍是不忍,问道:“室女未婚先孕,会受什么责罚?” 翟川叹道:“赐死。” 寒林掩面哭道:“这不成!她……她是你的堂妹!你怎么忍心?!”说着就要出去。 翟川拉住她,怒道:“你站住!她自己闹得不成样,到这一步是咎由自取。” 寒林虽是不甘,但也知道事关重大。只得立在厅中望着翟川流泪,任他出去把高峻叫来吩咐带翟涟进宫。 翟川回到厅内,看寒林怔怔站着,叹道:“你别恨我,我也是无可奈何。” 寒林冷笑道:“我如今才知道皇宫之中,比江湖间更要险恶。” 翟川道:“你后悔留下来了?” 寒林摇头道:“我又不是柔弱女,倘若将来真有万一,我要走,谁能够拦我?” 翟川道:“你若真要走,我与你一道。” 寒林奇怪道:“你好好留在这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翟川摇头,欲言又止,最后叹道:“将来你若有事,一定是我害了你。” 寒林听他说得不祥,心中不悦又不欲在此纠结,便故意做色道:“你有心想这些,就不能想办法救救阿涟吗?” 翟川踌躇片刻,道:“或许……” 只听一人脚步匆匆走近,翟川连忙住口。 不一时,高峻走进厅中,道:“属下刚把郡主交给陛下,转脚回来,宫里就说郡主被人劫走了。如今木妃娘娘宣两位殿下即刻进漱玉宫。” 翟川皱眉道:“想不到那人行动比我们还快!麻烦来了。” 漱玉宫中,明王妃和木妃坐在铺着厚厚的彩绣胭脂坐褥的紫檀雕花榻上,一旁只有两个宫女陪侍。晗成帝因昨日之事,自然不便出面。 明王妃蓝荫四十有余的年纪,虽非倾国倾城之貌,也算是个美人了。她未施粉黛,泪痕犹在,手里拿着条月白绢帕,身上一件半旧秋香色撒花绉纱夹袍,愁眉苦脸地望着进来的二人。木妃一件银丝绣鸾凤和鸣的花青色绸袍,外面罩着无袖薄纱褙,坐在蓝荫身边安慰她。 翟川携着寒林上去正要请安,蓝荫道:“两位殿下免礼。” 侍女走去拿来两个红绫绣墩,蓝荫摆手道:“不必了,让坐我这边,妃坐木妃娘娘那边。你们两个下去吧。” 侍女便走下去,放下了门口的红毡帘。 蓝荫这才开口道:“涟儿昨夜出走,我急得了不得,后来旭华遣丫头来告诉我涟儿在东宫。我才刚放了心,陛下就派人来请我和王爷进宫,说是涟儿找到了。哪知道她……”说着便又拿起帕拭泪。 翟川问道:“您可看见她是被谁带走了?” 蓝荫摇摇头,木华说道:“郡主就是在我这儿丢的。皇上遣了几位老嬷嬷带她过来,让我照顾好她。谁知她还没进门,一个穿黑衣的蒙面人便凭空出现,带着郡主一起不见了。” 寒林皱了皱眉,小声对翟川道:“又是那人。” 翟川站起来,向木华和蓝荫道:“看来,我们得出去一趟。先把阿涟找回来要紧。” 两人走出皇城大门,在天宁街上徒步走着,都双眉紧蹙,谁也不说话。 到了安平街上,寒林看到那家茶馆,向翟川道:“我们进去打听打听消息。” 翟川笑道:“这茶馆之中,怎会有我们想要的消息?” 寒林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便是客栈和茶馆啦,当然酒馆也可以,不过那多是打听江湖豪侠的去处。那些掌柜的一个个看去老实巴交,阿谀逢迎,其实可都是精明机敏,八面玲珑之辈,更何况这里是京城,自是卧虎藏龙了。” 时值午时,店中客人稀少。掌柜正坐在柜台上瞌睡,忽一抬头见一对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走了进来,像夫妻又有点儿不像夫妻,看起来特别眼熟。但他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一时却想不起来,便站起身恭敬地问道:“两位客官要什么茶?” 翟川看出掌柜怀疑自己和寒林的关系,伸手揽住寒林腰间,道:“我们不喝茶。” 寒林轻轻推了推他,想让他放手,怎奈翟川不理睬她。 掌柜早已瞄到两人举动,想笑却不敢笑,便强忍着笑道:“既不喝茶,两位可是要打听什么吗?” 翟川道:“你可曾见一男一女经过?” 寒林笑道:“你这样说他怎么能想起来?掌柜的,你听我说,有没有一个带剑的黑衣男和一个皇室打扮的年轻小姐经过这里?” 掌柜想了一会儿,道:“听这位……姑娘说的,倒是像有这么两个人。不过那位小姐似乎老大不愿意呢。” 翟川与寒林对望一眼,道:“多半是那丫头。” 便问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掌柜道:“往西夷门去了。” 寒林取出一颗珍珠递给掌柜道:“多谢啦。不过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我了么?那你可记得这珠?” 掌柜拿起珍珠,蓦地想起这女就是去年十月间的灰衣女。又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想起这两人不就是上元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夫妇么!一时感叹不已,不必赘述。 翟川和寒林走到城外,寒林指着前面道:“你看!那不是阿涟吗?” 翟川顺着寒林的手看过去,果见翟涟和一个白衣少年并肩走来,不禁怒从中来。 翟涟一抬头见了两人,不由刹住了脚步,惊恐地看着翟川,不敢向前。 那白衣少年见了寒林却显出欣喜的样,走上来抱住寒林,道:“寒林,你在这儿!我可找到你了!” 寒林靠在他肩上笑道:“你一个人从雪陌林来的吗?辛苦了。” 翟川先前早已满腔怒气,又见他和寒林如此亲密,旁若无人,怒道:“你放开她!” 寒林见翟川生气,忙推开少年,拉住翟川,急道:“翟川!你听我说!” 翟川用力把她推到身后,道:“我不想听!” 寒林几乎倒在地上,幸亏翟涟上前扶住了她。翟涟颇为不满地向翟川撇了撇嘴,问寒林道:“寒林姐姐,你没事吧?” 寒林揽住翟涟,道:“我没事。抱歉,我没能护住你。” 翟涟摇摇头,道:“不怪寒林姐姐。” 那少年看着翟川挑了挑眉道:“你是寒林什么人?竟敢这样凶她!” 翟川傲然道:“她是我的妃。” 寒林走上前向少年道:“好了!阿瞳,别闹了!” 说着挡在翟川面前,解释道:“翟川,阿瞳是女,喜欢扮男装。你不要误会了。” 翟涟也轻声嘀咕道:“就是啊,瞳姐姐明明是女孩,你吃哪门的醋呢?” 寒林不禁脸红,转头嗔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薛瞳向翟川嘲弄地挑了挑眉,道:“哟,殿下,不打不相识呐。” 寒林回过头道:“阿瞳你别说这些了。你是怎么碰到阿涟的?” 薛瞳道:“我听说你回京了,和陌前辈商量了,想来看看你。刚才过城外的时候,见阿涟和一个黑衣人在争执,那人还拿着剑威胁阿涟。我就上去和那人打了起来,那人也奇怪,才五招便抽身走了。阿涟就跟我说了原委,我们正打算进城来找你。”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二节 斩断一番痴情苦[上] - 雾霭诀 - 印溪 翟川径直走向翟涟,问道:“你还敢进城?” 翟涟连连后退,争辩道:“我为什么不能!” 翟川抽出长剑,喝道:“你今生不能再进皇城!自己看着办!” 寒林见势头不好,拉住翟川哀求道:“你放阿涟走吧。” 薛瞳挺剑护在翟涟身前,愤然道:“不就是**于人吗?这有什么了不得,你们为什么都要置她于死地!” 忽然一阵古怪的黑烟飘来,寒林十分警觉,挥手一诀,化解了黑烟。 黑烟散后只见温空冥站在不远处冷笑,但他看到寒林看向他,立刻温和地向寒林一笑,走到众人附近,笑道:“对付一个弱女,何必呢?” 翟川道:“帝家之事,不容他人插手。” 寒林注意地望着温空冥,问道:“你……你……不对,那人是你吗?” 温空冥揽着翟涟,笑道:“这孩就是我的,我怎么不能插手?” 翟涟却微微哆嗦,只是不敢说话。 寒林紧紧攥住袖口,面色有些发白,薛瞳见了,问道:“寒林,你不舒服么?” 寒林惨然摇头,温空冥望着她笑道:“妃似乎抱恙,殿下还需多多在意才好。” 翟川闻言转头打量寒林,见她气色确实不佳,刚要出言询问,温空冥突然抱起翟涟,跃入了京城之中。 寒林见温空冥入城,跌足道:“糟了!快追上去!” 薛瞳道:“想不到他还有这招。你且别着急,我们现在追上去也没用了。他们这样进去,必定被姓看见,陛下和王爷可是有麻烦了。” 寒林望着西夷门叹了口气,苦笑道:“翟川,阿涟如今是死不成了。你们得另想办法才好,林迁很快要回京了。” 翟川略一沉吟,向薛瞳道:“寒林刚才面色很差,劳烦这位姑娘护送寒林回东宫。我即刻进宫去。” 薛瞳道:“殿下放心,自然不会有失。” 傍晚,翟川刚从宫中回来,就遣高峻去祈天宫把老祭司请来。寒林和旭华迎了出来,薛瞳换了女装,站在两人身后,不过点头致意而已。 一会儿,高峻回来,禀道:“大祭司正忙于清明祭典,晚些时候才能抽空过来。他请两位殿下于上灯时等候在花园的正殿中。” 翟川笑看着寒林道:“说起清明的祭典,你原该去祈天宫帮忙的,好歹你上年十月里一回来他便与了你祭司之职。” 寒林满不在乎地道:“他老人家都把我卖给你了,顺手送个人情又怎么样?我可不去祈天宫,小时候还没闷够吗?大祭司那么严厉,那些祭司啊、巫祝啊,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多说两句。” 薛瞳笑道:“那可真是无趣得紧。不过陌前辈也不喜多言,只是喜欢在林里下棋。如今我出来了,又该没人陪她下棋了。” 翟川问道:“薛姑娘可是来自棋雪国?听闻其国内雪陌林中常有上古仙灵独自围棋,可就是姑娘口中的那位陌前辈?” 薛瞳点头道:“雪陌林远在北,想不到殿下能有所耳闻。” 翟川道:“日后有缘到棋雪一游,还要请姑娘引荐一番。姑娘如今若是无事,可随意在西厢下榻。” 薛瞳淡淡一笑,知道他定是有话告诉寒林,不便被自己听到,便道:“如此自是多谢了,薛瞳告退。” 旭华便道:“我和薛姑娘一同去吧。”便与薛瞳一起下去。高峻也找了借口退下去。 翟川才说道:“父皇决定把阿涟嫁给温空冥。” 寒林也不意外,随口问道:“用什么借口呢?” 翟川道:“只说是伏羲大神突然降旨罢了……如今便要商议请大祭司主婚。” 寒林低头不语,似乎在想别的事情。翟川问道:“温空冥不是那个刺客吗?” 寒林抬起头道:“我也在想啊。可是昨日,他身上没有我留下的法术的气息……” 翟川道:“或许他想办法化解了?” 寒林摇头道:“除非施术者,否则没有人能化解。可我明明觉得……”说了一半又咽住不说了。 翟川追问道:“你觉得什么?” 寒林难过地摇摇头,道:“想不到一直以来我都错看了他。那么,他从前……从前……难道并不是因为醉酒?不,不可能的。” 翟川犹豫了一下,道:“你如今……还认他作师兄吗?” 寒林抬起头,叹道:“他若还认我作师妹,那我便认他。” 翟川劝阻道:“你要小心防备他。” 寒林点点头,忽然歉然道:“上元那夜,我在雾中还遇到了师兄。我怕你多心,没有告诉你,这是我的不是,要是我……” 翟川安慰道:“不必自责,如今阿涟走到这一步,与你无关。阿涟的婚事务必越快越好,虽是草草了结,也顾不得了。” 晚饭后,天色尚早,薛瞳与高峻在东厢院中喂招。 薛瞳收了剑,笑道:“寒林,你过来和我练练吧。” 寒林笑辞道:“阿瞳,我不会使剑。” 薛瞳道:“对了,我都忘记了。商伯伯说你灵力虽盛,体质却弱了点,将来若用兵刃只怕臂力不够。” 寒林道:“是啦,阿瞳你记得很清楚,后来师父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给我铸了一支铁箫,轻便趁手。” 高峻在一旁道:“我看妃的那支箫是大有玄机呢,能否借给属下细看一番,也好长长见识。” 寒林点头,取出铁箫,递给高峻。高峻拿在手中,箫身虽长,但轻如竹木制成之物。 旭华不解一支箫有什么好看的,问道:“可妃用它和人打架不吃亏吗?它又没有刃口,怎么还手呢?” 高峻握住箫的两头,用力一拔,一柄轻薄锋利的小剑从长的那一截里慢慢抽出。 寒林笑道:“高总管慧眼,师父怕我被人欺负,在这里偷偷藏了把剑刃,不过我平日常用法术,这剑还没用过。” 翟川笑道:“那日你竟没有拔出剑来,否则我倒要被你吓住了。” 寒林横了他一眼,道:“剑上喂了很厉害的巫毒,沾上了能立时要了你的小命,这可不是可以拿来闹着玩的。” 薛瞳笑道:“你这丫头,莫非你昨日给下毒,是存心闹着玩的?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你到底下了什么毒呀?” 寒林回头笑道:“阿瞳你怎么又知道了?不用问,定是旭华告诉你的。不过是安魂罢了。” 薛瞳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巫毒安魂。” 便转头向旭华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寒林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忍心给殿下下毒呢。这安魂乃是巫毒中最弱的一种,发作起来只是让人昏昏欲睡,就算不解毒,睡个两日也自会醒的。” 寒林摇头道:“安魂虽然最弱,但巫毒本就是可怕之物,若不及时解毒,会令体力和灵力大量损失。巫毒与普通毒术不同,是杂用黑巫术、咒术、蛊术等糅合矿毒、药毒、虫毒……” 旭华颤声打断道:“妃,你别说了……” 寒林意识到不妥,柔声道:“抱歉,吓到你了。你不用担心,我并未习制毒术,不过有所耳闻,这些毒都是师父留给我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用的。不过不管怎么说,下毒那件事,确实是我一时失虑了。” 翟川柔声道:“昨日之事我错在先,怪不得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该去花园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三节 斩断一番痴情苦[中] - 雾霭诀 - 印溪 才走出东厢,寒林停下脚步道:“好像起雾了。” 翟川向四下望了望,四周确实弥漫着一层薄雾。他握住寒林的手,道:“小心些,我们走。” 谁知进了花园,雾气更浓,寒林取了几张驱雾符咒在手中,方能勉强看清前。 她低声道:“定是那个灵族,你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手中突然一松,她回身问道:“翟川?翟川你怎么了?”没有回音。 寒林咬牙恨道:“又是这招!你给我出来!” 雾气一淡,一人白衣翩翩落在面前,果然是上元见过的那个灵族青年。 他笑道:“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 寒林上前喝问道:“你把翟川弄到哪里去了?” 那人向前面挥一挥手,一道雾气散开,只见翟川正被困在一个结界之中。寒林也不管那人在身边,便向翟川跑去。 那人在后面微微笑道:“小心了!” 寒林闻言立刻停步,只见面前还有一个结界,把自己和白衣青年罩在了里面。 寒林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那人温和地道:“你不必惊慌。想知道我是什么人要看你的本事了,我的目的么,不过是教你些法术罢了。” 寒林后退几步,戒备地道:“你我素不相识,我凭什么信你?” 那人笑道:“我没有让你信我。但你若不会我要教给你的东西,你和翟川就得被困在这儿。” 寒林咬着唇,道:“你要让我什么?” 那人听寒林回转过来,道:“这才对。我要你今日会封印和结界之术,成之后,你自有办法解开我的结界。” 寒林心下狐疑不解,只听那人道:“仔细听好了,别分神。” 寒林只得暂且收起胡思乱想,静下心来跟那人。 半个时辰后,那人笑道:“不错,这个样,应该可以解开我的结界了。” 说罢回身欲去,寒林挽留道:“等等,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温和地道:“日后自会告诉你。”说罢又与上次一般,和雾气一同消失了。 寒林试着用那人教的法术,果然解开了结界。 翟川扶住她双肩,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寒林摇摇头,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翟川道:“这却奇怪,你不记得你昨日说不会封印之术吗,今日怎么就有人来教你了?” 寒林沉吟不语,翟川又道:“此事不要掉以轻心,一旦那人有什么企图,你务必告诉我。” 寒林道:“你放心,我再不瞒你。快去正殿吧,我们已经迟了,该被他老人家责怪了。” 两人刚踏入殿内,就听到商靳严厉的声音:“与长者有约,还如此拖沓。翟川,我以前教你的规矩,你都丢到九霄云外了?!还有,寒林你给我过来!” 寒林不敢上前,低声道:“大祭司,我们遇上了些麻烦,你……” 商靳不耐烦地打断道:“遇到麻烦拖延了?那是本事没有到家,更该罚!” 翟川劝解道:“大祭司,寒林已经尽力了!” 商靳喝道:“我祈天宫的家事,就是陛下也不得过问。怎么?殿下如今大了,郑容那小你自是不放在眼里,却不想连我和你父皇也都不放在眼里了!我昨儿还听说你为了这丫头顶撞陛下。” 寒林和翟川都不敢再说,商靳又道:“你们跟我进地宫,在伏羲大神的像前跪上一个时辰思过。” 寒林满腹委屈,不禁轻声饮泣。 商靳见了更加发怒,道:“我商家的女儿一律不准哭!商朴那个逆是怎么教你的?!” 寒林掩面哭辩道:“爹不是……!” 翟川听了商靳这不近人情的话,不由有气,便道:“寒林将来随我归葬皇陵,本就不是商家的人。” 商靳怒反笑,道:“翟川,你很好!竟敢这么与我说话,陛下还真奈何不了你。” 说罢拂袖而去,寒林知道翟涟之事还得由祈天宫出面方能解决。只得忍泣追上前,挽留道:“寒林知错,但今日实有要事,寒林恳请改日领罚。” 商靳道:“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哼,未婚先孕,我可不会为他们主婚。” 寒林急道:“那……” 商靳道:“明日封你为少祭司,由你主婚,也是名正言顺。” 寒林惊讶道:“我?少祭司?您这是……什么意思?” 商靳冷哼道:“怎么?不愿意帮你爹顶替少祭司的位吗?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你们俩,进地宫来。” 地宫过道中都点上了幽蓝的烛火,将本就幽深的通道映得似乎没有尽头。 寒林默默跟在商靳身后,翟川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怕。” 寒林摇摇头,商靳脚下不停,问道:“怕什么?前面就是供着伏羲大神塑像的神殿,你们进去。一个时辰后,我自会来找你们。” 翟川和寒林走进幽暗的神殿。古老的石柱上满是黄褐色的霉点,神幡已经破旧不堪,脚下的石砖因为地底潮气侵染,现出斑驳不一的深褐色。 翟川看了看被烛火照亮的,有些剥蚀了的伏羲塑像,道:“这是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了吧。” 寒林被夹杂着霉味的潮气呛得直咳嗽,翟川担心地问道:“薛瞳说你天生体弱,在这里呆一个时辰真的可以吗?” 寒林顺了顺气,道:“没关系的,凭灵力支撑就可以了。别再说了,若是被大祭司知道了,又是一场生气。” 一个时辰后,商靳走进神殿,道:“起来吧。” 翟川扶着寒林站起来,寒林面色苍白,站立不稳倒在翟川怀里,翟川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商靳却笑道:“好,能硬撑到此时,也无愧于祈天宫少祭司的名号了。” 寒林微微一笑,伏在翟川身上道:“快出去。” 翟川问道:“你不是说用灵力撑着不会有事?” 商靳道:“神殿中有限制灵力的禁咒。” 翟川听了急道:“大祭司难道不知寒林天生体弱?没有灵力支撑,待在那种鬼地方,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寒林制止道:“翟川,不可对伏羲大神不敬。” 商靳这次却不责怪,只道:“把她抱到九蓍宫去。”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四节 斩断一番痴情苦[下] - 雾霭诀 - 印溪 刚到九蓍宫,寒林已经睡了过去,翟川问道:“她这样真的没事吗?” 商靳道:“灵力不足时会陷入睡眠,这是灵族很正常的表现。” 翟川摇头道:“她又不是灵族。” 商靳道:“在我眼里,她除了身负神血,拥有自己的魂魄外,和灵族也没什么差别。你们待在九蓍宫,这里灵力充盈,过一会儿她自然会醒。”说罢转身走入通道。 翟川道:“大祭司留步,尚有一事。” 商靳笑道:“老夫以为殿下早已用不着我了呢,如今还有何事?” 翟川把两人遇到雾气和灵族之事说了一遍,商靳道:“此人必是为五界灵出世而来,切不可让他接近寒林。” 翟川道:“若是如此,他为何不直接带走寒林,以我们之力,根本无法阻止他。” 商靳道:“或许他认为时机未到,总之不可大意。我将教授你驱除灵雾的法术,你务必确保寒林不能与那人单独相处。” 商靳沉思片刻,问道:“寒林与温空冥俱师从黑巫栾明你可知晓?” 翟川摇头道:“她师父是黑巫?寒林从未提起。” 商靳转身望着沉睡中的寒林,道:“栾明是玄林郡之人,玄铁林的叛逃弟。在十数年前他与商朴相识,商朴死前托她照顾寒林并继续追查玄铁林谋逆之事。我也是看了寒林带来京城的密信才知道了这些。” 翟川问道:“玄铁林实际从未归顺,但从史书看来也算与我们互不相扰,如今为何作此动静?” 商靳叹道:“玄铁林也是重华灵族一脉,界灵出世,必定有所图谋。诸事并起,势如累卵,伏羲大神却迟迟不肯护佑双华。兵甲之祸无可避免,殿下还需千万在意,勿以儿女私情为念。” 翟川听了,只是垂不语。商靳长叹一声,径自走出九蓍宫。 过了不多久,寒林果然醒了过来。 翟川坐在她身边,嗔道:“为什么硬撑?” 寒林抱膝坐起,淡淡道:“祈天宫规矩,担任少祭司前族人应在神殿中跪上整整一日,大祭司已经很仁慈了。” 翟川才知错怪商靳,转言道:“和我说说你的师父和师兄吧?” 寒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些?” 她又叹道:“也不算什么秘密……跟你说了也没什么。” 寒林站起身,走到案前,看着上面放着的沙盘、蓍草、玉牍等物,慢慢道:“师父是玄林郡小孤村人,自幼师从村中的黑巫。后来他发现玄铁林的秘密,带着师兄叛逃出来,遇到了爹娘和我。娘死前求他收我为徒,后来我就一直跟着他了。两年前,师兄不知为何与他争吵,最后被逐出师门。去岁七月,师父在散霞国病危,吩咐我独自进京。” 她握住拳头道:“我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但是他叮嘱过我不得以此事为怀,速速进京为要,我只得匆匆启程进京。” 翟川问道:“你怎能认定他是被人害死?” 寒林难过地低下头,道:“小孤村是玄铁林的辖地,师父叛逃出来,他们不可能放过他。” 翟川暗暗叹息,又问道:“那你师兄呢?他没有被玄铁林追杀吗?” 寒林沉吟片刻,道:“他没有道理不被追杀。若他真是那个刺客,那么我想他定是已经效忠玄铁林。可是……他明明是一个温和体贴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竟然做到去……!”说着沉痛地摇了摇头。 翟川劝慰道:“说不定你师父就是因为看透了他的为人,才将他逐出师门的。” 寒林凄然一笑,不置可否,伸手拨弄着玉牍,道:“不说这个了。我给你算命怎么样?” 翟川笑道:“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寒林道:“这是幼时爹爹教我的,还从没试过呢。”说着放下玉牍,坐在长案前,道:“这个法是很少有人使用的——” 说着把沙盘放在自己面前,续道:“以灵力灌入沙盘,问命者用手触碰沙盘,灵沙便会自己形成图像,解读之后便可以知晓命运。不过解读是最难的,多数人都只是事后感慨命数天定而已。” 翟川道:“你若身体无碍,不妨一试,我正有事想要询问。” 寒林笑道:“这里灵力这么盛,我早就好啦。”便往沙盘中注灵,示意翟川用手接触沙盘。 沙被灵力裹挟飞快流转,慢慢形成了一幅模糊的图画。 寒林看着沙盘,辨认道:“龙……降于……崇山?还有,‘天下……方宁’,是这四个字没错吧?你所问何事?” 翟川看着沙盘道:“我的身世,还有双华的前途。” 寒林摇头道:“龙自是帝王之象,但这山……这座山是哪里?天下方宁,这四个字……应该是就双华而言,可是‘方宁’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翟川道:“玄机多半在这座山中,日后我们出巡时多多在意那些名山便是。” 他拿过沙盘,抚平痕迹,慢慢画了另一幅图案,问道:“你看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寒林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笑道:“这还不简单,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啊,是否泰来的意思。不过这是谁的命啊?” 翟川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幼时多病,由大祭司担任师,稍稍教授法术健体,因此常往祈天宫去。有一回我去时,见大祭司看着沙盘皱眉不语,沙盘上便是这幅图像。我当时好奇,就偷偷记了下来。” 寒林道:“只怕是有人求大祭司算命也未可知。”说着就要把沙盘收拾起来。 突然她盯着沙盘面露惊奇,转而正色问道:“翟川,此处,你可有记错?” 翟川看去,只见她指着凤凰右翅边的一个圆形记号,便问道:“这个记号,我应当没记错。它有什么奇怪吗?” 寒林摇头道:“爹说过,若沙盘上出现记号,便是为独特的命运,可我竟没看出它的奇特之处,怎会如此?” 寒林慢慢将灵力注入沙盘之中,沙痕渐渐变作血红色。突然灵力飞出沙盘,在沙痕之上凝成了一个淡淡的同样的图像,瞬息即灭。灵力又沉回沙盘,不再有什么变化。 翟川惊讶地望着寒林,问道:“这是什么?” 寒林收回灵力,感叹道:“这个命数,也奇怪了吧。沙痕作血色,是其凶煞之兆,即是说,只有浴火,不得重生?可是后来为什么又会有灵力凝成的凤凰涅槃呢?也难怪连大祭司都看不透了。” 翟川道:“算了,我们何必在这里打哑谜,也不知是谁的命呢?说起来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凶煞,那人大约早就过世了。” 寒林笑道:“说的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还没个头绪呢。倒理别人的做什么。”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五节 神仙飞羽[上] - 雾霭诀 - 印溪 第二日一早,旭华托着一盘衣物走进寝宫,道:“妃,这是大祭司命人送来的。祭司大人命你速速前去祈天宫。” 寒林拿过衣服,问道:“这就是少祭司的祭衣?” 旭华摇头道:“旭华也没见过呢。以前清明少祭司从不出席祭典,诸事都由大祭司代劳。” 翟川解释道:“你爹去后,少祭司一职空悬无主,父皇劝了他多次,但他执意不接受灵力平平之辈,也只得罢了。因此往年祭典都由大祭司一手负责,今年总算是热闹了。” 寒林换上祭衣,那是一件灰色的绸袍,上面用银白的丝线绣满了祥云,背后是一方凤鸟暗纹。 旭华道:“这和大祭司的几乎一模一样啊,只是大祭司的祭衣上的凤凰比这个更大些呢。” 寒林笑道:“你是说伏羲大神的图腾么?这是祈天宫的制,普通祭司和直系亲人的暗纹是雏凤,巫祝和旁系亲人则没有暗纹。” 翟川道:“好了,别说了。大祭司还有话交待呢,我和你同去祈天宫。” 寒林回头问道:“你不去王爷那里照应吗?” 翟川道:“王爷那里人手不缺。” 寒林点头道:“那一起走吧。” 商靳正等在祈天宫门外,见寒林和翟川到来,笑道:“殿下也一起来了?” 翟川向商靳问了好,两人随商靳一同步入前殿,商靳问道:“殿下,王爷那里准备得如何?” 翟川答道:“今晨王爷和王妃陪着阿涟和温空冥去祭拜宗庙和皇陵,午后王爷会派人送他们过来。” 商靳点头道:“寒林,他们来了以后,你先带他们去祭坛祈祷,之后带入祈天宫正殿祭拜伏羲大神。之后你和殿下以妃身份出席凤灯郡的婚宴即可。” 寒林问道:“凤灯郡?为何不在王府?” 商靳反问道:“为何要在王府?” 寒林惊讶不已,道:“可昨日不是……” 商靳打断道:“陛下临时改了主意。他们从皇陵回来,陛下便会下旨削夺翟涟郡主封号,仅保留凤灯郡作为她的采邑。” 翟川也大为意外,问道:“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商靳意味深长地看了翟川,道:“六月你们便要出巡,留温空冥在京城内,若有突变,我一人无法照应。” 寒林无奈摇摇头,轻叹一声,道:“这样……也很好罢。” 翟川问道:“那如何阻止众人议论纷纷?” 商靳道:“只说一切是伏羲大神的意思,这个自由寒林解决。” 商靳又叹道:“可怜王爷王妃半生只有这一个女儿……到头却是这个结果。” 寒林和翟川对望一眼,俱默然垂。 商靳随后叫寒林道:“你跟我进来,我把祈祷和祭拜的流程告诉你。” 翟川一人立在外间,自语道:“今年的祭典,王府只有两人出席了……” “可是咱们东宫从一个变成两个了!” 翟川回过身,只见旭华边说边从外面走进来,翟川问道:“你回来了,王爷他们也从皇陵回来了?” 旭华点点头,走到翟川前面,翟川这才看到她眼圈微红,便问道:“陛下的旨意你知道了?” 旭华强笑道:“是的,我陪着郡主……唉,翟姑娘,刚出皇陵,旨意便来了。” 翟川只是叹息,旭华问道:“殿下,你也舍不得郡主吗?” 翟川摇头道:“我双华没有郡主。翟涟,再不是皇室之人。” 旭华背过身,失望道:“果然,你和陛下,你们都那么狠心。你可没看见王妃和郡主哭成什么样……”说着自己也抬起手拭泪。 翟川低声道:“这些,你别告诉妃。” 寒林打起帘走出来,淡淡道:“我已经听到了。” 她走到旭华身边,柔声安慰道:“旭华,你不要难过。但普天之下的女孩出嫁时都是哭得这般伤心的……这也算不得什么。” 旭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哭道:“妃,为什么连你也……?” 寒林凄然笑道:“不要哭,世上还会有比这更苦的事。” 旭华掩面道:“旭华不信。” 寒林预示地道:“将来你自会知道。” 午后,温空冥和翟涟果然来到祈天宫,明王和王妃都没有随行,郡主仪仗也已撤去。 翟涟看到寒林,不禁又低下头抹眼泪,依恋地叫道:“寒林姐……” 寒林只是冷冷的,道:“温公,翟姑娘,请随我到祭坛去。” 温空冥冷笑道:“有劳少祭司大人指引。” 翟涟心寒了半截,哭道:“寒林姐,如今你也不理我了……” 翟川在后面道:“翟涟,祭坛庄严之地,不得哭闹。” 翟涟强忍泪水跟着寒林走上祭坛,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寒林刚示意祷告结束,翟涟便掩面跑下祭坛。寒林轻叹一声,望着她的背影面露悲色。 翟川走上前想安慰她几句,寒林摇摇头,下了祭坛往祈天宫去了。 祈天宫外,寒林和翟川目送翟涟一行人往城外去,旭华低声道:“妃,你……你要是难过,不要忍着,旭华看了你那个样,心里更难过啊。” 寒林微微摇头,道:“阿涟出嫁,那是好事,我为什么要难过呢?” 旭华道:“可是我们都知道……” 翟川怕旭华引寒林难过,道:“旭华,不要说了。我们得立刻回东宫去,晚些时候还要赶去凤灯郡。” 旭华气道:“你们!你们一个比一个狠心!”便赌气抽身,自己回东宫去了。 祈天宫外便只剩了他们两人。安静得连鸟啼声都没有,微云飘来,投下一片暗淡的天光。 寒林把右手放在胸前,叹道:“是我狠心了么?”眼泪止不住滚下面颊。 翟川帮她拭去泪,低声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将来更不是。阿涟的确很苦,但你不要忘了是谁害她如此。温空冥,呵,我不会放过他。” 寒林无奈道:“可师兄他……他……我怎么能……唉,师父啊师父,你告诉寒林该怎么办呀?” 翟川抱住寒林,道:“不要去问过世的人,自己早做决定。” 寒林哭道:“他毕竟曾是我师兄啊,那么多年来,就像亲人一样……我怎么能与他兵刀相向。” 翟川叹道:“也并没有说要你杀了他,总之小心为上吧。”转眼到了清明时。 清明之祭定于清晨,先由祈天宫大祭司带领皇室成员、少祭司带领祈天宫族人祭拜伏羲大神及陪祀诸神。接着众人前往宗庙祭祀先祖牌位,最后在祭坛召集姓皇室成员出席,大祭司先祷告,少祭司承担祝颂,最后由祈天宫各祭司、巫祝齐唱祭歌,完成祭祀。 午后,皇室与祈天宫将前往城北的皇陵,姓则各自出城祭祖,这便是双华年年清明的安排。 当日清晨,祈天宫诸人一律银绣灰袍,立于宫门之外。 因祈天宫即在东宫西侧,翟川和寒林只是徒步走来,翟川一件金绣黑袍,寒林仍是身着祭衣。 商靳见了道:“殿下来得倒早,我刚派人去请,陛下、王爷和长公主可都还没起身呢。” 翟川笑道:“我送寒林过来,自己也顺道过来了。” 商靳次商柘笑道:“东宫到祈天宫不过数步距离,殿下还怕丢了我这侄女儿?” 寒林向商靳道:“大祭司,你听听叔父说的都是什么?” 一旁的巫祝笑道:“二公快别说了,看把少祭司惹恼了,大祭司和殿下都要与您过不去呢!”说得大家都笑了。 商靳道:“你们此时胡闹就算了,一会儿别出差错。” 众人都道:“自然用心,再无差错的。” 商靳点头道:“柘儿、川儿、林儿,你们跟我进去吧。其他人好好守在外间,迎接陛下和王爷等人。” 正殿内已换上了崭新的神幡,两侧燃着蓝色烛火,将殿内列着的神像映得神秘莫测。寒林抬头仔细看去,正中供着伏羲之像,左侧以战神为列着九霄诸神,右侧以月神为列瑶池女神。 商柘自语道:“每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变过。” 寒林向商柘问好道:“叔父在史部一向辛苦了。” 商柘仔细打量着她,笑道:“你同淑旻嫂很像。” 商靳不悦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 寒林面露委屈,打岔道:“叔父明日可有空闲?殿下和我希望到史部拜访您。” 翟川点头道:“我们需要查阅一些典籍。” 商柘道:“两位殿下要来,臣下自会派人迎接。”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六节 神仙飞羽[中] - 雾霭诀 - 印溪 不多久,皇室诸人到齐,全都身穿金绣黑衣,庄严肃穆。 左是晗成帝与木妃,明王与王妃次之,昭翟川又次之,身旁是给寒林预留的位,映长公主翟湄与其夫林亭立于最末。后面侍立众多随行的侍卫和丫头,不必细说。右寒林之后站着商柘,后面各位祭司,最后是巫祝和没有担任神职的族人。 先由大祭司带领依次上前拈香祭拜,轮到翟川时,商靳示意立在右的寒林上前共同祭拜。待翟湄结束后,寒林便领着祈天宫族人上前拈香。 拈香毕,众人进入宗庙,仍是依次拈香祭拜,不再赘述。 时值辰时末,姓和其他武官员已聚集在祭坛下。商靳慢慢走上祭坛,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寒林带领众人慢慢走上台阶,自己立在商靳下,注视着商靳祷告。 祷告持续时间很长,但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响――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她微微瞥到陶雪安正在和乃父窃窃私语。自然,与陶大将军站在一起的右丞相郑容对此是十分厌恶的。因此,这点声息在丞相的怒目下很快就消失,于是就只剩下商靳的祷告回荡在众人耳边。 大祭司的祷告结束,便是少祭司进行祝颂,不过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和歌颂诸神功德之类。 寒林起步走向祭坛正中,注意到翟川正看着自己,不由顿住脚步与翟川相视微笑,才又向上走去。 商靳道:“请少祭司开始祝颂。” 寒林微一颔,刚要开始,突然回身惊愕地望着人群,叱道:“又是你?!” 一个黑影闻声从人群中飘然而起,手中抓着一个男童,那孩吓得哭闹不止。 商靳喝道:“来者何人?祭坛庄严,不容他人冒犯!” 黑衣人阴森森地笑道:“商老爷别气,我这就走。”说罢带着男孩望东平门而去。 寒林咬牙道:“可恶!我去追!”不等商靳等人出言阻拦,便掠下祭坛追了过去。 晗成帝低声道:“川儿,速速跟去,不得有失。” 翟川道:“此处还需父皇料理。” 晗成帝道:“自然,但你们不要恋战。” 寒林追到镜天湖边,春水盈盈,绿草芊芊,只不见了那人踪影。 翟川赶上来,问道:“人呢?” 寒林无奈摇头,道:“追丢了。” 她难过地低下头,道:“那人,定是因为我而来。是我害了那个孩。” 翟川正要说话,只见那个男童从树林中跑了出来,哭喊道:“殿下!救我!” 翟川便向那男童走去,寒林伸手拦住他,道:“别过去,魔界气息!”便催动眠咒,那男童慢慢停了下来,坐在草地上沉沉睡去。 黑衣人凭空出现在两人身后,笑道:“少祭司好眼力!” 翟川转身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番五次前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寒林叹了口气,摇头道:“师兄,我知道是你……就算你改变声音,不肯露出容貌。” 那人冷笑道:“温空冥?!他还嫩了点呢!” 翟川道:“不管你是谁,都休想动寒林!” 那人复笑道:“就凭你也想护住她?据我所知,双华祭典之时不得携带兵刃,是也不是?” 寒林冷笑道:“既然你不是师兄,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没带兵刃又如何?被灵力封印,应当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吧?” 话音刚落,那人身旁便升起一道光幕。 那人道:“想不到,几日不见,你又进益了?哈哈,山高水长,我们自然还会再见的!不过下次,呵,我可不会再输给你了,有趣的女人。” 寒林收手恨道:“又被他逃了!” 翟川抱起男童,道:“快回去吧,大家还等着你回去祝颂呢。” 两人匆匆赶回祭坛,只见陶磊正傲然立在祭坛上,同郑容、商靳、明王和晗成帝交谈。 男童父母见两人把孩带回,欢喜地哭道:“两位殿下没事吧?” 寒林温和笑道:“他现在睡着了,下午便能醒了。希望他能把那些可怕的事情忘掉。”便与翟川一同走上祭坛。 陶磊不客气地问道:“敢问两位殿下,刺客呢?” 翟川道:“刺客不敌妃,走了。” 陶磊又逼问寒林道:“妃为何把刺客放走呀?” 寒林看也不看他,淡淡道:“寒林以为,救人要紧。” 郑容上前道:“两位殿下此去乃是为了救人,大将军何必如此计较?” 陶磊冷笑道:“卑职隐约听闻这位刺客与妃有旧,妃也不止一次放脱他了。在下区区一介武夫,自然不懂此中玄机。” 一时众人微有议论,陶雪安满是得意之色。 林正平不满道:“你怎知那刺客与妃有旧了?莫非你认得这刺客?知而不报,陶磊,你可知罪!” 陶磊道:“林大人身为傅,自是要庇护东宫之人。何况听闻林大人与叛逃出祈天宫的商朴乃是莫逆之交,而这商朴恰是……” 翟川怒道:“够了!大将军,刺客次前来,我均在场,寒林与此人并不相识。” 他转而问郑容道:“师先生,诽谤妃该当何罪?” 郑容点头道:“理应削职处理。” 陶雪安走上祭坛,高声道:“父亲心直口快,一时顶撞了妃,雪安代他赔不是了。但不知少祭司私离祭坛,又当如何处置?” 商靳道:“祈天宫从无人胆敢如此,因此未曾预立惩罚。” 翟川担心寒林又如地宫中一般,便道:“不论何种惩罚,翟川愿代寒林领受。” 此言一出,陶雪安恨得暗暗跺脚,晗成帝和明王等都暗暗皱眉,底下更是一片议论,也有说情深意重的,也有说不识大体的。 寒林急忙阻止道:“不必如此。” 她走上祭坛正中,向商靳盈盈拜倒,道:“寒林身为少祭司,私离职守,理当由伏羲大神亲自发落。大祭司意下如何?” 商靳略一沉吟,道:“正是如此。” 寒林便走到伏羲塑像前,凝视神像,道:“祈天宫少祭司商寒林擅离职守,请伏羲大神降罚。” 一时众人都仰望神像,只见数道光芒飞出神像,将寒林围在其中,翟川不禁暗暗担心。光束渐渐收拢进寒林祭衣上的凤纹,暗纹一下闪出耀眼的红光,光华流转,那只由光彩织成的凤凰突然展开双翅,腾空而起,落在神像之上,光芒这才慢慢渗入神像。 众人看得呆了,过了许久,不知祭坛下是谁喊了句:“妃果然是伏羲大神派来的神女!” 姓纷纷随他呼喊,一时欢声雷动。 商靳道:“既然伏羲大神不追究此事,那我们继续进行祭祀。大家安静。” 他转向寒林,道:“请少祭司完成祝颂。”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七节 神仙飞羽[下] - 雾霭诀 - 印溪 次日午后,翟川携寒林来到史部。商柘亲自前来迎接,引两人往石室部走去。 寒林问道:“叔父一向管理石室部?” 商柘道:“我生来灵力微弱,不适合修习法术,所以自小跟随郑大人读书,后来便供职史部。” 寒林听了点头不语,翟川问道:“您可知界灵出世一事?” 商柘顿了一顿,道:“我听说了。不过此事的确切记述,并不在石室部中。” 翟川不解道:“此事与重华有关,为何祈天宫的史册没有记载?” 商柘道:“此事我也不好说。我带两位殿下去金匮部吧,那里有关于那件事的记载,你们亲自查看,自能明白。” 商柘走入金匮部,林亭正坐在案前翻阅书籍,见人进来,起身笑道:“哪阵风把两位殿下吹来了?” 翟川含笑问道:“姐夫好?” 林亭忙道:“殿下,这可当不起。” 商柘笑道:“又没有外人在这里,林兄也不必在意这些礼数。” 寒林轻声问道:“少将军几时回京?阿涟的事情可曾告知他?” 林亭道:“家父已修书尽数告知二弟,二弟希望能再见阿涟一面。此事家父不允,但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是希望……” 翟川道:“他们青梅竹马,若是一面也不得再见,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阿涟已嫁作人妇,林迁要见她岂不是千难万难?” 寒林道:“此事,不妨交给我安排。” 翟川问道:“你可有把握?” 寒林点点头,道:“我自有分寸,但不知阿涟她愿意不愿意?” 林亭道:“阿涟若不愿意,二弟也不至强求。若两人彼此有意,那就要麻烦寒林妹妹了。” 寒林摇头道:“我如今也只能为阿涟做这件事了,谈什么麻烦不麻烦。” 商柘道:“你们只顾说这个,把正事都忘了。林兄,寒林他们要查阅界灵出世的记载,你带他们去看看。” 林亭惊讶道:“界灵出世,这被收藏在秘辛典籍馆内,你们看这个做什么?” 翟川道:“此事关系重大。” 林亭见他说得郑重,便道:“两位随我来。” 林亭走上层楼,停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室。他从贴身处取出一枚小钥,吹去锁芯中的灰尘,慢慢打开门。 室中布满了层层蛛网,厚厚的积灰在外界气流的扰动下慢腾腾浮起。 寒林站在门外,笑道:“这里倒是奇特得很。” 翟川问道:“除了多年没人来过,有何奇特?” 寒林道:“这儿有很强的正气。” 翟川和林亭不解地望着她,寒林又道:“这个……说起来普通人一辈都不会知道吧。每种生灵都有特殊的气息,神族有浩气,仙族清气,人么就是正气,像妖类有妖气,魔族带有煞气,鬼魂则有凶戾之气,灵族仅由灵力聚成,所以只能令人感到很盛的灵气。” 林亭笑道:“妃分的倒也清楚,只是此处有正气,又有什么用呢?” 寒林道:“正气……为人所特有,但是走过那么多地方,我见过那么多人,真是第一次察觉到这种气息呢。传说,正气能辨别人心,心怀恶念之人,即便是神仙也不能通过正气的屏障,也不知是否夸大其辞了。” 翟川道:“这倒有些意思。我们进去看看。” 林亭走到书架前,抽出一份卷轴,道:“如果记载没错,界灵应是在这一卷上。” 卷轴的纸张早已泛黄,上面的一环火漆,都已经褪成了苍白色,积满了灰尘。 林亭拂去灰尘,道:“这枚火漆的样式……千年前便已停用。” 翟川思忖道:“这么说,这份卷轴自千年前写成后,再无人开启过?” 林亭点头道:“不仅这份,只怕其他也俱是无人开启过。这些秘密的存在,都是一代代口耳相传的,从未有人亲自查看。两位殿下,属下也不应查看这些,先行退出了。” 寒林揭下火漆,小心展开卷轴,只见上面写着:“某年某月五之夕,夜空忽有五彩光华,伴有建筑坍塌与啼哭之声。次日不曙,天下震恐,先帝率众祷于京郊,光华落于四野。 “七日乃曙,先帝回驾。闻一宫人遭光华侵染,久之,飘然如神仙。遂有宠,封为神妃。” 寒林抬起头,摇头道:“这……这是什么?同界灵有什么关系?” 翟川道:“别急,且往下看。” 下面写着:“年余,神妃有身,渐神情倦懒嗜睡。先帝聘天下良医,得一红衣灵族,救治一月,神妃痊愈。 “是夜,灵族竟掳神妃而去。帝震怒,自将追入北之地。数月不得神妃踪迹,乃怅然而反。” 寒林笑道:“倒是个多情的帝王呢。” 又看下面是:“后十余年,六界灵出于棋雪国雪陌林,妖王与魔君挥师入人界竟相购求界灵。一时天下兵戈并起,民不聊生。 “先帝率众抵御,连连败退,士卒多为凶煞之气所扰,帝亦然。幸伏羲大神降神女承瑶入凡,救我双华于水火。 “神女未反天宫,为帝妃,号为瑶妃。先帝不敢以本姓贯神之后裔,因瑶妃所出封于商地,后人遂以商为氏。 “商氏灵力强大,非凡人所可比拟,地位仅在皇室之下。其族人立祈天宫,时时祭祀伏羲大神。” 翟川道:“寒林你……竟真的是神的后裔。而且,我们……” 寒林道:“我们有着共同的血脉,这一点我从未知道。” 翟川叹道:“母后与王妃俱是商家旁系所出,皇族世世代代与祈天宫人通婚,竟有这样的渊源。” 寒林铺平卷轴,最后一段写着如下内容:“兵甲之祸年乃止,瑶妃预言界灵必将再次出世,或以千年为期。 “有魔族聚留玄铁林,为乱四十年。先帝与四海龙族联合抗击,伏羲大神亦降天兵助阵。 “此战未捷,魔族请和,虽未归附,彼此相安。然伏羲大神自此弃我双华,悲夫!悲夫!――诚愿后来者鉴之。” 寒林放开卷轴,卷轴立刻重又卷起。 寒林摇头道:“伏羲大神,竟然已抛弃了我们……怎会如此?”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八节 落青梅[上]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走出室内,道:“这一切的确都由界灵引起,但是那位神妃,按上面所写,似乎暗示界灵是那神妃之后?” 翟川蹙眉道:“那里字跳脱,似是有意隐瞒。或者,记叙之人也不清楚吗?” 寒林轻轻掩上门,向楼梯走去,一边道:“天上的五色光彩又是什么?你不觉得这才是所有问题的起源吗?” 翟川思不语。 林亭和商柘自下层上来,道:“两位殿下,陛下宣你们进宫。” 翟川问道:“进宫何事?” 林亭道:“湄儿也进宫去了。听闻是木妃娘娘有孕,进宫道喜。” 漱玉宫中,木妃正半卧床上休息,明王妃坐在床边。 翟湄立在一侧,见两人进来,笑道:“你们两个上哪儿去了?我打发人到东宫去,旭华说你们一早便往史部去了。想不到我们的殿下如今竟比幼时还要用功?” 翟川心里还想着那段秘闻,无心玩笑,便道:“湄姐,我们前往史部有要事。” 木妃温和地道:“殿下若有要事,原是不必来的,没的为了我这点小事耽误……” 翟湄道:“娘娘您别这么说。母后过世多年,您就同我们的母后一样的。” 木华笑道:“我一个农家女,算来和妃差不多年纪,怎么好意思做你们母亲?公主说笑了。” 王妃道:“你别这么想,我看咱们木妃娘娘温和守礼,不比先皇后差呢。” 寒林点头道:“娘娘不必自薄,寒林也不过一介江湖儿女。” 翟湄拉着寒林道:“少祭司就别自谦了,你如今都成神女了。你倒是没看见昨日陶家那丫头的脸色,恨不能吃了你呢。” 王妃蓝荫道:“陶磊逢人便说那丫头琴棋书画俱佳,是妃的不二人选。我看她昨日,哪有一点知书达理的小姐样?” 想起昨日,蓝荫又皱了皱眉,叫翟川道:“川儿,你昨日也心急了。大祭司并没有说要罚寒林,你为什么那样护着她?若非伏羲大神显灵,你们只怕要被人议论纷纷。怎么年纪越大越不知礼了?” 寒林低下头,翟川道:“我昨日的确过着急,王妃教训的是。” 翟湄托起寒林的脸,只看着她笑,寒林被她看的脸都红了,转头就想走开。 翟湄拉住她道:“快回来。我倒要问问你,神女殿下,看在川弟这么护着你的份上,你什么时候生个侄儿给我抱抱呀?” 听到此话,寒林、翟川和王妃俱是面色一沉,唯有木华笑道:“这都大半年了,妃也该有孕了,莫非是故意瞒着我们的?” 寒林黯然摇头,旋即笑道:“两位不要再取笑了。” 蓝荫见她面色不好,打岔道:“我们先去外间坐坐吧,让木妃静静休息一会儿。” 蓝荫问翟湄道:“林迁几时回来?” 翟湄答道:“最迟端午便能到了。阿涟如今过得如何?” 蓝荫摇头叹道:“温空冥把凤灯郡搞得戒备森严,不准任何人出入,我们回来之后就没有接到过涟儿的消息。” 寒林咬牙道:“他究竟想要怎样?翟川,我们午后去凤灯郡一趟吧。” 翟川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们尽量争取阿涟回门,王妃见了她也能放下心来。” 蓝荫点头不语,翟湄道:“阿涟她会愿意见二弟吗?” 寒林默不作声,翟湄叹道:“不必勉强她,二弟那边,我和林亭都会尽力安抚。” 翟川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翟湄也告辞回去,蓝荫默默出了会儿神,仍往内间去了。 木华见她进来,道:“几位殿下都回去了?” 蓝荫点点头,坐在床边问道:“刚才湄儿他们在这里,我不便问你。你……” 木华会意,道:“我是甘愿的。” 蓝荫摇摇头,道:“你何必呢?你还这么年轻,本应该有更好的归宿。新即位的南林国主秦方,是寒林姑姑商枰之,与川儿同岁,嫁与他有何不好?” 木华低下头,道:“我知道,陛下也这么劝我的。他说让我六月悄悄随殿下前往南林国,对外只说我病重,他会修书嘱托南林国主照料我。可是我觉得陛下一个人很孤单啊,我愿意留在这里照顾他。” 蓝荫摇头道:“他倒是习惯孤单了。荷姐过世也有二十多年,川儿都这么大了,陛下总是一个人的。” 木华道:“我看得出,陛下对先皇后感情很深。” 蓝荫笑道:“自然,他们自幼相识。陛下和王爷的母后便是大祭司的长姐,我和荷姐的母亲都是商家的女儿,我们四个祭典时常常见面。荷姐十六岁便嫁入东宫,在陛下即位前就生下了湄儿。陛下即位不久,荷姐生了一场大病,后来竟自好了。不想荷姐生下川儿后旧病复发,终于没有救过来。” 木华含悲摇摇头,道:“这么说,殿下从小就没有母亲照料?” 蓝荫道:“川儿幼时多病,大多时候都在祈天宫中,由大祭司照料。” 木华点头道:“殿下如今看着倒很好,大祭司果然是很厉害的。” 蓝荫微笑道:“川儿哪都好,只是固执了点,他认定的事认定的人,便是陛下不喜欢,他也……不改初衷。” 木华问道:“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蓝荫摇摇头,不作回答。 城外镜天湖边,寒林埋着头,一言不发地走着。 翟川问道:“你在想刚才湄姐说的话吗?” 寒林抬头微笑道:“我说过了啊,我不在意那些事情。” 翟川叹道:“很少有人能真的不在意吧?何况……” 寒林道:“如果只有一个人能不在意,那也该是我啊。” 翟川停下脚步,道:“你就是喜欢硬撑啊。刚才脸色都变了,还说不在意?” 寒林也停了步,苦笑道:“你够了没有?不要再说了,我的克制也是有限的。” 翟川上前问道:“你为什么要克制?你要克制什么?” 寒林背过身继续向前走,翟川赶上她追问道:“你那天到底答应了父皇什么?” 寒林被问得不耐烦了,便故意气他道:“我答应他,等下月安姐嫁过来以后就走,你满意了?” 翟川信以为真,拽住她问道:“谁说她要嫁过来?!你要去哪里?” 寒林见他认真,笑道:“我随口说的,你就信了?” 翟川扣住她手臂,道:“此话虽未必可信,但你当时一定做出了大牺牲,父皇才会让你留下。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寒林道:“你这么聪明,自己去猜呀。我不能告诉你。走啦,去凤灯郡还要一个时辰呢。” 翟川依然拉住她,道:“你不说,我们凤灯郡也可不必去了。” 寒林怒道:“好没道理!知不知道对你来说还不是一样。我不说你能怎样?!” 两人对视一会儿,翟川放开手,道:“不错,我不能拿你怎样。走吧。”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一节 河山万里落身前[上] - 雾霭诀 - 印溪 六月,南国的石榴花盛放,官道上落了密密匝匝的几层花瓣。落英和着行雨过后的积水,把泥土和铺石都染得火红。 两辆小巧精致的马车一前一后慢慢行进着。不时有几句说笑声从前面一辆中传出来,后面的那一辆却是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 寒林挑着帘望向外面,道:“翟川你看,过了这条向西转,就到南林国境内了。” 高峻在外面隔着门帘,劝道:“虽说很快就要进入南林境内,但到城内也还有半日的。妃先歇一会儿吧,否则属下实在过意不去。” 寒林笑道:“没事的,我不困。” 翟川道:“你昨夜偏要替高总管值夜,今天还不肯睡,以后我们可不再依你了。” 寒林放下帘,转了转眼,道:“我睡不着。” 翟川把她拉住,按在腿上,道:“那你闭上眼睛,不准说话,不准乱动,好好休息。” 寒林瞪了他一眼,依言闭上眼睛,旋即笑道:“你不要看着我。” 翟川道:“你怎知我看你?” 寒林复笑道:“想想也知道了。”便不再理他。 翟川仍是低头凝视寒林,见她睫毛微微颤动,知道她仍未睡着,便扭头看着帘外。 南林国有官道直达京城,河网错综密布,水运便利,是江南各郡国的枢纽,因此上商旅很多。 官道绵延千里,为方便行旅之人,附近常有商贩聚集,颇为热闹,足以自成一景。 长亭或短亭边,常常支着茶摊和小吃铺,供过的客人歇脚休整,买些补给的干粮。也有过的挑着饰玩物的行脚商人,多有父母买些小玩意儿给带在身边一同赶的孩解闷。偶尔也会有人在长亭内设宴饯别,哀哀的丝弦声叫过人听了也不禁难过。 驿站最为热闹,附近聚集着饭馆、酒馆、客栈等大型商旅歇脚的地方,甚至布庄铁铺、歌楼乐坊都时有踪迹,俨然一个小小的市镇。 透过道边的喧嚣的石榴和高大的水杉,依稀可以看见水田里的稻都结了青青的穗。几个农人趁着清晨暑气还未上来,在田埂上慢慢踱步,检查长势,防治虫害。 更远处的天边,隐隐数带青山,层层叠叠,绵延里不绝。 这南国风景明丽,自与京城十分不同。 一阵暖风卷进帘,把寒林额前的头发吹散了。翟川伸手想帮她拢上去,寒林抬起右手挡住他,睁开眼道:“你别动。” 翟川笑道:“不过替你捋捋头发罢了,没有必要这么戒备。” 寒林坐起身,正色道:“有人跟着我们。” 翟川仍不以为意,随口道:“自然有人跟着我们,是那个灵族,还是那个刺客?” 寒林摇摇头,道:“都不是。是一股陌生的灵力――也是灵族,但不是之前遇上的那个。我们进了南林国地界,他才跟上来的。” 翟川微微冷笑道:“这倒有趣,看来我们这一,可不会乏味了。” 寒林笑道:“你是唯恐天下不乱么?这倒要叫你失望了,我看那人只是远远跟着,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我们只是静观其变罢了。” 一时车停了下来,旭华打起帘,道:“这是城外最后一个驿站,两位殿下下来换好衣服,略吃点东西。我们午后便要进城了。” 翟川应了,道:“叫阿涟他们也进去休息吧。” 寒林抢先跳下车,站在旁看高峻叫驿站中的仆役拉过车,把笼头卸下来,带了两匹马儿往后面去。那马儿也知道要去补充些水草,休息一会儿,高兴地打着响鼻。 薛瞳这才把后面那辆车赶过来,旭华上前打起帘,扶了翟涟下来。 翟川正同驿站的守官交谈。见众人全都下车,守官道:“下官早得了前面驿站的传书,算算时间两位殿下也该到了。如今且请进去休整一会儿,等过了日中再行,咱们南林夏天的大毒日头可不好受。下官也好封书禀告国主,请他预备迎接。” 翟涟跟在温空冥身后慢吞吞地走过来,抬头看看寒林,欲言又止。 翟川见了问道:“阿涟,你想说什么?”翟涟摇摇头,紧跟着温空冥走进驿站。 薛瞳看着两人背影道:“他们俩这一上,连话都不说一句,闷死人了。” 寒林皱眉望着翟涟走过的门廊,道:“阿涟以前可爱说话了,如今却……噤若寒蝉。” 翟川接口道:“不错,正是噤若寒蝉!温空冥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让她性情大变?” 寒林摇摇头,道:“我们吃过饭去看看她吧。” 薛瞳阻止道:“你们别去。阿涟她曾经悄悄递纸条告诉我,你们若要看她,只在温空冥不在的时候去。” 翟川奇怪道:“她做什么怕成那样?我们去看她,温空冥还能把她藏起来不成?” 寒林道:“那今日就不去了罢。” 旭华急道:“妃,你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 寒林叹道:“你这么伶俐一个人怎么连这都不想到?我们去看望阿涟固然有情有理,师兄他阻也阻不得。但我们一走,那些苦不还是她一个人受?还是改日找机会偷偷去瞧她吧。” 高峻赞同道:“妃所言不差,我们贸然前去,郡主只怕也不敢同我们吐露真情。” 翟川慢慢点头,向薛瞳道:“阿涟那里,还要请薛姑娘小心照看。” 薛瞳笑道:“自然。殿下不必如此见外,唤我阿瞳即可。” 饭后,旭华拿着衣物走进翟川他们的房间,却见里面空无一人。旭华只得把东西放下,走到廊中寻找两人。走到长廊尽头,依然不见人影。 旭华凭栏向外望去,外面晴光满目,翠影重重。她四下望了望,看到寒林只穿着白色的半臂纱裙立在葡萄架下,身上投满了斑斑驳驳的光点,随风来回摇曳。旭华正要出声唤她进来,却见那一边翟川匆匆走向寒林,便住了口微微一笑,回身也往外面去了。 寒林正看着葡萄架下的一株灌木出神,翟川放重脚步走过去,寒林回头道:“你怎么来了?” 翟川笑道:“我和驿官说句话的功夫,回头你就不见了。这样的日头,你跑出来做什么?” 寒林道:“这叶荫里却不热。”说着蹲在那株灌木前,伸手抚着叶道:“最奇怪的是这棵,通体生凉。” 翟川俯下身摸了摸叶,点头道:“确实比寻常草木凉一些,或许是这南国的特殊物产。” 寒林摇头道:“我幼时随爹娘来南林探望姑姑时,并没见过这样的灌木。” 旭华从后面走来,笑道:“两位殿下别在大阳下说话了,倒叫我好找。” 翟川便道:“一会儿找驿官问问就好,我们先回去把衣服换了。” 旭华给寒林绾好头发,取出两套襦裙,寒林皱眉道:“能不穿襦裙吗?行动不便。” 旭华劝道:“今天南林国主要亲自迎接两位殿下,妃你就勉强穿一穿。” 寒林仍是不允,道:“即便穿了,也别扭得很,未便合了你的意思。” 旭华为难道:“我们随身带的衣物就只几套襦裙和褙是可以正式穿出去的。” 寒林问道:“夜行衣和平素穿的半臂不算在内,不是还有几套深衣和祭衣吗?” 翟川插口道:“祭衣你可不能乱穿,至于深衣,似乎不好吧?” 寒林见说,只得罢了,旭华便问翟川道:“殿下觉得哪一套好看?” 寒林笑着嗔道:“你这丫头,怎么不问我?” 旭华回头笑道:“这种事情,自然是要问殿下的。”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女在外面笑道:“衣服穿在寒林身上的,为什么问殿下?” 接着薛瞳一身素白缀锦边的深衣,作女装扮推门进来,道:“我是不明白,做什么女行事非得合了男的心意才好?” 翟川笑道:“阿瞳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 薛瞳道:“我自幼生长于雪国,见地未必合你们的意。但陌前辈常教导我男女并无不同,我觉得没什么不对的。” 翟川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寒林站起身鼓励道:“阿瞳,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你要好好过你想过的生活,别叫陌前辈失望了。” 薛瞳道:“你也是啊,别软弱了,你若不想穿襦裙,便换一件祭衣又怎样?别忘了,你是祈天宫的少祭司。” 旭华急道:“薛姑娘,这万万不行!” 寒林也无奈笑道:“阿瞳,我不是软弱――”她回头看着翟川,续道:“或许,这是一种责任吧。” 第三十二节 河山万里落身前[中] - 雾霭诀 - 印溪 梳洗已毕,众人走到前厅,温空冥和翟涟已等在厅中。 寒林见温空冥一身血纹黑衣,翟涟是弹墨红襦黑裙,一看便知是玄铁林的装束,不由心下不悦,淡淡道:“师兄和涟妹妹久等了,我们这便走吧。” 温空冥笑道:“以前从未见过师妹如此打扮,倒是越**亮了。” 寒林秀眉微蹙,但不便发作,只得忍气冷冷道:“寒林已为人妇,师兄也该放尊重些。”说完径自和薛瞳走了出去。 温空冥见她不理,便向翟川笑道:“空冥听闻双华后妃尚德不尚容,貌美之辈多祸国,譬如神妃之类,屡屡不绝。殿下自当在意,以免日后悔之不及。” 旭华气得指着他道:“你胡说什么?!妃殿下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温空冥道:“好个没大没小的丫鬟,师妹倒会惯人,殿下也不管管么?” 翟川冷笑道:“多谢温兄指教,翟川自当铭记于心。”便也带着旭华出去了。 翟涟见他们都走远了,低声恨道:“川哥哥和寒林姐感情很好,才不会被你挑拨离间。” 温空冥回过身,笑道:“呵,感情很好?师妹难道没告诉过你,她心里喜欢的人可不是翟川,而是我。” 翟涟摇头道:“不可能的,你那么可恶,寒林姐才不会喜欢你。” 温空冥捏起翟涟下巴,道:“翟涟,你除了能现在逞逞口舌之利,还能怎样?怎么在他们面前你就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你倒是说说,若是你的哥哥亲眼看到他的妃**于我,他会如何?大祭司会如何?晗成帝又会如何?” 翟涟恨恨地望着他,咬牙道:“你……你想故技重演?但寒林姐不是我,她一定不会着了你的道的!” 温空冥放开她,道:“师妹的确很厉害,我未必能强她,不过若她是自愿的呢?我们不妨走着瞧吧,郡主殿下。” 翟涟突然回身向门外跑去,温空冥岂会容她出去,立刻挥手把她击倒在地,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任你去告诉她?” 翟涟坐在地上低头不语,温空冥伸手将一缕黑气笼在翟涟上方,压低声音道:“乖乖起来,我们出去了。” 翟涟默然站起来,两眼失神,跟着温空冥向外走去。 还没进城,南林国主便带人迎接出来。 南林国主名叫秦方,是寒林姑姑商枰之。他与翟川年纪相仿,但当国多年,看去更加老成一些。 他先向翟川问了好,便看着寒林笑道:“多年未见表妹了,如今过得可好?” 寒林含笑答道:“寒林一切皆好,多劳挂念了。” 秦方又向薛瞳、高峻、旭华问好,看到温空冥和翟涟装扮时,不由皱了皱眉,随即笑道:“请两位殿下乘马随我游览南林国都城。其他几位若不愿随行,可以在城内游玩片刻,晚些进来宫殿。今夜宴罢尚有篝火晚会,希望各位都能参加。” 侍从早牵过匹马来,寒林笑辞道:“我不会骑马。” 秦方道:“如此,我派人叫名马童来。” 翟川已上了马,阻止道:“不必麻烦,我与妃同乘即可。”便将寒林抱上来,放在身前。 秦方点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倒显得你们夫妻恩爱。” 南林国都中遍植草木,满目葱翠,人家一律用藤蔓、竹或木槿等小型灌木搭建围墙,而无一处砖墙。街边多是叫卖水果的小贩,也有卖特色糕点的铺。 人乘马并行,秦方问寒林道:“大祭司如今身体可好?” 寒林道:“他老人家还硬朗呢。” 说着回头笑看着翟川,道:“殿下当年竟谎称大祭司病重,骗我进入祈天宫。” 翟川摇头道:“多久的事了,你还惦记着。” 秦方笑道:“你们成亲的事我早就听说了。只是去岁父王病危,因此不能亲自来京祝贺。” 翟川道:“听闻先主病逝于二月间,不知是何病症?” 秦方叹道:“又有什么病症?母妃离奇失踪之后,父王一直郁郁寡欢,近几年更是疾病缠身,把政务尽数委托与我。” 寒林低下头,问道:“至今都没有姑姑消息吗?” 秦方黯然摇头,道:“母妃失踪,是舅舅舅母还有商表妹离开之后不久的事情。父王当时立刻派人寻找,但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毫无头绪。” 翟川低头沉吟,寒林又问道:“没有找到什么线吗?” 秦方道:“线……大约母妃失踪后一年,南林国便孳生了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小型灌木。照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但那灌木通体冰凉,常常在植株边形成雾气。姓起初都认作妖物作祟,但后来发现并无不妥,因此也就罢了。不知,这可算一条线?” 翟川抬头道:“多半就是我们在驿馆中看到的那一株,的确与一般草木不同。” 寒林托着下巴,自语道:“这灌木会形成雾气?不知同那灵族,可有关系?” 秦方问道:“灵族?表妹说的是什么?” 寒林摇摇头,道:“没什么,但愿是我多想了。” 秦方又问起晗成帝和明王,翟川道:“父皇和伯父都好。” 秦方点头,想起一事,便问道:“你们随行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翟川道:“那白衣姑娘是寒林的朋友,棋雪国的薛瞳,还有我们带的侍卫高峻和丫头旭华。此外,那两个穿黑衣的是寒林的师兄温空冥和其妻翟涟。” 秦方道:“这便是温空冥?郡主殿下那件事我倒是略有耳闻,真是可惜了;此人看去并非善类,你们为何与他同行?” 寒林道:“若把师兄留在京城,只怕旁生枝节,所以才答应他与涟妹妹随行,我们也好随时照应涟妹妹啊。” 秦方摇头道:“你们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这样吧,我派人暗中注意温空冥的举动,你们以为如何?” 翟川点头道:“这样很好,但千万小心,莫要打草惊蛇。” 夜宴过后,秦方换了一件大红销金卍字花纹的锦袍,带着众人来到城外。当地放着一大堆木柴,人们全都聚集在木柴边。 见秦方到来,众人一时欢声雷动。秦方和翟川、寒林走到篝火附近的高台上,示意众人安静,如此次欢呼方才渐渐平息。 秦方开口道:“今夜,双华的和妃降临我南林,共同参与今年的篝火晚会;这位妃又是祈天宫族人,伏羲大神的少祭司。这于我南方僻远之国,实为大幸!” 台下诸人又开始欢呼,比先时更为热烈。待人声渐渐平息,秦方道:“八方点火人员待命,今年的篝火晚会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八个身着大红衣衫手举火把之人,按八卦方位点燃导火。火焰沿着预先铺好的轨迹从架空的木柴下向中心迅速移动,不一会儿便汇聚到中心,点燃直立着的香木。随着浓郁的木香味儿散发出来,整堆木柴缓缓点亮,人们开始围成圈儿绕着篝火歌舞。 秦方向寒林笑道:“表妹和殿下不下去与民同乐吗?” 翟川笑道:“我们岂会歌舞,只是看看罢了,你们这儿倒颇有意思。” 寒林也推辞不去,秦方只得罢了,便道:“那我们下台去吧,等歌舞结束,还有男女定情活动呢。”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三节 河山万里落身前[下] - 雾霭诀 - 印溪 旭华等人都在台下坐着,见秦方他们人下来,连忙都站了起来问好。 薛瞳笑道:“寒林,你从前到南林国来可曾遇上篝火晚会?” 寒林道:“我幼时随父母来南林,是七八月间,那时候晚会已经结束了呢。” 旭华上前拉着寒林,指着一边问道:“妃你看,那些姑娘小伙在干什么呢?” 秦方笑道:“小丫头,他们是在交换定情信物,双方都应允之后,便可以成亲了。” 旭华惊讶道:“不用父母出面,这样也可以吗?” 翟川制止道:“旭华,此地风俗如此,不要多言。” 旭华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薛瞳挤眼向寒林笑道:“寒林,你们不该交换信物么?” 旭华这才笑道:“我记得妃已经送给殿下一颗珠啦,殿下你倒是送个什么给妃呀?” 寒林摇头道:“不必了。若是信物,湄姐曾替先皇后转赠一枚玉佩与我,便当是殿下送我的也……” 翟川问道:“你为何没有与我说起?” 寒林抬头笑道:“你倒问我?那个时候事情多了,后来便忘了。” 翟川想起踏青节之事,心下有愧,便不再问。 秦方笑道:“都说长姊如母,长公主想得倒也周到。不过,我知道你们要来,早给你们备下了信物了。”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块圆形玉佩来。 玉佩由白玉雕刻而成,一面龙纹背景,刻一个‘川’字,另一面凤纹背景,刻一个‘林’字;玉佩又从正中分开,呈半月形,分别挂穗。 秦方道:“这是我遣人去玉明郡请最好的玉铺——青玉坊刻的,用的便是玉明山上好的白玉。他们本是不接这样的单的,但不知为何听到是赠与你们的,便爽快地应允下来了。如今你们一人一半,当做信物是好的。” 寒林摩挲着玉佩,心中疑惑道:“这和湄姐给我的玉佩……竟是一样的质地。枫璐前辈,竟能取得玉明山的上好白玉,莫非……那玉明山中居住的本就是灵族?” 又坐了一会儿,秦方道:“篝火晚会要持续到明日拂晓,你们一过来颇为辛苦,不如早些歇下。” 众人应了,正要站起来向秦方辞别,一阵轻雾顺风飘来。 寒林回头望向远处,问道:“南林国常常起雾吗?” 秦方摇头道:“咱们这儿虽然湿气重,但夜里比较温暖,此时又是夏夜,没有起雾的道理。想是篝火的青烟罢了,商表妹不必在意。” 寒林心知那灵族到了,便微微一笑,向翟川道:“陪我去那边看看吧。” 薛瞳阻止道:“寒林,此时夜深,你们前往野外恐怕不妥。” 温空冥道:“不如我与师妹和殿下同去。” 翟川笑道:“如此自是好,寒林常说起温兄艺甚精,与我们一道,自是不会有差错。” 寒林也笑道:“阿瞳、旭华,你们好好陪阿涟回去。”一边向薛瞳使了个眼色。 高峻道:“我也同两位殿下一道吧。” 翟川摇头道:“你回去保护阿涟。不必担心我们。”便拉着寒林往雾气的来处走去。 雾气来自西山的一片树林。 寒林催动驱雾符咒,只见地上生满了那种驿馆内的灌木。 翟川道:“果然是这个东西。寒林,看来灵族和你姑姑失踪这事,大有关系。” 寒林点点头,高声道:“我们已经到了,你为何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面前雾气尽数散去,周边的雾气慢慢笼成一个圈,把众人围在中间。 那个白衣灵族出现在人面前,笑道:“今日倒热闹,但我只想见寒林一人。”他击掌一声,雾中冲出许多白衣人,上前与翟川、温空冥缠斗。 寒林手执铁箫挡在身前,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灵族笑道:“劳烦妃与我走一趟了。” 寒林回头望向翟川,犹豫不决。 灵族继续笑道:“我族以雾为体,以灵为神,在这里可不会疲倦,但殿下和令师兄可就不一样了。” 寒林冷笑道:“你在威胁我?若我不跟你走,你想把他们怎么样?” 灵族微微一笑,突然欺到寒林身前,一手打落了她手中铁箫,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道:“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但你必须跟我走。” 寒林自力量不足以挣脱他,怒道:“你放手!我凭什么跟你走!” 灵族根本不理睬她,转头向其他人道:“你们自可退下。”便同寒林一道消失了。雾气慢慢淡了下去,其他灵族也随雾气一同消失。 翟川捡起寒林的铁箫,恨道:“又被他得逞!寒林被他带到哪里去了?” 温空冥道:“殿下且别急,我看那灵族多半仍在这林中,我们不妨分头寻找。” 寒林被那个灵族带到树林深处,趁机甩开手,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灵族温和地道:“不过想与你单独说说话,你不必害怕。我不会伤你的,翟川他们也不会有事。” 寒林后退了几步,戒备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人故作沉吟,过了片刻道:“你不是想知道你姑姑商枰的下落吗?” 寒林问道:“她的失踪果真与灵族有关,是不是?她如今人在哪里?” 那人遗憾地摇摇头,道:“弟妹早已过世多年。” 寒林不可思议地问道:“弟妹?你同南林国先主是何关系?” 白衣灵族笑道:“我与南林国主并无关系,不过商枰后来再嫁的,却是族弟。并且,两人育有一。” 寒林摇头道:“你是说姑姑改嫁灵族……不可能的!她和南林先主万分恩爱,怎么可能会另嫁他人?!” 灵族道:“万分恩爱?怎么我知道的却不是如此?不过不论怎样,她自然会为了重华答应的——难道商朴和淑旻没有告诉过你商家担负的责任吗?” 说起过世的父母,寒林黯然摇头道:“他们去世时,我还很小。” 灵族思一会儿,问道:“那你可知你母亲身份?” 寒林点头道:“娘是灵族,这我知道。” 灵族摇头,道:“不仅如此。灵族由重华灵力依附于人间风物而生,根据所依成形的事物不同,可以分为不同种族。你的母亲淑旻是水灵湾的水灵,而我乃是雾霭林的雾灵。” 寒林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们的气息微有不同。那玄铁林中之辈,莫非是魔……灵?” 雾灵道:“不错,你亦知道玄铁林与魔族有关?” 寒林答道:“师父常提起玄铁林中居住灵族,我又在金匮史部的秘闻中看到,有魔族余孽滞留玄铁林,方才作此猜想。” 雾灵笑道:“你果然聪明得紧。提到你师父栾明,我倒想知道,他为何命你进京?” 寒林摇头道:“抱歉,此事我不能说。” 雾灵道:“你不必有所顾忌,我雾霭林对权力之争毫无兴趣。” 寒林见他猜到,也不好再有隐瞒,便道:“师父原本嘱我前往灵水郡,他自己送情报进京。但在我们分别前夕,他被人暗算受伤,不久不治身死。过世前,他叮嘱我速速送情报进京,送到以后立刻启程前往灵水郡。不想才到京城,大祭司便设下圈套,将我作为祈天宫族人嫁入皇室,因此没有办法抽身前去。” 雾灵笑道:“果然是商靳所为……那你如今可打算去灵水郡的水灵湾?那是水灵一族聚居的地方,你可以知道许多关于你娘的事情,还可以见到她的族人。” 寒林摇头道:“我如今已经答应别人留在翟川身边,自是不能随意离开。” 雾灵试探地问道:“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罔顾你师父和父母生前的殷殷嘱托?” 寒林低头默然,雾灵又道:“你可知道商靳为何将你嫁入皇室?” 寒林道:“商家自古与皇室通婚,这并不奇怪。” 雾灵笑道:“若真是如此,何必这样大费周折?罢了,如今还不急着谈这些。我看你似乎先天体弱,过去均靠灵力支撑才得以行走江湖。日后你为祭司,用到灵力之处更多,倘一时跟不上会很麻烦。不如我教授你一个聚集灵力的法,也算聊胜于无。” 寒林问道:“我们素不相识,你所为究竟为何?” 雾灵笑道:“雾灵一族与水灵同出一脉,我替淑旻看顾你,不过出于同族情谊。”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四节 往事已经年[上] - 雾霭诀 - 印溪 翟川和温空冥在林中分头寻找寒林,然而林中雾气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翟川寻到一株灌木之前,仍旧毫无踪迹。忽然想起商靳教授过的用于驱散雾气的法术,他小心驱动灵力,而然雾气只是一晃,随即又围拢过来。他不禁颓然坐在地上,望着铁箫发呆。 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翟川抬起头,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从雾中走了出来。来人白衣飘然,与那个刚才劫走寒林的灵族男有些相似。翟川袖起铁箫,起身问道:“你是什么人?” 书生颇为儒雅,但并不柔弱,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叫归风,是居住在西山的雾灵。阁下是谁,为何迷失在此?” 翟川听到他是灵族,正与先前的猜疑温和,不禁有些迟疑。但想到归风一上来便自报身份,并不怀有恶意,而且自己也没法找到寒林,倒不如试上一试。于是便把如何来到南林国,如何与寒林分散的事情,挑其重要并且可说之处,一一告知归风。 归风道:“原来您就是双华的殿下,我娘常与我说起京城的风物。如今不必着急,带走妃的,想必便是我族族长南歌。只是不知他何时到的,也不知会我一声。妃,可是祈天宫商家之人?” 翟川点头道:“寒林是大祭司嫡长孙女,是如今的祈天宫少祭司。” 归风笑道:“这样看来,果然是表姊呢。” 翟川惊讶地看着他,问道:“表姊姊?难道你娘……是商枰?” 归风道:“不错,她就是我娘。这其中因果,一时却是难以说清。殿下若是信得过,不妨跟我来,我带你去找妃。” 一走,归风一道:“那是十九年前,我娘结识了雾灵南钦。当时她虽已经为南林国主生下一,但因为是奉父命远嫁,心中并不喜欢国主,也不喜欢南林国。后来两人渐渐情深,便约定离开南林国,远走青霭郡雾霭林,在那里生活了几年。” 翟川听了,面露不满,摇头叹息道:“可是南林国主非常喜欢你娘,他到死都在寻找商枰的下落。” 归风不以为意,温和地续道:“娘本来身负上古神血,可以压制灵力,但这回竟没有成功。我出世不久,父亲便因灵力衰竭而散去,娘也尽失灵力,成为一个普通人。后来,她带着我回到南林国,到死一直隐居在这片山林中。” 翟川若有所思,问道:“是不是所有灵族诞下后人之后,都会因灵力耗尽而死么?” 归风摇头道:“也不尽然。我听闻水灵一族会渐渐变得和常人一般,最后和丈夫一同死去。也有灵族能继续维持存活,只是灵力大不如从前,必须修习聚灵之术重新获得灵力,或许有朝一日还能恢复往日的样。” 翟川停下脚步,迟疑地问道:“是否有什么情况,会使灵族体内的灵力呈现无主状态,不为本人所用?” 归风惊奇地望着他,道:“此事我听伯父说起过,他说世上有一种法术叫作重华禁法,其中就有一类封印术可以封印灵族的核心灵力。” 翟川追问道:“核心灵力一旦被封印将会如何?” 归风叹道:“灵力是灵族的命脉,而这一股核心灵力便如心脏一般,协调养蓄所有的灵力。一旦遭到封印,灵族血脉便不能够显露出来,灵族本身因为不能觉醒,也会体弱多病。当灵力受到外界冲击时,甚至还会冲动易怒,重者或许迷失本性。只是这种情况十分罕见……殿下,是遇到过那样的人吗,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翟川神色凝重,半晌笑道:“确实见过有些相似的人,但我尚且不能确定。归风似乎对重华了解很多,能否为我讲讲?” 归风笑道:“自是荣幸,不过此事说来话长,如今可不是时候。再向前不多久就可以见到妃了,她和族长南歌就在林中心。” 翟川听说,沉吟不语,心下暗自忖南歌目的,不由触动心事,便试探地问道:“你的父亲是灵族,母亲却是我双华祈天宫的嫡系族人。若是两方有所冲突,归风会偏向哪一方?” 归风低下头默然不应,翟川笑着自语道:“是我多言了,你既然自称雾灵,想必是站在重华那一边的。” 归风抬起头,正色道:“殿下,我生来便是灵族,这是命运使然,因此理所应当承担我族的责任;然而母亲已负双华许多,我不愿再有负于双华。归风不过希望此生,尽我所能,两不相负。” 翟川叹道:“两不相负?这,谈何容易?” 归风自嘲地笑道:“对于我这样一个,夹在两方势力之间的人来说,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结果?” 在林中心,寒林已经会了聚灵之术,便问南歌道:“翟川他们如今在哪里?” 南歌笑道:“你不要着急,翟川已经自己找过来了,或者说,是有人带他过来了。” 寒林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南歌收去雾气,果见翟川和归风从远处走来。 寒林跑到翟川面前站住,欣慰地笑道:“翟川,你来了!” 南歌也走到人面前,向翟川道:“在下青霭郡雾霭林雾灵族长南歌,此前多有冒犯,望殿下恕罪。” 翟川淡淡道:“此中原委,归风已与我说清。” 南歌向寒林笑道:“归风便是族弟与令姑母之。” 寒林转向归风,见他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心中大不以为然,随口问道:“我枰姑姑,她葬在哪里?” 归风如实答道:“娘葬在南林国边地,她去世前并没有受什么苦楚,只是托我有机会定要转告国主和大祭司:她自知对不起大家,但心中从未后悔。” 寒林低头不语,翟川问道:“你可知道你的哥哥,如今的南林国主秦方,依然在寻找他母妃的下落?” 归风点头,道:“我知道,我如今打算随两位进城与他分说前因后果。” 寒林突然抬起头,笑道:“我知道了,那个一上跟着我们,确不敢接近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归风细细打量寒林,见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失望地道:“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隐秘了,想不到还是被妃发现了。” 南歌走上前,安慰地拍了拍他,道:“不必沮丧,寒林的江湖阅历可不是你能比得上的,区区跟踪她自然了然。再过几年,你也会很出色的。” 归风摇头道:“像伯父这样的高,我只怕难以企及。” 南歌笑道:“你已经很好了。如今让两位殿下先回去吧,你尚且有话与你说。” 翟川向南歌告辞道:“既是南歌与归风有事,那我们先走一步,向国主说明情况。还请归风尽早进城,骨肉完聚。只是不知温空冥现在何处?” 南歌道:“不必担心,他已不在林中。” 寒林失望地摇摇头,转身向林外走去。南歌叫住她,吩咐道:“寒林,小心防备温空冥,此人绝不简单。” 翟川和寒林无言走出树林。 此时已是晨曦微透,山岚如轻纱一般柔和地飘来,将整片山林笼罩住。山脚下的榴花盛放,火红的颜色灼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远处的池塘中风荷掩映,翠色逼人。 寒林踌躇良久,轻声问道:“你能陪我去灵水郡一趟吗?” 翟川停住脚步,问道:“怎么想到去那里?” 寒林取出贝壳,道:“娘便是来自那里的水灵,我想去那里,看看她的族人。” 翟川笑道:“无妨,灵水郡与玉明郡相隔不远,我们顺绕过去便好。” 寒林又取出翟湄赠与的玉佩,道:“此物……是你母后的东西。” 翟川接在手中,见上面镌着一个“枫”字,不解问道:“母后双名月荷,这个‘枫’字,却是什么意思?” 寒林摇头道:“我不是让你看这个字。你且看这块玉的质地,同秦方赠送的玉明山上等白玉,一模一样。” 翟川若有所思,问道:“你的意思是,母后与玉明山有关?” 寒林忧郁地笑了笑,望向远方天边,几缕白云正在晨光中卷集。她慢慢问道:“你,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这世间有许多事情,或许是不知道的比较好呢。” 翟川也望着远处,东方慢慢亮了起来,朝阳为云丝镀上了五彩,他笑道:“你知道的很多?” 寒林忧心忡忡地道:“我确实知道一些。但在我明了此事之前,我不能告诉你,抱歉。” 翟川劝慰道:“我信得过你。但若此事已到了你不能应付的境地,不要瞒着我硬撑。像是上次,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让父皇改变了主意?” 寒林淡淡笑道:“真的不用担心。我们进城去吧,旭华他们该急疯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九节 落青梅[中] - 雾霭诀 - 印溪 走不多时,只见温空冥站在凤灯郡外官道上。见两人到来,他笑道:“师妹这是想我了?” 寒林咬着唇道:“师兄,我要见阿涟。” 温空冥遗憾地道:“翟涟昨日悲伤过,寻死觅活。我好容易把她救过来,腹中孩却没保住。她如今正在卧床休息,不能见人。” 寒林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温空冥笑道:“我不是说了吗?她心里难过了。要是昨日师妹对她温和一些,也许就不至于这样了。” 寒林气得无话可答,翟川冷笑道:“那个孩你恨不得不要吧?” 温空冥道:“为何不要?我可比不得殿下,成亲大半年了还不想要孩。” 寒林本就因翟湄的玩笑挂怀,此刻温空冥也出言讽刺,不禁气得落下泪来。 温空冥见她哭泣,笑着哄道:“哎,师妹别哭呀,你这一哭,师兄心里也不好受。翟川若是欺侮你,你只管告诉师兄,别只顾着哭。” 寒林心知失态,如今无话可答,倒不如顺水推舟,便向温空冥哭道:“我在东宫无趣得很,心里又挂念涟妹妹。不如等她身养好了师兄就偷偷带她来看我吧,师兄一向最疼我,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我也知道断没有娶了妻便忘了师妹的道理。” 翟川听了不禁心中暗笑,温空冥虽素知寒林并非软弱之人,但也料不到她变得这么快,只得干笑道:“自然,下月要过端午,想必你们忙的很,我端午后两日带她来,那时翟涟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寒林仍用袖掩面假作拭泪,却偷偷笑着,道:“嗯,我就知道师兄会依我的。” 温空冥干笑两声,道:“傍晚不便滞留荒野,两位尽早进京吧。”便头也不回,恨恨地往凤灯郡中去了。 翟川笑道:“真有你的啊,寒林!撒娇撒的叫人牙都酸了。” 寒林放开袖,道:“呵,殿下吃醋了么?” 翟川拉住她,道:“你是我的人,要吃醋也是你那师兄吃醋。” 寒林瞪了他一眼,道:“谁是你的人?自作多情。快回去了。” 翟川把她搂在怀里,笑道:“妃不是我的人那是谁的人?” 寒林推他道:“放手!这是官道上,像什么样?” 翟川依言放开,复笑道:“那我们回东宫再理论。” 寒林摇头笑道:“若是这样,我却不敢回去了。我今夜住祈天宫,请您自己回东宫吧。” 翟川摇头正色道:“我是说不过你。今晚还有许多事情商量,你乖乖跟我回去。” 夜里,翟川封好两份书信,叫来高峻道:“这里两封信,一封你去送与王爷,另外一封,托薛姑娘送与长公主。” 寒林看高峻出去,问道:“这样真的可以?” 翟川道:“宴请姐妹前来聚会,六月我们便要离京,就当饯行,此说无懈可击。” 寒林点点头,旭华捧着茶盘走进来,劝道:“两位殿下早些歇下吧。自从你们成亲,夜里就没少折腾,这半个月来闹得最厉害。” 寒林笑道:“我们并没有做什么。” 旭华道:“老嬷嬷都告诉我了,不是窃窃私语,就是拌嘴打闹。” 翟川道:“那些老人家总是小题大做。我不过劝她不要和衣睡,怪不舒服的。何况她夜里警醒着呢,就是衣角碰到她也能立时醒过来,难免不说上几句。” 寒林道:“我是习惯了,从前师父常在夜里带我去刺探情报,不这样哪行。不过我可没说不让你脱外衣,你要觉得不舒服,都随意啊。” 旭华道:“可如今妃不需要再这样了啊,夜里就该好好休息。还有啊,也该和殿下干点正事呢。” 寒林不解道:“什么正事?我们这些日谈的可都是正事,那个刺客,阿涟和……” 翟川笑道:“傻丫头,旭华说的不是这个。” 旭华也不禁失笑,道:“妃别操心这些了,也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吧。” 寒林方才领悟过来,红了脸嗔道:“旭华你胡说什么!” 旭华笑道:“你们那日不是已经……怎么还这么怕羞?” 寒林急道:“那日不是!” 旭华狡黠笑道:“我都亲见了,妃还不承认。旭华就先告退了,不打扰你们。” 寒林无奈笑道:“这丫头……怎么总爱胡思乱想。” 翟川笑道:“既然旭华这么关心你,那你快上床睡觉去。” 寒林摇头道:“我睡不着,我很担心阿涟。师兄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翟川道:“那温空冥原来是怎样的人?” 寒林仰起头,回忆道:“除了我天生灵力强盛外,其他师父教授的东西,我没有一样能胜过他。或许是,连师父都未必胜得过他。但他为人从不骄矜,对师父敬爱有加,对我更是般爱护。上元那日他明明还是……可我想起阿涟的话,师兄他是在遇到阿涟之后,才遇到我的……要是他那日想要对我……我如今想来,也觉后怕。” 翟川沉吟片刻,问道:“你依然不能想出那刺客是谁么?” 寒林摇头道:“我分明觉得他……就是师兄!可师兄的身上真的没有那个法术的气息,那个刺客又一口否认。难道真的是我想错了,或许是玄铁林派来的人?” 翟川道:“可记得我们看的密卷中提到玄铁林有遗留的魔族?可大祭司和你都说那里是灵族,灵族和魔族又怎会勾结一起呢?” 寒林把手肘支在桌上,闭目扶额不语。 翟川见她疲倦,道:“你累了,去睡下吧。这些事情头绪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倒不如不想。” 寒林道:“你去睡吧,我再看看这幅命相。”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绘着的正是那日沙盘上的图画。 翟川道:“说起命相,昨天我看到你的那只凤鸟……” 寒林淡淡道:“大祭司告诉我,幼时他给我算过一卦,得一凤鸟。” 翟川惊讶道:“凤鸟?会不会是那幅图?” 寒林摇摇头,淡淡笑道:“他说那是很好的命运,因为凤鸟是帝后象征,希望我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他和陛下的期望。我还要细细推敲这张图,你不要扰我。” 寒林默默想起那日祈天宫中的情形来: 商靳交待完祭祀的事宜后,叫住她道:“林儿,我给你推算过命运,其中坎坷颇为少见,但却又成凤凰之像。我想你这些年经历的难事也不在少数,正应了坎坷之说。 “我商家世代与皇族通婚,陛下早已与我商议娶妃之事,奈何孙辈中没有合适人选。我把你的情况如实禀告陛下……得到陛下肯,恰好你又奉师命进京。我怕你在江湖上闲散惯了,不愿嫁入皇室,方才如此行事。 “至于陛下不准你们亲昵,却是川儿误会了。陛下只因先皇后早逝,恐怕情深不寿,因此希望你们不要过亲热。何况诞下女之后,你的灵力会有很大损耗,你天生体弱,我们也是怕你有什么万一。” 寒林点头答道:“寒林明白。如今需行之事尚且很多,寒林自是不会耽于私情。” 商靳笑道:“这才是我商家的好女儿。” 寒林又问道:“大祭司,不知‘降’字在占卜命运中作何解释?” 商靳奇怪道:“商朴不曾教过你么?生于地者或行于天者尚升不尚降,像草木升为荣,降为枯;飞鸟升为生,降为死;火焰升为兴,降为熄。而水润下,故以降为吉,以此类推,应是不难。” 寒林问道:“没有别解么?” 商靳道:“或许有,你为何这么问?” 寒林便把九蓍宫给翟川算命之事告诉商靳,商靳听了道:“他能有这份心也是很好了。你不必担心,依你所说,不过仅凭沙痕推断,未必就是降之意,起,或是盘旋,均有可能。” 寒林沉默半晌,笑道:“占卜之事也不必尽信,否则做事倒叫它束缚,畏畏尾。” 商靳点头道:“不错,正是此意。”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节 落青梅[下] - 雾霭诀 - 印溪 五月初七,温空冥果然带着翟涟悄悄来到东宫。 翟涟比从前憔悴些,身穿翠色纱衫,系着普通青裙,一改皇室打扮。她看到寒林,泫然欲泣,只是不敢。 寒林唤道:“师兄,涟妹妹,你们到了,去前厅坐一坐,湄姐姐一会儿便来。” 温空冥问道:“林家少将军和小将军可来?” 翟涟听了低下头,寒林道:“湄姐说两位刚从边地回来,暂且不见客,自是不来的。” 翟涟抬起头,长叹一口气,似是失望又似宽慰,默默随温空冥走进前厅。 过不多久,翟湄便和林亭乘车而来,寒林笑道:“阿涟都已经来了,就等你们了。” 翟湄低声问道:“温空冥可有见疑?” 寒林道:“有。已经被我掩饰过去,我们小心些应是无妨。” 人便走进前厅,厅中众人连忙站起,向翟湄问好。 翟湄上前拉着翟涟,道:“涟妹妹如今过得可好?” 翟涟见问,哽咽道:“很好,湄姐和寒林姐都不必挂心。” 翟湄知她心中苦闷,怕招她哭泣,便不再问,转而向温空冥道:“舍弟和犬甫归京城,不能前来,改日再遣他们亲自往凤灯郡谢罪。” 温空冥笑道:“小弟当不起,请两位自便即可。倒是师妹也不请些祈天宫的人来么?” 翟川代答道:“寒林姑姑远嫁南林国,前些年失踪,至今没有音信,她叔父尚未有息。寒林自幼离京,与其他同辈并不熟识,因此没有邀请。” 寒林点头,道:“你们别只顾着说话,吃完了饭再说也不迟。” 席间,绣桐手捧一盘艾草,蒲叶和蜀葵并香袋之类走进,向寒林道:“王妃听闻涟姑娘在东宫,遣人补送端午时物,也算是母女一场。” 寒林知道林迁已来,假意问道:“此事王妃怎会知道?那王爷和陛下呢?” 绣桐道:“王妃说她自会想法隐瞒,几位殿下不必担心。” 翟川道:“无妨,父皇若有怪罪,我来承担便好。” 翟湄笑道:“你和寒林不日便要出巡,父皇就要怪你们,也找不到人了。说不得,只好由我领罚罢了。” 说的众人都笑,旭华道:“陛下岂会因这种没紧要的事责怪长公主?” 一时撤下饭菜,寒林向温空冥笑道:“我和湄姐久没见涟妹妹了,如今我们要去后面说几句闲话,师兄你放不放她去?” 温空冥不能拒绝,便道:“你们只管去便是。” 寒林道:“那多谢师兄啦!旭华,你在这里伺候,若是有事便来叫我。”便起身拉着翟涟同翟湄往后面去。 昨夜骤雨,庭中所植茉莉尽数打落,其间更夹杂着无数未长成的青梅,唯有墙边一带竹愈经雨洗愈发苍翠。翟湄见了,不禁微微叹息。 才进了后面一进,翟涟便忍不住趴在寒林肩上哭了起来。 翟湄停步劝道:“涟妹妹,你有什么委屈便说出来,别只顾着哭。” 翟涟抬起头哭道:“湄姐……成亲那晚他便逼我服药把孩打掉……我想寻死,又偏偏被他救了过来……” 寒林恨道:“果然,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狠心!” 翟湄安慰道:“涟妹妹,你先别哭了。我问你,你愿意见见林迁吗?” 翟涟低下头,怯声问道:“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寒林鼓励道:“他都来了,就在后面等着呢。” 翟涟想了想,抬起头,拭去泪坚决地道:“好,我去见林迁哥哥。以后我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后悔的了。” 翟湄不满道:“小小年纪什么死啊活啊的,你快去吧。” 翟湄望着翟涟背影叹道:“这丫头迟早要被温空冥折磨死,或者是生不如死啊。” 寒林咬牙道:“若是从前,我便带阿涟走,漠北雪国,深林海岛,哪里不是藏身之处?只可惜,如今我真的再不能做一个江湖儿女了。” 翟湄叹道:“我们一生都是这样的。我不能说父皇和王爷无情,此番安排,毕竟也得到了他们默许。可是,家国的责任对他们来说更重要。” 寒林摇头道:“那些快意恩仇的日,对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了。或许我生来便没有那样的资格吧。湄姐你知道的,我是祈天宫这一辈的嫡长孙女,所担责任……并不比翟川要轻。” 翟涟慢慢推开门。林迁正在屋内焦虑地踱步,见她进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翟涟强笑道:“少将军回来了……”无奈转入哭腔。 林迁道:“郡主殿下,我回来的晚了。” 翟涟听了越发伤心,掩面哭道:“不,都是我不好。” 林迁不知如何安慰,默然立在她身边,翟涟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以后我们是再也不能见了。” 林迁颓然道:“我有什么可说?不过请郡主保重身体,不要着了气恼。” 翟涟急道:“你只有这些话说?!那我们不见也罢……”悲叹一声,转身欲去。 林迁挽留道:“等等!我有一句话。阿涟,我们今生是没有机会了,来生再见,你可愿意?” 翟涟背着身,哭道:“好,我这辈已经是完结了……我们来生再见!”说着推门出去,不再回头。 却说当时前厅众人谈到翟川和寒林出巡四境之事。 温空冥道:“阿涟待在凤灯郡整日愁眉不展,我正想带她出去散散心。不如我们与殿下随行,一也有照应。” 翟川笑着敷衍道:“这倒有意思。” 便叫旭华道:“你去请妃出来。” 寒林慢慢走进前厅,笑道:“这种事也要叫我商量?倒不如报给陛下请他定夺。” 林亭赞同道:“妃说的有理。” 一时,翟湄带着翟涟出来,翟涟已止了哭泣,只是眼圈微微红肿,温空冥也不去与她计较。 当夜,晗成帝在清平宫召见翟川和寒林,明王夫妇也在宫中。 王妃向寒林问道:“涟儿她怎样?” 寒林摇摇头,沉重地道:“阿涟比先时憔悴了许多,这样下去可不行。” 王妃低下头,默默拭泪,明王叹道:“都是我们害了她……如今也只得当她死了便罢。” 翟川道:“父皇,温空冥希望与我们随行,您以为可否应允?” 晗成帝思一会儿,问寒林道:“林儿怎么看此事?” 寒林道:“我们只带高峻、旭华还有薛瞳去,若要再带上师兄和阿涟,也没有不便;何况这样一来,陛下也不用担忧京城受到威胁。” 翟川点头道:“那个刺客和灵族,还有温空冥都是冲寒林而来,我们此行出京,他们自然也会暗中随行。” 晗成帝道:“的确如你所说,但你们自己也得小心。那个灵族,刺客,温空冥还有各地的叛乱势力,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翟川答道:“我和寒林、薛姑娘、高峻俱可自保;温空冥虽然不知有何目的,但他定会保全翟涟这颗棋。” 晗成帝点头道:“你们的能力我还信得过。决定了以后尽早把随行人员的名单报给我。” 翟川点头道:“若无他事,我们退下了。” 晗成帝道:“别急。”转头看向明王,道:“我还有些话跟孩们说,王爷随意。” 明王便与王妃笑道:“我们正该回去了。” 翟川不知晗成帝何意,不由挡在寒林身前,略带戒备地望着他。 晗成帝笑道:“你们何必这样?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寒林问道:“那陛下有什么事?” 晗成帝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道:“林儿,我听老祭司说了,你很识大体,比川儿强着呢。” 寒林冷冷道:“陛下谬赞。寒林不过论理行事。” 晗成帝又道:“此番出行,南方荒蛮之地多信奉不同神灵,你身为伏羲大神的祭司,应当明白该如何做。” 寒林点头道:“寒林明白。” 晗成帝方才向翟川道:“川儿,你最近胡闹得紧,为父望你离京在外谨言慎行。” 翟川应了,道:“儿臣斗胆,请父皇留意大将军陶磊。” 晗成帝道:“我知道你因他家丫头不悦,不过此人军事才能出众,并无反叛篡权之心,飞扬跋扈乃是天性如此。将来你坐在这个位上,若连这点容忍都没有,那可是不行的。” 翟川不语。 晗成帝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歇下吧。林儿,你走惯江湖,善于交际,川儿还要托你多照顾。” 寒林笑道:“不劳陛下挂心。” 晗成帝笑道:“你既决意留在川儿身边,到如今也不肯认我这个父皇么?” 寒林低下头,道:“是,父皇。儿臣记住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金缕曲 起 - 雾霭诀 - 印溪 第三十五节 往事已经年[中] - 雾霭诀 - 印溪 秦方、高峻、薛瞳和旭华都在城门外焦急地等待。 见到翟川和寒林归来,旭华跑上前拉住寒林,欣喜地道:“你们可算回来了!” 其他人也走上前,薛瞳笑道:“你们若是再不回来,国主就要派人去山了。” 寒林向四处看了看,道:“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不过,师兄他没回来么?” 秦方摇摇头,道:“我们没见他回来,城内的守卫也都不曾见到令师兄进城。” 翟川向秦方道:“我和寒林见到了国主的兄弟,此中原委我们进城再说。” 寒林一走一问薛瞳,翟涟的情况现在如何。 薛瞳叹道:“阿涟今日古怪得很,她明知道温空冥不在,我问她什么,她只是敷衍不答。依我看。不如你亲自去看看她吧。” 寒林右手托着下巴,思道:“我亲自去看?这样也好。师兄正好还没回来呢。” 翟川正和秦方说起归风之事,听到寒林要去探望翟涟,便道:“你多加小心,我与国主有话要说,不能陪你同去。” 寒林笑道:“你们去说你们的。我和阿瞳一起去,你可放心?” 薛瞳带着寒林来到翟涟房外,道:“不知阿涟如今睡着了没有,你进去看看吧。我就呆在门外,温空冥若是回来,我会叫你快快出来。” 寒林点头答应,随即推门进去。翟涟正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支在膝盖上,呆呆地望着前面。 寒林走到她身边坐下,握着她骨瘦如柴的手,担忧地问道:“涟妹妹,你一夜都没睡吗?” 翟涟有气无力地答道:“我睡不着。” 寒林伸手捧起她的脸,翟涟似乎突然受到触动,瞬间惊恐地向后退去。 寒林的手僵在半空,问道:“涟妹妹,你怎么了?” 翟涟双目无神,摇头道:“没什么。” 寒林注意地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问道:“你好像很怕我?” 翟涟起身走远,道:“你的身上有什么东西,让我很不舒服。” 寒林疑惑道:“我并没有带着什么东西。”便起身走上前。 翟涟摇手哀求道:“你不要过来。” 寒林只得站定,安慰道:“好,我不过来。但你为什么躲着我?” 翟涟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寒林,突然一瞬清醒地道:“温空冥,他不让我接近你们。” 寒林摇了摇头,上前怜悯地道:“你为什么要怕他?师兄他……” 翟涟突然扶住额头,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寒林急忙走上前蹲下身,见她双目紧闭,不断呓语着:“好痛……什么……有什么?寒林姐……” 寒林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取出帕擦去她额前的汗珠,轻轻揉着她的额角,柔声唤道:“涟妹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忽然门上敲了下,薛瞳在外面低声道:“寒林,快出来!” 寒林知道温空冥归来,只得撇下翟涟起身要走。 翟涟突然清醒过来,抱住寒林哭道:“寒林姐救我!” 寒林回身搂住她,向薛瞳道:“阿瞳你先走,我一会儿就来。”一边拍着翟涟后背,安慰道:“涟妹妹,你要说什么?” 翟涟仍是断续哭道:“他用什么法术……寒林姐你要小心,他想……”忽而身后门一响,翟涟立刻噎住不说,乖乖放开寒林,颓然坐到床上。 温空冥走进来,回身关上门,觑着寒林笑道:“师妹怎么在这里呀?想不到你们倒是先回来了。” 寒林答道:“我来看看涟妹妹。师兄也回来了,你刚才往哪里去了?” 温空冥敷衍地笑道:“不是去找你了么?” 寒林见他不肯说,便笑道:“倒叫师兄费心了,师妹如今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一步了。”便向门外走去。 走过温空冥身边时,温空冥突然伸手扣住她手腕。 寒林还未说话,翟涟急道:“你要做什么?!” 温空冥冷笑道:“翟涟,你今日似乎有些多话了。” 翟涟如同受惊的小雀,默默背过身去。 寒林挣了一挣,只觉手腕微痛,挣脱不了,便轻声叱道:“放手!” 温空冥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不怀好意地笑道:“师妹如今怎么这样生分了?当年若不是被师父撞见,我们只怕早已……” 寒林脸上泛红,怒道:“你住口!” 温空冥见她生气,便放脱寒林,道:“好,师妹不喜欢听这些,我便不说了。我刚才回来时,见殿下和国主在后园中议事,你倒是快去吧。” 寒林回头看了翟涟一眼,道:“涟妹妹,我先走了,你保重。”便推门出去了。 温空冥走到翟涟面前,翟涟畏惧地缩在床边,不敢抬头望他。 温空冥故作遗憾地笑道:“她能净化煞气,可惜自己却不知此事,否则你倒可早些清醒,把我的计划告诉她了。” 翟涟抬起头哀求道:“我求你了,你不要伤害寒林姐……” 温空冥冷笑道:“你求我?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我?” 翟涟默默低下头,温空冥俯下身凑到她面前,道:“我是看在你此前身体未养好,恐怕你娇生惯养的不经碰,所以没对你怎样。你今日险些坏我大事,你说,该怎么罚你?” 翟涟微微发颤,抽泣道:“我只求速死……” 温空冥揽住她,笑道:“好一个我见犹怜的郡主殿下,我怎么舍得抛掉你这枚棋呢?” 温空冥说着伸手摩挲着她的脖颈,翟涟躲闪道:“你不要碰我……” 温空冥捉住她双肩,道:“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成亲了,你能躲到哪里去?” 寒林匆匆走过长廊,只见翟川和薛瞳迎面走来。 翟川见她脸上尚有红晕,赶上前问道:“寒林,你没事?” 寒林低下头,道:“没什么。归风来了吗?” 薛瞳道:“归风公已经到了,他如今带国主去祭扫王妃的墓了,不在王宫里。寒林,温空冥没对你怎么样吧?” 寒林道:“他能对我怎么样呢?我倒是担心阿涟……她,她起初像是中了**术一样,后来突然清醒过来,叫我救她,又叫我小心师兄……” 翟川问道:“小心他什么?” 寒林无奈摇了摇头,道:“就在那个时候师兄进来了,阿涟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薛瞳嗔怪道:“寒林,我那时叫你出来,你怎么不快快出来呢?如今此事还是被温空冥知晓了。” 寒林争道:“阿涟她那么可怜,又抱住我哭成那个样,你叫我怎么忍心抛下她出来?” 说着眼眶一红,翟川见状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别难过了,一定会有办法救她的。我们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旭华撑不住,早已去睡下了。” 寒林苦笑道:“我怎么睡得着……?” 薛瞳叹了口气,道:“你身弱,回去歇下吧。我去看看阿涟如今怎么样了。”说着沿长廊走去。 寒林回头目送她走去,风从空廊中掠过,卷起薛瞳雪白的衣裾和披散的长发,使她看起来很像那个寒林见过的,常年在雪陌林中独自下棋的女。 待薛瞳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翟川伸手握住寒林手腕,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寒林微微皱眉,答应道:“好。走吧。” 翟川看她不适,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便拉起她的袖,只见手腕上一道红痕,微微有些肿胀。他轻轻一触,寒林不禁发出痛苦的“嘶”声,把手抽了回去。 翟川看着她,问道:“这是温空冥所伤?” 寒林点点头,自语道:“怎么已经这么严重了,师兄下手可真重。” 翟川追问道:“他到底把你怎么了?可有别处受伤?” 寒林想起屋中温空冥提起的往事,不由满面飞红,含泪摇头道:“真的没什么……” 翟川见她突然为窘迫,便把她抱在怀里,柔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说?” 寒林把微微发烫的脸埋在他衣襟里,哽咽道:“师兄他过分了……!我……我们回屋去说……”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六节 往事已经年[下] - 雾霭诀 - 印溪 屋内的铜漏不急不慢地计数着流年,清越的水声回荡在屋中。一声接着一声,永不停歇,像是谁心中幽咽的话语,要把过去的事情一一说尽。 寒林稳定了情绪,说道:“抱歉,我刚才真的是失态了。让你担心了。” 翟川长舒一口气,问道:“你的手腕不要紧吧?” 寒林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一点小伤罢了。” 寒林走到窗前,推开隔扇,望着远处隐隐的青山。山前一行白鹤掠过,没入云中,不见了踪影。 寒林走回来,慢慢道:“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年了。我还以为我早已释怀,想不到,今天师兄提起,我依然……”说着摇了摇头。 翟川怕她情绪再次失控,试探地问道:“什么事情?” 寒林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师徒人本是很和睦的。细细想来,所有的一切,大约都改变在年前。那个时候,师兄在一夜突然不见了。我和师父都很着急,怕是他遇上了玄铁林的人,只得分头出去寻找。师父偷偷潜入玄铁林打探消息,我则沿着线一找到了澄海国……” 翟川打断道:“年前你才能有多大?你师父竟放你一个人去澄海?” 寒林笑道:“那时候我都十六岁了,又不算小了。我在澄海国都中没有找到师兄,便依照和师父的约定,等了他半月。那个时候,我听酒馆的老板偶然说起一个青年,似乎很像师兄,他往海边去了。半月时限将到,师父没来,传书先到了,说是上耽搁了几日,如今正在赶来的上,说我若是有了线,可以不必再等。我便给他留了书信,自己往海边去了。” 寒林慢慢坐到床上,微蹙眉头,像是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翟川走上前安慰道:“你若不想说,也不必勉强。” 寒林叹道:“也许说出来,便能释怀了。我在海边的几个渔村寻访数日,终于在一个好心的渔民的帮助下,乘舟出海。又过了几天,我远远看到师兄孤身一人漂泊海上,便谢了渔民,到了他的船上。” 寒林说着又停了下来,低下头拂着腰间宫绦上的流苏穗,续道:“他,随身带了很多酒。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清醒的,便劝他回去岸上,他也答应了。临近陆地的时候,我给师父传了信,请他速速过来。那个时候师兄已经喝醉了,他见我传信很不高兴,和我发生了争执。后来……后来……” 寒林伸手捂住微微发红眼睛和面颊,轻轻摇头,低声道:“他那天像疯了一样。若不是师父也找到了海边,收到我的传信后立刻赶到,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翟川静静听着,寒林讲的虽然简短,他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安慰道:“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他顿了一顿,小心地道:“不过,他或许根本就没有醉;还有,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温空冥……” 寒林抬起头望着他,眼睛瞬也不瞬,接着苦笑道:“喜欢?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从没想过这些事情。那件事过后,师兄因为酗酒,而且伤了我,被师父狠狠地责罚了,我们也很久没有说过话。一年以后,他就被逐出师门,我们此后更没有机会见面了。” 翟川轻轻拍了拍她,柔声道:“别想着这些事了,你去歇一会儿吧。我已经嘱咐过旭华他们不要来吵闹了。等归风回来,我们还要问他重华的事情呢。” 寒林疲倦地斜倚在枕上,自语道:“……重华,究竟有多少秘密呢?” 午夜,寒林被一阵轻微的响声惊醒,翻身坐了起来。 归风从窗外掠进,见她已经醒了,轻声道:“妃好警醒。我原想悄悄进来坐着,等五更再叫醒你们也不迟。” 寒林笑道:“我们都歇了一个下午了,难道还睡不足么?” 寒林伸手引亮灵火,向翟川道:“你别装睡了,我早知道你醒了。” 翟川起身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如今更刚过,外面静得很,若有人潜听,我们也能发觉。归风这就讲讲重华的事情吧。” 归风关上窗,坐在桌边,道:“这些事都是我从伯父那里听来的,许是有所矛盾。两位若有不明之处,还可以再询问伯父。” 寒林点头道:“自然,请说吧。” 归风便道:“灵族也分为许多门类,两位想必已经知晓了。其实灵族的奇特之处还不止于此,比如妃的母亲淑旻来自水灵湾,这一支都是女,而我听闻玄铁林中的魔灵却都是男。” 翟川问道:“你的意思是,水灵仅能诞下女?” 归风摇头道:“并不是说只能生养女孩,而是水灵的血脉只能传给女。若所出为男孩,那么便同常人一般无二了。” 寒林问道:“我却没有灵族的血脉,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归风道:“表姊应当知晓,商家究竟是否身负上古神血?” 寒林点头道:“不错,商家始祖为伏羲大神座下神女承瑶。她的牌位是我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错。” 归风道:“那就没有疑问了。神血在一定程上可以含蓄住灵力,不让后人表现出灵族的特征,并且能将灵力一代代累积下去。但母亲神血不足,或是我所带灵力过盛,因此我还是成了雾灵。” 寒林安慰道:“灵族也没什么不好的,不受生老病死的束缚。” 归风淡淡笑道:“的确比常人逍自在一些。” 翟川问道:“重华究竟有什么故事?” 归风道:“我也只是略有耳闻罢了。重华是上古的仙族,和天界上仙还有地仙散仙都不同,我们习惯称他们作真仙。他们是灵力强大的一族,但更可怕的是,族中传有法术可以引动魂力,连伏羲领导的神界都因此忌惮他们。这一点,妃应当知道吧?” 寒林点头道:“娘告诉过我,魂七魄所蕴含的力量称为魂力,它使魂魄有自己**的力量。因此魂魄得以游走于天地间,完成轮回转生。而重华的法术以消耗魂力为代价,获得强大的力量,这势必减短魂魄的寿命,有悖天道。因此,重华遭遇天灾灭族后,此法被后人称为重华禁法,从此失传。” 归风叹息道:“确实如此,是非常霸道而可怕的法术。不过对于我们这些没有魂魄的灵族来说,委实没有什么用处。” 翟川刚才一直低头不语,此时想到一事,便问道:“你们所说的灭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寒林接口道:“大约千年前吧……嗯?时间恰好对应。难道,果然与神妃一事有关?” 归风问道:“什么神妃?” 翟川便将两人在金匮部看到的秘闻向归风一一分说,归风点头道:“听殿下说来,卷轴记载的天黑不曙确实应是重华天灾在人间的对应之景。五色光华应当即是重华遗留的灵力,当年部分灵力上升进入了天界,而大部分却沉落人间。便是有一支没来得及分散便附到了宫女身上,应该也说得过去。常人受到如此强大的灵力侵染,自然会变得飘然若仙人,这里并无舛错。” 寒林思片刻,问道:“那么,那个六界灵,真的是神妃之后?” 归风托起下巴,望着寒林发呆,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十有**。神妃蕴含如此灵力,当是能够诞下传说中的界灵。其他我也不甚了然,不过我听说那位穿白衣的薛姑娘来自棋雪国?” 寒林点头笑道:“是啦,阿瞳是雪陌林的薛陌前辈带大的。千年前六界灵出于棋雪国雪陌林,薛陌前辈是上古仙灵,一定会知道这件事的。我们日后到了棋雪国,一定要去问问她呢。” 翟川点头道:“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正是棋雪国。” 此时窗纸已蒙蒙透亮,归风笑道:“不想已经说了这么久了,我依然从窗户里出去吧,免得他人疑心。”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七节 凤羲故族[上] - 雾霭诀 - 印溪 五天后,南林国附近,空邑千松镇。 空邑是双华十邑――空邑、灵邑、平邑、和邑、清邑、甘邑、康邑、嘉邑、远邑、安邑中最负盛名的一个小邑。 此地山脉环抱,丛林清幽,其中寺庙众多,名僧高士比比皆是。因此双华便在此设邑,直接委任僧人轮流管理。其他九邑,或因山道崎岖,或因地处偏远,也是大抵如此,由当地人自己治理。 其实说起来也无可治理,空邑本就是蕞尔一地,人口不多;何况当地人多信奉佛教,民风淳朴,邻里之间很少发生什么不快。有远客或慕名拜访或偶然过,俱仰慕此地和乐,即便是再飞扬跋扈之人,也都有所收敛。因此,空邑居民多年来十分相安。 千松镇是空邑的中心市镇,面环山,山**有佛院数所。其中西山名彩叶,于深秋之时山中树叶尽数变色,五色缤纷,不一而足,因此常常吸引各地高官富商前来游玩。 千松镇格局整齐,全部道采用青石铺成,所有房屋一律青瓦白墙。高耸的滴水檐,淡褪的红灯笼,都透出安宁祥和的气息。 居民房屋之侧遍植青松,松树生长多年,全都高耸入云。居民善良淳厚,从不轻易杀生,因此松鼠是镇上的常客。密密层层的枯松针堆叠在泥土中,踩上去柔软舒适,但街道上却一直干干净净,连青苔都没有。 此时正是盛夏,雨后初晴的天气,一道淡淡的彩虹横贯在一碧如洗的青空中。 翟川和寒林站在驿馆的屋檐下,看滴水檐上尚未流尽的雨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平整光洁的青石板上。 见石板慢慢干透,翟川回头向秦方道:“相送千里,终有一别。国主不必再送了。” 寒林也回过身,笑道:“表兄回去吧。今年年关的时候,一定记得进京来看我们。” 秦方点点头,道:“我的确该回去了。今年无事,自然是要进京朝觐的。过了空邑,再行一日的程,便能到蜚蛮郡。当地信奉凤羲氏,即是传说中的女娲娘娘,商表妹在意了。” 寒林微笑道:“自然,灵蛇_祭衣都带上了。” 秦方不禁惊讶地问道:“你带着女娲的祭衣做什么?” 翟川解释道:“蜚蛮郡凤郡守听闻清明祭典之时,寒林使得伏羲大神显灵之事。在征得当地姓同意后,代表全部居民,邀请祈天宫少祭司参加今年的凤羲祭典。” 寒林点头,补充道:“女娲娘娘与伏羲大神本就共出一脉,父皇和大祭司自然是应允的。” 秦方点头道:“这也罢了,只是出席而已,总是不会有差错的。我担心的倒是你们沿途的安危,蜚蛮郡与九黎郡比邻,你们走的官道还颇为接近镇邪郡……” 薛瞳今日作男打扮,白衣翩翩从后面走来,接口道:“陌前辈说过,五界之间均有隐秘的连通之处。相互毗邻的天波郡与川郡依靠河道分别同天河与冥河相连,常人若遇到机缘巧合,便可进入天界或鬼界。而刚才国主提到的九黎郡与镇邪郡,若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分别是魔界与妖界的入口吧?” 秦方点头道:“薛姑娘说的没错,虽然不曾听闻异族现身,但你们毕竟还是小心为上。” 翟川道:“国主放心,我们自会小心。” 秦方看了看寒林,道:“那么,两位殿下,后会有期。我且进去同风弟还有温公他们道别。” 过了不久,温空冥一袭黑衣走了出来,翟涟穿着暗青色撒花的直裾深衣,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不与旁人说一句话。 随后,秦方与归风一边谈话一边走了出来。 驿官和秦方随行的侍从一齐送到檐外,看着众人登车而去,方才各自散去。 归风自称奉南歌之命,随行保护寒林。寒林没有拒绝,秦方为赞成。他们如此,翟川自然也不好反对,只得任归风随行。 寒林倚着车壁发呆,翟川问道:“你在想什么?” 寒林瞥了他一眼,懒懒道:“我并不在想着什么。” 其实寒林正想着温空冥之事,她很想把师兄性情大变的原因找出来。有时她会疑惑,从前那个温柔体贴的师兄和现在这个阴险残酷的师兄,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师兄呢?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吗? 想到这里,她轻轻摇了摇头。 翟川见了,凑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分明在想事情,为什么说没有?” 寒林扭过头,淡淡道:“与你无关的事情罢了。” 翟川把她的脸拨回来,看到她脸上微微透了点红晕,便道:“你是不是又在想温空冥?” 寒林瞪了他一眼,否认道:“我没有!”脸却不自觉地更红了。 翟川摇头道:“你何必如此,我不会在意的,难道我会把你像阿涟一样关起来么?但你真的要小心他……” 寒林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我知道了。”她随即觉得不妥,便轻轻靠在翟川肩上,道:“我累了,让我歇一会儿吧。” 归风与薛瞳一同为翟涟和温空冥驾车,两人都穿着白衣,被晴朗的阳光一映,显得十分耀眼。 归风问薛瞳道:“薛姑娘是由雪灵薛陌前辈抚养长大的吗?” 薛瞳点头道:“不错。” 归风又道:“但你似乎不是灵族吧?” 薛瞳笑道:“我自然不是灵族。我是人类的弃婴,陌前辈可怜我,便把我抱进雪陌林去了。” 归风见她说到自己如此身世,却依然面带微笑,不由暗暗赞叹这个女的豁达,便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薛瞳望着前方,期待地道:“陌前辈说,人寿短暂,希望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必在意世人议论。” 归风重复道:“人寿短暂?她这样跟你说的?其实也不尽然吧。” 薛瞳仍是笑道:“和陌前辈比起来,我自然只是她千年寂寞里的一个过客。” 归风解释道:“她若真想留下你陪着她,应当也有办法。除了不愿投入轮回的游魂,世上所有的生灵的性命终有尽头,但所有生灵又都可以延长自己的生命跨。” 薛瞳转头看着他,问道:“你是说,神仙的性命也有尽头吗?” 归风点了点头,续道:“像神女承瑶那样,离开了神界,毕竟也是要死去的。然而,神若能得到神界浩气的支持,自身又勤于修行,寿命便会很长。因此,凡人常以为仙神是不死不灭的。” 薛瞳问道:“那人呢?人也可以么?” 归风道:“人若得正气滋养,自己也注意身体,自是能够活得很久了。然而人间的正气却少,听闻只有玉明山有一些正气存在。” 薛瞳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长生,又有什么可羡艳的?像陌前辈那样,真是痛苦了。她永远那么孤单地在林里下棋,好像有满怀的伤心事,又从来不愿与人分担。” 归风苦笑了一下,自语道:“或许吧,有的时候,死,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他又自语道:“灵族,没有魂魄,一旦灵力耗尽便会散去。这和人类的死,大概很像吧?” 薛瞳抬起头,问道:“没有魂魄便不能轮回吗?” 归风道:“自然不可以。不过,灵力能够散去,自然也能重聚。重生听起来,也并非渺不可及。” 薛瞳看了看天边,问道:“那么记忆呢?灵族若是重生,会记得从前的事吗?” 归风淡淡笑道:“魂魄历经轮回,尚且会忘记从前的事情,灵力又怎么能承载记忆呢?除非……有人把记忆分给重生的灵族么?” 他突然摇头道:“其实这世上的灵族,本就是由灵力不断地聚成,耗散……如此循环往复,又何必分什么生生死死,分什么你我呢?”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八节 凤羲故族[中] - 雾霭诀 - 印溪 第二日午后,众人平安到达蜚蛮郡。 还未进入县城,只见一个美貌的中年女立在城外。她身后还有一大群衣着色彩缤纷的年轻男女,都是微黑的肤色,完美地糅合了原始野性的粗犷与绝美。 中年女身穿芭蕉翠色半臂短衣,衣缘上挂着许多银制的坠角,隐隐露出一段纤腰。下面斜斜系着用羽线绣着花纹的孔雀蓝色曳地纱裙,亮黄色的腰带长长地飘在一边。她一头的长发没有挽起,而是随意地拖在脑后,只在鬓角上插着一朵火红的凤凰花,透着自然的风韵。 高峻停了马车,那中年女走上前来,高声道:“蜚蛮郡郡守凤青鸾,恭迎祈天宫少祭司大人与双华殿下。” 旭华扶起门帘,寒林一袭白色祭衣,披散着长发走下车来,微笑道:“郡守不必多礼。” 凤青鸾见她如此装扮,心中颇为满意,道:“少祭司大人果真是瑶池神女,如此打扮,颇得凤羲大神遗画的神韵。” 寒林淡淡笑道:“郡守谬赞。还请郡守引我们入城。” 凤青鸾侧过身,指着城门,道:“自然。只是我们这里尽是南方荒陋之人,随行的几位公和姑娘都来自中原,初次见到恐怕有所惊扰。还请少祭司仍旧登车,与殿下直接进入客舍即可。” 寒林点点头,叫旭华也进到车内。 凤青鸾便让城门外迎接的青年们让出一条来,跟在车马之畔,一道进城。 旭华虽然坐在车内,却偷偷把窗口的绸布帘掀起一条边来,好奇地望着外面。 只见城内用未打磨光滑的大理石铺成道,边的民居多是竹木结构。房前屋后栽种着芭蕉、凤凰花、凤尾竹等等,暗红色的湿润的泥土中还密密匝匝地长着奇特的蕨类。的确是一派奇特的异域风光。 地面的石块并不平整,行车也多颠簸。旭华手中一滑,帘便又落了回去。 她还想拉起帘,翟川制止道:“到了客舍再看吧,现在急什么?” 旭华回身轻轻笑道:“这里和京城差得真多呢。更奇怪的是,那个郡守大人竟然是个漂亮的女。” 寒林把头发握住拢到胸前,捋着头发道:“傻丫头,蜚蛮郡信奉女娲娘娘,自然是以女为尊了。你不见刚才殿下没下去,那位郡守大人可是连问都没问上一句。”说着便看着翟川笑。 翟川也笑道:“在这里,阿瞳可是称心了。” 寒林却摇头道:“阿瞳未必喜欢这里呢。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胜过男,她只是不服气,想和男比一比高下。” 翟川道:“她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旭华笑道:“妃不也和京城的小姐们大不相同么?殿下只管赞薛姑娘,不怕妃吃醋么?” 寒林横了她一眼,道:“吃什么醋?你这丫头少胡说。” 翟川拉着寒林的手,笑道:“旭华说的不错,你和那些大小姐们也不一样,但和阿瞳又是两个样。我更喜欢你这样的。” 寒林脸上一红,急忙抽回手。恰好车停了,寒林便道:“你们别胡说了,如今到客舍了,快下车吧。” 众人下了车,只见四周是一围不大的院落。 四面房舍俱是两层高,用竹木搭成,屋顶整齐地铺着淡黄的茅草。檐下挂着许多火红的装饰结与五色缤纷的绣球。 下层十分简陋,没有搭筑墙壁,似乎并非住人的地方。透过稀疏的竹木支架,可以望到远处的山脚下生满了高大的树木。 凤青鸾立在院心一株古老的木兰树下,向众人笑道:“这处孔雀院在客舍的深处,面环山,清幽得很,几位贵客可还满意?” 寒林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郡守大人费心了,这里很好。” 凤青鸾指着二层,道:“这个院落恰好有四组屋,少祭司大人自然与殿下一处,那位温公也带着女眷。那余下的两组,便是薛姑娘和卢姑娘一处,归风公和高总管一处,可好?” 寒林点头道:“这样很好。” 凤青鸾安排完了,便拉着寒林仔细打量她,倒把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翟川站在一边,问道:“郡守大人还想说什么?” 凤青鸾笑道:“我看少祭司这样打扮,实在像传说中的女娲娘娘了。因此我想临时更改决定,请少祭司大人担任今年凤羲祭典上的尸女。只是不知,殿下可舍得您这美貌的妃,随我前去神殿斋戒两日么?” 翟川笑道:“郡守怎么倒问我?” 凤青鸾道:“我难道不知你们那里是最重礼数的,不问殿下却问谁呢?” 寒林抬头笑道:“不用问他。能跟您进入凤羲大神的神殿,自是荣幸之至。” 凤青鸾便拉着寒林,向翟川道:“那么,我这便带少祭司去准备祭典了。一会儿会有人来伺候诸位用饭,在客舍内一切行动都可随意。若几位小姑娘要到街上去逛逛,可以叫客舍里的侍女带你们出去。” 入夜,蜚蛮郡依然热闹非凡;或者说,夜深之后,其他鸟兽的声音歇去,反而显得比白日还要热闹。 远山中,流水边,到处是清脆的短笛声和悠扬的山歌。 旭华和薛瞳从木廊中走来,轻轻敲了翟川的房门。 只听寒林在里面笑道:“是谁呀?”接着便走来打开了门。 旭华看到她,吃惊地道:“妃怎么回来了?那位郡守大人不是说带您去神殿斋戒了吗?” 寒林道:“明日不是正日,青鸾姐说我是外族人,不必留在神殿内过夜的。何况蜚蛮的夜市热闹非常,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薛瞳笑道:“我们也听闻夜市值得一游,想殿下一个人怪闷的,正想邀他一道去呢。” 翟川走出来,点头笑道:“我正和寒林商量要去请你们呢,不想你们倒先来了。” 旭华道:“我们性邀大家一块儿去吧。” 薛瞳故意笑着摇头道:“高总管也罢了,我们可请不动那两位公。” 旭华笑道:“妃一定请得到的,让她去请,一定要请到郡主!不然我可不依呢。” 寒林走到廊中,戳了戳旭华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倒会支使我做事了。说不得,我只好去师兄那里走一趟了。” 月光下,凤尾竹畔,一个白衣飘飘的男隐在竹楼的影中。看到众人走出客舍,便暗暗跟了上去。 侍女带着众人在街上转了一圈,来到水边,问道:“中原来的贵客,上竹排玩玩吧?” 竹排由粗壮的毛竹扎成,上面搭着竹棚,竹棚下固定着许多藤编的椅。 船娘穿着贴身的短衣裙,手持竹篙,赤足立在竹排上,把排慢慢拢到水桥边。随着水波荡漾,水不时漫上竹排,沾湿了船娘足踝上的银镯。 旭华见了,摇头道:“这可不行,我们下去,裙鞋袜可都沾湿了。” 寒林正傍在翟川身边和他说笑,听到旭华说话,便转头笑道:“没事,我有办法。” 她走到水边,向竹排施了一个法术,河水果然乖乖徘徊在竹排之下,不再漫上来了。 旭华拍手笑道:“妃,你总是有办法的。这是什么法术?” “避水诀。她是水灵族的后裔,自然对水系法术十分熟稔。”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南歌从后面慢慢走来。 南歌向寒林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这竹排上添我一个,如何?” 翟川代她答道:“南歌请随意。”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九节 凤羲故族[下] - 雾霭诀 - 印溪 众人上了竹排,船娘在岸边一点,排便拨开夜色中幽深的水面,缓缓荡到了河心。 旭华坐在竹排边缘,调皮地伸手拨弄着清冽的河水。 寒林看着她笑道:“小心些,旭华,别滑下去了。” 薛瞳也笑道:“旭华机灵可爱,留神可别被水中的妖物抢去了。” 旭华起身回到座椅边,道:“你们都打趣我呢。” 南歌走到寒林身边,低头问道:“聚灵之术你修习得如何?” 寒林点点头,站起身与他走到竹棚外,来到水边,口中念念有词。只见远山近树,皓月流水间,都升起淡淡的光芒,在寒林身边凝聚。 南歌点头笑道:“这样已是很好,不日修成之后,不必动咒,灵力也可以自己不断凝聚。不过,你可不要怪我苛责,不论如何,仍是要多加练习,万万不可懈怠。” 寒林微微笑道:“知道啦。不过说起苛责,你和爹娘、还有师父他们比起来,可算不得什么。” 翟川走到两人身后,笑道:“只怕他们,都没有大祭司严厉吧?” 南歌点头道:“大祭司商靳的严厉,传闻是历代祈天宫之最。他为人坚守原则,刚正不折。而且历任两朝傅,只怕连你父皇都被他责罚过吧?” 翟川笑道:“连南歌都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平日王妃告诉我们的。” 寒林道:“王妃……?她是祈天宫的族人,应当知道一些。我在族谱上见过她的名字,和爹爹是同辈,她的名字被朱笔勾了出来……” 翟川点了点头,道:“祈天宫与皇室联姻的族人都会用朱笔标出。说起来,那族谱上果真没有你爹的名字么?” 寒林叹了口气,道:“确实。而且根本不是被划去了,而是,重新抄写了一遍……只单单去掉了爹的名字。然而那个位却又空着,并没有把姑姑和叔父的名字提前,下一代的名字中,也留下了空位……就好像,大祭司知道我会回京,给我预留了这个空位。” 南歌摇头道:“恐怕不是预留,而是一直都在那里,标着朱红的印记……”他看了看翟川,没有说下去。 寒林心下了然,不愿提起此事,远处山中正好传来一男一女的歌声,她便问道:“你们听,他们在唱什么?” 船娘笑着答道:“少祭司大人,那是情歌。您不听见那歌里唱的,是姑娘邀请她的情郎,明日一同结伴游玩。” 寒林却轻轻叹了一声,靠在翟川身上,低声念道:“……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镜水千载,人世经年,痴梦如许,情厚缘悭……” 南歌听了,只是摇头轻叹,翟川问道:“这是什么?” 寒林抬头答道:“这是水灵的歌谣,娘一个人的时候,时常唱起。” 竹排渐渐驶入莲浦,黑夜中墨绿的荷叶窈窕地在晚风中摇曳。收拢的红莲与白莲,悄悄躲在叶面之下,做着她们芬芳绮丽的梦。 众人都不再说话,转而望着天空中那微微缺了一些的月亮。柔和的月光飞落下来,软软趴在每个人的肩上,把今夜的一切都铺染成一场好梦,一场再也回不去的,绝美的梦。 两日后的凤羲祭典上,寒林身着一袭白色千重纱衣,长发用白绫束住,端坐在白石的祭坛上。远远望去,确实如蜚蛮古老的卷轴上绘着的凤羲氏。 凤青鸾今日穿着白色缀锦边的无袖曳地长裙,右肩上纹着的一条吐着信的玄蛇便露了出来。这是在旭华在中原从未见过的服饰,但她也知此事重大,不敢再有议论。 凤青鸾的身后立着一溜年轻女,都身穿灵蛇_祭衣,手中捧着棕黄色的藤编篓。 凤青鸾注视着寒林,见她点头示意,便走上祭坛,开始向坛下的居民说着什么。 旭华小声问道:“郡守大人说的是什么?” 归风答道:“她说的是当地的语言。大意是请到了双华尊贵的少祭司大人,前来担任今年的尸女,也即是女娲娘娘的替身。” 凤青鸾接着转身面向寒林,说了些什么。寒林静静坐在那里,只有双唇动了动,简短地回答了她,也问了一句话。 归风接着解释道:“郡守向尸女致敬,尸女回答后询问蜚蛮居民一年来是否和乐。” 凤青鸾又转身面向那些祭司,说了一句话,那些祭司便打开篓。几条巨大的毒蛇从篓中升了起来,旭华不禁吓得向后退去。 毒蛇径直游过凤青鸾身侧,向坐在祭坛上的寒林逼近。旭华急道:“殿下,这危险了!” 翟川低声道:“不要多言。寒林不是吩咐过,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吗?”薛瞳等人虽然也有些担心,但都比旭华沉得住气,只是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祭坛。 毒蛇慢慢移动到了寒林的裙边,旭华捂住眼不敢再看。其他人全都紧紧咬着唇,伸手按在剑上;唯有翟涟自始至终低着头,并未看到祭坛上惊险的一幕。 凤青鸾和其他人都淡淡看着毒蛇移动,寒林依然动也不动。当毒蛇触到裙摆时,寒林动了动唇,轻声念着什么。所有的蛇都停了下来,随后向相反的方向而去,很快便重新回到了篓中,年轻的女祭司们立刻关上篓。 凤青鸾走上祭坛,扶着寒林走了下来,向坛下的居民说了几句话,居民全都欢声雷动。待众人停息,寒林开始以一种柔和缓慢的语调说话,代表女娲向众人赐福。 所有的一切结束后,便是由诸位年轻的女祭司齐唱祭歌。寒林与凤青鸾慢慢走下祭坛,来到翟川他们身边。 旭华见寒林下来,拉住她低声道:“妃,你真是吓死我了。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 凤青鸾笑道:“少祭司大人自己也不知道祭典上究竟会出现什么毒物,这是今日清晨在女娲娘娘像前抽签得到的。” 高峻赞道:“妃真是沉着,即便是我,只怕也得被吓着。” 寒林微微一笑,道:“青鸾姐都说过不会有事的,我还怕什么呢?倒是累大家担心了,寒林着实过意不去。” 凤青鸾向翟川道:“的确累殿下担心了。一会儿祭典结束后,郡中有一位奇人,想见一见你们,不知能否赏光移驾?” 翟川点头道:“无妨。” 凤青鸾带着翟川和寒林转入南山,在山后的一条溪流边,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庄。 山村中的屋与蜚蛮郡并不相同,而是像中原的乡村一般,有着斑驳的土墙,屋顶是淡褪的青瓦或茅草。村外一带稀疏的竹篱,村中有猪羊,草间有四处刨地的鸡群,溪中还不时浮过几只绿头鸭。 远处的山上,层层的梯田种满了水稻。蓄着的清水如同镜一般反射着晴朗的天光,把漫天的白云带到了凡间。 凤青鸾笑道:“这里是不是与众不同?那位想见你们的人,本就是来自中原的。” 翟川问道:“他为何来到这么僻远的地方,难道是为了躲避仇家?” 凤青鸾道:“他们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这村里最有威望的,是一户姓轩辕的人家。托我请你们来的便是那位轩辕老人,至于他到底想说什么,我却也不知道了。” 人穿过村,来到紧邻山壁的一间房。凤青鸾推门进去,道:“轩辕前辈,我把两位殿下带来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节 琴魂画魄[上] - 雾霭诀 - 印溪 翟川和寒林跟着凤青鸾走入小屋之中。屋临溪而筑,涓涓的流水声在耳边浅吟低唱。阳光懒懒地挂在木制的窗台上,上面摆放着一株洁白的茉莉。 那个轩辕老人穿着布纹稀疏的粗布衣服,坐在临窗的小几边,满头白发被阳光映到透明,灿然如同皓雪。他见人进来,站起来笑道:“凤姑娘,还有两位殿下,来,坐这里。” 他指着桌上摊着的几片破旧泛黄的白绢,道:“我想请两位殿下看看此物,是否是双华史部的东西?” 翟川仔细看了看,摇头道:“史部很少使用绢帛记载。再看上面的图画,人物衣带飘逸,仙风道骨,作画者应当也不是史部那些循规蹈矩之人。” 寒林轻轻碰了碰绢片,沉吟道:“这不是普通的丝织物……似乎蕴有很强的清气,这应当是仙族的东西。” 凤青鸾看着老人犹豫了片刻,道:“轩辕前辈,您从来没有说起过你们家族的事情,我们历代的郡守也从不追问。如今,恕我冒昧,您若是真的想解开残片的谜底,能否把自己所知,倾囊相告?” 老人叹了口气,点头道:“当年祖上逃难而来,蜚蛮郡郡守慨然给予庇护,我们祖祖辈辈,一直都是很感激的。” 他看着翟川和寒林,无奈地道:“说来,两位殿下也许会不信。当年派人追杀我们一族的,正是天帝伏羲。” 寒林摇头道:“怎么可能呢?前辈自称是中原之人,伏羲大神怎么会不予以护佑?” 老人续道:“据祖上的记录看来,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其中的原委,我也不能尽知。当时曾有过七日不曙的变故,就是那之后不久,祖上在郊外拾到了最初的一片白绢。他见上面绘着人物,又写了许多字,虽读不懂,但觉得定是重要之物,便带了回去。” 翟川低头自语道:“千年前……七日不曙?那不是重华天灾之时么?” 寒林点头,自语道:“莫非是重华之物?不然又怎会蕴有清气?” 老人接着道:“我知道,你们说的重华族是上古的真仙,这绢有可能就是他们的东西。祖上捡到白绢以后的几年,又因机缘巧合得到了另一些类似的绢片。他发觉有几片是可以拼在一起的,便开始留心罗这些东西。” 寒林注意地看着绢,问道:“那伏羲大神,又为什么要派人追杀你们呢?” 老人摇头道:“祖上也是莫名,后来逃到这里,因为郡中信奉娲皇,伏羲所派的追兵不敢惊扰,便回去复命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倒也相安。” 翟川小心拿起一片残破的绢片,看上面画着许多穿黑斗篷的人,似是要离开的样,不远处还有一个穿黄衣的男和白衣的一男一女,垂恭敬地立着。背景的颜色剥落了好几片,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处云雾缭绕的地方,后面隐隐一座高楼。画片的右下角有一个九阶的字阵,共八十一个字,但大多已经模糊难辨。将尚可辨认的字读出来,也是法不通,不知所云。 寒林拿起另一片,只见是那个白衣男怀抱着一个女婴,交给面前的黄衣男和白衣女。同样右下角也有九阶字阵,但又多了几方朱红的印,依稀写着“重华”字样,印着重华的花纹。后面断纹齐整,还有磨损了的鹅黄缎的包边,应该是本卷的终结之处。 寒林沉吟片刻,将绢交还给老人,道:“轩辕前辈,你看这画上画的黄衫男和白衣女,可像是……伏羲大神和女娲娘娘?” 凤青鸾瞥了一眼,道:“伏羲大神我不敢说,但这个女,和蜚蛮古画上的女娲娘娘,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翟川指着画中的白衣男,问道:“那此人又会是谁?还有那些穿黑斗篷之人呢?竟是这样奇怪的装束。” 寒林摇头道:“这里,确实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呢。这些九阶字阵显是用某种方法加密而成,我们暂时还无法破解。这些绢也是残破不全,无法解读。” 老人收起绢,叹道:“要破解此种秘密,谈何容易?我族穷千年之力,也不过仅仅收集到这点东西,勉强译出了最后一片的意思,也就是少祭司大人刚才看的那片。” 他取出一张纸,上面用很大的字体抄录了刚才的九阶字阵。字阵之下,写着一行这样的字:“□□轻弃□□□生,亦轻弃我重华,族长□绫□□遗孤□剑于伏羲与凤羲。大祭□□□私入□界,藏正气与引魂秘法于□□山。天灾将至,仙界寂静,我辈不幸之至,不能……”字数未足,却没了下。 轩辕老人道:“少祭司说的没错,那画上的就是伏羲与女娲,另一个人只怕便是这中提到的重华族长。可惜字迹模糊,许多地方都有脱漏;何况字艰深晦涩,加密之法千奇怪,实在令人难以解读。” 翟川安慰道:“前辈别急,我们回京以后,会再去史部一次,请教金匮石室各位史官,看能否有所帮助。” 凤青鸾笑道:“殿下能这样帮忙,真是再好不过。我们看到老人家这么没日没夜地研究这些,都干着急帮不上忙呢。” 寒林看着老人道:“前辈,重华是上古神秘之族,他们的记载必然是常人难以读懂的。您……您若穷尽毕生之力,依然不能有所发现,也不必……不必有所愧怍。” 轩辕老人抬头笑道:“少祭司放心,老头这点虚名还看得开的,不然还会心甘情愿地去研究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我不行,还有孩儿孙儿呢!若是有一日哪位神仙怜悯我们代代辛苦,说不定就来指点我们了。少祭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寒林强笑道:“正是呢,希望前辈能终偿所愿。我们要告辞了。” 老人起身把众人送到门外,笑道:“借少祭司吉言!我们有缘再会!” 第二日,前往下一站清钟国的上,寒林突然问道:“翟川,你说轩辕前辈他们,最后可以解读出那些记载吗?” 翟川摇头道:“这怎么说得清呢?但是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不定上天真的感动于他们世世代代的痴心,让他们读懂了那些字。” 寒林摇头道:“可是我觉得……那些字和图画,似乎讲述了一个可怕的故事……伏羲大神派人追杀持有绢片之人,或许是因为……正是绢上所记那件事,毁灭了强大的重华族。也许我们所有人,都不应该再知道当年的事情。” 翟川把她揽到身边,道:“何必去惊醒别人的梦,扑灭别人的信仰?” 寒林抬头看着他,笑道:“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么美好而又缥缈的存在,在我们这样承担重负的人的命里,是不应当有,也不会有的。” 翟川微微蹙眉,道:“你怎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又想到那些事情?” 寒林正起身,淡淡道:“那日,我看到秘闻上说伏羲大神早已抛弃了我们,可我们依然年年祭祀,假托大神的神谕,给姓以精神的寄托。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天下人对待我们,同祭司对待神明,有何不同?”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一节 琴魂画魄[中] - 雾霭诀 - 印溪 翟川正要回答寒林的话,高峻打起帘,道:“殿下,天色已晚,我们离清钟国尚有半站程,是否加快速赶入城中。” 寒林摇头,笑道:“你们不知道么?听说清钟国近几十年常常闹鬼,国主吕成贤下令夜间实行严格的宵禁。看天色,等我们到了城外时,只怕他们连城门都已关上了。” 翟川点头道:“确实听说过闹鬼一事,但难道这不是民间传闻,而是确有其事?” 寒林问道:“你怕鬼魂么?不如我们今夜偷偷溜进城,去看看这究竟是以讹传讹呢,还是确有其事?” 旭华听到寒林要进城,急忙阻止道:“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真有……” 翟川却笑道:“若真有鬼怪惊扰姓,自然更要去一探了。旭华,你忘了寒林以前是做什么的?” 高峻也笑道:“巫师可不是常常为人捉鬼驱妖?这清钟国都中若真的有鬼,只怕见了妃也要快快逃开。” 旭华见两人真的要去,急道:“你们可别出事啊……” 寒林微笑道:“你放心,我岂会真拿自己的性命玩笑?我听说清钟国中虽有鬼魂出没,但是从不伤人的。想来只是心中有所留恋,不愿离去人间的魂魄罢了,并不是什么厉鬼作祟。” 翟川点头道:“那我们便继续向前,今夜大家就在城外歇一歇,明儿一早进城。” 入夜,翟川和寒林趁众人不注意,偷偷到了城墙边。 翟川抬头仰望女墙,问道:“你想怎么进去?” 寒林笑道:“城墙那么高,难不成我们翻过去?我用遁术带你进去,神不知鬼不觉,这才好呢。” 夜色中的清钟国,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所有的屋都暗沉沉的,被笼罩在一层又一层忧伤阴郁的气息中。 所谓的宵禁不过是虚乌有,因为上根本就没有打更巡逻之人,自然,也根本不需要了。整个国都,仿佛一座废弃已久的空城,连道旁的草木都浸在悄无声息的长眠之中。 寒林走在街道上,叹息道:“这是有多大的遗憾与哀怨,才能把一整座城池变成这个样呢?那个魂魄,一定是非常幽怨的魂魄。” 翟川问道:“如此,便是幽魂所为?那屋中还有人吗?他们是都睡着了吗?” 寒林点头道:“常人受到这么深重的抑郁侵染,阳一落便会昏昏欲睡,陷入很深的睡梦之中。我天生不怕这些邪气的侵染,你走在我附近,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不适吧?” 正走着,只见远处幽深的小巷里,微微透出点杏黄的烛光。这点微光本是不明显的,但此时城中一片漆黑,这光芒便如海上的孤灯一般,不能不惹人注意了。 两人顺着光亮走进曲折窄小的巷,终于在巷尽头找到了一间门窗破蔽的小屋,摇曳的灯光便来自那里。 寒林连连摇头,低声道:“真是奇怪,捣鬼的人分明在这里,但这里的哀怨之气,似乎并不比别处重啊。” 翟川望了望窗内的灯光,征求地问道:“我们先进去一探?” 寒林点点头,上前谨慎地敲了敲门。 木门“吱吱呀呀”作响,被人打开了,上面厚厚的灰尘与剩的不多的漆片,一齐慢悠悠地飘落下来。 一个穿单层粗布衣裳的青年站在两人面前,含笑问道:“两位夤夜拜访,有何指教?” 寒林盯着他看了一眼,笑道:“城中昏暗,我们不慎迷失,可否在此休整片刻?” 那青年向旁边一让,笑道:“自然。” 两人跟着他走进屋内,里面陈设为简陋,不过一床一桌。墙边一口盛水的大缸,缸的影里还堆放着许多小石块一般的东西,可惜烛火不够明亮,不能看清。 桌上却铺着一张上好的洒金宣纸,上面绘着一个坐在湖边的抚琴人,白衣如雪,长发随风飞扬,只是尚未画出五官。 翟川问道:“公擅长作画?” 青年笑道:“小生痴迷绘画,其他诸事均不在意。”说着从桌下取出数卷画稿,山水人物、花鸟草虫俱全,全都是精妙之作。 寒林不禁问道:“你的画都是精,为什么你还住在这种地方呢?” 青年摇头道:“我生平不愿与人交接,更不愿意把自己的心血之作随意转让。白天不过在街头支个摊,替人写信测字,赚些铜儿糊口买纸。到了夜深人静时,我才会拿出纸笔来作画。” 寒林出神地望着画稿,自语道:“为什么要这样辛苦?” 青年拿起笔,寥寥几笔,便把画上之人的眉目勾了出来。原来是个清秀的女,眉间隐隐透着一缕哀怨。 青年看着画中人微微一笑,抬起头向寒林道:“这位小姐,成为一个名扬天下的画师,一直是我的梦想。我若是卖画为生,岂不玷辱这个梦了?” 寒林摇摇头,不知如何回答。 翟川想起一事,问道:“公的画上,可是常常署名“丹青”二字?” 青年点头道:“对啊,阁下是怎么知道的?我刚才给你们看的画上,并没有署名啊。” 翟川笑道:“公尽可放心,丹青,正是如今名扬双华的画师。” 青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道:“你是说,我已经成名了?” 翟川点点头,携着寒林道:“我们先告辞了。” 两人走到街道上,屋中的烛火立刻灭了。只听夜云密布的天空中,远远传来一个女清旷的声音:“多谢你们……” 寒林抬起头,问道:“戾气?那个留在国都中的魂魄,原来就是你?” 女没有再回答,远处山中却传来清越的琴声,悠扬哀怨,如泣如诉。 寒林听了,摇头道:“我们出城吧,别叫旭华他们担心。” 归风和高峻正等在外间,见两人平安归来,上前问道:“可有发现?” 翟川笑道:“你们再猜不到我们遇上了谁――竟是画师丹青!” 高峻惊讶道:“他不是早已死了吗?听人说死得还很古怪呢,莫非真是冤魂不散?” 寒林摇头道:“他……他的身上没有很重的怨气,如今听到自己已经成名,大约终于释怀,进入轮回去了。我倒是觉得……你们刚才可曾听到那边山中的琴声?” 归风点头道:“刚才确实随风飘来隐隐一阵琴声,我和高总管仔细听时,却又没有了。这琴声有什么古怪的?” 寒林蹙眉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琴声方位,应当是都城外废弃的山庄――琴魂画魄。” 翟川重复道:“琴魂?画魄?这名字倒有些意思。不知山庄原来的主人是谁?” 寒林看着他笑道:“听说倒算是个凄美的故事呢,不过我过去是跟着师父一道来这儿的,他老人家对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可不感兴趣。我们明日进城去问问便好,这种事情的坊间传闻,是绝不会少的。” 归风也笑道:“这倒是更有意思了。那画魄自然是你们遇上的画师丹青了,那琴魂么,想必就是你们遇到的那个女鬼――深夜抚琴之人。” 高峻道:“我们明日进城去找人问问,便知道归风公猜的对不对了。” 翟川点头道:“大家都歇一会儿吧,这附近倒是连人都没有,连守夜都可以不必了。等天亮城门一开,我们便进城去。”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二节 琴魂画魄[下] - 雾霭诀 - 印溪 第二日鸡鸣,城门终于缓缓开启。众人并不急着进城,直待到上商旅渐渐多了,才夹杂在人群中,慢慢进入清钟国都。 白天的清钟国热闹非常,沿街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几乎可以说是摩肩接踵,往来不绝。国都中最有特色的要属歌坊和乐坊,歌唱丝竹之声,整条主街都能听到。 若非昨夜亲身所至,翟川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夜间那个冷寂的荒城,与今日这个歌舞升平之所,竟是同一个地方。 寒林望着窗外,摇头叹道:“箫埙尽黜,笛阮称王;所谓的清钟国,原来并无清钟。这也难怪,那位画师丹青,不愿俯就世俗了。” 翟川正在寻找昨夜丹青出现之地,没听到她说的话,问道:“寒林你看,是不是这条街道?” 寒林点头,知道巷中狭窄,便叫旭华停车,众人步行进入巷中去。 巷中所住均是穷苦的姓,见一群衣着光鲜之人走入,岂有不好奇的,全都挤出门观看。就连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都偷偷趴在窗口观望。 翟川和寒林走到小巷尽头,正要推门进去。对门一个老妇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喝止道:“几位怎么上这儿来了?这屋戾气重,万万进不得。” 寒林上前问道:“请问老人家,画师丹青,原来可是住在这里?” 老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这年头竟还有人知道那傻孩住这里?小姑娘,你年纪轻轻儿,这种陈芝麻烂谷的事情,是从哪儿知道的?” 翟川道:“我们仰慕丹青先生笔墨,特地向人打听,方才寻到此处。不知前辈对丹青先生是否有所了解?” 老妇叹了口气,点头道:“这倒难得,世人只知那孩的画好,倒少有人问起他的生平呢。你们要是不嫌弃老婆屋不干净,便进来听我讲一讲他的事情。” 屋内狭小逼仄,归风等人便只得等在外间。 老妇坐在一横破破烂烂的条凳上,道:“那孩就是死心眼,任那些大官富商多大价钱来买画,只是不卖。后来大家知道他这个脾气,也就不理睬他了。他自己呢,过着穷日,倒也不见他也多难过。” 寒林摇头叹道:“明珠埋没,岂有不痛之理?只怕不肯轻易表露罢了。” 老妇道:“小姑娘,你们读过书的人说起话来,我老婆是听不懂的。不过那傻孩运气倒不差,有一天一个大商人带着家眷过此地。他那位小姐竟也是个傻丫头,硬是看上了这孩,两人不知为何就在边对着哭。这做爹的也是没办法,只好让他们成了亲。” 翟川笑道:“这位小姐倒是慧眼识珠。” 老妇被他打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续道:“他们成亲以后就住在城外的山庄里,山庄名儿怪怪的,什么魂啊魄啊的,是那个小姐起的,我们这些粗人是记不得的。不过呐,城里的算命先生都说这名儿不好,果然成亲没几年,两个人就都病死了。” 寒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城里闹鬼……是不是在他们死后才有的?” 老妇神秘兮兮地道:“怎么不是?城里也没什么,我们都惯了,夜里睡得还香甜呢。听说那山庄附近才可怕呢,常常有白衣女鬼在河边走过。他们见过的人,都说就是那个小姐……” 两人正听得入神,外面突然有人笑道:“两位殿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倒叫我好找!” 只见一个身着鹅黄缎衣的中年男带了两个随从,匆匆走过小巷。 一边姓纷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地道:“这不是国主来了吗?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男走进小屋,拉着翟川道:“殿下怎么进城也不知会一声,小王也好派人迎接。” 翟川笑道:“我们是来听故事的,您怎么找来了?” 国主吕成贤道:“守城的侍卫见你们两辆马车进来,便报给我了。我估摸这日程,想必定是你们到了,就带人出来寻找,不想你们竟跑到这个旮旯里来了。” 寒林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呢。” 那老妇起身走向前,觑着眼瞧他,颤声道:“真是陛下来了,这两个娃娃竟有这么大来头?” 吕成贤向她道:“老人家,这就是双华的和妃呀。” 老妇回身握住寒林,满脸皱纹都溢出了笑意,她和蔼地道:“我就奇怪谁家的小姑娘这么伶俐,原来您就是妃殿下。这容貌气,真真是神仙下凡呢。” 吕成贤便催着众人进宫,翟川推辞道:“我们还想进去丹青先生的故居一观。” 老妇从贴身处取出一把钥匙,道:“既是少祭司大人,想必寻常的鬼怪是不怕的。这是门上的锁钥,你们还是小心一些,不要在里面逗留久了。” 寒林接过钥匙,走到对门小心地打开门锁,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居民都聚在门外,好奇地向里面张望。 屋内与昨夜并无多大差别,依然是一床一桌,只是墙边的水缸中的积水早已干了,桌上的蜡烛也已燃尽。桌下所有的画作都失去了踪影,只有几块用剩的颜料和一溜废弃的毛笔,静静地堆在水缸边。 寒林叹道:“他心愿已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吕成贤问道:“也即是说,清钟国不会再闹鬼了?” 寒林点点头,翟川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同国主进宫去吧。” 一番礼节性的寒暄毕,吕成贤把翟川和寒林邀到花园的水阁之中谈话。 水阁中陈设着一具古琴,颜色棕黄,泛着温润的红色光泽。琴徽由玉片做成,七挂淡黄色的流苏长长地垂到地上。 寒林微微冷笑道:“原来在这歌舞繁华之地,竟还有能抚琴之人?” 吕成贤坐在琴之前,伸手微微一拨,一串清音便滑落下来。他慢慢道:“妃言中暗藏讥讽,是不喜欢国都中的歌舞乐坊么?” 寒林仍是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吕成贤又道:“去岁年关小王进京朝觐,上元之夜时,听到有人在北靖城楼上吹奏《破阵乐》。后来听人说起,那人便是妃?” 翟川点头道:“不错。” 吕成贤叹道:“钟藏上古天地遗韵,琴为伏羲大神所制,这二者最为古朴。其次则推箫埙,颇得古韵。人说,琴声寥落,不过使人徒添伤感罢了,其实箫声呜咽,埙声低沉,不也如此吗?” 寒林摇头道:“都是些人们不喜欢的乐器罢了。兰生幽谷,并不是为了他人而绽,这一点,国主应当知晓。” 吕成贤点头不语,慢慢调试着弦音的准。 翟川问道:“那位老婆婆说,数十年前丹青先生曾与一女成亲,那名女,是否也是善于抚琴?” 吕成贤点头道:“她是琴魂画魄山庄的主人,名叫玉嫣,如今过了许多年,姓什么反而已经被人们遗忘了。说起来,她的琴可真是了不得,我还没听过有谁比她更优秀的。她自己写了许多琴曲,我还记得一,奏给你们听听。” 他便轻轻触上琴弦,娴熟地演奏起来。调平静温和,却又隐隐含着深沉的哀伤。远山中竟传来清旷的琴声,与吕成贤所奏互为应答。 一曲终了,只听一个女淡淡道:“我将离开此地,国主今后再也不必实行宵禁了。另外,两位,多谢你们解开外心结。” 寒林望着远处的山庄,感到戾气逐渐淡了下去,知道那名女确实已经离开。便问吕成贤道:“这曲,叫作什么名字?” 吕成贤答道:“《清商》,这是玉嫣姑娘过世前完成的最后一曲。”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三节 镜影乱心弦[上] - 雾霭诀 - 印溪 当晚,翟川半夜醒来,侧过头却不见了寒林的踪影。他无奈摇了摇头,起身披上外衣,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隐隐的箫声正从远处传来,幽咽低徊。 翟川顺着声音寻到水阁之畔。冷月的影倒映在黑沉沉的潭水中,流转着一川清光。 翟川走入水阁边的一进屋,里面悬着两列青铜铸的编钟,在夜色中显得特别庄严厚重。西边的窗户开着,漏进一线月光来。 寒林身着蓝色纱衫,面向外间立在窗下。她知道翟川进来,却并未停下箫声,只是稍稍迟了一拍。 箫声转了几转,又平稳地响了起来。旋律委婉,如泣如诉,正是玉嫣之曲《清商》。随着清音流转,编钟不时发出“嗡嗡”鸣声,与箫声相呼应。 奏到将近末尾之时,箫声突然陡转,曲戛然而止。 寒林长叹一声,回过头来,遗憾地笑道:“果然还是不行,这曲,并不是容易会的。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翟川一边走向她,一边摇头道:“我自己醒过来的,见你不在,就出来找你了。” 寒林靠在窗口,道:“抱歉,害你担心了。” 翟川伸手揽住她肩头,道:“这种时候我还不至于担心。但你昨夜睡得颇少,今夜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寒林侧过头看着他,笑道:“不困便好了,多睡也没什么意思。” 她收起玉箫,轻声念道:“《清商》……商调最怨,那个玉嫣姑娘,应该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翟川摇头道:“可惜她已经离开此地。她是前往轮回去了吗?” 寒林支着脸颊,道:“未必。我能感觉到,她委实有许多心事,恐怕还不愿意就此进入轮回。” 她继而轻叹道:“这里街市如此俗艳,她却喜爱抚琴。琴德最高,她自然其厌恶这里了。但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有这样深的怨气,她到底有怎样的过往?” 翟川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山庄中一探?” 寒林笑道:“你若要去,我自然是奉陪的。如今玉嫣才刚离去,戾气尚有残留,山庄中还不会有邪魔鬼祟藏匿,应当为清净。” 城外河边,轻雾薄薄地伏在河水之上。两旁草木尽数枯死,了无声息。只有夜鸦听到有人到来,受惊“扑棱棱”地飞起,进到山庄中去了。 寒林俯身拾起枯草中一茎彼岸花,叹道:“这个时节竟然会有彼岸花,她的哀怨,真是不能再深了。” 翟川伸手握住她手,寒林摇头笑道:“我不怕,我们进去山庄吧。” 山庄中,一片灰沉沉的淡烟,借着月光看来,曾经也算是雕梁画栋之地。不料如今,落到如此地步。 两人转过影壁,慢慢走在抄手游廊之中。廊上雕花的格纠缠着厚厚的蛛网,缀满了积年的灰尘。游廊所围的地方,原来应是一个湖泊的样,如今池水干涸,充斥着干枯的水草和死去的鱼虾。 池中有一处木质的水榭,伸出长长一个平台,看形制应该是一座琴台。只是如今,雕花的木板早已腐朽断裂,残缺不全了。当年优美的琴声,更是无从听闻。 寒林摇头轻叹,引亮灵火,从半掩的门中,闪身进了大厅,翟川连忙跟着她走进去。 大厅中挂满了画轴,自然少不了蛛网盈尘点缀其上了。画上所画的都是同一个抚琴的女,披发静坐,娴静优雅,使人一见之下,耳边立刻回荡起昨日那女的话音与琴声来。 翟川道:“世传丹青先生的画作中,从无人物画。又有谁会知道,他的人物画竟然这样传神,而且都是同一个女。” 寒林望着画儿赞叹道:“也只有这样仙气的女,方能当得起琴师之称吧。” 她转头望着东墙,上面遮着一块巨大的白绢。奇怪的是,白绢竟然纤尘不染,似乎是昨日才覆上去的。 翟川走上前,仔细看着白绢,道:“这绢只怕是玉嫣姑娘临走前覆上的,她既是不愿让人见到这幅画,我们便走吧。” 话音刚落,白绢竟缓缓降下,静静收在墙根下。 墙壁上绘着的一张绝美的白衣女像,便这样展现在两人面前。 寒林凑近墙壁,伸手照亮壁上一痕墨迹。只见写的是:“莫问人何去,临风裹素麻。”笔触细若游丝,“麻”字最末一笔向下拖得很长。 寒林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地上落着一支小巧的毛笔。 翟川叹道:“如此悲凉不祥之语,莫非是她去世前所留?” 寒林伸手想要拾起笔,想了一想却又放下了,道:“还是让一切都保全原来的样吧。” 翟川点头道:“我们回去吧。不管过去玉嫣姑娘经历过什么,我希望她能早日释怀,进入轮回。” 走出山庄,寒林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道:“她应该不喜欢旁人再来搅她吧。”说着施了一个法术。 翟川问道:“这是做什么?” 寒林解释道:“这个法术可以左右靠近此地的人的心志,使他们不会起意进入此处。大约可以持续上年吧,这段时间,没有人再会进入山庄。” 翟川点头道:“这样也很好。” 两人悄悄回到所住的院落,却见温空冥背着手立在栏外,仰头看着空中半月。 寒林轻声唤道:“师兄,这么晚了,你怎么在外面?” 温空冥低下头见是他们,问道:“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沾了一身的戾气回来。” 寒林见他今夜温柔得体,便轻笑道:“我们去了一趟城外山庄。” 温空冥走到近前,为两人施法驱除戾气毕,向寒林道:“人前看你倒是稳重得很,私下里还是这么爱玩,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又看向翟川,笑道:“罢了,你们倒是好好地玩罢。这一次回去京城,可就真的没法再出来看这山山水水了。” 寒林笑着嗔道:“你别给我泼冷水……” 翟川拉住她,笑道:“温兄说得有理。我们的确不如你逍自在,想来阿涟倒是有福。” 提起翟涟,寒林收了笑,眼中晕起一丝愁绪,低下头轻轻一叹。 翟川安慰地拍了拍她,向温空冥问道:“阿涟近日可好?之前温兄说她偶感风寒,如今算来我们也有近十日未见她了,她的病可该好了吧?” 温空冥笑道:“自然好了。阿涟这几日闷得紧,想要约大家出去游玩,但又怕耽误你们行程,只得搁下不提。” 翟川道:“游玩一日又碍得了什么?这丫头如今倒是过于懂事了。我们明日向国主辞行,前往镜华郡。你看上若有有趣之所,自可要求我们停留游玩。” 寒林听到翟涟病情好转,竟要外出游玩,虽然有所怀疑,但毕竟还是喜出望外,便抬头笑道:“你问我就好了。我们会过千草郡,那里风景很不错,就去那儿玩上一日,你们说好不好?” 翟川点头道:“这样很好,我明日传信给镜华郡守,告知他日程变更。”便向温空冥告辞回去。 走到廊中,寒林笑道:“这一回……师兄又有什么新鲜玩法了?” 翟川揽着她,低声道:“静观其变。还有,不要随意离开我身边。” 寒林“嗤”地一笑,道:“算了吧,殿下,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我和阿瞳一样,一点不喜欢被人护着。” 翟川摇头笑道:“你这丫头,真是要强呢。”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四节 镜影乱心弦[中] - 雾霭诀 - 印溪 众人到达千草郡城郊之时,已是日中时节。 所谓“七月流火”,自是秋凉应起。可惜,当时才到七月中旬,偏又赶上响晴天气,日中天气自然十分炎热。 因此,行之人大多躲到了茶摊的凉棚下去了。可不是,五湖四海的行旅客商,萍水相逢,聚在一起谈些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这的确是炎热夏日午后的,最好的消暑之法了。 可是,翟川一行并未停下,而是将车驶到了官道一侧的小上。 边绿荫渐浓,把强烈的阳光筛成了星星点点的亮片,碎碎地缀在草叶上,像一只只停息在地的金色蝴蝶。 寒林撩起帘,仰望着不远处的山道,叫旭华道:“就停在这里吧。” 后边薛瞳也停下车,一时众人起身下车。环佩之声不绝于耳,清脆可人,甚为动听。 翟涟今日穿着鹅黄衫,一条葱绿褶裙,与四周茸茸的绿草为相称。她走下车向众人一笑,道:“川哥哥、寒林姐姐,还有瞳姐姐、归风哥哥、高总管、旭华,我们好多日没见了呢。”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使大家几乎都忘了她过去的不幸。 旭华笑道:“可不是,郡主殿下如今可都好了吧?” 翟涟的笑容一凝,正色道:“我如今已经不是郡主了,旭华不要再如此相称。”说罢便静静地站在温空冥身边不动了。 寒林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回头看向翟川,笑道:“阿涟今天气色确实不错呢。”但她说得颇为大声,显是故意说给众人听的。 接着她才低声道:“不过,阿涟还是有些奇怪……而且比原来那样,更加令人费解。” 温空冥携着翟涟走上前,问道:“师妹的意思,我们是要登山么?车马怎么办?” 寒林点头道:“我们四人一道,阿瞳他们四人一道。车马么……”她微微笑了一下,随后续道:“车马竟要劳动巫术了,大家不必担心有失。如今我们分两条上山,比比谁先到山顶。” 薛瞳、归风和高峻并不在意,旭华却老大不乐意这么分。但旭华也知道寒林有意要与翟涟一,以便观察她的情况,这样设计已是好。 于是她只好作出力赞同的样,上前拉着寒林笑道:“既然妃说了要比,那迟了的,是不是该罚呀?” 薛瞳站在树荫下,抱臂笑道:“傻丫头,你这一说可不是我们要被罚了?你看看,寒林和温公通晓遁术,即刻便能上山。一会儿我们到了山上,连自己怎么输的都不知道呢。” 寒林摇头笑道:“自然不会用法术上山的。阿瞳,我看你也跟着旭华坏了,只是变着法儿取笑我。” 薛瞳走上前拍拍她的后背,道:“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如今日头正毒,我们倒是钻进山林里去才凉快呢,这就走吧。” 寒林点头,走到翟涟身边挽起她的手臂,笑道:“涟妹妹,我们走吧。” 翟涟一颤,快速抽回手,怔怔地立在那里,并不答话。 温空冥上前揽住翟涟,笑道:“阿涟还是跟我一起走吧。”说着与翟涟抢先走上山道。 翟川看着两人背影,冷笑道:“我们跟上去。” 山道由青白的石块一级一级垒叠而成,由于多年的行走,石块已经磨得十分光滑。两边靠近山泥的地方粗糙一点,积满了又黄又脆的落叶。也不知道最下面的那一层枯叶,是多少年前落下的了。 寒林留神地观察着翟涟,见她只是毫无目的地左顾右盼,便道:“涟妹妹,石阶光滑,小心脚下了。” 翟涟似乎被她的话从沉思中惊醒,含糊地回了一句:“好的……” 温空冥拍了拍他,低头笑道:“阿涟,你在想什么呢?” 翟涟与他对视一眼,随即笑道:“没什么呢。我只是在想啊,我如果生病再久一些,总不与大家见面,他们会不会就把我忘了?” 翟川蹙着眉,摇头道:“阿涟,你想的都是些什么?就算父皇他们都不认你……” 寒林轻声制止道:“翟川,不要再提此事了。” 她随即向翟涟笑道:“涟妹妹,我们怎么会忘记你?你那么活泼可爱,我刚到京城里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你啦。” 温空冥笑道:“师妹这么说,却置殿下于何地?” 寒林瞥了他一眼,拉着翟川向山上走去,笑道:“我们不理师兄,快走了,可别被旭华他们先到山上。” 正到半山腰上,迎面一个背着竹篓的中年人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青色竹布长衫,头上戴着蓝色方巾,显得十分儒雅。 翟川问道:“阁下留步,请问这里到山顶还有多远?” 中年人道:“大约一半程,但上面山陡峭,可能会花更久时间。” 他转头一一打量着寒林他们,目光久久地留在翟涟身上,而后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翟川一眼,笑道:“几位看来都不是千草郡之人,可是要到山上游玩?” 寒林笑道:“先生好眼力。那待我也来猜猜,先生打扮儒雅,又背着竹篓独自上山。倘若我没猜错,您是一位上山采集草药的医者吧?” 那人被寒林说破身份,不由回过头多看了她几眼,笑道:“这位姑娘倒是聪明得紧呢。在下如今还急着回去研制药剂,便与诸位告辞了。” 走了没几步,翟川惦着那人奇怪的眼神,暗中拉了拉寒林。 寒林刚才也见了那人眼神,如今自是会意,便伸手在宫绦边触了触,取下所佩玉佩,假意急道:“我把秦方表兄赠的玉佩落在什么地方了?” 翟川顺势问道:“我们回去找找如何?” 温空冥知道他们故意如此,但不好阻拦,便道:“那我与阿涟留在此地等你们吧。速去速回。” 翟川与寒林匆匆往阶下走去,才转过一弯,便见到了刚才那位医者。 那人见两人到来,笑道:“我早已料到两位还要回来寻我,便提前等在了此地。” 寒林笑道:“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呢,您似乎想告诉我们什么?” 医者点头道:“我看两位都是不凡之辈,绝非途经此地的商旅,只怕亦不是为官之辈,敢问两位究竟是何人?” 翟川笑道:“真是瞒您不住。在下双华翟川,这是内,祈天宫少祭司商寒林。” 医者点头道:“倒不是在下自夸,刚才已略有揣测。但不知与两位殿下同行二人,又是什么身份?” 寒林道:“是我的师兄,还有我们的堂妹。” 医者蹙眉道:“令师兄是黑巫?” 寒林点头道:“不错。” 医者仍是愁眉不展,道:“黑巫……这也罢了,但那小姑娘的身上,却隐隐有一种魔族的法术,千万小心。” 翟川沉吟道:“魔族的法术?先生是否能够化解?” 医者歉然摇头道:“在下不过千草郡一个无名医者,对魔界略有研究罢了。化解之法必定是有的,但我却不能了,真是非常抱歉。” 寒林道:“您不必觉得有愧,真要谢谢您告诉我们此事呢。可惜我们已经延后了去镜华郡的日期,若是再有拖延,郡守定要不悦,如今不能再去千草郡拜访您了。” 医者笑道:“不必如此。在下仰慕各地风物,正想过些日外出云游,将来也许能与两位殿下在京城相见呢。告辞。” 两人辞别医者,赶上山与温空冥与翟涟会合,继续向山上走去。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五节 镜影乱心弦[下] - 雾霭诀 - 印溪 到了山顶,旭华他们四人已经到了。 翟川笑道:“倒是我们迟了。” 薛瞳见他们上来,回头向归风笑道:“他们迟了,可是要罚的。就劳烦公说说该怎么罚。” 归风笑道:“薛姑娘怕自己说了妃不依,定要我来说,那我也不得不说了。” 旭华手中拿着一朵山花,笑道:“对呀,妃可不许不依的。” 寒林见众人如此,不知他们到底要如何,便道:“你们倒是说呀,若再不说,我可下山去了。” 归风挽留道:“别急着下山,我们正是要罚殿下和温公抱你们二人下山去。” 寒林涨红了脸,摇头道:“你们……你们只是作弄我。” 薛瞳拉住她两只手腕,笑道:“寒林,你可不许不依,快乖乖去殿下那里。”说着便要把她拖到翟川身边。 寒林被薛瞳拉着,两人一行笑着打闹,一行向前走,丝毫不看脚下。 温空冥站在一边,见浅浅草丛中有几块大石块,便提醒道:“师妹,小心……” 寒林听到他出声,回头问道:“小心什么?”却不妨自己脚下一绊,险些摔倒。 翟川急忙上前扶住她,顺势抱起她,笑道:“走也不看脚下。” 寒林满脸通红,把脸靠在他的肩上,背过身去不理众人了。 当夜,众人歇在镜华郡外的一个驿馆中。 第二日清晨,旭华揉着眼睛推门进来。 翟川和寒林正倚在窗口,指着窗外一株绿叶阔大的乔木,说着什么。 听到开门的声音,寒林回过头来,微笑道:“旭华,你醒了?大家都醒了吗?” 旭华点头道:“薛姑娘已经起来了,我刚才还在廊中遇到了归风公。其他人想必也都醒了吧。” 翟川随口问道:“大家昨夜睡得可好?” 寒林转头看着窗外的乔木,轻声道:“桵花……好盛的一树桵花。就像,雪陌林里落满了白雪的那些树一样。” 旭华吃惊地问道:“妃昨夜,也梦到了一株白色的花树?” 寒林点头道:“那是桵花,我和翟川都梦到了。若是你也梦到,那必定是有一些缘故了,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梦到了一样的东西?” 翟川摇头道:“这倒是件怪事,可惜我们即刻便要前往镜华郡,不能在此停留。” 寒林遗憾地道:“尽快走吧,眼前的事比过去了的更重要。” 旭华看向窗外,那棵乔木有两层楼高,大约一人可以环抱。枝叶扶疏,绿意葱茏,使人一见之下,几乎忘却夏日的炎热。 寒林道:“我们梦中所见的,是春日盛开的桵花。而这一株,正是桵木,很清淡的一种树……” 正说着话,高峻匆匆走了进来,呈上一封信,道:“殿下,这是镜华郡郡守孟大人适才派人送来的。” 翟川接过信,封口只是草草地折了一折。抽出信纸来,纸上墨迹尚未干透,拿在手中,信纸便软软地垂了下去。 寒林见了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连封口都不封?” 翟川匆匆看完,把纸攥在手中,道:“郡守嘱咐我们不必进入镜华,他如今已赶往重山国,希望我们略作休整,午后再去重山国与他会合。” 高峻思道:“重山国……听闻郡守的女儿便是重山的世妃?” 翟川点头道:“不错,但她虽名为妃,实为国主。” 寒林行走江湖,多听人提起传言异闻,因此深知此中原委,便叹道:“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世逃婚那日,她没事人似的。后来也从没有怨言,国主十分欣赏她,如今的政事都已放手交给她去做。不知今日,却是何事紧急?” 翟川痛惜地摇头道:“可笑李樾那孩,竟他哥哥的样,昨儿也偷偷溜出去了,至今还没有消息。” 驿官与归风等人走了过来,道:“下官也收到了郡守大人的书信,诸位既然午后才走,不妨到驿馆后的花园中游览一会儿。” 薛瞳笑道:“大人倒是雅得很,还在这儿建了个花园呢。” 驿官摇头道:“薛姑娘说笑了。这个地方,原是一户尹姓人家的院落。大约十来年前,屋的主人尹二婆婆,在去世前把屋赠给郡守,希望在此设立一个驿馆。她说,她怕她死后,屋过寂寞了。” 旭华不解道:“屋是死的,有人无人它又不知道,更加不会感到什么寂寞不寂寞了。” 寒林摇头叹道:“傻丫头……”便不再说下去。 然而其他人心中是了然的,屋诚然不会寂寞,但屋却见证了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如今人虽然不在了,但只要屋还在,似乎过去的一切虚无缥缈不可追念的东西,也都有了依托。这,足以给人最后一丝安慰,从而释怀走向命定的终点。 驿官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户人家真是惨得很,家里没有传下嗣,只有个女儿。大女儿早夭;二女儿,也就是尹二婆婆,不知为何,终身未嫁;听说女儿年轻时远走他乡,没有再回来,反正我们都没见过她。” 温空冥并不在意这些,问道:“既然午后才走,我想带阿涟到城中去逛逛,你们去不去?” 翟川摇头道:“我们还有事,不能去了。有温兄陪着阿涟,我们很放心。” 寒林目送他们出去,淡淡一笑,自语道:“他们这样真的是很和睦……就算是骗我的也好,这样也够了。” 驿官突然想起一事,笑着致歉道:“几位略坐一坐,我原是想给你们看一件东西的,瞧我这记性!” 过不多久,他拿着一个圆圆的蓝布包袱出来了。 打开浆洗得微微发白的棉布,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粲然的银镜。 镜背面镂着一个奇特的花纹,寒林见了惊讶道:“重华纹饰……?!这是谁的东西?” 驿官摇头道:“重华是什么?下官只知道,这古镜原是尹二婆婆之物。她死后,便放在后面的尹氏祠堂里。春夜,桵花开得最盛的时节里,我们常常听到祠堂里有隐隐的悲叹。左思右想,估计便是这古镜作怪。” 翟川将镜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只见背面还有一行淡淡的刻字: “桵花开又遍,白忆当年。” 寒林轻念一遍,慢慢点头道:“淡而有味,痛在言外。这应是那位尹二前辈所留。” 正说着,只见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寒林面前,将一个黑色的包裹递给她,道:“这是温公送给妃之物。” 寒林抬头问道:“师兄他们已经回来了?” 那人道:“翟姑娘回来了,温公另有他事,尚未归来。” 翟川问道:“他何时回来?阿涟此刻是一个人在屋内么?” 那人微微笑道:“温公很快就会回来,翟姑娘一人待在屋中很好,不需旁人照管。” 驿官听他言带锋芒,仔细看了看他,问道:“你不是镜华郡之人?” 那人躬身道:“小人一向浪迹四海,曾受温公恩德,今日恰好街市之中相遇,便与他传个信来。告辞了。” 薛瞳冷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巧得很。” 归风摇头阻道:“此人绝不简单,他还未走远,薛姑娘不要多言。” 旭华站在寒林身边,听了急道:“谁知道他给妃的是什么,若是什么机关暗器的怎么办?” 寒林轻轻触碰了包裹,笑道:“别怕,我猜是面镜罢了。” 翟川也笑道:“你们都成惊弓之鸟了,镜华郡以制镜闻名,他们二人到街上去,自然会买面镜回来。” 寒林点头赞同,慢慢揭开布包,里面果然是一面点翠鎏金的铜镜。 寒林翻过来看着背面,上面除了纷纷的祥云,就只镌着几个篆字。 “纵使埋骨成灰土,难遣人间未了……”寒林长长一叹,摇头笑道:“都这种时候了,还只是说这些……师兄也真是的。” 翟川也看到了镜上的铭,低头不答。 薛瞳见他们都不说话,也不告辞,叫了旭华,起身走了出去。 他们走后,翟川方才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寒林早把镜收起,淡淡道:“凭他是什么意思……这如今和我有什么关系?”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六节 重峦叠嶂千声叹[上] - 雾霭诀 - 印溪 重山国位于中原西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老国主李钦年少即位,当政五十余年内治国有方,国富民安。十余年前,率军击退了妄图谋反的数郡,平定了西北。因此,重山国被誉为双华西北的屏障。 李钦育有两,长李檀,次李樾。李檀娶的便是镜华郡郡守孟安成之女,孟静女。 孟安成原是重山国之相,因政绩卓著,被破格提拔为重山国陪郡镜华的郡守,也算成了一方之主。 李钦与孟安成交情深厚,因此,都觉得这次联姻再好没有。可是李檀却与临近平邑的异族女隰桑相恋在前,李钦因隰桑是异族之人,没有同意两人亲事。 李檀当时并未相争,谁知成亲前夕,他却悄悄出走,去了平邑。平邑是**的小邑,并且在群山之中,道崎岖,根本找不到李檀踪迹。 然而孟静女得知此事后却十分平静,依然按照原定计划嫁入重山国。 静女为人娴静优雅,从不以李檀出走为意,只是一心一意侍奉公婆。后来李钦年老,次李樾又尚年幼,静女便帮着处理政事,竟然颇为得心应手。时日一久,李钦便性把政事交给她处理,她实际上成了重山的国主。 这些事情,翟川和寒林都是知道的,心中都十分敬佩那个坚强的女。如今听闻幼李樾竟然也逃婚出走,不禁十分唏嘘。 镜华与重山国很近,不到两个时辰,众人便到达了王宫之中。李钦和孟安成都在偏殿之中。 李钦应是不到七十的样,但因为那些变故,看起来显得更年老一些。孟安成与他年纪相仿,看来是个十分老于人情世故之人。 一道淡紫的纱幔将屋隔为内外两处,透过昏暗的光线,隐隐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女,大约便是静女。 孟安成向众人致歉道:“因小女这边有事,不能在镜华接待诸位,真是十分抱歉。” 翟川摇头道:“郡守大人不必客气。如今人可找到了?” 李钦无奈摇头,叹道:“樾儿竟然如此不听话,深负我的厚望。如今女方那边已经启程了,这如何是好?真是家门不幸。”说着一阵气急,连连咳嗽。 静女在内劝道:“父王不要生气,当心身要紧。这都是女儿的错,没有好好教养樾弟,使他如今任性妄为,惹得父王烦恼。” 李钦摇头道:“这又怎么怪得了你?檀儿负你已深,如今樾儿又是这样不懂事,还要累你处理这些事务,我们负你实在多了。” 静女在内不答,孟安成忙道:“这都是应该的。” 寒林听到他这么说,心中暗暗冷笑。 李钦年老之人,实在坐不久,便向众人道:“几位先去配殿歇下,此事慢慢商量对策。” 众人便起身告辞,静女道:“可否请两位殿下稍作停留,进来说话?” 寒林便打起帘,与翟川走了进去。 静女一袭绣满彩蝶的绛紫交领长裙,头发绾得高高的,上面戴着绞丝亮银串珠的步摇。她肤色雪白,透着一抹红晕,额上有莲花形的花钿。虽然已经过了十的年纪,但依然十分俏丽。 她虽然微笑着,但眉头微微蹙着,透出忧郁的神情。这一点哀怨,使她那种静雅的美,更加地惹人怜爱了。 她羡慕地看着两人走进来,温和地问道:“他们都走了?” 翟川点头道:“一个人都没有。世妃要说什么?” 静女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希望请两位劝不要再寻找樾弟。” 寒林轻声问道:“莫非二公出走,世妃是知道的?” 静女点头道:“是我助他离开的,他如今去平邑找他哥哥去了。” 翟川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国主他们都不知道吧?” 静女摇头叹道:“殿下不要责怪我如此行事。樾弟曾与我提起不喜欢父王给他安排亲事,我劝阻过父王,奈何他一意孤行。樾弟便与我商量也想逃婚,我看他着实可怜,便帮他逃了出去。” 翟川道:“这样做,置那位姑娘于何地?” 静女答道:“我们与那位姑娘曾私下里传信,她也不愿远嫁他乡,因此我们才出此下策。” 寒林不禁问道:“可是那个姑娘已经启程了,如今怎么办呢?” 静女默然摇头,似是在思考对策,随后说道:“我会去退了那边的亲事。但为了让那个姑娘不被世俗议论,只怕还要请少祭司帮忙了。” 寒林笑道:“我明白了,如果有能帮得上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静女点头微笑,道:“少祭司果然仁厚。我总算不会再害另一个女孩,也落到这样的命里来。” 翟川问道:“你心有怨恨?那当时为什么要嫁过来呢?” 静女摇头道:“我是甘愿的。何况,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我的父亲是最讲礼义的,对于我来说,我只能嫁过来守活寡,或是直接自尽,仅此而已。” 寒林恨道:“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竟然真的会忍心逼死你吗?” 静女淡淡一笑,道:“谁知道呢?我不能说父亲不关爱我这个女儿,但他把礼义放在我之上,这并没有什么办法。死与嫁,是当年他亲口给我定下的两条。” 翟川摇头不语,寒林闭上眼,沉痛地道:“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了。” 静女歉然微笑,温和地道:“抱歉,惹得你们不痛快了。你们倒也不用为我难过,如今这样我已经满足了,还能帮到樾弟,真是再好不过了。” 翟川和寒林默然回到配殿,只有温空冥与翟涟不在大堂内,两人便把静女的话与众人说了。 旭华听了十分气愤,道:“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刚才看起来有礼有节,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竟如此狠心!” 薛瞳冷笑道:“由长辈定下的婚姻,又有几人是心甘情愿的?不然为何女孩们出嫁时,都哭得那么伤心?我看寒林也不是甘愿的,不过她不理论此事罢了。” 寒林淡淡笑道:“阿瞳,你是已经从那种命运里逃出来了,薛陌前辈自己终身不嫁,自然没有逼你嫁人的道理。但你怎么奚落起我来,真是该打。” 薛瞳摇头道:“我说正经的,你也别装作不在意敷衍过去。大祭司是你的亲爷爷,你看看他对你父亲如何,对你又是如何?只怕那位孟郡守是比不过他的。” 旭华咬着唇,辩道:“虽然妃也是被陛下个大祭司他们设计嫁过来的,但总也没有孟郡守那样,逼着自己的女儿去死的道理啊。陛下和大祭司都很喜欢妃,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翟川一直没有说话,高峻只在一旁暗暗摇头。 归风笑道:“真是个傻丫头。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倘若有一日殿下有事,晗成帝和大祭司,自然也会逼着寒林自尽。这个殿下心里应当是最清楚的。” 寒林摇头道:“好了,你们别说了。” 旭华被归风说的一怔,问寒林道:“倘若真是如此,妃你要怎么办?” 寒林蹙眉道:“什么怎么办?都说了不要再提了。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是生是死我自己还会选择。我又不是你们京城中的娇娇小姐,大不了孤身远引,又有谁能阻我?就算是……” 高峻见翟川不说话,开口劝道:“妃把话说急了,消消气吧。” 寒林也觉不妥,摇头道:“是我着急了,如今天色还早,离晚饭还有一会儿,大家去各自整理一下房间吧。” 说着自己先往后面走去。 众人也都陆续离开,归风向翟川道:“殿下,刚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翟川摇头道:“你不必在意,也毋须担心,我不会让寒林有事。”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七节 重峦叠嶂千声叹[中] - 雾霭诀 - 印溪 却说李樾在静女的帮助下,偷偷离开王宫,便依照静女的安排,立刻启程前往平邑。 平邑几乎没有一处平地,取名叫作平邑,真是莫大的讽刺。 李樾连夜奔入平邑,所乘马儿已经受不了,因此只好弃马,在山间步行。 在山中行了多日,李樾竟然连一个人都没见到。他身上所带干粮早已吃完,好在秋天野果成熟,还可以摘些充饥。 好不容易到了第七日傍晚,山道里转出一个扛着铲和铁锹的中年男。 李樾急忙上前叫住男,问道:“大哥可知道李檀和隰桑?” 男听到这两个名字,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李樾见他不予理睬,心想若是错过此人,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在这杳无人烟的山中再遇上一个人。于是他赶忙追上去,挡在那人前面,解释道:“大哥别走啊!李檀是我的兄长!” 那人瞥了他一眼,简短地道:“你若真是重山国的二公,那檀公和桑姑娘就更不会见你了!” 李樾急道:“我也是逃婚出来的!” 那男突然一笑,把铲和铁锹支在岩壁上,细细打量着他,笑道:“有意思!看你这小的样,倒也挺像是逃婚出来的。那便跟我来吧。” 李樾方才舒了口气,跟着那汉左转右绕,竟慢慢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山上几道细细的溪流都汇聚到山谷内,凝成了一湾明亮的湖泊,仿佛一只凝望苍天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湖边种满了一畦一畦的桑树,树下是密密的莎草,里面几只家养的鸡正在刨土找虫吃。 远处有十来户茅草屋,屋边是菜园。四面的石壁上,悬挂着许多薜荔藤萝,时值金秋,全都结了实,珊瑚珠一般玲珑可爱。 李樾自小生长在王宫,哪里见过这样的山村景致,不禁问道:“原来这种地方也可以住人的?” 那汉笑道:“二公真是不知稼穑艰辛,这儿怎么住不得了?” 李樾不禁脸红,讪讪地又看了一转,问道:“不过你们不种粮食,平日吃什么?” 汉与他一走,一指着山壁上挂下来的香草蔓,笑道:“这些藤都是我们种的,如今收了下来,晒干后卖到你们重山国的香料铺里,得了钱就去买米回来。” 李樾点头道:“这倒有意思,原来王宫里用的香料,是这么来的。” 那汉听他还是一套富贵公的言谈,便有些厌恶,正不愿意再理他,刚好到了村中,便笑道:“公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看这不是到村里了吗?快去找你的哥哥嫂吧,他们就住在最西边的那一座屋里。我还要赶着回家,就不陪着你去了。” 李樾道了谢,慢慢向村西走去。 村里一共就那么十来户人家,几十个人,如今见了这个陌生的年轻公,全都好奇地聚在边观看。 李樾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便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前的,只管往前走。 正走着,突然和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李樾抬起头来,见那人穿着棉布的夹袄,满面风霜。虽然已过多年,但他还是认出他就是兄长李檀,便一把拉住李檀,道:“王兄,我可算找到你了。” 李檀莫名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樾弟?” 李樾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吗!我从宫里一逃出来,可吃了不少苦呢。” 李檀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樾弟长大了,我都快认不得了。你先跟我回去吧。” 隰桑正在菜园中摘菜,一弯青丝由一根洗得发白的蓝色布条挽在头上,身上穿着一件淡绿色的布衫,下面蓝色裤。脚上没有穿鞋,只是戴着一串细细的银镯,其他饰一概没有。 隰桑见两人走来,挎着菜篮走出来,笑道:“檀郎,这位一定是樾弟吧?” 李檀点头道:“不错。樾弟如今也逃了出来,那人可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 李樾见隰桑容貌姣好,虽然没有涂胭脂,但依然透着一抹红晕,不由想起静女还在王宫之中,叹道:“可惜世妃还在王宫中,还要照应这件事。” 李檀摇头道:“你说孟安成的女儿?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提起的。” 李樾争道:“王兄,你别这样说,我看静嫂人很好的。” 李檀冷笑道:“自然,贤淑优雅,孝顺知礼,不过这些罢了,还能如何?” 李樾笑道:“这回你可说错啦!你们再想不到,正是静嫂,助我逃了出来!” 隰桑把篮放好,从屋里走了出来,恰好听到李樾说这句话,不由一愣,道:“是世妃助你逃出来的?这却奇怪,她若愿意帮你,又怎么会自己愿意嫁到王宫里去?” 李檀耸了耸肩,走到院中掩上柴扉,望着天问道:“今日是中秋?” 隰桑点头道:“不错。正是八月望日,今夜风又要西转了。” 李樾问道:“风要西转又如何呢?” 隰桑笑道:“风儿西转可不就是要准备入冬了。每年的冬天,我们都是闻着清风谷的花香,听着清风谷的歌声过去的。” 李樾不解道:“清风谷是什么地方?冬日又怎会有花香,是寒梅还是水仙?” 李檀笑道:“真是个书呆,那人教出来的不过如此,这儿哪里来的梅花和水仙?” 隰桑道:“檀郎不要这么说,樾弟年纪还小,又是王宫中长大的,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何况这花香本就来得奇怪,否则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紫藤的香气?” 李樾摇头道:“诶,虽然你们都说我是书呆,不知道什么稼穑艰辛。但我看静嫂也种了许多紫藤,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香气啊。” 隰桑笑道:“你们自然是闻不到紫藤的香气的。可是世上什么东西没有自己特殊的香气呢?用心的话,就会闻到的。” 李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入夜,山中万籁俱寂只有谁家的黄狗不时吠上一声,随即又沉入它那满是肉骨头的美梦里去了。 中秋的月光尽情地洒落在山谷中,李樾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感受到一阵阵转西的风吹拂在自己的脸上,凉嗖嗖的,有些凄凉之意。在风中,他似乎真的听到了一缕缥缈的歌声,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清香。 隰桑慢慢走了出来,道:“樾兄弟,你连日赶累了,进去歇一会儿吧。檀郎都已经睡着了。” 李樾摇头道:“桑嫂,我睡不着。我在想静嫂,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隰桑慢慢低下头,问道:“她恨我吗?” 李樾摇头道:“不会的,静嫂是个很温和的人。从没有过什么抱怨的话,她不会怨你的。” 隰桑仰望着月亮,叹道:“即使月神不在瑶池了,月光依然年年如此。” 李樾问道:“月神?桑嫂知道的好像很多?父王说你是妖孽……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隰桑笑道:“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我是人类的孤儿,从小被玄铁林的魔灵养大,因此被人目为妖邪。月神便是我在那时候见过的,她就住在玄铁林的中心。”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八节 重峦叠嶂千声叹[下] - 雾霭诀 - 印溪 隰桑满怀回忆地道:“外人都觉得玄铁林是个神秘而可怕的地方,其实那里是个很美得地方。中心的望舒湖边生满了发出温柔的蓝光的月神草,传说可以使人起死回生。而美丽的月神,便居住在湖心的小筑里。” 李樾问道:“世上还有这么美的地方?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隰桑摇头道:“因为,我发现了玄铁林的一个秘密。或者,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吧。玄铁林和小孤村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李樾坐在菜架下,望着叶影里漏下的流光,道:“桑嫂是指,玄铁林与西北诸郡勾结,密谋叛乱之事?” 隰桑惊讶地看着他,不禁失笑,道:“原来你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不懂事。” 李樾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只不过时时听到静嫂和我说起,父王和安郡守一直都在防备西北郡国的叛乱。” 隰桑低下头,道:“他们虽然固执得很,倒是十足的忠臣呢。若是你父王能够听檀郎一句话,我们又何必如此?” 李樾遗憾地道:“父王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错了,要不我也不会逃出来了。” 隰桑望西北方,低声道:“樾弟,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檀郎。我是偷偷溜出玄铁林的,玄启主上绝对不会放过我。幸好此前小孤村的黑巫栾明前辈叛逃在外,所有能够离开玄铁林的人力都被派出追杀他;我又和檀郎隐居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邑之中,他们尚未寻来。” 李樾仍不明白,问道:“那如今呢?” 隰桑慢慢道:“之前他们出村买换钱粮之时,曾听闻栾明的二弟――也就是原来祈天宫少祭司的女儿,回到京城做了妃。” 李樾点头道:“是呀,他们如今只怕正在王宫里呢,我逃出来有几天了,按日程来看是该到了。” 隰桑凄然一笑,道:“她若是回京,那她师父一定已经被杀,主上的下一个目标……不就是我么?” 李樾摇头道:“这儿这么偏僻,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你?” 隰桑闭上眼,道:“他们自然有办法的。连栾明前辈也……我又怎么招架得了他们。檀郎和我在一起,过危险。” 李樾默然低下头,过了一会儿,轻声道:“难道桑嫂是想……离开我哥?” 隰桑称赞道:“樾弟,你真的很聪明,倘若多加历练,一定会成为十分优秀的人。” 李樾失神地摇摇头,道:“我不在意这些。可是,你若真的离开王兄,他会很难过的……他那么在意你,不惜和父王决裂,你若离开,要他如何接受?” 隰桑慢慢道:“你还是不了解檀郎。他是一个很坚强,很有主见的人,他不应该为了我放弃他的抱负,更不该因为我的缘故,走向无谓的死亡。” 李樾急道:“你这是认真的?!” 隰桑突然温和地笑道:“今夜是中秋,一年可只有一次。” 李樾站起身,焦虑地问道:“为什么说这个?” 隰桑靠着菜架,枯萎的藤蔓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她转过身轻轻抚着月光下的黄绿相交的叶,道:“檀郎很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没有道理在这样美丽的夜晚,一人睡去。这一切,自然是我所为。” 李樾不断地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痛苦却又淡然的话。 隰桑接着笑道:“樾弟,你来的真是好了。更好的是,你还带来了世妃的消息。她,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女,有她在身边,檀郎会重新开心起来的。有的时候,忘记一个人,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难。” 李樾痛苦地道:“桑嫂,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哥哥他,一辈都不会忘记你的!” 隰桑将一枚黑色的木制令牌交给李樾,道:“你留着这个东西,若是有一天令牌上的黑色褪去,那就是我……已遭毒手。那个时候,你再将我今夜说过的话,如实告诉檀郎。” 李樾麻木地接过令牌,只觉自己似乎非常疲倦,好像已经睡去了。又听到隰桑的声音像在梦中一般传来,很缥缈却又十分清晰,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我在檀郎的枕下,留了书信。明日,好好劝他,劝他回去王宫。樾弟,你若愿意,自可凭我的令牌在江湖上游历。玄铁林一向恩怨分明,不会因此找你的麻烦,江湖中人忌惮玄铁林,更加不会横生是非。” 第二日清晨,李樾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院中的小桌上睡着了,身上披着一条厚厚的毯。 他回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希望那只是一场梦罢了。可是他一伸手,触到了一块木片,正是隰桑昨日给的令牌,不禁双手微微发抖。 他急忙推开门,李檀正默然坐在床上,头埋在双臂之间,他的身边放着一张黑色的信纸。 听到李樾进来,李檀抬起头,捡起信纸递给他,道:“你看,这是阿桑留下的。” 李樾拿起信纸,上面有着血红的花纹,字是用白色颜料写上去的: “檀郎,抱歉了。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奉玄启主上的命令接近你的。 “主上有意掌控双华实权,与伏羲抗衡。而重山国正是双华西北部最为重要的屏障,拿下重山,是我玄铁林当务之急。 “所以我才会假作偶然地与你相遇,让你喜欢上我,好以此嫁入重山国。无奈你父王始终不允我们亲事,主上便要求我杀了你。但我没有忍心。 “我们在一起已经有十多年了,我已经满足。如今,我要回玄铁林去履行我的职责。而你,应该好好回去王宫,千万在意西北疆界的战事。 “隰桑最后求你,一定要活下去。不必原谅我。” 李樾看完,不禁轻叹一声。 李檀苦笑道:“阿桑真以为我会相信?这封留书,明是剖白,实际句句提醒,我难道看不出么?怕连累于我,竟然这样欲盖弥彰,真是个傻女人……” 李樾见他已经猜到隰桑离去的原因,便取出令牌,把昨夜之事尽数告知李檀。 李檀摇头道:“阿桑痴心了……我要去找她。”接着便站起身向院中走去。 李樾连忙追上去,道:“哥,我和你一起去!昨夜我没能拦下桑嫂,我于心不安。” 李檀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找她!不如先去清邑看看,就在这附近,又是个没人管制的地方,她十有**去了那里。” 李樾出了一会儿神,道:“清邑……那个可怜的姑娘就是清邑的人。” 李檀问道:“父王为你定的亲事吗?” 李樾默然点头。 清邑的街市上,人们似乎正在谈论什么。 李檀拦住一个人,问道:“可曾看到一个穿黑衣,打扮奇特的女过?” 那人道:“怎么没有!这几日真是奇怪。前天是殿下和妃殿下亲自护送那个嫁到重山国的姑娘回来了,说什么伏羲大神降谕,这个姑娘不宜远嫁,若在当地嫁娶,必是旺夫之命。所以国主退了亲事,把她送了回来,如今提亲的人都踏破门槛了。” 旁边一个中年女人听他们说话,也住了脚,道:“昨儿不是更奇怪么,那个黑衣裳的姑娘的身手真是好,竟把那么多大汉打退了。” 李檀问道:“她去哪儿了?!” 女人道:“她似乎往西去了。” 李檀和李樾道了谢,忙忙地向西边追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九节 藤蔓锁前缘[上] - 雾霭诀 - 印溪 回到重山国中,翟川和寒林帮着静女说服了李钦,终于退了那边亲事。寒林又凭少祭司的身份,假托神谕,把那个姑娘好好的送了回去。这一回,可算是没害到人。 夜间,寒林便取簪,一边笑道:“静女姐姐如今可该放心了。只是不知那二公如今去了哪里,他一个王宫中长大的孩,行走江湖可是要吃不少苦了。” 翟川摇头道:“这个我们可爱莫能助了。连日奔波,你也累了,早点歇下。” 寒林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 翟川正准备熄灭烛火,只听一人走近,敲门问道:“两位殿下还未睡下吧?” 翟川打开门,见那人仆役打扮,便问道:“有什么事?” 仆役道:“国主请殿下速速去他那里,有要事商议。” 翟川踌躇道:“如今已是深夜,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仆役躬身道:“国主没有告知。” 翟川微微沉吟,想来深夜相请定是有要事,便问道:“国主还请了谁?” 仆役答道:“还有归风公和温公。” 翟川回头看着寒林,道:“你先歇下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寒林点头微笑道:“你去吧,我又不是小孩,才不怕黑呢。” 过了片刻,又有人前来叩门,寒林只当是翟川已经归来,便起身走向屋门,问道:“怎么已经回来了?” 打开门,却见温空冥站在面前。寒林不禁退后几步,谨慎地问道:“师兄,你有什么事?” 温空冥向里望了望,笑道:“殿下不在吗?刚才国主请我们议事,我倒想与殿下一道去呢。” 寒林道:“翟川已经过去了,你也快些过去吧。”说着便要关上门。 温空冥撑住门,笑道:“等一下,且不急着过去。师妹,我那日送你的镜……” 寒林想起镜上的铭,不禁低下头满面羞红。温空冥趁她不注意,闪身进入屋内,回身关上了门。 寒林见他进来,皱眉道:“师兄,夜深了,你快去国主那里。” 温空冥走到她身前,道:“我想和你说句话,说完就去。” 寒林抬起头,半信半疑地望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温空冥伸手扶住她双肩,寒林吃了一惊,用力挣脱他,不悦道:“你别动手动脚的。有什么事情,还是明日再说吧。你快些去国主那里,谈完了事情早点回去陪着阿涟,她最近看起来又是很没精神的样。” 温空冥冷笑道:“少跟我提翟涟。” 寒林摇头道:“为什么不提?她都嫁给你了,你就不能好好待她吗?” 温空冥反问道:“我并不喜欢她,为何要对她好?” 寒林不由有气,道:“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累她……” 温空冥截口道:“翟川不喜欢你,又为什么要娶你呢?不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么!” 寒林压着心中的不悦,轻叹道:“我是祈天宫的嫡长孙女,从我出生的那一日起,就注定逃不过这种命运的。但你和阿涟不一样,你总可以对她好一点,她已经很可怜了。” 温空冥冷笑道:“你竟甘心落回到这种命运里?你要知道,皇室的人情比纸还薄。我倒问你,她父王都弃她于不顾,我有什么义务对她好?” 寒林再也压制不住怒气,转过身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给阿涟吃的苦还少么?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待她?!” 温空冥欺到她身前,再次抓住她双肩,恨道:“我恨他们!我要报复他们,翟涟便是最好的棋。” 寒林怔怔望着他,摇头问道:“为什么?!” 温空冥没有回答,却突然把寒林拉到怀里,柔声道:“你本该是我的人,不是吗?” 寒林未曾防备,被他紧紧抱住,一时挣脱不了,不禁急道:“师兄,放开我!” 温空冥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年前的舟中……” 寒林摇头制止道:“不,你不要说……” 温空冥抚着她的脖颈,续道:“你那时的神色,我可没有忘记。你虽然哭着叫我放开你,却又乖乖地……” 寒林脸上发烫,哽咽道:“够了……你不要说下去……我不想听……!” 温空冥勾起她的下巴,直直望着她含泪的眼,冷笑道:“若不是师父赶来,你那个时候就是我的人了,又怎会有如今许多事情?归根到底,不是你害了翟涟么?” 寒林痛苦地闭上眼,摇头道:“你那日是醉了,我不怪你……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温空冥笑着哄她道:“好,我不提了。我自然是最疼师妹的。”说着扶住她的脖,低下头吻住她。 寒林听到温空冥让步,只当要放开她。不想他做此举动,一时又急又羞,力想要推开他。 温空冥任她般挣扎,只是不放。寒林终于挣脱温空冥紧紧扣着她脖的手,不由伏在他胸口喘着气。 温空冥知道她急怒之中灵力涣散,因此已经体力不支,便柔声道:“师妹既然站不动了,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寒林微微摇头,颤声道:“不……你想干什么……”但她手脚发软,只能任由温空冥慢慢把她压到床上。 温空冥按着她笑道:“师妹比年前越**亮了,如今可不是小姑娘了。”便伸手解开她的外衣。 寒林稍稍恢复了一些,伸手拉住衣服,阻止道:“不行,你不能碰我……” 温空冥凑到她面前,笑道:“你阻不了我的,凭你怎么哭,师父如今可不会来了。”突然左臂一痛,只见自己身上所带的栾明赠与的匕,沾满了血,“铮”地落在地上。 寒林趁机从左侧滑走,顺手拿起墙上挂着的铁箫,蹲在不远处的地上喘气。一道淡淡的灵力屏障,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 温空冥也不顾左臂受伤,拾起匕掷到墙角,恨道:“栾明的匕……呵,想不到他死都死了还要护着你!” 寒林抬起头,铁箫护在身前,道:“你……你真是那个刺客!这个气息,我绝对不会错认!” 温空冥冷笑道:“还是被你察觉了吗?你那个该死的法术可真是难缠呢,都已经这么久了依然不能完全去除。” 寒林倚着墙壁慢慢立起,道:“还有,你的身上,隐隐有魔族的气息……你究竟是什么人?和玄铁林有什么关系?” 温空冥走到屏障之前,道:“我倒忘了,魔界煞气只怕可以激起你的灵力。不过,你现在心神激荡,脉息紊乱,灵力不顺。你说,这个屏障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拿起寒林落下的外衣,转而笑道:“不知翟川看到我拿着你的衣服,会作何感想呢?可惜了,本是算准了时间,要给他看一出好戏的。不想你果然比翟涟机警许多,是我考虑不周了。” 寒林恨道:“你一直都想把我当做你的棋么?!你走吧,下次若再见面,我可不会再认你作师兄了。” 温空冥笑道:“我若不走,你要如何?” 寒林取下多余的簪,只拿起一支,干干净净地把头发挽起来,望了温空冥许久,开口道:“要打,寒林奉陪。你再清楚不过,对待敌人,我从不手软。” 屏障慢慢淡了下去,寒林把剩余灵力收回,长箫一横,护在身前。 温空冥冷笑道:“那么,还不肯亮兵刃?” 寒林冷冷道:“箫中短剑,要留给杀害师父之人。你,还轮不上。” 温空冥盯着她,见她早已没有刚才的窘迫,心知第一计已然落空,便道:“既如此,你是女,又是我的师妹,我自然更不能用兵刃了。今生能与师妹过招,荣幸之至。” 寒林笑道:“不必多言。请。” 温空冥微微冷笑,直接欺到寒林近身。寒林挥动铁箫,将他挡回远处。 寒林在箫上附了些微灵力,每一次动作,都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温空冥忌惮她的灵力,并不敢靠得近。他不断转移位置,吸引寒林格挡,想消耗她的体力之后,再做打算。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节 藤蔓锁前缘[中] - 雾霭诀 - 印溪 却说翟川匆匆前往李钦那里,见归风和李钦已经等在厅中,便问道:“国主有何事?” 李钦年老之人,本就不甚清楚,这么一来更加疑惑,问道:“不是殿下遣人请我和归风公到来吗?怎么反倒问我呢?” 翟川见温空冥不在,便知定是他遣人引开自己,顿足道:“糟了!我把寒林独自留在了屋内!” 归风问道:“你怀疑温空冥?” 翟川不及回答,转身跑进过道。归风向李钦道了歉,也急忙追了过去。 温空冥与寒林依然在屋中对峙。 温空冥听到寒林气息更加急促,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便冷笑道:“师妹收手吧,若是累坏了,不光我这个做师兄的心疼,就是死去的师父也心疼得紧呢。” 寒林咬着嘴唇,一心一意防守,并不回答。 突然,只听两人急匆匆跑来。 温空冥面色一变,随即微笑道:“呵,翟川回来了。”便用法术打开了门。 翟川和归风正要推门进来,见门自己开启,都吃了一惊,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寒林怕温空冥有所举动,急道:“你们小心!别进来!” 她分神说了一句话,手下自然慢了一慢。温空冥看准时机,伸手打落了铁箫,另一只手向寒林脖掐去。寒林伸手格挡,被他抓住手腕一拉,倒在他的怀里。 翟川和归风见寒林受制,都不敢妄动。 温空冥笑道:“真是抱歉,如今师妹既然已经到手,就不陪你们玩了。”说着抱起寒林,从窗户中跃了出去。 翟川恨道:“可恶!他要把寒林带到哪里去?”说着便要追出去。 归风阻止道:“殿下别急!” 翟川怒道:“寒林如今落在温空冥手中,怎么不急?!” 归风拉住他,道:“伯父他们一直在暗中相随,如今见妃被劫,自然会出手营救。” 翟川听了方才平静下来,点头道:“温空冥想必不是南歌对手。” 归风取出一段树枝点燃,青烟刚起,便有一个白衣人出现在屋中,恭敬地道:“公,您是要问妃的事情吗?” 归风点了点头,问道:“族长已经知道了?” 白衣人答道:“妃被温空冥带去了北山,温空冥沿途布下了不少机关和迷障,族长已经带人追过去了。” 归风道:“我知道了。你去西边屋叫醒薛瞳姑娘,请她看护郡主。高总管与旭华就在两侧间壁,想必已听到声响,一会儿就会过来。” 那人领命而去。 归风向翟川道:“殿下,我们去北山。” 温空冥早料到寒林不易对付,预先在北山中设下了许多机关、迷障和禁咒。因此,一出城,他便抱着寒林径入北山。 寒林先前因为灵力耗损和情绪波动,陷入了昏迷,如今恢复了一些体力,又经山间微凉的夜风一吹,便慢慢醒转过来。她微睁开眼,见四周林木茂盛,道陡峭,不时有岩石突兀而出,便知自己被温空冥带到了山中。 寒林依然阖起眼装睡,手中却暗暗扣了一枚毒针,照温空冥胸口直刺下去。温空冥一惊之下,放开了她。 寒林飞身落在地上,缓缓站起,摇头道:“师兄,蚀骨毒。” 温空冥捂着胸口,冷笑道:“好,很好。冷静狠辣,这才是我的师妹,黑巫的弟。但你忘了一点,我是你的师兄,你所用的毒,我还会怕么?” 寒林紧蹙双眉,远远望着他,劝道:“我知道你自然是不怕的,我也没想要你的性命。你走吧,我真的不希望我们再见了。我是要一辈永远禁在京城了,而师兄你,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呢?” 温空冥也远远地望着她,笑道:“那么,你又原谅我了?” 寒林低眉叹道:“快走吧……若是翟川他们来了,你可没那么容易走了。” 温空冥笑道:“若我仍然不走呢?” 寒林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咬牙道:“好,那我走!”便回身向山下跑去。 温空冥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道:“师妹,你不要怪我。” 寒林正在山道上跌跌撞撞地往下跑,突然被脚下一根粗壮的枯藤绊倒在地。她正要站起来,藤蔓忽然像是醒了过来一般,生长出许多细小的枝条,纷纷缠到她的足踝上。 寒林的铁箫落在了屋内,她怕藤蔓再缠到手上,只能急忙用灵力毁去藤蔓,将双脚向后缩去。谁知藤蔓碰到灵力后,反而吸取灵力,长得越发茂盛,枝干上还长出了硬刺。寒林双腿上多处都被刺破,裙已被濡成了血红色,两只手腕也都被缠住,动弹不得。 藤蔓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新生的枝条被寒林所带的神血浸染后,以更快的速缠住寒林,不一会儿功夫已经缠到了她腰间。 突然,所有的藤蔓一下停了下来。温空冥走过来,蹲在她身边,柔声问道:“师妹,你没事吧?” 寒林咬着唇,道:“这是什么东西?” 温空冥折了一枝拿在手中,笑道:“被贬下天界的仙藤,因对神怀有深的仇恨而堕入魔道,素以灵力为食。它,几乎是你的天敌。” 寒林瞪着他,问道:“这……是你布下的?” 温空冥伸手取下她的簪,慢慢抚着她的长发,沉声道:“正是。” 寒林低下头,冷笑道:“我竟不知,师兄想要的,原来是我的性命。” 温空冥附在她耳边道:“你错了,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救你,保住你的性命。” 寒林微微笑道:“到了此时,你还想骗我吗?” 温空冥看着她,无奈道:“你不信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并不想伤你,你跟我走吧。”说着动手扯去她手腕和小臂上的藤蔓,轻轻挽起她右边衣袖,帮她擦去伤口边的血迹。 当他拉起寒林左臂时,突然惊讶道:“守宫砂!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寒林苦笑着摇摇头,抽回了左手。温空冥追问道:“这是谁点的?”他随即醒悟,自语道:“真是有趣,他不敢碰你,难道真是灵族?” 寒林抬起头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能察觉到,翟川他……” 温空冥并不愿意回答,只是取出短刀,继续小心地斩断缠在寒林腰间的藤蔓,慢慢道:“师妹,你要记住,这个世上,只有我是真正为了你好。其他所有人,都会把你推到绝上去。” 寒林冷笑一声,道:“你?你没有把我害死已是很好了。”她自然没有理解温空冥的深意。也许多年后,回想起这句话时,她会非常愧悔。但事实上,命运连这个机会都吝于给她,亦或是,不忍再伤她。 温空冥听到寒林此话,手下略顿了一顿,接着突然将寒林按到地上,俯身问道:“师妹,你恨我吗?” 寒林牵动伤口,痛得双眉紧蹙,断断续续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当年……到底……碰上了什么?” 温空冥捏住她双肩,阴森森地道:“我若告诉你,师父便是我杀的。你,可会恨我?” 寒林惊讶地瞪着他,接着闭上眼,任由泪水沿着眼角滑落下来,慢慢道:“若真是这样,我会亲手杀了你,温空冥。”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一节 藤蔓锁前缘[下] - 雾霭诀 - 印溪 翟川和归风追到北山中,四周林木蓊郁,根本望不到寒林的踪影。 归风踌躇道:“要在这偌大的北山寻到妃,只怕不易。不如我们留在这里等族长消息。” 翟川取出秦方所赠玉佩,只见玉佩柔光闪烁,隐隐有一线光通向远方林中。归风问道:“这是何物?” 翟川也觉奇怪,道:“这是秦方赠与我和寒林的玉佩,为何平日从不发光?” 归风恍然大悟,笑道:“这倒好办了。我猜这玉佩一定大有玄机,将来有缘自会知晓。如今我们先根据玉佩指引,找到妃。” 却说寒林那边,温空冥知道她体质不佳,如今失血不少,只怕拖延下去真要危及性命。心中暗自后悔不该一时着急,告诉她弑师之事,只是面上不便表露。便念动眠咒,让寒林睡去,好尽快除去她身上的藤蔓。 南歌早已追到,站在不远处冷笑道:“呵,温空冥,你知道的可真是多了。关于界灵的事,都是玄启告诉你的?” 温空冥站起身,道:“不错,主上对此事并无隐瞒。他曾许诺,我若将寒林带入玄铁林,他自会给予庇护。” 南歌笑道:“玄启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若是要对付伏羲,我们不该联手么?他倒好,为了钧天部之事至今仍与玉明山不和,可真是冥顽不灵。” 温空冥低头看了看寒林,道:“我不知道你们重华和伏羲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我绝不容许你动寒林。” 南歌走上前,道:“当年钧天私入轮回后,玄启曾与伏羲定约,魔灵不得离开玄铁林,伏羲不得插手人间事。如今,你得不到魔灵相助,如何是我的对手?” 温空冥看着寒林暗暗叹息,随即抬起头冷笑道:“我若救不了她,宁可杀了她,也不会看着你们把她推到那个可怕的命运里去。” 话音刚落,刚才似乎沉睡下去的藤蔓继续开始生长。寒林被藤蔓刺痛,在昏睡中不自觉地轻声呜咽道:“好痛……师父,师兄,救我……” 南歌看着寒林,藤蔓很快就要缠到她的脖上了,但他知道藤蔓沾到灵力后只会更快地要了寒林性命,只得摇头叹道:“她到现在都还希望着你去救她,你难道真要亲眼看她死去?你不如告诉她真相,让她自己选择,是跟你走,还是跟我走?亦或许,她会更愿意留在翟川身边?” 温空冥默然摇头,正想说话,南歌看着远处道:“翟川找过来了。”随即抽身离去。 温空冥停了藤蔓,俯身轻抚寒林面颊,把一点灵力渡到她身上,沉声叹道:“师妹,保重。”便起身走入树林,隐到夜色中去了。 翟川和归风匆匆赶到,寒林几乎已经被一堆藤蔓淹没。两人急忙砍断藤蔓,小心地把枝条从寒林身上取下来。 翟川见寒林满身是血,抬头看着温空冥走入的那片树林,恨道:“温空冥!我不会放过你!” 寒林慢慢醒转过来,睁开眼见是翟川,微微笑道:“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川……” 翟川伸手抱住她,寒林微微皱眉,轻声道:“别碰我,我身上都是血,你会沾上的。” 归风也阻止道:“殿下,妃伤得这么重,哪里经得起挪动?您把她放下,我先给她治一治,一会儿回去了,再好好检查一番。” 寒林微笑道:“自古巫医不分家,是姑姑教你的吗?” 归风点头道:“妃别管这些了。温空冥心也狠了,他怎么忍心把你伤成这个样!” 他们治伤之际,温空冥已下了北山,回到了城中。 薛瞳陪着翟涟坐在屋内,翟涟依然是失魂落魄的样,话也不说一句。薛瞳心中担忧寒林安危,又看翟涟这个样,不由一腔烦恼,便推开门,走到廊中靠着墙壁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房中格扇作响,随即传来翟涟一声惊呼。薛瞳连忙走进屋中,只见温空冥手中执剑,想是从窗外进入屋中。翟涟手臂受伤,坐倒在地上。 薛瞳叱道:“你休想伤阿涟!”便挺剑上前与他缠斗。 高峻守在翟川和寒林的屋中,心急如焚,又不敢擅自离开。旭华坐在桌前,早已哭得眼睛都肿了。两人见翟川抱着寒林回来,急忙迎了上去。 旭华见寒林面色惨白,衣服伤满是血痕,不禁哭道:“妃……你没事吧?” 寒林靠在翟川胸前,见她哭得了不得,便道:“我又没死,你哭成这样做什么?” 旭华哭得越发厉害,断断续续道:“妃……你还说这些,什么死啊活的,多不吉利……” 归风安慰道:“你别哭了,妃真的没事。旭华,你和高总管去涟姑娘那里看看,我只怕温空冥会折回来。” 旭华摇头道:“可我会担心妃呀……” 寒林道:“旭华,我没事的。你帮我去看看阿涟吧,叫她别担心。” 旭华听了,只得和高峻一道出去。 翟川把寒林放到床上,坐在她身边,道:“抱歉,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屋内。” 寒林摇头道:“就算你不走,师兄也会有别的法把你引开的。他想做到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放手。” 归风见寒林气色转好,问道:“妃已经无碍了?我再给您诊一次脉,可好?” 寒林点点头,翟川扶着她坐起,轻轻倚在自己身上。 归风诊了脉,点头道:“妃灵力很盛,果然恢复快。”接着又顺便检查伤口,他挽起寒林衣袖,不由沉吟片刻,笑道:“不必看了。”转身便要出去。 寒林会意,但仍然叫住他问道:“归风……你看到了什么?” 归风笑道:“表姊明明知道,何必再问我?那是在你身上不该有的东西。不过,你们尽可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翟川见他出去,握住寒林手臂,沉默不语。 寒林突然想到温空冥说的话,问道:“你……你为什么……?” 翟川敷衍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寒林追问道:“你分明知道什么是不是?你们一直都在瞒着我什么事情?” 翟川站起身,背向她,慢慢道:“不错,我的确瞒着你一些事。但这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担负多东西。” 寒林已经恢复了不少,便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抬头道:“我又不是软弱之人,有什么事情我担负不了?” 翟川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告诉你。你自己说的,世上有一些事,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寒林见他不肯说,赌气背过身去,道:“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有办法知道。我去找师兄,他刚才说……” 翟川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不,你一辈都不要知道。我会护住你,没有人可以告诉你那件事。”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二节 雾霭初晴[上]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回头瞪了翟川一眼,道:“你真是不讲理!我自己的事凭什么不让我知道?” 翟川放开她,摇头道:“我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寒林,别闹了。” 寒林拿起桌上的铁箫,往门外走去。翟川叫住她,问道:“都说了别闹了,你还要去哪里?” 寒林淡淡道:“我去找师兄。” 翟川皱眉道:“他刚才差点杀了你,你还要去找他?!” 寒林抬起眼看了看他,道:“我要去问清楚,师父到底是不是他所杀。” 翟川依然不允,道:“你刚捡回一条命,现在乖乖去躺好了休息,哪里也不许去。” 寒林面露不悦,摇头道:“我现在没事啦,才不要听你的。” 两人正互不相让,旭华推门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郡主她……殿下快去……” 寒林急道:“阿涟怎么了?” 旭华缓了一缓,道:“温空冥伤了郡主,现在高总管和薛姑娘正在那里。” 寒林不等翟川阻止,便跑了出去。翟川无奈,只得跟着她赶到翟涟房中。 温空冥正被高峻和薛瞳缠住,不能脱身。翟涟低头坐在地上,一只胳膊上血流不止,整个袖都濡湿了。 寒林快步上前,运用灵力帮翟涟治疗。灵力一动,寒林只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禁蹙起秀眉。 温空冥全都看在眼中,道:“师妹,你受伤很重,不要妄动灵力。” 寒林起身看着他,摇头道:“你……我问你一句话,师父真的是你所杀?” 温空冥笑道:“千真万确。” 寒林闭上眼,慢慢抽出箫中短剑,道:“我说过,我要亲手杀了那个人的。高总管,阿瞳,你们且让一让。” 温空冥道:“你不必着急,你现在的身体应当静养。真不知道翟川怎么会放你过来,把你交给他我可真有些不放心。” 寒林并不回答,当胸一剑刺了出去,温空冥连忙挥剑格挡,一边嗔道:“你还真是不听话。” 寒林冷冷道:“不必多言。”手下一刻不停,每一招都是凌厉之至。 温空冥笑道:“这样也好,我们久已没有拆招了。” 冷冷的剑刃,反射着明灭的烛光。每一招都衔接得自然流畅,真的就像同门拆招一般,根本不像是一场激烈的打斗。可是,在场的人都十分清楚,这样的打法,换做旁人,只怕根本难以招架。 寒林渐渐体力不支,温空冥知道她十分固执要强,定然不肯自己收手,便突然变招,把她推开。 寒林滑出几步,蹲在地上喘气。温空冥俯身抱起翟涟,道:“师妹,好好回去养伤,后会有期!” 翟川上前道:“留下阿涟!” 温空冥长剑一荡,笑道:“殿下,绝无可能!” 寒林被薛瞳扶了起来,急道:“翟川,你退开!” 温空冥点头笑道:“还是师妹明白事理,不过,恐怕来不及了呢。”说着回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寒林望着窗口叹息一声,随即问翟川道:“你可有受伤?” 翟川摇头道:“我没事,倒是你,脸色这么差。” 寒林上前见他衣袖上有一处划痕,微微沾了血迹,急道:“还说没有?!你……” 翟川笑道:“小伤罢了,你也小心了。” 寒林摇摇头,施了法术,眼中的忧虑一闪而过,随即强笑道:“是我过虑了。回去吧。” 回到屋内,寒林关上门,随即设下一个封印。 翟川见了不解,问道:“你一上都心不在焉的,旭华问你话你也不答,如今这又是什么意思?” 寒林抬头瞥了他一眼,道:“你还问我……”随即掩面哭了起来。 翟川轻拍她肩头,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寒林哭道:“你……师兄的剑上自然喂了剧毒,我……我没办法解。” 翟川不信,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哭什么。” 寒林捂着嘴,露出两只泪眼看着他,道:“你还说,若不是我刚才用法术抑制了毒性,我看你现在……唉,可是这个法术也坚持不了多久……你叫我怎么办?” 旭华等人送他们回来,此时尚未离去,听到寒林在内哭泣,都出声询问何故。薛瞳料到有变,急着推门入内,却发现屋门已被封死。 寒林哽咽道:“你们别急,封印不过两个时辰便会自己解开。” 旭华急道:“妃,到底怎么了?” 薛瞳刚才听到温空冥所言,心中已有些担忧,又见寒林如此,便问道:“寒林,殿下是否中毒?” 寒林怕众人担心,更加乱了阵脚,便强自忍泣道:“没事,大家不用担心。解毒不能受到打扰,因此我才将屋门封闭。” 薛瞳半信半疑,向旭华和高峻道:“你们守在这里,我去找归风公过来。” 屋内,寒林颓然坐在桌前,俯身伏在桌上,一筹莫展。 翟川站在她身后劝道:“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一点事情都没有,或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严重。” 寒林抬起眼角,斜斜地望着他,道:“罢了,我且试一试,也许可以侥幸解毒。你去好好躺着。” 翟川依言靠着枕头坐到床上,寒林轻轻挽起他的袖,伤口只是浅浅一痕,但隐隐蕴有一层黑气,的确是中毒之征。 寒林咬着唇,用灵力覆盖在伤口上,随即黯然摇头道:“不行……这个毒,没有解法。我的法术还可以持续半个时辰,之后又该如何?”说着又低下头哭起来。 翟川捧起她的脸,安慰道:“别哭了,总会有办法的。” 寒林靠在他怀里,道:“还有什么办法?除非师父再世……何况就算世上真有能解毒之人,我们也没有时间了啊。” 翟川紧紧拥住她,不说一句话。 寒林默默饮泣,随后低声道:“川……怎么办?温空冥,他已经不是我的师兄了,如果你再有事,我……”她说着更加难过,低头不住地哭着,双肩微微耸动,很是可怜。 翟川抚着她后背,柔声劝道:“林儿,别哭。” 寒林哭得越发厉害,任是翟川怎么劝也不肯收泪。 南歌悄悄进入屋内,道:“寒林,别哭了。” 翟川见南歌进入,冷笑道:“你要把她带走?” 南歌笑道:“在下还不至乘人之危。我此来,是为了救你。” 寒林回过头拭着泪,问道:“你能解毒?” 南歌摇头道:“我不行,但是你可以。” 寒林放开翟川,直起身,抬头望着南歌,摇头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南歌走到她身边,看了看翟川伤口,道:“你如今灵力不足,这个法术很快就要失效。如今一时片刻也难跟你说清楚,你只要根据我说的去做便好。” 寒林略带疑惑地望着他,轻声问道:“当真?” 南歌拍了拍她肩膀,道:“我若要杀他,置之不理便好。既然来了,我又何苦骗你?” 寒林听他说得有理,点头道:“你说吧,我尽力而为。” 南歌略顿了一顿,道:“但此法灵力损耗大,以你现在的身体,我可不能确定你会不会体力不支,甚至出现更加可怕的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寒林点头,淡淡道:“我不在意。” 翟川摇头笑道:“你何必试她,南歌。你岂会让她有事?” 南歌也笑道:“不错。不过,殿下不会心疼么?寒林可是刚受过重伤。” 翟川闭目道:“我只是还不想让她死。” 南歌微微一笑,附在寒林耳边传授口诀。寒林听了默然点头,念咒让翟川睡去,随后在手中凝了一道灵力,轻轻覆在翟川的伤口上。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三节 雾霭初晴[中] - 雾霭诀 - 印溪 更漏已经滴尽,蜡烛也慢慢燃到尽头。“嘶”地一声,火焰灭去,屋里漆黑一片。 南歌伸手引亮灵火,注意地观察寒林的神情。只见她面色惨白,秀眉微蹙,苍白的唇上有好几道齿痕。然而,虽然她左手捂在胸口,现出似乎其痛苦的神情,右手却一刻都不放开翟川。 南歌料她已支撑不住,便轻轻伸手扶住她,慢慢把灵力渡到她身上。 寒林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你,南歌。” 又过了一会儿,东方的天际已微微泛出鱼白。 寒林长舒一口气,收回手,道:“好了……”身心突然放松,便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南歌伸手扶住她,把她抱了起来。寒林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实在疲倦至,没有精神多想,便靠在南歌身上闭目不语。 南歌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心道:“灵力弱,还不是时候。”便俯身把她轻轻放在翟川身边,道:“你累了,歇一会儿吧。” 寒林睁开眼,翻身坐起,摇头道:“你帮我把旭华他们叫进来吧。” 南歌依言走到门口解开封印,高峻、旭华、薛瞳和归风都守在门外。 归风见了南歌,笑道:“伯父在这里,殿下大约是无碍了。” 南歌向众人道:“你们进来吧,如今已经没事了。”说着便要走出去。 寒林已经站了起来,旭华见她面色苍白,上前问道:“妃,你不要紧吧?” 寒林摇摇头,道:“旭华,你在这里照顾殿下。”一边叫住南歌:“你等一等,我还有话问你,南歌。” 南歌站住脚,回头道:“不妨跟我去外间说?”寒林点头,跟他走了出去,到了悬空的复道之上。 天空刚泛出鱼白,几缕淡云已微微染上了金红的颜色。 寒林靠着木栏,问道:“你怎会知道解毒之法?” 南歌不急着回答,而是望着天边,问道:“我听闻你以前给翟川下过巫毒?” 寒林默然点头。 南歌道:“据我所知,巫毒出手,从不预留解药,你当时又是如何解毒的?” 寒林抬头笑道:“自然是用灵力与毒抗衡。我下的是安魂毒,并不难解。” 南歌摇头道:“不只是灵力……那个解毒之法,是淑旻教你的?” 寒林点头道:“是呀,娘教我的法术里,就这个最有用了。当年行走江湖,也救了不少人呢。” 南歌笑道:“真是个傻丫头,她教你的,是初级的解毒之术,只有水灵一族才能施展的。” 寒林惊讶地望着他,道:“娘从没提起过此事。为什么只有水灵才可以?” 南歌回忆地道:“水灵是天下至纯之族,因流水可以荡涤一切,故可以化解毒。只是解毒之术消耗很大,她当时怕你年幼不知进退,过使用灵力,因此只传授你初等解毒之术。” 寒林点头叹道:“原来是这样。若早知如此,刚才也不必那么着急了。” 南歌看着她,略有所思,随后小心地问道:“如果我不来,你要怎么做?” 寒林看向露出一点点微光的红日,淡淡道:“翟川说过,将与我归葬皇陵。” 南歌扶着栏杆,道:“殉情么?我倒没有想到,你竟甘愿如此?” 寒林紧握着半月佩,一手轻轻梳理着穗,摇头叹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更好的结果?你要知道,我毕竟是他的人。” 南歌笑道:“他的人?你根本不是。” 寒林愕然抬头盯着他,摇头道:“你怎会知道此事?莫非昨夜北山之中,你也在场?” 她低头思了一会儿,道:“是了,我虽然昏迷过去,却隐隐听到师兄在和一人说话,那人是你?” 南歌点头道:“不错。” 寒林追问道:“你与他在说什么?是不是关于我的事情?你们瞒着我什么?!” 南歌道:“我倒是想要告诉你呢,不过翟川和你师兄可都不乐意这件事情。” 寒林摇头道:“他们不在此处。” 南歌笑道:“不在此处?你真以为温空冥走了?他可是从昨夜开始一直守在这附近呢。他知道翟川中毒,我一定会来,岂有不留下防备我的道理。” 寒林疑惑地盯着他,道:“你说得我都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都防着你?我……虽然我恨师兄杀了师父,可他又似乎有什么苦衷?翟川他……似乎并不想害我。你……南歌,你真的有什么目的吗?若是那样,你为何还要救翟川呢?” 南歌笑道:“我的目的?你倒未必要知道呢。不过,你难道不怕吗?翟川应该跟你说起过,千年前曾有一位宫妃被棋雪国的灵族劫走。” 寒林摇头笑道:“怕你?你若真要将我劫走,上元时就可以了,我并不是你的对手。后来在东宫、南林国……你的机会多得很呢,为什么没有所动?” 南歌轻轻拂去栏杆上的灰尘,道:“想不到你竟这么信我?” 寒林摇头道:“这也未必,我不过懒于猜疑罢了。白相知犹按剑……何况我真心信任的人,都已经过世了。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让我相信的人了。” 南歌问道:“你信任的人……是说你父母和师父?” 寒林点头不语,轻轻叹了口气。 南歌看着她,怀念地道:“淑旻……有的时候你有些像她。” 寒林抬起问道:“她是我娘,我自然和她相像了……说起来,南歌你,和我娘认识很久了?” 南歌抬起头,看着天边,笑道:“很久?或许吧。在灵族聚居的地方,千年不过一瞬罢了。” 寒林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望着天边,问道:“住在灵族聚居之地,想必是逍自在。那你,还有我娘,为什么要离开呢?” 南歌笑道:“为了需行之事。你或许不知道,所有的灵族都是为了重华的遗命而生。” 寒林听了若有所思,侧过头凝视着他,并不说话。她的眸被阳光照透,闪着奇异的光彩。 这雾霭初晴,微风飒飒的清晨,离重华的天灾已经过去了千年之久。可是当南歌提起时,那种肯定的神情,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昨天的才发生过的事。 人世会般凋换,即便仙神也不能逃脱命定的终点。但是这深刻的信仰,却在经历那般漫长的时间之后,依然代代相传,生生不息。也或许,只有人的心念,才是唯一永恒的东西吧。 过了片刻,南歌道:“日后我会前来传授你其他的法术。水灵一族的你得差不多了,溶火术你用不着,不必再。雾灵的法术,你可愿意?” 寒林微笑道:“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可惜了,日后大约总也用不着的。祈天宫的祭祀,实在是用不上什么真才实的。” 南歌意味深长地说道:“谁又知道以后如何。再说你以为商靳真的只会那一套繁缛节么?他的实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顿了一顿,南歌道:“你回去吧,翟川该醒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四节 雾霭初晴[下] - 雾霭诀 - 印溪 屋内,翟川已经醒了。旭华立在床边,端着一碗药,道:“殿下,归风公嘱咐我,让你把这药喝了。” 翟川摇头道:“你放桌上吧。妃哪儿去了?” 旭华笑道:“您要去找妃,先得把药吃了。” 正说着,寒林推门进来,见翟川醒了,含笑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翟川摇头,问道:“你去哪儿了?” 寒林走到床边坐下,笑道:“我不过和南歌在廊中说话,还能丢了不成?” 翟川便盯着她看,寒林被他看得不舒服,低下头攥着宫绦的流苏,不断地揉着上面的穗。 旭华见了,笑道:“殿下看什么,难道不认识妃了?” 寒林听到她取笑,向翟川道:“你要说什么?不说我可走了。”说着就要起身走开。 旭华笑着阻止道:“妃可别走,您快劝殿下喝药。旭华还要去拿些粥和点心来给你们垫垫肚。”说着把碗交给寒林,便向门外走去。 寒林无奈接过碗,向翟川道:“还是温的,快喝了吧。” 翟川抿了一口,蹙眉道:“真苦。” 寒林瞥了他一眼,笑道:“喝个药还怕苦?我倒要试试有多苦。” 翟川阻止道:“别喝……” 寒林早已呷了一口,正被苦味儿呛得直咳嗽。 翟川摇头道:“都叫你别喝了,偏要喝。” 寒林喘了口气,道:“原来这个方这么苦,幸好我天生不怎么怕毒,师父没逼我喝过。” 翟川问道:“这药有什么效力,为什么要逼你喝?” 寒林解释道:“这是用来抗毒的方,多年服用可以毒不侵呢。我们经常接触巫毒这些东西,所以师父让我们服用抗毒的药剂强身。师……不是……诶,不提他了。” 翟川问道:“你如今,不认他了?” 寒林苦笑道:“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再见到他。翟川你快把药喝了,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还要去阿涟屋里收拾一下。” 翟川看着她笑道:“你昨儿叫我什么?怎么又改口了?” 寒林脸一红,道:“你别说废话了,快喝药,凉了更苦。我就走了。”说着起身就走。 翟川挽留道:“……林儿,你回来。” 寒林停了步,立在屋中,走也不是,回来也不是。 翟川见她不动,便要起身走去。 寒林听到声响,无奈道:“你别动,我过来还不成吗?”说着走回床边坐下,低头不语,一发连耳根都红了。 翟川看着她,问道:“昨日南歌若是不来,你要怎么办?” 寒林摇头笑道:“你们怎么都问这件事?分明自己心里都清楚,还要我说。” 翟川伸手握住她正拨弄着流苏的手,道:“我不希望你那么做。” 寒林抬起头,道:“那你还想怎么样呢?守陵我可不愿,不如死了干净。” 翟川摇头道:“或许你该跟温空冥走。” 寒林抽回手,急道:“你不要再提起他!下次见面,我一定要杀了他……只是但愿,没有下次了。”说着抬起手轻轻擦着眼角。 翟川叹道:“何必这样?恨他,或者是原谅他,不过二选其一而已。你摇摆不定,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寒林抬起头,恨道:“弑师之仇,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翟川看着她,道:“罢了,你一定要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你能否答应我两件事?” 寒林点点头,道:“你先说吧。” 翟川沉吟道:“或许我不该说,毕竟南歌他救过我。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不要接近他。不论如何,你与灵族不要有什么交集。” 寒林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答应你。但你也得记住,我的母亲是灵族之人,血脉至亲,不能斩断。” 翟川看着她,道:“让你为难,抱歉。” 寒林摇头道:“不,没有为难。我……会把你和双华放在第一位,而后……或者也不会有而后,不过是略有眷顾罢了。你还有什么话么?” 翟川点头道:“还有一事,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你不许自尽。” 寒林奇怪地看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惧死,你不必如此。而且大祭司和父皇他们,都不会容许……” 翟川把她拉到怀里,柔声道:“这是我,要你答应的。以你自己的身份,不是妃,也不是少祭司。答应我,好吗?” 寒林轻叹道:“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生或是死,应该由我自己选择。” 翟川问道:“那你要选什么呢?” 寒林靠在他肩头并不回答,眼眶却已经红了。 翟川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昨天那个时候哭得很伤心,我第一次看到你哭成那个样。就算是昨日被温空冥伤到那样,你也没掉一滴眼泪。我那时真的很担心你,怕你会出做什么可怕的事……” 寒林伸手抿了抿眼角,却反而更加难过,撑不住哭了起来。她抽噎道:“够了,你不要再说……旭华说我很坚强,其实我根本不是。一直以来,我把那些事看得很轻,包括自己的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我那么害怕你会死……” 旭华提着食盒回到客房的廊中,见薛瞳手中抱着一个绸布包袱,站在门外,并不进去。 薛瞳回头见了她,微微一笑。 旭华问道:“薛姑娘怎么不进去?两位殿下都在里面。” 薛瞳微微摆手,示意旭华轻声些。她走远了一些,方才笑道:“傻丫头,没听到你们妃在里面哭么?让他们静静待一会儿吧,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旭华点点头,道:“把话说开了也好。”说着便问薛瞳过来有什么事情。 薛瞳打开手中的包袱,里面是一柄匕,一支簪,还有一些其他的杂物。 旭华伸手拿起簪,奇怪道:“这是妃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薛瞳道:“这是我在阿涟房内找到的,或许是寒林在与温空冥打斗时失落的。其他东西都是我认定的可疑之物,先取来收好,免得给仆役拾去了。一会儿你陪着寒林再去一趟,把阿涟的衣物簪环收拾好。” 旭华答应了,叹道:“不知郡主被带到哪里去了,唉……如今可是生死未卜,叫人不由不担心。” 薛瞳安慰道:“阿涟是温空冥手中的棋,他不会轻易放弃的。何况……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如今看来,唯有一死才可以救脱阿涟的苦难吧。”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五节 明山灵水[上] - 雾霭诀 - 印溪 转眼到了农历八月入秋时节,天气渐渐转凉。长空凝碧,云天高阔。雁阵不时过去,鸣声从疏朗的黄叶间直漏下来。夹道的银杏,抖落了一身金黄的扇叶,如同一只只飞累了的蝶,静静歇在草丛里。 这是在玉明郡的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玉明郡为灵族的辖地,并没有郡守。因此,众人把车马寄放在驿馆,徒步在街上走着。 正走着,只见前面人群围成了一个圈。不时有几句斥责和哭喊从人群中传出来。 走过人群,只见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坐在街边哭泣。一边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嘴里还在不停地数落着她。 他们身旁,是一座精致玲珑的楼阁。半掩的大门之后,有一个盛装的年轻女站在阴影里,关切地看着小女孩,偷偷用手中的绢帕抹泪。 薛瞳厌恶地摇摇头,上前问道:“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对她?” 那汉抬头见是一个公打扮的年轻人,后面还站着几个颇有气质的人,连忙满脸堆起笑来,道:“这个丫头昨夜在楼里多嘴多舌,搅了生意。若是公不喜欢,我这就带她进去。” 他伸手抻了抻自己的蓝布衫,向周围人挥挥手,道:“散了啊,你们快都散了。” 围观之人不敢招惹他,都乖乖地走了。那汉便要带着小女孩进去。 旭华见女孩含着眼泪不敢滴落,满脸不情愿的样,轻轻向寒林道:“妃,你别让那个小姑娘被他带进去呀。” 寒林微笑着点点头,出言求情道:“这位大哥,我看这个小姑娘可爱得很,能否不要再责罚她了?” 那汉见她打扮不凡,言谈自若,忽然想起前日有人提起的双华将到玉明郡一事,再看看眼前几人,多半便是了,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他一叠声道:“小的山野鄙陋之人,实在当不起妃殿下如此相称。” 门内的女也惊讶地盯着众人,随后轻叹一声。 一个中年女立刻从里面走出来,蹲下身给小女孩擦泪,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接着狠狠把那汉骂了进去。 她脸上的妆很浓,嘴唇涂得鲜红,眉毛画得乌黑,一头稀疏的头发抹得油光锃亮,散发着浓浓的刨花水的气味儿。那张圆脸上厚厚的铅粉,随着她夸张的笑容,“扑簌簌”直往下掉。 旭华不禁捂着嘴偷悄笑着,其他人也在心中暗笑。 那女人向众人笑道:“我是这楼的老板锦姑。刚才那个伙计不知好歹,冲撞了几位贵客。咱们楼虽是风尘之地,不过白天并不营业的,也还算个雅致的去处。几位若不介意,能否降光进去坐坐?” 高峻摇头道:“我们进去也罢了,妃殿下和两位姑娘实在不便进去。” 薛瞳向翟川笑道:“殿下你听听,高总管说的是什么?凭什么你们去得,我们就不行?我今日倒是偏要进去了。” 翟川点头道:“无妨,一起进去吧。” 锦姑喜出望外,叫那年轻女道:“云琳,带几位贵客去后面的雅间。” 云琳把众人让进门,带着大家在楼中七弯八拐,绕进了后院一处**的临水小轩。那个小女孩乖乖地跟在她身边,并不说话。 进了屋,云琳关上门,向众人道谢:“多谢几位救助小女。翠儿,上去向几位哥哥姐姐说谢谢。” 那叫作翠儿的女孩便向几人笑道:“谢谢哥哥姐姐们!” 寒林伸手抱起她,笑道:“好个伶俐的小姑娘,将来一定是能说会道的。” 云琳低下头,道:“我只望这丫头能尽快离了我,别走我的才好。” 旭华轻轻向翟川道:“殿下,我们能把这个小姑娘带着走吗?” 翠儿靠在寒林肩头,听到旭华说话,嘟起嘴道:“我才不和娘亲分开呢,这儿没什么不好的。” 众人听了不禁莞尔,又为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难过。 云琳从寒林手中接过翠儿,拍着她安慰道:“好,翠儿乖,娘不会和你分开的。” 正说着话,锦姑端着一盘茶果,推门走了进来。 云琳忙放下翠儿,接过盘道:“姑姑怎么亲自来了?” 锦姑横了她一眼,嗔道:“你也和翠儿一样不识事么?怎么这样怠慢几位贵客?我不来你连茶水都不倒。”一边向翟川等人道歉。 翟川摇头道:“不必麻烦了。我倒有一事询问。”说着取出秦方所赠的玉佩来。 寒林也取下半月佩,和翟川的合在一处,问道:“前辈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锦姑粗略一看,便道:“这不是玉明山出产的白玉吗?按照样式来看,这应该是玉明山青玉坊坊主枫璐亲手所琢。” 寒林手一颤,险些将玉佩落在地上。她定了定神,问道:“枫璐前辈……就在这玉明山之中么?” 锦姑点头道:“她是一位玉灵姑娘,玉雕手艺好得了不得呢。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两位殿下带着的相思佩,传闻若是两块分离就会发出光芒,指引重聚,因此购求的人不计其数。我幼时见过她一面,可是个美人呢。后来她似乎有事离开了一段时间,直到二十多年前才回到青玉坊担任坊主,可是再也不亲手制玉了。玉灵向来蔑视权贵,想不到竟会为两位殿下破例。” 寒林心下已是了然,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们真是荣幸之至了。” 翟川若有所思,问道:“如何前往玉明山?” 寒林阻止道:“玉佩来历已经清楚,就不必去……” 归风笑道:“妃为何出言阻拦?我看玉明山倒是值得一游呢。” 寒林无奈道:“你们一定要去,那就去吧。” 锦姑点头道:“你们跟着我过来。” 锦姑转过水阁,打开后院的一扇小门。门外是大片的农田,沿着地势一望上去,可以看到高处的缓坡上有一所所黛瓦的民居和成片的梯田。 寒林惊讶道:“这里!好强的正气!” 归风点头道:“确实,我们这就进去吧。锦姑前辈和云琳姑娘不必再送,多谢两位款留。” 过了缓坡,穿过村庄,前面是一道白石垒成的台阶。 众人正要拾级而上,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的男拦下了众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没有山中玉灵邀请之人,不得进入玉明山内围。” 正说着,只见一个容貌秀丽的白衣女走来,笑道:“飞珉,他们是我邀来的,你可放行?” 飞珉回头道:“是枫璐啊,你今天怎么出来走走?既然是你请来的,你就带着他们进去见见族长吧。” 枫璐摇头道:“我想跟两位殿下独自谈谈,你带其他人去,或者托诃玥带他们去。”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六节 明山灵水[中]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跟在她后面,紧紧咬着唇,翟川见了,问道:“林儿,你怎么了?” 寒林摇摇头,向枫璐道:“前辈,我能否先跟你说几句话?” 枫璐笑道:“呵,前辈?湄儿已经把我的玉佩交给了你,你为何不肯认我?” 翟川听她说的,已猜了**分,不由拉住寒林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寒林连连退后,摇头道:“不,你不要知道。” 翟川将她的手一摔,道:“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接着转身就走。 寒林急道:“翟川!你要去哪里?!”也不及向枫璐告辞,急忙追了上去。 枫璐见他们如此,方知翟川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倒是自己莽撞了,便也往族长玉琰那里去了。 玉琰的会客之所就在青玉坊二层,众人都在其中。玉琰尚未过来,大家都由诃玥陪着。 诃玥见枫璐上来,笑道:“婆婆看完儿媳妇上来了。不过,他们两个没和你一起上来么?” 高峻等人听到诃玥说话,都大吃一惊。 枫璐摇头道:“是我大意了,川儿尚未知晓此事,如今不知赌气去哪儿了。” 她看到诸人惊讶的神色,道:“你们也不知道此事吧?川儿与湄儿并非一母所出。” 高峻问道:“听前辈的意思,您才是殿下生母?” 枫璐迟疑了片刻,点头道:“不错。” 归风点头道:“难怪殿下身上,隐隐有灵族的气息。可是您是怎么掩盖住灵族的血脉的呢?皇室虽然也传有神血,但比祈天宫弱了很多,应该更加含蓄不住灵族血脉。” 枫璐笑道:“你是雾霭林的雾灵?难道没有听过重华禁法中的封印术么?” 归风摇头道:“禁法动用魂力,灵族无魂无魄,如何施展?” 枫璐低下头,隐晦地道:“陛下,很疼爱那个孩。公可懂得我的意思?” 归风心下暗惊,点头道:“归风明白。” 薛瞳本就不理论这些事情,也不多问,旭华却是听不明白。高峻深知此中利害,哪里有心思去听他们说什么魂不魂的事情。因此,众人都没理论枫璐后来提及的关于晗成帝的事情。 寒林追到后面山上,转了许久都没有看到翟川踪影。 她慢慢走到断崖边,下面潭水幽深莫测,四围群山高耸,林木寂静,只能听见飞瀑冲刷岩石之声。 寒林担心不已,却又无计可施,不禁颓然坐在断崖边,伏在膝上饮泣。 翟川轻轻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柔声安慰道:“林儿,别哭了。” 寒林抬起头,伸手抱住他,伏在他肩上哭道:“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翟川拍着她后背,歉然道:“抱歉,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听话,快点站起来,下面是断崖,危险了。” 寒林抹了抹泪,站起身道:“我们下去吧,枫璐前辈还在青玉坊。” 翟川摇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你陪我在这里待上一会儿。” 于是两人继续向山上走去,。山顶有一座小巧的亭,俯瞰周围的群山。 两人坐了下来,寒林靠在翟川身上,道:“真是抱歉,我和湄姐怕你会没法接受自己的身世,所以都瞒着你。不想枫璐前辈……” 翟川问道:“此事父皇和大祭司应该也知道吧?” 寒林点头道:“湄姐说过,当年有五个人知晓,自然是枫璐前辈、父皇、明王、大祭司和湄姐了。所以你不要担心,大家并不在意你的身世,父皇不是还帮着枫璐前辈隐瞒吗?” 翟川点头道:“难怪父皇始终不允我们……想不到竟是因为我的缘故。” 寒林微微脸红,道:“大祭司说过,是我体质弱,神血又渐趋不足,不能……” 亭后面转出一人,道:“哦?神血。你是祈天宫之人?” 翟川略带戒备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年轻人,你倒有些意思。此处是玉灵的地界,这句话应当是由我来问才对。” 寒林抬起头,问道:“你是玉灵的族长么?好强的灵力。” 玉琰笑道:“不错,在下玉明山玉灵族长,玉琰。祈天宫的小姑娘,你很聪明。你们为何来到此地?” 寒林取出枫璐的玉佩,道:“我们前来寻找枫璐前辈。” 玉琰仔细地看了两人,道:“原来是枫璐的孩,她自己却到哪儿去了?想必还在青玉坊。你们跟我下去,别待在璇光峰上,风那么大,那个水灵族的小姑娘只怕是受不住。” 人走进青玉坊二层,众人果然都在那里。 旭华上前挽住寒林,仔细地盯着她看。 薛瞳问道:“你看什么?不认识寒林么?” 旭华笑道:“我看妃眼眶儿都红了,一定是又和殿下拌嘴,被殿下给气哭的。” 高峻摇头道:“旭华,不要说笑。”说着走上前在翟川面前站定,郑重地道:“殿下,您回来了。” 翟川点头道:“不必担心。” 高峻道:“这样,属下就放心了,陛下和大祭司也不必再担心。” 枫璐看着他们道:“这是我的不是了,我以为湄儿已经把此事告诉你了。” 翟川淡淡道:“前辈不必在意。” 枫璐摇头叹道:“你依然不愿意认我?” 翟川道:“我的母后是祈天宫甘氏,我是双华的。双华与重华,立场不同,倘若相认,徒添烦恼,前辈见谅。” 枫璐微微失望,转而笑道:“好,不愧是翟祺的儿。你既不愿认我,那便算了。” 寒林和归风摇头轻叹,或许是知道自己没有勇气斩断另一方的血脉;又或许,是知道天不遂人愿,这样的决绝,迟早会有不能坚持的一天。 枫璐向玉琰道:“我希望带那个祈天宫的小姑娘去珠玑池,族长意下如何?” 玉琰点头道:“我与你们同去。” 翟川阻止道:“寒林不能跟你们去。” 薛瞳不悦道:“为何?” 归风笑道:“因为妃体质特殊,不便接近灵族之人。” 玉琰道:“殿下在担心这个?这个小姑娘既是嫁与你,那我倒可以让南歌他们不必麻烦了。界灵……” 翟川打断道:“不必说下去。她跟你们去可以,但你们不可将那件事告知她。” 玉琰点头应允。 寒林默然跟着玉琰和枫璐转到后面。 珠玑池是由珠玉铺满的一个大池,池边的廊中贴着墙壁摆放着很多书架。上面既有竹简,也有绢片。 寒林问道:“这些是什么记载?” 枫璐笑道:“你不想知道,我是用了什么法,防止那孩显出灵族的血脉吗?” 寒林点头道:“不错,我很想知道。并且,我应当会这种法,以备不虞。” 玉琰称赞道:“你很聪明。但是,这个法可不是南歌教你的那些法术,这些法术都是要付出很重的代价的。你,是否想好了?” 寒林点头道:“自然。” 玉琰取下一卷竹简,道:“这是重华禁法中的封印一卷,让枫璐教你练习。还有一个基础的法术,可以抽取魂力转化为灵力使用,你也应当一。其他的法术,不过力量霸道点,没什么特别之处,不也罢了。” 玉琰撇了两人走到外间,问翟川道:“你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翟川道:“我曾答应寒林,顺去灵水郡寻找她母亲的族人。” 玉琰点头道:“若是这样,我有一封信,请殿下与我带去水灵湾,交给族长淑蓁。”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七节 明山灵水[下] - 雾霭诀 - 印溪 珠玑池内,寒林跟着枫璐完了法术,取出玉佩问道:“枫璐前辈,这个封印,是否需要加固?” 枫璐摇头道:“不必了。只要这个玉佩完好无损,封印就会在的,他不会现出灵族的血脉来。” 寒林点点头,正要告辞出去,枫璐叫住她,问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还没有夫妻之实吧?” 寒林低下头,问道:“您怎么知道的?我们确实……” 枫璐笑道:“我自有办法猜得到,不过那孩不让我告诉你原因。” 寒林有些不悦,叹道:“这件事……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 枫璐轻轻抚着她的手臂,柔声道:“或许川儿是对的,这件事对你来说过沉重了,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寒林争道:“如果是可怕的命运,为什么一定要瞒着我呢?!所有的不幸,不过是一个死罢了,还能怎么样呢……” 枫璐只觉她可怜,便把她揽在怀中,叹道:“你要知道,世上有许多不幸,远不只是一死那么简单。你们年轻人,总以为不畏惧死亡才是坚强,却不知道,在苦难中活下来,担负自己的责任,才是真正的勇敢。就像……因为某些不得不担负的东西,你必须与你喜欢的人分开。那样的断肠之痛,远比死来得可怕。” 寒林触动心事,不禁靠在她肩上哭道:“我和翟川……也有一天会分开吗……” 枫璐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分开。我会日日夜夜为你们祈祷,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我不该给那个孩灵族的血脉……我无意中帮了重华,却把你们害得苦……” 寒林依然趴在她肩上哭泣,喃喃道:“好像娘亲的气息……不论如何,谢谢您。” 当夜,众人便歇在青玉坊二层的客房之中。 寒林支着下巴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迟疑地道:“川,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 翟川摇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不会分开的。” 寒林把头埋在手臂里,低声道:“可是,我总觉得……你们瞒着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那件事情……会强迫我们分开的……” 翟川走到她身后,俯身捧起她的脸,安慰道:“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寒林不悦地闭上眼,道:“我才没有胡思乱想……” 翟川把她从椅上拉起来,推到床前,道:“明早我们要去灵水郡,你现在乖乖睡觉了。” 第二天清早,天才刚亮,两人便到了水灵湾附近。 水灵湾是一处阔大的水域,两人站在一侧望,只见烟波浩渺,晨雾蒙蒙。 翟川道:“玉琰说了,水灵的聚居之地就在对面湖心的地上,你师父可曾告知你过去的法?” 寒林点头道:“师父吩咐过,在此等候,自然会有人前来接引。” 果然不多久,湖面上荡来一叶小舟。 舟中一个年轻女,淡蓝色的头发打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发辫中杂着许多珍珠和蚌片。她身上穿着鹅黄色的窄袖小袄,下面湖绿色的裙,一条宝蓝色的绦从腰间一直拖到地上,设色十分艳丽。 她唱着歌儿慢慢摇过船来,停在岸边的蒲草中,问道:“是旻师叔的小姐到了?” 寒林取出淑旻所留的蚌壳,道:“不错。” 那女道:“请小姐上船吧。这位公是?” 翟川道:“玉琰前辈托我给贵族长带一封信。” 女微微笑道:“你应该是灵族之人,却又不大像,真是有趣呢……嗯,你们人么,都是很有趣的。都上船来吧。” 到了舟中,寒林问道:“姑娘见过我娘?” 女笑道:“自然见过了。淑旻是我师父的师妹,我以前常常见到她的。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女,温和得就像这水灵湾的湖水一样,不像师父那么严厉。” 寒林蹲在船舷旁,伸手蘸在水中,问道:“你是湘字一辈的?” 女点头道:“我是湘字辈的徒,湘然。” 寒林笑道:“那么,你是要接任下一任族长的?” 湘然略带遗憾地道:“是啊,所以师父从来不允许我离开水灵湾。” 船已经到了对岸,一个穿着蓝丝绣波浪花纹的白衣男正等在岸边。他等着小船过来,伸手揽住船绳缚在岸边的木桩上。 湘然道:“竹帆,你带他们去见我师父,我先去看看其他地方。” 那个叫竹帆的男笑道:“然小姐只管放心去吧。”便向翟川和寒林道:“在下洛竹帆,两位请跟我来。” 寒林问道:“你……是妖族?” 洛竹帆笑道:“不错,淑蓁族长曾救过我的性命,因此我有义务护卫水灵湾。” 寒林道:“你是水族啊?我记得水灵有一个法术,可以与水族的妖类定下契约。” 洛竹帆点头,停在一处珠贝辉煌的大殿前,道:“族长就在大厅中,你们进去吧。” 淑蓁背向门口立在大厅里,一头深青色的头发用血红的珊瑚枝钗住,钗上垂下的数道珠坠,一直落到肩头。一把玳瑁的小巧梳,把四面细碎的小头发全都固定在一起。 她的身上是海蓝色的销金长袍,背上销着一方重华的纹饰。袖口边,隐隐露出她带着的一个砗磲镯。 她慢慢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明亮犀利,眉毛又细又长,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的样。 她问道:“你叫商寒林?” 寒林点点头,迟疑道:“您是淑蓁……师伯?” 淑蓁点头不语,仔细地打量着她,随后转头看了看翟川,略有些不悦地问道:“这位公呢?到水灵湾来有何贵干?” 寒林见她略有敌意,忙道:“翟川他……他是……” 翟川揽住寒林,笑道:“林儿是我的妻。” 淑蓁略微变色,随即带笑道:“哦?原来你是皇室之人。寒林,你晚了近一年的光景才来到这里,栾明难道没有嘱咐过你立即来到此地,一刻也不得耽搁么?” 翟川道:“此事由大祭司一手安排,与寒林无关。” 淑蓁冷笑道:“商靳么?呵,我也不知道师妹是哪里不招他待见了,如今怎么反而对他的孙女儿的亲事这么费心?还有南歌,真是心慈手软,竟到今日也没有动静。” 翟川见她句句带着锋芒,神色不善,恐怕多留不益,于是取出信道:“玉琰前辈托我给您送来一封信。我们还要赶往鸣沙国,这就告辞了。”说着上前递给淑蓁。 淑蓁冷哼一声,道:“公别急。”便接过来撕开信封,看了起来。 她看完后,将信揉成一团捏在手中,改颜温和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殿下怎么不早些把信交给我?” 寒林见她突然态转变,疑惑地望着翟川,似是在询问翟川信的内容。 翟川摇头道:“前辈已经看完,我们如今可以离开了?” 淑蓁笑道:“我说过了,你们别急。师妹既然已经过世,蚌妖明露应当重获自由。”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八节 风雪满长天[上] - 雾霭诀 - 印溪 湘然从外面轻快地走进来,向淑蓁笑道:“师父,我已经把各个地方都查看了一遍。” 淑蓁点头道:“然儿,你回来的正好。妃手中拿的,是你旻师叔的蚌妖明露,如今她应当重获自由,你来试试解除那个禁咒。” 湘然似乎略有些惊讶,问道:“师父,我可以吗?” 淑蓁鼓励道:“不试上一试怎么会知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在呢。” 寒林也微笑道:“湘然姑娘试一试吧,如今我已经不再需要她陪着我了。” 湘然点点头,从寒林手中接过蚌壳,手微微颤着,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抑或两者兼有之吧。 她小心地把蚌托在手上,闭上眼睛,口中喃喃念着咒语。 贝壳上的重华纹饰与“旻”字渐渐浅了,到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寒林见上面的篆字消失,不禁留恋地轻唤道:“娘……” 随着重华纹饰消失,一道柔和的珠光慢慢从贝壳中腾起。光芒散后,一个穿着纍丝缀珠白绸衫的娇小女孩站在了四人面前。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似乎是从非常久远的梦中醒过来,疑惑地看着眼前之人。 淑蓁淡淡道:“明露,淑旻已死,你可以离开了。” 明露听到“淑旻”二字,仿佛突然回忆起了什么,低头哭道:“是啊……旻姐姐……她已经死了啊……” 寒林本就心中难过,听她一哭,再也撑不住了,靠在翟川身上,默默滴下泪来。 翟川揽住她腰间,轻声安慰道:“林儿,别难过。明露姑娘终获自由,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寒林抬手擦去眼泪,强笑道:“正是呢。明露姑娘,多谢你一直陪着我。现在,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明露走到寒林身边,抬起头问道:“你是旻姐姐的女儿吗?” 寒林蹲下身,拉住她的手,点头道:“是的……”又险些落下泪来。 明露踮起脚,伸手抹了抹寒林眼角的泪珠,道:“旻姐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最不忍心看到别人流泪。所以姑娘也别哭了,旻姐姐会非常心疼的。” 寒林点点头,微笑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让娘担心的。现在,你该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了。” 明露搂住寒林脖,开心地笑道:“我会的!姑娘以后要到明镜海来找我玩啊。”随后便化作一道温润的珠光,向东方飞去。 寒林站起身,向淑蓁告辞道:“明露既已回到海中,寒林也要告辞了。” 淑蓁点头道:“你们去吧,一切小心。竹帆就等在大厅外,会送你们回去的,我和然儿就不送了。” 他们走后,湘然问道:“师父不是说过,要把那位小姐送到雾霭林里去的吗?怎么又改主意,放他们走了?” 淑蓁笑道:“这也不急。玉琰信上说了,南歌已经教会了那丫头聚灵的法术。而且如今她嫁的依然是灵族之人,虽然核心灵力被封,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总之,界灵出世,已在两年之内,旻师妹可算没有白费力气。” 湘然有些难过地低下头,轻声问道:“界灵出世,她……会死吗?” 淑蓁默然点头,随后又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 湘然自语道:“可她毕竟是旻师叔的孩……师父您真的忍心……?” 淑蓁站在窗口轻笑一声,仰望天际,道:“我不知道,这世间是否有人真的能狠下心来,完全朝着自己的目的而去,或许伏羲算得一个。我很爱护师妹,也可怜她的孩,但那是她们的命运。我们能做的,只是分清孰重孰轻,克制自己不意气用事。” 湘然靠在她身边,垂不语,心下大有不忍之意。 晨雾飘来,南歌慢慢走进大厅,道:“你把他们放走了?” 淑蓁转过身,靠着窗棂,斥问道:“她晚了这么久,竟然还被商靳嫁走,若不是枫璐因巧合诞下皇,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又白费了?这一节事早已移交到雾霭林,但你为何迟迟不动?” 南歌待她说数落完,淡淡道:“玄启出手阻碍此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淑蓁皱起眉,道:“这件事和玄启又有什么关系了?多管闲事。当年若不是因为他,钧天怎么会结识那个龙族?那她到现在自然还好好的,说不定已经嫁入玉明山了,哪有如今这许多麻烦?” 南歌摇头道:“那种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五界灵之事你就不必再操心了,我自会安排妥当的。至于寻访钧天魂魄之事,如今进展如何?” 淑蓁冷笑道:“此事一直是玉琰在着手办理,我又怎么清楚了?不过,连伏羲都找不到的东西,我们有什么办法找到?只是连年传信给各地灵族,好好留意罢了。” 南歌点头不语,便要走出去。 淑蓁叫住他,问道:“十九年前,师妹他们偷溜出京的那夜,你为了掩护他们,曾与商靳动过手?” 南歌笑道:“不错,是个难缠的老家伙。说来,祈天宫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我一尾随寒林进京,因她师兄暗中保护,不能得手。谁知寒林才进祈天宫,不知怎么就被他弄去了东宫,这下我和她师兄可都是扑了个空。”说着摇摇头,现出无奈的样。 淑蓁点头道:“旻师妹来的信中提起过,祈天宫地下有神秘地宫,是神女承瑶所造,他们多半是从那里进入东宫。” 南歌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你也别说我心软,寒林现在的灵力,本来也就还不够。” 淑蓁微微一笑,道:“好了,你还是跟上去,暗中保护寒林。在她的灵力足够以前,可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翟川和寒林回到玉明山时,其他人都已经起来了。 玉琰见他们回来,问道:“你们见到淑蓁了?” 翟川点头道:“确实,她是一个很有魄力的女。” 旭华看着寒林,问道:“妃你又哭了吗?” 寒林揉了揉眼睛,笑道:“偏你眼尖,我何时哭了?” 枫璐上前挽着寒林,问道:“林儿要再去一次珠玑池温习法术么?” 寒林点点头,征求道:“川可以和我一道么?” 枫璐犹豫了一下,笑道:“自然可以。”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九节 风雪满长天[中] - 雾霭诀 - 印溪 珠玑池内,枫璐和寒林站在走廊尽头的书架前低声谈论法术。 翟川在靠近出口的一侧,随意翻阅着书架上的一些上古典籍,不去打扰她们。 玉琰见他并没有心思看这些书,便问道:“殿下有没有想过,人死后将会去哪里?” 翟川合上书,抬头笑道:“我不像你们是方外之士逍自在,活人的事情尚且不能料理尽,哪有闲情去管死人的事?” 玉琰笑道:“殿下这样想,也是很好。凡人原是没有必要知道多,因为,知道得越多,担负得也就越多。但是,你得知道,灵族是没有魂魄的。我们和其他生灵不同,死去以后不会再有转生来世。” 翟川摇头道:“今生尚且不能确定,为什么要去想死后的事?” 玉琰点头道:“你很特别。或许是我们活得久了,看过多生死离合……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这种心性吧!” 翟川听了默然点头,伸手拿起书架上一堆绢片,觉得十分眼熟,便问道:“这些残片是……?” 玉琰道:“这是重华的史册,大部分在天灾中毁去了。其实记录终止在天灾之前一年,在今日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殿下若是有兴趣研读,自可带走,也算是到过玉明山一趟。” 翟川点头道:“我倒无意于此,但此前在蜚蛮郡曾遇到一个老者,世代集研读这些绢片,我希望前辈准许我把这些残片托人送给他。” 玉琰笑道:“这些?罢了,他若是喜欢,你只管送与他。但他最好不要读懂这里的记载,否则,他会很失望的。” 翟川摇头道:“这并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玉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还要往北去,还是启程回京?” 翟川道:“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是棋雪国。” 玉琰笑道:“想去寻找神妃的遗骸么?她就葬在雪陌林以西的火溪谷中。” 翟川听他提起神妃,踌躇片刻,问道:“……六界灵,真与神妃有关么?” 玉琰慢慢点头,道:“或许你会非常惊讶,六界灵舒清,正是神妃与双华古帝的女儿。” 翟川摇头道:“这不可能……” 玉琰并不意外,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不过那些事都是我亲身经历,我没有必要骗你。你就是去问雪灵薛陌,她一样会这么告诉你的。” 翟川叹道:“前辈既然亲历过那次战乱,应当比我更清楚那次劫难的惨象。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再来一次,叫天下人受尽流离之苦么?” 玉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册,抚着泛黄的书脊,想了一想,又把书放了回去。 他转头看着翟川,问道:“你们是不论如何,都要阻止界灵出世?” 翟川毫不犹豫地道:“自然。” 玉琰面向满架的古籍,淡淡道:“界灵出世,未必会引起战乱,那,不过是一次意外。” 翟川摇头道:“但玄铁林早有密谋,他们显然是要趁界灵出世之乱起兵。这一点,前辈也不能否认吧?” 玉琰笑道:“你担心玄启再作乱?他曾与伏羲约定,魔灵一族不可离开玄铁林。虽然这些年总难免有魔灵奉了他的命令偷偷溜出来,但毕竟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转头凝视着翟川,道:“你若将淑旻的女儿交与我,我自可承诺,助双华对抗玄启。” 翟川拒绝道:“我不能将寒林交给你。” 玉琰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道:“你们互相有情,这可不好。她注定逃不开那样的命运,你不必白费力气。还不如早些了断,彼此少受点痛苦,这倒是真的。” 翟川冷笑道:“这样无情的话,也只有你们才能说得出口!你们想要的,不过是她的灵力和性命。” 玉琰不禁笑道:“无情……?我们本来就不是为了情而生。翟川,年少气盛这是好事,但我见过多……连重华遗孤都不能救回自己心爱之人,你又有什么自信,能够保护那个女孩?至今都还瞒着她,这是何苦?” 翟川道:“她若知道所有人都在欺骗她,定会十分伤心。” 玉琰轻轻摇了摇头,预示地道:“你这样做,只会伤她更深。而且连你自己,都会……” “玉琰,你们在谈什么?” 两人回过头,枫璐正挽着寒林从长廊那边转过来。枫璐猜到他们在谈论寒林之事,特意出声提醒。 玉琰笑道:“你们过来了,我们只是随意说些重华的事情。” 寒林见翟川神态与往日大不相同,上前关切地问道:“川,你不舒服么?” 翟川舒了口气,摇头道:“别担心。” 寒林追问道:“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事情?” 翟川摇头不语,玉琰帮着打岔道:“寒林,你别胡思乱想。殿下在这里发现了一些重华史册的残片,说是要送与蜚蛮郡的一位老人。” 寒林果然不再追究,转而笑道:“那轩辕前辈可该高兴了!我们立刻托人给他送去吧。” 玉琰接着道:“你们既然还要去棋雪国,那就尽快启程吧。九月大雪就要封闭道,去晚了你们可不能赶在年关之前回京了。” 翟川点头道:“我们预备明日就启程去棋雪国。” 越向北去,景致就越加荒凉。 塞外茫茫瀚海之畔,红柳与蓬草早已枯死,在满是沙砾的地上织了一方绵延数千里的、枯黄缟白相间的地毯。 一望无际的天空中,凛冽的寒风夹着白雪席卷而来,如同满怀着怨恨一样地扑向大地上的一切。 玉琰说九月大雪便要封,并非危言耸听。 寒林把帘揭起一条窄窄缝隙,雪花便与寒风一起挤进来。 翟川拉回她的手,嗔道:“怪冷的,乖乖坐着吧,别乱动。” 寒林微微仰起头,问道:“按照你的意思,我们不去拜访国主么?” 翟川点头道:“我们去棋雪国,不过是为了祭扫位于火溪谷的神妃墓。这,本来也就是出巡的一个重要目的。” 寒林笑道:“一直都是如此吗?看来我们就算是去拜访国主,他也不会理睬我们的。”说着又抬起手,要去揭开帘。 翟川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冻着了。” 寒林回身抱住他的脖,笑道:“好啦,知道你怕冷。一会儿到了火溪谷就好了,那里非常暖和。” 翟川拿起手边的斗篷给她披上,道:“我真的是怕你冷着了,你体质那么弱,哪里受得了寒气。” 寒林靠在他身上,轻轻道:“川……谢谢你。” 翟川搂住她,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林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寒林静静抱着他,点头道:“好,我不会离开你……一直都不会的。” 过了一会儿,寒林抬起头,道:“这里暖和起来了,很快就要到火溪谷了。” 翟川点头道:“我们下车,步行前往那里,以示对神妃的尊敬。” 薛瞳已经等在了外面,见他们下来,笑道:“寒林,你有很久没有来过这儿了吧?” 寒林点头道:“是啊,自从十年前跟着师父回来过一次,以后就真的没来过呢。阿瞳是跟我们一同去火溪谷,还是先回雪陌林去?” 薛瞳道:“我先回去雪陌林吧,一会儿过来找你们。” 归风道:“我与薛姑娘同去吧。何况我是灵族,不便跟随两位殿下前去。” 大家告别,便分而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节 风雪满长天[下] - 雾霭诀 - 印溪 一道朱红的溪流引着四人一绕进山谷。 天气虽然严寒,但这细细一道溪流竟然没有冻结,反而冒着腾腾的热气。溪流两岸也干干净净,毫无积雪。 旭华问道:“妃,这水到底是什么呀?” 寒林笑道:“这就是火溪,其实不过是棋雪国众多温泉中的一脉,但因此地蕴有朱砂矿,使溪水呈现红色。久而久之,人们便叫这儿作火溪谷。” 一向谷底走去,溪流越来越宽阔,波涛汹涌地向谷底灌去。 一个穿着耀眼红衣的男从谷底转了出来,拦住四人,问道:“几位可是从京城过来?” 翟川点头道:“我们前来祭扫神妃之墓。” 男抱拳道:“在下火溪谷火灵,奉炎公遗命,守卫神妃之墓。双华的殿下与妃殿下,请顺着火溪进谷,其他人只能与我留在此地,抱歉了。” 高峻道:“无妨,我与卢姑娘留在这里,两位殿下小心。” 翟川和寒林并肩向谷底走去,道越来越平坦。到了谷底,火红的流水汇成了一湾阔大的湖泊,温热的蒸汽直铺上人脸来。 湖泊上,是几座形制非常古老的木屋,所有的木片椽架全都涂了生漆,以防蒸汽的侵蚀。然而似乎年代过于久远了,黑漆早已经褪成了淡灰色,满是龟裂的纹。许多漆片都已经剥蚀掉落,使木屋充满了沧桑之感。 寒林远远望着木屋,道:“这儿,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吧?” 翟川点头道:“这些屋似乎废弃很久了。父皇说过,神妃的墓就在湖畔,我们过去看看。” 氤氲的蒸汽里,孤独地立着一块小巧精致的白石墓碑,碑上刻着繁复的角花。因为长年受到满是朱砂的水汽熏蒸,石块泛出淡淡的红晕。 上面刻着这样简短的六个字,朱红的色彩几乎已经被雨雪啃噬殆尽,褪到了没有: “双华神妃之墓。” 此外更无一字。 寒林取出一支小巧的毛笔,走到湖边,伸手蘸在水中,便已染上了朱红的颜色。 她将毛笔递给翟川,轻声道:“川,将上面的铭和角花描一描吧。” 翟川跪在墓前,慢慢顺着笔画描过去,小心地不让颜色滴落下来,沾染其他地方。 寒林轻叹道:“到最后,去国万里,孤身埋葬空谷,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她抬起头望着半空,弥漫的水雾与洒落的雪花相触,交织成一幅梦中也不能有的、绝美却莫名悲壮的画面。 她想到金匮秘闻中关于神妃的记载,不禁悲从中来,凄然笑道:“呵……再刻骨铭心的爱,也不过是后人口中的‘多情’二字。千古帝王,不过如是。” 翟川正执笔站起来,听到她这句话,手中一颤,将笔落在地下,溅了一地血点一般的痕迹。 寒林蹲下去拾起笔,摇头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何必这样失态?”说着走到朱红的湖水边坐下,把笔搁在岸边熏红的石块上。 翟川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望着湖水,慢慢问道:“你相信命运么?” 寒林摇头道:“我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去思考那些事。” 翟川望着远处的山壁,道:“有一些东西,从我出生的那一天,就不可商量,没有退地要我去担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意与否,只是因为我是父皇的儿,所以便要去担待。你说,这是命运么?” 寒林点头道:“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这是一种命运,但更多时候,他们说这是责任。仅仅因为继承了神女承瑶的血脉,我便注定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即便离开了京城那么久,依然……逃不开。” 她低下头,继续说道:“其实神坛上的塑像,根本不能护佑凡人一丝一毫;所谓的神血,也不过只是祈天宫高贵身份的一个表征。而我们,是人间的神。天下人万分崇敬我们,但没有我们,他们一样过得很好……真是一种悲哀的存在啊。”她的声音那么悲哀沉重,几乎都要沉到朱红的湖水之下去了。 翟川拥住她的双肩,侧脸贴在她的额头。她额角的鬓发挂着的晶莹细小的水珠,被翟川一触,沾湿了头发,顺着寒林的侧脸,仿佛泪珠一样滑了下去。 翟川低声道:“林儿,我知道你可以理解我,这世上也只有你可以理解我。天下之大,我们却只有彼此,这是多么绝望的孤单。” 寒林摇头道:“不是的。父皇和大祭司,他们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他们自然可以理解我们的悲哀。” 翟川冷笑道:“理解?他们既然从那样的痛苦中走过来,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往那种命运里推?!甚至是,更加可怕的命运……!” 寒林侧过身,轻轻抱住他,希望能给他一些安慰。 她柔声道:“对不起,过去我常常说要离开。其实我非常明白,父亲是祈天宫嫡长,曾祈天宫最优秀的少祭司,也是祖父最得意的弟。而我,作为他的长女,继承了他的神血与母亲的灵力……只怕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被陛下和大祭司定为了你的妻吧?” 翟川紧紧搂住她的腰,笑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难怪你从未真的想要离开。否则,以你和温空冥打斗时的身手来看,我并非你的对手。” 寒林微微笑道:“你们总是都让着我的,不忍心伤到我。我知道我是逃不掉了,只是有些不甘心,依然要落回到这样的命运里。” 她顿了一顿,仿佛在回忆什么,随即摇摇头,额前细碎的头发擦在翟川的脸上。 寒林抬起头,用沉闷的声音道:“我们身边所有的人,包括我们自己,都被一种气息攫住,不由自主地去做一个庄严肃穆而又压抑隐忍的人。偶尔有像阿涟那样活泼率性的姑娘,命运都不肯放过她。你要我,怎么去过这种日?” 翟川无话可答,突然想到界灵之事,试探地问道:“倘若我告诉你……” 寒林摇头阻止道:“等一下,不要说。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一些可怕的事情?” 翟川愣了一愣,道:“或许……对你来说,很可怕吧。” 寒林闭上眼,柔声道:“现在,还不要告诉我。让我和你静静地待一会儿,只有我们两个人。” 翟川点头道:“好,我只问你一句话。在双华与重华之间,你如何选择?” 寒林沉默片刻,淡淡道:“我,永远陪着你。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少年游 承 - 雾霭诀 - 印溪 第六十一节 遥看红霞烽火[上] - 雾霭诀 - 印溪 祭扫完神妃之墓,翟川和寒林慢慢向谷外走去。 只见高峻和旭华正焦急地等在谷口,远处站着个雪白的人影,分别是归风和薛瞳,还有一人白发披散,背向众人立着,便是雪灵薛陌。 高峻见两人出来,快步上前,急道:“殿下,你们可算出来了,玄铁林出事了。” 翟川道:“你别慌,慢慢说。” 薛瞳走过来,手中拿着两份黄绸封套的信,一封已经拆开,另一封依然完好。她将两封信一起交给翟川,道:“我们离开玉明山不久,玄铁林突然起兵为逆,散霞国主、重山国主与镜华郡守等各部纷纷出兵平乱,谁知军士渐渐染上怪病,如今附近郡国只是闭城坚守。陛下得知此事,特地封书送达棋雪国国主,国主因此事重大,不知你们究竟在何处,亲自到拜访雪陌林,请陌前辈定夺。恰好我和归风到了林中,便与陌前辈一同前来。” 翟川伸手接过信,一封上用朱笔写着“棋雪国主亲启”,另一封写着“昭亲启”,的确是晗成帝的笔迹。 他拆出信,匆匆看完,道:“父皇嘱咐我们立刻折返,前往散霞和重山观察情况。” 高峻点头道:“如今也只得如此。殿下,国主已预备下两匹快马,我们立刻赶往散霞国。” 高峻又转向归风,道:“归风公,烦您护送妃和两位姑娘,到散霞国与我们会和。” 寒林摇头道:“我与你们同去。” 高峻皱眉道:“妃殿下,您体质不好,这样的赶只怕禁不起。” 寒林注视着他,郑重地道:“我是祈天宫少祭司,没有理由不去。” 高峻无法反驳,摇头道:“话虽这么说,可还是您的身要紧。不说殿下心疼,便是我们看着也担心。” 归风道:“让妃去吧,不是说城中有古怪的病症吗?这时候正该让她去看看。” 寒林回头望着翟川,问道:“川,你认为?” 翟川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 归风与薛瞳便牵过马来,旭华取来厚厚的雪斗篷为两人披上,忧虑地道:“妃,旭华会担心你的。” 寒林的脸被帽上的绒毛遮住,只露出两只含笑的眸,她劝慰道:“别担心,旭华,我又不是没有赶过。” 翟川便将寒林抱上马,自己与她同乘,高峻已飞驰而去查探况。 薛瞳和归风走上来向两人告辞,寒林问道:“阿瞳不留下来陪陌前辈么?” 薛瞳摇头笑道:“我自然去散霞国,看看有没有能帮到你们的地方。你们一小心,殿下,照顾好寒林。” 翟川点头道:“阿瞳尽可放心。我们告辞。” 一直立在远处的薛陌突然跃起,如同仙鹤一般缓缓落在马前。 她白衣白发,苍白胜雪的面颊不带一丝血色,连唇都是苍白的。唯有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射出沧桑倔强的光芒来。这是经过了多少的苦难洗练,才成就了这惊鸿一瞥之间,就足以烙刻人心的一双明眸。 她微微开启嘴唇,用清亮得像冰雪一般的声音道:“两位殿下,保重。” 马蹄踏碎了地上积雪凝成的冰片,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溅着一白茫茫的冰尘,向南疾驰而去。 薛陌目送他们去远,回身走到火溪谷谷口,眯着眼望里面的景色。 火灵一直立在谷口,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但没有说一句话。 薛陌慢慢道:“他们的墓,还和往常一样吗?” 火灵点头道:“一切如常,姑娘尽可放心。” 薛陌苍白的脸上溜过一丝宽慰的笑容,随即消失在铺天盖地的白雪之中。 火灵道:“姑娘,炎公嘱咐过我,告诉您,节哀顺变。” 薛陌淡淡道:“我每次到这里,你都要说这句话。” 火灵摇头,无奈道:“姑娘从未释怀。” 薛陌不再说话,背过身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道:“火灵一族,只剩下了你一人,多多保重。” 火灵看着她与薛瞳他们走远,摇头自语道:“雪灵一族,从来都只有你一人。” 散霞国内,国主解羽正焦急地在议事厅中踱来踱去,不时问着以下话中的一句:“重山国和镜华郡那边有消息吗?城门的防守怎么样?玄铁林有什么动向?城里有医者能治好将士们的病吗?”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住脚,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到?” 附近各郡的郡守都答道:“国主先去歇一会儿,昨儿不是得了棋雪国国主的回信,殿下是日前启程的,最快也得今夜才能到。” 解羽定了定神,走出大厅,望着外面满天的飞雪,问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一旁跟随的仆役连忙回道:“如今落雪,天光昏暗,按照时刻来算,当是黄昏与人定之交。” 解羽沉吟片刻,道:“吩咐守门将士开启北门,我亲自出去等候殿下。” 里面的郡守听到解羽要出城,纷纷要求与他随行。于是一队人浩浩荡荡出了北门,立在道旁。 一直等到天黑,还没有翟川他们的踪影。 北门的守卫点上灯笼,劝道:“天已晚了,陛下和几位郡守大人都回去吧,待殿下到来,属下再派人请您过来。” 解羽搓了搓冻红了的双手,摇头道:“不必,我就等在这里。”几位郡守也纷纷附和。 守卫还想再劝,一抬头,只见昏黄的灯光之中,远处两匹雪白的快马正裁开雪幕飞奔而来。他惊喜地道:“陛下,殿下到了!” 解羽和郡守们连忙挪着将要冻僵的双腿,向前迎去。 翟川和高峻见他们过来,急忙提前勒马。 高峻飞身下马,上前扶住解羽,道:“国主何必如此客气?” 翟川和寒林慢慢乘马过来,刚才离得颇远,众人并未发现马上乘有两人。此时看到尚有一个女,不禁有人问道:“莫非妃殿下也到了?” 高峻点头道:“正是。” 寒林伸手推下帽,向众人微微一笑,轻跃下马,落在地上。 解羽虽然知道寒林曾行走江湖,但去岁年关见到她时,并不觉得是如何厉害的角色;如今见她连日奔波之后依然如此神态自若,不禁十分惊讶。他看得呆了,因此未假思,脱口道:“妃殿下怎么也来了?原是不必着急的,倘若是有个短长,小王岂不是于心不安。” 寒林解下斗篷,露出里面穿着的祭衣,淡淡道:“国主,我是祈天宫少祭司,难道不该来么?” 解羽方才意识到方才的话不妥,忙道:“是小王糊涂了。那,殿下,少祭司大人,请跟小王进城,稍作休整。” 翟川也跨下马来,立在寒林身边,摇头道:“我们先去军营。” 解羽为难道:“将士们与玄林郡交手不久,都沾染了怪病。如今尚不知晓这症状是否传染,两位殿下还是不要去了。” 翟川道:“国主不必担心。” 解羽又道:“可是少祭司……” 寒林不悦道:“难道过去你与我的父亲,也是这样推阻四地说话的?还是见我是女,方才如此?” 解羽见她生气,忙道:“不敢。两位若是坚持,那请跟我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二节 遥看红霞烽火[中] - 雾霭诀 - 印溪 几位郡守见他们去了军营,都不敢怠慢,只得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谈论道: “妃可真了不得,天夜赶,到了这儿还这么有精神。” “可不是,她原是行走江湖之人,自然厉害一些。”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陈大人,她一个女毕竟是弱上一点的,殿下倒也狠得下心带她过来。” “他们的亲事都是陛下和大祭司做主的,能有什么感情?要不然,怎么成亲这么久了,妃还不见有孕。” “可不是,不过是看中她祈天宫嫡长孙女的身份罢了,就像先后那样。” “两位大人,你们别说了。要被殿下听到了,是什么意思?上次陶小姐对妃无礼,可是连大将军都有不是,更何况我们?” 翟川和寒林早已听到,高峻也尽数听到,只是不好出言制止罢了。 寒林咬着唇,却不得不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继续向前走。 翟川安慰地揽住她,低头问道:“这几日可有不适?” 寒林微微笑道:“没事的,我还没那么弱呢。别问了,你看前面就到了。” 解羽带着两人走进一处,只见所有人都躺在床铺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翟川问道:“他们这是……?” 解羽答道:“前些日曾有一个游方医生过,说将士们是沾染了魔族的气息才会染病。他给了个方,说是可以缓解症状,但若要根治,却要另寻高人了。” 翟川道:“他如今还在这里吗?” 解羽摇头道:“他如今启程去重山国了。” 寒林道:“让我来看看吧。”说着走到一张床铺前,引导灵力慢慢覆在那个昏睡之人的头上。 随着灵力的侵染,一缕黑气从那人身上腾起,渐渐消散了。 那人慢慢睁开眼,坐起身疑惑地摇了摇头,道:“您是……?我怎么了?” 解羽惊讶地瞪大了眼,结巴道:“不,不愧是……少祭司大人……” 后面的郡守也都十分吃惊,他们寻访了半月都未曾找到可以医治之人,不想寒林竟能轻易化解,因此再不敢对寒林有所议论。 翟川问道:“你用的什么法?” 寒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煞气好像真的怕我,自己消失了?” 翟川思了一会儿,道:“你说过,你不怎么惧毒,也不怕那些邪异的气息,是因为你娘的关系吗?” 寒林点头道:“多半是。但染病之人众多,我一个人怎么救得了这许多人。” 那人已经被侍女扶下床铺,向寒林道:“多谢少祭司大人相救。” 寒林柔声问道:“你如今不觉有什么异样吗?” 那人答道:“毫无不适。” 寒林点头道:“你先去歇下吧,我还要仔细观察你的病情有无反复。” 解羽连忙叫人来照顾那人,请翟川和寒林道:“两位殿下去休息吧,都快起更了。” 屋内,熊熊的火苗在火盆里忽上忽下地跳动。 寒林搁下笔,把信装进祭蓝的封套中,小心地印上一环祭红色的重华纹案的火漆,交给翟川道:“明日托人送去水灵湾吧。以我的能力,远不能救治许多人,还是请族长帮助。你意下如何?” 翟川点头道:“也只能如此。只是淑蓁似乎……她多半不愿相助。” 寒林趴在桌上,道:“族长若是不愿相助,那等归风他们到了,再做打算。” 她放下一条胳膊,侧过头看着翟川道:“川,我打算明日进玄铁林一探。” 翟川把她从桌上扶起来,严厉地道:“不许去!” 寒林低下头,不满道:“你凶什么……?” 翟川忧虑地道:“你要去哪里都行,唯独玄铁林想都别想。你师父都斗不过他们,你进去不是送死么?!” 寒林道:“玄铁林恩怨分明,我并非小孤村人,他们从没找过我的麻烦。” 翟川盯着她看了许久,叹道:“算了,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寒林笑道:“怎么改主意了?” 翟川摇头道:“以你的本事,眼错不见就能溜出去;就算我寸步不离看着你,下毒施咒,哪个你做不出来?” 寒林瞪了他一眼,道:“我有这么可怕么?说得好像……” “陶小姐!您慢点!” 听到丫鬟的声音,寒林回过头看向屋门,自语道:“陶小姐……?这是……安姐也来了?” 翟川走过去栅上门,道:“理她做什么?”说着吹灭了蜡烛。 寒林引亮灵火,笑道:“你这是干什么?什么时候怕起安姐来了?” 翟川握住她引着灵火的手,把她拉到床上,道:“父皇既然吩咐了,我惹不起她难道还躲不起么?你乖乖过来装睡。” 黑暗中,果然听到两人慢慢走近。 “陶小姐,你看,两位殿下已经睡下了。”是个年长的女,应是看护陶雪安的丫鬟。 陶雪安伸手推了推门,见门已经栅住,不悦道:“这才刚起更啊,急什么?” 丫鬟笑道:“两位殿下连日奔波,自然要早些睡下的。” 陶雪安冷哼道:“谁不是赶过来的?偏他的妃身骨弱,要多加休息……” 解羽和陶磊从后面走来,听到陶雪安说话,解羽皱了皱眉,道:“陶小姐不要这么说。你可是不知道,两位殿下只用了日夜便从北的棋雪国赶到了这里。” 陶磊点头称赞道:“撑得住这些程,确实是个厉害的女。雪儿,你看看你自己,坐着车还嚷嚷一颠得难受。” 陶雪安顶嘴道:“我又不惯长途乘车,谁像寒林,什么地方没去过?哪里有个窈窕淑女的样?” 解羽微微冷笑,心道:“好像你就是窈窕淑女了?这种丫头,也难怪殿下不喜欢。”但面上却道:“陶小姐,夜深天寒,早些歇下吧。” 陶雪安不愿罢休,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他们走了。 寒林听他们走远,撑不住笑了起来。 翟川道:“别笑了,躲得过今日,明天还得看见她。真不知道陶磊怎么把他的宝贝女儿也带到这儿了?” 寒林捂着嘴笑道:“殿下,人家姑娘千里迢迢过来寻你,你连见都不想见么?连我也有些不忍心呢。” 翟川拉住她笑道:“怎么?你也来取笑我了?” 寒林摇头笑道:“不敢。我还指望你明日陪我去玄铁林呢。” 第二日天刚亮,两人便轻轻走出屋,打算前往玄铁林。谁知才走过转角,便见到解羽皱着眉站在廊中。 解羽见了两人,问道:“两位殿下被吵醒了?” 翟川摇头道:“我们自己起来的。国主,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吗?” 解羽走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不是,陶磊那宝贝女儿昨夜不知好歹乱闯,如今染了风寒,正烧着呢。” 翟川看着寒林,笑道:“可不知道是谁的身骨弱呢?” 解羽见两人神情,便知道昨夜之话,他们都听到了,于是道:“我看这丫头见了殿下还要麻烦,不如两位先……?” 寒林笑道:“无妨,我们去玄铁林。”说着挽着翟川轻轻走过去。 解羽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小跑着追过来,道:“玄铁林可去不得!” 可是寒林已经启动法术,解羽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在廊中凭空消失,心中万分担心,唯恐他们出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三节 遥看红霞烽火[下] - 雾霭诀 - 印溪 最近郡国全都闭城坚守,因此魔灵也休兵防守。寒林凭着栾明的叙述,与翟川毫不费力地通过秘密径进入小孤村中。 小孤村其实是一座很繁华热闹的村,只不过村后就是黑烟弥漫的玄铁林,使人有点不舒服罢了。 寒林道:“我们尽量别和他们打照面,免得眼生被人怀疑。” 两人正要走进玄铁林,一个中年女叫住两人,道:“两位,不可进入玄铁林。” 那女穿着普通的麻布衣裳,神情态却超凡脱俗。 翟川问道:“阁下是什么人,我们为何不可进入玄铁林?” 中年女笑道:“在下钟离茉,一直居住在小孤村中。你们并非小孤村之人,随意乱闯,岂不危险?先跟我过来吧。” 翟川微微踌躇,寒林轻声道:“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清气,似乎是仙族之人,我们跟过去看看吧。” 钟离茉带着两人进屋,道:“你们两个真是胆大,林中煞气弥漫,连伏羲都十分忌惮,怎么能冒冒失失地走进去?” 寒林笑道:“前辈过虑,寒林不怕煞气。” 钟离茉愣了一愣,问道:“你是栾明的弟?” 寒林道:“前辈……是怎么知道的?” 钟离茉站起身,向门外望了望,道:“你师兄一直想把你带进来,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他还不知道吧?” 翟川问道:“前辈是说,温空冥现在此处?” 钟离茉点头,正要说话,只听一阵叩门声,一个女在外问道:“钟离姑姑,您在家吗?” 钟离茉低声道:“你们若一定要进入玄铁林,千万沿着开有蓝花的道走。不要被人发现,速去速回。”一边过去打开门。 玄铁林中的黑气十分重,寒林引亮灵火驱散了一些煞气,才能勉强四周乌黑的林木。墨绿色的针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幸而钟离茉所说的蓝花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倒也不难找。 翟川问道:“林儿,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幽暗阴森,但钟离前辈所说的花,却给人一种非常安宁圣洁之感。” 寒林点头道:“确实奇怪。”说着俯身摘了一株,拿在手中,惊讶道:“这花儿,蕴含着好厚重的灵力呀。咦……?这是……” 花突然化为一道柔光,溶进了她的掌中。 “嗯?是师妹……?” 寒林回过头,看到温空冥正站在远处,急忙灭了灵火,向翟川道:“我们到林深处去。” 越往中心走,黑气竟然越来越弱,黑色的林木也慢慢变为了矮小的灌木。 中央,竟然是一处巨大的湖泊,湖边开满了方才那种蓝色的小花。 翟川抬头望着被黑气遮蔽的天空,道:“这儿真是奇特,真是难以想象,人间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在这外界谈之色变的地方,竟然藏着这样一个……仙境……?” 寒林点头道:“这里充满了温柔的气息……像月光一样的气息呢。” 一个蓝衣女转出来,问道:“你们……怎么会进入这里?” 翟川和寒林见了她,全都大吃一惊,因为她的容貌,与祈天宫月神的塑像一模一样。 翟川问道:“您是月神?” 女奇怪地望着他们,点头道:“的确,你们是什么人?” 翟川道:“在下双华昭,这是内,祈天宫少祭司。” 月神听了,似乎有一些戒备之意,问道:“你们为何来此?玄铁林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寒林道:“玄林郡起兵叛乱,将士多沾染魔气患病,我们……” 月神蹙起眉,自语道:“难怪前几日玄启总是不在林中,他怎么这样固执……”她抬起头来,道:“你们快离开这里,解除煞气之法要去寻找水灵帮助,我如今神力衰微,实在无能为力。不过,我会劝玄启快快收手。” 寒林问道:“恕寒林冒昧,月神为何会在这里?玄铁林,不是魔灵的地界吗?” 月神轻轻一叹,道:“快走吧,你们不用知道这些。” 突然一道黑影从远处飞来,落在月神身边。 一个黑衣男从黑气中现身,问道:“含蝶,你怎么出来了?你的身体越来越差,还不进去歇着?” 月神蹙眉道:“还没那么快呢。玄启,不要伤他们。” 玄启笑道:“你说殿下和少祭司大人么?他们是自投罗网,可怪不得我。” 寒林料想不敌玄启,便想用法术离开。 玄启打断她的法术,看着寒林冷笑道:“呵,不愧是商朴的女儿,栾明的二弟,胆比你父亲和师父还大呢。” 翟川把寒林推到身后,问道:“你就是玄铁林之主?” 玄启眯起眼打量着他,笑道:“你们,倒让我想起两个故人。不过真是可惜了,你是玉明山的玉灵,否则我倒要怀疑你是那人的转世呢。” 月神含蝶听到这话,默默低下头,悲叹一声。 他随即冷笑道:“哼,伏羲的追随者,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温空冥从林中循着寒林的踪迹追来,听到这句话,急道:“主上,不要伤寒林!” 玄启笑道:“急什么?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反悔么?你过来把你师妹带走吧。至于殿下么,我可不能保证不会伤到他。” 含蝶轻轻挥手,一道柔光把翟川和寒林护在里面,她向玄启怒道:“你放他们走!” 玄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是说过了不要妄动神力吗?你还嫌浩气耗散得不够快么?” 含蝶傲然道:“他们是我的民,我誓死护佑。” 玄启仰天笑道:“伏羲如此待你,你还这么痴心?真是可笑!” 含蝶道:“与伏羲无关。我既为月神,到死不改初心。” 玄启紧握双拳,道:“含蝶,你最好不要阻我。今日,我可不打算放过他们!” “那你也得先问问我吧,玄启?”寒林回过头,见南歌从林外走入。 玄启见他进来,笑道:“今日可真是热闹啊。南歌,莫非你也是为这丫头而来?” 南歌且不理他,转向含蝶道:“月神安好?” 含蝶点点头,柔声问道:“玉琰他们,可有找到芷剑妹妹的魂魄?” 南歌遗憾地摇头道:“尚未有消息。” 含蝶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你把他们两个带去雾霭林吧。” 南歌向玄启笑道:“只是不知玄启意下如何?” 玄启无奈看了看含蝶,道:“你若是坚持回护他们,我便依你一次,但若再想劝我退兵,可就不行了。” 含蝶略略沉吟,道:“好,你放了他们。其他的事情,我不会阻你。” 南歌笑道:“多谢两位玉成,告辞。”雾气一晃,便带着翟川和寒林消失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四节 轻织青霭天香[上] - 雾霭诀 - 印溪 雾霭林与玄铁林,分别坐落在散霞国东西两侧。一处终年雾霭缭绕,一处终年黑气不散,也算是散霞附近的一道奇景了。 雾霭林中心并没有雾气。南歌把翟川和寒林带到林中,斥责道:“你们也胡闹了!玄启这家伙,连伏羲都惮他分,你们竟敢自己跑到玄铁林去。要不是月神护着你们,我倒要看看晗成帝和商靳怎么回应!” 寒林摇头道:“南歌,此事是我不好。但若真的有事,我自有办法送翟川出去。” 翟川揽住她,道:“林儿,你不要胡闹了。” 寒林急道:“我没有胡闹!这世上没有谁会想到用魂力来与你对敌的,何况玄启他根本就没有……” 南歌打断道:“你闹够了没有?商寒林!动及魂魄之力者的下场,远比你想得可怕。哼,重华就是最好的例。何况,在这世上,除了那两人,玄启根本不屑与任何人对敌。” 寒林气噎,缓了一缓,低下头道:“好,是我错了。” 南歌听她软了下来,也不忍心再责怪她,便道:“好了,你们回去吧。魔灵一事,我们自会对付。” 寒林委屈地靠在翟川身上,不再理睬他。 翟川问道:“南歌的意思是,灵族愿意出手相助?” 南歌点头道:“是敌是友,仅在一念之间。淑蓁已派遣湘然率湘字辈弟赶往重山、散霞附近,你们不必担心煞气之事。” 翟川道:“多谢。我们告辞。” 南歌叫住他,道:“殿下,请照顾好寒林。她对于灵族很重要。” 翟川笑道:“放心,她对于我,更重要。” 两人回到散霞国都之中,解羽见两人平安归来,总算舒了一口气。 陶磊正与郡守围着沙盘讨论布置兵力之事,抬头见解羽带着他们进来,便立起身,含笑问道:“两位殿下好?” 翟川点头道:“大将军从京城赶来辛苦了。” 陶磊虽然待人傲慢,但也知道两人从棋雪国赶来确实十分艰辛,心下尤其敬佩寒林,便自谦道:“小将已是迟了。听闻妃一随行,如此铁血红颜,实在令小将叹服。” 寒林摇头道:“将军谬赞。我们出城前听说令爱染病,如今可好些了?” 陶磊叹道:“别提那丫头了,娇养得了不得,如今我已遣人送她回京养病去了。” 翟川和寒林倒微微吃惊,不知他如今为何不是一味回护陶雪安。 陶磊笑道:“小女虽然不惯车马劳顿,总算女红针黹的工夫还不差。”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个香袋,道:“这是她上无聊做的,回去前嘱咐我送给两位殿下。” 寒林知道翟川厌恶陶雪安,定然不肯去接,怕陶磊难堪,便把两只一起拿在手中,看了看,道:“安姐的确是好手艺,我却不能。” 翟川笑道:“祈天宫从来无人会针黹刺绣,你不会,又有什么奇怪的?” 陶磊附和道:“正是,妃是祈天宫高贵的少祭司,怎么会为这种事情费心?不过,殿下身边总是需要一个……” 翟川早知道他要扯到陶雪安身上,淡淡道:“我们有旭华照顾,不劳大将军费心。令爱很好,何况您声势煊赫,愿意结亲的人家自然不在少数。” 陶磊见他拒绝,讪讪笑道:“得殿下赞誉,小女十分荣幸。” 解羽上来打圆场,道:“两位殿下刚从玄铁林回来,且去歇一歇吧。” 寒林点头道:“国主,若是有一位自称湘然的姑娘前来,请来告知我们。” 到了屋中,寒林疲惫地倚在枕上,低声道:“其实安姐……” 翟川摇头道:“不要提她!” 寒林闭上眼,继续道:“大将军说的不错,我的确不会照顾人。何况,大祭司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的体质弱,如今神血已到限,你偏偏又有灵族的血脉……川,你迟早还要纳妃,我又不会怎么样,安姐她毕竟……” 翟川微微皱眉,冷冷道:“谁说我要纳妃了?” 寒林摇头道:“你知道的,我们不能有孩。所以……” 翟川突然扣住她双肩,扯开了衣领。 寒林吃惊,睁开眼问道:“你干什么?!”便伸手拉住衣襟,想要坐起。 翟川俯下身,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也只会娶你一个人。” 两人相距近,温热的气息拂在彼此脸上,使他们陷入一种幻梦一般的状态里去了。 “寒林愿以生魂立誓,如若食言,则魂力耗尽,永离轮回。” 立下的重誓如同鸣钟,使寒林清醒了一些。她伸手护在胸前,挣扎道:“翟川,不要碰我!” 翟川并没有放手,反而轻轻托起她的背,低头吻住了她。 寒林又被他拉回到那幻梦一般的感觉中,心道:“算了……灵族无魂无魄,我陪着你也好。” 寒林慢慢合上眼,然而关于所有人都瞒着她的那件事的疑虑,使她不能够释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才发觉整个身已被翟川压住,动弹不得,不禁急道:“川,你冷静一点!不要忘记我们答应过父皇什么!” 翟川听到她的话,意识到失态,急忙放脱了她的手,撑在床上,不敢再低头看她,只得闭上眼努力克制自己。 寒林也不敢看他,侧过头伏在枕上急促地喘气。 过了一会儿,待两人气息都平稳了下来,寒林轻声劝道:“……川,放我起来吧。” 翟川沉叹一声,起身扶起寒林,摇头道:“抱歉,林儿,刚才有没有弄痛你?” 寒林低头坐着,被翟川弄散的头发披在胸前,把脸颊都遮住了。她感到自己依然心跳得厉害,声音微微发颤,道:“……没事。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那些事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两人都是一惊,抬起头看着门口的一抹黄影。 进来的是湘然,她心地至纯,又是第一次离开水灵湾,见两人衣衫凌乱地坐在床上,不解道:“你们怎么了?” 解羽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看到他们神色尴尬,心中会意,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淡淡道:“两位殿下,湘然姑娘来了。” 寒林拂了拂头发,抬起头问道:“湘然姐姐,你可有去过军营?” 湘然走到床前,道:“竹帆已经带着师妹们去军营了,我给你们带了师父的一封信来。”说着取出一个洒金的蓝色信封。 翟川接过信,道:“多谢姑娘。” 湘然低下头看着寒林,伸手触了触她的面颊,笑道:“你们今天怎么了?气息和灵力都好乱,和那天碰到你们的时候差那么多。还有,商妹妹怎么脸这么烫,难道是发烧了?” 解羽急忙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湘然姑娘,我们先出去……” 湘然疑惑地跟着解羽走出去,问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们的神情怎么都那么奇怪呢?” 解羽这才悄悄笑道:“两位殿下连日赶,想是久已没有亲热了。” 湘然仍然不解,摇头道:“亲热?什么意思?你们人真是很奇怪啊……算了,我去军营里找竹帆还有师妹们去了。”说着轻快地在长廊中走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五节 轻织青霭天香[中] - 雾霭诀 - 印溪 翟川看了信,道:“淑蓁前辈提到的克制煞气之法,应该是水灵的法术,你看一看吧。”说着将信递给寒林。 寒林脸上红晕尚未褪尽,不愿被他看到,便没有伸手拿信,摇头道:“那个法术我并非不会,只是范围小,根本不能用于两军对垒之时。而且,周围没有水流的话,也无法施展啊。” 翟川沉吟良久,问道:“能否凭借雨水?” 寒林整理了衣衫,把头发绾起来,坐在床沿上,点头道:“这倒有些道理,可是何时下雨,这又算不准。何况,落雨之时,也不会对阵的。” 翟川放下信纸,叹道:“不知当年神女承瑶是如何对付魔族的?” 寒林摇头不答,突然起身微笑道:“归风,是你到了?” 归风推开窗进到屋中,笑道:“我才刚到这里,又被妃发现了。” 翟川也起身问道:“只比我们晚了一日,阿瞳和旭华也到了?” 归风摇头道:“她们才启程不久呢,如今大约只到了鸣沙国境内。薛陌前辈告诉我们,当年神女承瑶是得到火灵一族相助,将浩气依附于灵火,得以重伤魔君,魔族因此退兵而去。” 寒林点头道:“浩气的确可以克制魔族……”说着轻轻挥了挥手,在空中凝了一道雾气。水汽上附着了些许灵力,闪着淡淡的光芒。 翟川惊讶道:“原来你也会?!” 寒林笑道:“才刚呢,还不能操控自如。”说着将手划向右侧,雾气果然有些滞后,并不能紧紧跟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归风也有些吃惊,道:“伯父竟会教给你雾霭诀?这个法术连普通的族人都不能习。” 翟川若有所思,问道:“那什么人才可以?” 归风笑了笑,道:“这个是我族的规矩,殿下不必在意。妃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们可以将水灵的法术附在灵雾上,凭此克制魔灵。” 寒林点头道:“是的,只是我还要多加练习才好。” 归风道:“这倒不必着急,我去雾霭林请伯父过来帮忙。”说着纵身从窗口出去了。 归风来到林中,南歌早知他的来意,直截了当地道:“我不能去散霞国帮他们。” 归风不解,问道:“淑蓁族长都派湘字辈弟去医治军营中的病症了,您为何不愿相助?” 南歌摇头道:“我并非不愿相助,只是不能公然出面。你要知道,毕竟淑旻是寒林的母亲。当年祈天宫少祭司商朴为了一个水灵姑娘与大祭司争执,最后负气离京,此事几乎闹到天下皆知。商靳最后也不得不将爱削职除名,平息天下人议论。如今寒林是妃,又是少祭司,水灵出手帮助双华,也算是合情合理。” 归风听了,沉吟半晌,叹道:“可惜母亲之事,的确不能公之于众。雾灵若是出手,恐怕有些不妥。” 南歌微微笑道:“那也未必。我们不能出手,但你却可以。祈天宫族人不是嫁与皇室或藩王,便是与灵族通婚,你一个灵族青年前去相助,并不会有人怀疑。” 归风惊讶道:“伯父的意思是,我一个人?” 南歌道:“还有寒林,不是吗?如今翟川不准许她接近我,就由你回去指导她练习雾霭诀,不出十日,上阵掠战应当没有问题。” 归风问道:“说起雾霭诀,不是与族长亲之人应当是不能习的,更何况表姊还是双华的妃和少祭司。” 南歌笑道:“你对我有所质疑?” 归风摇头道:“侄儿不敢,只是疑惑。原来的计划,莫非是由伯父……?” 南歌微微抬头望着天边,道:“这一次,的确是由雾霭林担当的,何况她是旻的孩。” 归风小心地问道:“伯父与舅母,相识很久了吧?” 南歌笑道:“哈,只是很好的朋友罢了。你该知道,灵族不会互相通婚。” 归风点头,踌躇了一会儿,问道:“伯父没有说过接近表姊的目的是什么,侄儿也不应该多问。但据侄儿冷眼看来,你们还有晗成帝、大祭司,包括殿下,都认定她就是……” 南歌摆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只是有可能罢了,如今她灵力还不够,倒不如让她留在翟川身边。而且——可笑商靳他们步步算准,只是没奈何翟川竟是枫璐之。待寒林有孕,我们再作动静也不迟。” 归风摇头道:“但表姊至今仍是处之身啊……这样等下去,谁知还会有什么变故?温空冥上次就差点杀了她。伯父还是尽快行动吧,虽然……”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南歌笑道:“你终于还是向着重华的,我很高兴。” 归风不答,转过身走出树林,忽又转过头,道:“这是我唯一能帮助重华的一件事。其他时候,我都会将自己作为祈天宫的族人来要求。伯父勿怪。” 南歌道:“不必有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雾灵永远会把你作为族人。” 大约五日之后,薛瞳和旭华也到达了散霞国。 寒林的法术本来就有底,又经归风指点,已经足以独当一面。湘然恰好要带着师妹们前往重山国医治病人,归风便决定与她们同去,好与寒林两面夹攻魔灵。 旭华几乎是跑到寒林面前的,她抱着寒林笑道:“妃想我吗?” 寒林搂着她,问道:“你们一可还好,没有累着吧?” 薛瞳与解羽从后面走来,后面跟着两个小丫头,手中拿着包袱。 薛瞳看了寒林,道:“寒林,你气色似乎不好,这几日很累吧?” 旭华抬起头仔细打量寒林,点头道:“我看妃都瘦了一圈儿呢,这才十来天不见,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她接着看了看翟川,不满地道:“殿下也是呢。你们是不是夜里又不好好睡觉?我又不在,大约性连饭也不吃了。” 薛瞳笑道:“旭华可真是……看着不过是个小姑娘,管起两位殿下来倒像是管自家孩一般。” 旭华放开寒林,拉着她的手,笑道:“可不是嘛。我倒要问问,旭华不在的时候,殿下有没有欺负妃呀?” 翟川摇头道:“你这丫头敢是疯了不成,我几时欺负过她了?” 旭华抿起嘴,意味深长地笑道:“可不止一遭两遭了呢,殿下还不承认呢。” 寒林早已脸红起来,急急抽回手,转到了翟川身后去。 正闹着,湘然、洛竹帆、归风还有高峻一走来。归风等人是来辞行,高峻却是去京城送信回来。 湘然对事态人情很感兴趣,见他们玩笑,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脆生生的声音如同银铃碎响。 薛瞳笑道:“卢姑娘在问殿下有没有欺负妃呢。” 湘然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欺负我倒是没看见呢。只是有一日他们古怪着呢,两人衣衫头发都弄的乱糟糟的,寒林妹妹脸又红又烫,我进去的时候,他们……” 洛竹帆连忙制止她,道:“然小姐不晓人情世故,两位殿下见谅。” 归风道:“我们如今要启程去重山国了,算上湘然姑娘她们医治病人的时间,以及联系其他周边郡国的时间,待一切妥当大约还得一月左右。听伯父说起,月神已知此事,如此,玄启虽不退兵,短期内也不会妄动。” 翟川点头道:“我们这边会严加防守,你们尽快。” 归风向寒林道:“妃的法术还需要多加练习,千万在意。” 寒林笑道:“再过一月,一定不会出岔了。对了,记得帮我向静女姐姐问好。” 归风答应下来,遂和湘然他们一道去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六节 轻织青霭天香[下] - 雾霭诀 - 印溪 十月的一个午后,解羽带着翟川一行人来到散霞国的城郊。 踏过厚厚的积雪,一座古老的祭坛呈现在眼前。 虽然四周全都是白雪皑皑,祭坛上却只有一片潮湿的水痕。搭筑祭坛的石块,本来应该是白色的,经历风吹雨淋之后,已经成了灰白。 解羽道:“这里传说是当年神女大人重创魔君之地,据国史记载,那一役,烈火绵延千里不绝。所以直至今日,这祭坛依然散发着温热,连冰雪都不能积留。” 薛瞳抬头仰望祭坛,眸中流露出一点神伤,心道:“那一役,虽然击退了魔族,火灵却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陌前辈,大约也是从那时候起,再也没有离开过雪陌林。” 翟川和寒林慢慢走上祭坛,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玄林郡。淡淡的黑气覆盖着玄林郡附近的大片地界,被煞气污染的地方,草木已经现出枯黄的颜色。 玄铁林就在玄林郡的中心,一大片黑气弥漫在林上空,根本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至于玄铁林最中心,那位出现在湖边的温柔的月神,简直就像是一个梦幻的影。谁能想到,在人间最幽暗残酷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个圣洁温柔的女。 此时,玄启正在小孤村中,与钟离茉共同看着远处祭坛上的两人。 钟离茉点头道:“他们倒让我想起了承瑶和她所嫁的那个帝王。” 玄启似乎对钟离茉很是尊敬,只是轻声地说了句:“我倒觉得,他们身上有些暮沧和芷剑的影。自然,我并未见过承瑶,应当还是姑姑说得对一些。” 钟离茉无声地笑了笑,问道:“含蝶的身体怎么样了?” 玄启摇头道:“她的身体很糟,最近为了那件事和我赌气,常常走到林中接受煞气侵蚀。我看还是姑姑去劝劝她,不要任性而为,好好保重身体。” 钟离茉叹了口气,道:“我自己也是行将就木,如何去劝她?她么……她要护佑她的民,你就依了她罢。” 玄启冷笑道:“我是不懂,伏羲是怎么对芷剑他们的,含蝶又不是没看到,她自己也差点被伏羲所杀。落到这个地步,她竟然还要护着伏羲的追随者?!” 钟离茉摇头道:“玄启,苍生本是无辜,你听含蝶一次罢。” 玄启背过身,道:“罢了,你们都是天界之人,我也不想争了。不过,既然说怜悯,为何无人怜悯那祭坛上的女?呵,连她的父母都甘愿把她送到绝上,这就是至高无上的重华族的怜悯么?” 钟离茉轻叹一声,不再回答。 玄启走入林中,温空冥站在里面,问道:“主上,下一步如何行事?水灵之力依附于灵雾,的确不易对付。” 玄启道:“吩咐下去,收兵回来。空冥,你回京城去,我会派人暗中助你,尽快劫走你师妹。对了,那个皇室的小姑娘,她如今已经乖乖听话了,带她一起回京去吧。” 祭坛上,寒林眯着眼看向西边,见那边一道雾气慢慢腾起,知道归风已经开始,便融化周围雪花,使水汽慢慢升起。 雾气慢慢逼近玄铁林,附着其中的灵力,把沿途的黑气尽数驱散。 雪霁天气,午后淡淡的阳光被雾气折散,在半空中闪着奇幻莫测的光彩。 这仿佛是天界与魔族一役的延续,然而因为彼此灵族的血脉,双方都没有生死相搏。柔和的雾气取代了烈火,温润的水系法术,只是带着净化和禁制之力,并未蕴藏杀气。 这一点,玄启心知肚明。 他看着远处祭坛,微微笑道:“……看在你们母亲都是灵族的份上,这一次就算了,也省得含蝶再与我怄气。” 一个黑色的法阵,在他周围慢慢出现。远处四野中,无数道黑色的光芒划破白雾,回到了幽深黑暗的树林内。 寒林和归风将雾气围在了玄林郡外面,见玄启收回兵力,也慢慢收去了雾气。 一场动乱,总算是在各方势力的牵制下平息了。然而更大的动乱,却还在暗处滋长,等待时机爆发。 终于等来了一个平静的夜晚,寒林伏在廊中的栏杆上,抬头看着圆月,自语道:“原来今日已是十五了。这几日防范魔灵,连日也不记得了。” 翟川从后面扶着她的肩,把忧虑藏在眼中,强笑道:“你连今夜也会不记得么?一年前的今夜,你可是做了新娘。” 寒林撑在栏杆上,低下头想了想,失笑道:“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了,我却没有记着这件事。除了爹娘还有师父师兄,我还没有和谁相处过这么久呢。” 翟川抱着她,低声道:“你那夜很漂亮。” 寒林低着头,扶着他扣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整个身偎在他怀里,笑道:“可惜你那夜一直都在防备我逃跑,没有心思看吧?” 翟川握住她的手,温和地道:“一眼就够了,一辈都不会忘记的。外面下霜了,我们进屋吧。” 寒林走进屋,俯身铺开锦被,柔声道:“你这几个晚上一直在厅中和大将军他们分析战事,该是很累了,快歇下吧。” 翟川抄着手倚在桌边,看着她抚平被角,紧紧握着袖的手指,流露出他的焦灼与为难,他随口问道:“这种事情,你已经亲力亲为了?” 寒林侧过头,把头发拢到一边,笑道:“旭华之前不在,我慢慢也就会了。好了,我去阿瞳那里,你快睡下吧。” 翟川摇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上前要拉住她的手腕。 寒林侧身一避,在屋中召来雾气,略有些难过地道:“我看我们还是分开住的好。” 雾气突然一淡,翟川欺到寒林身前,道:“你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寒林惊讶地望着他,问道:“你……可以驱散雾气?” 翟川扣住她的手腕,道:“你以为呢?大祭司难道会任由南歌依靠雾气,一而再再而地把你带走?” 寒林挣了一下,没能挣脱,于是拉下脸道:“你放手。还有,我不管大祭司为什么教你这个法术,你小心些吧,不要妄动灵力。枫璐前辈说了,强行驱动体内的灵力会对她的封印造成冲击的。” 翟川听到她提起枫璐,想起晗成帝在回信中的嘱咐,一时有气,不觉用力捏住她手腕,道:“不要提起枫璐,我和她没有关系。” 寒林痛得皱起眉,气道:“你……!她是你娘啊!” 翟川被她激怒,道:“我恨她给了我这样的血脉!”说着伸手抱起寒林,向床边走去。 寒林被他气怔了,怒道:“你知不知道枫璐前辈有多为你着想啊?!她……” 翟川把她放到床上,按住她的双肩,道:“够了!不要再说。” 寒林已经感受到他的灵力激荡,怕封印有失,不敢再与他争执,转而柔声道:“好,我不说,你别生气了。放开我,我真的要去阿瞳那里了。” 翟川情绪非常激动,道:“我说过了,你哪里也不许去!” 寒林抬起头对上了他热切的眼神,不禁一吓,握着他手腕的双手微微发颤,道:“你……不要这样!上次已经……” 翟川闭上眼,道:“不能碰你……但我迟早会害了你,倒不如……先杀了你……”说着,发烫的手犹豫地扣住了她的脖,慢慢用上了力。 寒林呼吸受阻,微有些难受,想起那日重伤昏迷中,似乎听到温空冥也说过相似的话,便拉住翟川的手,问道:“你们都是什么意思?” 薛瞳因寒林与她约好了,如今不见她过去,便和旭华找了过来。 寒林已经气噎,听到她们的谈话声,高声叫道:“阿瞳!快进来!” 翟川听她出声呼救,手中不由加重了力,死死掐住寒林脖。 寒林被他紧紧地扼住脖,立刻透不过气来。幸而薛瞳听到声音,已经推门进来,翟川只得放开了掐着她脖的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七节 塞北江南花与雪[上] - 雾霭诀 - 印溪 薛瞳上前扶起寒林,见她气息微弱,脖上一道红痕,回头质问翟川道:“殿下,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就算要杀了寒林,也得问问大祭司的意思吧?” 寒林靠在她身上,低声劝道:“阿瞳,别问了。我们闹着玩呢,川不是有意的。” 薛瞳嗔道:“什么别问了!你们闹着玩有这么玩的么?” 旭华走过去拉着寒林的手,轻声问道:“妃,你没事吧?” 寒林顺了顺气,摇头道:“死不了的。你们回去吧。” 高峻听到这边争执,也走了过来,问翟川道:“殿下,你们这是怎么了?” 翟川摇头叹道:“没什么,你们出去吧。” 薛瞳依然不依,道:“寒林说过到我那里过夜,我要带她过去,否则我们也放心不下。” 寒林抱膝坐在床上,淡淡道:“阿瞳,我头疼,不想挪动了。” 高峻皱了皱眉,道:“两位殿下的确不该分室而眠,旭华你留下照顾他们吧。薛姑娘,你跟我过来,我有些事情与你讲。” 薛瞳略微不悦,但寒林坚持留下,也不好再说,便跟着高峻走了出去。 旭华轻轻掩上门,见寒林依然坐在床上,翟川则站在桌旁,沉默不语,旭华劝道:“两位殿下都歇下吧。” 翟川摇头道:“让我静一静,你劝妃睡下吧。” 寒林趴在膝头,头也不抬地道:“我睡不着,旭华,你也出去吧。” 旭华打量他们这个样,应当没什么事情了,便道:“我出去可以,但你们千万不要再吵了。”说着推门走了出去,悄悄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翟川待她掩上门,走回床边,坐下来道:“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心里在想一些棘手的事,一时……” 寒林抬起头,眼角微微发红,她伸手理了理翟川的衣服,柔声问道:“你刚才灵力动荡,现在没事了?” 翟川揽住她,歉然道:“还说要保护你,方才却差点……” 寒林摇摇头,打断道:“你们……是不是对我好的人,都想杀了我?师兄他也是……呵,真的是很可怕的命运吗?你一直不肯告诉我,是不是怕我自己知道真相以后,也……”说着,一滴泪落在翟川肩上,很快渗进了衣服。 第二日清晨,寒林醒过来的时候,翟川已经不在身边了。 旭华正在屋里,见她醒来,笑道:“妃醒了,殿下后来和你道歉了吧?” 寒林换了衣服,问旭华道:“殿下去哪儿了?” 旭华道:“大将军一大早遣人来请殿下,他匆匆忙忙就去了。那个时候,妃还没醒呢。殿下不忍心叫醒你,就自己出去了,吩咐我在这里看顾你。” 寒林应了一声,俯身从床边捡起一张信纸。 旭华正低头整理床铺,一边笑道:“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回京城啦!” 寒林随口应了一声,倚着床慢慢看信上的内容: “你既然已经知晓自己身世,更应当明白为父与大祭司的苦心。林儿一切皆好,唯独灵力盛,神血含蓄之力已到限,恐怕终是祸胎。 “当年商朴因淑旻之故,置族人于不顾,不惜勾结灵族在京作乱,自己则与淑旻趁乱逃出京城。为父望你谨记此事,勿步其后尘。 “大祭司近日得知,南歌一行迟迟不动,皆因林儿年少,所蕴灵力尚且不足。早知如此,当年应尽快杀她,以绝后患。可惜拖到如今,你自然心中不忍,为父亦知。 “听高峻所言,大祭司推断温空冥亦知此事,并有意护林儿周全。倘若事有紧急,不妨将其送入玄铁林由魔灵看护,虽终生难以再见,但可保其平安。 “为父言尽于此,何去何从,望你早做决断。” 寒林失神地坐到床上,手中的信纸再次飘落在地上。 旭华见她如此,拾起信纸看了一遍,不禁哭道:“这……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殿下昨天落下的么?” 寒林听到她哭泣,回过神安慰道:“你别哭,这自然是陛下托高总管带来的信了。” 旭华攥着信,道:“妃,你不难过吗?陛下他……他分明是在逼殿下杀了你啊,难怪昨夜……” 寒林摇头道:“或许……我已经有些猜到了。没事的,川昨天毕竟还是没把我怎么样啊。”说着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铁箫,推开门想要出去。 旭华一把拽住她,问道:“你要去哪儿?” 寒林苦笑道:“傻丫头,你怕我自尽么?” 旭华抱住她,不准她出去,哭道:“我怎么不怕?!妃,我知道你怕殿下为难,下不了手,你自己又是不肯去玄铁林的。定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跑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去,偷偷地杀了自己。” 寒林的确有此打算,既已被她说破,只得作罢,便轻叹一声,道:“好了,我答应你不会想不开的,陪我去找阿瞳说说话,这总可以吧?” 旭华方才止了泪,回身拿起一件外衣,道:“殿下出去的时候只披了一件夹衣,只怕要觉得冷了,我们顺道给他送件衣服过去吧。”说着把衣服递给寒林。 寒林并不愿意接,道:“你拿着便好了。” 旭华笑道:“看在殿下这么喜欢你的份儿上,妃就替他拿着吧。一会儿进去,大将军他们都在里面看着呢。” 寒林听她说的有理,只得放下箫,把衣服拿在手里,埋头就走。 一上,旭华总是想逗寒林说话,无奈寒林总是不理。旭华自己说着说着也有些难过,性就不再讲了。 走到议事厅附近,只见各地郡守陆续从里面走出来。 旭华悄悄从窗户里往里面看,见翟川、高峻和陶磊还在里面,便轻声向寒林道:“妃,我们躲在这里听他们说什么?” 寒林心不在焉地点头道:“随你吧。” 陶磊见其他人都出去了,向翟川笑道:“小将听说昨夜两位殿下有些口角……” 翟川淡淡道:“与你何干?” 旭华听了,在外面气道:“偏他又知道了!我进去和他理论。” 寒林拉住她,笑道:“你这丫头也心急了,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窃听,可不是要坏了大事?” 只听里面陶磊又道:“小将还听闻妃似乎与殿下不睦,过去时常希望离开京城。” 翟川站起身,不愿再答。 高峻道:“大将军,你要说什么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呢?” 陶磊笑道:“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小女雪安实在爱慕殿下,希望……” 翟川打断道:“你叫她趁早死了这条心,否则将来可不要恨我!另外,你若再毁谤寒林,休怪我不客气。” 寒林暗自摇了摇头,想到自己与翟川虽然彼此有情,却终是不得圆满,不禁落下泪来。 旭华没有看到她落泪,笑道:“妃你看,殿下总是向着你的。” 高峻轻声劝道:“殿下何苦如此?反正您与妃本就不能亲昵,不如答应了大将军,一来能得到大将军支持,二来也算给天下一个交代……再说,若真是因为一时冲动,与妃有了孩,引得界灵出世,你们难道打算沦为双华的千古罪人?” 高峻说话很轻,陶磊和旭华都没有听到。 寒林因为过去刺探消息,耳力很好,虽然站在外间,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将衣服交给旭华,自己走过廊中,打算进去。 陶磊恰好又羞又怒,急急推门出来。忽见寒林满面泪痕,立在门外,不禁一愣,怒气倒消了大半,随即道:“参见妃殿下。”见寒林不语,便打算退下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八节 塞北江南花与雪[中]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见陶磊要走,挽留道:“大将军等一等。” 陶磊见过她的身手,刚才又出言毁谤寒林,不由心惊胆战地转过身,问道:“妃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寒林淡淡笑道:“殿下虽然不应允令爱的亲事,大将军可以直接请陛下做主。陛下审时势,明白事理,自然会一口答应的。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陶磊心中疑惑,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笑道:“多谢妃殿下指教,陶某告退。”随即匆匆离开。 翟川见寒林站在门外,急忙走出来,拉住她问道:“林儿,你一直都在外面?” 寒林微微一笑,还没开口,眼泪就止不住滑落下来。 高峻道:“妃耳力好,刚才属下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请您恕罪。” 寒林哽咽道:“高总管说的很有道理,何罪之有?寒林……还不会让殿下为了我……”她说了一半实在说不下去,便转头向翟川道:“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殿下不要挂念。” 说罢挣脱翟川,回身就走。雾气由周围的林中流溢而出,立刻隐匿了寒林的身影。 旭华见她负气出走,哭道:“你们!真是过分了!妃到底做错了什么?!昨天是要杀她,今天又把她气走了……她,她好可怜……”说着一行哭,一行沿着长廊向回跑去。 翟川看着她消失在回廊尽头,摇头道:“她们……都知道了什么?” 高峻问道:“该去的地方?妃要去哪里?” 翟川想了想,道:“多半是玄铁林,我去找她!” 高峻阻拦道:“殿下,您不能去,那些魔灵会杀了你的。” 翟川怒道:“不要拦我!她若有事,请你转告父皇,我也不会回去了。” 翟川刚到玄铁林外围,便被一个黑衣男拦了下来,那人道:“双华的殿下,请您止步。主上吩咐过不要伤你,但你若强闯,在下只能得罪了。” 翟川定了定神,问道:“寒林呢?” 那人道:“你说商姑娘么?真是抱歉,您的妃,并没有来过玄铁林。” 翟川摇头道:“她没来?不可能啊,该去的地方……还有哪里呢?难道她已经……”说着回头就走。 温空冥走了出来,叫道:“翟川,你站住!师妹出什么事情了?!” 翟川道:“她赌气跑了出去,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温空冥冷笑道:“哼,是你把她气走了?早就知道你照顾不好她了。师妹当年跟在师父身边时,何曾受过一句重话。你倒好,还把她当成你们京城中低眉顺目的女么?” 翟川紧紧握着拳,道:“你说够了没有?!她究竟在不在玄铁林之中?” 温空冥叹气道:“她的确没有来过这里,殿下怎么忘了秦方赠给你们的玉佩了?” 翟川方才想起半月佩自从见到枫璐那一日,便被自己贴身收了起来,急忙取出玉佩,只见柔光闪烁,向东方引去。 温空冥看了看方向,道:“这傻丫头去雾霭林了?!还是被南歌劫走了?” 翟川摇头道:“若她落在南歌手中,那就更糟糕了。告辞。” 其实寒林赌气出走时,本来的确打算前往玄铁林,问清温空冥弑师的前因后果,再一死了之。 可她心绪混乱之下,早在自己引来的雾中迷失了方向。何况雾霭诀本就是由南歌教授,转了半日,竟不自觉地到了雾霭林来。 南歌早知道她闯入了林中,但开始怕她情绪过激动,自己现身只会使她更加伤心。于是只暗中随行,小心防止她轻生。 到了傍晚时候,寒林在雾中转了大半日,已经平静了一些。她凭着水灵的天赋,找到了一条溪流,就坐在水边开始发呆。 南歌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唯恐再刺激到她。 寒林知道他来了,淡淡道:“看来我果然是走错了方向,转到雾霭林来了。” 南歌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翟川会放你一个人?” 寒林摇头道:“别管他了。我不会再回去啦,如今还有谁管得了我……?放下这些包袱,突然很轻松,好像都不是自己了呢。不,是回到了原来那个自己……” 南歌又问道:“你打算去哪儿呢?玄铁林吗?” 寒林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可以去的地方了……本来是想去玄铁林找师兄问个清楚,然后早早自尽,好断了川的念头……” 南歌轻轻扶住她的肩,劝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想?你爹和淑旻千辛万苦带着你从京城逃出来,便是希望你不要落到这样的命运里。” 寒林把一块石扔到水中,待涟漪慢慢地平息下去,轻笑道:“无论什么石溅起的涟漪,总会有消失的那一天,而流水永远地流淌下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我不过是一介凡人,也应当这样而已。南歌若是不忍见我死去,我将前往火溪谷看护神妃之墓,以了此一生。” 南歌沉默了一会儿,道:“神妃……?为什么想到这些东西?你难道没有想过,除了喜欢一个人,你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而且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寒林低下头,苦笑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陷得深了……如果一年前你这么告诉我,我会去做一些别的事的,像是……为师父报仇。可是现在,我已经累了……累到不想再活着……只希望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里面去,不要有谁再来扰我了。” 她突然掩面哭道:“可是……我们在火溪谷的时候……我答应过川,永远不离开他,现在却成了这样……” 南歌见她哭得可怜,伸手揽住她,心中自嘲道:“淑蓁说的不错,我果然还是过心软。只是她和旻像了,特别是哭起来的样,我真的不忍心再伤她。” 寒林靠在他肩头,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南歌默然良久,终于咬了咬牙,伸手抱起寒林,慢慢向林的最深处走去。 寒林知道自己被南歌抱起,但心中悲痛欲绝,根本不愿再理会此事。而且本来就哭得累了,便性靠在他身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南歌一边走,一边低头打量着她熟睡的样。她的脸上眼泪尚未干透,因为哭泣的缘故,从眼眶到双颊全都泛着嫣红的颜色。 他慢慢地看到了寒林脖上的伤痕,微一思,便明白了缘故,不禁自语道:“呵,真不应该把你留在翟川身边,竟和你师兄一般狠心,想要下手杀了你。” 翟川匆忙追到时,寒林靠在南歌怀中,尚未醒来。她哭肿的眼睛安静地闭着,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转而变作了绝望的惨白。一头披散着的长发顺着南歌的白衣垂落下来,在迷蒙的雾气中仿佛正向下滴着水。 南歌见他到来,挖苦地笑道:“怎么?原来殿下还是把她的死活放在心上的。我倒要问问你,寒林脖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翟川远远站定,只是简短地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南歌道:“她现在不过是睡着了。寒林说她打算找个地方自尽,免得你为她为难了。有这样深明大义的妃,真是双华的幸运。只可惜,她如今已经落到我的手里了。我还不想伤你,请回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九节 塞北江南花与雪[下] - 雾霭诀 - 印溪 两人说话之间,已将寒林惊醒。她睁开眼看到翟川,轻声问道:“川,你怎么来了?” 翟川见她的确没事,急道:“林儿,快过来,他想要的只是你的性命!” 寒林惊讶地看着他,又回头看看南歌,问道:“什么意思?” 南歌把她放下来,向翟川笑道:“到了此时,还是不肯告诉她这件事的真相吗?” 寒林疑惑地摇摇头,起步向翟川走去。南歌伸手拽住她,将她拉回身边。 寒林脚下不稳,颓然跌坐在地上。身上穿的石榴红绫褶裙,如同盛开在地上的一朵巨大的榴花。 紧接着,一环淡淡的光芒,落在她的身上。 翟川咬牙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南歌微微笑道:“我不过将她的灵力封住了,免得灵力再有耗散,我可不想再多等了。” 寒林站起身,气道:“为什么?!你们……究竟瞒着我什么?” 南歌道:“别急,我这就与你分说。” 翟川阻道:“你住口!” 南歌笑道:“殿下,我与枫璐也算同辈。有你这样与长辈说话的吗?你还想骗寒林到什么时候?” 寒林提了提气,果然灵力被禁,不能运转,她点头道:“南歌,你说吧。” 南歌道:“重华的故事你已有所了解,我不想多说。实话告诉你好了,淑旻接近商朴,我接近你,不过都是奉玉明山的命令,尽快让五界灵出世。” 寒林摇头道:“你是说,我娘是带有目的地接近我爹的?不可能的!娘……娘不会这样的……” 南歌转过头,不忍看她,冷笑道:“你以为呢?所有灵族生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加快天荒的到来。” 他顿了一顿,道:“自从神妃之后,人间再没有办法找到如此强大的灵力来侵染凡人,使其诞下界灵。但有趣的是,神血可以含蓄灵力,并且一代代累积下去。这样,总有一天,灵力会非常强大,大到足以像当年侵染神妃的那一股灵力一样。” 寒林低下头,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就是那样一个人,可以拥有这么强大的灵力,最后又被侵染,变成第二个神妃?” 翟川走近几步,摇头道:“林儿,不会这样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南歌笑道:“你很聪明。你体内的神血的确已经足够蕴蓄这么强大的灵力了,可惜你年纪小,所带灵力还远远不够。因此我教授你聚灵术,这样你的灵力就可以不断得到积累,若再与灵族育有孩,那个孩就会是五界灵。” 寒林心中了然,凄然笑道:“倘若我嫁与常人,或是身死呢?” 南歌道:“你若嫁与常人或是此时身死,则我们前功尽弃,又得重新寻找祈天宫的族人,从头开始。不过,若你在灵力已经足够的情况下重伤,你的魂魄可能会直接被灵力吞噬……” “也即是说,我,自己将成为五界灵,是不是?”平静到了致的声音里,蕴含着浓到化不开的痛楚。 南歌非常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还是狠了狠心,道:“商寒林,这就是你的命运,也是你父母还有师父的遗命,乖乖跟我去吧。” 寒林摇头道:“南歌,抱歉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南歌惊讶地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何拒绝父母的遗命。信仰在他心中天经地义,为了履行重华的遗命,他并不在意做一个恶人。 他无奈地看了看寒林,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要怪我用强了。淑蓁说我手软,不过,我今天可不打算再放你们。” 寒林戒备地退了几步,道:“你想怎么样?!” 南歌笑道:“你的灵力被封,翟川一个人可不是我的对手。我救过他的命,今日便要取回来,趁早断了你的念想。”说罢迅速掠到翟川身前。 雾气顿时浓了起来,寒林被困在雾中,只能听到剑刃相碰的“铮铮”声响。 一道尖锐短促的声音划过迷雾,只听剑刃掉在了地上,翟川似乎受伤,正粗重地喘着气。 寒林急道:“南歌!你不许伤他!” 南歌道:“你乖乖跟我进到林的最深处去。” 寒林死命咬着唇,血渗出来,将她苍白的唇染得嫣红。 强的灵力驱散了浓雾,一环闪着重华纹案的封印将那白衣男困在其中。 寒林自己被那强大的灵力弹开,一滑到了翟川身边。 南歌惊奇地看着周围停住的封印,喃喃道:“重华禁法……?!谁教你的?” 寒林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南歌,你救过我和翟川,我不会对你下封印的。但请你记得,我是双华的妃,祈天宫少祭司;虽然我失去灵力之后,不过是一个柔弱的人类女,但我有你所没有的魂魄。我和月神一样,到最后一刻,也不会放弃护佑自己的民。” 她抬头看着翟川,柔声问道:“你的伤重不重?”说着继续用禁法抽取魂力为翟川治伤。 南歌劝阻道:“你不要随意使用禁法,魂力损耗,你只会更加体弱。” 寒林强撑着完成了法术,低头捂着嘴不住地咳嗽,手中的帕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翟川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南歌冷笑道:“真是任性,为了所爱之人不惜强行使用魂力吗?你是不是打算不入轮回了?” 寒林淡淡一笑,又咳嗽起来,手中的帕一下染得殷红可怖。 魂魄带来的力量快地消耗了,失去了灵力的支持,寒林只觉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只得静静地伏在翟川怀里,低声道:“这感觉……好难受啊……” 翟川感觉她根本就站不住了,便把她抱起来,低头问道:“你这个样,还是让南歌看一看吧?” 寒林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道:“不要!我们回去。等一会儿,到灵力恢复的时候,就会好了。” 南歌道:“寒林,你不要再闹了,难道你自尽的念头还没断?快撤去封印,你不能有事。” 翟川也坚持如此,寒林无奈,只得收回了封印之力。 南歌也解除了对她灵力的禁咒,随着灵力在体内流转,寒林慢慢恢复了一些,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南歌为她诊了脉之后,道:“算你命大,只是五脏六腑因灵力的震荡受了些轻伤,我已经用法术医治,不会留下病根的。不过,若是下次再有胡闹,伤到散灵,那这世上可只有伏羲和女娲才能救得了你了。” 他看了看寒林苍白的脸色,嘴角尚且残留着刚才的血迹,不禁叹道:“跟他回去吧。”便转身向林中走去。 寒林轻笑道:“不是要将我带入林里吗?” 南歌停了下来,背向两人,道:“神血可以保证灵力只会累积,而不耗散,界灵出世不过迟早而已。我这次放脱你,不过看你是旻的女儿,不愿与你相斗。下一次,可不要再落到我手里了。”说罢轻雾飘来,隐去了他的身影。 寒林靠在翟川肩上,低声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赌气跑出来。你找了我很久吗?” 翟川摇头道:“我去了玄铁林。” 寒林蹙起眉,急道:“玄铁林!你去那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师兄他会杀了你的!” 翟川拍了拍她,笑道:“才好了一点,你又要这样了。我见到温空冥了,他并没有怎么样。” 翟川取出玉佩,和她的拼作一处,道:“若不是温空冥提醒,我根本就想不到用玉佩找你。” 寒林伸手摩挲着玉佩,默然良久,才道:“不要再说那些事情了,我们回去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节 朝露昙华易断肠[上] - 雾霭诀 - 印溪 两人回到散霞国都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之时。 解羽见他们回来,简直是喜出望外,忙一叠声叫人去请旭华过来。 翟川向解羽致歉道:“累国主挂心了。” 解羽看了看寒林,点头道:“妃没事就好。” 寒林低下头,道:“寒林一时任性,倒教大家担心了,实在过意不去。” 解羽笑道:“你们年轻人嘛,有些吵闹也是难免的,把话说开了不就好了?这种事情过去就好,不用在意的。” 说话之间,旭华已经到了,看到寒林没事,方才放了心。 她的眼眶儿红肿,头发也不过随意绾着,寒林见她如此,不由难过道:“旭华……对不起。” 旭华惊讶地看着她,问道:“妃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寒林摇了摇头,转而问道:“阿瞳她不在这里吗?” 旭华取出一张字条交给翟川,道:“高总管说,你们若是回来了,就把字条交给殿下。看了以后,你们自然会明白的。” 翟川看了一遍,把纸交给寒林,自语道:“他和陶磊一道回京去了,啧,又是一场麻烦……” 寒林看完,道:“原来阿瞳去重山国找归风了,他们应当明日便可以回来吧?” 旭华道:“因为归风公是灵族之人,所以出面寻找妃更方便些,不想你们已经回来了。现在时候晚了,两位殿下先去歇一歇可好?” 翟川点头应允,便与寒林回到了屋中。 推开门,只见晗成帝的信还放在桌上。 翟川这才醒悟过来,问道:“你们早上看到了这封信?” 寒林慢慢走进屋,道:“不错。我和旭华都看过这封信的内容了。” 翟川把信向烛焰上点燃,道:“早知道当日就该烧了。” 信纸被火舌啃噬,在半空中飘散成无数火星,最后化为黑色的灰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寒林叹道:“现在的话,原是不必烧了。” 翟川拍去手上的灰烬,道:“我不想再让你看到这封信了。” 寒林立在窗前,月光落在她身上,仿佛从头到脚披上了一层青白色的薄纱。 她仰头望着月亮轻笑一声,似是在嘲笑自己,又似在嘲笑翟川。 然后,寒林转过身靠着窗槛,道:“何必呢?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 见翟川不答,她又笑道:“大祭司和陛下本来是算的很好的。你娶祈天宫的族人,可以使后人不再现出灵族血脉;而我嫁入皇室,又可以损耗累积的灵力,从而延慢界灵出世。只可惜,我们偏偏碰到了一块儿。” 翟川走到她身边,也笑道:“不错。如果我不是玉灵的孩,如果你没有这么强大的灵力,二择其一,这些忧患就都可以消弭了……林儿,可是哪里来的如果?” 寒林靠在他身边,点头道:“血脉至亲,永远不能断绝。我们还能怎么办?” 翟川扶住她的双肩,道:“还有两条,我们还有两条可以走……” 寒林抬头直视着他,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突然扑进他的怀里,低声道:“川,我不去玄铁林。” 翟川抱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劝道:“林儿,听话,我明日就送你去你师兄那里。他说的很对,我根本不能照顾好你。” 寒林摇头道:“我不去!那样的话,我就会和月神一样,永远都不能离开那个地方了,也永远……见不到你了。” 翟川道:“傻丫头,那样你就可以永远平安了;终我一生,也不必再担心界灵出世……这样,有何不好?” 寒林轻轻推开他,背过身道:“这样很好……但我是宁死也不会去玄铁林的。我是伏羲大神的祭司,不会转而依靠魔灵的保护。” 她顺手取下壁上挂着的剑,扔给翟川,道:“我选第二条。杀了我,一样可以保双华数十年平安。” 翟川并不去接,只是侧身避过,任由剑落在地上,“铮铮”作响。 寒林蹙眉道:“旭华听到声响,可又该过来了,你何苦又去叫她担心?” 翟川俯身捡起剑,放回壁上,摇头道:“林儿,我说的第二条,并不是这个。” 旭华果然过来,在廊中轻轻叩门,问道:“两位殿下还没有睡下吗?” 翟川道:“不用担心,我们立刻就睡了,你也去歇下吧。” 旭华应了一声,却倚在门外,没有挪动步。 寒林叹一口气,柔声道:“旭华,没事的,去吧。” 旭华方才走了,没一会儿,却又折返回来,道:“你们,可千万不要再吵了。” 寒林知道她实在不放心,只得走过去开了门,微笑道:“你看,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真的不用担心。” 旭华这才舒了口气,道:“都快起更了,你们好好睡下吧,别让我担心了。” 寒林伸手帮她理了理额角的鬓发,柔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旭华。回去吧。” 旭华点点头,努力装作释怀的样,强笑了一下,转身走进廊中。 翟川坐在床沿上,手中握着两人的玉佩,唤寒林道:“林儿,你过来。” 寒林坐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拢住下面的穗,问道:“你刚才说的第二条……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 翟川突然抱住她,寒林被他吓了一跳,问道:“川,你怎么了?” 翟川郑重地道:“林儿,明日我们要启程回京了。” 寒林不禁失笑,把刚才的事先搁下,道:“回京就回京,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翟川用手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的头发,道:“我算过了,我们到达京城,大约是十一月,从那个时候一直到来年上元,都会非常繁忙。所以,在二月之前,陶雪安绝不可能嫁过来。” 寒林微微一笑,掩住了眸中的失神,道:“父皇自然会安排的,想这些做什么?这样一来,我以后就可以去祈天宫夜诵和伴宿了。” 翟川摇头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哪里也不许去,我不会让她嫁入东宫。” 寒林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为什么?这件事再好不过……也免得往后我们被人议论。” 翟川紧紧扣住她双肩,道:“真是个傻丫头!你知不知道那样你只会受更多的委屈?!陶雪安的脾气你不知道么?你父母对她有救命之恩,陶磊又是经大祭司提拔才得以如此声势烜赫。饶是如此,她还这么待你……你,林儿,我怎么能让你过这种日?” 寒林闭上眼,伏在他胸口,低声道:“我不在意,川。你不如放我去做我的少祭司吧,虚名与否,随你的意思。” 翟川冷笑道:“一辈待在祈天宫吗?你为什么要有这种傻念头?” 寒林依然闭目不语,但眼角却缓缓渗出泪来,在烛光的映照下,莹莹发亮。 翟川叹了口气,伸手擦去了她的眼泪,道:“林儿,你既然不愿意去玄铁林,那就好好跟我回京城去。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不会让你变成第二个神妃。” 寒林含糊地应了一声,似乎快要睡着了。 翟川见她难得睡的安稳,不忍挪动她,便让她偎在怀里,自己低头凝视着她。这几日的劳累,的确使她略显消瘦。她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微红眼眶儿上,唇上依然残留着刚才的血迹,显得特别嫣红可爱,翟川不禁轻轻吻了吻她。 寒林微睁开眼,哀求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睡了过去。 翟川见她困得厉害,便不再碰她,自己也倚着枕头,渐渐睡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一节 朝露昙华易断肠[中] - 雾霭诀 - 印溪 寂静中,翟川觉得似乎有人在推他。 他睁开眼,发现门开着,寒林已经不见了踪影。 旭华从外面进来,哭道:“殿下,大祭司亲自赶来,把妃带走了!” 翟川摇了摇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可寒林确实不见了,又不由得他不信。他披上衣服,走到外面,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高峻自廊中走来,道:“是属下助大祭司将妃带走的,请殿下恕罪。” 翟川急道:“寒林如今在哪里?!” 高峻道:“大祭司连夜回京去了。妃被下了眠咒,等她醒来之时,就会发现自己在皇陵的地宫之中,再也出不来了。” 旭华倚着墙哭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高峻道:“除此以外,唯有杀了妃方能消除祸患。殿下既然不忍下手,那就只能如此了。” 翟川怒道:“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分别?!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命运已经对她很不公了,你们还要这样待她……”说着头也不回地去了。 高峻的声音似乎还在后面传来:“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翟川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四周是无边的黑暗,他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乱闯。 “大祭司……求求您,放我出去啊!”寒林绝望的哭喊划破黑暗传来。 一线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四周庄严肃穆的石壁,原来是皇陵之中。 翟川很好奇自己是怎么来到与散霞国千里之的京城的,但是他现在来不及多想,急忙循声去找寒林。 只见商靳自一处墓室中走了出来,见到翟川,他冷笑道:“殿下来晚了,墓门就要落下了。”说着用法术将翟川拦在远处。 寒林就在墓室中,被铁锁缚住了手脚,不能行动。她抬起泪眼望着翟川,哭哑的嗓已经说不出话来。 翟川眼睁睁地看着厚重的墓门落下,将寒林封在里面。 商靳走过他身边,道:“这是神女承瑶的墓室,里外都有禁咒,殿下不必白费力气了。从今日起,祈天宫少祭司商寒林,将永远侍奉神女大人。这,是商氏之幸。” 皇陵中又只剩下了翟川一个人,厚重的墓门隔断了一切声音。他绝望地靠着门,不断地唤道:“林儿……” 周围又是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 恍惚中,只听寒林焦急地唤道:“川!你醒过来!我在这里啊!快醒醒!” 翟川慢慢睁开眼,屋中的蜡烛还没有燃尽,寒林睁着疲惫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的眸在烛光的摇曳中,闪着奇异的光彩。 见他醒来,寒林松了口气,道:“你这是怎么了?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叫我不要走;还死死抓着我的手,就是不肯放开。” 翟川松开手,只见寒林的手已经被自己捏得通红,两人手中都满是汗水。 寒林伸手替他脱下外衣,淡淡笑道:“怎么倚着枕头就睡着了?穿着这么厚的外衣睡,不难受吗?” 翟川摇了摇头,刚才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被困在墓室之中绝望的哭喊的女,和他面前这个近在咫尺对他柔声劝慰的女,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他拉住寒林的手腕,疑惑地问道:“你没事?” 寒林刚才从熟睡中被他惊醒,见他在梦中不停地呼唤自己,好不容易才叫醒了他,现在已是其疲倦,便揉着眼睛,略有些不满地道:“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翟川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只觉双手还在不由自主地颤着,他低声道:“我梦到你被大祭司带到了皇陵之中,我救不了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墓室的石门落下,把你关在了里面。” 寒林疲惫地笑了笑,道:“这是你担心我了,所以才会梦到这些的。我们好好躺下吧,这样坐着睡,压到胸口,自然是要魇住的。” 但翟川依然紧紧抱住她,唯恐一松手她就凭空消失了。寒林实在撑不住了,便靠在他怀里慢慢阖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翟川似乎又吻住了她,她轻轻挣了挣,没能挣脱,便不愿再动了。 可是这一次翟川没有停下,而是伸手解开了她的衣襟。 寒林胸口一凉,总算是清醒了一些,急忙睁开眼,伸手挡住翟川。 他的手烫得可怕,寒林一惊,立刻缩回手,惊恐地摇头道:“川,你不要……” 话还没有说完,翟川突然放手,寒林失去支撑,仰面落在床上,被翟川死死压住。 寒林毕竟是刚醒过来,手中没有劲儿,意识也不够清楚,挣了几下就已经累得没力气再抵抗了。 翟川根本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梦中的场景真实了,真实到已经不能仅用可怕二字形容。他甚至开始怀疑现在自己才是在梦中,不然寒林为什么丝毫不反抗呢?以她的性,不是又该用咒或是下毒了吗? 寒林伏在枕上喘着气,也不禁自问道:“难道我是在梦里么?这不可能是真的,川不可能这么做的啊,他分明知道的,我们不可以……是我累了吗?这一定是幻觉……?” 翟川再次吻住了她,温热的气息,加上肌肤相触的奇特感受,使两人都陷入到深的迷乱状态中。这些日里积压在他们心上的事情全都远如隔世,这个时候,除了身边的彼此,其他东西似乎都已经不存在了。 寒林已经不想弄清究竟这是梦是醒了,她完全被翟川控制住了,动弹不得。那种陌生的感受正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意识,带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解脱。 翟川并不比她清醒,他还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只是不要弄伤寒林。 这一切本该发生在一年前,或是本该永远都不发生。如今在这个错误的时间,命运的齿轮已经被推到了下一个节点。 乐的背面,本就是痛。 此时,正是更,今日与明日的交界,最初也是最终的时刻。 在吞没一切的夜色中,一行黑衣人正匆忙地向京城方向赶去。为的是一对穿着黑缎劲装的年轻男女,他们的脸上蒙着面纱,眸里没有表情,有的只是坚忍,或者也可以称之为麻木。 纵横万里的大地上,明山灵水,幽谷深林之中,也总有着因往事难以成眠,独自徘徊的孤单之人。 而在更远处的海上,夜涛正汹涌澎湃,如同要卷上陆地,吞噬所到之处的一切东西。 一个白衣的女孩在浪涛中如矫健的海鸟一般穿梭,她的手中,护着一团发亮的东西。 散落在海中的荒岛上,一具具惨白的尸身沐浴着冰凉的月光。美丽的鲛人用蝉翼般的尾巴轻轻拍击着水面,唱着护送亡魂回到忘川的歌谣。 在那海水的最深处,优雅的龙女彻夜坐在织机前,夜明珠柔和的光亮,映照着她们姣好的面容。 碧海青天,夜夜思心。 大约只有千古的明月才能说清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一切爱恨情仇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二节 朝露昙华易断肠[下] - 雾霭诀 - 印溪 第二日清晨,寒林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动了一下,感到自己的身体直接裹在被里,才慢慢回忆起昨夜的事情。 她欠起身,在冰凉的空气里微微打着寒噤,青丝顺着肩头披散下来,遮住了裸露的身体。纤细的手指慢慢滑过左臂,本该在那里的守宫砂,却已经消失了。 寒林轻叹一声,失神地自语道:“原来不是梦吗……怎么会这样?” 她的发梢拂在翟川脸上,把他惊醒了。 翟川睁开眼,见她神情恍惚,坐起身歉然道:“林儿,对不起。” 寒林回过神,随手拿起落在床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柔声道:“小心别着凉了。” 翟川握住她的手,道:“昨夜的事情,错在我。今后父皇若是怪罪下来……” 寒林摇头苦笑道:“川,你情我愿,何错之有?” 翟川倒被她问怔了,过了一会儿方才道:“何错之有?我也想知道我们究竟有什么错。林儿,你是我的妻,我却不能碰你,这难道是我们的错么?” 寒林低下头,道:“这都是命……算了,不要再提了。” 翟川伸手搂住她,拉起被裹在她身上,道:“不论如何,父皇和大祭司若是问起,你千万不要这么说。” 寒林亲昵地蹭在他的胸口,道:“好,我听你的就是。” 翟川摩挲着她的脖,温和地问道:“我有没有弄痛你?” 寒林低下头,脖和耳根慢慢红了起来,她略微带了些埋怨,道:“怎么不痛了……?你……你简直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像是要把我……可怕了。” 翟川附在她耳边笑道:“那你自己呢?你那个时候,哪里有庄严持重的少祭司的样了?”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寒林迷离的眼神,她那时嫣红的面颊被摇曳的烛光一映,呈现出说不清的妩媚。其实,恐怕即便是神女,在那种时候,也是难以自持的吧? 寒林笑着轻叹道:“父皇说得对,是我过自信了。巫师也好,少祭司也罢,空有一身法术,到最后,不过是个女罢了。在你怀里,还不是逃也逃不掉;更何况,我也没想逃开。” 翟川理了理她的头发,放开手道:“我们该起来梳洗了,今日就要回京了。” 刚说完,旭华就推门走了进来。寒林急忙背过身去,快速把衣服穿上,走下床来。 旭华见了他们神情,拉住寒林问道:“你们难道是真的……?妃,你把左手给我看一看。” 寒林摇头道:“别看了。” 翟川也走过来,意味深长地道:“她的手臂上什么也没有,你要看什么?” 旭华默然点头,蹙眉道:“这是好事……可,可我觉得陛下不喜欢这样。你们回京以后,会不会被陛下责怪?” 寒林蹙了蹙眉,随即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让父皇知道的。” 旭华摇头道:“可……你们若是有了孩,这怎么瞒得住呢?” 正说着,薛瞳和归风已经回来。 见他们面带忧虑,归风问道:“你们这又是怎么了?薛姑娘匆忙赶来,说妃赌气走了;我们赶到伯父那里,他又说你们已经回去了。这一,真是叫我们好找。” 翟川笑道:“没什么,之前有一些误会,现在已经说清了。” 薛瞳欲言又止,叹道:“寒林,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寒林穿上外衣,走到外面廊中,问道:“阿瞳想跟我说什么?是陌前辈的事情?” 薛瞳在栏杆上抓起一层积雪,在手中团了个雪球,慢慢道:“我们去了雾霭林,南歌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 寒林低下头,笑了笑,道:“你已经知道了?你是为我觉得难过吗?” 薛瞳摇头道:“我不知道应不应该为你难过。神妃和六界灵舒清的事情,我听陌前辈提起过,她们都是可怜的女。神妃是一介弱女,最终难产而死,她生前曾多次想要自尽,都被火灵救了下来;舒清为了能自由操控灵力抵御魔族与妖族,亲手刺死了自己腹中的胎儿,托身朔风,化为风灵。” 寒林轻轻叹息,道:“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薛瞳安慰地瞥了她一眼,接着道:“她们,不过是各方势力争斗的牺牲,到头来,还要被冠上为祸人间的罪名。寒林,我不希望你被推到这样的命运里去。你应该抗争,跟我去雪陌林,陌前辈她会帮你的。” 寒林抬起头,伸手在栏外接了一片雪花。雪花碰到她温热的手掌,慢慢化成了水珠,但那晶莹的水珠却在她手中留恋不去。 薛瞳放开手,任雪球落在地上,溅起细碎的琼花。她笑道:“这水滴倒是很依恋你呢,果然不愧是水灵的女儿。” 寒林摇了摇头,道:“到了此时,只是宁可自己不是吧。灵族后裔、妃、少祭司……这都是多么风光,惹人艳羡的身份,对我,却只是无尽的苦难。阿瞳,你是能够理解的,不是吗?” 薛瞳道:“所以才让你跟我去雪陌林啊,舒清曾与五界领约定,未经陌前辈许可,即便是伏羲也不得进入那里。护佑你一人,这总是够了的。” 寒林微笑道:“阿瞳,谢谢你。可是,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薛瞳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什么事?很重要吗?” 寒林望着天际,雪霁的清晨,晴空中一望无际。 她柔和地笑道:“我和翟川,之前只是挂了虚名,这你大概也知道吧。” 薛瞳点头,道:“我只是不愿问你,从你们平日的神情,就看出来了。” 寒林握着她的手,道:“可是,现在不是了,我已经把自己的身体给他了。阿瞳,我也许会怀上川的孩……现在,我已经没有别的可以走了。” 寒林分明觉得薛瞳的手颤了一颤,原来这个洒脱的女,也会有惊恐的感受。这,大概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是在寒林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薛瞳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当真?什么时候的事情?” 寒林淡淡笑道:“昨夜。” 薛瞳知她不是玩笑,转身走进屋内,也不顾归风就在一旁与翟川说话,劈头问翟川道:“殿下,你真以为你能保护寒林?你这样只会害死她的!不,简直是生不如死!你是不是真想把她变成第二个神妃?!” 寒林追进屋里,急道:“阿瞳,你少说两句!” 归风也劝道:“薛姑娘,你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 薛瞳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翟川道:“阿瞳,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 寒林拉着薛瞳,劝慰道:“阿瞳,事已至此,你说什么都没用的。我们该启程回京了,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薛瞳闭上眼,叹道:“我自然与你一同去京城,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陌前辈也好向你死去的爹娘交代。” 翟川道:“阿瞳,多谢你照拂寒林。将来若事有紧急,请你务必护她周全。” 薛瞳平静了一下,点头道:“自然。归风公与我们一起进京吗?” 归风道:“我将去祈天宫拜访大祭司。” 寒林点头道:“这样很好。只是你尽量不要提起枰姑姑的事情,大祭司最不能原谅的就是族人背叛伏羲大神。”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三节 海天音信茫[上] - 雾霭诀 - 印溪 还没进京,高峻就带着晗成帝和大祭司的信赶了过来。 原来之前一个月海上常有大风浪,许多出海捕鱼的航船被困海上,幸亏得到海中水族的帮助,方才平安归来。 如今将近年关,通过海回家过年的商旅更多。近日一艘海船出海后已失踪多日,沿途海岛上的灯台守都没有见过船的踪影。 此船从澄海国的明镜港出发,目的地是蜚蛮郡。这些人多是西北郡国之人,因为玄林郡实行戒严,旁边又是崇山阻隔,因此只得绕道蜚蛮郡,再从空邑附近进入西北。 晗成帝在信末提到,担心此次航船失踪与西北郡国蓄谋已久的叛乱有关,因此要求翟川不必急着回京,先向东去澄海国查看情况。 而商靳给寒林的信中,却只是简短地告知她,去明镜港龙女祠为那些出海的乘客祈福。 当时已是腊月之初,国主早已入京,因此是留守国中的澄海国之相沈潭出来接待了众人。 沈潭取出一份竹纸,上面记着船上的乘客,还有他们的籍贯、身份和目的地。 翟川看了一遍,除了其中有两人是玄林郡小孤村人之外,并没有其他可疑的人物。便问道:“这玄林郡的二人是什么身份,为何上面没有记载?” 沈潭答道:“此二人身份尚不清楚,下官正派人四处寻找知情_人。” 寒林细细地看了名单,自语道:“都只是一些普通的生意人,还有些读书人、医者、游方的僧人和道士……这,就算是魔灵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呢?真是奇怪。” 归风轻敲桌,道:“玄启就算有什么图谋,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谋害一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乘客……” 翟川点头道:“南歌曾提起,玄启不屑与弱者对敌,应该不至于如此行事。” 高峻一直都没说话,此时方才问道:“若不是玄林郡所为,或许是风浪大,航船遇险?” 沈潭否定道:“澄海国一直受到明镜海龙女大人的护佑,所有的航船与渔船,很少遇险。即便有时风浪毁船,多数人也会被鲛人平安送回岸上。何况最近虽然风浪很大,但从这艘船出海到如今的近十日之中,海上状况一直都不错,所有海员也都是有经验之人,不可能因为这点风浪就翻船失事。” 寒林自语道:“……明镜海?” 翟川接口道:“明露姑娘是不是提过,她是明镜海中的蚌妖?” 寒林点头,道:“不错,明露确实说起过明镜海。沈大人,能不能带我们去一趟海边。” 沈潭点头应允,道:“几位跟我来吧。王宫中建有栈道,直接通向海边的龙女祠。” 龙女祠内,设着尊泥塑,全都衣带飞扬,眉目如画。 旭华抬头望着塑像,惊叹道:“这就是龙女大人?好漂亮的女。” 薛瞳看了一眼,问道:“她们都没有龙角么?” 沈潭道:“据典籍记载,修炼多年的龙族化形之后,是可以将龙角隐去的。姑娘不必怀疑,塑这泥像之人,是亲眼见过龙女大人和她们的两位哥哥的。” 归风出了一会儿神,笑道:“是什么人这么了不得,竟会见过早已离世之人?而且,为何这塑像过了数千年之久,依然没有褪色?” 沈潭笑问道:“公似乎知晓很多?” 他走到两侧分别拉开左右的幔,只见一左一右各设有一对塑像。右侧的男身着金绣白衣,女身着白襦红裙;左侧的男身着金绣黑衣,女穿着灰色祭衣,两人全都带剑。 旭华惊讶道:“左边的这两人,好像两位殿下啊!” 寒林也不禁久久看着那灰衣的女,过了一会儿摇头道:“她虽然穿着祭衣,却不是伏羲大神的祭司。” 归风道:“她身上的祭衣,是玉明山的式样;可是玉明山的祭衣,并没有灰色的。” 沈潭点头道:“塑这泥像之人便是玉明山的。几位,右边的是龙族长与他的妻,左边的是龙族次与钧天将军。” 薛瞳若有所思,自语道:“这就是钧天?原来钧天是个女?” 翟川低声问寒林道:“你记不记得玄启说起过,我们很像他认识的两个人?” 寒林点头道:“我还记得,南歌说,除了那两人,玄启根本不屑与任何人对敌。” 归风笑道:“你们两个,窸窸窣窣地说什么情话呢?” 翟川笑着摇头道:“归风不要取笑。我们不过在想,这二人与玄启有何关系。” 薛瞳道:“呵,他们是玄启的对手。也是这五界之中,玄启最为敬佩的二人。” 寒林问道:“是陌前辈告诉你的?” 薛瞳点头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陌前辈并没有多说。不过,玉琰前辈他们似乎牵涉此事,你们若想知道,不妨去问问枫璐前辈啊。” 寒林遗憾地道:“不必啦,我们如今没机会再离开京城了。” 旭华托着下巴,问道:“他们……不是夫妻吗?” 归风摇头道:“不是。钧天从未嫁与任何人,直到自刎之日,依然是处之身。” 寒林敛起眉,道:“自刎?这样英姿飒爽的女,也会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吗?” 归风叹道:“她是殉情而死。” 翟川沉默了一会儿,道:“归风好像对他们很了解?” 归风笑道:“可惜我知道了结果,却不知道经过。当然啦,对于世人来说,他们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结果罢了。” 薛瞳淡淡道:“这也未必就是他们的结果,陌前辈说,钧天投入轮回找她心爱的人去了。我相信,总有一日,她会找到的。” 寒林伤感地摇了摇头,道:“但愿如此。我们去海边看看吧。” 众人走出龙女祠,夜幕已经降临,海水呈现出幽深的蓝黑色,与昏暗的天空连为一体。 沙滩上,插着无数熊熊燃烧的红烛。 几个灰袍的僧人,坐在红烛旁低声诵经。 在临近海水的地方,有十来个人坐在铺开的草席上,在寒冷的海风中瑟瑟发抖。 沈潭叹道:“他们是那些乘客在这里的亲人和朋友,一直守在这里等候他们的消息。” 翟川和寒林走到海边,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除了浪涛拍击礁石的声音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寒林蹲下身,看着那些人含泪的眸和疲惫的神情,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安慰道:“你们别担心,伏羲大神一定会护佑他们平安归来。” 一个妇人拉住她哭道:“您就是少祭司大人吗?伏羲大神真的会保佑我的丈夫吗?” 寒林明知如今已有近十日,多半是凶多吉少,但不忍叫她伤心,只得微笑道:“大神一定会护佑他的民的,我今夜会在龙女祠为他们祈福。” 沈潭和几位僧人走过来,道:“夜诵已经结束,如今依然把这些红烛放在船灯之中,随汐水流去。希望他们看到烛光,能够归来。” 周围的人全都聚集过来,帮着把未燃尽的蜡烛放在硬纸糊成的小船中,轻轻送向远处。 寒林取出一颗珠,放在船内。 翟川问道:“你这是……?” 寒林看着无数小船飘飘荡荡向天边而去,道:“这是明露离开前留给我的珍珠。珠会随小船沉入水底,她见了,一定会来找我的。”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四节 海天音信茫[中] - 雾霭诀 - 印溪 夜深了,那些草席上守候归人的人陆续散去。 翟川和寒林慢慢走入龙女祠,祠内装饰有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亮光。 寒林跪在塑像之前,双手交握在胸口,低声地诵着一些祷词。 翟川静静地立在她身后,低头看着她,什么也不在想。 彻夜的祈祷,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航船失踪近十日,在这样寒冷的冬季,根本不可能再回来了。 此事,他们都非常清楚。 然而祈夜,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身为皇室与神职之人,在绝望面前微笑,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责任。如果连祭司都失去了希望,那还有谁能给人们带来信念呢?所以,因落泪而遭到长辈训斥甚至责罚的祈天宫族人,绝不只是寒林一个。 夜明珠的光亮慢慢隐去了,淡淡的天光透了进来。 翟川扶起寒林,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寒林看了一眼左侧的塑像,摇头道:“去祈求那样不幸的人,本来就是不可能有什么用处的。” 他们慢慢走到沙滩上,侵晓,海水与陆地交界的边缘,没有一个人的踪影。 寒林看着远处的海面,自语道:“明露怎么还没有来?难道她不在这里吗?” 她取出玉箫,向着海水慢慢吹奏。 低咽的箫声流散在海面上,随着一阵一阵的浪涛,轻轻起伏。 这是玉嫣的琴曲《清商》,当日在清钟国时,寒林尚且不能完全演奏出来,如今已经是十分娴熟了。 古琴的音色清旷寂寥,还不容易听出曲中隐匿的哀怨。箫声却如倾诉呜咽,将一个女早夭的憾恨尽数说尽。 一曲终了,寒林顿了一顿,换了一个调。 箫声转入更低的调,几乎就要咽住。就在将要断绝之时,声音忽然又滑入高音,如同绝望的呼喊。 寒林紧紧蹙着眉,忽然将箫放下,摇头道:“这个调,难受了……” 翟川安慰地抚着她的脊背,问道:“第一是《清商》,第二又是什么?” 寒林抚着箫身,道:“《忘川谣》,是接引亡灵进入轮回井的歌谣。” 翟川望着远处的海面,道:“那么,你是认定他们已经遇难?” 寒林凄然道:“他们不可能还活着,除非――有奇迹发生。川,你相信奇迹吗?” 翟川点头道:“我除了相信,别无选择。” 寒林无奈地苦笑道:“你明知道,这根本毫无可能。” 翟川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林儿,你不能不信,你是少祭司。如果连我们都不相信奇迹了,谁还能相信?你不要忘记,你曾在神坛上使伏羲大神显灵。” 寒林默然点头,过了一会儿,道:“这个时候,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求天意了。明露还是没有来,我们先回去吧,问问沈大人有没有什么别的消息。” 沈潭的确有了一些新的消息,然而这个消息,使这件事情,完全陷入了僵局。 那两个玄林郡的乘客的身份已被查实,他们是一对中年夫妇,从很小的时候便随父母居住在澄海国,是养殖珍珠蚌的生意人。此次出海,为的是冰湖国有人订购了大批上好的珍珠,他们便决定亲自护送这批货物。 这两人为人很不错,提起他们,左邻右舍都赞不绝口。听说他们的船在海上失踪了,人们都说上天一定会护佑好人的。 又过了几日,翟川和寒林仍是夜夜在龙女祠祈夜,明露始终没有出现。 经过沈潭的调查,此事的确与玄林郡无关。 海涛上等待归人的亲友渐渐地少了,虽然蜡烛仍是一样地点着,但已无人愿意放灯了。 人们已经有些厌倦了,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只是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好让自己从这种无尽的等待中解脱出来。 终于有一日,海面上的灯台守报告,在离明镜港不远的海区,发现了一些漂浮的木板。 参与打捞的渔船把木板拖回了岸上,经过船厂老板的辨认,这确实是那艘失踪多日的航船。 所有人几乎在那一刻放声痛哭,只是不知,那哭声中,是悲痛多一些呢,还是解脱多一些? 所有遇难者的遗骸依然没有找到,那艘客船遇难的始末也将要成为一桩悬案。 十一月的末尾,翟川与寒林必须回京,准备年关的所有事务。 当夜,寒林最后一次走进龙女祠。只是这一次,并不是祈夜,而是哭诉。 她在一瞬间那么痛恨伏羲,痛恨上天,所有的护佑都是假的,灾难到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的怜悯。 她也痛恨自己,除了毫无意义的祈祷与安慰之外,什么都帮不上。 翟川一直守在外面,待她哭累了,才慢慢走进龙女祠。 寒林已经哭不出声,只有眼泪还像断了线的珠一般无声地落下来。 翟川犹豫了一会儿,也坐下来,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他们来世,能够过得好一些,不要有什么坎坷。” 寒林的嗓已经哭哑了,说不出话来,只微微地动了动唇,应道:“嗯……” 翟川劝慰道:“不要想那些事了,好吗?查明这一切的真相,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寒林止了泪,默然点点头。 翟川见她不哭了,方才放了心,道:“我们这次是真的要回京了,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第二条?” 寒林给了一个询问的眼神,用喑哑的声音艰难地问道:“到底……是什么……?” 翟川嗔怪道:“别说话,这种时候,最伤嗓了。” 寒林乖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翟川道:“我指的是你跟我回京,你那时候想到哪里去了?林儿,你再不要有什么自尽的念头了。” 寒林抬头瞥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悲哀,伸手在他的手心里慢慢地写了一个“命”字。 翟川覆住她的手,道:“就算是命的话,也得试一试。前面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苦难在等着我们,林儿,你害怕么?” 寒林摇摇头,扑进他的怀里,用轻的声音道:“川,有你在,我不怕。” 翟川感到她又在轻轻抽泣,便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林儿,我会尽力保护你,或许还有……我们将来的孩。” 回到京畿,已经是腊月中旬。 过凤灯郡,那里依然是戒严状态,不准许任何人出入。 寒林远远看了一眼,悲痛地叹息道:“阿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她依然活着吗?是我害了她,这一切,本来与她根本没有关系。” 翟川劝慰道:“你不要自责,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自己也难逃其咎。我相信,阿涟她一定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们会救她脱离那些苦难的。” 寒林凄然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自身难保,如何救得了她……?” 翟川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道:“走吧,以后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朔风席卷一切,镜天湖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官道两边全都是白皑皑的积雪,没有一点绿意。 湖边常绿的林木反而是愈冷愈苍翠,叶已经被冻成了墨绿色,反射着幽冷的雪光。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楔子一 神 - 雾霭诀 - 印溪 云雾缭绕,旭日的红光自下而来,照透威严的白色建筑。这一幕,壮丽奇诡,大约是可以被称作奇迹的。 不过,这是在天上的高楼,无论怎样的奇伟瑰怪,其实都不值得惊讶。至少,神界的所有居民,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但是如果靠近那高耸入云天深处的建筑,就会发现更令人惊讶的事实——整座九层的楼阁,通体用晶莹润泽的上好白玉镂刻而成,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楼阁之下的云气中,静默地流着一片黑影。风一荡,瞬息黑白交织,暗流奔涌。 远处,安静流淌的天河边,青色的莲花正在悠然照影,风姿雅丽。 就在此时,云气中,急匆匆地掠过条人影。 他们停在黑影之前,恭敬地垂手站着。这时,方能看清,为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袍的男,后面则跟着穿白衣的一男一女。 黑影和云气同时淡去,玉楼的清光里,原来站着一群黑衣人。 他们全都披着千篇一律的黑斗篷,与斗篷相连的小帽扣得低,使人完全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见到那两男一女到来,一个黑衣人走出人群,温和地道:“你们来了?连日争执,你们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黄衣男走上前,拱手道:“我们此来,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了挽留诸位。” 黑衣人的斗篷轻轻动了动,发出很细碎的“窸窣”声,想是他正轻笑,只听他依然很温和地说道:“伏羲,不必着急,我们有朝一日还会回来的。” 白衣女眨了眨眼,叹息道:“创世神真的要放弃我们,放弃这六界众多的生灵吗?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一手创造的,为什么要这样?补救之法,一定会找到的。” 黑衣人似乎有些不忍,慢慢道:“凤羲,这是无可奈何之事。然而你们本可以不受这些苦难,但你们既然坚持留下,我们也不会相强。一切尽是随缘。” 凤羲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创世神道:“你们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要走了。希望回到此地之时,还能见到你们个。” 伏羲有些着急,挽留道:“创世神且慢!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解决魂力的耗散吗?” 创世神摇摇头,无奈地道:“非常抱歉,这是我们起初之时考虑不周了。如今之计,早已说过,不过毁去一切,使得万物归寂,从头再来。” 后面的白衣男一直没说话,现在方才争道:“毁去一切,说得多么轻巧,可这背后又将是什么,您就没有想过吗?所有生灵,终将走向死亡,但您不能因此夺去他们生的权利!” 创世神并不回答,只是微微抬起头望着白衣男,可惜依然看不清他隐在黑色斗篷的阴影中的脸。 人群中又走出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道:“虞绫,你重华族由我们的灵力所成,力量强大,天性叛逆不羁;而伏羲和凤羲却是得我们的血脉而生,能够隐忍。天道动荡,强者必定当其冲,他们可以不走,但我劝你,还是带着族人和我们一同去吧。” 那叫虞绫的白衣男愣了愣,摇头道:“重华并不惧死,今日为此,虞绫与族人俱是心甘情愿,九死无憾。” 摇曳的衣影在微风中慢慢流动,创世神叹道:“既是如此,希望你们将来不要有所悔恨。我们这便走了,不论如何,多多保重。” 不再有人出言阻拦,微云又起,创世神的身影被白色掩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阳光中光华流绽的白玉楼阁,也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被留下的人立在天河之畔,望着废墟出神。 河畔的青莲无声地开放,好梦芬芳。可是,无心看景的人们,所怀着的,却是沉重至的情绪。 良久,虞绫问道:“你们感觉不到吗?废墟中,蕴有不少的正气。” 伏羲一直蹙着眉,这才点头道:“确实,很久以前就久违了的正气。这应当是凡人的东西,但创世神却不肯予以人间。如今他们离去,竟能留下这一点正气,我们务必好好保管。” 凤羲道:“神界并不适合保存此物,不如由虞绫带回仙界?重华的封印术,一向是最为稳固的。” 虞绫点点头,道:“自然可以,我们如今倒是该考虑考虑将来的事情了。” 凤羲微微笑道:“下界的凡人,是创世神助我造就的,其中糅合了他们的意志。神血是隐忍,灵力是不羁,那么……意志加上养育万物的泥土,对于柔弱的人来说,又会最终成就什么呢?” 伏羲沉默了一会儿,猜测道:“或许是……奇迹……?” 他随即自语道:“哈,若真是如此,我们只怕终将被他们取代。” 虞绫淡淡地听着,忽然问道:“这本该毁灭了的一世众生,还能有多久的时间?” 凤羲敛起秀眉,道:“穷尽我们的能力,该有数千年吧。虽然与创世神成就的那些漫长的时光相比,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但我们也算是尽力了。” 虞绫点点头,道:“数千年,对于很多生灵来说,也不算短了。正气……我会在这里留下一点,其余的,如今便带回重华了。两位,今日暂且别过。” 两人目送他离开,凤羲俯身拾起一块破碎的玉石,轻轻叹道:“为什么会这样呢?创世神……唉。” 她走到天河边,望着青莲摇曳的姿影,慢慢道:“我们去凡间一次,你觉得如何?” 伏羲点头应允,道:“速去速回,虞绫大约还会来找我们。你往江南方向去,我去北方?” 凤羲现出疲惫的笑容,道:“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人间了。这一次……可能也是最后的一次了吧。” 伏羲安慰地看了她一眼,道:“既然决定了,我去告知剑师和月神,在这段时间里请他们多多在意神界一切。” 凤羲怅然笑道:“这样也好,走吧。” ………… 经年不过一瞬,在时光之间,千年亦如白驹过隙。然而总有人会为了短暂的东西,心甘情愿、永不言悔。到最后,或许短暂,也能成为永恒。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五节 海天音信茫[下] - 雾霭诀 - 印溪 晗成帝和大祭司早已率领官,亲自在东平门外迎接。陶磊站在两人身后,其他随行人员之前,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然而回来的所有人,包括旭华在内,都没有理睬他。又因为澄海的航船失踪之事要向晗成帝禀告,翟川和寒林问候过晗成帝与大祭司之后,便直接往皇城中去了。 陶磊候了半日,竟是一句话也没插上。他毕竟不敢跟入皇城内围,只得和其他官吏一道,悻悻地回府去了。 根据惯例,先要到祭坛,向伏羲大神献上祷词。此事,自然是由商靳指导寒林完成的,倒是不必赘述了。 之后,随行众人都可自行退下,翟川和寒林却要前往祈天宫斋戒数日,方能回到东宫。 直到进了祈天宫内殿,晗成帝方才问道:“川儿、林儿,你们在澄海有什么发现?” 翟川答道:“此事与玄铁林并无关系,或许算是个安慰。” 晗成帝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蹙眉问道:“依你们看,澄海航船失事,究竟是什么人所为?” 翟川摇头道:“此事疑点重重,尚且不能断定。这是儿臣无能,请父皇恕罪。” 晗成帝道:“此事不怪你们。你们一直在龙女祠祈夜,着实辛苦了。” 寒林方才答道:“父皇,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能救回那些人,寒林断不敢受您这句话。只是此事……如今是先搁下,伺过年关,还是……?” 商靳道:“此事蹊跷,不如先随缘而为,等过了年关再作打算。但我看来,怕是只有那些死去的人,才知道此中隐情了。” 他顿了一顿,皱眉道:“你们一上,终是过胡闹了,先是私自闯入玄铁林,之后林儿又负气出走,倘若真有什么闪失,我与陛下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你们又怎么向天下人交待?” 翟川不愿顶撞,低下头道:“大祭司教训的是,是我们过任性。” 晗成帝摆摆手制止商靳,道:“现在且不必说这些,平安回来就好。我有一些事情想单独和他们说,大祭司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吗?” 商靳站起身,道:“无事,我去预备年关的祭祀事宜。” 才刚走到门边,商靳忽然回过头,怒道:“什么妖物?胆敢私闯祈天宫!”一道凌厉的符咒立刻飞向屋内。 一道柔光应声浮现,寒林认出是明露的气息,急忙用灵力护住现身的女孩,道:“大祭司息怒,她是……是寒林的朋友。” 明露站在寒林身边,瞪了商靳一眼,道:“我才不稀罕进来呢!还有,怎么又是你啊?你当初把旻姐姐害得那么苦,现在还……” 寒林急忙制止道:“明露姑娘,你少说两句。” 商靳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淑旻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蚌妖姑娘,时隔二十余年,你今日来祈天宫有何贵干?只是为了淑旻来指责我么?” 明露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向寒林道:“姑娘,我当时已经收到了你的传信,但忙于为你找到一样东西,所以没能及时来找你。” 寒林蹲下身,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刘海,柔声问道:“是什么东西?你一上过来很辛苦吧?” 明露小心地取出一团亮亮的东西,笑道:“这个,应该正是你们需要的。姑娘和旻姐姐一样,都是很温柔的人呢。” 商靳见到她手中的东西,方才改容,问道:“你拿着的,是一份魂魄?而且是用法术禁锢住的?” 明露看也不看他,续道:“你们要找的航船,是在海上最凶险的珊瑚海灭灵谷大漩涡遇难的。那些乘客的尸体,都由鲛人保存在附近海岛上。至于海难的始末,不如让死者亲口说说吧。”说着,眉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悲哀。 她放开手,那团亮光慢慢变大,流动,聚成了一个中年人的模样。然而,身影被笼在一层水汽一样的东西里,很是模糊。 那人似乎没看见众人,只是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自语道:“我难道没死?不可能的,我亲自将船驶入了灭灵湾。”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惊讶至。 晗成帝问道:“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人?” 明露道:“他过世很久,要不是被法术禁锢,早就进入轮回了。现在他是半昏睡的状态,听不到我们问话的。对了,他就是那艘航船的船长。” 翟川摇头道:“沈大人说,船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员,为何会驶入海上最为凶险的地方?他没有理由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吧?” 只听那人续道:“灭灵湾……呵呵,我要体味那毁灭的感觉,追随着我的家人一同死去,绝不独活。” 明露叹道:“他的儿在一次海难中,为了救起他人丧了命。不久,他的妻因为儿惨死也去世了,他始终不能接受这些现实,最后终于还是……” 寒林蹙着眉,道:“就算他不想活了,那船上的其他人呢?他知不知道,那些乘客的亲人,有多伤心难过?那个妇人……她,她问我……她的丈夫还能回来吗。那种绝望的神情,我一辈也忘不掉。”说着,眼圈儿已经微微泛红。 寒林伸手抹了抹眼角,突然将灵力注入禁锢之中,强行唤醒魂魄,质问道:“你究竟为什么罔顾他人的性命,如此任性行事?!” 那人尚未完全清醒,发狂一般地笑道:“谁让他们偏偏上了我的船?哈哈哈,我就是要他们给我陪葬!别人的性命,与我何干?” 寒林被这些话气得险些落下泪来,怒道:“你是船长!你担负的责任是把乘客平安送到目的地,而不是一念之间毁去他们的一生!你……你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轮回!” 商靳见她情绪激动,立刻挡在寒林身前,念动咒语。那人的形象慢慢淡了,渐渐消失殆尽。 寒林掩面跌坐在地上,翟川急忙扶她起来,只见她满面泪痕,脸色很差。 商靳看着她,问道:“林儿,你刚才想要做什么?” 寒林定了定神,叹道:“抱歉,我……我冲动了。那一瞬间,我真的好想毁去他的魂魄……这种人,万死不能赎罪。” 商靳这次没有责怪,只是道:“身为神血的继承者,若凭借自己的能力轻易生杀予夺,岂不是已沦为邪道?这次就算了,但是下不为例,记住了没有?” 寒林知道他说的不错,心下暗暗庆幸商靳反应快,抢先将那人送入轮回,便点头道:“多谢大祭司教诲,寒林定当铭记在心。” 商靳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袖着手慢慢走了出去。 明露看着寒林,道:“姑娘,明露也要回去了。你好好保重,不要让旻姐姐担心。” 寒林有些不舍,道:“多谢你,明露。只是我们……我们大约是不能再见了。” 明露笑道:“见或是不见,明露都会永远记得你和旻姐姐的。” 见她出去,晗成帝方才问道:“听高峻说,你们见到枫璐了?” 寒林点头道:“是,枫璐前辈如今很好,父皇不必挂记。” 晗成帝听了,也不再问,道:“你们见到神妃的墓了,应当没有损坏吧?” 翟川道:“神妃娘娘的墓很好,除了年代久远有些古意外,并没有什么损坏。” 晗成帝点了点头,道:“你们连日赶,早些歇下吧。木妃临产在即,你们暂时不必进宫参见。另外,林儿,你二婶不久前诞下一个男婴,他可是祈天宫的嫡孙,抽空去看看他吧。” 寒林点头道:“多谢父皇关照,儿臣记住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楔子二 天道难言假与真 - 雾霭诀 - 印溪 “神界,其实并不像凡人想象的那样。 “清澈的天河两岸,聚居着许多神裔居民。他们,都是创世神用自己的血脉造就的,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过着在他们自己看来,非常平凡的生活。 “一样有生老病死――因为拥有很长的寿数,他们并不强求长生;一样有耕织嫁娶,只不过是耕薄烟种瑶花,织云霓为彩绡。这样的日,说到底,和所有凡人都是一样的。 “然而,像人间的帝王居所一样,神界最庄严神秘之处,便是天河环抱的天宫。 “天宫中居住的,是由创世神选中帮他们管理事务的神裔。 “天宫以创世神居住的明楼为中心,分为九天与瑶池两部。瑶池部中居住的,全是神女,而九天部却是男女皆有的。 “凤羲氏,也即是人间尊奉的女娲娘娘,与伏羲氏俱是九天部的管理者。人族和妖族,都是由她在创世神的帮助下造就的。 “人界与妖界相距不远,在交界之处常有族人通婚。那些人中,蚩尤是很特别的一个。他是创世至今最为倔强叛逆之人,几乎取得了与神比肩的力量。他死后,他的追随者逃入妖界与鬼界之间的罅隙,建立了魔界,奉蚩尤为尊。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创世神发现了这一世的动荡不定,开始寻找解决之法。 “之后很久,仙族之一的重华族中有人消除了创世神加在魂魄上的印记,将魂力转化为灵力。此举,使重华族力量陡增,成为仙族之,族长的地位,也从此与伏羲和凤羲同等,仅在创世神之下。 “魂魄之法,有违天道,然而创世神却并未因此责怪重华,反而时时邀请重华族长与大祭司探讨魂魄与灵力的关系。” 想到这里,虞绫长叹一声,自语道:“如今想来,创世神便是在与我们的交谈中,察觉到魂魄轮回的不稳定,从而起意毁去这一切的……我族,实在罪孽深重。” 仙界,与神界相距不远,景物总体说来相差也不多。然而,只要接近仙界,就可以感受到一种非常灵动的气息,这与神界的肃穆迥然不同。 虞绫径直到了神坛附近祭司居住的地方,因为不是祭祀的时节,那里只有大祭司扶缃与几个守卫在。 扶缃见到虞绫回来,关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你的脸色很差。” 虞绫将玉石碎片放置在神坛上,沉声道:“创世神已经离开。” 扶缃俯身拾起一块破碎的玉块,颤声道:“正气……?虞绫,你说他们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虞绫低头望着她,道:“扶缃,创世神抛弃了我们,抛弃了他们亲手造就的生灵。” 扶缃面色一下变得惨白,她轻轻叹了叹,回身向神殿内走去。风拂起她披散的长发和雪白的祭衣,显得分外无助,但又在悲凉中带了些高贵。 扶缃出来时,脸色更加苍白,也没有再带着笑容,她的手中携着一方精致的白绢,随风不住地摇动。 虞绫觉得她这个样似乎要跌倒,便伸手扶住她,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扶缃将白绢交给虞绫,上面用朱笔画着一处废墟。扶缃叹道:“这是我今日占卜得到的命相。你也知道的,灵沙占卜,最忌出现血痕……可今日,废墟、血痕……我族,我族只怕……” 她虽然声音中绝望,但面上却只是淡淡的悲凉之色,并不使人觉得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只有虞绫知道,多年担任大祭司之职,这个身份已经迫使她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淡然。就好比是即便是走上末,也必须在死去之前,不断吟唱祭歌。 虞绫道:“创世神曾言,天道动荡,重华力量最盛,必定当其冲。看来天意如此,要教我族亡尽。” 扶缃凄惨地笑了笑,道:“虞绫,若是如此,我们又当怎么办?是接受命运,还是作最后一次的……努力或是叛逆?” 远处,一个守卫走来,禀道:“族长,大祭司,几位长老要见你们。” 虞绫问道:“他们有什么事?” 守卫低下头,道:“几位长老没有告知,但面色焦急,请两位尽快。” 虞绫点头道:“知道了,你告诉他们,大祭司现在身体不适,请他们在外等候一会儿。” 守卫领命退下,虞绫向扶缃道:“创世神离去,他们定然有所察觉,恐怕便是来询问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回应?” 扶缃淡淡一笑,道:“如实告知他们罢,反正这次谁也逃不开的。” 稍作休整以后,扶缃面色好了许多,便与虞绫一道出去了。 重华的议事之处离神坛不远,所有的长老都聚在厅中,见虞绫和扶缃到来,便齐刷刷地看着他们,希望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他们所忧虑的问题的解答。 虞绫直截了当地道:“创世神已经离开神界,他们居住的明楼也已崩塌。大祭司今日又算得我族气数已尽,几位以为,该当如何行事?”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便炸开了锅: “看来是真的!这可如何是好?” “我族灵力强大,岂能坐以待毙?!” “这是天道降罚,怎么躲得过去呢……” “…………” 扶缃见他们说得不可开交,道:“我族使用魂魄之力,本来就是有违天道,如今将要受到责罚,也不为冤枉。但重华自创世之日至今,所创术法精妙浩多,又令人不甘就此散轶。” 众人听她说得合情合理,便问道:“大祭司以为应当如何行事?” 扶缃微微笑道:“我们是逃不过了,但最后一刻,我们的魂魄,却定要是自己的罢。我和族长将要前往一次人间,将一些重要之物保存起来。请各位长老代为照管几日。”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六节 再见争如不见[上] - 雾霭诀 - 印溪 商柘和妻儿早就被商靳派人接到了祈天宫,第二日清晨,就与翟川和寒林见了面。 那个孩才满月,却并不像其他婴儿那样贪睡。他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寒林。 寒林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他,那孩就用柔软的小手攥住她的手指不放,寒林不禁微笑道:“好可爱的孩。” 那孩笑得很开心,张开手,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只是要她抱。 寒林从郑氏手中接过孩,笑道:“这孩的灵力好盛。” 商柘点头道:“大祭司也是这样说的,这样真是再好不过。” 寒林点头道:“的确,玄铁林魔灵有所异动,大祭司又日渐年老,我偏偏体质不佳,只怕也不能担当重任……” 商柘叹道:“若不是我没用,哥哥和嫂也许就不会黯然离京。我如今只希望这个孩,能够代替我进入祈天宫任职。这十多年来,大祭司真的很辛苦,我却不能替他分忧。” 寒林劝慰道:“叔父不必过于自责,这个孩一定会非常优秀的。”她突然蹙了蹙眉,自语道:“灵力强盛,也未必什么好事。商氏身份的象征,原该是神血的。”说着便咬破指尖,将血滴入婴儿口中。 婴儿抿了抿嘴,又咧开嘴笑了。 寒林抬起头向商柘道:“叔父,他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祭司。” 商柘摇头道:“林儿,你本就体弱,到底是靠了神血和灵力支持,才能够平安。如今何必为了这个孩,这样劳神。” 寒林含笑看着怀里的婴儿,道:“我不过能为他做这些罢了。叔父,他叫什么名字?祈天宫这一辈该是承字辈吧?” 商柘想起往事,不由叹了口气,道:“尚未取名,他既然这么喜欢你,不如由林儿来替他取一个名儿吧。” 寒林没有料到商柘如此请求,回过头求助地看着翟川。 翟川便问道:“你幼时,大祭司为你取的名字是什么?” 寒林微微笑道:“商承华,但我从未用过这个名字。叔父,你不妨问问大祭司,能否就用这名儿。” 由大祭司亲自命名,就意味着将来要承袭这个位,这一点,商柘虽然不在祈天宫任职,却也清楚,便道:“林儿,这恐怕不妥。即便哥哥的名字不在名册上,他也永远是我们的长兄。他既无,大祭司之职本该由你担任。如今此事尚未放定,但等将来你承袭时,依然要用回原来的名字。” 寒林沉默一会儿,道:“母亲留下的名字,我永远都不会改的。这暂且不说,等年关这些事过去,我再问问大祭司的意思吧。” 商柘听她这样说,只得不再相劝,便道:“大祭司吩咐过,不能与你们多谈,我们先行回去了。” 他们走后,翟川自语道:“淑旻……寒林……” 寒林转过身,柔声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 翟川黯然摇头道:“呵,寒冷的林间,可不就是雪陌林吗?淑旻她,果然早已预料了你的身份。” 寒林低下头,轻声回忆道:“‘后十余年,六界灵出于人界雪陌林’,神妃……我……这么说,是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吗?真是逃不开的命运。” 说话间,只听外间有些嘈杂,这与祈天宫一向闷人的安静不相合。 翟川和寒林只得暂且搁下此事,走到外间正殿。正殿内聚集着许多祭司和巫祝,正在恭听商靳的吩咐。 寒林上前问道:“大祭司,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微微蹙着眉,年关将近,却偏偏如此不安定,实在令人忧心。再加上澄海的惨事,虽然如今已经清楚原委,但总还是让人没来由地不安。 商靳看着那些祭司和巫祝领命而去,方才答道:“其实在你们回京之前,便有人报告,镜天湖和城内的水源都遭到魔气的污染。这几日,我们一直在调查此事,不过没有告诉你们罢了。” 寒林咬了咬唇,恨道:“让我去看看,在水中动手脚,真是无耻。” 商靳严厉地制止道:“你是妃,乖乖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寒林急道:“可是只有我可以净化被污染的……” 商靳打断她,道:“我又怎会不知你是水灵的女儿,能够净化邪毒?但你有没有想过,在暗中捣鬼的人是不是就想借此把你引去,有所图谋呢?” 寒林点头道:“大祭司说的没错,是我莽撞了。只是如今有人沾染魔气吗?” 商靳道:“此事你不必担心,大约一个月前,恰有一位云游的医者进京,他随身带着一些药剂,治好了那些染病之人。如今我已经派人控制水源,没有人再沾染。” 翟川问道:“那位医者,可是从千草郡而来?他如今还在京城吗?” 商靳摇头道:“你们之前见过面罢?他跟我提到你们还有翟涟的事情。可惜他已经离开了,不过……他倒是留下了一样东西,说那是有人托他顺带来,送交给你们的。” 商靳正说着,早有人去取了过来。原来是一轴画,画上夜色弥漫,一处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两人的身影,正是翟川和寒林夜探清钟国的情景。 寒林愣了一愣,笑道:“那位医者,真是不简单,竟然连亡魂都能结交。” 突然,一名侍卫打扮的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道:“大祭司,请您快去看一看,宁天街上出事了。” 翟川见他冒失闯入,不满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京城的秩序一向是由陶磊负责的,如今怎么反倒问起祈天宫来了?” 那侍卫道:“正是大将军遣我来的。大概卯时,街上许多人忽然就像疯了一样乱闯,见人就打,拿到东西就砸。几位祭司和巫祝大人经过,都说是魔气侵染所致,如今正在那里维持秩序。大将军知道少祭司能净化魔气,想请少祭司大人前去……” 商靳冷哼道:“两位殿下在年关之前,不能离开祈天宫半步,自古如此。” 来人还不死心,略带威胁地道:“大祭司,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能否通融一下?任凭是什么规矩,总不能罔顾姓的生死吧。” “这是帝家规矩,不得通融。陶磊如今怎么这样糊涂了?林儿是妃,难道是他能够请出去的吗?而你,又是仗着谁为你撑腰,胆敢当着两位殿下顶撞大祭司?” 侍卫回过头,见明王和王妃走来,不由打了个寒颤,道:“不敢,那属下先告退了。”说着,逃也似的离开了祈天宫。 商靳冷冷看着他出去,冷笑道:“陶磊可真是有胆量,如今连祈天宫都不放在眼里了。”接着转身向明王问好道:“王爷今日好些了?” 明王点头道:“多谢大祭司挂念,今日已经无事了。昨儿是川儿和林儿回京的日,我竟没能出城迎接,真是遗憾。” 翟川道:“伯父身体要紧,这种事情何必放在心上?” 王妃蓝荫还是同原来一样,娴静端丽。虽然翟涟的事情给她带来了很多伤心,但是她作为祈天宫族人,对生死离别还算看得开。寒林含笑问道:“王妃娘娘好?听闻木妃娘娘生产在即,她可好?”蓝荫微笑道:“我很好,林儿,你如今越发大方懂事了。木妃妹妹也好,她的身体结实,倒能比我们这些纸美人少受点苦呢。”商靳点头道:“神血与灵力本就处于不断相抗之中,因此祈天宫族人的体质,一向都不够好。特别是怀胎之时,胎儿会与母体争夺灵力,族人会忍受更大的痛苦。”寒林默然低下头,想到那日灵力被南歌封住,自己的身体,连走几步的程都会累到发软。商靳看到她的神情,摇头叹道:“但你体质这样差,却不只是这个原因……”所有人都惊奇地望着商靳,只听他续道:“我也是昨日看到那蚌妖之后才想起来的,那原是一些陈年旧事,本不必再提起,但或许你应当知道。淑旻与商朴早已相识,否则,当年湄儿也不会嫁与林亭,这事,王爷应当是知晓的。”明王点点头,道:“的确,皇室与祈天宫世代通婚,这是他们自幼便定下的。只是,那个水灵姑娘偏偏到了京城来。” 楔子三 仙影化飞尘 - 雾霭诀 - 印溪 人间,平凡,却让人觉得新奇。 和其他五界不同,人界有四季变换,有高山低谷,也有悲欢离合。 所以很多时候,扶缃会羡慕凡人的生活。他们的生活虽然短暂平淡,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但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痛苦的纠结。不过,她并不后悔自己担任着重华的大祭司之职。 “仙人?!快来看,真的是仙人!”当虞绫和扶缃出现在玉明山旁时,人们不由发出这样的赞叹。 虞绫并不想与人类有过多的交集,一个人头也不回,继续往山中走去。 扶缃却停了下来,向周围聚集的人群微笑着,问道:“你们都是这山中的居民吗?” 一个胆大的孩答道:“仙女姐姐,我们都住在山脚下的镇里。爹娘说了,山中有鬼怪,不能进去的。” 扶缃微微蹙了蹙眉,旋即微笑道:“我们进去看看,若真有鬼怪扰民,定是不能容它的。” 虞绫已经走入山中,扶缃追上去,道:“他们说山中有妖物作怪。” 虞绫神情淡淡的,反问道:“这与我们有何关系?” 扶缃略带不满地看着他,道:“你不是想把明楼的废墟藏在这山中吗?碎玉中蕴藏的正气虽然可以防止邪物侵染,但毕竟还是需要有人照看才好。” 虞绫扶额沉吟,过了一会儿,问道:“你的意思,是邀附近的居民落户山中,为我们看护这些?” 扶缃慢慢点了点头,郑重地道:“我信得过人类,他们非常看重承诺。” ………… 神界,在原来明楼的遗址上,落成了白石搭建的九重天宫。一切形制,完全模仿明楼。 伏羲和凤羲回到天界时,虞绫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日了。 他怀抱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睡得很熟,一直都没有醒来。 凤羲接过沉睡的女孩,问道:“这个孩,是重华族的……?” 虞绫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叹道:“扶缃算定,重华覆灭近在眼前。而这个孩,自出世之日,便没有醒来,至今已有数年。她既然天生有异,说不定能够逃脱灭族之祸,留下重华一脉。” 伏羲点头道:“神界自可与她庇护,这一点,虞绫尽可放心。” 虞绫沉默了一会儿,道:“芷剑……她的名字叫作芷剑。作为重华遗脉,我只希望她能够得到一世的平安……不,她还有自己要担负的责任。伏羲,不要让她喜欢上任何人,她应当,只为我们守护的东西而活。” 伏羲这才问道:“你们,就打算这么……?” 虞绫苦笑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吗?” 他顿了一顿,忽又自信地说道:“但我们想要做到的事情,即便是魂飞魄散也没人阻得了……虽然,或许并不能像我们希望的那样。不论如何,伏羲,记得留意玉明山的情况。之后的诸多事情,还要靠你们多多在意了。” ………… 沉寂的云雾间,只听得到悠扬清旷的琴声。 白衣的女轻飘飘地踏云而来,仿佛游魂一般。 琴声慢慢流淌,蕴藏了一丝关切,夹杂着一个男的问话:“凤羲,那个重华的孩醒了吗?” 凤羲走到琴边坐下,摇头叹道:“没有,她一直睡着,但似乎受到了仙界那边的震动,将要醒来。月神正在九重天宫看护着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说着,她低头微微咳嗽,气息有些急促。 伏羲停了琴声,转头问道:“你的身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凤羲伸手抚弄着琴上的流苏,道:“一直都是这样的,此番下去人间,又有些损耗。” 伏羲叹道:“重华已经覆灭,你的力量又日渐衰落。凤羲,你认为应当如何施为,方能纾难?” 凤羲闭上眼,低声道:“拖延……能拖得一时,就是一时。仙界……在重华灭族之后,已经动荡不定,出现了分裂之势,不如召集仙族进入神界,共同勉力,稳定动荡的灵力。” 伏羲点点头,道:“不错,灵力动荡,六界不稳,正是创世神希望毁去这一世的一个原因。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力引导灵力沉落,使余下的五界稳定下来。” “两位都在这里吗?”一个男的声音从厚厚的云雾外传来。 伏羲答道:“你进来吧,九霄。” 来人身穿白衣,佩着长剑,眉目之中满是凌厉,正是神界最著名的剑师九霄。他在与魔族一役中击败蚩尤,被神界尊称为九霄君。 九霄神色略带焦急,道:“重华覆灭之后,仙界已经向下沉入人界。而人间至今处于暗夜之中,引得天下震恐,双华的帝王设祭多日祈求大神护佑,您以为我们应当如何行事?” 凤羲慢慢应道:“请水玉带着神女们把流散的仙族招入神界吧,对了,以后就是天界,不必再分什么神界仙界了。” 九霄点了点头,又道:“属下领命去往人界玉明山,重华灭族之际,大祭司扶缃用法术抽取所有族人的魂魄,化为巨大灵力,其中一支,便落入了玉明山。灵力与山中的明楼废墟激荡,幻生出全新的一个种族――灵族。他们自称玉灵,似乎承载了许多重华的东西,但……” 伏羲似乎已经有所预感,但依然问道:“但是什么?他们是不是……要与天界为敌?” 九霄沉默地点了点头,道:“玉灵一族意气之盛,连昔日的重华都不能比肩。况且具有正气庇护,若真的与神界不睦,着实棘手。” 凤羲轻叹道:“灵力最为叛逆不羁,又依附于创世神的遗迹而生,只怕早已……不与我们有着同一立场与目的了。重华……虞绫和扶缃……他们若知道是如此结果,会不会有所后悔?” 伏羲蹙着眉,摇头道:“他们如今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九霄,那个重华的孩若是醒来,你便将她收入门下。那个孩,她必须为天界,为她的族人的遗命而战。” …………然而,多年以后,早已没有人能够清楚原本地讲述重华的故事。凤羲氏,因为灵力的衰落,常常处于沉睡之中,再也没有在人间和天界现身。天帝伏羲从此掌控整个天界,希望凭一己之力,延慢创世神预言的毁灭――天荒的到来。而人间的故事,灵族的故事,却才刚刚开始。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七节 再见争如不见[中] - 雾霭诀 - 印溪 蓝荫见他们提起淑旻,回忆了片刻,叹道:“你们……唉,其实淑旻是个好姑娘,她温柔得像水一样,不带一丝杂念。再说,倘若没有淑旻,林儿如今也不会嫁入皇室。” 寒林默然,心道:“可是,那个温柔洁净的女,她……她是为了重华的遗命,才会来到京城的。而且,娘从一开始,就是把我作为……” 商靳续道:“当年商朴曾受命刺探玄铁林,不慎被巫毒所伤,是淑旻救了他。可是那个时候她正怀着你,解毒后灵力衰弱,几乎不能维持下去。后来是其他灵族前来救助,方才让她的灵力得以恢复,平安诞下了你。” 寒林不解,问道:“她……她若是为了重华的遗命,那不是可以一走了之吗?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蓝荫叹道:“傻丫头,她那么喜欢商朴,怎么可能会离开?” 商靳却追问道:“什么重华遗命?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枫璐?” 寒林自知失言,不敢回答,不禁后退几步。 翟川护在她身前,劝道:“大祭司,到了如今,何必再瞒。南歌已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林儿了。” 商靳思了片刻,道:“南歌?是个白衣青年么?他似乎与淑旻相识。罢了,你们既已对此了然于胸,那更该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要再任性而为。” 之后又过了十余日,才是年关的祭典。 年关,应当是忙碌并且充满着欢喜的。然而今年京城的街头巷尾,人来人往之间,总隐隐带着些不安的氛围。说不清,但是确乎存在。 根据一直以来的规矩,在年关之前,翟川和寒林除了长辈外,其他人是一概不能见的。因此直到除夕的夜宴上,翟湄方才与两人相见。 翟湄与分别之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依然带着皇室的静美与闲适。这种态,虽然未必能使人开心起来,却也不至于像商靳那样,沉闷严肃到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翟湄见到他们,含笑问道:“你们回来该有半个月了,一直待在祈天宫里吗?” 翟川点头道:“若再不到年关,我看林儿得闷出病来了。” 寒林瞥了他一眼,笑道:“谁会闷出病来?我才没有那么娇气。” 翟湄见他们斗嘴,不禁笑道:“才半个月就这样了?我算过了,你们在散霞耽误了一月,又去了一次澄海,大约耗去半月光景,回来已经很晚了。我记得,父皇和母后当年,可是在祈天宫足足呆了两个月呢,我都没见到他们。” 正说着,旭华走了进来,向翟湄问好道:“长公主好?两位殿下没有回去,旭华一直没有机会来拜访您呢。” 翟湄摆了摆手,道:“无妨。我正要问你们殿下,阿涟她如今究竟怎么样了?” 寒林不禁难过,低下头道:“她被温空冥带走了,如今生死未卜,也不知到底在哪里。唉,若不是我,她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不幸里去……” 翟湄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好妹妹,这并不怪你。阿涟自己性急了,不然也不会这样的。现在夜宴要开始了,你开心一点,我们快进去吧。” 进到内殿,里面坐着的都是皇室成员与祈天宫的祭司。一道幔之隔,外间便是臣之座。 明王和王妃已在席上,见四人进来不过点了点头。其他陪坐的祭司全都站了起来,躬身道:“长公主殿下好,殿下好,少祭司大人好。” 过不多久,晗成帝和大祭司方才从外间进来,众人又全部站起,依次问好。 落座后,恰好祈天宫的众位祭司都在,晗成帝便问起京城中魔气的近况。 为一位祭司如实答道:“回陛下,各位祭司已经尽力,但也仅能控制住城中魔气不再蔓延。若说根除,实在无能为力。” 商靳蹙眉道:“确实,据我看来,潜伏在京城中的那些人还未离开。他们多半是玄铁林派出的人手,只是不知平日究竟藏匿在哪里,竟是至今没有现身。” 翟川道:“我们回来时过凤灯郡,那里戒备森严,那些魔灵是不是就藏匿在那里?” 寒林踌躇了一会儿,道:“不管他们在什么地方,明日便是元日,总不能让魔气搅了大家的心情。便让我驱雾消除魔气,大祭司以为如何?” 商靳沉默了一会儿,道:“也罢,你就去祭坛上施法,我们都会在旁,若真的有事,也好照应。” 大家明知今日席上缺了翟涟,但怕提起了彼此伤心,都不说起她。一时,竟然无话可说,冷清得很。 旭华站在寒林身后,见她只是抿着茶,便低声问道:“妃,你怎么只是喝茶,不吃点什么吗?” 寒林淡淡道:“有这么多的烦心事,我没有什么胃口。” 翟湄听到她们说话,看了看寒林,问道:“寒林妹妹,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是不舒服?” 众人听到翟湄的话,全都抬起头看向寒林。商靳见她面色苍白,指尖发颤,便问道:“你是因为突然离开祈天宫,灵力不顺么?” 寒林摇了摇头,站起身道:“我没事,我出去一下就来。”便匆忙跑到了外面廊中。 旭华见她出去,连忙跟了上去。 寒林撑在白雪堆积的栏杆上,痛苦地闭着眼睛。她掌下的积雪,已经被攥成了一层冰片,正在沥沥地淌着水滴。 旭华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妃,你怎么了?” 寒林微睁开眼,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胃里很难受。” 旭华扶着她,劝道:“您若是好一些了,还是快进去吧。外面还在下雪,怪冷的,冻坏了身就更不好了。” 寒林点了点头,和旭华才走了不多几步,便止不住吐了起来。 旭华连忙替她擦拭,所幸不过是些茶水,并没有弄脏衣物。 翟川见她们迟迟不进去,也找了出来。寒林因为方才呕吐,眼眶和面颊都微微泛红,正扶着旭华急促地喘气。 翟川上前扶住她,问道:“林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寒林轻轻推开他,回身扶着栏杆,微俯下身,已经变作了干呕。 翟川不知道怎么减轻她的痛苦,只得握住她的手,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寒林终于停下,疲惫地伏在落满了雪的栏杆上,连眼睛都不愿睁开。 旭华连忙把她扶起来,轻轻靠在翟川怀里,帮她拍去身上和头发上沾着的雪粒。她看着寒林湿润的眼眶,几乎是带着些恐惧地问道:“妃,你……你该不会是有孕了吧?” 寒林睁开眼,抬头看着翟川,连惊讶和忧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有气无力地道:“若真是这样,那可不是时候了。明日,我还要去祭坛上。” 翟川蹙着眉,提议道:“不如我去向父皇辞行,我们先行回去?” 寒林摇头道:“这不行,若是回去,更加瞒不住了。我们且进去,别让大家等着。” 他们尚未进去,早有出来探听的宫女进去,告知晗成帝和大祭司:“恭喜陛下,妃吐得厉害,多半是有喜了。” 然而这话带来的,只会是更深的忧虑。 待宫女走后,商靳低声叹道:“果然,我早说过,他们这次回来,神情都与以前不同,陛下还只是不信。如今走到这一步,陛下以为应当如何?” 晗成帝也是无奈,便起身向商靳道:“大祭司,我们先出去看看他们。”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八节 再见争如不见[下] - 雾霭诀 - 印溪 一上,晗成帝和商靳都沉默不语。才走到一半,便遇上了匆匆往回走的人。 旭华畏惧地道:“陛下,大祭司,我们正打算回去……” 白雪反射着灯光,映照过来,把寒林苍白的面色衬得更加可怜。 商靳知道她定是因为灵力被胎儿吸取,自己支持不了,自然已经为痛苦,也不愿再出言责怪,只是叹了口气,问道:“林儿,你好些了?” 寒林轻声答道:“多谢大祭司关心,寒林无事。” 晗成帝也不愿多说,简短地道:“川儿,林儿若是身体不适,你们便回东宫去吧。” 翟川看了看寒林,见她露出拒绝的神色,便道:“没事,我们自然要入席的。” 寒林微微笑道:“陛下,大祭司,我真的没事。明日还要去祭坛呢,怎么能现在就回去?” 晗成帝和商靳都知道他们心中自然是为忧虑,但偏偏还要力表现得镇定自若,不让旁人察觉,这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未免有些残酷了。何况,虽然平日对他们十分严厉,但毕竟是一脉相连,到了如今,又怎么忍心责怪。 朔风卷过,一阵雪花在他们之间飞去。彼此的面容,在一瞬间显得有些模糊。 商靳叹道:“罢了,那就回去席上,若是再有不适,不要硬撑。林儿,你可是将来的大祭司,好好保重吧。” 寒林回去以后,倒是没有再出什么意外,但她苍白的面色,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有为她的身体担忧的,也有暗地里般猜测的。 归风和薛瞳一直暂住在东宫,如今回去,他们自然全都出来迎接。 薛瞳见寒林面色煞白,闭目靠在翟川身上,不禁急道:“寒林,你不过回京半个月,怎么就成这样了?再这样下去还了得?倒是跟我去雪陌林吧,不要理会这些事情才好。” 翟川听到“雪陌林”非常不悦,便道:“林儿现在的身体已经禁不起奔波了,今日先让她歇下吧。阿瞳还有什么事情,请明日再说。” 薛瞳气道:“若不是你,她根本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翟川,寒林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为她做决定?!你到现在还不肯放她走,总有一天会要了她的命!” 寒林听到他们争吵,慢慢睁开眼,轻声劝道:“阿瞳,你不要争了。京城是我的故乡,我不会再离开这里的。再说,我不过有些不舒服罢了,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薛瞳叹了口气,道:“你这个样,叫你死去的父母和师父怎么放心的下?” 寒林凄然叹道:“呵,他们……不就是想让我这样吗?” 归风劝道:“薛姑娘别说了,这些事不是我们能够说清的。” 薛瞳冷笑一声,赌气走了。 寒林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对不起,阿瞳。” 归风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察言观色,心里也猜了几分,便试探地问道:“表姊脸色很差,是否需要我为你诊脉?” 翟川明白他的目的,敷衍地问道:“南歌恐怕也来到京城了吧?” 归风微微一笑,不再问下去,只是道:“殿下留步,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翟川点了点头,吩咐旭华扶着寒林进去,自己留在外间与归风谈话。 寒林进到屋内,所有的负担都卸了下来,双腿不由自主软了下去。旭华扶不住她,只得尽力搂着她,哽咽道:“妃,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寒林半闭着眼睛,虚弱地道:“别担心,旭华,你扶我去躺一会儿。” 旭华坐在床边,握着寒林的手,低声道:“妃,你可别睡过去。” 寒林凝视着她,轻笑道:“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旭华起身走到外间,推开门远远看了看,翟川与归风似乎在争什么,谁也不肯相让。 寒林似乎已经睡了过去,但听到旭华进来,立刻睁开眼,柔声问道:“怎么了?你好像很不开心。” 旭华蹙着眉,道:“殿下怎么还不进来?妃,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就算是那次伤得那么重,你不是一会儿就好了吗?” 寒林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她慢慢道:“没有灵力支持,我本来就非常体弱。之前在祈天宫,灵力充盈之处,还不觉得怎样,一离开那里,只觉得浑身的灵力都在被慢慢抽去。” 旭华担忧地抚着她的手臂,问道:“那么,您是真的怀孕了吗?算到如今是多久了?这不可能是在散霞的时候吧。” 寒林脸上微微有了些血色,慢慢摇头道:“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自然还会有第二次……旭华你,你不过是个小姑娘,不要再问了。” 旭华低下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翟川推门进来,打破了里面的沉寂。旭华站起身,道:“殿下,你们早些歇下,旭华退下了。” 寒林坐起身,问道:“你们说了什么?你的灵力很不顺。” 翟川低头看着她,并不回答,只是轻声道:“你的气色似乎好一些了……” 寒林微笑道:“没事的,之前陡然离开祈天宫,不防灵力都被孩夺去,现在已经慢慢好转过来了。” 翟川坐下来拥住她,沉默了许久,艰难地叹道:“林儿,或许我们不该回到京城……我要带你走。” 寒林微微发颤,劝阻道:“川,你冷静一点。你能去哪里?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翟川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慢慢道:“玉明山……或是雪陌林?还是去雪陌林的好,那里远在北,阿瞳和那位前辈自然都会予以庇护。而且附近火溪谷又有神妃的墓葬,父皇绝不会派人前来惊扰。” 寒林摇头道:“你想什么呢?!你若起意去玉明山,还不如当初让我死在玄铁林……”她因为情绪过激动,不禁咳嗽起来,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无助地靠在翟川身上。 翟川看着她憔悴疲惫的面色,想起当年初见时的那个女。她穿着巫师的灰衣,神情淡漠,心思缜密,言谈之间拒人千里,寂寥到令人不由不怜惜;可是她当时是自由的,不用担负这么多东西,也不必忍受如今的痛苦。 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寒林竟然落到了这一步,翟川不禁自责道:“林儿,我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阿瞳说的不错,一直以来,我都在害你,一步一步把你推到那个可怕的命运里去。如今,我们如何瞒得住父皇和大祭司呢?” 寒林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川,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若真要离开京城,却置我于何地?那样的话,我连神妃都不如……” 翟川打断她,道:“你除了用自己来威胁我,还能做什么?” 寒林怔了一怔,略带了些气,叹道:“是啊,我护不住自己,护不住自己喜欢的人,也护不住自己的孩,我枉为祈天宫少祭司,枉为黑巫之徒,枉然继承神血。”说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憔悴的脸挣得一片红一片白。 翟川知道话说急了,轻拍着她的背,歉然道:“刚才是我不对,这件事先不提了。你身体不好,别赌气了,现在乖乖睡一会儿。明日若是撑不住,就不要去祭坛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九节 楚江已作湘江[上] - 雾霭诀 - 印溪 此后,商靳担忧寒林,将原定的日向后延了几日。直拖到初七日,方才派人去东宫接寒林到祭坛来。 祭坛上,身着灰色凤纹祭衣的女默然站在伏羲的塑像前,等待着商靳的指示。寒林的身体依然有些发软,但比之前好了很多。毕竟腹中胎儿力量还不强,寒林有意保存力量,自然还是能够将灵力操控自如的。她抬起头望着塑像,在心中默念道:“伏羲大神,请您护佑双华吧。所有不幸,寒林皆愿一人承受。” 新春的清晨,四周充斥着热闹的爆竹声响。但在祭坛上听来,却是那样的寥落,只在人耳边泛起空空的回响。 寒林尚未开始施法,周围突然弥漫起一股黑气,盘旋着缠绕在祭坛上空。 商靳蹙着眉,吩咐周围的祭司和巫祝道:“你们分散开来,在祭坛附近小心防备,务必保护少祭司周全。” 翟川担忧地望着寒林,觉得她立在高高的祭坛上,仿佛一片枯叶,在朔风中摇摇欲坠。 商靳远远打了个手势,寒林便催动咒语召来雾气。起先只是薄薄的一痕白色,在雪霁的晴光下闪着亮亮的光点。 灵雾慢慢厚重起来,并以祭坛为中心,向四周飞散出去。雾中带着水的温柔,使被笼罩在其中的人感到非常舒服。 然而,这安宁的氛围,很快就被霸道的法术打破了。 十来个黑衣人突然现身在祭坛四周,寒林惊骇之下,法术骤然停止。祭坛立刻被笼罩在浓浓的黑色中,像了玄铁林的景致。 这样的变故是商靳和晗成帝不曾料到的,他们虽然知道玄铁林的力量不小,但也没有想到他们竟敢在神坛上发难。而且,竟然能够趁寒林疏忽,一下扭转局面。 寒林却清楚,这样的法术,并不是魔灵的法术,而是黑巫门下所用的高阶障眼法。她环视四周,低声问道:“师兄,是你来了?” 温空冥已经到了她身后,劝道:“师妹,现在跟我走,还不算迟。” 翟川见周围情况有变,本已到了祭坛上。但见温空冥突然现身,只得止步,焦灼地望着寒林。 寒林倏然回过身,向后掠了几步,摇头道:“我不会走的。师兄,你若是为我而来,便收手回去吧。” 温空冥冷笑道:“若不仅是为你而来呢?” 寒林直直地看着他,探问道:“那你究竟还有什么目的呢?” 温空冥欺身上前,扣住她的手腕,道:“这你不必知道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把你留在翟川身边。” 寒林低着头凄然笑了笑,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右手悄然隐入祭衣宽大的袖中。 温空冥看着她毫无力气地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问道:“以你的力量,能够挣脱我吗?” 寒林忽然抬起含泪的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自然不能。” 温空冥紧紧扣着她的手腕,问道:“那你这样举动,不怕我直接捏断你的手腕么?你回京久了,现在连师父的教导都不记得了?” 寒林握着他的手颤了颤,随即淡淡笑道:“师兄自然不会伤我的……何况,我如今已经怀有身孕。” 温空冥惊讶地看着她,不妨她右手一抖,短剑陡然荡出,不带一点犹豫地直刺到他胸口。 寒林突然醒悟到自己所做之事,手下一迟,终是没能再刺下去。 温空冥抓住她握着剑柄的手,摇头苦笑道:“你……很好,冷静狠辣,从来都不愧为黑巫的弟,却是我比不上你。但你,难道真的有了翟川的孩?” 寒林点点头,泪水不断落下来,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惨然摇了摇头,闭上眼用力刺了下去,随即抽出短剑掷在地上,掩面哭道:“师兄……对不起……我不能不这么做……” 方才她受制于温空冥,只想尽快脱身,出手之时也没有料到真的可以得手。或是,她本来就知道这一剑的后果,但她的心里总是相信,温空冥一定会躲开的。 可是,为什么没有躲开?自己又为什么能够狠心刺下去呢?这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寒林悲痛之下,已经忘了自己是以怎样的身份站在这里的,不禁想要扶住温空冥。 翟川赶上前拉住她,狠下心制止道:“林儿,弑师之仇得报,你刚开心才是。冷静一点,这可是在祈天宫外的祭坛上。” 寒林抱着他哭道:“川,我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是我的师兄……我……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道厚重的雾气在祭坛上弥漫开来,及时地遮住了祭坛下的人探问的目光。 南歌远远立在一边,道:“寒林,你冷静一点。生死离别,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为妃,在祭坛上这样失态,若是被姓看见,像什么样?” 寒林根本没有听进去,哭着低声哀求道:“南歌,你救救他。” 南歌摇头道:“这一剑正中心脉,怎么还能救的回来?寒林,你下手可真准。” 寒林听了哭得更加厉害,情绪波动之下,灵力一散,立刻剧烈咳嗽起来,咳嗽过后又开始干呕。 南歌蹙眉看着她,慢慢把灵力渡到她身上,止住她的症状,问道:“你这是有了身孕?呵,身比淑旻当年还要糟,真是不让人省心。” 正说着,一个黑衣的蒙面女忽然闯入雾中,南歌冷笑道:“玄铁林的人手?进入这里,是不要命了吗?” 女冷冷看着他,并不答话。 寒林和翟川几乎是同时唤道:“阿涟,是你吗?” 黑衣女无神的眸在两人身上掠过,并没有一丝动容。 寒林叹道:“南歌,你不要伤她,让她带着师兄去吧。” 南歌将翟涟阻在雾中,道:“寒林,她被魔气迷失了心智,你若想救她,便用水灵的法术为她驱除魔气。” 翟川制止道:“以林儿现在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动用任何法术了。” 寒林也知道自己今日确实不能再动用灵力,更何况驱除魔气,对于灵力的要求,绝不是一点。她只得轻叹一声,收去雾气,道:“阿涟,你去吧……不要再回来京城了,把我们忘了,不,把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忘了才好。” 翟涟依然不答话,一道黑烟飘过,她和温空冥已经都不见了踪影。 南歌摇头道:“罢了,我也告辞。殿下,请你务必照顾好寒林。我身为灵族,不能时时前来照应。”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寒林看着他慢慢淡去的身影,不禁低下头轻轻叹息道:“可惜……根本就不是为了我而帮我的。”雾气散去后,祭坛下的众人连忙全部聚集上来。 旭华见她身上沾着血迹,只道她受伤,不禁哽咽着问道:“妃,你伤的重不重?” 寒林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事,大家不必担心。” 她看了看翟川,知道他不忍自己再伤心,自然不会提起温空冥,便向商靳道:“大祭司放心,温空冥已死,玄铁林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 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说出这句话。 翟川不禁在心中轻叹道:“何必呢?” 商靳也知道她与温空冥之间的事,不禁略带怜悯地安慰道:“林儿,你今日已经很累了,先回去祈天宫歇一会儿吧。” 寒林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但心神一松,身体实在支持不住,立刻陷入了很深的昏迷中去。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节 楚江已作湘江[中] - 雾霭诀 - 印溪 祈天宫内幽蓝色的火光一动不动地燃着,分明是崭新的神幡,却被这可怖的光芒剥去了艳丽的色彩。 寒林静静靠在翟川怀里,始终没有醒过来。她已经累了,一旦失去意识,很难再将游离的灵力重新聚集回来。 晗成帝望着商靳,担忧地问道:“她这个样,还要多久才能够醒过来?” 商靳正在屋中踱来踱去,寒林现在的情况,不能不使他想起当年商朴将淑旻带回祈天宫时的样。一样苍白的面色,一样微弱的灵力,时隔近二十年,这个孩,依然在重复她母亲的命运。 听到晗成帝的问话,商靳踌躇道:“若是不能得到帮助,她可能一直没法醒来……直到灵力耗尽。” 翟川慢慢抚着寒林苍白的面颊,问道:“灵力耗尽,她……会怎么样?” 商靳无奈地叹道:“川儿,这一点你应当最为清楚。不论是否有今日之事,林儿都没有活了,不过是早晚而已,难道不是吗?” 翟川抬起头问道:“那么,您和父皇都已经知道……林儿她……” 晗成帝苦笑道:“你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么?你们这次回来,神情之间大有不同,你真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夜宴上她又吐成那样,那些宫女岂有不报之理?” 翟川惊讶地望着他,问道:“父皇难道不予责怪?我们没能做到答应您的事情。” 晗成帝看着寒林,慢慢道:“我为什么要责怪你们?双华是要交到你手上的,而林儿……她曾经立下重誓,如若不能自持,便当魂力耗尽,永离轮回。这,你不知道吗?” “寒林……甘愿……”寒林微睁开眼,轻地出声。但这轻的一句话,已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她的脸上。 商靳不可思议地摇头道:“这不可能!你分明已经灵力涣散,怎么可能醒过来?!” 寒林断断续续地答道:“我割断了和孩之间……灵力的联系……在失去意识之前……启动了重华禁法……” 商靳大为恼火,斥责道:“你竟对魂力如此儿戏,是想步重华的后尘吗?魂飞魄散,永离轮回,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翟川紧紧抱着她,喃喃问道:“为什么?林儿,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 寒林无力地摇摇头,道:“从枫璐前辈教我禁法那个时候起,已经不用问什么原因了。” 她抬起头,半睁着眼望向商靳,轻声道:“大祭司,寒林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我……我不想离开川,更不想像神妃一样,一个人寂寞地留在远的北地。” 晗成帝点头道:“你若真是这样想,双华倒还能护你。林儿,你记住,只要你还是伏羲大神的祭司,双华在任何时候都会与你庇护。”他转向商靳,问道:“大祭司,你认为如何?” 商靳叹了口气,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脉息,温和了一些,道:“大约有一个月了,之前在祈天宫还没显露出来,这几日只怕很难受吧?” 寒林眨了眨眼,慢慢点头道:“的确。” 商靳抬起头,向翟川道:“川儿,立刻带她去九蓍宫。还有,林儿,万万不可再用禁法抽取魂力。” 寒林疑惑地看着他,道:“大祭司,九蓍宫灵力充盈,又停止法术,那个孩,一定会……成为界灵。” 晗成帝叹道:“傻丫头,自然是你的命重要其他的事情,还有我们操心呢。快去吧,我们还有其他事要谈。” 翟川点头道:“儿臣明白了。”便抱起寒林,向地宫的入口走去。 摇曳的神幡不断地从两人身边掠过,直到把他们的身影遮得再也看不见了,晗成帝方才叹道:“如今,也只有这一条可以走了。” 商靳紧紧蹙着眉,道:“虽然终是不妥,但林儿能够向着双华,毕竟省去了许多麻烦。朴儿只留下一女,我本就不忍心看着她去送死。” 晗成帝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虽是如此,神妃难道又是甘愿前往火溪谷的?像是方才祭坛之上,那个灵族倘若起意带走林儿,谁又能阻得了他?” 商靳无奈地笑道:“陛下大约没想到,那个傻丫头,她竟是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跟着灵族而去。” 晗成帝摇头道:“大祭司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刚才他们似乎没有争执。” 商靳走到桌边,把火焰剔亮了一些,看着桌角压着的一方图案,道:“我适才为她诊脉,察觉到她的魂力早有损耗,绝不只是今次所致。想来之前林儿出走雾霭林,定然与那灵族发生争执,动用了魂力。至于川儿和她,自然也是在那之后……” 他突然不再说下去,抬头看着外间,道:“年轻人,既然到了,那就进来吧。” 归风慢慢走了进来,道:“参见陛下,参见大祭司。” 商靳冷眼打量着他,问道:“你就是林儿提起的那个少年人,枰儿的孩?” 归风点头道:“不错,先妣正是祈天宫商枰。” 晗成帝不欲多管此事,便道:“既是枰表妹的孩,你们先谈谈吧。” 归风挽留道:“陛下,我要说的事情,与您同双华都有莫大的关系。” 商靳略带了些好奇,点头道:“好,你说。” 归风神色凝重,道:“不管你们是怎么看待灵族,怎么看待我的,这件事我非说不可——枫璐前辈留下的封印,已经出现了松动的痕迹。” 晗成帝听了,沉声叹道:“一个已经因为怀胎虚弱到这样了,川儿倘若再有什么意外,我看他们两个不知要做出什么傻事来……若是如此,双华的一切又由谁来担负?” 商靳紧蹙双眉,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枫璐当年不是说过,封印留在玉中,只要玉石完好,绝不会有差错的吗?” 归风摇头道:“重华的封印术虽然稳固,但要真正封印一族血脉,只怕还远远不够。枫璐前辈是上古灵族,在山中待得久了,自己心如止水,诸事都能看淡。殿下却不可能像她那样,特别在与表姊有情之后,封印不止一次受到冲击,这一点,是枫璐前辈不曾料到的。” 晗成帝默然,慢慢取出桌上的那幅图画,看着上面画着的烈火中展翅欲飞的凤凰,道:“你说的不错,但这一点,枫璐早已料到。他们去过玉明山,枫璐应该已经将防备之法告诉了林儿。只是这浴火重生的命相,究竟又作何解?” 九蓍宫内,寒林静静躺着,看翟川始终愁眉不展,便柔声劝道:“川,你不要再担心了,最坏的结果都预料到了,还能怎么样呢?再说,我们之前怕父皇和大祭司责怪,他们如今不也没说什么吗?” 翟川握着她的手,急道:“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的?灵力耗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啊,林儿……” 寒林凄然笑了笑,淡淡道:“我自然知道。只是,我连魂力都敢动用,区区一死,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翟川俯身抱起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温柔的眼,问道:“你究竟为什么立下那样的重誓?” 寒林的目光转了转,笑道:“那时,湄姐告诉我你是灵族……不知为什么,我就说出了那个誓言。如今想来,大概是天意如此吧。” 翟川无奈地摇头道:“你真是……算了,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在九蓍宫里,你好些了吗?” 寒林点头道:“的确好多了,不知道父皇和大祭司他们在做什么?我们这样任性,可教他们为难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一节 楚江已作湘江[下] - 雾霭诀 - 印溪 自从正月初七之后,寒林再没有离开过祈天宫。 关于此事,京城中的议论是颇多的。然而,寒林本就是祈天宫的少祭司,说来说去,到底也没有什么新奇的言论。 京城又恢复了以往的样,既繁华不已,却又平淡、千篇一律。 春风,如约归来,又是万物复苏的时节。皇宫之中的翠华亭畔,早已是繁花似锦,这和每年的春日都是一样的。 年轻的女身着宝蓝色的春衫,下面系着花青色的绵裙,一头青丝挽着简单的发髻,上面只簪着一支金钗。她静静地倚着亭柱站着,夕阳将她美丽的侧影尽情勾勒出来。 一个宫女立在她身后,轻声道:“木妃娘娘,进去吧,二皇该醒了。” 木华依然望着远处的湖面发呆,似乎没有听到宫女的话。然而她的脸上微微带了些温柔的神色,这种神色,只有一个母亲想到自己的孩时才会闪现。 宫女又唤了一声,木华方才问道:“瀚儿已经醒了吗?” 宫女答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何况如今虽然入春,毕竟薄暮时分有些凉意,娘娘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 木华温和地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陛下今夜仍是不回来吗?” 宫女解释道:“殿下十月便要即位,过不了几日又是清明的祭典,因此陛下一直都在祈天宫和大祭司安排事务。” 木华点了点头,微笑道:“这样才好,陛下也可以歇下来了。” 宫女幽幽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陛下急着去位,到底还是为着先皇后。娘娘你也知道的,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住过的地方,还和原来一模一样呢……啊,这是婢多嘴了,您不要放在心上。” 木华摇了摇头,温和地道:“你说的都是实情,而且先皇后是尊贵的祈天宫族人,我本就不能与她相比,又怎么会多心呢?” 宫女松了口气,突然叹道:“说起祈天宫,天下那么多女都羡慕祈天宫的族人,只是因为可以嫁入皇室,却不知她们过的日有多痛苦。” 木华不解地问道:“痛苦?为什么这么说?” 宫女并未回答,而是指着道旁一株长得颇为高大的桃树,道:“陛下从来不走这一条,就是为了这株桃树的缘故。据姑姑们说,这树是皇后亲手种下的。如今桃花开得这样好,她却早已不在。” 顿了一顿,她方才续道:“娘娘没有听说吗?妃自从那日在祭坛上晕倒之后,一直都待在祈天宫里,殿下如今也守着她,寸步都不离开。” 木华轻轻摘了一朵桃花,放在手心里细细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听大宫女说起,妃是因为怀孕后身体不适,所以才一直没有离开祈天宫的。想来她身体弱一点,等再过些日孩大了,自然会好一些的。” 宫女摇头叹道:“若真的能这样,那陛下和大祭司哪里至于这样担忧?不瞒您说,前些日旭华跟着殿下进宫来,在我们那儿哭得了不得呢。据她说,妃几乎一直都在昏迷之中,一天内根本没多久是清醒的。” 木华手一颤,那一朵娇艳的桃花随风飘落,慢慢隐没在了密密的春草之间。 她不解地自语道:“我看寒林并不是非常娇弱的姑娘,哪里就到这样了呢?听你们说的,她这倒不是怀胎,竟是要命呢。” 宫女叹道:“可不是呢?您那时没见到,旭华眼睛肿的厉害,说不上几句话就哭了;殿下也是愁眉不展,我们看着都担心呢。说起来,当年皇后和王妃也是受了不少苦的,但都没有像妃这么厉害的;不过皇后最后还是因为这个过世了……”她倚着一棵梧桐,默然叹息,再也说不下去了。 木华悲伤地摇着头,问道:“你是说,祈天宫的女都是这样过来的?” 宫女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我不知道。娘娘,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天一会儿就要黑了,瀚殿下只怕要找您呢。” 木华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几缕火红的云彩正堆积在湖水与天空的交汇处,她慢慢点头道:“好,回去吧。” 两人便不再说话,暮色中,周围的繁花与两人窈窕的身影都被剪成了暗淡的薄片,在晦暗的天色下,慢慢地隐去了。 然而,分不出昼夜的地宫,永远被幽蓝阴森的灵火照亮。 翟川将寒林抱在怀中,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断地唤着她。 商靳担忧地望着他们,回头看了看桌上放着的沙漏,凝重地道:“昨日的这个时候,她已经醒过来了,今日却依然昏睡……这样下去,总有一日,她会再也不能醒来。” 寒林的手动了动,接着慢慢睁开眼,微笑道:“我终于又醒过来了。” 这样的微笑,在她憔悴的脸上显出一种洁净的美来,然而在商靳和翟川看来,却只觉刺心。 翟川想起火溪谷的雪来,美得夺人神魄,却又在转瞬之间化为乌有,还有神妃和那神秘的雪灵薛陌,寒林在墓前的叹息,不都是今日的谶语吗? 寒林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问道:“阿瞳那天赌气走了,后来没有回来过吗?她已经回去雪陌林了吗?” 商靳看着她,眼前却浮现出那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只是,重重的劫火,真的不会将她年轻的性命耗尽吗?他摇了摇头,叹道:“那位薛姑娘一直在祈天宫附近徘徊,并没有走远。林儿,她与你是很好的朋友吧?” 寒林挣扎着要站起来,翟川只得扶着她起来,柔声问道:“林儿,你要做什么?” 寒林伸出手,指着桌上放着的纸笔,慢慢道:“我有话要告诉阿瞳。” 商靳蹙眉看着他们,只是默然不语。 寒林指尖微颤,慢慢提起笔,在纸上写道:“阿瞳,生死有命,勿念。” 她还想再写下去,然而手下实在没有力气,只得搁下笔,道:“还是不行……川,不用禁法的话,我真的不能再支持下去了。” 商靳急忙制止道:“你绝对不可以使用重华禁法!” 寒林摇头道:“大祭司,寒林的性命与双华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翟川急道:“林儿,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商靳也劝道:“到了此时,你就不要再想这些了。林儿,你是商家的女儿,我们不会弃你于不顾。” 寒林抬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轻声道:“谢谢您。但禁法之事,希望你们都不要阻我……过不了半月,便是清明祭典,我理应出席。” 晗成帝正匆匆赶到九蓍宫,听到她这样说,不禁叹道:“林儿,你何苦如此?你现在这样,怎么可能撑得过去。之前你晕倒在祭坛上,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如今便是不出席祭典,又有谁能指摘?何必为了这些事,罔顾自己的身体?毕竟你还怀着孩,总是……” 寒林淡淡笑着,刚想开口说话,无奈灵力又渐渐不足,只得扶着翟川,闭上眼低声道:“这一次,我一定会启动禁法。川,对不起,可是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一声轻叹,寒林再次陷入了沉睡,翟川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自语道:“林儿……我怎样才能救你?”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二节 血脉家国多少恨[上]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重又醒过来的时候,晗成帝和商靳已经不在九蓍宫中了。 翟川正背向她,独自坐在桌前摆弄着卜算用的沙盘。 寒林悄悄走到他的身后,低下头看着他,尽力把悲哀收敛起来,轻笑道:“你要卜算之术吗?我教你。” 翟川看了看桌角的沙漏,转过身叹道:“你今日醒的很早,真是用了禁法?” 寒林俯下身,将桌上燃着的烛火剔亮了许多。摇曳的火光透过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给她苍白的面色染上了些许红晕。 她伸手握住沙盘,静静地坐了下来。银色的沙粒在她的指间慢慢流过,慢慢旋成了重华的族徽。寒林无奈地笑道:“不自觉地就画了这个图案出来,到最后,我还是不能割断和重华的联系。” 翟川伸手将沙痕抚平,摇头道:“林儿,你是伏羲的祭司,你同重华没有关系,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如今都忘了吗……?” 寒林抬起眼凝视着他,柔声道:“川,到了这种时候,何必再来安慰我?以我现在的身体,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活多久了吧。我只希望,尽我最后的努力,不要让这个孩变成界灵。” 翟川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心回答她的话。寒林如今是再也不会挣脱他了,可是她却要以另一种方式离开。她没有了原来的锋芒,只剩下了洁净的凄美,就像玄铁林中的那月神一样,虽然临近性命的终结,却使人觉得圣洁不可侵犯,但也,不可触及。 寒林温和地看着他,劝慰道:“你不要难过了,若真能斩断这个孩灵族的血脉,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命运了。再说,魂魄之力非常强大,也许我能救活自己呢……总之,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翟川摇了摇头,把她揽到怀里,附在她耳边道:“林儿,这一切都是我害了你,若是你没有回京,根本不会落到现在这一步。你从前是对的,你应该走,永远不要回来……可是,为什么最后留了下来呢?” 寒林再也撑不住,伏在他肩上哭道:“我……我到哪里还不都是一样的,若是没有回京,我或许早已……死去,就像枰姑姑一样。” 翟川摩挲着她的头发,自语道:“但或许……你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认定了一方之后,会少去很多顾虑吧?你在回京之前,是否有些怨恨双华、怨恨大祭司呢?” 寒林默然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重华天生骨里的叛逆,灵族自然也是如此了。川,我一直都怕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不能……” 翟川无奈地笑道:“林儿,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十月,你诞下孩之后,父皇便会传位与我,到那时,还有什么推脱的理由?” 寒林轻笑道:“希望如此,但愿等到那一日,我能在神坛上为你祷告。” 翟川捧着她的脸,点头道:“一定可以的,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你会平安的。” 寒林笑了笑,却止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川,我会的。不论生死,我都会留在你身边,再不离开。伏羲大神会怜悯我的,他一定会护佑双华。” 两人只顾着说话,不防烛火剔亮后燃得更快,已经将到尽头。随着光芒一闪,九蓍宫中漆黑一片。 黑暗中,只有两人佩着的相思佩发出柔和的微光。 寒林静静靠在翟川怀中,在黑暗中仔细听来,她的气息确实比之前平稳了许多。然而翟川心里非常明白,这一切都是她抽取魂力来做到的,魂力耗尽之后,她又会怎么样呢? 翟川不敢再想下去,却也没有勇气劝寒林不要如此。至少现在这样,他怀中的女还能保持着清醒,让他少一份担心,也少一份自责。 寒林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却也有些猜到了,便道:“川,你不要担心。以这样的速抽取魂力,数十年之久也不可能耗尽的。” 翟川无奈地笑了笑,慢慢拂过她的手臂,叹道:“纵是如此,你现在也瘦了些。你毕竟不是灵族,不可能仅仅凭灵力支撑的。” 寒林慢慢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问道:“清明祭典定在什么时候?” “大约十日之后吧,你真的可以撑得住吗?”翟川放开她,回身重新点了一支白蜡。 九蓍宫再次被照亮,寒林的面色并不像先前那样苍白了,宽大的祭衣遮住了她瘦削的身体与微微隆起的小腹。因此,除了面庞略显憔悴之外,她看起来和从前也没有很大的差别。 寒林缓缓站了起来,双手交握胸前,低声诵了一段祷辞。 她的头微微低着,两鬓的头发顺着脸颊披散下来,将她的神情衬得越发温柔娴静。如今又有谁能想到,这曾是一个孤身行走江湖,谈笑之间便可夺人性命的巫者呢? 川翟见她确实恢复了许多,宽慰了一些,问道:“林儿,留你一人在这里,真的没有关系吗?临近祭典,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我和大祭司都不能时常进入地宫。” 寒林停止了祷告,睁开眼微笑道:“我没事的,你已经在这里陪了我久了……本就该去干些正事了,不用记挂着我。” 翟川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道:“你一个人在地宫,千万小心些;或者唤旭华进来照顾你?” 寒林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旭华这丫头若是见了我这样,可又要哭得了不得了,反而把我的心都搅乱了。你不如先让她进宫去,就当是替我问候木妃了。” 翟川走后,寒林独自摆弄着沙盘,在上面慢慢画了一只凤凰。这是翟川曾经提及的命相,虽然巫者并不会为自己卜算命运,但她也能隐约猜到,这个让商靳始终无法参透的命相,就是自己的命相。 “只有浴火,不得重生吗……?”寒林轻轻抚平了沙痕,起身走出了九蓍宫。 寂静的通道里,点着千古不变的幽蓝的灵火。寒林就这样慢慢地在地宫中游荡,仿佛幽魂一般,轻飘飘地掠过阴暗潮湿的青石过道,折进了凤仪宫。 凤仪宫自然还是老样,长明灯自然不会因为仅仅一年的光阴而改变。 可是寒林不是,过去一年的经历,爱与恨、生与死,早已把她原本平静的心绪搅乱了。她分明在努力逃离那种命运,到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她最希望逃脱的命运里。 如果承瑶的魂魄还留在这里,看到这个女一年前与一年后截然不同的样,定然也会为她难过。 “祈天宫少祭司商寒林,恳请神女殿下护佑双华。”灰衣的女长久地跪在承瑶的牌位之前,静默地低着头,在心中作着无声的祷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地站了起来,不自觉地到了伏羲的神殿外。 寒林远远地站在神殿外,想起当日与翟川进入神殿的情景,不禁泛出淡淡的微笑。 那一次,是她多年来灵力次被封,那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使她感到万分的无助与惊慌。现在,她却已经习惯了这种随时可能袭来的痛苦,她不再害怕突然的昏迷,因为她知道,不论是多么长久的沉睡,睁开眼,总能看到翟川。她只希望一直这样下去,却不知道,命运的齿轮一旦启动,便不可能就此停下。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三节 血脉家国多少恨[中] - 雾霭诀 - 印溪 清明祭典前一日,寒林正独自留在九蓍宫中温习法术,只听一阵脚步声从外间廊中传来。声音本是很轻很轻的,但在一片死寂地宫中听来,显得格外清晰。 寒林袖起玉箫,小心地挪到了九蓍宫的石门边。自从那日在祭坛上刺伤温空冥之后,翟川怕她睹物伤心,早将她的铁箫藏了起来。 那个脚步声走走停停,断断续续,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寒林虽然久已不行刺探之事,但依然非常清楚,来人并不熟悉地宫,应该是伺机闯入的。而且祈天宫忙于祭典,人员众多,此人必定是从东宫那一侧进入了地宫。 “真是有趣。究竟是什么人这么胆大,连神女承瑶的地宫都敢闯?”寒林在心中轻笑一声,悄悄走入过道。 脚步声却没有再响起,空寂无人的地宫中,只剩下了寒林的祭衣带起的轻微的声响。 这是可怕的平静,因为谁也不知道,在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在阴森的灵火照不到的黑暗中,慢慢转出来一个黑衣人的身影,他冷冷地看着寒林掠过转角的祭衣,悄悄跟了上去。 寒林依然在通道中行走,她早已知道有人跟随在后,便刻意在通道中绕行。无奈那人似乎对她的步法和反追踪的技巧非常熟悉,根本摆脱不了。 寒林无奈,只得站住脚喝问道:“何人闯入地宫?!” 黑暗中骤然响起阴森森的笑声,随即那黑衣人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脸,然而寒林还是凭借那个轮廓认出了他。寒林惊异地望着他,不可置信地问道:“师兄……?!你……没死?” 温空冥慢慢走到她面前,打量了她的面色,似笑非笑地道:“我放心不下你。” 寒林不禁微微冷战,向后退去,道:“我没事,但你不该来。” 她觉得非常奇怪,她对自己刺下的那一剑并无怀疑,南歌也说过绝无挽回的法,可是为什么温空冥如今还能站在她面前呢? 而且,他的身上既没有戾气和煞气,反而带有一点温和的气息,像了玄铁林中那种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小花。 温空冥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淡淡道:“师妹,我不会再劝你走了。” 寒林扣住袖中玉箫,强作镇定地答道:“那么,师兄见我如今无事,可以回去了吧?双华与玄铁林势不两立,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温空冥突然欺身上前扼住她的脖,道:“我只能杀了你,在还没有晚之前。” 寒林玉箫一荡,尽力摆脱了他。但她毕竟怀有身孕,如今虽有禁法支持,依然觉得体力不济,靠在远处的石壁上微微喘息。 石壁上凝结的水汽将她的祭衣慢慢洇湿,使她觉到一丝一丝的凉意。 温空冥没有走的意思,他的目光有些迟滞,却又带着残酷的神色。看他今日的样,大约是誓死也要取了寒林的性命。 寒林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个意思,扶着石壁慢慢向后退去,颤声道:“师兄,你走吧……我本就活不长了,又何劳你来动手?若是玄铁林,应该不会出手阻止界灵出世吧?” 温空冥摇头道:“主上对重华的界灵并不感兴趣,界灵出世与否,与我们并无关系。但是你,不应该成为重华与伏羲较量的牺牲。师妹,投入轮回,忘了这一世种种有何不好?你活得累了,不,我们都累了。” 寒林微微笑道:“我们?到了如今,你还这样想吗?那一剑,寒林只当自己刺中,你我之间的恩怨,那个时候已经结束了。” 她摇了摇头,带了些不忍的神色,随即肃然道:“从这一刻起,双华妃、祈天宫少祭司商寒林,与玄铁林温空冥再无关系。” 温空冥冷笑一声,似是对她的话不以为然,随即再次逼到她近身。寒林只得举起玉箫格挡,自觉体力不支,每一下动作都非常费力。 温空冥这次竟然没有丝毫怜惜,每一次出手都要置寒林于死地。 寒林早已不能招架,慌乱应付之间,不慎将怀中所带玉佩落在地上。 玉佩受到震动,上面的封印突然闪现,显出一道淡淡的裂痕。 寒林低头瞥了瞥封印,低声自语道:“怎会如此?!封印松动?”随即根据枫璐的吩咐,启动了重华的封印术,希望加固封印。 柔和的亮光将玉佩包裹起来,慢慢浮到空中。 温空冥冷眼看着她的动作,道:“呵,灵族的血脉,终究是遮掩不住的,你何必为了他耗费魂力?” 寒林咬着唇不作回答,一边防备温空冥,一边引导玉佩随自己向后退去,却不防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寒林本就体弱,摔倒之后动了胎气,不禁蹙起眉头。虽是如此,她依然没有停止法术。 温空冥见她无暇反抗,不愿再作拖延,慢慢抽出匕。幽蓝的灵火经锋利的刃口反射,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寒林见他真要动手,眼中染满了绝望的神情。她一边艰难地向后退去,一边在自己的身边结了一道淡淡的灵力屏障。 温空冥透过屏障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这个样能维持多久?最后不过是因灵力耗尽而死,那与我现在杀了你有何两样?” 寒林半睁着眼,虚弱地笑道:“自然不同。明日就是清明祭典,大祭司一定会进来寻我,拖到那时就够了。” 温空冥不语,缓缓地将一道解禁的力量加在玉佩上,与寒林的封印之力抗衡。 地宫,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然而在这寂静之下,却有着深重的苦难与惨痛的挣扎。 “林儿?你在哪里?” 温空冥见寒林闭目不语,也不知她听到了没有,便自笑道:“师妹,翟川来寻你了。”他又听了听,道:“你说的不错,商靳也来了,他们正在往这里来。” 寒林这才睁开眼,淡淡道:“有相思佩在,川自然能找到我。” 话音刚落,翟川和商靳已经到了。 商靳打断了温空冥的法术,冷笑道:“阁下番五次前来,究竟有何目的?林儿如今已是伏羲大神的祭司,阁下又被栾明逐出,你们从来不该相见。” 温空冥瞥了瞥寒林,道:“我不过希望救她逃脱苦难,不过现在看来,已经迟了。” 寒林料想温空冥不会再有举动,便收去了屏障,疲倦地倚在石壁上。封印之力,依然将玉佩托在空中,不曾停下。 翟川想要扶起她,寒林摇头阻止道:“川,不要靠近我和玉佩。现在只是将封印稳住,还需加固才好。” 温空冥被商靳缠住,冷笑道:“加固?以你现在的身体,可以驾驭那样强大的法术吗?封印灵力谈何容易,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寒林闭目不答,脸色却已变作煞白,她的手微微颤着,使得封印之力为动荡不定。 温空冥忽然引来一道柔光,商靳不由愣了一愣,道:“不可能,月神之力……?怎么可能?” 温空冥趁他分神之际,立刻阻碍寒林封印。封印之力与解封之力相抗,使得动荡更为剧烈。 玉佩虽然坚硬,却也受不了两方相反力量的抗衡,终于尽数碎去。 随着封印失败,强大的灵力骤然反噬,寒林体力不济,早已昏迷过去。 温空冥冷笑道:“她身体和灵力都受到了重的损伤,绝对不可能再撑下去。如今封印破去,翟川便不可能掩盖灵族的身份,呵,伏羲可不会容许灵族代他管理人间。”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四节 血脉家国多少恨[下] - 雾霭诀 - 印溪 祈天宫内,晗成帝正与众多祭司和巫祝商议祭典的安排。 温空冥突然自地宫闯入内殿,众人惊讶之下全都怔怔地看着他。唯有一个祭司上前,戒备地问道:“玄铁林的人手,闯入我祈天宫有何贵干?” 温空冥镇定地环顾周围,看着晗成帝冷冷笑道:“听闻双华与玉明山不和,却不曾想到,殿下竟是上古玉灵枫璐之。” 此言一出,祭司与巫祝俱是吃惊,唯有晗成帝不动声色,淡淡道:“川儿和林儿已祭扫过神妃之墓,其他的事情,并不重要。” 温空冥仍是冷笑不已,续道:“陛下是这样想的?但许多人都不会这样想呢。伏羲的臣民,怎能交到灵族手中?至少西北的四国六郡,是不会答应的。” 说话间,商靳匆忙走出地宫。翟川怀抱寒林紧随其后,听到他的话,不禁蹙了蹙眉。 商靳见祭司和巫祝都在内殿,命令道:“你们都退出去,严守祈天宫,不准任何人出入!” 刚才与温空冥对峙的祭司看了看寒林,见她的气息非常微弱,便道:“大祭司,不论事有多急,请以少祭司的安危为重,毕竟是长公唯一的血脉。” 商靳厉声道:“住口!你们尽数退去!” 这名祭司与商朴为堂兄弟,在祈天宫地位颇高,仅在少祭司之下。众人见他尚且被商靳责怪,都不敢多言,立刻退了出去。 温空冥一动不动地立在内殿,笑道:“大祭司这是打算杀我灭口?可惜,已经迟了。倒教你们知道,苍苔、冰湖、宁西、晴原四国,清流、晋昌、开明、普宁、怀远、玄林六郡已经各自起兵,将重山、镜华一带尽数围困。” 晗成帝蹙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温空冥看着外间,似乎在等待什么,一边慢慢道:“我已经说过了,伏羲的臣民,毕竟不会容忍灵族。何况,界灵出世必定战乱四起,妖异横生,天下定然生怨。在下如今还有要事,不能在此羁留,告辞了。” 商靳正要阻止,只听外间人声嘈杂:“郡主殿下,您不能进去。” 晗成帝摇头道:“是阿涟回来了?” 温空冥趁他们分神,迅速离开内殿,到了外间,自然更无人能够拦下他,只得任由他与翟涟一道去了。 翟川担忧地望着寒林,抬头道:“父皇,大祭司,我带林儿走。”说着,也向外间走去。 商靳立刻喝止道:“你站住!你们能去哪里?” 翟川叹道:“雪陌林。” 商靳甩袖道:“你认为她现在的身体,能够支撑到雪陌林?!” 翟川摇头道:“自然不能。但我和林儿,如今已经不能留在京城了。” 晗成帝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道:“川儿,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二十余年早已过去,我若在意你的身份,何必待到如今?” 翟川依然没有回过身,道:“如今却是不同,瀚儿定然能够担起重任,祈天宫亦有后人。我和林儿此时离开,并无不妥。” 商靳斥责道:“瀚儿和承华不过襁褓中的婴儿,你的意思是要逃避自己的担当,把一切责任都交到他们身上?!” 翟川无奈地笑道:“除此以外,还能如何?这些俱是因我而起,我为何还要留下?”说罢,随即向外间走去。 晗成帝与商靳立在内殿,沉默良久,晗成帝沉重地叹道:“怎会变得如此?温空冥所言若是非虚,必要调集兵力助重山与镜华抵挡。川儿一时意气用事,这也罢了,遣人寻他回来就是。但据我刚才看来,林儿的身体,怎么容得他这么胡闹?” 却说翟川走到外间,虽有商靳不准任何人出入祈天宫的命令,众人仍是不敢阻拦。 唯有那名上前祭司劝道:“殿下,少祭司受伤很重,应当尽快治疗。” 翟川并未停步,道:“林儿的安危,不需伏羲的祭司担忧。” 祭司摇头道:“寒林是长公之女,我们的族人,这一点,并不因为其他事情而改变。”翟川却没有听他的劝告,径自走出了祈天宫。 外间正是清明行雨时节,细密的雨丝斜斜地融入祭坛,安静地连声音都没有。 归风远远等候在门外,见他出来,淡淡道:“殿下,将表姊交与我,你却不能离开京城。” 翟川摇头道:“我不会将她交给灵族,也不会再留在京城。” 归风默然看着他,迷蒙的水汽将周围的景物渲染得有些模糊。 更远处,白衣的女慢慢走了过来,道:“你们走吧,去雪陌林。其他的事情,都由我来对付。” 说着,长剑缓缓出鞘,春雨,顺着幽冷的剑锋慢慢滴落。一滴接着一滴,仿佛谁不愿流下的眼泪一般。 庄严的祈天宫外,只留下了身着白衣的两人冷冷对峙。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重山国,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静女比从前憔悴了许多,疲惫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 跟在她身边的丫鬟扶着她的手臂,焦虑地劝道:“您去歇一会儿吧,若是连您也累病了,这可怎么办?” 静女只觉连日劳累之下,浑身酸软无力,但依然强撑着,道:“你扶我去看看父王,我放心不下。” 那丫鬟无奈,叹道:“若是世和二公在国中就好了,您也不用这么累了。又要照顾陛下,又得留意战事……这样下去,实在是不行。” 静女淡淡笑着,仿佛一朵在风吹雨打中的残荷,凄绝却又淡然。她慢慢道:“不必再说这些。我们快去看看父王,众位将军还在大厅中等着我。” 李钦是上了年纪的人,前后历经二逃婚出走,着了不少气恼,本就有些病痛。当日听闻四国六郡一齐起兵,立时昏晕过去,已经卧病多日。 静女和丫鬟走进李钦的住所,里面飘散着逼人的药香。在被春雨濡湿的空气中,这浓郁的气味儿显得十分压抑沉重。 李钦正昏昏沉沉地睡着,为他诊病的医者侍立一旁,见到静女到来,便走到外间,道:“参见世妃。” 静女柔和地笑了笑,问道:“父王今日如何?似乎睡得很是安稳?” 医者颔道:“的确,陛下今日有所好转。您大可宽心,大约再有十日,便可初愈。” 静女点头道:“这就好,先生辛苦了。静女暂且退下,一会儿父王若是醒了,劳烦先生差人来唤我。” 医者应了,道:“世妃自己也在意身体,莫要过劳累。” 静女已经转身离去,听到后,回过身微笑道:“多谢先生关心,静女自由分寸。只是如今诸事繁杂,静女除了支撑应付,别无选择。” 京城之内,并不比远的重山安宁。 凤灯郡聚集了大量玄林郡的人手,在翟川他们离开后突然围困京城,使得晗成帝和商靳应付不及。 陶磊已被派往重山一带,因此只得由林迁带兵护卫京城。 祈天宫内,归风正在内殿,向商靳叙述近日的情况:“大祭司,薛姑娘离开京城后,也在寻找两位殿下的踪迹,但和我们一样,俱是无法寻到。此外,旭华已经找到了表姊的一支发簪。”说着,将那银丝绞护的碧玉簪递给商靳。 商靳接在手中,点头道:“确是此物,这是东平军的信物。” 归风点了点头,道:“如此,归风暂且退下了。” 商靳叫住他,问道:“你真愿意向着双华?” 归风点头道:“除了界灵之事,其他一切,归风均以双华为重,请大祭司放心。”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五节 分璧别来老凤凰[上] - 雾霭诀 - 印溪 春深,散霞国一处罕无人迹的湖边,柔和的波痕随着微风摇曳不停。 郁郁的浓荫之下,时不时随风飘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薛瞳慢慢走到湖边,她身着白衣,头发简单地束着,简单到与周围万紫千红的氛围十分不相宜。 她无言地靠近倚在树下的两人,蹲下身看了看沉沉睡着的寒林,道:“你们在这里。殿下,寒林现在怎么样了?” 翟川担忧地注视着寒林,摇头道:“她一直没有醒过来,我怕再这样下去,她会撑不住的……林儿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 薛瞳握着寒林发凉的手,蹙眉道:“这样下去的确不行,何况大祭司他还一直在寻你们。去雪陌林这件事,只怕得先缓一缓了。” 翟川缓缓点头,突然问道:“京城的形势如何?之前听闻凤灯郡起兵,因地处近猝不及防,京城受到围困?” 薛瞳坐了下来,伸手拔了一支草茎,拿在手中慢慢地晃着,并不急着回答。 过了一会儿,薛瞳才将草茎抛到湖中,抬头看着翟川,沉重地叹道:“我离开的时候,尚且没有什么大事,但是之后赶来寻你们的上,听说京城的形势很不好。” 翟川低下头看着草叶间亮闪闪的朝露,思着自语道:“凤灯郡是阿涟的封邑,虽然十分富庶,居民众多,但是军力却几乎没有……难道是温空冥趁着之前凤灯郡戒严之时,做了一些手脚?” 薛瞳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但是,我这一走来,不仅京城情况危急,许多郡国小邑都很不安宁,有的甚至已经受到战乱荼毒,民不聊生。又听说重山国的那位老国主卧病在榻,想来那位孟姑娘是累得了不得的,何况重山又是与那叛乱的四国六郡直接对敌。” 翟川仍在思考京城之事,并没有在意薛瞳提起的重山国的事情,他又问薛瞳道:“凤灯郡起兵,可是温空冥所为?” 薛瞳抬头望着天边,道:“此次起兵,却是打着阿涟的名号。温空冥自从那日离开祈天宫之后,就再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了。” 翟川蹙着眉,似乎在回忆一些事情,接着摇头道:“温空冥……真是个神秘莫测的角色。那日在祭坛上,寒林分明一剑刺死了他,为何之后他还能闯入地宫,妄图杀死寒林?阿涟是因为被煞气迷失了本性,才会如此,也须要想法根除才好。” 正说话间,一群宝蓝色的蝴蝶自空中飞来,她们宽大的翅膀上带着金色与银色交织的缠枝莲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炫目的光彩。 大群的蝴蝶慢慢停在了寒林身边,接二连地化作柔和的蓝色光芒,融进了寒林体内。 翟川和薛瞳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寒林艰难地睁开眼睛,两人才反应过来,问道:“你好些了吗?” 寒林揉了揉额角,似乎依然陷在很深的昏迷中,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呢喃道:“好温柔的灵力……有神的气息。” “这是月神草,具有续命之力。想不到,含蝶竟然也能够察觉到你的气息,而且还愿意劳神救你。”南歌一袭白衣,踏着朝露沾湿的草叶,穿越重重的林木,走到了人身前。 薛瞳站了起来,戒备地道:“若是对寒林有什么企图,还是请回吧。” 南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薛姑娘,你是薛陌亲手带大的,为何不帮助灵族?” 薛瞳冷笑一声,道:“陌前辈从来没有因为我生长在雪陌林,便要求我像灵族一样行事。你们所认定的重华遗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寒林是我的朋友,她不应当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牺牲。” 说罢,长剑一荡,冷冷的寒光映着她没有一丝迟疑的眉目,像雪一样安然,也像雪一样冷静。她和寒林不同,虽然都曾是独自行走江湖的女,被瞬息的生死磨淡了寻常的感情,但寒林骨里有着水灵的温和与悲悯;而薛瞳却是带着不可商量,不愿退让的强硬。 南歌并没有见过薛陌,但也听闻,她曾拒绝重华遗命甚至出手与火灵对敌,后来在心爱之人的劝说之下,才勉强改变了立场。想来,也只有这样冷漠的女,才能培养出薛瞳这样的孩。他淡淡问道:“你觉得自己可以拦下我?何况,你若是真的出手阻拦,薛陌又会被其他灵族如何看待?” 薛瞳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一丝的退怯和怀疑,傲然道:“陌前辈与重华早已没有关系。她为了重华失去了所有珍重的东西,如今她是为了自己的记忆而活着,不需要在意其他任何人的言谈。” 寒林听她说着,眼前浮现出那个雪光中孤独的女,她那孤独的目光深得使人猜不到她心中所想,但是,却又能让人清楚地看到她的不甘。寒林不由轻轻叹息道:“她……比那些死去的人,更加痛苦吧?” 南歌的目光转了转,随即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世上的悲欢离合说都说不尽,薛陌不过其中一个罢了。有朝一日,我们所有人,也不过只是后人口中的一个传言罢了……” 他又道:“你们若真要去雪陌林,只要玉明山和水灵湾没有行动,我也可以不出手相阻。但是,纵使到达雪陌林,你们也救不了寒林。” 寒林缓缓点了点头,看着翟川道:“川,你回去吧。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救得了我。回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翟川握着她的手,摇头道:“大家也都在等着你。” 寒林无奈地眨了眨眼,道:“我还不能回去,雪陌林途远,恐怕也支持不到那里……我留在这里,去雾霭林。” 南歌对她的决定并不惊讶,这是现在最好的方法,不论将来之事如何,至少留在此地,寒林还有机会活下去。这一点,寒林自然是清楚的,而且她和薛瞳不一样,身负神血,到底不可能放下作为祭司的责任只在意一己的感受,为了如今的大局,她也只能如此。 翟川叹道:“我和你同去雾霭林。” 寒林微微笑道:“你不劝我?” 翟川伸手拂去了她额角的鬓发,反问道:“我若执意相劝,你会改变你的决定么?” 寒林低下头,细碎的头发又落了下来,遮住了她哀伤的神情,她歉然道:“对不起,川。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会依你。” 翟川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抱起她道:“那么,我们去雾霭林吧。待你的情况稳定一些,我就会回去。” 薛瞳知道寒林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会作此决定,见她终于没有因为翟川一再任性行事,心中宽慰了一些,道:“寒林,我会陪着你。” 寒林微笑道:“多谢你,阿瞳。” 南歌点头道:“跟我过来吧。殿下,归风曾托人告诉我,请您务必尽快回去。若是担忧寒林,要在此逗留,至少请国主解羽传信回京,教他们不要担忧。”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六节 分璧别来老凤凰[中] - 雾霭诀 - 印溪 散霞国境内的官道上,急急掠过一匹快马。马儿似乎身上带着血痕,鬃毛凌乱不堪,神情其地疲倦。 曾经繁忙的官道,如今因为战事的缘故,商旅断绝。唯有道旁的两行青松,还和之前一样,淡然地耸立在原地,看尽这上的人来人往。 在临近青霭郡的口,马匹慢慢停了下来。马上之人似乎对道不尽熟悉,但是随即又策马而去。 雾霭林常年雾气弥漫,水汽迷蒙,是青霭郡最为著名的地方。因为传闻林中居住着仙人,因此少有人惊扰。 而散霞国西侧的玄铁林虽有魔灵聚居,但因彼此都是灵族,一向是互不相犯的。寒林留在这里,有南歌和薛瞳看护,或许还能得到月神救助,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 归风刚刚赶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白衣,而是身着灰色的祭衣。 寒林得到月神草的救助之后,身体虽然比不得从前,但面色行动之间都没了虚弱的样。她见归风如此打扮,不禁惊讶地问道:“你这是……?” 南歌倒是毫不在意,笑道:“回来了?京城形势如何?” 归风愁眉不展,道:“伯父,我此来是为了请殿下快快回京。凤灯郡的兵力似乎是遭到魔灵气息侵染的人,他们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安危,普通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京城如今十分危急,兵力又不及调入,陛下已经亲自前往城郊督战,因此差我前来请殿下回去,与大祭司一道处理城内事务。”顿了一顿,归风向南歌道:“归风如今是祈天宫之人,暂时不能回到雾霭林,望伯父谅解。” 南歌点头道:“无妨,雾霭林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我说过,雾灵永远都会把你当作自己的族人,放心去吧。” 翟川虽是早已决定不日回京,但毕竟带了些迟疑,寒林见他犹豫,柔声劝道:“川,既是归风来请,这就走吧。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当日只有诸位祭司和巫祝在场,并没有旁人知道此事……你,信不过我的族人吗?” 翟川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是不知此番回去,应当怎么面对父皇和大祭司……我们之前不辞而别,如今你又不回去,又要累他们费力掩饰。” 归风望着北边的天际,繁星高高低低地缀在辽远的夜空中。他似乎在回忆一些事情,接着轻声叹道:“殿下,你真的不需要担心这些。陛下,是非常为你着想的;或许你一直不知道,之前的那个封印,就是……” 一阵急促的马蹄将他的话打断,众人回过头,只见高峻匆匆赶来,沉痛地道:“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归风公离开后不久,陛下……”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他,陷入了沉默。 来不及……这句话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并没有人去深究。因为,从高峻的神情便可以猜测到他的所指。 寒林怔怔地落下泪来,低声悲叹道:“……怎会如此?” 这一声轻叹,勾起了所有人的悲哀,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 寒林抬头望着天际,哽咽道:“是我,害了双华……父皇,请您原谅我……”她随即低下头,掩面痛哭。 除此以外,是死一般的寂静。哀痛的哭声,在空荡荡的林中,最为凄绝。然而,这与京城之中的苦难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过了许久,薛瞳清了清嗓,上前安慰道:“寒林,你尚且有孕,别哭了。” 南歌这才顺势轻声劝道:“两位殿下,节哀。” 翟川闭着眼,叹了口气,问道:“父皇说了什么?” 高峻简短地答道:“陛下请您与妃回京。” 翟川追问道:“除此之外?” 高峻摇头道:“再没有了。”他顿了顿,轻声自语道:“这一回,真的是再也不会有了……” 寒林靠在薛瞳身边,止不住默默落泪。 高峻叹道:“请两位殿下这就启程回去吧,大祭司还在京城等着你们。” 薛瞳正帮寒林拭泪,听到这话,无奈地摇头道:“寒林现在不能回去,她的身应当静养。何况,寒林怀的是殿下的孩,若是真有什么意外,至少……”她摇了摇头,也不忍再说下去了。 归风点头道:“的确,表姊还是留在这里好。危城之中,谁知还会有什么变故。此事,我回去告诉大祭司,他定能谅解。” 寒林抿了抿发红的眼眶,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便向归风道:“替我向大祭司致歉,双华有难,寒林身为少祭司却不能前往,实在难辞其咎。” 翟川沉默了片刻,问道:“除了大祭司,城中还有谁主持诸事?” 高峻答道:“王爷和长公主都留守城内,祈天宫族人,没有一个擅离职守,定然不会有失。只可惜郑丞相也……如今只怕陶磊已赶回京城,这倒有些麻烦。” 归风蹙眉道:“陶磊也就罢了,有勇无谋之辈,和玄铁林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南歌之前也听归风说起凤灯郡居民被煞气,如今寒林不能回去,此事确实有些棘手,京城之中竟是无人能解,便道:“你们暂且回去,我随后就去水灵湾,请淑蓁务必相助。” 翟川摇头道:“这却不必了,要击退魔灵,自然还有别的法。不论如何,双华还不至于请灵族相助。” 南歌愣了一愣,转而笑道:“这样也好,你回去吧。没有人可以指摘你的身份,因为玉琰他根本就不会把你认作是玉明山的一员,所以放心回去吧。” 寒林微微笑了笑,柔声道:“川,别担心我,走吧。” 归风向高峻道:“我们先去外面等着,两位殿下一定还有话要说。” 南歌打算送他们一程,便也同归风一道出了林,薛瞳慢慢走到雾气弥漫的更深处去了。 迷蒙的雾气里,只剩了他们两个。 寒林见他们都走了,抬头微笑道:“大家也真是的,又有什么好说的……”然而声音却渐渐咽了下去。 她忍不住拭了拭泪,道:“川,你快些回去吧。但我只怕这一次,我们是要就此别过了。” 翟川握住她轻轻颤抖的手,道:“林儿,你为什么这么说?你答应我,你不会有事的。” 寒林苦笑道:“我也希望如此,但是……希望上天护佑吧。”她说着取下玉佩交给翟川,道:“你拿着我的玉佩,上面有水灵的法术,虽然不能完全祛除煞气,但至少强过没有吧。” 翟川接过她手中的那一半,将自己的交与她,道:“待我们重聚之日,再换回来。” 寒林微微摇了摇头,叹道:“这样也好。川,你还记得我当年在密室中告诉你的话吗?若是真有紧急,就去澄海国……至少明露也会暗中相助。” 翟川看着她带着忧愁的面庞,这和当日用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的女,早已有了千差万别。但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翟川意识到其实她没有改变,只是很久没有显出她的谋略和决断罢了。 他突然觉得寒林终将离他而去,不由紧紧握住她的手,道:“我自然没有忘记。林儿,千万保重,我不能再失掉你。” 寒林见他十分担忧,笑着安慰道:“川,我会努力,不让自己有事的。” 她停了一停,柔声道:“我等你回来,接我和我们的孩,回到京城去。” 翟川点头道:“好,我不会让你久等。” 寒林怕再说下去耽误行程,便不再看他,狠下心抽出手,回身望林中走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七节 分璧别来老凤凰[下] - 雾霭诀 - 印溪 薛瞳沉默地向林中走去,越向深处去,周围的空气就越湿润。 地下生满了青苔,每一步踏过,都洇出一滩明净的水迹,随即又被青翠的苔痕淹没。 常年被水汽润湿的树皮上,也错杂地爬着黄绿相间的苔藓。本该粗糙的树皮呈现出阴冷的黑色,湿湿地粘连在一起。 朝阳已经升起,淡淡的光线只在雾气中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细细的明线。 薛瞳皱了皱眉,这里的气候过潮湿阴郁,而雪陌林却是寒冷洁净,林中所植俱是苍松翠柏。走进那里,整个身心都变得透明,使人感到说不出的坦然。而这里,却使人这样沉闷,闷到几乎透不过气来。 再向里去,四围的景致渐渐改变。不多久,周遭便全是一围又一围的竹丛。 竹最是喜湿,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得十分茂盛。 雾气在翠绿的叶上凝结,聚成一颗颗晶莹透亮的水珠,一滴一滴打在地上的苍苔上。跌碎的水滴随即渗入厚厚的苔毡,不见了踪影。 几座精致的竹屋静静伫立在林中心,空无一人。 薛瞳无言立在雾气缭绕的竹影里,定定地看着寂寞的竹屋。 寒林跟了进来,低声道:“阿瞳,进去坐一会儿吧。” 薛瞳转过身,见她两眼附近红肿,眼角尚且带着泪光,问道:“你又哭了?” 寒林闭上眼摇头道:“我没有。你知道的,祈天宫的族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落泪的。我们进去吧。” 薛瞳挽了她,回忆道:“的确,当年在雪陌林的时候,你也因为这件事被你爹责骂过,陌前辈那时候还劝他呢。” 两人慢慢走进屋中,寒林防脱薛瞳,独自走到窗前打开隔扇。 窗外一枝细瘦的竹枝正好伸进窗来,将一颗水滴抖落在小几上。 寒林慢慢揭开镜袱,锈蚀的铜镜,残缺地映着她憔悴的脸。 薛瞳叹道:“你休息一会儿罢,等将来身好了再看吧……” 寒林合上镜,低下头轻笑道:“不必,我还不累。” 薛瞳扶着她的肩头,沉痛地道:“寒林,你已经不能回到从前了。你,本可以成为一个为优秀的巫师。” 寒林抬起头,含笑看着她,道:“身负神血,那些俱是不可及。” 薛瞳摇头争道:“不是因为神血!你本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身世,只是去追求自己想过的生活。是情,把你害到这一步。” 寒林微微偏着头,叹道:“或许,的确是这样。这不仅害了我自己,也害了天下。身负重任之人,本该是无情之人,可是我没有做到。” 薛瞳忽然挖苦地笑道:“呵,无情……你父母为了重华的遗命,甚至不惜牺牲你的性命,的确是成大事之人。” 寒林微微蹙了蹙眉,却也不愿与她相争,只是低下头不语。 薛瞳摇头叹道:“罢了,事已至此,前尘旧事也不必再提起了。刚才的话,不过是我一时感慨不平,你不要放在心上。” 寒林站起身,微笑道:“我们相识多年,你的性最是直爽,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伸手握住薛瞳,注视着她,郑重地道:“阿瞳,不要像我一样。” 随即她补充道:“我,并没有后悔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是,阿瞳,我不希望你有朝一日也像我一样……不过,以你的性,应当是我多虑了。” 寒林在此刻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已是逃不开了,但是她要教薛瞳逃开。她是自己最好的同伴,她们曾经在白雪覆盖的树梢,看着北国变幻莫测的光,互相叙述自己的梦。 那时候,彼此是懵懂无知的孩,看待世间的苦难,远的像漫天的星斗一般。薛陌讲述的,那些刻骨铭心的故事,不过在两人心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象。 只是,的确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命运中,只要有一环被打乱,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恢复如初。 薛瞳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寒林,你放心。我会比任何人都活得无憾,我会带着你没能实现的愿望走下去。” 寒林点头道:“阿瞳,我若身死,送我回京。” 薛瞳虽然不喜她说得不祥,但也知道寒林定是打算启用禁法,的确是凶险之至,便应允道:“我记住了。你若身死,我会替你护卫双华,直到界灵之事尘埃落定。” 寒林微笑着摇头道:“多谢。但你委实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留在京城,至少我不喜欢那里。” 薛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这一点,我自己决定吧。” 寒林不再追问,恰好察觉到南歌回来,便道:“南歌回来了,你出去和他说说话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薛瞳推开门,果见南歌从雾气缠绕的竹丛里走来,便随口问道:“殿下他们都回去了?” 南歌颔道:“大约两日便能到达京城。薛姑娘,你不去歇一会儿吗?” 薛瞳摇头道:“寒林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也要散散心。这些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只怕有的人一生也遇不到。” 南歌无奈地叹道:“天道动荡,强者当其冲。乱世将至,他们身为皇室和神职,自然难逃这样的命运。” 薛瞳伸手摘了一截竹枝,拿在手中轻轻地晃着,问道:“这林中一向只有你一人吗?” 南歌望着孤单的竹屋,道:“这里过阴郁,族人都不喜聚居在此。从前,只有族弟和寒林的姑姑住在雾霭林中。后来,他们相继过世,就更没有人愿意留在此地了。” 薛瞳抬头看着他,追问道:“那你自己呢?” 南歌见她探问,笑道:“灵族一旦因为一些事情离开聚居之地,就不会再回到那里住下。何况,我再回来之时,大家都已离开这里。因此,虽然继任族长,我也不过偶尔回来看看罢了。” 薛瞳默然点头,自语道:“陌前辈却是一直留在雪陌林,千年之久,从未离开过。南歌你,又是为了什么离开的呢?” 南歌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事情,淡淡答道:“很长一段时候,我都在水灵湾。后来,旻离开那里寻找祈天宫的族人,我便与她一道,直到她嫁与商朴之后,我才又回到雾霭林。” 薛瞳注视着他,摇头道:“你和陌前辈一样,明明心中有一些伤痛,却不愿说出来。” 南歌毫不在意地笑道:“没有什么可伤心的,生生死死,并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薛姑娘,相逢即是有缘,此后终须一别,再寻常不过。” 薛瞳点头道:“陌前辈未必不是这样想,只是她生性忧郁,终是开心不起来。”她回头看了看竹屋,问道:“那么,南歌一直都关注着寒林吗?” 南歌摇头道:“我帮助他们离京后,另有他事处理,此后……再也无缘一见。” 薛瞳暗暗叹息,不禁追问道:“寒林的母亲,为什么要将她害的这么惨呢?她的心实在狠了。” 南歌叹道:“淑旻?你说她狠心……?”他微微抬起头,回忆道:“她身为水灵,性非常温和,又怎么不怜悯自己的孩?只是,她不能不那么做罢了。她本是不用受这些苦的——虽然她的确在寻找祈天宫的族人,但遇到商朴,却是因为机缘巧合罢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八节 无言望帝乡[上] - 雾霭诀 - 印溪 在翟川人匆匆赶往京城时,陶磊的确已经从重山国回到了京城。京城兵力陡增,魔灵自然有所收敛,形势终于缓和了一些。 归风先行回到京城,因为此前战事紧急,所有人都认定京城将会失守,因此商靳早已派人护送居民出城往澄海方向暂避。 原本热闹繁华的都城,如今成了一座半空的荒城,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唯有祈天宫与祭坛,本就是寂寞阴郁的地方,如今倒也不觉得异样。只是这些日实在过繁忙,祈天宫外的神幡无人打理,被风雨吹打得有些凌乱。 归风刚走上门外的石阶,一个巫祝便从里面走了出来,道:“孙少爷,大祭司在皇城之中。他吩咐了,若是您回来,便进宫去寻他。” 归风向里面望了望,只觉比平时更为阴暗幽深,便问道:“其他各位祭司和巫祝都不在这里吗?” 巫祝答道:“他们都跟随大祭司进宫去了,还有些被派去守陵,暂时不会回来。我留在这里,便是为了等待两位殿下和公回来。” 归风点头道:“我知道了,殿下不日便会回来,如今我先去把这个消息带给大祭司他们。” 那巫祝立在祈天宫门边,细细玩味归风的话,不禁觉得可怖,便叫住他问道:“那公的意思是――孙小姐……不,少祭司她不回来了?还是……她已经,已经……” 归风回过身,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也不知是遗憾还是无奈,抑或是悲哀。 他重又转过身去,向皇城之内走去。大约走了近十步的距离,忽又停住了步,肯定地道:“她会回来的。京城是她的故乡,有她的族人在。她,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商靳、明王还有翟湄都在清平宫中,见到归风回来,都忙着向他询问翟川和寒林的消息。 归风将寒林的决定如实告诉了商靳,商靳不禁蹙眉叹道:“这个傻丫头……她若真要这样做,那我们大约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了。可怜朴儿只有这一个女儿,到最后依然要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翟湄虽然年长持重,但刚经过丧父之痛,如今听到寒林也是凶多吉少,想起她昔日的神情态,不禁心中痛楚,默默落下泪来。 众人正在伤心,却听外间有人禀报:“大将军来了。” 翟湄伸手用帕拭去眼泪,叱道:“我们在这里说话,还轮不到他来插口,让他回府候着。” 虽是如此,陶磊还是已经走了进来,笑道:“长公主这是哪里话,两位殿下尚未归来,我们这些做臣的都十分焦急。如今既有消息,怎么反倒不让我们知晓……莫非,他们是不回来了?还是妃又出了什么事?” 商靳冷笑道:“从前可不见您这么关心少祭司,她自然会回来的,倒还不劳将军挂念着我祈天宫之人。” 陶磊并不在意商靳奚落,笑着续道:“上代少祭司商朴曾救过我的性命,如今小将自然是要将妃的安危放在心上的。” 商靳冷冷看着他,镇定自若地摇头道:“大将军,祈天宫并无商朴此人,老夫实在不敢受您的厚意。” 陶磊刚才在外间早已听到他们说起寒林,商靳当时还颇为爱惋惜,而且当年初进京城,商靳也确实因为商朴的一封信,对他们夫妇人特别照顾,因此才会提起此事。不料商靳如今竟突然改口,陶磊一时愣在当地,哑口无言。 明王见他无话可说,便不温不火地道:“我们还有其他事要谈,大将军若是没有他事,请自便。” 陶磊自然不甘就此铩羽,重又笑道:“我看魔灵不日仍要出兵,殿下却迟迟不归,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了局。如今二皇还在京城之中,不如……” 商靳在外人之前一向不露声色,这次却大为恼火,喝道:“帝家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了?!陶磊,你也未免把自己看得高了吧?” 陶磊见他身为大祭司,平日总是庄严持重,虽不平易但也不傲气,只当他性情平和。如今陶磊见他突然发怒,不禁悚然,身不由己地后退了一步。 翟湄低声劝道:“大祭司,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您也该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这种小事还不值得您动怒。” 明王轻叹道:“大将军,双华的规矩,没有祭扫过神妃之墓,则没有资格为帝与后。不知者不罪,但此话再也不要提起了。” 陶磊得了台阶下,真是求之不得,便讪讪地笑道:“小将糊涂,请大祭司息怒。”说着忙不迭往外退去。 还未到门外,王妃蓝荫忽从里间转了出来,道:“大将军,请您留步。” 翟湄见她满面泪痕,不禁心中一紧,颤声问道:“怎么了?” 蓝荫微微带着恨意瞥了陶磊一眼,道:“木妃听到大将军如此相逼,怀抱瀚儿不知去了哪里,如今旭华和其他宫女都已经出去寻他们了。” 商靳见陶磊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冷笑道:“大将军还想说什么,难道还想逼死谁吗?” 陶磊忙一叠声道:“不敢,小将这就退下了。”方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翟湄见他出去,颓然坐在椅上,伏在桌上轻轻饮泣。 蓝荫走到她身边,慢慢抚着她的脖颈,安慰道:“媚儿,别哭。川儿回来之前,诸多事情还要靠你支撑。” 翟湄抬头抱着她哭道:“父皇和母后已经不在了,阿涟又不知生死,如今川弟迟迟不归,寒林妹妹是万分危急,木妃偏偏还……您叫我怎么办?若是真有什么短长,我怎么向父皇交代,又怎么向枫姨交代?” 归风也觉她可怜,便劝道:“公主殿下,你别着急,这一切总会有个了结,到时候一切还会和原来一样。” 翟湄惨然摇头道:“流离的姓还会回来,残破的城墙也可以重修,可是死去的人怎么还能活过来?” 明王叹道:“湄儿,你先进去歇一会儿吧。” 蓝荫才扶着翟湄进去,便有人匆匆进来禀告:“王爷,大祭司,林少将军……” 归风制止道:“悄声。长公主已经非常悲痛,你有什么要说?” 那人沉痛地道:“若是如此,请几位暂且瞒着公主殿下罢。今日林少将军独自出城观察形势,魔灵歇兵,这本是没有危险的……” 商靳接口道:“可是,他……遇上了翟涟?” 那人震惊地望着商靳,过了半晌才道:“大祭司是怎么知道的?我们见少将军迟迟不归,便出城寻找。没多久,远远看到有一个黑衣女怀抱一人坐在镜天湖边。她见我们靠近,回头看了看我们,立刻就消失了。少将军他……那个时候已经断气了。” 归风叹道:“你们看真了,的确是郡主?” 那人答道:“虽然她穿着魔灵的衣服,看神情态一点也不像郡主……可她走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泪光在闪。” 归风摇头道:“不可能啊,她没有完全忘记从前的事吗?那她应该还能摆脱那个法术的控制。” 正说着,旭华怀抱着一个孩急急推门进来。 蓝荫正从里面出来,见她抱着翟瀚,问道:“木妃呢?” 旭华摇头道:“救不过来了。”但她却略略展颜,续道:“可是,殿下回来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九节 无言望帝乡[中] - 雾霭诀 - 印溪 转眼到了清秋时节,过去的那个残春和长夏,实在令人不堪回。 整个双华,到处是亲友散落、流离奔逃之景。更兼暑气如蒸,伏尸遍野,触目惊心。虽有各方隐士与仙灵暗中救护,依然难以缓解乱世之象。 魔灵的攻势又是时缓时急,捉摸不定,使人伤透了脑筋。 但战事虽急,有的事情却依然不能搁下。 九月的一个黄昏,空旷的皇城外,有两人慢慢沿着城墙走过。 夕阳从寂寥的楼阁间漏下来,将后面一个女鲜红的嫁衣映得更加灿烂夺目。她的脸上带着非常快乐的笑容,一点都不因为这战火中破败不堪的城池担忧,也未曾将京城之外的苦难放在心上。 如果她懂事一些,或是有一点真正的心计,她是不该在这个时候这样开心地笑的。自然,多年以后,她会后悔的;然而自然,到那个时候,早已来不及了。 走在前面的黑衣男愁眉不展,根本不理会跟在他身后的女,低头默然向前走去。 女根本不理会男的忧虑,笑着问道:“高总管,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高峻头也不抬,答道:“陶小姐,陛下吩咐了,请您直接进宫去便好。” 他停了一停,似是觉得不妥,又解释道:“如今烽火四起,情势紧急,万事也只好简单些了,望您谅解。” 陶雪安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笑着点头道:“自然啦,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现在这个样,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高峻厌恶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经过祈天宫时,他不禁抬头向祭坛方向望去。 他没有忘记,近两年前,那个女曾对他说,祭坛是一个非常亲切的地方,亘古不变的地方。可是她,如今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陶雪安不知他在看什么,但见他站住脚,只得也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高峻摇了摇头,默然回头望着北靖城楼,耳边忽然回响起寒林当日的问话:“这宫中有什么喜事吗?” 他似乎看到那个女,正慢慢踏着夕阳走入皇城,不禁轻声唤道:“……妃?”然而随即,他摇头叹道:“不……皇后她还没有回京。” 陶雪安略带不满地咬着唇,将胭脂咬得深深浅浅。一直以来,寒林就像一个阴影,始终笼罩在她的心上。然而她如今不在京城,这个消息,又像一道阳光,驱散了陶雪安心头的疑虑。 她不耐烦地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不进宫门吗?” 高峻点了点头,不再说别的话,闷头快步走到宫门之外,这才停了下来。 宫门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翟川对于此事的态,自是可想而知。 陶雪安气喘吁吁地走上前来,道:“高总管,我不过略略提醒你,你何必走这么快?” 高峻淡淡道:“皇后从前,可都是走在我们前面的。” 陶雪安见他再次提起寒林,顿时瞪起眼,立时就要发怒;但转念想到这到底是在宫门之外,便死命压了怒气,冷笑道:“我自是不能同寒林比,只是她如今可不在京城。” 高峻仍是淡淡的,答道:“她人虽不在,但大家都想着她,盼望她回来。” 陶雪安到底忍不住这口气,怒道:“她回不来的!她会死在……”然而她只说了半句,便看着宫门噎住了不敢再说。 归风正缓缓从里面走出来,一袭沉重的灰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旭华跟在他身后,虽是华服盛装前来接亲,脸上神色却十分难看。何况听到陶雪安刚才说的话,两人自然更是冷若冰霜。 归风默然立了一会儿,居高临下地看着陶雪安,这才慢慢道:“高总管,我们带陶小姐进去便好。” 高峻点头,随即从一侧的进了偏殿。 归风这才走下台阶,向陶雪安道:“请陶小姐跟着旭华进去后面煎雪宫――今日是先后的忌辰,陛下与大祭司在流珠宫祈夜,不会见你的。” 陶雪安再迟钝的性,到了此时也不免有些气苦,道:“既然知道是忌辰,又何必定在今日娶我进门?!这不是存心作弄吗?” 归风待她说完,淡淡道:“这是大将军亲定的日,陛下原说过不好,但大将军一再坚持,也只得委屈陶小姐了。” 旭华毕竟心肠好一些,见她也有些可怜,便走下台阶,劝道:“陶小姐,且不必争这些虚名,先进去要紧。天色晚了,您总是要歇下的……若是此时再赌气回府去,可不叫人笑话?” 陶雪安方才无话,跟着旭华就要进去。归风抬头看着北天,沉声叹道:“这么着急就进去了吗?你可想清楚了,深宫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你既不像枫璐寒林她们有超凡的法术,也没有祈天宫高贵的身份,你以为你可以过得很好?” 陶雪安冷笑道:“寒林不在京城,而且可能永远回不来了,陛下身边可不只有我一人吗?” 旭华不禁有气,急怒之下恨恨道:“她一定会回来的!陛下根本不会喜欢你,而是非常讨厌你!” 归风制止道:“旭华,胡说什么呢?!还不快带陶小姐进去?” 旭华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只得软了下来,向陶雪安道歉道:“陶小姐,旭华一时失言,请您恕罪,跟我进去吧,煎雪宫就在西南方向。” 待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过道尽头,归风方才叹道:“表姊是他真心喜欢之人,尚且差点死在他手中……你又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呢?” 又过了不多几日,翟川正与商靳在书房查看各地战报,旭华急匆匆地推门进来,道:“陛下,大祭司,薛姑娘回来了!” 翟川站起身,问道:“阿瞳回来了……那林儿呢?没和她一起回来吗?她……她难道……?” 旭华摇头道:“您别急啊……我看薛姑娘的神情,并不像……” 薛瞳慢慢走了进来,不卑不亢地道:“参见陛下,参见大祭司。” 她的神情镇定自若,看不出什么感情来。不过,既是能如此镇定,想必寒林确实没什么事。 想到此,翟川略微松了口气,问道:“林儿她怎么样了?” 薛瞳点点头,简短但是肯定地道:“她还活着。” 听到此话,不仅翟川和商靳大为欣慰,闻讯赶来的归风和高峻也不禁露出微笑,旭华更是低下头轻轻啜泣。 薛瞳淡淡看着众人的神色,抬头直直望着翟川,问道:“您不想知道别的事情吗?” 翟川摇头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你这四个字更让我放心的?” 薛瞳这才笑道:“若是如此,寒林总算是没有白白喜欢你。不过,我还有四个字要告诉你们。” 她抿着嘴,看着众人眨了眨眼。 旭华急道:“薛姑娘,你倒是快说呀!我们都急得了不得呢!” 薛瞳这才正色道:“母平安。” 商靳也不禁展颜笑道:“这么说,禁法应当是成功了?那她不久也可以回来了?” 薛瞳点了点头,道:“的确,那个孩不是界灵,甚至不是灵族。南歌说,寒林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但是修养几月应当就会好一些的;而且如今战事还没停,他们倒还是留在那里好一些。” 商靳放了心,问道:“那么,薛姑娘不打算回去吗?” 薛瞳答道:“我不喜欢雾霭林,阴郁了。我就留在京城,你们也好多个照应,也免得寒林日夜挂念陛下的安危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十节 无言望帝乡[下] - 雾霭诀 - 印溪 竹露在清冷的空气中慢慢坠落,一滴一滴打在苍苔上,在空旷的迷雾中溅起一声声清响。 寒林倚在一竿竹上,仰头淡淡看着冰凉的雨点,细密地织在面前。 南歌默然看着她,此时的她,气色很不错。一袭干净的白衣,一头披散的青丝,都被雨丝打湿,漉漉地向下滴着水。除此以外,便只有腰间那洁白的半月佩,不断地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过了好一会儿,寒林才笑道:“如今该是十月了罢?散霞国只怕又是大雪纷飞,雾霭林却还是这样温暖湿润。” 南歌点头道:“的确,青霭郡位于珊瑚海附近,气候本就温热;何况雾霭林灵力很盛,自然更是如此了。” 他说罢,却见寒林看着散霞国方向,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回答。 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虽然很淡,但是却能使人感到她的喜悦与怀念。这是南歌长久以来都没有见过的,即便在她历尽痛苦,看到自己的孩的那一刻,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微笑。 寒林转过头,见南歌看着她,歉然道:“我在想从前的一些事情,你刚才说了什么?” 南歌苦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外间下着雨,毕竟冷了一些,你还是进屋去吧。” 寒林的眼中掠过一丝忧郁,随即淡淡笑道:“潮儿睡得很好,我做什么进去吵他?南歌,你知道的,我现在……已经不会在意这些了,我的身体真的不再害怕这些了。” 南歌本不愿提起此事,但听她说起,便顺势问道:“你这样行事,真的不会后悔?” 寒林伸手挽着竹稍,任由雨水顺着青翠的竹枝流到手上,一边答道:“我不是不后悔,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半月佩,续道:“如今这样很好,潮儿不是灵族,我也活了下来……这样,川会很高兴的。” 南歌无奈地笑着,也倚在一竿竹上,将梢头的水珠尽数抖了下来。 他侧头看着寒林,问道:“你也不喜欢灵族,是吗?” 寒林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喃喃道:“不喜欢?我不会在意这些……娘她就是灵族,这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只是,双华与灵族之间有着许多恩怨,还是少有交集的好。” 南歌盯着她的眼睛,追问道:“你是否对淑旻,有一些埋怨?” 寒林眨了眨眼,摇头道:“不论如何,她永远是我的母亲。而且我相信,不论是爹娘,还是师父,他们都没有错。只不过,我希望做的事情,没能符合他们的心意罢了。” 顿了一顿,她笑道:“南歌,你为何没有出手阻拦?你们,应该非常希望五界灵能够降生吧……为什么任由我用禁法,将神血尽数送入潮儿体内,又用封印稳定自己的残存的魂魄,使我虽然能够像灵族一样活下去,却又不成为界灵?你……甚至出手帮我……” 南歌淡淡看着她,待她问完了,才慢慢开口道:“重华和灵族,或许并非你想象的那样……至少,我们也会对世人存在怜悯,而不是只为了目标而去。” 见寒林漠然看着自己,南歌用缓和一些的口吻,继续解释道:“你是淑旻的孩,而翟川是枫璐之。灵族,自然除了魔灵,都奉玉明山为尊。我不知道是否枫璐为你们说了什么,总之玉琰没有传信催促此事,那我自然也不必着急了。” 寒林低下头陷入了沉默。确实,之前她跟随栾明行走江湖,对于各种事情都不在意,又因父亲为祈天宫少祭司,母亲为水灵,对两方都无所偏向;后来自己继任少祭司,嫁与翟川,自然渐渐为着双华着想了。 可是,她的确从未仔细想过,灵族想做的究竟是什么?仅仅凭借金匮密室中的记载,其实不过是凭双华的“一面之辞”来判断过去的对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南歌抬头望向林外,不满地道:“这倒有趣了,玄铁林的人手怎么闯到这里来了?”说着便向外走去。 寒林跟着他一同走到林外,弥漫的雾气中,似乎有两个黑衣人。 一人伏在地上,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根本没有力气动弹,而另一人却是手持长剑,傲然立在当地。 南歌见两人都是玄铁林的打扮,便不想多管此事,只是淡淡说了句:“告诉玄启,下次要清理门户,也别跑到雾霭林来。”便唤了寒林进去。 寒林又看了一眼地上之人,摇头道:“南歌,等一等,她是个女。” 立着的黑衣人似乎识得寒林,道:“既是商姑娘出言,那在下便告退了。不过,哼,隰桑是活不成了,你们也不必白费力气。”说着,一阵黑烟飘过,那人便不见了踪影。 隰桑艰难地抬起头,问道:“你……你是栾明前辈的弟?” 寒林蹲下身,点头道:“不错……你叫隰桑?这个名字,我应该在哪里听过。” 隰桑咳了半晌,气喘吁吁地道:“一年前,妃曾去过重山国,自然会有人与你说起我的名字。” 寒林方才省悟,道:“你是重山国世李檀的妻,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焦急地回过头,问南歌道:“南歌,她还能救得过来吗?” 南歌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不行,她不仅受伤多,自身也因为过使用法术,早已到了性命的限。” 寒林敛起眉,沉声叹道:“为什么会这样……?你没有和世在一起吗?” 隰桑静静闭上眼,不再回答。只有为微弱的气息尚且没有断绝,维持着她的神智。 寒林不再询问,和南歌默然守在这个气息奄奄的女身旁。他们都知道,她还在等着一个人,才肯安心离世。 远处,两人急急地跑入林中,正是李檀和李樾兄弟二人。 隰桑缓缓睁开眼,微笑道:“你们没事就好,我也能放心了。” 李檀握着隰桑颤抖的手,痛惜道:“阿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曾说过,终此一生,应当同生共死。” 隰桑已经再次合上了眼,她的手渐渐冰凉了,终于从李檀的手中滑落下来,静静落在她身边。 寒林轻叹一声,不想再问什么,转身与南歌一起走入林中。 然而走了不多几步,南歌忽然站住脚,回过身道:“重山国主已经去世,翟川特许世妃孟静女摄政,代行国主之职。” 李檀和李樾全都抬起头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人,也不明白他这样说的含义。 寒林虽然一直留在雾霭林中,没有归京,但对战事却是了然于心,如今听南歌说起此事,便温和地劝道:“两位殿下,你们应当回去重山国,静女姐姐一人在那里,委实过辛苦。” 李檀疑惑地望着面前白衣黑发,如同天仙一般的女,问道:“你是什么人?识得静女吗?” 寒林犹豫了一下,尚且没有回答,南歌却替她答道:“她是如今双华的皇后,祈天宫少祭司。” 李樾注意地盯了她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你曾经去过重山国,还和殿下一道,帮我退了那边的亲事,李樾是很感激你们的。” 寒林点了点头,淡淡道:“儿女私情,毕竟没有家国重要,两位好好想一想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破阵子 转 - 雾霭诀 - 印溪 看红霞烽火,轻织青霭天香。塞北江南花与雪,朝露昙华易断肠。海天音信茫。 再见争如不见,楚江已作湘江。血脉家国多少恨,分璧别来老凤凰。无言望帝乡。 注释: 《破阵》:词牌名,起源唐代军乐。小令,双调六十二字,上下片各五句平韵。 烽火:火台报警之烟,指战争。 塞北江南花与雪:化用白居易《题真娘墓》:“难留连,易销歇。塞北花,江南雪。”借此比喻川林两人姻缘短暂。 朝露:朝露易晞,喻美好而短暂之物。 昙华:梵语“优昙钵华”省称,即昙花,喻美好而短暂之物。 楚江:指《高唐赋》、《神女赋》所载楚王与巫山神女相会的故事,那个你们懂的,不懂自己哦,我就不说下去了。 湘江:自行湘妃泣竹的故事,喻指夫妻分离。 帝乡:作仙乡或者帝王的故乡解都可以,随意。如果作仙乡解,可指雾霭林。 第九十一节 梦已非[上] - 雾霭诀 - 印溪 随着李檀和李樾的离开,雾霭林重又陷入了沉寂。 暮色,从天边渲染开来,一点点沾黑了迷蒙的雾气。 寒林和南歌各自引亮灵火,一前一后沿着青苔丛生的小径,慢慢向林中走去。 “你为什么劝他回去?”寒林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四周的雾气被她的动作搅散,杂乱地流动着。 幽蓝的灵火将她的脸庞映得苍白,一双眼眸现出泫然欲泣的样。 南歌微笑着反问道:“他难道不该回去吗?” 寒林低下头,轻叹一声,挥手灭去灵火,在黑暗中信步走去。一道淡淡的光芒便从她的腰间引向南方,随着她的每一步,轻轻晃动着。 南歌看着她走远,长叹口气,随即快步追上前,挽留道:“寒林,你且等一等。” 寒林立住脚,温和地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南歌走到她身前,征求地问道:“你想听一听重华的故事吗?” 寒林抬头凝视着他,摇了摇头,淡淡道:“潮儿该醒了,改日再说吧。”说着便要推门进到屋内。 南歌默然看着她的背影,语重心长地劝道:“寒林,你应该知道,你如今这样,已经不可能再作伏羲的祭司了。那么,有些事情,你是必须清楚了。” 寒林无奈地轻笑一声,慢慢走回来,道:“我们去溪边说罢。” 夜色中,只听见潺潺的水声,这是沉寂的林中,唯一的一点活泼的声响。 寒林坐在溪边,伸手探入水中,轻声哼着水灵的歌谣。 “……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 南歌静静地听着她的调,耳边不自觉地回响着淑旻的歌声。这歌声隔了许多年听来,还是和原来一样令人哀伤;只是毕竟已经很久很久了,又显得那么渺远,似乎将要在记忆中淡去。 “镜水千载,人世经年……呵,不错,镜天湖的荷花年复一年都是同一个样,而我却早已回不去了。”寒林掬起一捧溪水,待水慢慢从指缝间流尽,才慢慢问道:“南歌,你想说什么呢?” 南歌轻叹道:“你最需要知道的,或许是淑旻的事情。商靳应该告诉过你一些事情,但是那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辞……” 寒林笑着打断道:“我现在听你说,不也是一面之辞吗?” 南歌愣了一愣,随即道:“寒林,你若到了此时依然对伏羲深信不疑,那么,你倒是不用再听下去了。” 寒林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这才平静地道:“我在玄铁林中见过月神,那个时候,玄启曾提起,月神似乎与伏羲大神有些纷争;此外,我们还在蜚蛮郡遇到了一个老人,他的祖上曾被伏羲派人追杀;还有一事,我们所有人大约都不愿意提起——伏羲大神早已抛弃了双华。” 南歌听她说完,淡淡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寒林的目光转了转,微笑道:“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还对伏羲大神深信不疑,那么我也过痴心了。不过,我相信万事总是有着理由的。南歌,所以我愿意听你说。重华和灵族,一定有许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南歌称许地点点头,开始了他的讲述: “在灵族之间,有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我们存在的这个地方,有着最终的尽头——天荒。强大的重华,便是因为知悉了这个秘密而灭亡的。你修习了重华禁法,应当有所体悟,魂魄即是由强大的灵力凝聚而成。而灵力的动荡不定,方才造就了世间万事万物。天荒却是与此相反,到那个时候,一切都趋于平静,沉寂地连生死的差别都不会有……你或许会不喜欢吧?但是在我看来,天荒,固然是一次劫难,但也不失为一次契机,如同凤凰浴火重生一般。那之后,所有的一切应当都会被改写。 “灵族是由重华遗留的灵力聚成的,从诞生的那一日起,便别无选择、不可逃避地继承了重华的遗命——等待天荒的到来。然而,伏羲却希望阻止这一切,保留自己无上的地位。 “千年前,巨大的灵力引得六界灵出世,各界动荡的力量,在她的引导下渐趋稳定。因此,从那以后,所有灵族便开始想方设法,使得界灵再次出世。” 寒林轻轻地笑了,为他续道:“千年之前,魔族为乱人间,伏羲大神派遣神女承瑶助阵。神女留下的后人拥有神血,是为祈天宫族人,世世代代守护双华,地位仅在皇室之下。 “族人既为祭司,必须拥有强大的灵力,而神血恰能含蓄灵力,因此族人除与皇室宗亲通婚之外,多与灵族相恋。灵力代代相承,终有一日将能与昔日一般,侵蚀族人魂魄,造就界灵。” 南歌听着她说,不时点头,末了说道:“你说的不错,但有一点,或许你一直都不知道。淑旻作为水灵湾的二徒,虽然性柔和,不能担负族长之职,但法术造诣却远在淑蓁之上。她根本不应当作为界灵出世的牺牲,而且本来也就不是。” 寒林略有些惊讶,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告诉她,淑旻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商朴的,而且连南歌自己都是这样说的。 南歌慢慢回忆道:“当年,我和淑旻俱是受了玉明山的委托,结伴寻找重华遗孤芷剑的魂魄。月神含蝶与芷剑相交很深,因此我们常常进入玄铁林,告诉她此事的进展。那时,京中隐隐察觉到玄林郡有变,商靳便派了商朴在玄林一带查探,淑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与他相识的。” 寒林听着,插口问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南歌思了一会儿,答道:“大约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罢。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是祈天宫的少祭司,他自己也未曾提起此事。淑旻曾一再提醒他玄铁林的厉害,希望他不要再涉足此事。” 他说着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叹道:“或许,从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彼此有情了罢……不过,过去那么久的事情,原是不必深究的。” 寒林低下头,追问道:“那后来呢?” 南歌续道:“那个时候,我们得到一些消息,芷剑的魂魄很可能在京城之中。商朴那时与我们也算是朋友,便说自己也要进京,邀请我们一道儿回去。到了京城之后,我和淑旻才知道,他竟是祈天宫的少祭司。” 说到这里,南歌淡淡笑了笑,似乎对商朴刻意的隐瞒有些无奈,接着他道:“商靳对我们本是十分客气的,直到有一日商朴拒绝了同翟湄的婚事,他方才提出,让我带着淑旻作速离京。那时,我们没在京城找到芷剑的魂魄,本就打算要走。但淑旻却忽然提出,要留在京城,并委托我告诉淑蓁,将界灵之事移交到自己身上。” 寒林抱膝坐着,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侧头看着南歌,不禁轻叹道:“后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大祭司没能说服爹爹,湄姐只得另嫁林姐夫,而娘虽然留在了爹爹身边,大祭司却始终不认可她的身份。直到十多年后,大祭司才允许娘进入祈天宫,但之后不多几年,他们就带着我离开了京城。大祭司为此非常生气,将爹爹的名字于祈天宫名册上削除,不再认他。少祭司一职空悬十余年,直到我重又进京,方才……” 南歌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心地问道:“寒林,或许我不该这么问……但你如今,究竟有什么打算?我不该强求你舍弃自己的性命,但重华的遗命,我同样不愿放弃。” 寒林明白他的意思,闭上眼想了一会儿,柔声道:“南歌,天下正在流离之中,潮儿也还小。这件事,该由我自己作决定,但是川的意思,我也应当问一问。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十二节 梦已非[中] - 雾霭诀 - 印溪 雪,慢慢飘落到檐外。 冷冷清清的屋内,只有一点水沸腾的声音。然而,许久许久,都没有人去熄灭炉火,取下那一壶烧开好一会儿的水。 不知过了多久,厚重的毡帘忽然被掀了起来,一阵朔风裹挟着乱纷纷的雪花卷入屋内。 旭华取下雪斗笠,慢慢脱下蓑衣,细心地抖去上面的冰粒,这才放下帘,进到屋中。 她听到水声,急忙取下精巧的小壶,揭开壶盖看时,里面已经烧到只剩了半壶的水。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旭华轻轻叹了叹,扶起纱幔走到了内间。那里面点着浓浓的合草,熏得人透不过气来。 旭华却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气味儿,镇定地走到桌前。 桌边,坐着一个绯衣缃裙的女。宽大的裙摆为细致地铺在地上,看得出是经过了精心的抚平,方才显得如此的。她是寂寞的,寂寞到连裙摆上的一个褶皱都不放过。 旭华在心中暗暗叹息,陶雪安嫁入宫中已有数月,但这些日中,她除了这煎雪宫中的丫头外,只见过旭华一人。 陶雪安握着一支细细的短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并没有理会旭华站在她身后。 旭华静静地等着,希望从自己的行为中给她一点安慰。虽然她也厌恶陶雪安番五次出言诋毁寒林,但毕竟眼前的女也是可怜的,而且,她的苦难只怕是永远没有尽头了。 见雪安慢慢搁下笔,旭华这才轻声问道:“安妃娘娘,其他妹妹们都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在这里照应?” 雪安摇头道:“是我让她们下去的,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每日在眼前晃着,看着也叫人心烦。” 旭华言不由衷地劝慰道:“如今战事还紧着,再过些日,等玄林郡的事情平定了,陛下自然回来看您。” 陶雪安拨弄着自己鬓边的头发,嗤笑道:“到那个时候,寒林妹妹就该回来了罢。” 旭华默然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到那时,寒林自然是要回京的,那么这宫中,只怕是更难让陶雪安待下去了。 陶雪安将鬓边细细的发丝挽了一个有一个结,慢慢道:“她如今有了息,陛下自然更不会来见我了。你说的很对,他厌恶我,非常厌恶我,根本不可能过问我一句。” 她绝望地说着,掩面伏在几上轻轻啜泣。宽大的衣袖浸到了浓墨之中,立刻染脏了一大片。 旭华急忙扶起她,用帕一点一点濡干墨汁,劝道:“娘娘,如今才几个月罢了,怎么就说这些话?毕竟看在大将军的面上,陛下也不会这样的。”然而,她的心里却有预感,翟川的确永远都不会见陶雪安的。无论是迁怒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大概真的不可能。 陶雪安轻轻拭了泪,将桌上写完的书信装在封套里,交给旭华,道:“旭华,不管怎么说,多谢你来看我。这封信,请你替我找机会交到爹爹手中。” 说着,她慢慢扶着一旁的花架站了起来,盈盈地向外间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再不是从前飞扬跋扈的样。 有时候,寂寞能使人冷静下来,也能使人反省自己的过去。但最终,或许都会磨平人的心念,当然,那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旭华见她似乎要出去,追上去阻止道:“娘娘,外间寒冷,还是不要出去吧。你要什么东西,旭华去吩咐就好了。” 陶雪安望着漫天的雪花,静默了一会儿,轻声但镇定地道:“他不来见我,那么,我亲自去找他。” 旭华怔了怔,摇头道:“陛下不会见你的。” 陶雪安想了想,也觉得翟川不会见她,但依然道:“他没有理由不见我。” 旭华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望着天边,道:“理由?这不需要理由。娘娘,我劝您还是不要去了。过去他们吵得凶的时候,还不都是妃被气哭的。” 陶雪安知道她说的在理,只得作罢,回身叹道:“那么,你能帮我给陛下带句话吗?” 旭华点了点头,道:“是什么话?您说吧。” 陶雪安思了一会儿,道:“你就告诉陛下,我在宫中实在无聊,打算到散霞国去我爹那里,随军打仗。” 旭华在心中轻笑一声,但见她说的郑重,不忍拂了她的意思,便道:“好,那我去了。娘娘好生留在煎雪宫,等我的消息吧。” 旭华不急不慢地走到清平宫,归风和商靳他们都在里面。 见旭华走进来,归风问道:“你这是去哪里了,绣桐说漱玉宫的丫头刚才在找你。” 旭华暂且搁下陶雪安的事情,道:“我知道,刚才已经去过漱玉宫了,瀚殿下不过贪者玩雪,着凉伤了点风,不会有大碍的。” 她顿了一顿,看着翟川,小心地道:“我刚才过煎雪宫,见安妃一个人在那里,很寂寞。” 翟川抬头望着她,见她不说下去,才淡淡问道:“然后?” 旭华只得续道:“她,她说留在宫中很是无趣,希望陛下应允她到散霞国去,跟着大将军一道掠阵……”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似乎做好了被打断的准备。然而,竟然没有人打断她的话,旭华不禁好奇地看着翟川,又侧头看了看商靳,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使人捉摸不透。 商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翟川无奈笑道:“掠阵?就凭她……连区区赶都受不住。” 旭华沉默地点了点头,再次道:“不过,安妃的确无聊得紧,陛下若是……算了,您到底是不会去的。” 翟川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站起身道:“这样的傻话,也请她不要再说了。算起来,她比林儿还年长些,还只是这样。也不想想,除了陶磊,又有谁会任着她的性胡来? 他说完,便走出了宫门,道:“我去看看瀚儿,大祭司,您去不去?” 商靳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归风,归风便应道:“我同您一道儿去吧,大祭司还有话要对卢姑娘说。” 薛瞳一直冷眼看着他们说话,如今才放下手中的战报,起身道:“我同你们一道去,绣桐想必也在那里。” 待他们出去后,商靳温和地问道:“旭华,陶小姐如今怎么样?” 旭华摇头叹道:“还能怎么样呢?一个人闷在宫里,自然是很难受的。” 她低下头自语道:“说起来,她也很可怜。虽然她以前刻薄了一点,但心地也未必有多坏……毕竟,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她的错。” 商靳的脸色突然变得冷冽,随即道:“在我们这里,是没有喜欢可言的。到什么样的地位,就得担负什么样的责任,这一点,是她走入宫门的那一刻便该想清楚的。” 他也慢慢踱到了宫门外,看着黄云翻涌的北天,道:“这些事,朴儿和林儿都做得很好。不论他们怎样决定,都不愧做过祈天宫的族人。”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十三节 梦已非[下] - 雾霭诀 - 印溪 一重又一重的山岭,在暮色中仿佛一幅水墨滃染的画作。不知是谁的大笔挥洒之间,就成就了这样的江山胜景。 只是,在愁了人眼中,又哪里会有什么风景呢? 静女穿着缟白的麻衣,默然倚靠在栏杆上。她的心里是愁苦的,但是她的眼睛却没有被泪水模糊。 在重重的山岭之间,白雪已经化尽。这本该是春风归来,山林铺翠的时候,然而,远目中,只有大片枯死的草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片土地上的流离动乱之苦。 薛瞳眯着眼睛看向远的北之地,叹道:“我很久没有回去棋雪国了,陌前辈只怕寂寞得紧。” 静女扶着栏杆,凄然笑了笑,道:“那里虽然寒冷寂寞,却不会有这般的战乱之苦。薛姑娘,我如今是宁愿远遁北……只是,我不能辜负父王的遗愿,也放不下这一国的姓。” 薛瞳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略带了些不平,道:“这些本该是李檀的事,他倒好,推脱了这些东西,自己却是逍得很。” 静女回过头来,夕阳从她低低挽在脑后的发丝间漏过来,懒懒趴在她的肩头。她的神色很疲惫,这使她原本姣好的面容显得有些苍老了。然而这并不是垂暮的神色,而是一种洁净的,因为事不如意、力不从心而产生的倦色。 她缟白的腰带被晚风轻轻吹拂起来,在空旷的高台上翻卷,如同招魂的灵幡一般。 静女抄着手,淡淡笑道:“他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薛姑娘,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连这样的梦都不会做了。” 她伸手拂了拂鬓边的发丝,小心地抿上有些松散的头发,抬头望着即将收尽的晚霞,低声但是绝望地道:“我最美好的年华,已经消磨在了漫长的等待之中……我如今做的事,既是遵守父王的遗命,也是不希望这些年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毕竟,这些年的政事都是经我之手,我对重山,这点担当总是有的。” 薛瞳怜悯地看了看她,对于这样一个被命运缚住的女,除了陪着她一块儿伤心,还能怎样安慰呢? 她转过头,忽而带了些气愤,恨道:“只凭一个虚名,便教你过一辈这样的日,真是不值!” 静女感激地看着她,这样的话,是她自己绝不会说的;如今随着渐渐年长,她连这样的想法都不再有了。但是非常感激薛瞳能够这样想,她身边的所有人,只是敬佩她,怜悯她,却总是觉得这一切是她理所当然应当承受的。 她握着薛瞳的手,略带了激动地道:“薛姑娘,真的谢谢你能这样想。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值和不值的话,现在说也没有意义了。我只希望,能够为重山做一些事,到死而已。” 薛瞳责备地看了她,问道:“为什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静女的脸上没有悲色,只是冷静地解释道:“这些年,特别是这过去的一年,我时时觉得很累很累。父王过世的时候,我真想跟着他一道儿去了。但是我不能够……” 薛瞳默然低下头,紧紧握着她枯瘦的手,希望能借此给她一些安慰。对于这个女,她的面前是纷乱的尘事,如今每日又都在不断的担忧之中过,而在这的尽头,却没有任何希望可言,她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么能够责怪呢? 静女见她不言,自己反倒笑了,劝道:“薛姑娘,你不要伤心。我对于重山,问心无愧。明日,我会亲自出城督战,我若身死,请你禀告陛下,之前从澄海调来的国相沈潭沈大人很有才能,不该埋没在这小小山野之国。身后之事,我不能逆睹,但还是希望……” 薛瞳这才摇头道:“如今何必想这些?我明日随你一道出城,必定会护你周全。” 她顿了一顿,微笑着安慰道:“之前寒林也是到了论生论死的地步,如今不也好好的吗?你们都是可怜的女,上天会眷顾你们的……” 静女听她提起寒林,便问道:“皇后还没回京吗?” 薛瞳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不久前去过雾霭林,寒林的情况很不错,但是南歌担心她离开了灵力充沛之地还是会支撑不了。毕竟,如今她的情况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静女温和地笑了笑,道:“她的心肠那么好,伏羲大神会保佑自己的祭司的。如今情势还乱的很,晚些回去也没什么——这种时候,又有谁会在意这些事情。” 西北天空的光亮已经完全收尽,两人所处的高台被一片夜色吞没。 高台之下,本该亮出千万点灯光的山麓一团漆黑,了无生气。 两方强大势力的争斗,到最后伤及的,却永远是最柔弱最无辜之人。千年不过一瞬,对高高在上的仙神和超脱生死的灵族来说,人间的悲欢离合,也不过是瞬息之间而已。 “世妃,薛姑娘,春寒料峭,两位进来说话吧。”女孩清脆的声音从屋内穿过重重帘幕传来,带着一丝担忧与痛惜。 薛瞳点头劝道:“我们是该进去了,横竖外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道:“世妃,我之前去雾霭林,寒林告诉了我一件事情——我想你是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静女走进屋内,俯身点亮了蜡烛,一点微弱的光芒将内间缓缓照亮。 她的目光转了一转,问道:“是……关于……”随即又掩了口,不再问下去。 借着微弱的烛光,薛瞳看到她的脸上浮起一点点的希望,但随即淡了下去。伤心过很多次的人,如今毕竟是不敢再奢求什么的了。 薛瞳安慰地扶住她,轻声道:“隰桑已经过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但是,你应当知道,不是吗?” 静女似乎受了很大的震动,无力地坐到了椅上,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叹道:“你说的是真的?若是这样,他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薛瞳看到她的眼角亮亮的,不禁有些惊讶。 一个自己已经很不幸的女,竟然会为另一个人的不幸流泪;更何况,那人,是给她带来了这些不幸的人。 薛瞳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你难道不恨她吗?”虽然她觉得自己不该问,但是,她忍不住想问。 静女抬起手在湿润的眼角擦了擦,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恨她。若是没有她,我过的日,其实与这也不会有多大的差别吧?” 薛瞳怔怔地望着她,轻声叹道:“或许吧,但总会比现在好一些的。” 静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薛姑娘,谢谢你这样关心我。你是一个很奇特的女孩,不像我一样懦弱,我希望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薛瞳摇了摇头,毫无底气地笑道:“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看到了陌前辈过的寂寞的日,也看到了寒林的痛苦,还有你、阿涟……很多很多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受这样的苦难。我仅仅只是不想这样而已。” 静女蹙起眉,也被她的问题问住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再说一句话。唯有屋内的灯火,摇摇曳曳,飘飘荡荡,使人的心神更加不宁。 许久,或许只是使人感到很久罢了。沉思中的时间,有的时候会飞逝而过,但有时也会使人觉得日如年。 静女剔了剔烛焰,把那结着的一朵烛花剪下来,道:“我们并没有做错,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命运。”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十四节 爱已非[上] - 雾霭诀 - 印溪 澄海国近海的地方,有一处乱石堆叠的废墟,长久以来,都没有人在附近居住。 在那里向四周望去,满目荒草丛生,砾石错杂,仿佛还保存着天地初成时的寂寥一般。 在废墟与海水交汇的地方,立着一个红绡飘飘的女。她刚从海中上来,停立了一会儿,默然走上陆地。 她小心地在被风雨剥蚀的白石中穿梭,慢慢走上了一块布满裂痕,但总的还算平坦的大石块。 这儿原来应当是一个很大的平台,地面上尚未完全被侵蚀的刻纹蜿蜿蜒蜒,生着许多青苔。若是有人从海边的山岬上眺望,他会惊奇地发现,这些沿着刻痕生长的青苔,恰好组成了昔日重华的族徽。 红衣女静静地立在上面,望着珊瑚海方向的海面,自语道:“你们回来吧……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父王和我们,都已经等得久。” 湿润的海风拂乱了她的头发,她伸手笼住发丝,那发辫上缠着的珊瑚珠便发出阵阵碎响。 远处,两个白色的人影在风中朝着废墟走来。 女回过头,看着他们白色的衣袂飞扬着,如同海上翱翔的飞鸟。她略带惊奇地挑了挑细长的眉毛,过去的很久很久的时光,她和两个姐姐,常常来到这里,但很少有旁的人来过这里。 南歌带着寒林向着废墟走去,见到上面的女,淡淡笑道:“她果然还在这里,都过去这么久了。” 寒林怀抱着翟潮,尽量不惊醒他,微微蹙起眉,轻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之前不愿意说,现在已经到了,总能告诉我了?” 南歌望着高台,道:“这是重华遗迹。” 顿了一顿,他补充道:“当年天灾,重华的祭坛没有被完全损毁,坠落到了人间,就是此处了。” 寒林凝视着祭坛废墟上的女,又问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南歌没有回答,沿着荒草丛生的石缝慢慢走进废墟,寒林只得跟了上去。 祭坛上的女见他们走上来,淡淡笑着,走上前招呼道:“南歌,我们又有十多年没见了。” 她转眼看着寒林,问道:“这就是……淑旻妹妹的孩?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听明露说起了。海底寂寥,自从……那件事之后,父王不再过问陆上之事。所以,你们的事,两个姐姐和我都很少知道。” 寒林仔细地看着她,问道:“你是明镜海的龙女?我在澄海的龙女祠里,见过你们的塑像。” 龙女听她说起,泛起一个很美的微笑,道:“不错,那塑像非常传神,是枫璐姐姐亲手为我们塑的。” 但她随即收了笑容,摇头道:“只可惜,塑像虽然还在,大家却流散四方,如今只有我们姊妹个还在海中。” 寒林听她提到枫璐,也低下头轻轻叹息,自语道:“不知枫璐前辈是不是知道,自从我们离开玉明山之后,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南歌接口道:“玉明山与世隔绝,除玉琰之外,诃玥料理祭祀,飞珉安排守卫,枫璐从前照管山外玉明郡和青玉坊的事务,但如今隐居不出,自然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 龙女应道:“灵族多不喜与外人交接,不会刻意了解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便是我们,常年住在海底,对双华的事情知道的也很少。商姑娘,你担忧的是什么事情?” 寒林紧紧蹙着眉,摇头不答。 南歌看着龙女,含意深长地道:“玄启再次作乱。” 龙女低下头,伸手放在胸口,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一次,龙族不能再出手相助……而且,也不可能再相助。承瑶姐姐,她是知道那件事的,她能够理解我们。” 寒林不解地看着她,但没有出言询问,她从那女的神情里看出,那件事,旁人并没有必要知道。 南歌摇头,沉声叹道:“承瑶过世多年,又岂会在意这些事?而且,当年火灵如此帮助双华,也算两不相欠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玄启虽然一直不动声色,但这么多年暗中一定有所举动。而且他为人重诺,既然亲口说过对界灵出世不感兴趣,自然不是为了此事为乱。” 龙女抬起头看着他,试探地问道:“难道南歌觉得……他这么做,是因为哥哥和芷剑妹妹的事?” 寒林轻轻抚着怀中幼儿的脸颊,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话。芷剑这个名字,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她似乎与重华和灵族有着莫大的关系,而且,此事竟还牵扯到了长久以来行事十分低调的海中龙族。 南歌转头看了看寒林,忽然问道:“寒林,你可知道,京城中有一户梁姓的人家?” 寒林抬起头,思了一会儿,道:“我记得川提起过,陶磊手下有一名梁姓的将领,十分有望担任下一任大将军。但我不知道你想问的,是否是他?” 南歌抬起头回忆了片刻,点头道:“应该就是,我说过,当年我和淑旻是为了寻找钧天的魂魄才进京的。你爹知道此事后,曾请商靳为我们卜算过,结果同诃玥推算的一般,便是在京中寻找。” 龙女陷入了沉思,慢慢问道:“那后来呢?你们找到了吗?” 南歌摇头道:“我们暗中寻访了很久,最终把目标定在那人身上,但发觉依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时,旻她恰好决意留在京中,我便叮嘱她留意此事。但后来发生了许多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因此此事只得暂时搁下了。” 寒林虽然不知道他们商议的究竟是什么,但从这些只言片语中,还是知晓了一些事情,便问道:“你们要找的东西……玄启也在找吗?” 龙女摇了摇头,但过了一会儿,点头笑道:“或许吧……哥哥和芷剑妹妹若是还在,自然不会容许玄启这样行事。他如今趁着界灵出世为乱,也许只是借着此事赶在两人没有重逢之前控制人间,再与伏羲抗衡罢了。” 寒林咬着唇,轻声恨道:“不管他们有什么恩怨,但为什么要牵扯到整个天下?难道不知他们一念之间,动及的是多少生死离合?!” 许是因为情绪陡转,怀中的孩被她惊醒,疑惑地望着她微带怒色的面容,小心地问道:“母后……你为什么这么生气?瞳姑姑见了也会不高兴的。” 寒林轻轻伸手覆住他的眼睛,柔声安慰道:“没什么……潮儿,再睡一会儿吧。这些事情,你不要知道;这里的景色,你也不要看到。”随即轻轻念着咒语,让孩睡去。 龙女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叹道:“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孩下眠咒?” 寒林无奈笑道:“我不希望他知道这些,只要做一个普通人就好。知道的东西越少,烦恼也就越少。” 龙女露出怜悯的神色,摇头道:“有这样的父母,他又怎么会有平凡的命运?商姑娘,命运一旦脱序,纵然尽力抚平,也必定会在一些时候……不,只是但愿可以像你说的那样。” 她怜爱地望着那重又睡熟的孩,道:“他才这么小,已经这么懂事了……希望他可以不要像我们一样——我们,都是可怜之人。”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十五节 爱已非[中] - 雾霭诀 - 印溪 青霭弥漫、人迹罕至的林中,忽然走过了不多几个人。他们的步伐并不匆忙,但可以看出他们所怀的激动与期待,虽然这些感情已经被长久的等待消磨了许多,但在此时,还是无法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随着他们的进入,厚重的雾气慢慢淡了一些。 静悄悄的林里,一点点响起一个颇快的脚步声。 旭华听了下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用激动地发颤的声音问薛瞳道:“这是……皇后来了?!” 薛瞳抬眼看了看翟川,有望着面前幽深的林,点头道:“是的,定是寒林出来了。” 话音刚落,寒林臂上挽着一件灰衣,微笑着从林中转了出来。 她身上白衣飞扬,几乎与周围的雾气相融;而身后青沉沉的林,似乎又要把她身影笼罩在其中。 翟川看到这样的情景,有些没来由地担忧,急忙快步迎了上去,将她揽到怀中。 寒林攀着他的脖,微笑道:“川,你来了。”说着轻轻靠在他怀里,不再说一句话。 她和原来一样,不复是分别时体弱的样,使翟川宽慰了许多,也很快忘记了刚才的担心。 翟川托着她的脸颊,细细打量着她,低声道:“林儿,对不起,还是让你久等了。” 寒林摇了摇头,叹道:“不过年而已……”她将脸埋在翟川胸口,带着笑道:“川,我一直以为,真的会再也见不到你。如今这样,早已足够了……” 旭华不禁拉起袖抹着泪,但又不敢上前打扰他们。 薛瞳却只是淡淡看着相拥的两人,目光随即落在了他们身后、丛丛深林的阴影中,静静立着的南歌。 他的身边还带着翟潮,那孩如今看上去颇为懂事,和近两年之前见到的又差了好些。那个时候,那小小的孩还奶声奶气地叫她“瞳姑姑”呢。想到这里,薛瞳不禁向林中的两人温和地笑了笑。 南歌见薛瞳已经看到他们,便带着那孩慢慢走到了林外。 翟潮抬起小小的脑袋,略带着些疑惑看着紧紧抱着母亲的那人,随即不解地摇了摇头,低声唤道:“母后……” 寒林从翟川怀里轻轻挣脱出来,回过头温和地问道:“怎么了,潮儿?” 南歌慢慢跟在后面,轻推了他向前,提醒道:“潮儿,去见你父皇和母后,还有你瞳姑姑和旭华姑姑。”说罢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寒林一眼。 寒林没有对上他的目光,或是仅仅装作没有看到,但她的笑容很难察觉地敛了一敛,之后才走上前俯身抱起翟潮,笑道:“川,我做到了,他不是灵族。” 翟川将孩接到手中,然而却很难高兴起来。过去的一直萦绕在心疑问,再次浮现了出来――彻底割断灵族的血脉,寒林究竟是怎样做到的?连枫璐都做不到的事情,她究竟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做到的呢? 寒林轻柔地触了触翟潮的面颊,温和地微笑道:“潮儿,叫父皇啊……快叫父皇,乖……” 翟潮看着她,见她眼中满是鼓励,这才回头迟疑地唤道:“父皇……” 说完便又回过头,期待地看着寒林,希望得到母亲的夸奖。却见寒林忽然敛起眉头,眼中泪光一闪。他一个年幼的孩,根本不能理解寒林为何突然作悲,不禁急道:“母后,你为什么哭呀?潮儿哪里做错了吗?” 寒林强笑道:“没有,潮儿做的很好。”她随即收了愁容,见翟川似乎心不在焉,便柔声问道:“川,你在想什么?” 薛瞳也看到了寒林忽然的失态,想起之前相见时,她几次欲言又止,便走上前,笑道:“小殿下,你越来越懂事了,还记得我吗?” 翟潮见到了熟人,转而开心地笑道:“瞳姑姑!”说着,便要薛瞳抱。 寒林早已看出了翟川担忧的事情,只是孩在跟前,不便说明。见薛瞳来抱走孩,不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薛瞳点了点头,传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虽然她不知道寒林要说什么,但是她毫无怀疑地鼓励她做自己决定的事情,只是因为,她们是彼此相知的好友。 寒林见薛瞳带着翟潮走远,终于叹道:“川,神血尽数进入潮儿体内,他永远都不可能现出灵族的血脉……你,你可该放心了罢?” 翟川握住她的手臂,担忧地问道:“那你呢?没有了神血,你会怎么样……?” 寒林将臂上挽着的祭衣交给他,淡淡道:“我没事的,不过,再也不能做伏羲的祭司罢了。” 翟川任由寒林将祭衣放在自己手中,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寒林抬起头,无奈地看着他,随后正色道:“请你为我转告大祭司,寒林请辞去少祭司之职。” 翟川感到有些闷得难受,蹙起眉劝道:“林儿,你不要这样想。这些事情,我们回京以后再与大祭司商量。” 寒林默然低下头,慢慢取下腰间的玉佩,回忆了许久,最终悲声道:“你说过的,我们见面之后再换回来……不过,如今,却是不用了;这一半,你拿回去吧。” 翟川怔怔地望着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虽然之前在与商靳的交谈中,商靳似乎早有预感,寒林会不再归京。但是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毕竟不能接受。 寒林虽然早已这样决定,但真正到了此时,毕竟还是撑不住,不禁掩面哽咽道:“双华的陛下,请您回去吧!” 薛瞳和旭华正在一边与翟潮说笑,见寒林突然哭泣,全都抬起头惊愕地望着他们。 寒林边哭边向林中跌跌撞撞地走去,翟潮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见母亲哭得这么伤心,便也哭起来,追着寒林唤道:“母后……母后不要潮儿了吗?” 寒林立住脚,摇头看了看他挂满泪珠的脸,狠下心斥道:“殿下,跟着你父皇回京去!” 南歌知道她今日到底不会回去,但见她如此,不禁蹙了蹙眉,想要上前劝阻,想了一下,却又停步不前。 翟潮一个孩,被斥责之后更加委屈,不禁放声大哭,拉着寒林的裙,不让她再走一步。 寒林回头望着旭华,疲惫地道:“旭华,你过来把他抱走……” 旭华早已哭了,一边用帕抹着泪,一边上前抱起翟潮哄他,不自觉地劝道:“妃……你,你就跟着殿下回去吧……大家都非常想你。” 寒林听到她相劝,想起从前,越发伤心,颓然跌坐在地上,低头轻轻啜泣。 旭华见自己说错惹得寒林伤心,自己也急得又落下泪来。 薛瞳无奈地叹息了一下,拉着旭华劝道:“旭华,我们且不要在这里掺和,带着潮儿下去,他一个孩,不应该见到这些令人难过的事。” 旭华努力点了点头,回头向翟川道:“陛下,您好好劝劝皇后罢……旭华先下去了。” 翟川痛苦地摇了摇头,低头看着寒林,她无助地坐在厚厚的青苔上,双肩因为哭泣微微耸动,显得十分可怜。 他很想拥住她,给她一点安慰,可是似乎有什么东西隔在了他们之间,使得他不能够再触到眼前这个最亲密的人了。 一个不敢出言劝慰,一个连头都不敢回,只是低声哭泣。 他们就这样默然地在深林外的,一句话都没有,一发连薛瞳都看得痴了,不觉落下眼泪。 许久许久,南歌长叹一声,上前俯身附在寒林耳边劝道:“寒林,何必这样?就算你不再是少祭司,不再回京,他毕竟是你的丈夫……你们把话说清,再做决定。”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十六节 爱已非[下]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渐渐止了泪,默然站起身,低声道:“那么,川,你跟我到林间的溪边去待一会儿吧。我,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南歌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语道:“旻,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你若知道这样,当初可会后悔?” “我见过寒林的母亲,陌前辈说,她虽然性柔和,却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薛瞳站在他身后,也出神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我问你,寒林她是不是很早就决定,不再回去了?” 南歌带着怜悯地笑了笑,叹道:“她并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决定,我也没有……”他说着摇了摇头,续道:“自然,我也不能说,这一切与我无关,与灵族无关。” 薛瞳有些不悦,但没有理由责怪南歌,毕竟,作为灵族,他能这样对待寒林,已经是好了。她的目光越过面前的白衣男,落在了雾气弥漫的幽深的林中,她不知道,寒林究竟会怎样说服翟川,让他撇下日夜思念的妻一个人回京。 沉寂的林中,流水一声一声地诉说着绵长的思念。 寒林经过南歌劝告,情绪稳定了下来,反过来安慰翟川道:“川,你不要难过了。只是当我已经死了……” 翟川低头看着水流,苦笑着问道:“你在怨我……?” 寒林奇怪地望着他,轻轻握住他的手,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川,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念你,想念我们过去的日,我也希望同你回去,但是,有一些事情……” 翟川像是抓住了一些希望,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怀中,道:“林儿,跟我回去,没有人会在意。大祭司曾亲口嘱咐我告诉你,无论有无神血,你都是祈天宫之人。” 寒林抬起头,带了感激的神情微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不会在意的……在我最危急的时候,大家从来都是把我当作自己的亲人来看待的。”她的眼前,浮现出九蓍宫中商靳和晗成帝担忧的神情,还有当年重伤之时,祈天宫祭司关切的劝慰。 她幼时跟随父母离京,曾遭到祈天宫的阻拦,因此一抵触回京。但是经过那么多事之后,她早已明白,那些看似淡漠的人之间,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几乎默契地把自己的责任,放在了这之上。她非常清楚自己拒绝回京,将会再次给商靳带来不少麻烦,但是她更清楚,如果不这么做,将会给双华带来更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寒林摇了摇头,叹道:“川,但是我不能回去。” 翟川听她之前回转,宽慰了一些,不想她再次拒绝回去,不禁失望地问道:“为什么不能?林儿,你到底在担忧什么?” “界灵没有如期出世,灵族绝不会就此放弃。四国六郡虽然收兵,假意臣服,但还会伺机再次作乱——至少玄启会这样做。”寒林伸手在空中划过,仿佛眼前正展开着一幅地图。 翟川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歉然道:“这与你无关,林儿,这些事情,根本不应该由你来担心。”他想起薛瞳曾说过,以寒林的才能和胆识,远不该接受这样的命运。 寒林感激地看着他,伸手攀着他,笑道:“我喜欢担心这些,我说过的,我不需要你护着我。”她慢慢贴到翟川胸口,柔声道:“不过,我也很喜欢……留在你身边被你护着。” 翟川觉得她的头发轻轻擦在自己脸上,这是非常熟悉的亲昵,只是又有些不真实,让他不敢说一句话,怕突然惊醒了一场好梦。 “潮儿……依然身负神血,这还是会带来很多麻烦,这一点你应当明白的。”寒林见他不说话,轻轻叹了声,有些落寞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翟川自然明白,界灵没有如期出世,灵族依然会想尽办法接近神血的继承者。但是那些应该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在他看来,至少时下是不必担忧的,便柔声劝道:“林儿,这些事,我们回去慢慢商量,总会有对策的。” 寒林看着他眨了眨眼,淡淡道:“这些因我而起,还是就此终结吧。若是因为这些事,让潮儿也卷入重华的纷争中,他将来会怨我的。还有,祈天宫……这些年,大祭司也很辛苦了,总还是早些了断的好。” “那你的意思是——舍了自己,为我们……”翟川听懂了她的意思,痛心地说了半句,不忍再说下去。 寒林凄然笑了笑,低下头道:“的确。所以,你们只要当我已经死了;何况,那时若是没有南歌相助,我的确不能活下来……我的性命,从那时起,已经是重华的了。” 翟川默然看着她,这样坚决的话,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唯一的理由或许是……,但是他不愿意用他们的关系强迫寒林回京,当然也未必是强迫,他看得出寒林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心念依然在动摇。如果他真的要求寒林回去,她最终还是会答应的,但那样,显然会使寒林为难,让她伤心。 寒林终于说出了长久以来藏在心中的话,便疲惫地闭上眼,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回忆道:“川,当年你在这里对我说,等到这一切结束,就来带我回京。现在,你来了,我却不能跟你回去……这一次,是我要说对不起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尊重你的决定。”虽然力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翟川的声音里还是不由自主带了一些落寞。 寒林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安慰道:“川,你不要难过……相思佩里,有我的一缕魂魄,就当是我还一直陪在你身边。” 翟川凝视着她,摇头道:“你是真的打算……呵,履行自己的誓言?” 寒林微笑了一下,道:“轮回与否,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那些都是渺远不可追寻的东西,我更愿意把这一切,用在眼前。我也不要你为了我,像重华遗孤钧天一样苦苦寻觅,这一世的是非,就此了断,干干净净,再无纠葛,才是最好。” 翟川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将寒林的玉佩交到她手中,道:“林儿,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怎么做……但我说过,不论如何,我只会喜欢你一个。这一半,本就是你的东西……” 寒林不去接,点头解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们这次分别,真的不可能再相见了。我不希望,到最后连这一对玉佩都不能……” 然而,她想起过去说过的一句话,忽然释怀地笑了笑,伸手握住自己的那一半,道:“不,我会回京的……不论生死,我都会回去,我会带着它回去……川,到那时,你会等我吗?” 翟川点头笑道:“我自然会等你,不论多久。因为我说过,你要与我归葬皇陵。” 寒林闭上眼微笑道:“好,那时,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然而,两行泪水却止不住从她的眼角流落下来,沾湿了鬓边披散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擦去泪水,俯身掬起溪水凉了凉眼眶,尽量平静地劝道:“川,你该回去了,把我的消息带给大祭司和归风,不要让他们过担心。”她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什么,接着叹道:“还有旭华,让她不要为我难过。阿瞳诸事看得开……我倒是不担心,只是有些舍不得。” 翟川听着她的嘱咐,摇头道:“你忘了潮儿……他不过是个孩,你要他怎么接受……” 寒林被他提醒,不禁愣了一愣,叹道:“这是我不对,但我只能这样做……潮儿很懂事,他会是个坚强的孩。总有一天,他会原谅我的……不,我不希望他知道这些,还是一直怨着我罢了。” 翟川蹙眉看着她悲哀的神情,叹息道:“林儿,你把自己累得苦了。” 寒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改颜道:“别说这些了,我送你出去吧。” 两人走了几步,寒林转头道:“之前阿瞳告诉我,你对安姐很不好,你就不能……” 翟川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寒林委屈地看了他,噎了一噎,退让道:“好,我不再劝你。这些是非,我本没有必要再管。”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十七节 陌上花开人未归[上] - 雾霭诀 - 印溪 祈天宫中永远是死一般的寂静,幽森森的灵火摇曳着,半明半灭地照亮了里间的陈设。雕着凤鸟花纹的桌上,青铜的灯盏下,压着一方墨色已经有些淡褪的图案。 归风和翟川走进内殿的时候,商靳正蹙着眉,出神地望着桌上的那张旧得有些泛黄的纸片。 翟川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张纸上,上面绘着一只在烈火中展翅欲飞的凤凰,这应当就是他幼时见过的那一幅命相。 商靳知道他们进来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归风正要将寒林的祭衣递给商靳,却又忽然迟疑了一下,收回手,也看着那纸上的命相,轻轻叹了口气。 商靳见他们都不说话,终于还是打破了沉寂,有些沙哑地问道:“那丫头不回来了?”这句话里没有他一向的威严,只有……或许是一些遗憾与痛惜。 翟川点了点头,轻声但镇定地答道:“是的,她现在不回来。林儿恳请辞去少祭司之职,请大祭司应允。” 归风默然叹了口气,依然不说一句话,静静侍立在一边。 商靳无奈地苦笑道:“我说过,并不会因为神血的有无,来评判她的身份。看来她到如今,依然因为当年朴儿和淑旻的事情,怨怪着我。” 翟川摇头,犹豫地应道:“并不是这个原因,大祭司。请您原谅……林儿要做的事情,也原谅我没能劝阻她。” 商靳听出了弦外之音,向归风道:“归风,你去外间,不要让任何人留在内殿附近。” 归风点了点头,向外走去,没走几步,突然停了下来,歉然道:“……大祭司,抱歉。今日之境,灵族难辞其咎。”说罢,也不等商靳回答,径自走了出去。 商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厚重的帘外,叹道:“真是个傻孩,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翟川也看着沉重的门帘,接口道:“这些,我们都难辞其咎……是我们害了林儿。” 商靳抽出压在烛台下的那一方图案,用颤抖的手举到眼前,看了许久,问道:“川儿,你方才说的,就是你们的决定吗?” 翟川将玉佩取了出来,答道:“林儿已经决意使界灵出世,只有如此,才能将这些事情平息下去,使祈天宫与灵族纠缠不清。” 商靳伸手接过玉佩,柔和的玉光中,透出一点温柔纯净的水的气息。他能够感到,有一缕淡淡的魂力,在其中流转不息。 商靳将玉佩放在桌上,叹道:“这个傻丫头,祈天宫又怎会为了一时的安定,要她如此牺牲自己呢?”接着,他定定地望着那纸上的图画,不再说一句话。 内殿安静了,只能听到灵火燃烧的细微的声响。 翟川见商靳始终看着那图案不语,终于忍不住问道:“大祭司,这究竟是否林儿的命相?” 商靳缓慢地抬起头,动作之间到底显得老态龙钟,他眯起眼,问道:“你怎知道,这就是林儿的命相?巫者不会为自己卜算命运,她应该不至于违背这一条规矩。” 翟川无奈地苦笑道:“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否则又有谁,能够让大祭司如此费心,苦苦钻研二十余年……” 商靳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不错,你应当见过的,但我没有想到你回留心此事。那么,林儿自己也知道罢?命相上是凤凰浴火重生,但我却看不到她的生机在哪里。”他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担忧,却又在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皱纹里,藏着一点点的希望。 翟川有些不忍说出寒林对命相的解读,这样,只会打灭商靳所有的希望。然而他又不想瞒着商靳,让他到死都不能释怀,便小心地道:“大祭司,林儿自己看过这命相。她说这是为奇特的命运,便将灵力注入沙盘。” 商靳愣了一愣,点头道:“的确有这样的做法,但这,并非祈天宫的法术,而是玉明山承袭的重华的法术。她能想到这样做,的确是聪明得很。那么……后来呢?你们看到了什么变化?” 翟川蹙起眉,回忆道:“她将灵力注入沙盘后,沙痕全都变作血色。片刻后,灵力忽然飞出沙盘,在上空凝成了一个和下方一样的图案。再之后,灵力便沉回了沙盘之中,再也没有什么变化了。” 寒林那时惊讶与悲哀的神色,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使他不自觉地轻叹道:“只有浴火,不得重生?” 商靳听了默然半晌,苍老的手颤抖着,将纸放回到桌上,失神地拂过桌上那件祭衣。 他定了定神,这才问道:“若是不能重生,后来的灵力又作何解?” 翟川自语道:“莫非她要让自己成为界灵?不……她不会这样做的啊。她分明说过想要把所有的事情做一个了断,那她究竟是……” 商靳站起身,看着内殿地宫入口的神像,紧蹙双眉,似乎在考虑什么令人难以抉择的事情。 翟川不愿意去打扰他,只是静静站在原地,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佩。 过了一会儿,商靳回过身,像是下了大的决心,威严地道:“归风,你进来。” 归风应声进来,问道:“大祭司,您有什么吩咐?” 商靳深吸了口气,道:“你去石室部告诉二公,将商寒林的名字,从历代少祭司的名册和祈天宫的族谱上削除。” 归风和翟川都吃了一惊,问道:“为何?!” 商靳慢慢闭上眼,似乎已经非常疲惫,道:“我不论她是否身负神血,只要她还向着双华,便是我祈天宫之人;但她如今早已背叛伏羲大神,绝不能再留在祈天宫的名册上。” 归风劝阻道:“可表姊毕竟还是族人,不任少祭司也罢了,又何必……” “够了!商朴当年离开祈天宫,也是这样的处理,不必再劝。”商靳厉声喝止,示意两人出去。 翟川摇头争道:“林儿并没有说过不再回京,大祭司这样的决定,着实重了。” 商靳为疲倦地摇了摇头,哑声道:“她答应你还会回京,不过是看在你们二人的情分上。一旦背叛伏羲大神,她便不再是我商家之人。” 翟川冷笑道:“好,大祭司既是这样想,那我也不再说了。我说过,林儿作为我的妻,本就不是商家之人。” 商靳见他提起旧事,又悲又怒,一时说不出话来。 归风劝道:“陛下,别说了,我们先出去。” 到了外间,翟川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却被一名祭司拦住了。他便是当日在祈天宫中劝阻翟川带寒林离京的祭司,商朴的堂弟。 归风跟上来劝道:“陛下,大祭司行事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跟他赌气?表姊若是知道了,只怕也要怪你……” 翟川深深呼了口气,道:“是我不对,我不该顶撞大祭司。但他也不通情理了,林儿这么做,一半也是为了祈天宫,他对林儿还有她的父亲,到底是一点理解都不肯给。” 祭司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陛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呢?长公是大祭司最欣赏的孩,他离京后,大祭司常常记挂着他的安危。便是孙小姐不在京城的这年里,大祭司都愁得了不得,怕她有什么短长……只是,大家都很少知道这些事情罢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十八节 陌上花开人未归[中] - 雾霭诀 - 印溪 安宁的湖畔,回荡着清透的歌声。那声音低低的,缠着密密的芊草,把人的脚步都绊住了。 月神含蝶独自坐在伸向望舒湖中央的木廊上,看着湖中盛放的青莲花,依然淡淡地唱着那上古的歌谣。 散落在湖滨的月神草,笼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周围,隐隐停歇着一丛蓝色的大蝴蝶。 玄启慢慢走到她身后,却不敢打断她。 歌声渐渐轻了下去,含蝶不悦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听钟离姑姑说,你还是不死心?” 玄启冷笑着,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话。 含蝶背过身,扶着黑漆漆的木栏,继续责备道:“我不管你和伏羲之间的恩怨,这样番五次搅得双华不得安宁,到底有什么意思?况且,他们本就与灵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念在玉琰的面上,也不应该再和双华为难。那丫头留在了雾霭林,你们现在开心了?” 玄启走到她身边,转头看着她毫无血色的憔悴的脸,但即便是充满了病容,依然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尊贵。他看得有些出神,一时倒没有反驳她的话。 含蝶见玄启只是盯着她看,不由蹙了蹙眉,转过头道:“你倒是说个理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 玄启这才阴森地笑道:“我恨伏羲,我恨双华,也一样恨着灵族。你不要忘记,上代魔君是怎样被他们害死的。” 含蝶更加忧虑地蹙着眉头,美丽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抵触,过了一会儿才答道:“立场不同的人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战,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上代魔君为了自己的目的,肆意屠戮生灵,为乱人间,本就是死有余辜。承瑶妹妹没有做错,夏炎、舒清他们也都没有错。” 玄启咬着唇,双手用力扣在坚硬的玄铁木制成的栏杆上,在上面留下了一点点印痕。 含蝶无所畏惧地望着他,湖岸周围的月神草全都灭了下去,蓝色的大蝴蝶纷纷聚集到含蝶身边,金银相织的花纹反射出炫目的光彩。 玄启冷眼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道:“我不和女人动手,连芷剑都没有动过,更何况是你——浩气将近消亡,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 含蝶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将幻蝶驱散到湖畔,镇定地笑道:“你自然不屑与我动手,但我所说也是实情,不是刻意为了激怒你,你好好想想吧。” “你们神么,总是有很多的大道理的。什么怜悯啊,慈悲啊……到头来,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住,真是可笑至!”玄启说着,慢慢走到含蝶身前,低下头嘲弄地盯着她。 含蝶气得脸色更加苍白,轻声恨道:“若不是你,芷剑妹妹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还有脸说起这件事?!” 她离开天界已经很久很久了,又为了不被伏羲发觉,被迫隐匿在煞气重重的玄铁林中,如今的身体状况不过和凡人仿佛。现在,她留在外间的时间已经不久,又急气攻心,一时支撑不住,只得用力扶着栏杆,身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玄启终究还是怕她气坏了身,只得软了一些,劝道:“我不该提起他们的,你还是先进去吧……” 含蝶默然摇头,定了定神,轻轻道:“你如果不答应我不再为乱,我就不会进去——直到浩气散尽的那一天,呵,到那时,你就是要杀上天界与伏羲对敌,也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玄启沉沉地叹了口气,问道:“倘我不答应你,你当真不肯让步?” 含蝶瞬也不瞬地望着他,道:“我绝不改变自己的心意。” 玄启咬了咬牙,冷笑道:“含蝶,你若是一定要以死相逼,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我固然不想伤你,也绝不能容你儿戏自己的性命。”说着用力扣住含蝶手腕,顺势将她抱了起来,快步往屋内走去。 含蝶自知没有力气挣脱他,只能恨恨地盯着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幻蝶再次纷飞过来,将两人抱围在层层的柔光之中。 玄启根本没有理会周围的蝴蝶,那些神力幻成的蝴蝶,到了此时早已没有了攻击的力量。 到了屋内,玄启才把含蝶放下来,致歉道:“我若不如此,不知道你还要怎么样……从今日起,我会在屋外设下禁咒,限制你出去。” 含蝶怒反笑,道:“呵,你这是打算软禁我了?” 玄启无奈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叹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既然从前救了你的性命,如今又怎么能任你这样?” 含蝶这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重诺的,这么长时间来多谢你的照顾,我本来也没有什么资格再要求你什么。只是,我真的不希望你再这么下去。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起过,但我也知道……你这些年来暗中害死的人,到底是不少的。芷剑妹妹留下的封印,是糅合了自己的魂力的,绝不是你可以解开的,还是断了这条心吧。” 玄启惊讶地看着她,目光里也带来些许钦佩。有的时候,他会想,虽然是神族,但她毕竟不过是个女人;但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虽然她只是个女,但她毕竟是月神。神的高贵与自矜,即便是到身死的那一刻,也是不会放下的,其实,凡人也是如此。 含蝶见他不语,料他心下回转,继续劝道:“伏羲已经给了你这么大的面,你就像玉琰他们一样,隐居人间,又有什么不好的?” 玄启摇了摇头,拒绝道:“这一次,绝对可以有所得。不论是祈天宫那边,还是玉明山那里,都算定芷剑就在京城之中。在我找到她之前,京城必须在我的控制之下。” 含蝶恍然,问道:“你几次怂恿西北叛乱,为的就是控制京城……?你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玄启回忆了一会儿,道:“是商朴再次闯入玄铁林的那一次。”想起旧事,他不禁恨恨道:“若不是淑旻那么任性,闹到南歌也出面阻止,商朴和栾明两个,根本就不可能活着逃出去。” 含蝶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惋惜地问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栾明?他师父去世得早,你怜悯他无依无靠,便带入林中亲自教授……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一点都不肯忘却这件事情?” 玄启冷笑道:“我原指望他为我做成此事,不想他反而因此叛逃出去。不仅如此,他还与商朴相交,收了他的女儿做徒儿,一发卷到重华的那些破事里面去,我可没有这样忤逆的弟。” 含蝶摇头看着窗外,望舒湖之外,黑沉沉的林里,曾经有过许多人在那里生活……她看着他们从幼到长,从生到死,一轮又一轮,从来没有停歇。 但是她可以说,栾明的确是玄启颇为得意的一个,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弟。不过,栾明当年另有师承,何况毕竟不是魔灵,两人从不以师徒相称。至于他离开玄铁林之后,玄启大为生气,严令追杀,自然更没有人会提起了。 想到这里,含蝶不由叹道:“斯人已逝,这些恩怨,你便放下吧……月神草虽能续命,但要将早已死去之人救活,也不是易事。如今七八年过去,我看月神草的效力,到底是要到尽头了吧。” 玄启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眼中竟略有些失神,轻声苦笑道:“一个被师妹亲手所杀,一个留在雾霭林中,据我看来也是凶多吉少……可怜竟没有一人能将这些巫术流传下去,着实令人遗憾。”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十九节 陌上花开人未归[下] - 雾霭诀 - 印溪 黑沉沉的地宫里,商靳慢慢走着,已经过去了很久,他如今显得更加苍老龙钟,行将就木。 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幽深的过道中行走。他不时抬头看着两侧石壁上的神幡和过道中的烛台,带着一丝好奇与恐惧。 商靳默不作声,听着身后凌乱的脚步声,想起当年第一次带着寒林在地宫中走过的情景。她的手中托着幽蓝的灵火,眸冷冽凌厉,不带一丝其他感情,非常冷静地跟在自己身后。 他停了下来,迟缓地转过身,希望还能看到那个女孩,可是没有。面前只有那个小小的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带着一丝畏惧的神情。 “承华,你害怕吗?”他的声音难得有些温和。 那孩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大祭司,我不怕!” 他的眼睛转了一转,试探地问道:“您……又在想念堂姐姐吗?” 商靳不禁叹服这孩察言观色的能力,低下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起了你的堂姐?” 商承华抬眼望着他,鼓着嘴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只有在说到堂姐姐的时候,大祭司的脸色才会温和一点……” 商靳默然点头,过了一会儿,叹道:“承华,你记住,她是祈天宫最出色的少祭司。她为了她的家国和族人,抛弃了自己深爱的人。” 商承华显然不会懂得他的意思,不解地问道:“大祭司说堂姐姐是最好的祭司,那为什么还要把她的名字从名册上除去……?爹爹说那就是您不再认……” 他见商靳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便住了嘴不敢再说了。 商靳笑了一声,道:“怎么不说了?若是林儿,倒是和她爹很像,都敢出言顶撞我。” 商承华低下头去,一双小手在衣襟上局促地攥着,不知说什么好。 商靳见他很是为难,念在他是个孩,也不想让他过多难堪,便温和地道:“好了,承华,跟我去凤仪宫里吧。到了那里,你会对很多事情有新的认识。” 凤仪宫中,暗淡的灯火一动不动地燃着。 商承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依然不敢抬头。 商靳摸了摸他的头,鼓励道:“好孩,抬起头来,告诉神女大人你的名字,请她祝福你,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祭司。” 商承华这才抬起头来,认真地轻声道:“祈天宫,商承华……恳请神女大人……”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转头求援地望着商靳。 商靳虽然慈爱地看着他,却并没有出言提示。 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恳请神女大人护佑双华,祝福我成为一名,像上代少祭司一样优秀的祭司。” 商靳的目光中透出一点赞许之意,接着转头凝视着列位最下方的牌位出神。 商承华见商靳没有责怪,胆大了一些,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下放着的,正是商朴和寒林的名讳,不禁惊讶道:“这是……大伯和堂姐姐……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已经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和名册上除去了吗?” 商靳叹了一声,低声道:“石室部的族谱和名册,都是留给后人查看的,不能有一点脱漏。而承瑶殿下的地宫,才是真正记录我族兴衰之处。毕竟,他们从来都不愧是祈天宫的族人,神血的继承者;他们有资格,留在这里,和历代大祭司,少祭司一起。” 商承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等到有朝一日他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深意时,商靳早已不再了。但是,当若干年后,他重又回想起今日的情景,回想起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堂姐――自然,寒林是见过他的,只是他那时过年幼,早已不复记忆;每到那个时候,他总会为商靳深藏的亲情动容与叹息。 “承华,跟我过来,到伏羲大神的神殿里去。”商靳已经走到了宫门外,冷静的声音不容人抗拒。 商承华微微不悦,蹙着眉低声道:“我们不回去吗……?” 商靳今天的耐心似乎不错,道:“去过那里,我们便回祈天宫去了。” 商承华便乖乖跟着他,走了不多久,便到了神殿之外。 商靳暂且不进去,直直望着远处的一点亮光出神。 “大祭司,那里出去……是什么地方?”商承华小心翼翼地问道,唯恐触怒了商靳。虽然父亲和他说过,商靳在寒林拒绝回京之后,自己年事已高,对当年严待商朴和寒林颇为后悔,因此对承华的管教,早已松了许多;但他还是有些害怕商靳,不敢多说什么话。 商靳随口答道:“那里是东宫……你堂姐和陛下,原先就住在那里。那边的出口附近,现在已经封闭――既然暂时无人居住,就更要防备别有用心的人,从那里进入地宫了。” 商承华仍是有些不懂,商靳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若是说起潮儿那孩,我听说陛下对他的管教可严了,他年纪虽比你小一点,但比你懂事多了。” 商承华低下头,轻声嘀咕道:“殿下这些年都没有娘亲照顾,多可怜啊……” 商靳蹙了蹙眉,回忆道:“陛下幼时也没有母亲照顾,很长时间都在祈天宫中。若不是如今我年纪大了,精力不够,原是要将潮儿也送到祈天宫来的。”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料想商承华也明白不了这许多前因后果,便道:“承华,你跟我进到神殿里去吧。” 商承华见神殿中幽深晦暗,霉气呛人,面带难色地摇了摇头,随即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踏了进去。 商靳立在他身后,见他这样的情态,不禁露出微笑,也跟了进去。 商靳慢吞吞走到承华身后,温和地道:“好孩,你跪下。伏羲大神念在你年幼继任,不会与你为难。你待我祷告结束,就可以离开神殿了。” 商承华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跪在了神像前,垂头听着商靳的祷告,但只第一句,便让他非常吃惊。 “祈天宫商靳将不久于人世,下一代大祭司为嫡孙商承华。承华年幼继任,望伏羲大神垂怜双华。 “归风为商枰之,虽为灵族,亦颇愿为双华着想。商靳拟离世后,遗命归风摄少祭司之职,辅佐幼儿,共佑双华,望大神谅解。 “原少祭司,祈天宫嫡长孙女商寒林,为护双华与族人安危,背离大神教诲,与灵族亲厚。然其心可悯,乞大神护佑此女,平安归京,与陛下完聚。” 回祈天宫的上,商承华始终低头不语,商靳问道:“承华,你不乐意做大祭司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商承华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爹说过,大祭司……本来应该是堂姐姐;而且,承华年纪小,还不能够担负这样的重任。” 他说着,眼眶红了起来,终于忍不住抱着商靳,“哇”地哭道:“大祭司,你不要扔下我们……爹爹说了,堂姐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她回来的时候要是见不到您,一定会非常伤心的……承华和其他叔叔伯伯也会舍不得您的……” 商靳和蔼地抚着他的脑袋,安慰道:“好孩,生老病死,本就是天数,不要伤心。至于林儿那丫头……只怕川儿还能见到她,我却是不能够了。” 他叹了口气,道:“你的名字,就是你堂姐起的――你该知道,那原是当年我为她起的名儿,但她母亲定要改作了这样,便也罢了。承华,承华,承我双华之重任,望你牢记在心,不得或忘。”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节 何时共采薇[上] - 雾霭诀 - 印溪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清明的时节,细雨密密地织在青灰色的天空中。 祈天宫比往年更加繁忙,商靳于去岁离世,嫡孙商承华年幼继任,虽有归风摄职辅佐,在清明祭典前依然显得左右难顾。 临窗的屋内,年幼的孩正趴在桌上,仿佛睡着了一样,但是他的眼睛睁着,里面紧张的神色怎么也掩不住。 归风怜悯地看着他,在心中叹道:“可怜……他不过是个孩罢了,如今这一切,原该由朴伯伯和表姊来担待。” 商承华抬起眼望着他,犹豫地问道:“我真的要一个人去祭坛上吗?没有人可以和我一起……” 归风蹙着眉,安慰道:“承华,不要害怕,不必管祭坛下的那些人,只要一心一意祷告便好。祭典的流程,你总是记得的。” 承华直起身,扶着桌,点头道:“我记得!大祭司带着我参加过很多次祭典……只是,只是到了自己去做,总还是很让人忧心的。我,我有些怕,害怕自己出错,辜负了大祭司的期望……” 归风握着他小小的手,鼓励道:“不会有错的,你要你堂姐姐的样,不要害怕,勇敢一些。伏羲会保佑你的,大祭司他们都会保佑你的。” 承华盯着他,乞求道:“表哥哥,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去祭坛上吗?” 归风摇了摇头,道:“好孩,唯有少祭司才能与大祭司共同在祭坛上祈祷,如今少祭司之位空悬已久,没有人可以陪着你去祭坛上。” 承华扁了扁嘴,跳下凳走到窗前,踮起脚伏在窗台上望着雨中灰沉沉的祭坛。 归风走到他身边,回忆道:“她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祭司,那样的风华绝代,如同昙花一现,再也不得一见。” 承华抬起头,问道:“堂姐姐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你们都说她很厉害,又说她很喜欢陛下,可她,为什么不回来呢?大家……都很想念她,祭司和巫祝说起她,都是很怀念的样……” “她……?”归风出神地望着祭坛上巨大的伏羲塑像,雨丝在上面溅起,像是给神像披上了一层白纱,“她很想回京,可是有一些事情,使她不得不这样做――和自己亲爱的人分开,甚至,舍弃自己的性命与魂魄。” 承华疑惑地望着祭坛,归风的话使他年幼懵懂的心蒙上了一层悲哀的纱幔。虽然此刻他还不能理解这里深刻的哀痛,但至少他感到这是一种很难受很难受的感觉,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远处的宫墙内,翠华亭下,翟川静静地看着湖畔出神。 旭华撑着一柄素白的伞,从后面慢慢走来,在雨中的草地上留下一道湿湿的痕迹。 “陛下,归风公请您去祈天宫一趟,商议清明祭典的事情。”旭华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话。 翟川转过身来,问道:“他很着急吗?承华如今是第一次上祭坛,只怕有些紧张吧。” 旭华摇头道:“归风公说,并不是很紧急的事情,请您在晚间之前过去一次,就够了。” “那么,过一会儿吧。”说着,转身走出亭,向湖边走去。铺天盖地的雨水,立刻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旭华急忙跟了上去,为他挡住雨水,劝道:“陛下,您这样,皇后知道了会担心的。” 翟川摇了摇头,道:“你忘了,我如今不会有这些顾虑,灵族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低头看了看她被雨水沾湿的裙沿和绣鞋,温和地续道:“倒是你,小心一些吧。平日还要照顾瀚儿和潮儿,应当很累吧?” 旭华笑着摇头道:“两位殿下都很懂事听话,一点都不调皮,又有什么可累的?倒是比当年你们时时拌嘴要让人省心多了。”她的笑容带着一丝慈爱,仿佛那两个孩就是自己的孩一般。的确,那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有些冒失的,时时被寒林护着的小姑娘了。 “旭华,你年纪也不小了……” 翟川才说了半句,便被旭华笑着打断了:“我知道您要说什么,绣桐也和我提起过……让我不要薛姑娘……”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又笑了一下,这才续道:“不过,我并不是要薛姑娘,她是怕成亲嫁人误了她的大志……而我……” 旭华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低声回忆道:“那年上元的晚上,月亮那么圆,却又那么冷……妃,皇后她对我说,我总有一天会有喜欢的人,而她自己是不应当有的……可是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 她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湖面,眼眶泛红,道:“我看着你们成亲,看着你们的感情一点点变深……你们分开,旭华没有看到,可是……” 她抬起一只袖,掩面哭道:“还有郡主殿下和林将军……我,我不知道真心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够在一起……?” 翟川淡淡叹道:“天要如此,何必问为什么……” 旭华幽然道:“如果一切真的像皇后当年说的那样,现在又会是什么结果呢?旭华不敢去想这些,只是有时看到您和上代大祭司那么伤心,希望自己能够代替皇后,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 翟川摇头道:“旭华,你为什么要这样想?林儿说的没错,你应当有你自己的生活。” 旭华擦去眼泪,静静地看着涟漪四散的湖面不语。柳荫下,系着一艘小船,想是翟瀚和翟潮出来湖中荡舟,突然遇到急雨,不及收拾去。 看着那船在雨中飘摇,她不禁叹了口气,却觉得自己的心连飘摇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直沉下去沉下去,沉到了幽深的湖底。她哀戚地道:“我看到了多这个世上苦难的事情,我的心已经提前老了,不想在受到什么震动了。” 翟川怜悯地看着她,道:“你只是累了,不要去想这些过去的事情了。这是我和林儿之间的事情,我不希望累得你们一再伤心难过。旭华,你应当像常人一样去生活,不要担负自己不该担负的东西,林儿若是知道了,定会过意不去――她说过,很喜欢你和阿涟。阿涟的事情已经让她抱愧终生,希望你不要再让她难过。” 旭华感到地点点头,但又缓缓摇了头,绝望地道:“旭华恐怕永远都做不到了,请您见谅。” 翟川叹了叹,不再相劝,转而看着湖边的一株不大的柳树,怀念地道:“当年林儿在这里插了一枝柳条,如今也长到这么大了。” 旭华听了又落下泪来,低着头哽咽难言。 远处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薛瞳披着白漆的斗笠和蓑衣,慢慢走来,道:“我听宫女说,你们在这里……” 翟川点头道:“阿瞳,你亲自进宫,是重山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薛瞳带了些不忍的神色,道:“沈潭丞相接到传信,说世妃因为连年操劳,病情转重,希望您派人前去照应。我看她一个女,倒还是我去那里看看才好,也可以顺道去雾霭林看看寒林,您以为如何?” 翟川应允了下来,折下一枝柳条,道:“把这带给她,我并没有其他的话。” 薛瞳接到手中,回身告辞,却见远处的花荫下,一个红衣女立在扯天扯地的雨幕里,头发和衣衫全都湿湿地附在身上,但她的眼神还在痴痴地望向这边。 薛瞳淡淡看了看她,带了些刺儿道:“原来还有一人……”她见那女在春寒中瑟瑟发抖,终于软了软,道:“旭华,你若是无事,遣人送安妃回去……我们一介凡人,可不能这么糟践身。”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零一节 何时共采薇[中] - 雾霭诀 - 印溪 苦竹的门帘被高高卷起,一道亮亮的积水,顺着细密的缝隙滑落在石阶上。 旭华把绢伞收起来,抖去上面的雨水,轻轻倚靠在墙上。 陶雪安神不守舍地看着她做这些,任由湿漉漉的发丝和衣衫沾在身上,头上艳丽的绢花,已经被雨水打湿,破碎地落在头发上。 旭华把这些安顿好,这才转过身道:“安妃娘娘,进去换件衣服吧。” 里面静悄悄的,弥漫着其厚重的檀香的气味,一道道莲花作饰的经幡,纹丝不动地由屋顶垂落下来。 旭华淡淡看着屋内简单的陈设,轻叹了一声,道:“何必这样简单……?您该知道,双华信奉的是伏羲大神,并不是空邑和远邑尊奉的佛。” 陶雪安这才回过了神,凄声笑道:“那是你们的神!他自然会信奉伏羲,因为她是伏羲的祭司……可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丝一毫的怜悯……!” 窗外,一递一声传来杜鹃的哀鸣。凄厉的鸟啼声混杂着雪安绝望的笑声,在灰沉沉的雨色中,显得阴森可怖。 说完这句话,雪安两颧通红,一双眼睛蒙着一层雾气,双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旭华觉得她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急忙上前扶住她,劝道:“娘娘,先不说这些,换身衣裳吧?” 雪安摇了摇手,推开她,走到里间的桌旁,慢慢坐下来,道:“旭华,你走吧,我不喜欢有人在这里……”她微抬起头,环顾了四周,道:“你看,这些年来,这宫里的姑娘们也长大了,都嫁了人……我一个人也是很好的。” 旭华担忧地望着她,轻声提议道:“娘娘,旭华有些放心不下你。让我留在这里照看你一会儿,不会吵到你的。” 雪安不再说话,静静地点了点头。她将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又将袖慢慢卷了起来,小心地铺开桌上一张薄的黄纸。 旭华坐在她身后的一个椅上,看着她慢悠悠地蘸了浓墨,一而再,再而地在砚台的边缘沥去多余的墨汁。 旭华清楚地知道,这些年来,她就是一直这样消磨着光阴。 墨深得看不见底的砚台,一札又一札的纸册,就这样销尽了她的年华,也磨去了她曾经有的那些令人厌恶的脾气。 旭华低下头,突然省悟寒林为什么从来都不以陶雪安的冒犯自己为意。寒林自幼行走江湖,对世事的理解自然比其他人透彻许多,所以她才会喜欢过去的自己,喜欢翟涟,也并不厌恶陶雪安(她们都有着自己的个性,这是很难得的一点)――现在这样沉闷悲哀的生活,让她觉得毫无意义。 不知不觉中,一炉篆香已经烧尽。袅袅的青烟抖动了一下,在静到几乎凝固的空间里突然断了。 这突然的扰动惊动了正伏案抄写经的雪安,她抬起头,打算搁笔添上篆香。 旭华急忙立了起来,道:“我去点香吧,娘娘累了,倒是歇一会儿吧。” 雪安骤然直起身,只觉头晕难禁,便轻轻应了一声,慢慢放下笔,撑着桌沿缓缓站起来。 旭华点罢香,细细地将炉灰拨到小箕中,轻轻盖上了镂空雕花的玉盖。 雪安倚着桌沿,看她仔细地为自己点香,道:“旭华,多谢你。” 旭华回过身,上前扶着她,只觉她身烫得很,担忧地问道:“娘娘,你这是着凉发烧了吗?” 雪安摇了摇头,苦笑道:“小事罢了,不必管我。” 旭华蹙眉劝道:“这可不行,怎么说也该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雪安转头看着她,一双眼睛亮亮的,透着深切的哀戚。 旭华被勾起了一丝怜悯,悲哀并且怜惜地安慰道:“您该振作一些,大家都在忍受着痛苦,但我们都相信,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雪安绝望地笑了声,摇头道:“你们都相信寒林会回来,但她回不回来,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旭华,我只知道我的一生是这样完结了……” 她说着,身终于因为病中的寒冷,无助地哆嗦起来。 旭华急急扶着她,解下她身上已经焐到半干的春衫,将一条厚薄恰当的锦被披在她的身上。 锦被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花丛,一群群蝴蝶正从其间穿梭而过。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旭华见过的最美的刺绣了,因为,这每一针每一线里,都密密地缝着一个年轻女的青春与血泪。 旭华握着雪安发烫汗湿的手,那一双灵巧的手,如今骨瘦如柴,使人不由痛惜在心。 雪安难得有人陪伴,终于忍不住倚在她肩头,哽咽道:“旭华……这些年,只有你关心我,真的谢谢你……” 旭华默然,心中暗自惋惜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为她做。她觉得自己很怜悯这个可怜的女,至少在她心中,她是有些为陶雪安的命运不平的。但是,与寒林比起来,陶雪安的悲哀确实淡了一些,使人时时产生这样的错觉――这样的悲惨的际遇,是她理所应当承受的。 可是,这到底是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旭华轻轻摇了摇头,叹道:“陶小姐――你应该不会在意我这样称呼你吧……?你真的不应该嫁到宫里来。” 雪安闭着眼,靠在她肩头,道:“现在后悔这些,也没有任何用处。不管怎么说,我到现在还是喜欢陛下的,虽然我知道……当年不过是因为爹爹领着重兵,他才会……” 旭华安慰地拍了拍她,道:“我早知你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过,那是王爷和上代大祭司的意思;而且,之前先帝确有遗命――若不是当年有一些事情,这本应是那年月间的事。” 雪安自嘲地笑了笑,道:“不管是谁的意思,也是爹爹和我自己答应了,才会这样的。到了现在这一步,又去怪谁呢?” 旭华无奈地看着她,她现在过善解人意了,与过去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可是这样的改变,在现在看来,也是无用的。因为旭华非常清楚,她从来不是翟川喜欢的那一种人,就算没有寒林的事情,陶雪安的命运依然不可能有什么本质的改变。 陶雪安见旭华不答,疲倦地笑道:“旭华,你让我睡一会儿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听说你还要照顾两位小殿下,快去吧。” 旭华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伸手掖起锦被,又铺开另一条淡褪的大红被,严严实实地盖在上面,安慰道:“好好睡一觉,发了汗病就好了。陶小姐,你放开一点心,至少陛下是不会喜欢病美人的。我这就走了,还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事情,或是带什么话吗?” 陶雪安想了一想,道:“旭华,那边的桌上,有一册书稿和信札,请你帮我送到我爹那里……待他看完,书稿还带回来给我,信札就请他留作纪念吧。” 旭华点了点头,道:“好,旭华一定带到。”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零二节 何时共采薇[下] - 雾霭诀 - 印溪 风自林外吹来,带着海上温润的水汽,轻柔地混入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南歌踏着雾气走进林,衣衫被风拂动,在晨雾中起卷不息。 “你从重华遗迹回来了,南歌。”寒林笑着,手中携着一缕亮闪闪的光芒,走出林来迎接他。 南歌顺着她手中的光芒向林中望去,周围的雾气纷纷淡去,也就自然露出了林正中的一痕光芒来。 寒林也回过头去,望着那里,淡淡道:“按这个样下去,不久是可以成形了。” 她转过头看着南歌,点头道:“我知道,你已经等得久……重华已经等得久了。” 南歌叹了口气,很想说句话安慰她,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只得苦笑道:“你不愿意再孕有孩,也不愿意自己成为界灵……便想出来这样一个办法。” 寒林回身向林中走去,一边道:“这是我能够做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不辜负灵族,也不辜负双华――除此以外,你还能让我如何呢?” 南歌跟上了她的步,与她并肩踏过洇着积水的青苔,向林中走去。 走近了看去,林的中央是一个灵力结成的阵法,淡淡的亮光在苍绿色的青苔间明灭不息,现出了重华族徽的样。在那中间,有一团耀眼的光华,寒林手中的灵力便在不停地汇入其中。 南歌远远看着那团亮光,摇头道:“只怕还是不够……若是你已力尽,界灵却尚未出世,那样的后果,只怕我们都没法掌控。” 寒林微微蹙了蹙眉,道:“我会动用魂力……”她低下头,两鬓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因此南歌看不出她的脸上是否带着悲哀的神情。 南歌怜悯地瞥了她一眼,道:“即便是动用魂力,只怕还是不能够……你为了割断潮儿灵族的血脉,已经损耗了许多魂力。如果不是重华的封印术,你可能在当时就已经成为界灵了。” 寒林抬起头,无奈地看着那不断明灭的法阵,叹道:“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呢……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的灵力依然只能恢复到这样的地步,再等下去,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毕竟残魂由禁法稳住,也不是最稳妥的方法。” 南歌走到她身边,柔声安慰道:“你不必着急。”说罢,也从手中引出一道光芒,汇入法阵之中。 寒林蹙起眉头,摇头道:“你为什么这样做?”手中的灵力,因为情绪的震动忽然变得细若游丝,几乎断去。 南歌伸出另一只手握着她,柔声道:“寒林,你冷静一点,别断了灵力。” 林中一下静了下来,四周森森的猗竹,似乎都在劝慰寒林。 寒林深深叹了口气,这才答道:“南歌,我不希望你也因为界灵而死。我希望把这件事的牺牲降到最低,只是我一个就够了。而且……娘她也不会忍心……” 南歌看着法阵摇了摇头,满不在意地道:“生生死死,不过如此,我活了这么久,不会看重这些东西。” 寒林低下头,默然不语,风正从林外卷携着水汽吹来,在竹叶上凝了一颗颗细密的水珠。那些水珠越聚越大,终于再也停留不住,“啪”地落在了青苔上。 寒林想了一会儿,也觉释然,便放脱了他,失笑道:“你是这样想的,那我也不必再劝什么。” 她走进阵法中间,坐在了那团光亮之畔,好像看着自己的孩一般,温柔地用目光抚弄着它。 忽然,她叹道:“我不希望给川和潮儿带来任何麻烦,但是或许……我会把这个孩害得很苦吧?” 南歌也走进来,立在她身边,无奈叹道:“这是我们不能再把握的。这个……孩?呵,有时候我会想,五界灵,究竟与你是什么关系呢?” 寒林负疚地看着不断流转的光团,叹道:“我不知道……但五界灵,不会是我。” 南歌带了些深意微笑道:“的确,你的身份过特殊。恐怕不仅仅不能是你,而且,也不能够被称作是你的孩――否则,翟川还是会遇到不小的麻烦。” 寒林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点头道:“谢谢你这么为我们着想。可惜以后的事情,我们都看不到了,我只能祝愿这个孩,一生顺遂。” 南歌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却依然安慰寒林道:“但愿重华能够护佑她吧。” 林外的小上,两人正匆忙地望重山方向赶去。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歉疚和担忧。 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实在很难看出这两人正是当初逃婚去国的李檀和李樾。他们并没有听从南歌和寒林的劝告回到重山国,但是在隰桑死后,暗中组织力量对抗玄铁林,也算小有所成。 如今,他们偶然听闻静女病重,李樾便力劝兄长回国,李檀心有愧悔,倒也答应了此事,两人便一道归国。 而在重山国的王宫中,静女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刚服过药,总算安稳地睡了过去。 薛瞳倚在屋外的栏杆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人家的缕缕炊烟。 她刚赶到散霞国,便听说静女非常危急,只得先行进入重山,把看望寒林的事情暂且搁下了。 静女的情况的确非常不好,她连年操劳政事,又因为之前魔灵的叛乱,不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受了大的损伤。一旦染上小疾,竟一发不可收拾,越发沉重。 幸好昨日有一位自称来自千草郡的医者到来,经过他的一番医治,静女的情况竟然有所好转。 薛瞳远远望着北天,她知道,在那辽阔的天穹之下,薛陌一直都留在林中下棋。 一声又一声寂寞的落,由薄冰刻画而成的巨大的棋盘上,却永远只有雪做的白,凑成一幅永久的残局。 而薛陌,会静静坐在高大的雪松之巅,端详大地上的那一出棋,好一会儿,才敲落一个白。她那认真的神情,仿佛真有一人在与她对弈;或许,那人一直都活在她的心里吧。 “薛姑娘……”一个羞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见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站在后面,轻轻地唤着她。 “好像多年前旭华的样……只是我们如今都变了模样。不过……陌前辈、归风还有翟川都没有变,寒林和南歌想必也还是老样。呵,对于灵族来说,凡人真的不过是他们漫长的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她在心里暗自笑了,接着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小丫头认真地点了点头,道:“那个大夫等在外面,说是要见薛姑娘呢。” 薛瞳跟着她走到外间,那位医者头佩青巾,一件半旧的蓝衫服帖地穿在身上,见薛瞳出来,温和的点了点头,暂且不说话。 薛瞳感激地看着他,道:“世妃现在好多了,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医者取出一张薄纸,答道:“这是后续的方,在下今日便要告辞了。” 薛瞳不料他这么快就要走,挽留道:“您且不必急着走,世妃若是痊愈,只怕要当面感谢您。” 医者笑笑,礼貌地拒绝道:“医者仁心,救人乃是本职,不必任何酬谢。” 薛瞳见他为人淡泊,只怕难以挽留,便道:“纵是如此,先生可否留下名姓,日后也好拜访。” 医者仍是拒绝,便转身告辞,但他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薛姑娘是从京城中来的?在下倒想知道,当年玉嫣姑娘托我转赠的那幅画,可还好吗?” 薛瞳愣了一愣,想起清平宫中确实挂着翟川和寒林的一幅图画,便叹道:“画倒是和从前一样,可是人早已经不在一块儿了――不知是不是您要问的那一幅?” 医者点头,转过身去,道:“尘事无常,浮生萍聚,倒是也不必留下姓名了。薛姑娘,替我问陛下好。在下告辞。”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零三节 皆自取[上] - 雾霭诀 - 印溪 静女又吃了几副药,病情慢慢被压了下去。 这一日,她精神渐长,便与薛瞳在长廊的窗下坐着,透过栏杆望着下面的云光山色。 温和的阳光从雕花的檐头透射进来,在酒红色的木板上刻下了一纹又一纹的古朴花饰。 静女安闲地靠在藤编的椅上,抬头看着晴空中些许云丝,微笑道:“我本以为这一次,是要撑不过去了。” 她的面色依然不够好,但是从语气里听来,对能够活下来非常欣慰,薛瞳心里舒了口气,笑道:“可见老天也是可怜你的,所以让那医者到了重山国来呢。” 静女伸手拂着鬓角的碎发,道:“薛姑娘说笑了,我又有什么可令人怜悯的?那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薛瞳站起身,走到了栏前,山风卷起她的衣袂,使她的背影显得异常潇洒。她扶着木制的长栏,俯瞰着下面的山川,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说‘这是应该的’?寒林也是,好像为了她所嫁的人,就理所当然地应当为他做一切……哪怕舍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难道女生来便该嫁人,然后一辈就这样结束了?” 静女愣了一愣,闭上眼轻声道:“薛姑娘,你和其他的女孩都很不同。我不觉得你说的话有什么不对,我很羡慕你能这样去生活。不过,我和寒林妹妹都不能这么做,也不愿这么做。” 薛瞳叹了口气,不再相争,道:“我终是不能劝动任何人,但也不会改变我的心意。大约是我在雪陌林待得久了,常常觉得孤独才是一个人最真实的状态,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与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说到这里,她无奈地笑了笑,也带着一些自嘲,仍是毫不在乎地望着眼前的山景。 静女笑道:“薛姑娘真是非同寻常的洒脱呢。”说完便也站起来,但大病初愈,毕竟精力不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便扶着窗棂不语。 薛瞳上前搀扶着她走进内室,道:“你还是多歇息一会儿吧,我去和沈丞相商量一些事情。” 静女安静地点点头,倚着绣花的纱枕头,微笑道:“薛姑娘,麻烦你了。” 薛瞳摇摇头,也不说什么谦辞的话,便向着廊中衣袂飘飘地去了。 静女靠在床上,看着薛瞳出去,幽幽叹了口气,自语道:“真是个奇怪的女……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不符合世人的心意罢了。她留在京中倒也好,她是寒林妹妹的挚友,自己也颇有才能和胆识,将来定能得到重用。” 她又抬起眼看着屋中的陈设:纱幔遮蔽的屋中,光线隐隐地照进来,映出桌上的一只黄铜的香炉和青瓷的茶具;临窗的矮几上设着铜镜,卧病多日,镜上已经满是灰尘;在最后一缕光线照亮的地方,有一幅桃林图,嫣红娇媚的桃花,正在春风中盛放。 静女淡淡地看着这些从她出嫁之日就再未改变的陈设,心中也不知是悲是怨,慢慢便觉得有些倦怠,便不觉倚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薛瞳才离开当年李钦特地为静女建造在花园中的高阁,便有沈潭那边的侍女跟上来道:“丞相请薛姑娘去会客厅呢,听说有很重要的人来拜访。” 薛瞳挑了挑眉,没能在记忆中寻到其他与重山国有关的事情。但她虽然怀着一肚狐疑,依然镇定潇洒地去了会客厅。 厅中坐着的是沈潭和李檀李樾兄弟二人,他们听到丫头回报薛瞳进来,全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随着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薛瞳从容地走进了屋内。门外的阳光很是强烈,映照在她粲然的白衣上,晃得人眼也睁不开。 沈潭十分恭敬地道:“薛姑娘,这是世和二公回来了。” 薛瞳冷冷打量了两人一眼,心中却暗自为静女高兴。 李樾年轻一些,见薛瞳态冷淡,便沉不住气,道:“这位京城来的薛姑娘,我和哥哥是回来探望静嫂的。” 薛瞳挑了挑眉,笑问道:“怎么?是不是探望完了,还打算走呢?” 沈潭蹙了蹙眉,凑上前拉了薛瞳的袖角,低声劝道:“薛姑娘,怎么说他两位才是重山的主人呐……您说话就留点情面吧?” 薛瞳冷笑一声,只盯着李檀不语。 李檀并不生气,这么多年过去,有多少棱角,也该被磨得钝去了。他只是顺着眼,神情不卑不亢,淡淡答道:“薛姑娘放心,我不会再走了。” 薛瞳仔细观察他的神情不似违心,言下便温和了一些,道:“若是如此,世妃也算终有所偿了……不过,你给我记着,你欠她的最美好的十多年,是日后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 李檀点头应允,依然温和地问道:“那么,我能否见见静女?我听丞相说,静女得到一位云游神医的救治,如今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薛瞳本待刁难他几句,也好为静女出出气,不想他句句退让,温谦恭,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有些不情愿地道:“那么,你们跟我来吧。” 薛瞳便带着他们从花园中穿过,时值春末夏初,院中的紫藤开得热闹非凡。 白紫相间的花穗一道道垂挂在嫩绿的羽状卵圆叶片之间,彷如一幅精心构图的绣,精巧至,惹人称羡。 李樾看到紫藤,忽而想起多年前隰桑出走的那一晚,空气中弥漫着紫藤的淡香,便自语道:“不知道平邑的那一片紫藤,可也是像这儿开得一样好?” 李檀回头看着他,问道:“樾弟,你是想说清风谷的传说吗?” 薛瞳接口道:“清风谷是从前的六界灵和她的丈夫居住的地方,我听陌前辈提起过,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故人呢。” 李檀笑了笑,道:“薛姑娘知道的事情可真多,难怪如今的陛下将许多事务尽数委托给你。” 薛瞳摇头道:“如今的大事,都是陛下和王爷处理的,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檀看着她,那狡黠的目光几乎透进她的眸里去,他笑道:“王爷任左丞,而右丞一位一直空悬,我看只怕陛下有意让你做一个女相。” 薛瞳只顾走着,听到这里,淡淡笑道:“这种虚名,谁又会在意?我留在京城那个闷人的地方,不过是看在寒林的面上罢了。潮儿还那么小,可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李樾赞叹道:“薛姑娘真看重情义,倒是江湖儿女的典范了。” 薛瞳笑道:“我说一句,你们倒这么会说……有这点力气,好好留着进去安慰你的嫂吧。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说话间,人已经轻轻走到了楼阁上。薛瞳小心地推开门进去,却见静女斜倚着枕头,睡得正好。 她的眼睛安静地阖着,因为生病的缘故,脸庞比先时越发瘦削白净,惹人怜爱。虽然已经有十多岁的年纪,但苍白的脸上依然透出一抹少女的红晕。 李樾含悲摇了摇头,轻声道:“静嫂,哥哥和樾儿都回来啦,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零四节 皆自取[中] - 雾霭诀 - 印溪 “卢姑娘,请您往这边走。大将军喜欢清静,吩咐过我们不能进入那里,望您恕罪。”那中年的侍女不好意思地讪笑着,伸手指着幽深的回廊。 旭华手中拿着一个水红色压金线的包袱,看着回廊,笑道:“没事的,我自己进去就好,婶下去吧,不必挂怀。” 那侍女抬头打量着她的脸色,确实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这才千恩万谢地退下去了。 旭华抱着那隐隐透出檀香气味儿的包袱,慢慢穿过回廊,到了中央的天井里。院中很安静,没有任何的声息,只有檐下不时掠过几只燕,在空中荡开一阵清脆的鸣声,为这里增添了一些难得的生机。 “卢姑娘,请进来吧。我就在书房中。”西侧临窗的地方,传来不响的一句叹息。这声音听起来苍老了许多,在旭华的记忆里,几乎不能与曾经那个陶磊联系起来。 她自嘲地笑了笑,心道:“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了。” 她更紧地抱着手中的包袱,仿佛怀抱着一颗激动不已的心。不知怎么,她突然一阵心痛,似乎预见到陶雪安是再也回不来了;而她自己,正是在代替她,最后再看一眼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旭华不禁悲叹一声,这才推门走进了书房。 屋内收拾的很整洁,门的一侧设着几枝时鲜的花卉,窗下一横古朴的桐木长几,一色雕花装饰都没有。其他两侧都是充栋的书籍,旭华也没有心思去看究竟是哪些书,便关上门走到了窗下。 陶磊就坐在窗下,穿着家常的青绸衣衫,一头花白的头发有些杂乱,定定地看着窗纸,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将军……?”旭华有些不忍打扰他,但还是轻声唤了声。 陶磊迟缓地回过头,应了声:“卢姑娘,好久不见了。今日拜访,是雪儿有什么事情吗?” 旭华见他比从前苍老了许多,心中有些怜悯,便温和地答道:“安妃娘娘有一些东西要给您。”她说着,小心地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信封和册取了出来。 陶磊接过信,抽出里面的薄纸,把手支在几上,防止因为双手颤抖而看不清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雪安在宫中一切皆好。 “只是深宫寂寞,姑娘们或嫁或死,如今雪安一人居住在煎雪宫中,唯有旭华时时前来看望,聊慰孤独之意。 “当年行事任性,到如今想来,即便后悔也无甚用处。女儿行到今日,全是咎由自取,爹爹不需为我难过,更不要归咎于自己。娘亲那里,还要爹爹多加劝解,不要让她着了烦恼。 “近些年,渐渐喜读经书,其中空灵的神思,读来令人忘却半生的不如意,诸般烦恼,也不再萦怀。可惜,一旦放下经书,依然难以忍受深宫寂寞。薄暮十分,廊内风狂,檐铁铮然哀鸣,春夜杜鹃夜啼,此二时最为凄绝难忍。想必女儿仍是俗世中人,不能真正怀有那样的心态罢。 “我托旭华送来的包袱中,有一份亲手抄录的经书,爹爹若是思念女儿,看了这经书,也算是有些安慰。 “希望您和母亲千万保重。勿念。 女 陶雪安” 陶磊的手还是止不住颤抖着,沉重地叹道:“是我害了她……”轻薄的信纸随着一阵窗口卷进的风,悠悠飘落在地上。 旭华俯身拾起信纸,只看了眼第一句话,不禁红了眼眶,凄然笑着,叹道:“呵,一切皆好……?” 陶磊定了定神,回忆道:“当年她托人送来重山国的那封信,还是满怀信心,说是要到前线来,帮着对付叛乱。她说,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做到和寒林那丫头一样,陛下就会喜欢她……”他不禁苦涩地笑了笑,续道:“真是个傻丫头。” 旭华擦了擦眼角,点头道:“娘娘确实这么对我说起过,不过为着她自己的安危,当然是不能到重山国去的。后来,娘娘也再没有提起过这样的话。” 陶磊长叹了口气,接着拿起册翻看了起来。 旭华静静立在一边,看着陶磊低头眯起眼细细地看那册。 册上写着这样的内容:“今天,是春分之后的第日,一双燕,飞到了煎雪宫的檐下筑巢,就像以前在家里一样。院里的杏花开得正好……” 陶磊看着那字,脸上的神情溢满了慈爱,旭华也不禁微微笑着,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悲哀。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便只有“沙沙”的纸页翻过的声音,使人从心底感到安闲舒缓。 不过,这样的安宁是不会持续多久的。随着剩下的书页越来越薄,陶磊的眉头也拧得越来越紧。 当看完最后一篇时,他“啪”地合上册,起身喟然叹道:“雪儿要死了……!” 旭华惊愕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问道:“大将军,这却是从何说起?” 陶磊将册交到旭华手中,沙哑地道:“卢姑娘,请你自己看吧……” 旭华伸手拿起册,一股浓烈的檀香味直扑到脸上,使她有些气闷,觉得心中越发难受。 册的最后,是一短诗: “雪落深冬十二载, 安得白看青山? 绝决意气无人解, 笔下枯荣泪阑干。” 旭华看了也不禁痴了,只拿着册怔怔地落下泪来。 “卢姑娘,求你回去看看小女吧……看在她这么孤苦无依……”陶磊已经慢慢离开了长几,向门外蹒跚地走去,“只求你能够在她死前守在她身边,好让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不要过孤单了。老夫感激不尽。” 旭华目送他龙钟地走出去,闭上眼默默流了好一会儿泪,这才慢慢收拾起册――陶雪安曾吩咐过她,待陶磊看完后,再带回宫中。 旭华匆匆赶回宫中时,在宫门遇到了刚从重山国回来的薛瞳。 薛瞳见她眼眶通红,问道:“旭华,你怎么了?” 旭华摇了摇头,轻声道:“陶小姐只怕要不好了,我去看看她。薛姑娘回来了,可见到皇后了?” 薛瞳听她提起陶雪安,也敛了眉叹道:“她这些年也受的够了,若说起这事,却原是翟川的不是。”她想了想,再次叹道:“我去雾霭林,林外竟然设下了厉害的结界,我在外间候了许久,也无人前来理睬……真是让人担心。” 旭华也蹙起眉,带着些恐惧地猜测道:“难道出什么事情了……?!” 薛瞳安慰地看着她,道:“且别声张。我先去把这事告诉陛下,你看过安妃,也过来清平宫吧。”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零五节 皆自取[下] - 雾霭诀 - 印溪 薛瞳不急不慢地穿过长廊,廊外几株高大的松柏,将厚重的影投在青石的台阶上。乌木的栏杆被一片青翠的树影一衬,显得越发庄重肃然。 到了清平宫外,她轻轻叩了门。过不多久,却是翟潮走来打开了门。 他如今也有十多岁大了,平日懂事听话,从不任性行事,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都不是一个孩了。见到薛瞳回来,他笑问道:“瞳姑姑,我母后还好吗?她想不想念我们?” 薛瞳蹙了蹙眉,但不忍拂了他的期待,便敷衍地微笑道:“她知道潮儿这么懂事,自然是很高兴的。” 她抬头看了看,翟川正和翟瀚在说着什么,也不便去打搅他们,便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今天没跟着少师先生去史部念书吗?” 翟潮还想问问寒林的事情,但见薛瞳似乎不愿意说,只得暂且搁下,答道:“过几日是枰祖姑姑的忌辰,表叔叔要回南林国祭扫,少师先生和大祭司都去送他了,所以我和叔父不必去史部。” “潮儿,不是说好了平日不要这么称呼吗?”翟瀚手中拿着一卷书,一边向两人走来,一边笑道:“你总是叔父叔父地叫,倒叫瞳姐姐看看,我可有这么老?” 薛瞳低下头看着那少年认真的神情,笑道:“听来倒确实有些拘谨了,是潮儿守规矩,一点儿错都不肯出。” 翟潮仍是一本正经地道:“瞳姑姑,瀚叔父,这些礼数是不能错的。我如果做得不好,母后会不开心的。” 薛瞳突然有些可怜这孩,虽说翟瀚是自幼丧母,和翟潮几乎是一块儿长大的,但他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如今想来也不甚悲伤。翟潮却是亲眼看着寒林抛下自己,如今渐渐年长,想起往事自然更加难过。 她轻轻拍了拍他,温和地安慰道:“她不会因为这些生气的,她只希望你过得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可是她不回来,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呢……”翟潮小声地嗫嚅道,抬起头委屈地看着薛瞳。 薛瞳一时不知如何劝慰,摇着头绝望地叹道:“……她会回来的,她答应过我们会回来的。” 她想起林外的结界,不禁越发忧虑,便背过身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翟川见她今日神情不像从前那样从容潇洒,便问道:“阿瞳,有什么事情?你的心很乱。” 薛瞳扶额摇了摇头,轻叹道:“请两位殿下出去吧。” 翟川淡淡拒绝道:“不必,他们不是孩了。这些事情,也该有所知晓了。” 薛瞳有些不满地转过身,一边向内走去,一边毫不客气地道:“你把他们管得严了,寒林若是知道……” “你没有见到她?”翟川虽然尽力说得平静一些,但一丝忧虑还是从里面透了出来。 薛瞳摇头道:“没有,林外设下了结界,我不能进入。”她的眉头敛了起来,淡漠的神情之间也染上了浓浓的担心之色。 “我把那枝柳条留在了林外,希望她会看到……可是,她会不会真的已经……?不……但愿不会那样罢。”薛瞳低下头,双手攥着袖口,几乎是悲叹地说出了这句话。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一道柔光应声从翟川腰间的玉佩里飞了出来,在屋中结成了一个淡淡的人影。 寒林温和地环视着屋中,随后凝视着翟川道:“川,你不要难过……我,我暂且只能这样回来。” 翟川望着光芒中熟悉的身影,柔声问道:“你还好吗,林儿?” “我很好,只是很长时间都不能离开雾霭林了……”她的神情很温和,使人辨不出她究竟是悲是喜,“潮儿也长这么大了,我不能陪在你们身边,真是对不起……” 那温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为一道轻轻的叹息。光芒慢慢灭去,重又飞回了玉佩里,在温润的玉上一闪就不见了。 众人直到光芒再也没有,方才回过神来。 薛瞳轻声自语道:“这不是梦……?寒林刚才回来了……” 而翟潮却已经低下头抹着泪,哽咽道:“可是母后又走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 “那是魂力所化――林儿说过,玉佩中留有她的一缕魂魄。”翟川走到翟潮身边,俯下身替他擦去眼泪,安慰道:“潮儿,她还会再回来的。别哭了,你们先回去吧。” 薛瞳待他们出去,才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就算玉佩中留有魂魄,为何偏偏是此时化像?过去的十多年内,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翟川蹙着眉,点头道:“那雾霭林中,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偏偏归风还回南林国去了,待他回来,倒要麻烦他去一趟青霭郡了。” 薛瞳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薛陌曾经讲述的一些关于魂魄的事。但她的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幼时她与寒林在大雪及膝的林间行走的身影。 “阿瞳,你知道南国的景色吗?到处都是绿树青草,而这里到处都是白白的积雪。” “阿瞳,你打算以后做什么呢?一辈待在这里,会很没意思吧……?” “爹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是个厉害的巫师,我也想像他一样。阿瞳,你说我可以吗?” “寒林,你一定会做到的……” 这些记忆突然涌入了她的脑海中,她终于意识到,那个和她一起的女孩,在很多年前就再也回不来了。 忽然,她记起了薛陌说过的话:“灵族没有魂魄,我对此也所知甚少。但是,很久以前,曾有人告诉我,魂魄是被强大的法术禁锢的灵力,轻易不会有任何改变。除非,用法力强行催动,或是……” 可是时隔多年,终究是不复记忆。 薛瞳长长叹道:“算了,过去的事情,到底是过去了。” 翟川已经回到了书桌边,正低头看着桌上展开的一封信,问道:“你在重山国见到李檀和李樾了?” 薛瞳深吸了口气,答道:“是的,他们回国了。静女的病也好了,她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对了,那位医者托我向您问好。” 翟川点了点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你觉得沈丞相如何?王爷说,他如今精力也渐渐倦怠了,不想再管这些事情了。阿涟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薛瞳笑道:“沈丞相的确很好,静女姐姐很久以前便希望让他进京,好好施展一番。但那时重山情况危急,这件事一时也就搁下来了。” 翟川听了,点头道:“即使如此,我这就写信给李檀。” 想起这些令人高兴的事情,薛瞳终于释怀了一些,便道:“那么,我先去看看旭华罢,她到现在也没过来。” 正说着,旭华匆匆推门进来,脸上尚且带着泪痕。 薛瞳见她神色不好,想必陶雪安已经亡故,便劝道:“生死有命,旭华,你也不要难过了。” 旭华也不答,径自走到翟川面前,将手中的册放在桌上,哽咽道:“这是安妃的遗物。” 翟川正在给李檀回信,便头也不抬地答道:“拿走。” 旭华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翟川冷冷道:“否则,便烧了。” 旭华终于忍不住掩面哭道:“好……!旭华告退。”便揣起册,夺向门外而去。 薛瞳叹了口气,埋怨道:“你为什么对旭华也这样?人都死了,还不肯……罢了,我也不再管这些……”便急忙追着旭华出去了。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零六节 孤城围[上] - 雾霭诀 - 印溪 雨后的山中,一道彩虹正从天边一直探入远处山脚下的溪流中。 旭华一袭素净的灰衣,用青布头帕包着头发,慢慢沿着石阶走下山。 向山脚下望去,那一座安静古朴的镇,笼罩在一片青松的清影中。她上一次到这儿来,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年雨霁的午后,也是这样一道长虹,从天边一直飞来。而年轻的人们,立在雨水滴落的廊下,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说着话。 只是,经年不过转眼,深情不过离别。 只有这一道彩虹,从记忆里延伸出来,一直呈现到眼前,连缀了那些久远美好的,已经如梦似幻的回忆。 空邑,千松镇。 服帖的青石板,从来没有改变模样。道边的松树,也安静地像要睡过去了。但一只松鼠突然从这一头的树上,“啪”地落到了临近的另一株松树上,惹得许多松针“簌簌”往下落。 旭华驻足抬头看着高枝,终于展颜笑了笑,又继续向前面走去。 在四平八稳的街道上转了几转,她走进了一家石料铺的作坊。 作坊里堆着许多石碑,一个中年女正蹲在一块已经成型的青石碑前,细细地描着上面的字。其他都是年轻力壮的男,正在卖力地敲击打磨石块,作坊里充满了铁器和石块撞击的“叮叮”“铮铮”的声音,清脆悦耳。 见到旭华进来,那女直起身,打量了她几眼,问道:“姑娘想要什么?” 旭华淡淡道:“我要洗一块碑……” 中年女见她对这些事很是生疏,也不是这镇上的人,便问道:“姑娘是外乡人吗?你要为谁洗碑?用什么料?碑上刻什么字?” 旭华见她一口气问了许多,自己倒愣了,过了一会儿才自语道:“料……?陶小姐吩咐过一切从简……” 那女见她失魂落魄,料定不是简单的人物,便道:“姑娘,不如跟我去里面屋坐一坐,慢慢说?” 旭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跟着她进去了。 屋内布置得大方整洁,那女倒了一杯茶,含笑劝道:“姑娘,生死乃是定数,不要过悲伤。你有什么话尽管告诉我,对了,我姓孟,镇上的人都叫我柳娘。” 旭华点点头,这才叹道:“孟姐姐,你替我洗一块普通的墓碑――不论大小、成色,越普通越好。上面就刻上……京城陶雪安……” 孟柳娘正低头记着她的要求,停了笔道:“原来姑娘是京城来的?还有你说的这陶姑娘……莫非是那位陶大将军的小姐?” 旭华有些惊讶地望着她,问道:“你怎会知道……?” 孟柳娘笑了笑,贴身收起那张纸,道:“千松镇虽然离京城很远,但京城中的事情,总还是知道一些的。我今日起来还似乎听说,凤灯郡出了些事情,也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 旭华瞪大了眼,追问道:“当真吗?凤灯郡怎么了……?有郡主殿下的……消息吗?” 柳娘摇头道:“这我却不知道,只是依稀听闻,是凤灯郡起兵,正要向京城发难呢。说来,那年四国六郡的叛乱……也正是凤灯郡猝然发兵,才弄到难以收拾的。” 旭华失神地自语道:“大将军和王爷都已经年老,承华、潮儿、瀚儿他们却还年幼,归风公偏偏还没回京。只有陛下和薛姑娘,可不会有事罢?” 柳娘试探地问道:“姑娘,是宫里的人吧……?” 旭华回过神,如实答道:“的确。不过……我大约是再也不回去了。”说着,眼圈儿微微红了。 柳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你好像有什么伤心事?” 旭华摇摇头,长叹道:“我自己并没有什么伤心的事,只是大家,都苦了……我看到了多的生离死别,自己也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孟姐姐,纵使风华绝代,纵使深情如斯,到如今,早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柳娘敛起眉,摇头道:“可我却还记得,那一年夏天,驿馆的屋檐下……”她抬起头,回忆了一会儿,微笑道:“那样一对璧人,虽然只是隔着雨帘,远远地望上了一眼,但他们那时的样,我至今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旭华惊讶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信。 柳娘仍是笑着,点头道:“我们都记得非常清楚,而且还会告诉我们的孩们。我知道,京城的史部会把那些事情都记下来,可是我们记下的,才是活着的,真实的过往。” 旭华有些发愣,这样的话,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 她自然不知道,寒林曾绝望地说过,皇室与神职,是人间的神,什么没有他们,依然可以过得很好。然而她忘了,他们毕竟是人们的一个信仰,是在大地上生活的谦卑的凡人心中的一种模糊的希望与自豪。 旭华微微展颜,心情也平静了一些,她这时才完整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多谢你劝我,不过,我更喜欢留在这里。葬在千松镇边的一座寺庙边,是安妃的遗愿。我自请离京做这件事,当时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回去了。” 她瞥了一眼柳娘,见她神色温和,似是鼓励自己说下去,便继续道:“两位殿下已经长大了,都很懂事听话,不需要我再留在宫中照顾他们了。我前些日都在山寺中听经,觉得还颇合心意,留在这里销尽余生,自是很好……只可惜,再也见不到皇后了。” 柳娘慢慢点了头,道:“你真是这样想的,我也不便劝你什么。毕竟,我们任何人都不是你,不会知道你的心境。我看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这种事情,自然是自己做决定的。希望你在千松镇,能够忘掉那些事情,过得开心一点吧。” 旭华感激地微笑道:“谢谢你,十日后碑能够好吗?还有,请孟姐姐帮我打听打听京城的消息吧,毕竟还是很担心陛下他们。” 柳娘应允了,点头道:“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们总是很留心的。” 旭华再次致谢道:“真的谢谢你能够听我说这些,我如今仍是回去山寺。” 柳娘望着她落寞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门外,不禁轻叹道:“也是个可怜的女孩……” 而在京城之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清平宫中,翟潮和翟瀚正焦急地望着薛瞳,不断问着外面的消息。 薛瞳却守住掩了的门,对两个孩的请求毫不理睬。至于外间的形势究竟如何,她心里也不清楚。 不过,沈潭收到书信后,尚未动身之时,听闻凤灯郡有变,就在李檀的安排下,和梁将军一起带兵在附近的辅兴郡驻兵,吸引了凤灯郡的一些兵力。 所以,她还是相信,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护两个孩周全,其次,等待归风从南林国回来。 当然,她并不知道,归风在回京的上,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便直接往凤灯郡去了。 因为大量兵力被调离,凤灯镇的守卫很是松弛。而且,那些人似乎都被煞气侵染,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归风毫不费力便溜进了镇里。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零七节 孤城围[中] - 雾霭诀 - 印溪 归风小心地在街道上走着,不时观察着两侧的景物。 这座曾经的富庶的小郡,根本不像过去所有人向他描述过的那样。 街道两侧的草木似乎都枯死了很久,残留的黑色枯枝败叶却一直留在那里。所有的房屋都是破蔽的样,可以看出是多年没有过任何修缮。 几处华府的门上,朱红的漆剥蚀出了一片斑驳的花纹,而屋檐上精致的青瓦,也因为瓦花和蓬草的生长,破裂成了一块块不规则的碎片。 所有的屋门都是紧闭着的,没有商铺,甚至连一个行人也没有。 归风叹息着摇了摇头,很快就意识到,他根本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行踪。郡中的魔灵料定不会有人胆敢闯入郡中,在里面留守的兵力几乎是真空。 不过,他在镇里转了一圈儿,同样一点儿发现也没有——没有翟涟也没有温空冥,偌大一个市镇上,空无一人。只有到处弥漫着的煞气,让他确定,这次兵变自然还是玄启的计划。 “玄启的目的……”当他再次走过镇的中心时,不自觉地抬头望着北天,自语着,“究竟……会是什么呢?” “或许,我该去一次雾霭林……?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一次温空冥为何能出现在地宫,不过,他应当确实已经死了。”他蹙着眉,想起温空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潮儿已经降生,表姊也依然平安,那么,此事应该不可能仍与她有关。这次……难道是为了……重华遗孤钧天?” 归风正在想着,远处凛冽的浊风卷起一人飘扬的黑衣,如同四处飞散的黑烟。她一步一顿,慢慢地走来,麻木的神色间,连一点人间的情感都不带。 归风停下了步,望着那个冷酷的女,轻声自语道:“郡主……?”虽然一点也不像曾经那个会黏在寒林身边,笑着撒娇的女孩,但是,来人确乎是翟涟。她漠然的眼神中,依然带着一抹特别惹眼的神色,这是归风非常熟悉的神情——皇室和神职与生俱来的自矜。 她不急不慢地走近了,在不远处立住了脚,淡淡道:“竟然有人闯了进来。”那毫不在乎的神情,似乎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 归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点她还没有被完全吞噬的记忆:“阿涟,你还记得……” “我自然记得,归风哥哥。”翟涟忽然甜甜地笑了,一双眼睛迅速躲过了他的视线。话音未落,她的手中却甩出一串银针。 归风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自然很容易地预见到她会突然发难,便轻松避开了。他捏住一枚银针,一边向后退开,一边笑道:“……玄启考虑得真是周到,这竟是专用来对付灵族的东西。” 翟涟见没有得手,平静的脸上竟现出一丝欣慰,然而这一点点的神情转瞬即逝,她立刻恢复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归风虽然看到了,却也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 两人戒备地对视了片刻,但谁也没有动手。 烈烈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枯死的草木在风中摇曳的声音。空旷的街道上,唯有两人静静地对峙着。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终于,翟涟毫无征兆地转身走了,归风目送她走远,轻叹道:“她……还能回到从前的样吗?” 归风也离开了凤灯郡,沿着镜天湖边的小径徒步进入京城。 当时正值初夏时节,镜天湖中的荷花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一阵长风吹过,无数莲叶随之翩翩翻动,其中粉白的荷花,不时从绿影中闪现,晃得人眼都睁不开。湖边没有行人,但是与凤灯郡空无一人的街道有着天壤之别。 归风心下有些奇怪,若论距离远近,凤灯郡一旦有乱,最先聚集兵力的地方,就该是镜天湖边通向京城的这条。可是这里如今依然充斥着安谧的气氛,似乎有人心存眷顾,有意护住了这里。 回到京城,早有人在祈天宫等候,告知他速速前往清平宫寻找薛瞳。 当时已到夜间,翟瀚和翟潮已经睡着了,薛瞳正独自立在宫外的廊中。月光从松柏间筛过,将斑驳的影投在她毫无修饰的白衣上,倒像用墨笔绘上去的花纹。 归风沿着长廊轻轻走近,道:“薛姑娘,你在这里。” 薛瞳转过头,点头道:“归风公,你回来了。你应该已经去过祈天宫了,承华可好?” 归风赞许地微笑道:“承华很好,他一个人在祈天宫把诸事都处理得很好。虽然比起前代大祭司来,自然还是远远不够的,但是像他那样的年纪,已经是很不错了。” “那样,就很好,你也不要过苛责了他。”薛瞳重新抬起头,望着叶影间的月光,“寒林曾说过,她最对不起的就是承华和潮儿这两个孩,嘱咐我一定要多多照顾他们。” 归风叹了叹,道:“今日之事,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定下了吧。从枫璐进入京城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埋下了祸根;而淑旻的到来,使得事情更加交错难解,他们的命运,早在那时就已经无法更改了。” 薛瞳摇头道:“我不相信,这种事情,并不是从头就定准的。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了。你回来的上,看各地形势还安定吗?” 归风扶着栏杆,答道:“并没有什么动乱之象,但还是要小心为上的。有一事,我不久前去了一次凤灯郡……” “吱呀”一声,身后屋门被小心地打开了,翟潮探出一个脑袋,有些心虚地望着两人。 薛瞳走过去问道:“潮儿,怎么了?” 翟潮慢吞吞走出来,轻手轻脚地掩上门,问道:“表叔叔,瞳姑姑,我能听你们说说这些吗?” 薛瞳看着他忧虑的神情,俯下身温和地道:“也好,你毕竟应该知道的。” 归风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续道:“我在凤灯郡遇到了阿涟,她虽然被煞气迷失了心性,不过似乎还记得我是谁……?我总觉得,一定有办法能使她恢复到以前的样。” 薛瞳握着翟潮的小手,蹙眉道:“办法自然是有的,用水灵的法术就可以了。但是你既见不到寒林,也请不到湘然她们。” 归风惊讶地挑了挑眉,问道:“你此去重山国,过雾霭林时没有见到表姊吗……?” 薛瞳黯然摇头道:“林外设下了结界,我不能进去。我和陛下都很担心,寒林是不是有什么变故——那半枚相思佩中蕴有的魂魄,偏偏又在此时化灵。你说,若不是本身魂魄已经耗散,被法术分离出来禁锢在玉中的魂魄,又怎会化灵……?” “瞳姑姑,你是说,母后已经……不会的,她不是答应我们会回来的吗?!”翟潮靠在她身边,不禁连连摇头,他如今也不小了,自然不肯轻易落泪。 归风也蹙了眉,考虑一会儿,道:“我立刻去雾霭林看看。说起来,旭华知道这件事了吗?我今日倒没看到她,她是在里面照顾瀚儿吗?” 薛瞳叹道:“她还没来得及知道,就动身去了空邑。而且,她在临走前,曾悄悄告诉我,她不打算回来了。” “旭华姑姑不回来了?!为什么……?”翟瀚也醒了过来,听到外面有人谈话,便也开门出来。 薛瞳摇头叹了口气,道:“安妃死了,旭华送她的骨灰前去空邑下葬。至于她自己,她看不开那些苦难的事情,不愿意再回来了。” 归风听了,沉默一会儿,伸手轻轻敲着乌黑的栏杆,叹道:“陶小姐原来已经去世了,在我不在的时候,真是发生了许多事情。这些年来,她过得那么痛苦,如今倒是先他们一步解脱了。” 薛瞳挽了两个孩的手,慢慢送他们回到屋内,一边回过头道:“还有,李檀和李樾回国了,静女姐姐总算能有个好结果了。” 归风欣慰地点点头,问道:“你还有别的什么话吗?我明日见过陛下,便动身去雾霭林,伯父没有理由不放我进去。” 薛瞳想了想,摇头道:“并没有什么事情。陛下几天前往辅兴郡去了,沈潭国相和梁将军都在那里。他们很有才能的,你去那里见了他们自然就会知道的。那么,一小心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零八节 孤城围[下] - 雾霭诀 - 印溪 幽深的林外静悄悄的,夏日滴翠的枝叶沐浴在浓雾中,越发显得绿意沾衣。 归风走近时,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这里,还和过去一样,并且他知道,他将要见到的人,也和过去一样。只是,总有一些东西早已与过去不同了,而且,也永远不会回到从前。 觉到有人靠近,一道淡淡的光幕从草丛间升起,上面光彩流动,凝转着重华的纹案。 但过了一会儿,这一层结界又淡了下去,四周的雾气也陡然散去,让出一条通,一直引向林的最深处。 归风沿着雾气消失的地方走了进去,雾气又在他的身后合上了,不留一点痕迹地挡住了外界的一切。 白衣的女,安静地躺在草丛间。挂着露水的草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擦在她苍白的脸颊和披散的头发上。在她的身边,有一团耀眼的光芒,正将一个婴孩护在其中。 “归风,你怎么来了?”南歌从竹林间转了出来,低头凝视着寒林,口中却在问立在不远处的归风。 归风走近了一些,细细看着寒林,问道:“表姊她……这是怎么了?她旁边的,难道是……五界灵吗?” 南歌点了点头,低声道:“不错,若是不出意外,界灵出世,不过在几日之间。” “那么,表姊已经……死了吗?”归风蹙着眉,低头看到她的手中握着的相思佩,重又叹道:“她终于还是回不去了……” 南歌沉声道:“她还没有死,当年用重华的封印术稳固的残魂,尚未完全解脱出来。只是,随着灵力的不断消逝,寒林已经陷入了深的沉睡之中去了。” 归风微微舒了口气,再次问道:“伯父说的……界灵出世,不过是在几日之内,是已经断定,封印会在不久后失效吗?” 南歌慢慢点头,仍是用很轻的声音答道:“到那时,五界灵便会出世。只可惜,到那时,竟无人可以护她……呵,归风,说来那个商家的孩,应该也足以独当一面了吧?” “承华吗?”归风有些奇怪,不明白南歌为何会突然问起他,“这个孩的确很能干,没有辜负大祭司和表姊对他的期望。” 南歌有些疲倦地坐在了寒林身边,微笑道:“那么,你也应该回来了。我族虽然多是分散独行,总还是需要一人,来管理一些事务的。” 归风尽力压制疑虑,用带着些颤,但总体还算平静的语气道:“伯父的意思是……您也会……?” “不错,寒林的灵力究竟不够,对魂魄的封印却动荡不安。只有如今这样,才是完全之策。”南歌淡淡笑着,毫不在乎地讲述着这件事,似乎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界灵出世之期迫近,我断去了灵力的供给,转而结界守护林——毕竟还是该小心为上。” 归风敛着眉,苦笑道:“那么,我连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吗?” “祈天宫中,尽是你的族人。生死是平常之事,不必伤心。”他拂了拂被吹落到寒林脸颊上的露水,续道:“你此来,应该是京城中出了一些事情吧?” 归风看南歌的神情,似是预备做一次长谈,便也坐了下来,答道:“我不久前去往南林祭扫母亲的墓,在回京的上,便听闻凤灯郡有变,将兵力调集在京城附近,只留了东侧的通道——那是凤灯郡的方向。也即是说,在猝不及防之间,京城实际已被围困。不过,此次并非大张旗鼓,因此还没有引起时局动荡。” 他蹙着眉头,对此事的忧虑还是抑制不住地浮现在脸上:“我特意去了一次凤灯郡,并且还在那里遇到了翟涟。” 南歌正看着寒林,听到“翟涟”,抬头道:“那么,果然是她所为了?先前我派人去探问过了,温空冥应当已经死了。当年在祭坛上,也是那个女孩带走了温空冥,否则,只怕也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情了。” 归风沉沉地叹了叹,的确,当年若不是温空冥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地宫中,重伤寒林,解去了枫璐的封印,后来的那些动乱离丧,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但是,若没有那些事情,只怕界灵也不会顺利出世。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他特殊的身份,将他置于一种两难的境地里。 南歌看出了他的为难,微笑道:“你不必在意这些,如今已经不需纠结于此了。在下一次界灵出世之前,灵族与双华,可以是亲密的盟友,不是吗?” 归风无话反驳,只得无奈笑道:“伯父说得对,只是在较短的这一段时间里,双华还不能完全接受灵族。” 他转头看着寒林,她的脸上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但是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归风这才发现,她的鬓边,簪着一枝尚未枯萎的柳条,与散在草叶间的发丝,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南歌见他在看那柳枝,轻声解释道:“之前薛姑娘前来雾霭林,被结界阻在了外面,没能进来。于是,她就将这柳枝留在了林外。我想,定是对寒林很有意义的东西,所以就为她带了进来。” “是这样……说来,”归风回忆起一件事情,点头道,“我离京前,薛姑娘提起,表姊留在玉佩中的一缕魂魄,曾经化出灵体。不过,她只说了两句话,便又消失了。” 南歌想了想,道:“普通的魂魄,并不会承载许多记忆;即便化灵,也不可能对往事有所记忆;自然也就更不可能,像生者一样与人谈话……看来,她是把自己的命魂放入了玉佩之中。魂七魄本是一体,这里的残魂正趋近于耗散,命魂自然也会受到扰动,有所变化。” 归风看着寒林,突然眼睛一亮,问道:“伯父应当很清楚六界灵的事情?她是如何化为风灵的?” “你的意思是……”南歌赞许地点了点头,续道:“你是说,寒林也许有朝一日会化为灵族?我不能说,她没有这样的打算。不过,这些事情,她从来不会与我说起。” 他微微抬起头,回忆道:“在这里的这么长时间里,她只会问起重华和灵族的事情,还有淑旻。至于她的师父师兄,还有翟川商靳他们,寒林从不向我提起。” 归风有些欣慰地道:“若是真的能够如此,这不啻于一次重生。莫非……命相上的凤凰浴火,是作这样的解释?” “但愿如此。她这一生,过得苦了,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化为灵族,也算是偿尽这些痛苦了。”南歌带了微笑点头,低下头去怜惜地望着寒林。但他的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湖蓝色头发的女,他转而叹道:“不过,死也不失为一种幸运……?活着,总是要担负一些东西的。” 归风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伯父豁达,对生死之事看得通透,归风到底是有些……难以放下的。” “孩,你不必难过。”南歌温和地安慰他,抬起头笑道:“我只是很遗憾,依然没有找到钧天。我曾经答应旻,为她做到我们没能做到的事情。如今,我能够预感到,离那一步,只差了一点点;但就是这一点点,终是再也无法到达。” 叶影上方的浓雾在此时向两旁散开了去,夏日的阳光经过重重叶影的过滤,淡淡地投下一道美丽的天光。 “伯父曾说过,此事与京城中一位梁姓的人家有关……?” 南歌点头道:“的确,寒林告诉我,那人如今是一名很出色的将领。钧天本就是天界九将之一,若真是要在人间露出踪迹,只怕确实也会投生到那样的人家。”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零九节 千城围[上] - 雾霭诀 - 印溪 宁天街,北靖门的城楼下,薛瞳静静立在那里。 晚风卷起她的白衣袂,在庄严肃穆的皇城外飞扬,这是唯一一点灵动的东西。 昨日,她收到消息,凤灯郡不知为何暂时退避,因此,梁将军留守辅兴郡,而其他人都将回京。 她身后,城楼的阴影里,慢慢转出来一个灰衫的少年。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稚气,但是眸里,却已经是一种老练的态了。 “瞳姐,陛下他们还没回来吗?”他走到薛瞳身边,看着远处还颇为热闹的街道,“归风表哥也没有回来吗?” 薛瞳出神地看着远处的街道,夜市尚未开始,人群正在慢慢聚集。但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外面的兵祸而被打乱,这一点,已经让薛瞳很欣慰了。 她低下头看着那年少的祭司,微笑道:“承华,不必担心,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商承华缓缓点头,问道:“表哥是去……青霭郡了吧,不知道堂姐怎么样了?我很想见见她,究竟是怎样一位风华绝代祭司。” 薛瞳笑着,眼里慢慢蓄起了回忆,答道:“她……?承华,你听了也许会不服气——不过,你或许有一天能做到和前代大祭司一样,但永远不可能像寒林一样。” 她顿了一顿,看到承华微微蹙了蹙眉,便解释道:“我到现在才明白,她穿上祭衣时那种洒脱与自矜的神情,并不是属于人间的态;而是……仿佛九天的神祗——她是真正的神血与重华的继承者。” “如同昙花一现吗……?”承华低下头自语道,想起归风过去的评价,也不禁轻叹一声。 薛瞳回忆道:“水灵族有一歌谣:‘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都是美到致,而不能久留的东西。” 她想起那一年雪霁的清晨,寒林站在廊下,在晴光中淡淡地说出了那句话,其实也是说出了自己此后的命运。 那天她并没有穿祭衣,而是一件玉色的夹袄,下面石榴红的锦裙,耀眼得像要燃烧起来一样。但她那时的容貌,却已经有些模糊了。 不过,薛瞳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是她命里最美的时候,最接近于人间的时候。 也只有那一刻,她是作为自己活着的,为着自己最亲爱的人活着的。 “瞳姐……?你在想什么事情?”承华见她低头不语,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薛瞳回过神,有些落寞地笑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承华,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她的一生都在做着许多——在别人看来,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而她自己,只任性过那么一次,却给自己带来了永远没有尽头的苦难。” 当年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几人知道,而商靳和翟川最后尊重了寒林的意思,也没有再告诉孩们。所以,承华对薛瞳的话,并不能够完全理解。 他只是摇头道:“瞳姐,我相信世上没有走不到尽头的苦难。” “呵,但愿如此……”薛瞳不置可否,但也不会去打破孩的希望。 承华还想再争,一抬头却见远处的人群散开一条通,不禁微笑道:“瞳姐,陛下他们回来了!” 回到宫中,众人互相说了些事情后,便遣宫女打发几个孩们先去歇下。 薛瞳见他们都走了,才道:“归风公担心寒林,急着要往雾霭林去。又恰好你们之前的驻扎之处有变动,不在辅兴郡,他也不及问清楚,便直接去了。有些事情,您还不知道吧……?” 翟川见她神情之间有所隐意,便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薛瞳抬起头来,敛了眉叹道:“阿涟……他见到了阿涟。” “她果然还活着……”翟川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还能救得回来吗?” 薛瞳沉默了一会儿,续道:“归风说,她那时还能记起他,也许还有一日能回到从前的样吧……?不过,不论如何,她再也不会是从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终是不可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 “我只希望尽力而为,而不要到最后,谁也护不住。”翟川无奈地笑了笑,走到窗前推开了隔扇。 薛瞳仰头看着月光,低声道:“寒林最喜欢看月亮了,和淑旻前辈一样。” 但是她立刻一扫伤怀之意,用认真的口吻,问道:“凤灯郡还无征兆地暂时停战,是否……是阿涟记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我想,煞气虽然可以控制人心,但毕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总有一天,煞气会失效的,难道不是吗?” 翟川赞许地点了点头,道:“的确,没有不断的侵染,她不可能一直沉陷在那种状态里。不过……魔灵也不是好对付的。” “你还在担心温空冥的事情……?”薛瞳敲着窗槛,虽然是这么问,但也并不想知道答案。 翟川蹙眉道:“若不是那日他突然出现在地宫,林儿也许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而且,你们或许还看得不够清楚,但我却是亲眼看到寒林亲手刺死了他,那一剑可一点都不心软。” 薛瞳摇了摇头,道:“死而复生……我从没听陌前辈说起过。除非是……像舒清那样吗?但那也不是,不过是将自己的灵力寄托于朔风,化生为风灵罢了。” “总之,小心为上吧。”翟川出神地望着窗外,过了许久才问道:“旭华那丫头,真不回来了?” 薛瞳默然点头,倚着窗棂不语。 翟川无奈道:“她在怨我,为着陶雪安怨我。” “呵,那么,我是否应该为着寒林而怨恨你呢……?”薛瞳忽然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彼此珍惜关爱,并不亚于你和她之间的感情。要知道,其实不是温空冥害她如此,而是你,让她这样的——我当时就说过了的,你们只是不信。” 她并不等翟川回答,也不需要什么回答,慢慢走出了宫门。这是她长久以来想说的话,只是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愿意再去揭开彼此心上的伤疤罢了。 但在将要出去的时候,她又立住了脚。月光从外面洒下来,在地上投了一道长长的潇洒的影。 薛瞳微微侧过头,笑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到今日也算释怀了。皇室和祈天宫虽然表面上十分淡漠,但心中毕竟还是很在意自己的亲人的。” 她回转过身,郑重地道:“我为我过去一些过分的话,向您道歉。” “阿瞳,不必如此。”翟川看着她,淡淡笑道:“这些天,你照顾瀚儿和潮儿也累了,早些歇下吧。” 薛瞳点点头,道:“请你也保重吧,不要让寒林担心。” 而在重山,这却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刚起更的时候,李檀便收到了急报,说是玄林郡又有异象,恐怕再有变。 李檀立刻便要出去,静女正坐在镜前卸妆,听到有变,就将披散的头发一绾,起身道:“我和你同去。” 李檀拒绝道:“你的病好了不久,还是早些休息。静女,如今,真的不需要你这样劳神了。” 静女温柔地看着他,微笑道:“檀郎,能和你一起为了重山做这些事情,是我做梦都不敢奢求的。请让我一起去。” “好,走吧。”李檀笑着但应,为静女披上一件外衣,携着她的手,一起推门出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节 千城围[中] - 雾霭诀 - 印溪 “王兄,静嫂,你们来了。”李樾已经候在大厅中,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桌上还有一团白蜡的碎屑。 李檀接过信,笑道:“蜡丸封书……?这究竟是谁送过来的?” “似乎并不是我们的人手,那上面原有一方奇特的花纹……”李樾想了想,取出了当年隰桑留给他的那枚令牌,上面有着一方纹饰,“和桑嫂的这一个有些像,但又不完全相同。” 静女出神地看着那惨白色的木牌,低声猜测道:“或许……是隰桑姐姐在玄林郡的朋友?我想,总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人,不希望发生战乱,会偷偷给我们报信。” 李檀默然点头,看着信上的内容: “重山的陛下,玄启不日将要煽动西北郡国再起兵,与凤灯郡里应外合,妄图夺取京城,寻得自己所欲之物。请千万小心。” 他放下信,依然低头琢磨着送信之人的身份。 “魔灵最善围城,而非直接作战。”李樾见他不语,看着地图自语道,“他们时时按兵不动,可见实际的兵力并不多。按照我们过去那些年的查探,也确实得知,玄林郡的居民很少,而且,多数都不是灵族,而是像桑嫂那样因为各种原因定居在林附近小孤村的黑巫。” 静女一边听着,一边微笑着点头,待他说完,才道:“虽是人手不多,但都是精通黑巫术与法术之辈。而且,他们只围不攻,却暗中散布魔气,凡人一旦沾染,为麻烦。当年若不是湘然姑娘带着那些水灵姑娘们前来救治,后来又有一些身怀异能的游方医者到来,只怕谁胜谁负,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 李檀赞许地看着她,道:“静女,你的才能的确很高。” 静女低下头笑了笑,道:“说这些做什么?这封信应该不会有假,我们倒是趁早通知其他郡国,再派人进京告知陛下。” “我去吧,也好一上观察观察形势。”李樾将信重新叠起,小心地贴身收藏起来,“那么,我连夜就走了。你们小心在意,我不日就会回来。” 第二日的清晨,李樾经过青霭郡,恰好遇上了归风,便同一道进京。 晨露挂在两侧的青草上,将阳光折射出无数的光点,投射在两人疾驰而过的身影上。 “里应外合……?那么,果然凤灯郡不可能这么简单地收手了。”归风离开雾霭林后,拜访了散霞国国主,对凤灯郡暂时收兵回去这件事,也知道了一些。 李樾紧紧抓着马缰,点头道:“只怕还有什么打算。想来,魔灵所为,不过是以煞气侵染居民,其他的……我们交手的次数也不少了,竟是没见他们有别的什么法。” 归风笑道:“灵族需要强大的灵力才能诞生,所以并不会很多,玄铁林自然也不例外。至于小孤村的黑巫师,且不论有多少人是像栾明一样,不愿意魔灵为乱――巫术,终究不适合用在行军之时。” 他们却不知道,此时,在京城中,又出了一件大事。 也是清晨的时候,翟涟竟然孤身一人来到了北靖门外。至于她是怎么进入外城的,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薛瞳得到消息后,亲自到城楼下迎接她。 翟涟穿着白绸布的半臂短衣,上面绣着一只宝蓝色的大蝴蝶,翅上有着金银交织的纹案,下面系着的是湖蓝色的褶长裙,使人见了十分舒服。 薛瞳只觉她衫上的蝴蝶很是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 翟涟面上并不带着什么表情,但她静静站在那里,自然透出一段脱俗的态来。 京城中那些年轻的纨绔弟,都不知道翟涟的身份,便都远远地聚在宁天街口,议论着这个漂亮的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薛瞳慢慢走到那个女身前不远的地方,想了想,终是轻声道:“翟姑娘,我们好久不见了。” 翟涟抬起眼,甜甜地笑了,道:“瞳姐姐,阿涟很是想念你。” 她的笑容有着说不出的美丽,但是却又使人感到没有来由地不悦。 薛瞳略带戒备地看着她,却并没有在她那一双蕴满了笑意的眼里看出别的什么感情。 这一点,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一个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的女孩,在时隔多年后,重新见到故人之时,是不可能笑得这样没有一丝杂质的。 “瞳姐姐……?”翟涟抚着衣角,仍是乖巧地笑道:“我能见见川哥哥和寒林姐姐吗?” 薛瞳的面色沉了下去,直直地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过了一会儿才冷笑道:“寒林并不在宫中。翟姑娘不要忘了,当年是谁将温空冥带离祭坛,后来险些……” “阿瞳,不要再说了。”翟川从后面走来,轻声制止薛瞳,一边看着翟涟,也觉得她的神色静美到有些奇怪。 薛瞳便不再说,转而横了远处那些年轻公一眼。那些人见到薛瞳严厉的神色,都不敢再久留,急忙各自散开。 翟涟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在意,看着翟川笑道:“川哥哥,你还好吗?” “你不知道,林儿并不在京城中吗?”他看着翟涟的神色,以期看出她此来的原因。 翟涟现出委屈的样,低下头道:“我……过去的一些事情,我记不清楚啦。那天看到归风哥哥,才慢慢记起了一些事情来。我真的不知道……寒林姐姐她已经……过去的事情,我,我知道是我不好……”说着抬起手轻轻抹着眼角,似乎是在啜泣一般。 薛瞳不易察觉地轻轻蹙了眉头,提议道:“这儿说话不便,被人看到了到底不好,还是进到宫中去再说?” 翟涟抬起头,笑道:“不用麻烦了,瞳姐姐。我一会儿还要回去,把凤灯郡的魔灵遣散。现在,我能不能先去看看父王和母妃?” 翟川点了点头,道:“你能够这样,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然而走到祈天宫之畔时,本该是转向西侧,翟涟却突然转身,掠向了祭坛方向。 祈天宫的祭司看到有人闯入祭坛,急忙上前阻止。 翟涟微微冷笑,一道浓重的黑烟便从身边漫出。她身上的衫,也像被墨色渲染一般,迅速变作了漆黑的颜色。 “你们退开!”随着女的话音,一道柔光忽然飞上祭坛,将翟涟与其他人隔开。 翟川握着相思佩,低声道:“这……是林儿?” “少祭司……!真的是少祭司!”随着光华缓缓凝聚,祭司们也认出了寒林的样。 她的身上祭衣飞扬,随着缠护在身边的灵力不断流转着。 商承华远远地看着,不禁自语道:“果真是风华绝代,想不到我竟还能有幸一见。” 寒林回头看了看祈天宫,将一缕灵力缠到翟涟身上,一边温和地道:“涟妹妹,是我啊……你还记得吗?你醒过来,不要在沉陷在那样的梦里了。” 过了好一会儿,黑烟终于缓缓散去,翟涟身上的衣服恢复了原来的颜色,神情之间有些迷离。 寒林依然柔声问道:“涟妹妹,你不记得我了……?” 翟涟出神地看着她,忽然哭道:“寒林姐……!我都做了什么?!”便扑到寒林身前。 可是寒林不过是灵力化生,根本不足以被触到,翟涟跌倒在地上,扶着手失声痛哭。 寒林无奈地看着她,安慰道:“涟妹妹,别哭……” 可寒林刚一放松,刚才的黑烟又再次升腾而起,迅速向着祭坛上空散去,遮住了青蓝色的天空。 柔光却在慢慢淡下去,最后仍是化为一道光芒,飞回了翟川的玉中,并且伴随着女悲哀的叹息:“抱歉,川,我还是没能为你护住双华……”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一节 千城围[下] - 雾霭诀 - 印溪 翟涟惊恐地看着黑烟在上空蔓延开去,摇头哭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各位祭司,”商承华蹙着眉,早已没有心思再去惊讶于寒林的出现,“请立刻结阵,阻止煞气的扩散。” 虽然只是一个少年,在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时,他并没有一丝的犹疑。 晨风掠起他灰色的祭衣,在祭坛的衬托下,看来显得庄严肃穆。时光,已经打磨去了他的稚气和疑虑,强迫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祭司。 一痕明亮的光芒,正自祭坛上缓缓升起。一只凤鸟的光影,从祭坛的中心隐隐腾空飞去,在上空化为了一环柔和的圆盘,将黑烟笼罩在里面,暂时阻止了扩散。 “阿涟,你好些了吗?”薛瞳和翟川缓缓走上祭坛,担忧地看着在祭坛上无助地哭泣的女。 “川哥哥,瞳姐姐……我到底做了什么……”她没有抬头,任由散落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侧脸,几乎是绝望地伏在地上,呓语地重复着这些话。 薛瞳痛惜地摇了摇头,扶起翟涟,安慰道:“阿涟,现在都过去了,你还是可以像从前一样……” 翟涟不断地摇着头,抱着她哭道:“瞳姐姐……我不能……” 突然之间摆脱了煞气的控制,很多记忆正在不断浮现在脑海中,使她几乎要忘记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除了哭以外,已经不能明白自己还能够做什么了。 翟川担忧地看着她,柔声道:“阿涟,先跟我进宫去,休息一会儿吧。” 翟涟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哭肿的眼睛,连连摇头,用嘶哑的声音道:“我没有资格再进去……不,我不能留在皇城……”说罢突然放开薛瞳,向着城外跑去。 “阿涟!你要去哪里……!”薛瞳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却只是生生扯下了一段来。随风一晃,白色的衣袖竟化作了一群蓝色的蝴蝶,向着北天缓缓飞去。 翟川望着那群蝴蝶,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是当年,月神用来救了林儿性命的月神草……?” “对了……难怪我会觉得熟悉。”薛瞳已经掠下祭坛,回身点点头,“陛下,我出城去找她,请您留在这里,以防情况有变。” “镜天湖。她多半会去哪里。”翟川跟着走下祭坛,望着东平门方向,“阿瞳,多加小心。” 因为凤灯郡暂时收兵回去,镜天湖边稀稀落落有了几个胆颇大的行人。 薛瞳拦住他们,问道:“几位,有没有看到一个蓝衣服的姑娘从这里经过。” 那些人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刚才似乎有一个女孩经过,她跑的很快,我们都没有看清楚。” “那么,她往什么地方去了?” “似乎是湖边最偏僻的那条吧……?当时我们还疑惑,怎么会有人往那儿去呢。”一人指着湖边灌木丛中的一条隐秘的石小,带着点神秘的神情,道:“那里本来就荒僻得很,自从大家发现林少将军死在那里以后,就再没有人敢走那条了。” 薛瞳蹙了蹙眉,道:“多谢了。”立刻转身走进那条荒草丛生的小。 “这姑娘真是急性,这条怎么走得呢……?”见薛瞳已经没了踪影,一人叹了口气。 他们又重新开始向前走去,一人忽然笑道:“我想起来了,这个姑娘,可不简单呢。” 他看到同伴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便更加得意地笑道:“她就是那个薛姑娘,这么多年都在皇城中,也算是颇有权力的一个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很厉害的女,看起来果然与众不同。” “她原是北之地棋雪国人氏,早些年独自行走江湖,自然和别人有些不同的。” “哦……?这种江湖女,怎会进京担当这么重的位置呢?你们也听说了吧,陛下可是有意让她为相呢。” “你早些年不是京城中的人,自然不会知道了――她可是皇后很好的朋友,自然会得到重用了。” “一个女孩,打定了主意不嫁人,的确是很奇怪呢。” “他们这些与众不同的人,行事自然也是有些奇怪的。你们还没听说吧,宫里那个卢姑娘不是也一直不愿出嫁吗,她如今在空邑呢,之前有人见过她。” “空邑……她这是要出家……?” “这个,倒没有人说起,或许是去那里为皇后祈福的也不一定。皇后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生是死……” 他们一说着,一走远了。 阳光从朝云间透出来,照射在湖边的草地上,折射出闪亮亮的露光。 许多细碎的光点投在一块石块上,聚成一圈杂乱的花纹。 也许还会有一棵树记得,很多年前,曾有一个灰衣的女坐在这里,听着从她身边经过的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京城中的一些传闻。 而如今,她自己,也成了别人口中的一个传闻,一个远的美丽的影。 到最后,浮生一梦,到底不过如此。 薛瞳拨开小两侧杂乱的枝条,终于在湖边为荒凉的一处蒲草的浅滩上,找到了呆呆坐在湖边的翟涟。 湖水正随风慢慢荡漾,不时漫上浅滩,沾湿了翟涟湖蓝色的裙。 “阿涟,你在这里做什么?”薛瞳见她出乎意料的平静,不禁更加担忧,也不敢再靠近,只得站在远处小心地问道。 翟涟出神地望着湖面,远处的湖上,开着繁华盛的莲花。 “瞳姐姐……我记起了很多事情,我需要一个人安静下来。”她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话音很轻但很清晰,“温空冥,他一直想要劫走寒林姐姐,可惜我没能阻止他。” “他把我带到了玄铁林,我被煞气控制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不由自主地做很多事情,很多我根本不想那样做的事情。” “我记起来了……因为我在祭坛上带走了温空冥,寒林姐姐险些被他害死,还有陛下……川哥哥一定会恨我的……” 薛瞳怜悯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从最表面上看来,这一切确实因为她的缘故,才走到了这一步;但事实上,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最不应该被牺牲的那一个。 “阿涟,他不会恨你的,我们都不会恨你的。”薛瞳温和地安慰道,“跟我回去,所有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我们不应该永远被苦难和被悲痛攫住。” 翟涟绝望地抬起头,凄然笑道:“来不及了,瞳姐姐。这对我来说,永远不可能了。” 她难过地看着薛瞳,含泪道:“瞳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我过去都做了什么?!我杀了林迁,我杀了他……为什么会这样……” 薛瞳走近了一些,道:“阿涟……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你还年轻,你还有将来。寒林为你驱除煞气,你不要让她失望。” “我……?已经没有了啊……”她慢慢起身,苦笑道,“被煞气侵染多年,我其实早已死去……如今,不过是依赖于月神草续命罢了。” 薛瞳惊讶地看着她,却不防她快步走入湖中。 湖中的莲花突然全都变作了清丽脱俗的水蓝色,散发着柔和的月光一般的光芒。 翟涟的身影慢慢淡去,终于化作了一大群蓝色的大蝴蝶,随着南风,一向北天翩然而去。 等到薛瞳回过神来,急急赶到湖边的芦苇浅滩上时,只有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入湖心,在水面上溅起一圈涟漪,慢慢扩散出来,淡去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二节 无奈初心不可违[上] - 雾霭诀 - 印溪 看着水上的涟漪慢慢褪尽,薛瞳郁然低头,扶着额低声叹道:“阿涟……对不起,终于还是不能救你。” “薛姑娘……回去吧,这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不知什么时候,归风已经到了。 他看着满湖的莲花,渐渐从梦幻一般的蓝色变回粉白水红的色彩,在风中徐徐摇曳。 薛瞳望着天际颓然叹息,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归风公,你回来了。寒林可好?” 归风走到她身边,遗憾地摇了摇头,小心地答道:“她即将死去……薛姑娘,这些事情,我们真的都无能为力。” “我知道了……”薛瞳低下头,望着而今空荡荡的湖面出神,“我知道,再怎么努力,都敌不过你们所说的‘命运’二字。” 归风看着远处摇曳的莲叶,无奈地笑道:“到如今,何必说这样赌气的话……?命也好,运也罢,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分别。” 薛瞳愣了愣,伸手将两鬓的头发抿上去,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已经去过城中了?” “是的,那些煞气着实棘手,这一回,恐怕只有寻求水灵的帮助了。”归风抄着手,想起京城中的事情,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就算要被天下议论纷纷,也只能由它了。” 薛瞳抿起唇,微微笑道:“但……也需要水灵族长的肯吧。这一去一回,只怕又要陡生变故。我们还是先进城去吧,你也好给我细细讲讲寒林的情况。” “好。薛姑娘,顺着湖边走,可以避开那些乱枝。”归风指着紧邻湖边的一条小,伸手为薛瞳挡去伸到面前来的枝条,一边叹息道:“我到林中的时候,表姊正在沉睡之中。” “沉睡……?”薛瞳有些惊讶地侧过头看着他,问道:“就像她之前重伤昏迷时一样?” “不错。她为了防止自己变为界灵,将灵力强行抽离体内,凝聚成界灵。而她自己,因为灵力不断散失,魂力也即将耗尽,陷进了很深很深的昏迷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薛瞳凄然叹道:“到最后,还是变成了这个样……我过去一直希望,寒林能够离开翟川,去过她自己的生活;后来,我只希望她能够活下来,回到京城来。可是……你越是退让,事实越是步步紧逼。” “呵,天妒红颜……”归风轻轻笑道:“其实,又何止是这样。我们切切所求的事情,总是不得圆满的。” 薛瞳慢慢摇头,苦笑道:“那么,什么也不要求吧……像陌前辈那样,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回忆过去的人,没有什么不好。”她长长叹了口气,拉紧衣襟,沿着青草丛生的湖岸快步走着,再也不说一句话。 刚到东平门下,却见一列人马正急匆匆地往城外赶去。 见到归风和薛瞳,他们纷纷勒马,神色之间满是焦急。 “出了什么事情?”归风暗自疑惑,他之前进城时观察过那股煞气。的确很是凌厉,如果找不到化解的法,恐怕终将挣脱阵法散布到京城中,但应该还不至于这样快,现在这么紧急,是没有道理的。 为的一人答道:“回公,殿下刚才出城去了。” 薛瞳吃了一惊,蹙起眉咬着唇问道:“出城……?!潮儿这是要去哪里?难道没有人拦下他吗?” 那人畏惧地看了她一眼,小心地答道:“薛姑娘,殿下只说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出城的,我们谁敢拦着他……” 薛瞳气冲冲地打断他:“他一个孩,你们就放他出城?!若是碰到魔灵又该如何?” “好了,薛姑娘消消气吧。让几位先去找到殿下要紧。”归风无奈地劝着薛瞳,转而向那些人道,“你们顺着散霞国的方向去找他。” 那些人唯唯诺诺地道了谢,这才翻身上马,急匆匆地望散霞国方向去了。 归风见他们去得远了,回头向薛瞳叹道:“这孩定是听到表姊的消息,要赶去见她。这倒要怪我,之前把话说得急了――这个孩非常依恋自己的母亲。” 薛瞳瞥了他一眼,摇头道:“他本来就应该知道这些,但是这么意气用事,也实在是胡闹了。他该知道,寒林有多为他着想,若是真有什么短长,岂不是枉费了寒林的苦心吗?” “孩而已……薛姑娘,你叫我不要苛责了承华,为何对潮儿这么严厉?他已经很可怜了。”归风一边沿着宁天街慢慢走着,一边低声回忆着,“你们那年去雾霭林,我留在京城没有前往。后来才听旭华说起,表姊当时下那么狠的心把孩推开。他那时才那么小,又不懂事,怎么知道那些恩恩怨怨呢……” 薛瞳苦笑着,反驳道:“严厉……?我不过白说一句而已。你怎么不说,翟川管教这个孩是有多严厉呢?一步也不准他走错,一句话也不许他说错。” “他们两个,都是狠心的人。”归风无奈摇头。 薛瞳点头默许,又走了一会儿,看看已经到了祈天宫外,才低声道:“可怜都是被逼到了这一步,现在却又要将自己的孩,也推到那样的命运里去。” 归风笑道:“浮生世事,总是如此。” “公和薛姑娘回来了,大祭司等你们很久了。”侍立在祈天宫门外的巫祝见两人走近,急忙上前迎接。 归风点了点头,道:“我们这就进去,陛下也在里面吗?” “不必了。”商承华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点悲色,“陛下想去地宫中待一会儿。表哥哥,瞳姐姐,我们先去祭坛上看看煞气的情况。” 煞气正被封锁在阵法之内,因为之前魂力化灵的缘故,可以看到阵法的周围还隐隐有一道蓝色的光芒,这是水灵的法术,正在护佑着这个阵法。 归风叹道:“表姊虽然不在京中,却还一直护佑着她的民。” 承华接口道:“确实,我到今日才知道,为什么大祭司之前那么看重堂姐姐。就像你们说的一样,不仅风华绝代,而且如此镇定自若,操纵那样的法术不过翻覆之间――这样的气,根本不是一个凡人能够有的。” 薛瞳看到他脸上钦佩却又自卑的神情,安慰道:“承华,你若努力,也会像她一样的。你负有神血和灵力,也是尊贵的神女的后裔,你要努力,不要让寒林失望。” 承华用力点头道:“我知道,大祭司告诉我……承华,本是大祭司为堂姐姐的名字,她将这个名字赠与我,便是希望我能够担负起重责。我不想让她失望,不想让大祭司失望,也不想让大家失望。” 归风微笑着看着他,点头道:“不仅仅是‘不想’,还应当是‘不会’。承华,你一定可以。” 几日后,翟潮已经到达了雾霭林,而那些追来寻找他的人,一进到青霭郡就在铺天盖地的雾中迷失了方向。 雾霭林还是一如既往地沉寂,只是林外的雾气越发厚重起来,连翟潮幼时走惯了的那一条进去的小,都难以看清了。 他走了几步,也没有看见薛瞳所说的结界,便又凭着记忆向林中摸进去。 没多久,一道淡淡的亮光在面前升起,阻住了他继续进去的脚步。 翟潮知道这大约就是结界了,想到母亲就在里面,他不禁站在外面犹豫了起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三节 无奈初心不可违[中] - 雾霭诀 - 印溪 翟潮正在犹豫之间,抬头看见南歌从林中慢慢走了出来,含笑问道:“潮儿,你来做什么?” 翟潮抬起头,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寒林的消息,然而南歌只是微笑着,并没有其他的神色。 “我想见见母后……”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表叔叔说,母后她……快要死了……” 南歌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少年,见他眼眶红红的,便带了些怜悯地柔声说道:“潮儿听话,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吧。” 说完,南歌转身就走,周围的雾气被搅动,在结界内外轻轻晃动。 翟潮见他就要进去,急道:“南歌前辈!母后她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管面前的结界,便往林中跑去。 眼看就要撞上结界,南歌忽然退了回来,将翟潮轻轻带住,拉到林外,责备道:“你强冲结界,不要命了吗?” 翟潮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声道:“我只想见母后……” 南歌拍了拍他的后背,叹道:“她为了你们,甘愿如此牺牲。如果她知道你跑来这里胡闹,岂不是要更加忧心?” 翟潮的头越发低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说道:“我……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见母后一面,还想问问她,京城中的煞气,应该如何化解?” “化解煞气?”南歌挑了挑眉,“玄启又有什么动静了?” 翟潮见他不似刚才那样严厉,便大胆答道:“我听父皇和大祭司说起,涟姑姑到皇城里来,把煞气带到了祭坛上。要不是母后化灵,帮助各位祭司牵制住煞气,只怕会在城中扩散开去。如今阵法不稳,恐怕煞气终要挣脱制约,造成祸患。” “是这样。”南歌点了点头,似是这些事情还在他的意料之内,“煞气的话,不妨派遣归风前往水灵湾请淑蓁出手相助――这件事情,你父皇没有理由不知道。” 见翟潮不说话,南歌温和地劝道:“潮儿,你该回去了。他们会担心你的。” 翟潮摇头,带了最后一点希望问道:“我真的不能见母后一面吗?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都可以啊……” 南歌蹲下身,安慰地看着他,道:“她谁也不会见的。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她不可以受到任何打扰。抱歉,潮儿,让你难过。” 翟潮失望地顺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道:“我不回去!我留在这里,直到见到母后为止。” 南歌蹙了蹙眉,道:“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的……界灵出世之日,便是寒林身死之时。如今算来只有不到两日的期限,已经来不及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转身走向林中,一边叹道:“你打定了主意要留在这里,我并没有什么办法,也不会再来劝你回去。你好自为之吧。” 翟潮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里,周围寂静地可怕,只有远的地方,时不时传来一声露水掉落在青苔上的声音。 翟潮无奈地环顾着四周的浓雾,不禁跪在林外,低声哽咽道:“母后,你若是知道潮儿在这里,便出来见我一面吧……求求你了,不要再这样抛下我了……” 南歌在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中,信步走回林中。 寒林依然静静地躺在长长的草丛间,她手上引出的那缕灵力,已经细若游丝,在雾中几乎看不见踪影了。 而一旁的那团亮光,正在慢慢舒展开来,露出里面安稳地睡着的一个女婴,她的额上,有一抹娇艳欲滴的桃花印痕。 “这是,草木之力……?”南歌看着那女婴,不禁自语道:“舒清所带的,是冰雪之力,最后却是化为了风灵。不知道这个丫头,又将有什么样的命运?” 他正在出神,却见寒林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手中的灵力,也现出了一丝波动。 南歌俯下身,握着她的手,只觉灵力突然变得动荡不安,不禁焦急地问道:“寒林,你怎么了……?”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京城中,祈天宫外已经乱成了一团。 被阵法牵制住的煞气陡然失控,在任何人都没有准备之际,就笼罩了整个内城。 承华在归风的帮助下,终于暂时阻住了煞气继续散入外城,但很显然,这已经使城中大为恐慌。 大量的居民聚集在北靖门外,焦虑地打听着里面的消息。 薛瞳正立在城楼下,不断安抚着众人的情绪。但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若是得不到水灵的帮助,煞气之祸到底不能化解。到那时,京城是否也会变作凤灯郡一般?她真的连想都不敢想。 正在混乱之际,忽见上空煞气慢慢淡去,翟川与寒林并肩走出北靖门,含笑看着众人。 薛瞳已知是玉佩再次化灵,稍稍舒了一口气。 人群突然静了下去,翟川和寒林俱是十多年前的样,他们自然都是认识的,一时反倒以为是自己错认。 “少祭司大人回来了!” “真的是少祭司,和从前一模一样呢!” “有少祭司在,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可是伏羲大神派来护佑我们的神女呢。” “是啊,之前都是因为少祭司不在,天下才会这么动荡不安的。现在少祭司回来了,这些事情都会结束的。” 寒林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微笑道:“大家不用担心,先各自回去吧。不会有事的。” 众人果然放了心,便两两地离开了北靖门。 薛瞳转过头看着寒林,这一次的化灵比之前稳定了许多,几乎与生人无异。 寒林见薛瞳看她,笑道:“阿瞳,好久不见。之前你来雾霭林看我,我已经知道了。” 薛瞳很想伸手握住她,但也知道那不过是奢求罢了,便道:“寒林……归风说,你……?” 寒林敛了敛眉,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向翟川,轻声道:“你们不要伤心。” 她随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先进去看看煞气的情况吧,到底还是让人担忧。” 归风和承华还在密切地注意着阵法,祭坛上光华流转不息,与黑气紧紧交织在一起。 寒林看到承华双眉紧锁,额角尽是汗珠,便走上前,微笑道:“承华,让我试一试吧。” 归风阻止道:“表姊,你现在依靠魂力维持化形,已是不易,不宜在施展任何法术。更不要说,水灵的这一个法术的消耗有多大。” “我本就是为了此事才化形的。”寒林径自走上祭坛,仰头看着伏羲的塑像,淡淡笑着,“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伏羲大神,祈天宫叛离祭司商寒林祈求护佑,请您护佑双华。” 归风走到她身边,情绪激动地制止道:“表姊!不要那样做!” 寒林温和地看着他,问道:“归风,为什么不?” “保存魂力,你可以像舒清一样,化为灵族,这不啻于一次重生。你应该留下来,你们还可以重新在一起。”归风不看她,低声说道。 “重生……?”寒林轻笑一声,已在手中凝了一道幽蓝的水光,“那样虚无缈缥的东西,我从来没有奢求过。” 翟川慢慢走上祭坛,轻叹道:“归风,不必阻她。” 寒林侧头久久地看着他,眼睛瞬也不瞬。 “林儿,这一次,由你自己选择。” “好。川,你等我,终有一日我还会回到你身边。”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四节 无奈初心不可违[下] - 雾霭诀 - 印溪 雾气弥漫的深林中,翟潮依旧跪在结界之外,他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也不知道这样等下去究竟有没有意义。但是,除了这样等下去,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这一切。 迷蒙的雾气中,寒林似乎正慢慢从里面走来,柔声唤道:“潮儿……” 翟潮抬起头,眨了眨眼,寒林的身影却又不见了。 他失望地低下头,眼前却不自觉地浮起寒林温和的笑脸。 他留在寒林身边的最初两年里,寒林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她比任何的母亲都温柔,因为她自己知道,她负这个孩多,不忍责怪他。 “母后,我只想见见你……真的不可以吗?” 林里忽然想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林中显得尤为清晰。 翟潮站起身,这才觉得头晕目眩,不由靠在近旁的一株树上,定定地望着林中。 可惜,出来的是南歌,而不是寒林。他见翟潮还在林外,轻叹道:“潮儿,你真不回去吗?灵力发生了大的震动,京城中一定出了非常之事,我问你,你当真不回去?” 翟潮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见他神情凝重,并非危言耸听,不禁追问道:“是什么事情……?父皇他们会有危险吗?” “我不知道。”南歌遗憾地摇了头,低头自语,“通往五界灵的灵力几乎已经断绝,可界灵依然处于沉睡,尚未醒来——难道到了最后一步,依然不能成功?” “我……我能进去看一看吗?”翟潮依然不死心,“只一眼,我就回京……” 南歌长久地看着他,心中也不忍让他失望,便折中道:“你且在外面等一等。”说着,转身折返林中,忧虑地匆匆向内赶去。 寒林手中的灵力正在剧烈晃动,她面上的神情也满是忧虑。而一边,护在界灵身边的灵力屏障竟在重新合拢。 南歌俯身握着她的手,只觉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沾上了草间的露水,还是被汗水浸透了。 她紧紧蹙着眉头,正在轻轻呓语。 南歌听了一会儿,依稀辨认出她念着的是水灵净化法术的咒语,不禁沉重地叹道:“看来,真是与煞气有关了。” 灵力的屏障依然在慢慢合拢,南歌只得收去结界之力,转而将灵力注入界灵那方,阻止屏障继续闭合。 寒林手中的灵力剧烈一抖,最后还是断了,随着灵力落回她体内,寒林醒转过来,坐起身轻轻叹息道:“还是不行……我还是没能化解煞气。” 水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下来,在灵力的映照下闪出一片彩虹似的光华。 南歌回头瞥了她一眼,不带什么情绪地问道:“你还好吗?” “对不起,南歌……我还是没能……”她低下头去,伸手握着玉佩,再不说一句话。 她的眼神也慢慢移到了那个婴孩的脸上,她小小的眼睛安静地闭着,雪白的面色中透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娇嫩的唇尤为惹人怜爱。她也看到了她额上的那一痕桃花印记,不禁好奇地看着那印痕,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表征。 南歌尽力将周围灵力的屏障遮挡回去,无暇顾及其他,也不再回答寒林的话。 远处,一个脚步声慢慢近了,寒林惊讶地抬起头望着远处,问道:“是谁来了……?” “呵,你倒问我。”南歌注意地控制着灵力,头也不回地苦笑道:“潮儿私自离开京城来找你,如今结界收去,想必他就自己找进来了。” 寒林没有想到翟潮会亲自前来寻她,不禁愣了愣,自语道:“找我……?呵,这孩也长大了,会胡闹了……”语气里,却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这么宠溺自己的孩,你的确和淑旻很像……”南歌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寒林微笑着回忆道:“是的,娘她从来没有责骂过我。我被爹爹责罚的时候,是她时时为我求情。” 果然,过了不久,翟潮就从雾气中钻了出来。 见到寒林就在雾中,他急忙跑了过来,几乎是跌进了寒林怀里。 寒林伸手揽住他,柔声道:“潮儿,你长大了……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翟潮紧紧扯着她的袖口,带着哭腔道:“母后,我们都很想念你……” “对不起,对不起……”寒林将脸靠在他脖颈旁,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除此以外,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孩。 “母后,你能回京吗?你知道京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翟潮见到寒林没事,心中稍稍放松了些,便想起刚才南歌提起,京城中想必出了什么事。 寒林抬起头,咬着苍白的唇,蹙眉道:“是煞气……我留在相思佩中的魂力已经耗尽,依然没有将煞气尽数净化。” 她回头看了看南歌,他正一心一意地将灵力注入到阵法之中去,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 “南歌……”她为难地轻声唤了一声,眉头焦急地蹙着,“我,希望回去京城……?” “你要回去做什么?净化煞气么?”南歌没有回头,但是温和地回应了她。 寒林不答,挣扎着企图站起来,却发现浑身根本没有力气,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南歌用灵力将周围的屏障尽数压了下去,四周阵法的光芒也渐渐淡了下去,然而那个额带桃花的女婴,还是没有苏醒过来。 “你不过残留一点魂力与灵力,一旦离开雾霭林附近灵力充盈之处,便要立时魂飞魄散——这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南歌收去灵力,低头看着她,淡淡地说道。 寒林抬起眼看了他,默然笑了起来。的确是这样的,她这一生,终于是不能回去了。 翟潮担忧地拉着她,难过地问道:“母后,南歌前辈说的,都是真的吗?” 寒林疼爱地看着面前愁眉苦脸的少年,答道:“是的。潮儿,坚强一点,不要伤心。回去吧……劝你父皇和瞳姑姑,还有归风他们,真的不要为我伤心。” 翟潮不舍地拽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寒林,”南歌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婴,轻声唤了寒林,“京中形势究竟如何?” 寒林惊奇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煞气之事是否非常紧急,归风不能脱身走开?”南歌见她不解,又补充了一句。 寒林温柔地抚着翟潮的脑袋,点头道:“是的,残余的煞气由归风和承华牵制,他不能脱身前往水灵湾请淑蓁族长相助——其他人,自然更没有办法请得水灵相助,而且时间也不够了,煞气随时可能突破牵制,扩散城中。” “那么,我去京城罢。”南歌微笑着,平淡地说了下去,“界灵的灵力已经足够,但依然没有醒来,是因为缺少一点儿魂力……灵族其实并非没有魂魄,而是本有的魂魄被强大的灵力侵蚀殆尽而已。这个孩完全由我们的灵力生成,如今依然不过是一具空壳。” 南歌意味深长地看着寒林,续道:“寒林,你明白你应该做什么。” 寒林会意地点头道:“我明白。不过,你也可以化解煞气吗?” “你不记得了?我曾在水灵湾住过很久,水灵的法术,我也都练习过。”南歌仍是微笑着,但神色变得有些深沉,似是在回忆一些东西,“你的一些法术,还是我代淑旻教你的,不是吗?” 寒林点头,想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那么,你不回来了是不是?那个法术,耗费的灵力大,以你现在的状况,也……” 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五节 天寒暮雪飞[上] - 雾霭诀 - 印溪 南歌淡淡笑道:“你说的不错。” “你不必这样,这与你并没有关系。”寒林握着翟潮的手,轻叹道。 南歌仍是笑着,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我是因为你,才去到京城的?” 寒林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不解地摇了摇头。 “你曾是祈天宫的少祭司,也是双华的皇后,你为了双华做这些,在世人看来,自是理所应当。可你不要忘记了,淑旻曾是祈天宫的长媳,如今我为她护佑双华,又有什么不妥?” 寒林摇头笑着,却不知怎么反驳。 过了一会儿,她释然叹道:“算了,你和我娘的事情,我没有资格去管。你替我把潮儿带回京城罢,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回京。” “不,母后,你不回京,我也不回去!”翟潮突然上前抱住寒林,把脸埋在她披散的头发里,轻轻啜泣。 寒林无奈地拍着他的脊背,柔声道:“潮儿……你听话,双华将来是要交到你手中的。” “她为你做了这样的牺牲,便是希望你做一个普通的孩,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南歌看着那孩,略带责备地说道。 翟潮摇着头,将寒林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一边哭道:“我只希望母后留在我身边……” 寒林略有些头疼地紧蹙着眉,死死咬着唇,几乎情绪失控提起手推开他,但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柔声劝慰道:“潮儿,回去吧……就当是母后求你了,好不好……?” “我不回去!”翟潮依然不愿意让步。 寒林不愿出言责怪他,只得无奈地抬头看着南歌,希望他能够劝解这个固执的孩。 南歌却只是笑了笑,道:“真是和你们一样固执的孩……” 寒林斜斜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潮儿,你若不走,能够答应我一件事吗?” 翟潮听到寒林突然让步,抬起头疑惑地问道:“母后,是什么事情……” 寒林侧过头看着在草丛中沉睡的婴孩,发丝垂着,露出一半她温柔的脸色。 “替我照顾这个孩,好吗?” 南歌蹙眉制止道:“寒林,你疯了吗?这个孩是界灵,任何与她相关的人,都不可能一生顺遂。”这已经是为委婉的话了,寒林自然知道。当年与六界灵相关的人,到如今只剩了薛陌一个,其他人那时就过世了,因此,她自然知道南歌的意思。 寒林慢慢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了。” 她伸手温柔地拦住翟潮,低声道:“所以,潮儿,回去吧……这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这些人,也不是你应该接触的。好孩,回去京城,去做一个帝王,像你父皇那样,好吗……” “我不愿意!你知不知道,父皇有多难过?!”翟潮有些着急。 寒林听了,低下头,伸手慢慢拂过面颊,凄然道:“我知道……可是,我也很难过……潮儿,你让我怎么告诉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理解我……?” 她绝望地抬起头看着南歌,这样深刻的哀痛,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让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理解的。 翟潮盯着寒林含泪的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点头,为认真地道:“好,母后,我答应你。” 南歌和寒林全都惊奇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母后,潮儿能够理解你。”他懂事地伸手握着寒林的手臂,“我会照顾妹妹。” “妹妹……?你是这么想的?”南歌看着他,觉得自己不能理解这个孩的想法。 寒林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该知道,若是你决意如此,你不可能再回京。我和川,都不会容许,那个孩,留在京城里。”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歇了口气,劝道:“潮儿,我不该说那些话。你快快回京去,忘记在这里看到的一切。” “我不回去了,母后,我带着妹妹去空邑找旭华姑姑。”翟潮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 “旭华……?空邑?她去那里做什么?”寒林看着面前孩坚决的表情,知道恐怕无法挽回,心中暗自后悔方才失言。 翟潮解释道:“安妃过世了,旭华姑姑把她送去空邑下葬……” “安姐……”寒林失神地低下头,自语道:“是我害了她……” 南歌安慰道:“寒林,你不必把任何事情都担负到自己身上。” 寒林苦笑着抬起头,道:“如果没有我,真的不会变成这样。南歌,我给大家带来了多的痛苦……” “母后……你不要这样想。”翟潮依恋地靠在她身上,轻轻攀住她的脖,“我们都很想你,我们都盼望你回京,你给了我们回忆和希望啊。” “……希望?”寒林轻轻重复着。 这样的话,好像多年前也曾经听过。 是在明镜海边的龙女祠中,翟川告诉她,不能失掉了希望。因为,她是神的祭司,是所有人寄托着希望的那个人。 想起往事,寒林静静地笑了笑,低声自语道:“谢谢你们……” 之后,她便不再说什么。只听到林中的溪流声涓涓如诉,似乎也在诉说着一些将要被岁月掩埋的往事。 翟潮见寒林不语,眨了眨眼,问道:“母后,你……是不是答应我不回京城了?” 寒林抬起头温柔地看着他,道:“潮儿,我并不想为你做什么决定,你的毕竟还是要自己去走的。不过,我想川并不会答应你的……你还是不要任性,回去吧。”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你若是真不回去,会让翟川为难的。”南歌蹲下身,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寒林也蹙了蹙眉,这确实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当年翟川带着她不告而别,已经为不妥,幸好当时郡国叛乱,时局动荡,这件事后来也就慢慢被人忘记了。 谁也不说话,但是寒林从翟潮委屈的神情里,还是看出了一些事情——这个孩,和自己一样,不喜欢京城。 周围的雾气正在渐渐淡去,南歌笑道:“寒林,随缘吧。潮儿若真是不想回去,留在空邑也很好。至于翟川那边……就由我去告诉他吧。” 寒林无声地点了点头,带着些不情愿的神情。 “对不起,母后,让你为难了。”翟潮负疚地低下头,但他委实不愿意回去京城。 他是在雾霭林中长大的,自幼看到的便是寒林和南歌,一个温柔浅淡,一个沉默寡言;而林中的日,是安闲的,与京城中压抑沉闷的环境,大不相同。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是京中的孩,现在,不过是回到了正确的上而已。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早,或许,多年以后,他会找到解答。 过了一会儿,南歌突然岔开话,微笑道:“那么,你们留在这里说会儿话吧,我带着那孩去一次重华遗迹。”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女婴身上,带着一丝怜悯。 “你可以带我去吗?”寒林思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道。 南歌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婉拒道:“寒林,你的身支撑不到那里。” “重华会护佑我的。”寒林微微笑着,“南歌,带我去吧。如今,我和灵族是一样的……而且,雾霭林外的光景,我很久没有看到了。” 她拂了拂头发,补充道:“自从十多年前,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如今潮儿都长这么大了,外面的那些景物,应该也改变了很多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上架感言 - 雾霭诀 - 印溪 章节修改 - 雾霭诀 - 印溪 苍梧谣 因 - 雾霭诀 - 印溪 第一百一十六节 天寒暮雪飞[中] - 雾霭诀 - 印溪 南歌听到寒林坚持要去重华遗迹,不禁愣了愣,低下头看着她,摇着头淡淡笑道:“外面的风景,不过也是这样罢了。重华遗迹那样的地方,还不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一个样子的。” “呵……”寒林轻笑一声,道,“总会有些不同的,不是吗?” 南歌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一笑,俯身抱起她,温和地道:“你若坚持,那就去吧。” 寒林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一直垂落到茂盛的草间,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南歌回头看着翟潮,见他呆呆立在那里,不知该不该跟着他们前去,便笑道:“潮儿,那么五界灵,可就要劳烦你带着了。”说罢,拨开雾气,向林外走去。 接近林外的地方阳光很盛,一道道穿透薄雾而来,在林间投下了闪烁莫测的光点。 寒林看着四散的光线,向往地微笑道:“很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重华遗迹位于珊瑚海之畔,距雾霭林并不遥远,但因为离开了灵力的支持,寒林依然沉沉地睡了过去。她的眸子掩住了,但是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虽然没能亲眼看见身边的风景,但她的心已经感受到了。 翟潮手中抱着那个女婴,努力跟上南歌的步子,急急向重华遗迹而去。 到了祭坛附近,寒林受到灵力的感召,这才慢慢醒转。 海风异乎寻常地凛冽,卷携着一阵雪花飘来。 寒林微微抬起头,望着天边。问道:“这个时节,已经下雪了……?” “奇怪。明明该是盛夏才对啊?”翟潮疑惑地抬起头,因为寒冷下意识地瑟缩着。 南歌摇摇头。道:“只怕是雪陌林与清风谷的朔风陡转,将寒气带来了重华遗迹――看来,五界灵出世,他们也都知晓了。” 寒林低下头,却见那个女婴的额上,泛起了一痕明亮的图案,正是重华的族徽。 “……她尚未醒来,就已经被陌前辈察觉到了吗?”寒林忧虑地看着婴孩,“那么……对五界灵的力量心存觊觎之人。是不是也……?” “我不知道。”南歌看着远处的海面,正在考虑一些事情。 寒林不愿去打扰他,便低下头柔声问翟潮道:“潮儿,下雪了,你冷吗?” 翟潮抬起头看着她,虽然被冻得直哆嗦,却强笑道:“母后,我不冷。” 寒林看着他疼爱地眨了眨眼,挥手将一道灵力笼在他身上。微笑道:“傻孩子,不要强撑着。” 南歌见他们说话,轻轻笑道:“寒林,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是吗……?”寒林有些疲倦地将头靠在他肩上。仰望着飞散着雪花的天穹,笑道:“南歌,其实到了现在。也许我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太短了,短得让我觉得那只是一场太美太美的梦境――如果没有潮儿。我真的……”她闭上眼,陷入回忆中去。不再说话。 南歌低头看着她,她和十余年前那个赌气跑到林中,最后却又跟着翟川回去的女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分别。雾霭林中寂寞的日子,似乎将时间都冻结了,让这个女子,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心意。 南歌低声安慰道:“浮生总是聚少离多,寒林,不要伤心。” 寒林微睁开眼,笑道:“我并没有伤心――伤心这件事毫无意义。我现在只是担忧京城中的煞气,还有川……他,我让他等得太久……” 她低下头,泪光分明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儿,被海面上反射的天光一映,更加凄楚。 她抬起眼,无奈地看着南歌,续道:“还有界灵,真的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不要像我一样,甚至是比我更加苦难吗?” “或许,”南歌踌躇着,“你还记得枫璐交给你的封印术吗?” 寒林点头道:“我自然记得了。当初若不是封印失败,也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眼眸里,泛起一丝遗憾的神情,但随即问道:“你是说,我可以像枫璐前辈一样,封印这个孩子的灵力,使旁人察觉不到?” “我并没有希望你那样做。”南歌沉吟了一会儿,说出了心中的顾虑,“姑且不论你的灵力是否足够。那样做,会给这个孩子带来很大的痛苦――这一点你是很清楚的。而且,若是有朝一日封印损毁,你能否确保这不会像你们当初一样,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呢?” 寒林低下头,轻轻道:“我恐怕……只会雪上加霜吧。南歌,这件事,你让我想一想吧。” “好,不过――”南歌蹙着眉,看着北天雪陌林方向,“你并没有多长时间去思考。我并不知道,当年六界灵出世,火灵是用了什么法子,将她藏匿起来,直到成年之后方才被妖界与魔界知晓。” “但是如今,形势大不相同了。妖王之前没有得手,对此事自然会万分留意;魔界虽是易主,但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南歌顿了一顿,面色凝重起来,续道:“还有伏羲,此前虽然没有直接介入,但降下承瑶,杀死魔君,甚至强行阻止界灵封印五界动荡的灵力……这些事情,其实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一次,不知他会不会出手?” “那些事情,我们俱是看不到了。”寒林听罢,轻轻叹了声,望着那个女婴出神。 她还不能想到,面前这个安静地睡着的孩子,会慢慢长大,然后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前面究竟有多么可怕的命运在等着她呢? 翟潮看到他们面带忧虑,虽然没有说,但却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护住这个小姑娘,不让她像自己的母后一样。他已经看到太多,不论是寒林还是翟川,或是旭华、薛瞳她们和整个祈天宫,都因为过去的那些事,心中有着极深的痛楚。 这样的情绪,现在还不过是个一时兴起的决定,他还不知道如何去实现。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会为那还在沉睡中的孩子的命运,带来怎样的改变。(未完待续。。) ps:第一次发vip章节呢~求个首订咩~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寒暮雪飞[四] - 雾霭诀 - 印溪 狂风渐渐止息下去,白雪正飘飘悠悠地自空中飞落下来。不一会儿,洁净的雪花便在灰白色的祭坛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冰痕。 寒林微闭着眼,不知在回忆什么。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比雪花更加显得干净透明。 南歌望着海面出了一会儿神,回过头,看见翟潮正缩在寒林身边,不禁怜惜地问道:“潮儿,你还是觉得冷吗?” 翟潮紧紧护着怀中的女婴,用微微打颤的声音答道:“我不冷,真的……” “潮儿……”寒林睁开眼温柔地唤了他一声,伸手握住他冰凉的小手,慢慢渥着。 “再看一眼吧,寒林,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南歌看着远处,轻轻叹息。 翟潮蹙起眉,急道:“南歌前辈,再等一会儿吧。母后真的很喜欢这里。” “我……?”寒林轻笑着摇了摇头,“傻孩子,我并没有这样想。只是回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罢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们回去了,不然你可要冻坏了。” 南歌点了点头,看着寒林道:“我会立刻赶往京城,控制住城中形势。虽然未必可以成功,但至少能再拖延一些时日。而且,归风也可以被替换下来,一旦有失,他可以前往水灵湾寻求帮助——淑蓁虽然为人刚硬,却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的。”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 “谢谢你,南歌,我代娘亲谢谢你……”寒林记得他之前说过的话。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她仰望着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伸手去承接那些冰凉的绒花。 雪粒在她的手中融化了。一滴滴凝聚成亮晶晶的水珠,在她的掌心里打着转儿。 南歌还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他和淑旻便是在这里遇到了明露那个可爱的女孩子。淑旻出手为明露化解了麻烦,明露便一直跟随在淑旻身边,就像她的亲妹妹一般亲热。 “寒林,你真的和她很像。”南歌看着她微笑道,“不过……她没有你那样的决绝,她的性子有些优柔寡断,所以虽然法术造诣很高,却没有被她的师父挑选担任族长。” 寒林低下头。忽然释怀地笑道:“阿瞳常说,我的巫术被这样的命运埋没了,其实……娘又何尝不是?她,其实也可以做一些了不起的事情吧?” 南歌含笑看着她,纠正道:“她一直认为,她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这就是她一生最了不起的事情。水灵心性纯洁,虽然隐居在水灵湾中。却非常向往凡人的生活。” “那样,其实也很好。”寒林眨了眨眼,道:“不过我生来是不安分的性子,到底是和娘亲想的不一样了。” 南歌摇头道:“你这样也很好。旻也太柔和了,就像水一样,却少了几分波澜。” 寒林伸手揽着翟潮。含笑问道:“那潮儿呢……?你喜欢过普通的日子吗?” “我不知道……”翟潮犹豫地看着她,“我觉得。父皇和母后,还有瞳姑姑他们。都过得太苦了——也许真的是平淡一点的日子,才会让人过得开心。” 寒林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敛下眉去,低声道:“是吗……?真是很对不起,潮儿,我和川给了你这样的血脉……” 她想起了过去来到这里时龙女所说的话,命运一旦有一环打乱,只怕再也不能恢复如初。而对于翟潮这样,从一开始就别为选择地背负着这样的命运的孩子,究竟又会有怎样坎坷的今后呢? 寒林痛苦地闭上眼,沉重地叹了口气。 南歌见她难过,便轻声打岔道:“很多年前,淑旻伤得很重,我也带着她来到这里,向重华遗迹告别。不过,她后来活了下来……或许真的是重华垂怜吧。” 寒林知道,他说的,是当年淑旻为了救商朴而灵力损耗,几乎消散的事。那个时候,她正怀着自己,现在,自己却也要来向重华告别了。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呢。 南歌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海面,似乎看到那个记忆里的女子身着水蓝色的衣衫,石青色的长发披散着,在海风中飘扬,发丝上缠着的珠玉发出泠泠的碎响。她挽着那个可爱的白衣女孩翩然踏水而来,那孩子绕着她仿佛一只在浪里穿梭飞舞的白色水鸥。 “是该回去了,寒林,时候不早了。”南歌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再次向寒林提议回去雾霭林。 “好,回去吧……”寒林留恋地向四周瞥了一眼,慢慢闭上眼去,不再说一句话。 她的灵力和魂力所余都不多,一旦得不到支持,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有的时候,南歌会想:“其实对于她来说,死去与睡去,也没有多大的分别了。只不过……接下来的会是一次异乎寻常地漫长的沉睡——至于她究竟能否再醒过来——也即是人们所认为的重生,这却是很难预见的事情。” 回到雾霭林时,寒林方才醒了过来。 雾气越发地淡了,寒林轻声问道:“这样下去,林中的雾气会散去吗?” “寒林,不必担心这件事。”南歌一边观察着四周流动的水汽,一边慢慢向林中走去,“我会将这些都交付给归风的。” 寒林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这毕竟是雾灵一族的事情,她不应该过多地关心。 “那么重华遗孤呢……?”她突然想起这件事,这似乎是淑旻原来想要做的事情。 南歌听到她提起,不由顿住了脚步,道:“那位梁将军似乎已经回京,那我此次前往京城,倒也可以去寻访一番,了却淑旻的心愿。” 寒林点头不语,翟潮却笑道:“前辈说的是重山国来的梁将军吗?瞳姑姑说,他可有才能了。” “多半就是了。”南歌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他是要一直留在京城了?” 翟潮用力点了点头,带着些神秘地道:“瞳姑姑悄悄告诉我,梁将军很快就要做大将军呢,自然是留在京城了。” “潮儿,你不回去京城,会想念你父皇和瞳姑姑他们吗……?”寒林看着他,突然想起这件事。 翟潮被她提醒,不禁失落地扁了扁嘴,轻声嘀咕道:“自然也会想念了……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和你们在一起,可是……” 寒林怜爱地看着他,致歉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翟潮摇了摇头,将周围的雾气搅得乱纷纷的。 “母后,潮儿并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才……” 寒林不悦地低声叹道:“川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我分明……” “不是父皇……”翟潮将脸贴在她的衣服上,轻轻道:“没有人告诉过我,是我自己知道的。” 寒林愣了愣,无奈笑道:“若是这样,那也罢了。” 南歌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将她轻轻放在草丛间,低声叮嘱道:“寒林,请记住,你要做什么。” 寒林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点头道:“我记下了,你放心。京城之中,多劳辛苦了。” “你有什么话要告诉他吗?”南歌体贴地问了一句。 寒林想了想,微笑道:“请你转告川,我很快就要回京了。” “好。”他们又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南歌转身向林外走去,几乎没有掠起一丝雾气,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待到薄雾掩住了他的背影,寒林这才轻叹道:“所以,很快就要结束了吗……?你们那一代的故事,和我们这一代的故事都已经走到终点了。可是,潮儿,还有这个界灵孩子,又会怎么样呢?” 翟潮还是个孩子,因为走了不少的路程,刚才又受了一会儿冻,已经伏在她的怀里,甜甜地睡去了。 他毕竟还很年轻,见到的只是别人的苦难。因此,他睡去的时候,眉头是舒展的。 寒林温柔地揽着他,轻声在他耳边道:“潮儿,我真的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请你将来原谅我……” 接着,她娴熟地念起一道咒语,将一痕淡淡的灵力自指尖引出,笼在界灵身畔。 那女婴额上的桃花印记,慢慢地开始泛出嫣红的光彩。 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光芒的颜色越加鲜红,女婴白皙的额头上似乎快要滴下血来。 寒林咬着苍白的唇,正在尽力支撑着法术。 她终于还是决定封印孩子的灵力,至少护得她开头几年的周全。至于将来究竟如何,她想,到那时潮儿也该长大到足以独当一面了。而最糟糕的结果,也只是听天由命了——其实做好了最坏打算的人,是不会惧怕所为的天命的。 寒林要做的,是在婴孩醒来之前,完成一切她所能做到的事情。既是为了保护这个可怜的孩子,也是为了双华的安定能够多拖一些日子。 封印的法术使那个孩子受到了不小的震动,她的眼睛似乎在眼皮下动了动,但依然没有睁开眼来。 “孩子,我希望你能够一生顺遂……不要恨我……” 随着灵力一收,一道淡淡的重华纹案落在她的额上。那朵桃花发出一道炫目的红光,之后陡然消失,再无踪影。(未完待续。。) ps:这是按照以后要修改的章节计算的篇目~~公众章节的计数会陆续修改的,内容上没有什么问题哟~~~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寒暮雪飞[五] - 雾霭诀 - 印溪 珊瑚海的重华遗迹之畔,风雪依然没有停歇。 寒风携着雪花在海面上乱纷纷地打着旋儿,一排又一排的浪花沿着砾石错杂的海滩一直冲上岸来。 远处,两个黑衣人出现在海边,慢慢靠近重华遗迹,却不敢走上废弃的祭坛。 他们披着黑色的斗篷,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宽阔的衣角和袖口不断被寒风撩起,仿佛在空中飞舞的绵绵黑烟。 “她已经离开了这里。”那个冷静的声音陈述着这个事实,使人觉察不到说话人心中的情绪。 “能否继续追踪下去……?” “她的气息被什么法术掩盖住了,我的力量还不足以追踪到。抱歉,陛下。”那人说着,微微欠身,似是在表示歉意。 另一人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北天黄絮一般的天空,而西南方向的海面上,隐隐有一轮落日正在向下沉入海水中去。 金红色的余晖顺着海水一路照在古老的祭坛上,那些四处飞散的雪花全都镀上了一层光彩闪耀的金粉。 “呵,这就是人间。和很多年前,也是同一个样子。” “的确是很久啦,五界灵已经出世,便是过去了一千多年了。承瑶个女人说的话,倒也没有错。” “不要这样称呼承瑶,那件事也不要再去提起了。我曾答应舒清,不再与其他四界为难。” “陛下太过仁厚,我们即使安分守己,伏羲又怎可善罢甘休?” “……伏羲不会贸然而动。我不过想将五界灵带回去。免得再祸害人间。之前那一次,毕竟是我们不对。” “唉。老臣也不说了。如今五界灵的踪迹消失,恐怕我们还是要先回去了――这样久留人间。只会徒生变乱。” “确实,看来有很了不起的人在护着那个孩子,我们这就回去吧。” 两人正要举步离开,临近海岸的地方忽然卷起一阵剧烈的漩涡,海水如同断裂的珍珠一般,乱纷纷地飞到岸边的沙砾之上。 三个容貌秀丽的女子从漩涡中慢慢现出了身影,其中一个便是过去寒林在重华遗迹碰上的龙女。 见到那两个黑衣人,龙女蹙了蹙眉,问道:“你们是魔界之人……?这么重的煞气。根本就不可能遮掩住。” 一人冷冰冰地答道:“不错。三位龙女姑娘,我们是很久不见了。令兄可好?” “你还有脸问?!”最小的那个龙女竖起两道眉毛,恨恨地看着面前的人,“若不是你们,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一个龙女拦住了她,柔声安慰道:“妹妹……这件事和两位并没有什么关系,何必迁怒魔族?” 她的神色温和,举止之间却带着一丝威严,使人不敢过于靠近。 “你们来人间做什么?找玄启吗?”她示意小妹不要再开口。便转过身问两个黑衣人。 夕阳从她的身后照来,将她身上飘逸的鲛绡和长长的发丝照得明亮通透,肩膀上一带织满了珠贝珊瑚珠子的披肩,也在余晖中熠熠生光。显得秀美绝伦。 另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步,谦逊地答道:“三位龙女大人,我对于令兄和天界钧天将军的事情感到非常难过。我也曾接受舒清的提议。修书劝说玄启回到魔界,但他始终没有回音。我们也无可奈何。你们尽可放心,我们此来人间。并不是想与玄启勾结一气,再次为乱人间。只不过听闻五界灵出世,依照先帝遗诏,我们希望将那个孩子带回魔界保护。” “保护……?”年长的龙女不解地摇了摇头,“虽然五界灵留在人间未必会安全,但……要将她交与魔界,我们又怎知你不会有别的企图呢?” “不信便罢,魔族并不喜欢向他人解释什么缘由――不过,先帝过世之时,曾告知伏羲有一些不可告人之密,只怕这一回要出手争夺界灵,还请几位和各位灵族留意。”他说着,便挥起一痕黑气。 龙女见他们要走,阻止道:“且慢!你们认定界灵已经出世?” “不错。我们循着她的气息一路从魔界找来,偏偏到了这里,就断了。莫非已经被三位姑娘带进了海中?”这一回说话的,是那个看去十分不逊的人。 虽然他的脸被挡在了斗篷的阴影下,但从冰冷干涩的声音里,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对面前这三个女子的敌意。 “魔界的祭司大人,您又不是我们明镜海底的海参,说话不必如此带刺。”行二的龙女一袭青绿色的绡衣,刚才一直安静地立在长姊身后,此时方才抿起嘴笑着反讽,“实话告诉您,五界灵出世这件事儿,我们还不知道呢。不过觉察到重华遗迹附近气候异常,才会一起出来查看。” 年长的龙女对妹妹的话是赞同的,并且也抿着嘴轻轻一笑,随即正色道:“二妹说的不错,龙族隐居海底,对这些尘间的事情很少过问。父王和我们的确还不知界灵已经出世,两位请便吧。” 魔界祭司嘴上吃了亏,又见她们所说都是无懈可击,只得不满地冷笑一声,不再开口。 “那么,三位龙女大人,我们即刻回去了,不给人间带来什么麻烦。希望你们好好留心五界灵的行踪――我想,你们如今也未必会再信伏羲了吧。”两一个黑衣男子依然和颜悦色地说道。 “自然。”为首的龙女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魔界的陛下,能否烦您修书询问鬼王,可有我二哥哥和芷剑姐姐的消息?” 魔君抬起头,夕阳的最后一点余光恰好照到他的脸上。那是一个看去并不年轻的男子,脸上的神情虽然平和,但眉宇间的锐气显然在向人表明他并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龙女大人,此事鬼王一直十分在意,但令兄之事,伏羲下令不许鬼界过问;而钧天却自那次私闯轮回井之后,再未进入过轮回――这能到哪里去找呢?”他说着,眼中透出一丝遗憾的神情。 一道黑烟自地下慢慢升起,待到黑烟散去,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走了,”最小的龙女这才说了句话,“芷剑姐姐还有五界灵……这许多的事情,何时才是个了结?” 她的姐姐温和地看着她,微笑道:“妹妹,坚强一点。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 魔界,与人间比起来,确实显得有些沉闷。 虽然魔界也有草木生长,但因为煞气的侵染,生长得十分枯槁,毫无生机。 只有三途川沿岸,生长着的大片的彼岸花,自始至终都生长地尽善尽美,与其他的草木不尽相同。现在还不是彼岸花开花的季节,因此河边只有一片暗沉沉的翠色,孤寂幽冷。 三途川是鬼界忘川的一段,在魔界,被居民们称为三途川。而在人间的三川郡,人们更喜欢将这一条幽深可怖的水流称为冥河。 魔界的都城便建在三途川之畔,两面环水,充斥着不少神秘恐怖的气氛。 但是,在这里居住得久了,魔界居民们早已见怪不怪,都城中彻夜竟日都是繁华不歇。这一点,倒与玄林郡小孤村的情况很相似。 在人们以为的最可怕的地方,依然会有人生活,而且过得愉快满足。 灰黑色的宫殿内,一座临窗的楼阁上,娴静的女子穿着金丝压线的黑衫,正倚着窗棂,低头看着下面花园中的两个孩子。 魔君慢慢踏入,她回过头,低声问道:“你们没有找到五界灵吗?” “没有。有人讲她的踪迹掩盖了起来,追踪也就断了。” “是这样……那么,舒清姑娘和薛陌姑娘她们,知道这件事情了吗?”她蹙了蹙眉,面上的神情很是忧虑,“五界灵,会不会就是被她们带走了?” “重华遗迹的风雪很大,似乎正是极北的寒气带来的,我想,她们应该已经察觉了此事。若是五界灵在她们手中,那也罢了,伏羲还不会去触怒她们。若是流落人间,只怕还会和千年前一样……妖王始终未就此事表态,我很担心这件事。”他也蹙着眉,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我们去那里!你跟我过来呀!” 一阵欢快的笑声从下面的花园中传来,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喜欢闹。”女子爱怜地看下去,目光落在园中树下的一个红衣少女的身上。 她的身边,立着一个黑衣的少年,被她紧紧握着手,极不情愿地跟着她向前走去。 “他们……本来倒也是很好的。可惜祭司大人已经算定,要遣那孩子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魔君低头看着花园中的两人,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那丫头会很伤心的……”女子的脸上带着母亲的慈爱,虽然,她并非这个少女的生母,“不过,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父皇过世的时候,她也是很坚强的,这一次,她也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我也相信,她会做到的。”(未完待续。。) ps:下一部的主角已经出现啦~【撒花】 明天就要开始更最后一大章了,故事要回到京城里啦~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终不悔[一] - 雾霭诀 - 印溪 南歌慢慢走进东平门,就像一痕轻雾一般飘进了京城。 此时恰好是临近正午的时候,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 南歌微微抬起头,望着内城,上空果然还隐隐蕴有一层黑气,正在不断冲击着周围一痕水蓝色与银白色交织的印迹。 然而,周围的行人全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完全不在意近在咫尺的危机。 南歌不禁轻声笑道:“寒林,他们也太过信你了……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在京中这么多年,他们对你的信任一直没有变过?” 听到他自语的一些片段,一旁的行人都带着好奇的神情望着这个带着仙气的男子。寒林的名字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熟悉了,不能不引起他人=们的注意。 一个老妇正拄着拐杖立在千门寺外,见他走过身边,不禁觑着眼看了许久。 过了不一会儿,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妇从寺内轻快地走了出来,她虽然穿着桃红色的半臂短襦,下面一围杏黄色的百褶纱裙,整个都作柔美的打扮。但她的眉目间却带着一些凌厉的神色,虽然掩盖得很深,但确乎可以看得出来。 南歌被她的神色吸引,虽然走过了千门寺,还是不禁回过头又看了她一眼。这个少妇隐藏的很深的那种神色,使他想起了那个足以统帅千军的重华女子。 不过,南歌并不愿意就此事耽搁。既然这个女子是作少妇打扮,那么定然久居京城,只需吩咐归风留意便好。想到这里。他便头也不回地望北靖门走去。 少妇望着南歌的背影眨了眨眼,心中暗自疑惑。但也不好多问,便搀着那个老妇。问道:“婆婆,你在看什么?” “这个青年人,我似乎在很多年前看到过。”老妇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努力回忆着一些事情。 少妇疑惑地问道:“多年?那是有多久……婆婆说的好像很久远的样子。” “是啊……”老妇伸出枯枝一般的手,颤巍巍地握着少妇白皙的手,道:“孙媳妇儿啊,我记得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也才只有你这么大,还是我们沈家的儿媳妇呢。” 少妇更加难以理解。摇头道:“难道,他不是普通人?” 老妇挽着她的胳膊,两人在千门寺的钟声里慢慢沿着安平街走去,一边说道:“如今看来,确实不可能是个普通人。我记得,当时我和大嫂在铺子里买针线,一回头,就看见门外走过三个年轻人。” “我为什么会记的这么清楚呢?——因为,那三个人中。有一个是当时祈天宫的少祭司大人。你是没见过的,他是如今皇后的父亲。” “娘说的是,再上一代的少祭司吗?”少妇已经搀着她转到了天宁街上,从繁华的街心慢慢向着行人渐渐稀少的北靖门走去。 老妇停下步咳嗽了片刻。少妇急忙轻轻为她捶着。 待到气息平稳了些,老妇点头道:“不错,就是再上一代的少祭司。他的身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都是我从没见过的样子。特别是那个姑娘,她的头发是石青色的。而另一个,应当就是刚才那人了。” “石青色……普通人又怎会……?难道她是妖怪吗?”少妇眨了眨眼。望着天边低声猜测道。 老妇哈哈一笑,道:“她可不是妖怪,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少祭司大人的心上人,是个水灵族的姑娘。” “灵……族?”少妇蹙起眉,似乎在思考什么,“很熟悉的一个词儿啊……” 老妇挽着她到了北靖门下,薛瞳和一些守卫立在城楼下,见她们进来,含笑道:“是你们啊。” 老妇很喜欢这个英气逼人的女子,向她和蔼地笑道:“我和孙媳妇儿去千门寺为大家祈福。薛姑娘怎么在这里,宫里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薛瞳轻轻蹙着眉头,却微笑道:“有灵族进京相助,煞气应当可以化解了。太夫人和少夫人为重华费心了,你们快回府去歇着吧。” 她们正在外间说着话,却见翟瀚从宫门那里走了出来。 薛瞳急忙向沈家的两人告辞,迎了上去,问道:“瀚儿,你怎么了?” 翟瀚满脸不高兴,急匆匆地问道:“瞳姐姐,你见到潮儿了吗?” 薛瞳面色沉了一沉,道:“没有,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听说,他不打算回京了?”他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因此声音压得很低。 薛瞳不悦地蹙起眉,带着点怒色问道:“是谁这么多嘴?!” “瞳姐!他究竟还会回来吗?”翟瀚并不理会她的神色,不依不饶地问道。 薛瞳突然觉得对这个孩子没办法,她不惧怕任何人,有胆量和任何人争吵甚至动手。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孩子,她终于还是不忍心去责怪他。 “瀚儿,你跟我去祈天宫,他们都在那里。”薛瞳无法,伸手拉起他,匆匆往祈天宫而去。 归风和承华正在祭坛上查看法术是否松动,翟川和南歌立在祈天宫门外,正在说着什么。 薛瞳带着翟瀚走到他们面前,直截了当地问道:“寒林呢?潮儿呢?” 南歌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笑道:“他们不日回来。” 薛瞳死死盯着他,冷笑道:“若是不日便能归来,怎么不与你一道儿?” 翟川劝解道:“阿瞳,你且别急着问这件事。南歌本来就有一些话要与你说。” “我不管那些,我只想知道寒林的安危。”薛瞳话中带刺,毫不客气地看着他。那冷冽的目光,比雪陌林中千年的积雪还要寒冷。 南歌见她不给一点情面,只得无奈地笑道:“薛姑娘,寒林的确很快就能回来了,只不过……也许并不是你们希望的那样。至于潮儿,他不喜欢京城,不会再留在这里了。” 薛瞳定定地看着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若是这样,这京城之中,便再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归风和承华正从祭坛上走下来,听到薛瞳这样说,归风挽留道:“薛姑娘,你先别急着走。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表姊才留在这里的,如今要走,至少也等到表姊回来的那一天吧?” “你自己也要走,却来劝我,真是可笑。”薛瞳知道他担心京中无人照料,笑着指出了他的目的。这一次,虽然说话并不留情,语气里却带着一点笑意。 归风也不否认,道:“薛姑娘既然知道,便再担待一些时候吧。” “瞳姐,你不要走。你们全都要走,只留下我一个人……”翟瀚拽着她的手,不舍地嘀咕着。 薛瞳想起翟潮若是不愿回到京城,只怕将来这一切都要这个孩子来担负,不禁有些怜悯,这才无奈地叹道:“好,那就先过些日子再说吧。”她这才想起南歌刚才似乎要询问什么,便问道:“南歌,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南歌见她平和了下来,微笑道:“你现在倒来问我了?我不过想请薛姑娘闲暇时回一次雪陌林,告知薛陌,五界灵已经出世——或许她已经知道了,那么,她一定会有一些话要告诉你的。” “好。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你若是不在,我该告诉谁?”薛瞳向他眨了眨眼,静静地等着回答。 “告知任何一个与五界灵有关的人即可。”南歌依然微笑着,并不以自己性命的终结为意。 如他自己过去所说,灵族生来便是为了重华遗命而活,如今界灵再度出世,他早已没有任何遗憾。如果一定要有的话,或许是淑旻没能看到这些吧。 薛瞳虽然对这些飘渺虚无的东西从不在意,但也为他的这种执着而深深感动。 她觉得南歌的神色有些似曾相识,就像是薛陌静静地坐在积满了白雪的松树梢头,一边慢慢地指挥雪团落在大地巨大的棋盘上,一边用清冽的声音跟她讲述着一些上古的故事。 她讲的许多悲欢离合,生死情仇,在当时应该是充满了很多泪与笑的,但是经薛陌讲述的时候,却显得平淡无奇——这只是她幼时的感受。 如今看了许多事,再回想起来,只记得她那时的神情,静美淡远,虽然似乎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但事实上,她的眼中藏着一泓深情与眷恋。那并不是关于重华或者关于伏羲的信仰,而是很纯粹的人间的感情,但如果足够信到最深,这两者事实上是没有区别的。 “南歌,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的话待到的。”薛瞳的神色难得温和了下来,仿佛雪陌林中的积雪在瞬间消融殆尽,露出了下面被覆盖很久的苍松翠柏——是的,即便放下了拒人千里的态度,她依然是如青松一般英姿飒沓的女子,而永不会成为一个柔弱的女孩。 祭坛上流转的光华映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看上去有一种脱俗的态度。 南歌欣赏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那么,我先谢过你了,薛姑娘。” 他回过头,向归风点头道:“也是时候了,我们上去祭坛。”(未完待续。。) ps:与第三部的主角相关的人物出现啦~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终不悔[二] - 雾霭诀 - 印溪 两匹快马急急掠过子夜的官道,马上两人白衣飘扬,在夜色笼罩的树林中显得尤为醒目。 今夜没有月光,淡淡的星光洒在疏朗的树叶上,泛着亮晶晶的光点。 周围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再向两侧看去,是一片的漆黑之色,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一处转角,两人一齐勒马,于是,官道上连最后的一点规律的声息也没有了,只有马儿时不时打个响鼻,扰动了安宁的夜色。 “那么,薛姑娘,我们就在这里分路吧。”归风勒着马缰慢慢踱到了官道外的林下。 薛瞳微点了头,似乎是在犹豫,低声自语道:“我要去看看寒林吗?” 归风没有回答,他很清楚,薛瞳如今若是不去,将来恐怕也见不到寒林了。但界灵之事也十分紧急,他更希望薛瞳尽快赶往雪陌林,询问薛陌情况。 薛瞳看着林中轻轻叹息一声,仿佛在黑暗的林中看到那女子正向她笑着,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带了一些绝望道:“归风公子,请你转告寒林,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珍惜的朋友。” 她随即勒转马头,手中的长鞭在空中绽开如雷的声响,马儿载着她向着北方一路驰去。 “我会尽快见到陌前辈,问清界灵之事,你们不必担心。”这一句话,在她离开不短的距离后,依然回荡在归风耳边。 归风静静立在那里,看着她洁净的白衣在夜风中肆意地飘扬,一点点远去变小。最终完全吞没在无边的夜色中。 “薛姑娘,多谢了。无论是灵族还是双华。都会感激你的。”归风看着空荡荡的去路,这才慢慢控马向着林中走去。 越接近林木蓊郁的地方。雾气就越发浓重。 的确如南歌所说,灵雾虽然因为之前的变故淡去了,但假以时日,很快就能够重新聚集起来。如此生生不息,世世相守。 而一代又一代的灵族,因灵力汇聚而生,又因灵力耗散而死;生于天地之间,也消散于天地之间,这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归风渐渐走到了竹林之中。竹木上挂着些燃着灵火的精致灯笼,将周围漆黑的夜色驱散,只在雾中留下了一痕淡蓝色的光晕。 他见了不禁微微一笑,自语道:“祈天宫形制的灵火灯笼,这倒和幼时娘做的一模一样。” 正走着,翟潮手中提着一盏小巧的灯笼,从林子正中走了过来。 见到归风,他有些不高兴地立住脚步,畏怯地问道:“表叔叔。是父皇让你来带我回去吗?” 归风看到那孩子脸上难过的神色,微笑着安慰道:“潮儿,别担心。我不过是来看望你母后的,她就在里面吗?” “唔。母后就在林子里……”他蹙着眉头,“不过,她一直都在照顾着小妹妹。连我都不理睬。” 归风伸手握起他冰凉的小手,柔声安慰道:“潮儿。她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够时时顾到你。你原谅她好吗?” 翟潮抬起头笑了。虽然眼神中依然藏着一丝落寞:“我没有怪母后的意思,只是觉得她很辛苦……我不希望她离开我,可是她说只能这样了……” “孩子,这世上的事情,总是不能尽着我们的意思的。”归风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温和但又无奈地与他说着话,“就像你父皇和母后,虽然感情很好,但这么多年来,总是在离乱之中。你要变得坚强一些――像是有的事情,你分明不想那样做,却应该为了更重要的东西去做。” “是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呢?”翟潮似懂非懂地望着他,一双眼睛里依然满是委屈。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心中就是不明白,既然寒林这么希望回到京城,那为什么她不能留在所爱的人身边呢? 归风看着他,不知该如何与他说清楚,便轻叹道:“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他们的……不过,你若是永远不能明白,那样,我想你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翟潮闭上眼,慢慢摇头道:“我不想变成最幸运的人……我只希望,和父皇母后在一起,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如果还有你,瞳姑姑和旭华姑姑,那就更好了……” 归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暗自叹息。这只是一个孩子最简单的愿望,却是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我能进去见她吗?”沉默了许久后,归风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低头不语的孩子。 翟潮点了点头,将灯笼举到身前,道:“自然可以了,表叔叔跟我来吧。” 寒林坐在林间的草地上,怀中抱着那个女婴,正在轻声说着什么。见到翟潮带着归风进来,便抬起头微笑道:“归风,是你来了?我们很久不见了。” 归风看了她许久,这才笑道:“表姊还好吗?我们的确是多年没有见过了,不过你还和从前一样。” “你也是呢……”寒林一边轻轻抚着女婴的额头,一边微笑着,“不过,你比原来更洒脱了――我们第一次在南林国见到的时候,你还只是个普通的灵族青年,不过比湘然姐姐更通些人情罢了。” 归风苦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她怀中的婴孩,这才发现,寒林抚着女婴额头的那只手上,指尖正泛着淡淡的光芒,慢慢汇入女婴的皮肤里去了。 “表姊,你这是……?” “将魂力直接注入到五界灵体内,唯有这样,才能够不依托血脉,生成灵族。”寒林又低下头看着那个睡着的女婴,声音里满是爱怜之意。 归风俯下身轻轻抚了抚女婴的脸蛋,笑道:“她的确带着很强的灵力。其实,灵族本可以由强大的灵力依托于人间各种风物而生,只可惜界灵与众不同,没有依凭之物。你们可以用灵力强行聚成界灵,也确实是一桩奇事。” “若是不修习重华禁法,我或许永远都想不到可以这样做――就算是想到了,也不可能做得到。”寒林掠了掠鬓边的头发,抬起头微笑着。 寒林随即解释道:“你知道的,由灵力依附种种事物生成的灵族,与灵族通过与其他六族通婚得到的后人,实际微有差别。那些天生的灵族更接近于依附某种事物化生的精灵――他们从来没有过魂魄。而灵族的后裔并非真的没有魂魄,只是原有的魂魄被强大的灵力侵染了,只留下了那么一点残魂,不可能再进入轮回。” “的确如你所说,而且,过的时日越久,灵力聚集就越多。那一点残魂,最后也将被灵力吞噬殆尽。”归风并没有什么喜怒,看着她十分平淡地肯定道。 寒林手下不停地抚着女婴的额头,一边轻轻咳嗽了一会儿,才续道:“既然灵族可以由灵力直接生成,那只要找到一个依托,我便可以塑造出界灵了。这一点,是可以实现的。” 归风陷入了思索,过了一会儿,问道:“可你,究竟是用什么为依托呢?” “魂力……”寒林微笑了一下,似是对这样的做法非常骄傲,“你知道,相思佩中原有我的命魂,不过那里只有一半而已。” “那,另一半……?!” “我用禁法抽取另一半的魂力,在将变未变之际,加上强大的灵力,直接生成了界灵。”寒林抿起嘴笑了,那个样子,和她多年前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法术时的神情还是一模一样。 归风也坐下来,看着那个安稳地睡着的女婴,点头叹道:“真是一步险棋,若是当时没能抓住时机,你又要怎么办呢?” “我没有给自己失败的选择。”寒林抬起头直视着他,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自信的神情,“为了大家,我不能失手。” ………… 几日后,薛瞳已经到了棋雪国境内。 依然是千里冰封的景致,白雪顺着直线慢悠悠地落下来。周围的空气那样寒冷,连朔风都似乎冻结住了,一丝轻微的晃动都不存在。 广漠的雪原上,薛瞳策马匆匆掠过,在上面留下了一串密密的马蹄。很快,这些印迹就被雪花重新遮盖,再也没有踪影。 大片的雪地,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干净与连绵,不带任何其他的痕迹。 接近那片松柏林的时候,薛瞳勒马徐行,只听寂静的雪域中,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声响。 这种声响仿佛玉石相击的声音,又似乎琉璃跌落破碎,洁净空灵。 薛瞳知道,这是薛陌又在林中用冰雪做的白子下棋。每当她落子的时候,外面包裹的冰雪碎成一地的琼花,只在结满了冰凌的枯松枝交错的棋盘格子上留下大小恰好的一点冰粒。 正想着,薛陌已经从高高的雪松之巅飞身掠下,如同一片轻薄的雪花一样,飘飘悠悠落在了薛瞳身前:“阿瞳,你回来了。是为了界灵吗?” 薛瞳急忙跳下马,点头道:“陌前辈,我此次回来,的确是为了这件事。那么,您已经知道了?” 薛陌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轻轻道:“好孩子,你没有让我失望。” 薛瞳不解地望着她,却见她已经转身走入林中,便追上去挽留道:“陌前辈,您对界灵之事……” “阿瞳,”薛陌停了步子,回过头来凄然一笑,“你只需记住一件事。”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满头雪白的发丝如同一道雪瀑滑落而下。 “不要相信命运,当所有人都作出努力的时候,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终不悔[三] - 雾霭诀 - 印溪 寂静的林中,回荡着流水的声息。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在林中留下了一道道明亮的痕迹。 灵火的灯笼已经淡了下去,只在中心留着极不显眼的一点幽蓝色光芒。 寒林疲倦地倚靠在一竿竹子上,怀抱着女婴低头轻轻哼着水灵的歌谣。 归风有些担忧地望着她,仿佛她会随时睡去。自从昨夜开始,她就再没有说过别的话。随着魂力一点点度到界灵身上,周围的灯笼不断地暗下去,在将灭未灭之间挣扎了很久。 当时,夜色正在一点点消退,但归风察觉到寒林的气息却在一点点变弱。 这场持久的灵力损耗,从多年前一直延续到现在,终于进入了最后一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归风很难表述自己的心情,既有着一丝难过,又掺杂着些许的欣慰。 而翟潮却倚靠在他的身边,狠狠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儿来。 两双眼睛,全都密切地注意着寒林,连她头发的一丝颤抖都不放过。 “好了……”随着一声低低的叹息,寒林怀中的女婴蓦地睁开眼来,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好奇地瞥向四周。但一道法术立刻落在了她的身上,又强行让她睡了过去。 寒林抬起脸来,连唇色都白得可怕,上面还留着一道道很深的齿痕,她极轻地唤道:“潮儿……” 翟潮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里哭道:“母后,你不要死!” 寒林愣了一愣。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柔声安慰道:“好孩子。别难过……坚强一点,好吗?” “我不要你死……”翟潮拽着她的衣襟。根本不听劝慰。 寒林自觉气力不济,心知不能支持下去,只得闭起眼靠在孩子身上歇口气,任由他在怀里哭泣。 她的眼前却浮现出当初淑旻带着她坐在水边的场景,那时淑旻的身子已经越来越糟,几乎到了沉睡不醒的地步。 那一天,淑旻握着她的手嘱咐了许多事情,希望她能够坚强一些,还再三地致歉。求她不要恨自己…… 最后,淑旻唱起了那古老的歌谣,远山近水回响着轻轻的声响,就像在哭泣一般。就在寒林还没有理解淑旻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淑旻突然抱着她哭了起来,随即就消散了。 那个时候,下起了很大的雨。那时的雨水,夹杂着绝望落在她的心上,即便在今天想来。依然觉得冰凉彻骨。 后来若不是栾明前来带走了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然而,她始终记得,那个时候。她确乎是一滴眼泪也没有落过。 “潮儿,不要哭了……”寒林再次睁开眼,非常疲惫地轻抚着他的背脊。“当年娘亲死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 “母后……”翟潮抬起泪眼望着她苍白的面颊。只见她眼中露出一点温柔的鼓励,也不知哪来的力量。突觉心中一下子坦然了许多,也不甚难过了。 他抬起手擦了擦腮边的眼泪,随即捧着寒林的面颊,用还带着点哭腔的声音点头道:“好,母后,我会坚强的。我会记得我说过的话,请你放心。” “好孩子,我希望你们都能够一生顺遂,不要像我一样,不要向我们一样……”她将手中的女婴交到翟潮手中,用爱怜的目光瞥了他们一眼,随即抬起头看着归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归风会意,俯身将她扶了起来,倚在后面的一竿竹子上。 竹稍的露水随着竹枝的晃动零零落落地坠落下来,一颗颗重重地砸在青苔上。 寒林扶着他轻轻喘息了一会儿,低声道:“归风,带我回京。” 她费力地取出玉佩,交给归风,微笑道:“这一次回去,终于是再也不分开了……” “表姊……”归风刚想说话,却见寒林突然回身,将一道灵力再次加到那个女婴身上。只是这一次,灵力缓缓地形成了一个凤鸟的图腾,而非重华的纹案。 “祈天宫的封印术么?你这是……什么意思?”归风看着她,不解地问道。 寒林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已经慢慢闭上了眼睛,但在陷入沉眠之前,她还是用细若游丝的声音答道:“我是伏羲的祭司,到最后一刻,也不会放弃护佑双华……” 归风沉重地叹了声,自语道:“重华与天界两重的封印,封印住这个孩子所有超越凡人的力量……这样虽然可以彻底防止她的力量被其他人察觉到,甚至即便她落入敌手,灵力依然不能为人所用——但你可知道这样,会给这个孩子带来多大的痛苦……?” 翟潮不明白他的意思,抬起头小心地问道:“表叔叔,母后她……她……” “潮儿,她只是睡过去了。”归风低头看了看怀里安静地闭着眼睛的女子,突然这样说道。 是的,他记得当时寒林说的是,送她回京,而非归葬皇陵——是不是,她自己还有着什么打算呢? “我们回去吧。潮儿,他们终于再不会分开了。” ………… 薛瞳牵着马慢慢走入东平门,她走得很慢很慢,不时停下来望一望远处北靖城楼之后的祭坛。 黑气已经全都散去了,洁净的天空下,巨大的伏羲塑像鸟瞰着整座城池,使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就是在突然之间,她突然意识到,过去一切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关于祈天宫过去两代少祭司的故事,都已经结束了。 在路过千门寺时,她听到两个老人正坐在寺外闲谈,阳光盖在他们的头上,将雪白的头发映得透亮。 他们的存在使薛瞳得到了一种安宁的感受,她不禁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他们在说什么。 “……前几天的雾气可真大。” “可不是吗,我活了七八十年,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雾呢。” “那雾古怪着呢,让人觉得怪舒服的。还有内城的那些脏东西,雾一散以后,也就没有影子了。” “一定是伏羲大神施恩,终于护佑双华了。” “是啊,大神看到年轻的大祭司这么优秀,所以才会降下恩泽的。” “说到祈天宫呐,归风公子昨日离开了京城,连陛下都亲自去送呢,看样子,他这回是不再回来了。” “这算什么大事情?宫里不是有消息说,皇后回京了吗?” “只是一些传闻罢了,若真的回京,昨日怎么不见她出城去送归风公子?他们可是姑表姐弟。” 两人一抬头认出了薛瞳,便哈哈一笑,不再说下去。 薛瞳也不追究什么,不过看着他们微微一笑,恭敬地道:“抱歉,薛瞳并非有意窃听。” 一个老者捋着花白的胡须,点头道:“薛姑娘,不必客气,你是个好姑娘,这么多年也辛苦了。” “这是薛瞳分内之事,两位前辈,告辞了。”薛瞳挽起马缰,牵着马慢慢沿着安平街继续向前走去。 她的心里觉得很荒凉,过去在雪陌林,最热闹的一段时间,便是当年商朴和淑旻到来的日子。 他们带着寒林,路上又救起了陶磊一家三口,后来,栾明带着温空冥叛逃离开玄铁林,也在雪陌林休整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的人,到现在,只剩下了她一个了;而她自己,还没有明白,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像归风一样,回到灵族居住的地方去了。 这样思索着,她已经走过了安平街与宁天街交汇的最繁华的地方,面前是行人冷落的通往北靖门的街道。 北靖门的守卫远远看见她回来,急忙迎了过来,为她牵过马,极为敬重地道:“薛姑娘,您回来了,陛下一直都在等您,请您立刻往流珠宫中去。” “流珠宫……?他在那里做什么?”薛瞳惊讶地挑了挑眉,“先太后的祭辰,似乎还有些日子。何况,那里的旧物早已移出……” “薛姑娘,您去了就知道了,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多说。”一个含着苦笑的目光,躲闪地瞥了薛瞳一眼。 薛瞳会意,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过去,辛苦你们了。” 流珠宫周围生满了密密的花木,因此虽然地处并不偏僻,却成了各个宫殿中最为隐蔽的一个。 薛瞳轻轻踏入宫门,见翟潮趴在矮几上睡着了,不忍惊醒他,便小心地揭开纱幔走了进去。 寒林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睛安稳地闭着,双唇微微勾着,泛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翟川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听到声响,才慢慢转过身来。 “寒林回来了。”薛瞳一边走过去,一边微笑着,“她就像睡着了一样——她太累了,是应当久久地睡上一觉了。” 翟川点了点头,低声道:“林儿再不会走了。阿瞳,见到你,她会很高兴的。”那样的声音,仿佛真的怕吵醒了她一样。 薛瞳俯下身,伸手触了触寒林面颊,轻声道:“寒林,你安心地睡一会儿吧。等你醒来的时候,所有的苦难都会结束了。” “希望如此……”翟川温柔地拂着寒林的头发,略带遗憾地说道,“不过,若是真有那一日,你……还会在吗?” 薛瞳直起身,洒脱地笑了:“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不必见到我,也一直是这样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终不悔[四] - 雾霭诀 - 印溪 “唔,瞳姑姑,你回来了……”翟潮轻轻挪进帘子,一边揉着眼睛看薛瞳,一边慢慢走进屋内。 薛瞳坐在床边,将翟潮拉到身前,温和地问道:“潮儿,你不再留在这里了?” 翟潮抬头瞥了瞥翟川,见他并没有看着自己,才点头道:“嗯,我答应过母后,会照顾界灵。” 薛瞳抚着他的肩膀,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寒林已经不会再醒过来,她是否这样说过,没有人会知道了。 “阿瞳,让他去吧。”翟川一直看着寒林,没有回头,“他不属于这里,就该走得越远越好。” 薛瞳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那你们呢……?” “我们也不该留在这里——只不过,还没有到那个时候。”翟川压低声音,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薛瞳一眼。 薛瞳低头微微敛起眉,怀着愁绪苦笑道:“是什么时候呢?你的意思,是要让瀚儿来……” 翟川点头道:“瀚儿如今还太小,再过上四五年时间,应当足够担当了。” “呵……”薛瞳冷笑一声,扶着额头没有说下去,但那一份不赞同,却是不言自明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翟川见她面如沉水,便出言劝解。 “他不过是个孩子,就算再过四五年,也依然是个孩子!”薛瞳瞪着他,毫不客气地指责,“你现在要这样做,当初又有什么资格负气离京……” “瞳姑姑……”翟潮挣脱了她的手。畏惧地往后退去,“你不要这样……” 薛瞳愣怔地看着面前的孩子。见他一双眼睛不解地望着自己,其中满是委屈惧怕的神色。这才心软了下去,轻轻叹道:“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说了。” 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拂袖而去。洁净的白衣随手一甩,在寂静的屋内荡开,搅起了一带微风。 但到了纱幔旁,她忽然想起薛陌的话,便回过身。依然带着一点生气,硬生生地问道:“五界灵,她在哪里?” 翟川站起身,摇头道:“那个孩子,她不在京中。” 他的目光转了转,落在了翟潮身上,便温和地道:“潮儿,你瞳姑姑有些话要告诉你。你过去告诉她,界灵的事情。” 翟潮听话地点了点头。走到薛瞳跟前,小声道:“瞳姑姑,表叔叔带着界灵离开了京城……我很快就要去找他们了,只是。还要等着你回来。” “我知道了。”薛瞳蹲下身,一手扶着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悄声吩咐。“陌前辈说了,不要放弃希望。” 翟潮抬起眼。惊讶地望着她,问道:“不要……放弃?这是什么意思?” 薛瞳将他揽在怀里。低声笑道:“孩子,你现在还不能明白。但你一定要记住了,大家都在努力去做的事情,上天一定会帮你的。” 薛瞳说完,便站起身,扶起纱幔走了出去。 其实,她也不能肯定,那个尚未出世便被人定下了坎坷命运的孩子,究竟会不会重复着寒林和淑旻的路,重复着舒清和薛陌的路呢? 翟潮抬起头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自语道:“我会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的。瞳姑姑,请你放心。” 他的心里,莫名地有着一种自信,仿佛已经看到,那个额上有着桃花印记的女孩子,会跳脱那苦难的命运,得到美满的结局。 “那么,你这就要走了?”翟川站在他身后,带着些许落寞,无奈地摇了摇头。 翟潮转过身,迟疑地点了点头,低声道:“父皇,我现在就走了。表叔叔还在凤灯郡等着我。” “你们之后要去什么地方?雾霭林?还是……雪陌林?”翟川温和地看着他,随口问着,似乎并不想得到什么答案。 翟潮微微笑道:“我跟表叔叔商量过,虽然母后将界灵的身份和力量全都遮掩住了,但留在灵族的地界,还是太引人注目。不如,带着界灵到空邑去,那样的话,旭华姑姑也可以照应我们。” “这样很好,”翟川宽慰地点了点头,低下头沉吟着。 翟潮本已打算出去,但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便立住了脚,静静地在一旁等候。 “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你,尽量不要与界灵扯上过多的关系。”翟川瞥了他一眼,回头看着寒林,“她将神血尽数予你,并不是希望你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希望你能像个最普通的人一样生活下去。” “我明白……”翟潮苦笑着点了点头,“我会尽力全身而退。” 想到就要离开京城,他心中还是不禁泛起一丝难过与不舍,急忙伸手扶着额头,转身就要出去。 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道:“父皇,我就不和其他人道别了。替我向瀚叔父说声‘抱歉’……?” “好。你去吧,潮儿。离开这里,不要像我们一样。” 屋里又恢复了沉寂,寒林静静地躺在那里,一丝声息都没有。 “林儿,你还会再醒过来吗?就像当初在九蓍宫一样。”翟川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他相信,她只是睡着了,像过去很多时候一样,睡得很沉很沉,但是有朝一日,一定还会醒过来的。 “她一定会再醒过来的,她对这个世间,还有太多的眷恋,她还有很多的事情想做。”薛瞳推开门又走了进来,悄悄站在了不远处。 她慢慢地走到了寒林身边,俯身握着她冰凉的手,希望将它重新变得温热,也希望看到寒林坐起来,笑着唤她的名字。可是,这些希望都是遥不可及了。 薛瞳抬起头,突然笑道:“翟川,你听过舒清的故事吗?” “是六界灵吗?”翟川也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些,只当她还要说一些关于界灵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道:“舒清为了封印动荡的灵力,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灵力,处于将要散去的地步。而那时,她所爱的人也受了重伤,大约不能救治,她便利用最后一点力量,依托朔风,化为风灵,一直隐居在平邑清风谷中。” 翟川默然听着,并没有打断她。 薛瞳顿了一顿,又道:“我很难说,寒林究竟是否灵族——灵族一旦死去,应当会直接消散。她这个样子,确实使人觉得只是睡去了而已。你,依然相信她终有一日会醒过来吧?” 翟川无奈地笑了笑,点头道:“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薛瞳宽慰地笑着,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间茂密的花草,轻轻自语道:“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呢,想起那个时候,好像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罢了……但是,真的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将它呼出去,转过身笑道:“寒林回来了,而潮儿走了。当年在雾霭林里,我答应过她,替她护佑双华,现在,这些事都结束了,我也该告辞了。” “阿瞳,倘若我请你留下,你可会答应?”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是语气里,却有着一份自信,似乎知道薛瞳一定会答应。 薛瞳挑了挑眉,含笑道:“你要我留下来,为你看顾瀚儿是不是?” “这不过是一个原因。”翟川看着她笑道,“瀚儿即便即位,我也不会急着离京——我想,那个孩子一定还会回来寻林儿的,到那时再走,也不算太迟。” “那么,第二个原因是……”薛瞳已经猜到了,便不再说下去了。 “林儿说过,你希望做一番事业,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翟川也走到窗口,抬头笑道,“这很奇怪,我们想离开这些是非,却又有很多人自愿投入到这些是非中去。” 薛瞳倚着窗口,忽然觉得释怀,过去的许多事情,确实给她带来了迷惘。但此时,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依然没有改变。在她的内心深处,依然非常排斥留在雪陌林这样的结局。 她轻声自语道:“是的,我是永远不变初心的……” 过了一会儿,翟川忽然问道:“你与沈家的少夫人很相熟?” 薛瞳回过头,奇怪地问道:“怎么?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罢了。” “南歌之前提起过,她的神情,若有若无之间,使他想起一位故人。”翟川沉吟着,“那是灵族一直在寻找的一个人,而且这件事,似乎与玄铁林三番五次作乱大有关系。” 薛瞳低下头,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道:“那位故人,是指……重华遗孤钧天?” 翟川摇了摇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此事,还需多加在意。南歌并没有说很多关于她的事情,只是隐约透露,当年也发生了不少动乱——这些暗藏的波澜,从来都没有停息过。” 薛瞳蹙起眉,过了一会儿才犹豫地说道:“我听陌前辈提起,那件事关乎天界与魔族、龙族之间的秘辛,只怕还是不要过多插手为好。” “好,就依你所言。”翟川点了点头,“一切都按原定的吩咐下去吧,顺其自然便好。”(未完待续。。) ps:明天就是大结局啦~~ 第二百章 终不悔[五][终] - 雾霭诀 - 印溪 四年以后,流珠宫外的廊中,翟川与商柘正在谈着什么。薛瞳从远处走来,见他们还在谈话,便立住了脚,暂且不上前去。 微风刮来几句话音: “令爱嫁过来不久,便要跟着瀚儿一起出巡,实在有些欠虑了。”这是翟川的声音。 “静儿并没有那样娇气,陛下多虑了。”商柘摇了摇头,微微笑着,“陛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柘叔父,请您等一等。”翟川转过身,挽留道。 商柘惊讶地看着他,问道:“陛下为何如此相称?” “您是林儿的叔父,不是吗?”翟川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请您转告金匮部,将我们的名字,从皇室的名册上除去。” 商柘蹙起眉,摇头道:“这样的事情,臣下恐怕难以做到。” “史册本就是任人修改的,就如祈天宫的族谱一般,这并没有什么难办。”翟川满不在乎地反驳道。 “但是人心是不能改的,所有人的记忆是抹不去的。”商柘并没有退让。 “我们只要人心就够了。”翟川背过身,倚栏望着远处,“据我所知,神妃的名字,应当也不在正册之上,不过是在密卷中而已。” 商柘一时无法反驳,过了一会儿,无奈笑道:“陛下执意如此……又叫我们怎么样呢?” 正说着,翟瀚和新婚的妻子商承静已经到了宫中。 薛瞳便与他们一道走上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见到商柘也在。承静走上前笑道:“父亲。您也在这儿。” “静儿。你们来了。”商柘回头看了看薛瞳,想必她也听到了刚才的话,便微微一笑,“你们先说,我暂且回去史部料理一回事情。” 翟瀚如今已经长大,虽然还显得有些年轻,但毕竟可以担当起一份责任了。 见翟川依然看着远处不语,翟瀚不禁问道:“皇兄。你要吩咐什么?” “你们此行,不必经过空邑。”过了一会儿,翟川才说了这句话。 翟瀚轻轻蹙了蹙眉,但还是恭顺地答道:“好,我记下了。” “你心中不满,”翟川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带着点莫测的微笑,“空邑很快要成为是非之地,你何必去淌这趟混水?我要的,仅仅是一个能够担负双华的人而已。” 翟瀚歉疚地笑了笑。道:“我明白。我只是希望去见见旭华姐,还有……”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承静一直静默地低头站在他身后,这才抬起头,轻声问道:“陛下,我能去见见皇后吗?大祭司嘱咐我来向她告别……” “自然。让阿瞳带你进去吧。”翟川看着面前还带了些羞怯的女孩子,非常温和地答应了。 她们走后,翟瀚倚着栏杆轻轻叹息一声。 “怎么了,瀚儿?还是不愿意?”翟川微微抬起头望着天际,随口问道。 “没有……”他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大约不能再看到旭华姐和潮儿了。” “无缘的事情,总是多得很。” “是吗……?我明白了,皇兄。”他默默点了点头,“承静若是出来了,让她往外间来找我吧。我先下去了。” “瀚儿,你去吧,好好准备出巡的事情。”翟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疲惫,又有些释怀地长叹一声,慢慢走进屋内。 薛瞳正带着承静走出来,见他进来,便嘱咐承静自己下去,自己立住脚,低声道:“玄铁林有人前来拜访。” 翟川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轻笑道:“请他进来吧。” 一个黑衣男子应声走入屋内,神情之间桀骜不驯,但也带着一丝敬重,微微低着头道:“双华的陛下,这里有一封信,是温公子留给您的皇后的。主上吩咐我将信件送入雾霭林,但当时界灵出世在即,南歌封闭了进入林中的道路,后来皇后归京,这封信辗转至今,方得送到。如今时隔多年,希望还不算太晚。” “他已经过世了……?”翟川思索了片刻,并没有伸手接过信。 黑衣男子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对此一定有很多疑惑,看了这封信,应当可以明白很多事——或许也会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为了商姑娘好。” 翟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客气地问道:“阁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在下希望见一见商姑娘,也好回去向主上复命。她是栾明之徒,黑巫的传人,也算是我玄铁林一员。”黑衣男子淡淡地说着,但却有一种不能让人拒绝的力量。 薛瞳微微蹙了蹙眉,刚想开口,却被翟川用眼神阻止了。 “你可以见她,请进来吧。”翟川回身拂开幔子,带着那人走进里间。 黑衣男子沉默地看着寒林,不经意间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随后抬起头道:“此事已经了结,在下告辞。” 一阵轻微的黑烟在屋内飘过,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薛瞳望着空落落的屋内眨了眨眼,无奈笑道:“玄铁林倒也算重情重义……” “与玄铁林的恩怨,只怕还没有结束。”翟川摩挲着黑色的封套,上面绘着一朵幽蓝色的小花,依稀是曾经见过的月神草的样子,“阿瞳,此事,依然要多加留意。” 薛瞳点点头,道:“我去给瀚儿料理出巡的事务,也告辞了。” 翟川目送她推门出去,这才慢慢撕开信封,小心地取出里面的信纸。 经过多年,信纸已经泛黄变脆,似乎一碰就要碎成粉末。 “吾妹寒林: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应当已经过世很久。主上曾动用月神草之力。为我延续性命。如今月神草之力也即将耗尽。此一生,你我再无相见之可能。 你一直想知道,多年前澄海国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我可以告诉你,当年我的确遇上了玄铁林的麻烦,甚至还见到了主上玄启。 主上将界灵之事向我说明,无所保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你的父母和师父,都希望你诞下界灵,并且都在尽力将你推到那种惨痛的命运里去。 很抱歉,我不忍心,也不敢将这件事尽早告诉你。我不知道,当你得知那些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很不坚强的姑娘。当你知道你最信任依恋的人。都在骗你的时候,你究竟会怎样地伤心呢? 主上提出。只要我答应重新效忠玄铁林,他便会许诺,助我将你带入玄铁林保护。 我那时尚且在犹豫,主上没有为难我,便带人回去玄铁林了。我漫无目的地在澄海游荡了一段时间,,心中依然很犹豫,因此远远出海,希望一个人静一静,不想你自己找了过来。那时,我想起只要你诞下孩子,灵力损耗,便不可能再重复神妃的命运,不想你传信给师父,此事只得作罢。 我后来问起师父这件事情,希望他能够怜悯你,不要让你承受那样的痛苦。然而他不愿意答应,与我发生了争执,后来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离开师门后,我回到了玄铁林,并且接受了主上的命令,开始策划四国六郡的动乱。掌控京城,进而胁迫龙族,以整个人间与伏羲抗衡,这是主上一直以来的计划。 后来得知师父已经打算遣你前往水灵湾,只怕就要将你转交到南歌手中。我再次恳求师父不要这样做,但依然没有结果,因此只能杀死师父,好阻慢你前往水灵湾,这样也许还能得到转机。果然,他遗命你前往京城,我本欲在路上将你带走,奈何南歌也跟随在侧,暗中出手阻碍。不想到了京城之后,商靳又设计将你嫁给翟川,我和南歌,俱是一无所获。 经过那么多事情,依然没能救到你,非常抱歉。如你在地宫中所说,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早已经结束了。我只希望,你的记忆能够停留在很多年前的雪陌林中,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事情。 不必为了刺我的那一剑而心怀愧疚,能死在你手里,是我最大的幸运。 那个时候,你在翟川怀里哭得很伤心,我很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但同时又希望直接杀了你,好防止你日后遇上更痛苦的事情。 我不敢奢求你原谅,也不必你负愧,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而已。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并没有什么后悔。我希望你,或者是其他人,也不要有什么后悔。 愚兄空冥” 发黄的信纸,慢悠悠地飘落到桌上,仿佛一只飞倦了的蝴蝶,静静停歇了下来。 “其他人……后悔……?”翟川苦笑着,重新拿起信纸。 他转过头看着寒林,她安静地睡着,对信上的内容一无所知。 或许是苍天垂怜,不愿让她再伤心一次,因此才让这封信,迟到了这么久的时间。 “那么,都由我来担待吧。这样,也很好。”翟川低声说着,慢慢将手中的信纸放到了烛焰上。 跳动的火苗舔舐着信纸,很快就将它吞噬殆尽。 破碎的灰烬在空中四散飘飞,化为了千万只真正死去的黑色的蝴蝶,终于极慢极慢地飘落到桌上。 那里,静静放着两枚拼在一处的白玉佩。 除此以外,只有烛泪,一滴一滴地流落到桌上,慢慢凝固了。(未完待续。。) ps:最后一章啦~(≧▽≦)/~ 之后还会有很多番外,请继续关注哦~ 番外一 重山怅望[一] - 雾霭诀 - 印溪 每年冬日,散霞国以西的玄铁林中,黑沉沉的煞气都会忽然晃开一会儿。 从北地卷来的纷纷扬扬的雪花便飘落到了常年被封锁的林中,一围蓝盈盈的光芒在林子上空泛起,使远处的人觉得月光般温柔。 落雪的天空下,一蓝一黑两道人影并肩立着,抬头望着长天。 雪幕中站着的,正是月神含蝶和玄铁林之主玄启。 谁也不说话,也许是在担忧,一开口便会争吵起来。 不过并没有争吵,过了一会儿,含蝶转过头,轻声道:“玄启,封起林子吧……” “你不想再多看一会儿……或是,多透透气?”玄启温和地看着她,语气却有些僵硬,“我觉得你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 含蝶低下头淡淡笑着:“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了。离开天界,浩气终将不断耗散。若不是你和钟离姑姑这么多年来帮助,我早就和承瑶妹妹一样……” “你不能死。”玄启硬生生地答了一句,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命令,“你说过,你要揭露伏羲的所作所为,为他们两个正名。” 含蝶抬起头,看着煞气慢慢在头顶上合拢,最后终于遮蔽了整个天空,自语地轻叹道:“过去了那么久,他们两个,如今不知在哪里了?连玉琰都找不到她,世上难道还有人能够……” 含蝶伸手拂了拂发丝上的雪粒,无奈地笑道:“玄启,算了吧。那件事在当年也算是震惊五界。但到了如今。又有几人会记得呢?” “我们都还记得。”玄启冷冷地答了一句,正想说下去,却见含蝶望着远处,微微一笑。 他顺着含蝶的目光望过去,见栾明和一个黑衣的魔灵从林间的小路走进望舒湖。 两人走近了,向玄启和含蝶略一颔首,问好道:“主上,月神。都还安好?” 玄启难得露出一丝微笑,问道:“你们回来了,外间的局势如何?” 那魔灵恭敬地答道:“属下不敢过于抛头露面,诸多事务都是栾公子经手,委实惭愧。” 栾明笑着摇头,解释道:“主上说过,曾与伏羲定契,魔灵不得离开玄铁林。我想如今虽然时日已久,毕竟还是收敛一点才好,因此拜访几位国主和郡守的事情。都是我孤身前往。属下如此擅作主张,希望主上不要怪罪。” “你很好。把我没有想到的都考虑到了。”玄启点头赞许,便转头看向魔灵,“你去请钟离姑姑进来。” 那魔灵应声领命而去,栾明便从怀中取出一沓信纸,交给玄启,道:“这是几位国主和郡守的回信。” 含蝶微笑着看着他们说这些,温和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打听到芷剑的事情?” “抱歉,月神殿下。”栾明颔首,谦恭地答道。 含蝶略带了失望,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必在意。是我太过心急,这么久了都没有找到,哪有这一时片刻就……” “会找到的,含蝶。”玄启不经意地安慰了她一句,随即又转过头看着栾明,“有闲暇的时候,去祭扫一下你师父的墓吧,虽然于你并没有多少授业之恩,但毕竟也是你的师父。” 栾明依然敬重地应了下来:“属下明白,主上尽可放心。” 玄启笑着摆摆手,道:“你大可不必这样拘束。我待你就如自己弟子一般,这你应当知道。” “……弟子明白。”沉默了一会儿,栾明方才回应,抬起头来,脸上微微带着一丝笑意。 含蝶轻笑道:“这样才好,你也很多年没有这么亲近的人了。” “你也是一个罢……”玄启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的时候,神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 含蝶一笑,并不作答,却向着前面走去,笑道:“钟离姑姑,是你来了。” 钟离茉快步走进来,拉着含蝶的手,仔细地看着她,带了些担忧,道:“含蝶,你的气息越发弱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了局。” “没事的,”含蝶笑着低下头,却在头发掩住面颊时,眼中一瞬间溢满了悲伤,“我早该死了,留到现在,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栾明上前劝慰道:“月神殿下,您不要如此。我们凡人尚且能够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您贵为神族,自然……” “不是的……”含蝶苦笑着摇摇头,“更多时候,我会羡慕你们。凤羲说过,人才是最伟大的存在。人,不需要去祈求神。” “天界庄严沉闷,毫无生气,不像人间,你们都是敢爱敢恨,从不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钟离茉突然幽幽叹道。 含蝶忧郁地看着她,点头道:“是的,钟离姑姑明白的。所以,才会逃开天界,来到人间。” 钟离茉无所谓地笑了笑,正想说下去,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钟离姑姑……?你在哪儿呢?”声音清脆甜美,脚步声细碎杂乱,来人应该是个小女孩。 钟离茉转而慈爱地笑道:“是隰桑来了。” “哦?我听九回部说起过,是那个流落到玄林郡的人类女孩?她的天赋不错,很适合修习黑巫术。”玄启淡淡地说着。 含蝶微微蹙起了眉,心中并不希望这个女孩子成为黑巫。 过不多久,果然有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小女孩走入望舒湖。 她身上明快的黄颜色与脸上天真的笑容,在周围一片幽蓝的光芒中,显得极不相称。 钟离茉上前牵着她的手,带她到含蝶身前,笑道:“阿桑,这就是月神殿下。” “唔,月神姐姐……”隰桑踮起脚,轻轻握住含蝶的手,“好温柔的气息。” 含蝶不禁微笑,伸手抚着女孩的头发,道:“好孩子,愿上天护佑你,一生顺遂。” ………… 对于仙神来说,千年不过一瞬之间,而凡尘,却已经沧海桑田。 含蝶倚着望舒湖上的玄铁木栏杆,静静地望着远处。 隰桑正沿着月神草丛生的小径,慢慢向自己走来,她不时停下脚步,与周围的幻蝶嬉闹。 “毕竟还是个孩子……”含蝶轻轻笑着,细细打量着走到面前来的女孩子。 隰桑已经长成一个少女,长长的头发干净地挽在脑后,显出十分能干的样子。她的身上,穿着饰有血纹的黑色劲服,手腕和脚腕上都是一串细细的银镯,随着每一步路,发出阵阵清悦的碎响。 待她走到身前,含蝶才温和地笑道:“阿桑,怎么了?” “月神殿下,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她抿着嘴调皮地笑着,“主上派我去重山、平邑一带做一些事情,大约要半年的时间,才会回来呢。” 含蝶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含笑的眸子,道:“出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这样也很好。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万事都要小心一些,别叫钟离姑姑担心。” 隰桑一一答应,道:“我还要去向钟离前辈告别,先去小孤村了。” 含蝶目送她一步步走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退,终于轻叹道:“这一次出去,只怕到底要沾上尘缘,惹起是非了。” “那么,难道就让她永远留在林中?”玄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身后,语气略有些生硬,但到底带了一丝情谊地问道。 含蝶转过身,摇头解释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她还太过年轻了。现在就让她出去,恐怕还有些不妥。” “我也是被逼无奈。”玄启低下头,扶着栏杆,望着水面上沉沉睡着的青莲花出神,“京城察觉异象,派了祈天宫少祭司商朴前来查探,我派了栾明带人前往散霞通往京城的路上,暂时先绊住他。如今再派出魔灵行事,只怕更会引起人怀疑――只有阿桑,她一个人类女孩子,还可以隐蔽一些。” 含蝶蹙起眉,带了一些生气,焦急地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与周围的郡国联络不断,究竟是什么目的……?我问你,这件事是不是与双华有关,与承瑶的后人有关?”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玄启望着黑沉沉的林外,自信地笑着,“这一回,我一定会让伏羲措手不及。” 含蝶情知劝说不会奏效,但还是耐下性子,柔声劝道:“上一次玄铁林作乱,已经搅起了轩然大波。更糟的是芷剑妹妹殉情而死,你与玉琰他们还有其他灵族都有了不和,何必再次为乱,把自己陷于万夫所指之境地?” “我不在意那些。”玄启冷冰冰地,带着魔族的桀骜与自负,“但你,已经等不了多久了。” “在你的浩气散去之前,我必须找到机会,将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玄启说完,不待含蝶回答,大踏步地离开了望舒湖。 “呵……所谓惺惺相惜,大抵也不过如此吧?”含蝶背靠着栏杆,抬头仰望着被漫天煞气封锁的天空,“可现在这样费心,当初又为何要与他们为敌,将他们害到如此境地?”(未完待续。。) ps:番外第一篇哟~隰桑的故事来啦 番外二 重山怅望[二] - 雾霭诀 - 印溪 重叠的群山之间,忽然掠起一阵急促的翅音。一大群鸟忽地从山林中“扑棱棱”地飞起,立刻吸引了山道上一队人马的注意。 为首的一个华服青年勒住马,回头提议道:“我们进山去看看。父王吩咐过,最近这一带不够安宁,需要倍加小心。” “自然依照世子殿下的吩咐了。”后面跟从的人马极为敬重地低头答应,立刻调头进入山中去。 山中林木茂盛,一带带阔叶的乔木将阳光剪断,碎碎地铺在青草丛生的山道上。 一行人在山中搜寻了许久,并没有什么发现,正要离开之时,忽见道旁的草丛中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闪,旋即往山下而去。 “追上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应声响起,匆匆往山下而去。 飞扬的尘土和草叶溅入两旁的草丛间,将隐藏在里面高歌的蚱蜢惊得四处乱跳。 到了山脚下,却并没有任何可疑之人。 一人忍不住骂道:“究竟是什么人存心作弄?!” “沉住气……”李檀说着按辔徐行,向着山下慢慢踱去。 随着一阵银环的碎响,道旁一株高大的树后突然转出一个鹅黄衫子的女子,正是隰桑。她脚下没有穿鞋子,就这样赤足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如同踩着水面一般轻松。 李檀住了马,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姑娘为何孤身一人走在山间,最近重山一带很不安定,应当小心为上。” “小心……?”隰桑抬起头。眯缝着眼打量着他。笑得十分开心。“为什么要小心?” “你这个丫头,还知不知道好歹?世子殿下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这样无礼?!”随行的侍从本就因为方才一无所获有气,如今便一起发泄出来。 隰桑在心中暗笑,却垂下头,拉起袖子作势拭泪,低声道:“我一个山野女子,自然不知道什么好歹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李檀看着她一笑。问道:“姑娘既然自称山中之人,那你可有看到一个黑衣人,或是什么可疑之人路过这附近?” 隰桑转了转眼珠,看着他戏谑地笑道:“世子殿下是重山国人,反而连这些都不明了吗?此处与灵族地界接近,若有神出鬼没之辈,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檀看着她眨了眨眼,翻身下马,走到她身前,冷笑道:“姑娘。你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不是吗?” 隰桑没有料到他目光如此锐利。不禁后退了一步,带着戒备地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与您,并没有什么关系。” “一切可疑之人,都必须带回城中盘查。”李檀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身后的侍从便纷纷上前,将隰桑围在了中央。 隰桑挑了挑眉,一双灵动的眼睛一转,讥讽地笑道:“哟,对付一个弱女子,需要这样吗?” 李檀冷冰冰地看着她,道:“姑娘你,只怕并不是什么弱女子吧……?请你还是跟着我们走吧,免得动起手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若是我不愿意呢?”隰桑“咯咯”一笑,已经纵身掠上了树梢,攀着树枝颤巍巍地荡着,嘲弄地看着下面的众人。 李檀蹙眉看着她,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要怎样才愿意与我们分说?” 隰桑轻轻地荡着树枝,在树梢上来回地走动,仿佛平地一般,就是不理睬他的问话。 下面的人都看得呆了,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的能力,绝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罢了,我们走。”李檀无奈,只得命令众人回去城中。 “可是殿下,这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岂不要责怪我们无能?” 李檀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淡淡道:“本就技不如人,连一个小姑娘都奈何不了,又有什么可说的?” 隰桑坐在枝头,看着他们走远,轻笑道:“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多谢姑娘夸奖。”不知什么时候,李檀再次折返回来。 隰桑不悦地蹙起眉,道:“我就知道你不肯死心,真是烦人。”说着纵身跃下树梢,稳稳地落在李檀面前。 “你究竟是什么人?”李檀走到她身前,肃然看着她,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样的身手……你是玄铁林的人手,是不是?” 隰桑看着他眨了眨眼,回身笑道:“我就是玄铁林的人,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李檀看着她的背影,那亮丽的黄色在阳光中显得跳脱活泼,不禁摇头道:“姑娘,玄铁林并非良善之辈,你何苦为虎作伥?” “呵,为虎作伥……?”隰桑转过头,一双亮闪闪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你凭什么说我是为虎作伥?” 李檀见她眼神清亮如水,并没有藏着什么心机,便解释道:“玄铁林密谋勾结西北郡国,挑起事端,此事连京中都有传闻,姑娘自称是林中之人,反而不知吗?” “……我不知道。”隰桑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们确实与各处传信,但并没有……” 她说着忽然住了口,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低声笑道:“不论如何,这是我们与伏羲的恩怨,而与你无关,世子殿下。” 李檀见她面色回转,乘势反驳道:“此事关乎重山安定,怎么与我无关?” 隰桑嘲弄地瞥了他一眼,笑道:“百岁之后,江山不知落入谁手,又与你何干?” “护一时之生民,死而后已……但姑娘既是玄铁林之人,只怕是不能明白这些的。”李檀看着她,心中不知为何带了些遗憾。 隰桑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而是笑道:“不与你说了,隰桑告辞。” “隰桑……很美的名字,但为何要效忠于玄铁林呢?” ………… “桑小姐,您亲自去吗?”黑沉沉的夜空下,一句阴森的话语从高高的城墙下飘出来。 黑衣的女子从阴影里转出来,一双眸子望着夜空转了转,低声道:“对,你们留在此处,小心行事。” 另一个黑衣人跟着转了出来,摇头劝道:“桑小姐,重山王宫毕竟是戒备森严,您一个人进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如何向钟离前辈交代?” “不会有事的。”隰桑看着他微笑着,甜美的面庞在夜色中如同一盏明灯,“谢谢你们关心我……” 话音刚落,一道黑烟漫过,隰桑已经悄悄遁入城中去了。 夜幕中的王宫灯火通明,隰桑却不往前面,而是悄悄潜入了花园。 时值夏夜,一带紫藤正开得绚烂,将无数落花洒在隰桑身上。可惜黑衣光滑无比,花瓣立刻滑落到地上,她的身上依然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顺着寂静无人的长廊,隰桑细心地查探着各处的情况。她此来,是为了寻到一些来自京城和附近郡国的信件――玄启需要知道,关于他要做的事,京城究竟知道了多少。 远处忽然响起嘈杂的人声,一痕灯笼的亮光从廊外透来,却往相反的方向去了。隰桑微微一笑,知道同行的魔灵究竟不放心自己,特意潜入宫中引开巡夜之人。 “隰桑姑娘,又是你?”然而身后突然转出一人,“玄铁林究竟想要做什么?!” 隰桑转过身,向后掠了几步,见来人是李檀,便笑道:“世子殿下,您也不简单。我不过来寻找一些信件,既然被您看到了,不妨直接赠与我吧?” 李檀没料到她直接说出了夜入王宫的目的,反倒愣了一下,才冷笑道:“隰桑姑娘,你是在说笑?” “我没有说笑,”隰桑抬头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我们来到重山已有数月,并没有挑起任何事端……殿下不该有所酬谢吗?” 李檀愣怔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这个少女为何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但她的话又无可反驳,这使他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隰桑见他沉吟不答,抬头看了看天色,蹙起两道细细的眉毛,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呀?” “隰桑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图谋……”李檀的面色突然缓和了一些,转而劝说道:“但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不应该做这些事情。” “我愿意,与你何干?”隰桑并不理睬他,笑着反驳道。 “既然姑娘这样认定,那就当我没有说过。”李檀收起了温和的神色,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那些东西不能交到你手中,抱歉。” 隰桑不悦地道:“拿不到我要的东西,我是不会走的。” “随你,”李檀慢慢往廊外走去,不再理睬隰桑,“你不可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一个黑衣人突然现身,气势汹汹地拦在李檀身前,却向着隰桑恭敬地道:“桑小姐,我们要的东西定是在他身上,为何不动手?” 隰桑走上前,摇头制止道:“你忘了,我们离开玄铁林的时候,主上吩咐过,暂且不要太过张扬。我们先回去。” 说着不再回头看李檀一眼,慢慢走进花木茂盛的地方去了。 “隰桑姑娘,夜深露重,小心在意。”李檀望着她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才转身回到了屋中。(未完待续。。) 番外三 重山怅望[三] - 雾霭诀 - 印溪 又是一年夏夜,紫藤花下。 黄衫的女子悄悄走进花影中,伸手拨弄着垂落下来的藤蔓。 隰桑正想慢慢走进去,廊中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 “什么退亲?!静女是孟大人的独女,聪颖贤惠,哪里不合你的心意了?”声音很大,显然是已经怒极。 “父王,我并不喜欢孟小姐……”这是李檀的声音,虽然并不是很大声,但听来却很坚定,一点畏惧都不带。 突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听年长的人冷笑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谁,是那个玄铁林的妖女!” 隰桑手中一顿,愣是将一枝花硬生生地折断了。 “父王,隰桑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住嘴!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李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回身往另一边去了。 隰桑默然立在花下,却听李檀正向着花园里走来。她刚想悄悄离开,无奈没穿黑衣,在夜色中太过显眼,已经被李檀发现了。 “隰桑姑娘,许久未见。”李檀走近了,但并没有看她,“之前几次三番都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如今又来了吗……?” 隰桑穿过花藤,径直走到李檀面前,搅得花瓣纷纷落在她头发中。 “不错。”她明亮的眸子转了又转,尽力不去想到刚才听到的话,“这一次,我不会这么轻易放手。”她一双手隐在袖中,不知正拿着什么兵刃。 李檀看着她一笑,取出一札信纸。道:“姑娘想要的是这个。便拿去吧。” 隰桑扬起眉瞥了他。简短地问道:“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意思,我不给你,你自然也有办法拿到。”李檀将信纸掷在地上,转身拨开垂落的花藤走了,“你不妨自己去看看,玄铁林究竟做了什么,又将要害得多少人流离。” 隰桑低头看着散了一地的纸片,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儿。咬着唇恨道:“别人的生死与我何干?身为黑巫,从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呵,真是好狠的心。”李檀走了几步,忍不住立住脚冷笑道。 隰桑瞪了他一眼,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便挥手卷起一阵黑烟,带着书信消失了。 城外的山脚下,栾明正在等她。 隰桑赌气地将信扔在地上,回头就往山中跑了上去。 “阿桑,回来!”栾明且不管一地的书信。急忙追上去拦住她。 隰桑无路可走,索性坐在地上掩面哭了起来。头发中夹杂的花瓣随着双肩耸动,簌簌地往下落。 栾明叹了口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隰桑咬着唇不答,伸手狠狠地抹去了泪,才起身摇头道:“没什么。前辈,我们回去向主上复命。” “你碰到了重山国世子?这些东西,是他给你的……”栾明看着她含泪的眼睛,低声猜测道。 隰桑闭上眼,摇头哀求道:“我们回去吧。” 栾明看着她的泪珠从眼角流下来,问道:“你坚持一个人去往王宫,是不是怕我伤了他?” “是……”隰桑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任由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来,“我不想伤害他。” 栾明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走吧。月神说得不错,你还太年轻,总会染上凡尘。” ………… 几个月后,隰桑正在重山附近的山中徘徊,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由远而近。 她纵身跃上树梢,却见李檀疾驰而来,似乎在躲避什么。 隰桑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转眼间,快马已经到了近处,她也来不及多想,突然飞身落在李檀马前。 李檀急忙喝住马,几乎撞到隰桑身上。 隰桑却一点不怕,抬起头淡淡问道:“出了什么事?” “隰桑,你退开!”李檀勒着马,回头看了一眼,见暂且没有人追来,才缓了口气,“父王正派人四处寻我。” “你逃婚么……?”隰桑眨了眨眼,有些嘲弄地笑道。 李檀瞥了她一眼,道:“与你无关。” “是吗――?”隰桑看着远处,突然掠上马,附在他耳边道,“有人追来了。” 话音刚落,一队人马果然从那头疾驰而来。 隰桑伸手拉住缰绳,硬生生将马调转过来,面对着飞驰而来的那群人。 “隰桑,你要干什么?”李檀不解看着她,她的神色肃然,并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 待追来的人近了,隰桑挥手引来黑烟,阻断了他们面前的路,喝道:“全都站住!” “陛下说的没错,果然是这个妖女引诱殿下……” 隰桑秀眉微蹙,一手亮出一痕长刺,冷笑道:“你不妨再说一句试试。见识一下黑巫术,定会让你三生难忘。” 李檀突然握住她的手,道:“隰桑,不要伤他们。” “哼,妇人之仁。”隰桑斜斜瞥了他一眼,却不再相争,将黑烟一收,纵马进山。 她对山路非常熟悉,很快便顺着错综的小路,进入了平邑地界。 “好了,不会再有人追来了。”隰桑放开了缰绳,回头笑着,“你父王再生气,也不敢随意派人进入平邑搜查。” “为什么帮我?”李檀接过缰绳,勒马不前,看着隰桑轻声问道。 隰桑跃下马正要走,听他问起,回过头调皮地笑道:“一样与你无关,世子殿下。” “我本就不想牵扯你,才让你快走,但你刚才那样行事,如今可是难脱干系了。”李檀也跃下马,想要拉住隰桑。 隰桑却闪身避开他,并用灵力将他轻轻往后推开,蓦地转过身去。 几个黑衣人正在悄悄靠近两人,见隰桑回过身,便立住脚,恭敬地道:“桑小姐不告而别,主上担忧得很,希望您尽早回去。” “我知道了。”隰桑看着他们,淡淡答应下来,“但你们不能伤他。” “这得看主上的意思,属下也不能担保。”为首的一人不愿骗她,但也不愿她伤心,便这样折中答道。 隰桑听出话里有话,挑了挑眉问道:“主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桑小姐……主上说了,情字误事,希望您能明白。”他低下头,无奈地笑了,“这世上,最能断了人心念的,唯有一死。言尽于此,望您……” 隰桑不待他说完,长刺突然飞出护在身前,冷冷道:“既是如此,请你替我转告主上和钟离前辈,我不会再回去了。他们的教养之恩,唯有来生再报。” “桑小姐,望您回心转意。”那人依然是和颜悦色地相劝。 隰桑懒得理他,轻叱道:“退!”一道黑烟立刻在他们脚下腾起,眼看就要吞没眼前数人。 “阿桑,你也太胡闹了!”黑烟突然淡了下去,栾明从后面慢慢走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隰桑看着他摇头叹息一声,随即与李檀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从林中逃出来的?”李檀看着隰桑一脸失落,有些怜惜地问道。 隰桑自嘲地笑道:“你以为呢?不然我怎会在重山国……?” 她将玄色的长刺拿在手中,一遍又一遍摩挲着,低声道:“我听到主上吩咐他们来杀你,好断了我的念头……我便偷偷溜出林子,想来告诉你小心一些。” 李檀看着她苦笑道:“你又是何必……” “你的法术瞒得过别人,如何瞒得过我?”黑影一闪,栾明突然现身,看着隰桑露出一点怜悯的神色。 隰桑微微一笑,平静地道:“我并没有想过,今天可以躲过前辈……”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手中一滑,锐利的长刺一下子深深扎在地上,闪着幽幽的寒芒。 栾明看着地上的长刺,知道她不愿意动手,便道:“你不辞而别,主上大怒,当时便遣人出去寻你,还说你若是不愿,便一起杀了。是月神为你求情,主上方才回转,知道普通弟子不是你的对手,便遣我来,务必将你带回林中。” 隰桑低下头,闭目不答,一行泪水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阿桑,不要任性,跟我回去。”栾明见她哭了,叹了口气,转而温和地劝道。 隰桑抬起眼看着他,凄然摇头道:“抱歉,我……不回去。前辈,我不回去。” “你可知你这是什么意思?”栾明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凝重。 隰桑向后退了几步,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想问,我死后,主上是否会放过世子?” “你不会死。”栾明意味深长地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低声自语着,“叛逃弟子隰桑与重山国世子李檀逃入平邑,山路阻隔,不知所踪,或已坠入深谷也未可知。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弟子栾明无能,请主上责罚。” 隰桑再也忍不住,掩面不住地哭着,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栾明摇了摇头,伸手一挥,插在地上的长刺齐根折断,落在一旁,兀自不停地滚动着。 “隰桑再不是玄铁林之人,下次相见,更无情分可言,好自为之。”(未完待续。。) 番外四 千年祭歌低声唱[一] - 雾霭诀 - 印溪 夏日的玉明郡。 清晨的山道上,寥落到没有行人。 远处的宿鸟醒来,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声。空山一时都荡起灵动的回响,一声未歇,又惊起另一声。 晨曦照下来的地方,一个白衣女子正沿着山间的小路轻快地往山上走着,若无其事地穿过了山下一道半明半灭的屏障。 “枫璐,你可算是回来了。”一个男子从山口走出,看到白衣女子,不禁微笑,“三请尚且不至,你的架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枫璐知道他存心嘲笑,假作发怒,却还是忍不住笑道:“那是自然,郡中还有许多事务处理。若非族长亲自遣人来请我,我再不回来的。” “飞珉,枫璐,别说这些了,快进去吧。”玉琰和诃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见两人站在山口说笑,诃玥便出声提醒。 枫璐转过身,含笑问道:“玉琰,什么事情这样着急?如今还不到祭祀的时间,这样紧急地派人请我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界灵……”玉琰低声说了三个字,随即摇头,“此处说话不便,都去珠玑池再说。” 枫璐见他说得郑重,终于收起了笑,点头道:“好,这就去。” 白衣一闪,四人全都凭空消失。 满架的古籍之间,散散地立着几个白色的人影,仿佛深林中反射的一点雪光。 飞珉倚门立着,神情凝重,并没有参与里间的谈话。 诃玥抱臂不语。看着最上面一层的书籍发呆。不过静静听着玉琰说话。不时蹙起眉头,轻叹一声。 只有玉琰说得很平淡:“诃玥之前卜算的时候,沙盘现出异动,结成重华之印。” 诃玥默然颔首,从宽大的祭衣里取出一方帛片,上面用墨色绘着重华的纹案,而仔细看来,纹案的中心。还有着一朵桃花。 “桃花……?”枫璐有些惊讶,她还没能立刻想到,这灵动鲜活的桃花,与早已灭族的重华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玉琰见她不解,轻声提示:“当年舒清额上曾有一痕雪花纹案……当然不过是我和诃玥的猜测罢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承瑶预言的事情,终于还是要发生了?”枫璐蓦地省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身上的玉佩相击。“泠泠”作响。 诃玥责备地瞥了她一眼,却含笑道:“枫璐。你和山外的人在一起待得久了,怎么也变得这样大惊小怪?” “是呢……”枫璐自嘲地笑了笑,“不过,界灵若真的出世,那毕竟是件棘手的事情……” “不,是际遇。”飞珉突然走进来,插口道。 “我知道,”枫璐回过头,不满地看着他,“但之前界灵出世,已经把人间闹得天翻地覆,谁知这一回,又会怎么样呢?” 玉琰并没有什么表情,看着他们争执,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很快又展开了眉头。 “人间?又是人间!”飞珉显然带着更大的不满,“你不要忘了,我们是重华的遗脉,我们并不属于人间,也没有义务……” 枫璐咬着唇,尽力不去反驳,诃玥也听不下去了,柔声劝道:“飞珉,你别说了……” 飞珉动了气,哪里肯就这样停下:“我为什么不说?此前若非你们一再顾念人间苍生,芷剑又怎会临期改变主意,又怎会结识暮沧……” “够了!” 轻声但怒极的声音在珠玑池内回荡,其他三人不禁一愣。 待他们回过神,玉琰已经独自离开了。 诃玥倚着书架,几乎把头一直埋进宽大的祭衣中去,她低声叹道:“飞珉,你又不是不知道,玉琰他那么喜欢芷剑……你为什么还要提起那件事?” 飞珉背过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过就事论事。关心芷剑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过了这么多年,还只是放不下,又算什么道理?” “我去璇光峰……”枫璐轻轻叹息,洁净的白衣如同一痕水波流转,飘出了珠玑池,里面还留有清脆的环佩之声。 玉琰独自坐在崖头,狂风卷携着他的白衣,在流荡的云间不断飘荡,比那些流云更多了几分灵动。 “你还是很在意?”枫璐轻轻走上峰头,小声地,带着安慰与关切。 玉琰没有回头,轻笑道:“不过天意弄人。” 枫璐暗自摇头,却听玉琰喃喃:“我族主祭祭司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从来不可触及。” 他在说虞绫和扶缃?枫璐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两个记忆深处的名字。 身为玉灵,他们秉承重华巨大的灵力而生,而重华最深刻的记忆,也同时为他们所得。因此,族长虞绫和大祭司扶缃的名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刻蚀在心上。 虞绫与扶缃关系**,非同寻常,这在当年是六界均知的事情。不过,碍于重华力量强大,两人又位高权重,与创世神走得很近,旁人毕竟不敢有所非议。 后来,重华遗孤芷剑来到玉明山,担任大祭司,同样与族长玉琰关系亲密。五界之中议论风起,种种流言,连天界都有所耳闻。伏羲因此限制芷剑入凡,仅准许她于每年重华祭典时,由师父陪同前往玉明山。再往后,芷剑与龙族相恋不成,赌气强入轮回去了。这些议论才渐渐随着时日的推移,慢慢淡去了。 如今时隔近千年,却听玉琰重提此事,枫璐也不禁敛眉悲叹。 “抱歉,惹你不痛快了。”玉琰听到她的叹息,慢慢立起身,带着歉意安慰。 枫璐背过身。掩面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柔声道:“说起芷剑妹妹,我们也都是很难过的。玉琰,你不用这样……不要责怪飞珉,他也是一时气不过。” “我明白。并没有生你们的气,不过是我自己……”他苦笑着走到枫璐身边,“倘若当初早做决定,也许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不仅害了芷剑,还……” 枫璐突然伸手扶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想那些了。我们与其在这里伤心,不如快点找到他们。” 玉琰有些惊奇地看着她,见她目光一闪,似乎话里有话,便问道:“什么意思?你之前迟迟不从郡中回山,是发现了什么?” 枫璐收回手,握着腰间的玉佩,见玉琰不再是一副愁眉,微笑道:“你倒是猜一猜,我遇上了谁?” “我怎会知道。”玉琰伸手带住她的衣袖。拉着她往山巅的亭中走去。 凛冽的风从峭壁下吹来,将两人的白衣翩翩托起。似乎将要乘风而去。 枫璐眯着眼,摇头道:“在这里做什么?风太大,下去吧。” 玉琰并没有回答。枫璐心中自然知道,不过不想说出而已,他来到这里,是因为过去的一件事。 当年玉琰曾与芷剑在亭中闲谈,后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芷剑竟赌气跳下山崖。虽然芷剑被她的师父救起,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此事依然惹得伏羲震怒,听闻数次盘问芷剑究竟发生何事。 但是,再也没有人说起过那件事。一年后,两人再次相见,依然如过去一般,只是,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似乎彼此间颇有疏离。 “你们,究竟发生过什么?”枫璐自他手中抽回衣袖,小心地问道。 玉琰涩涩地笑着,轻声道:“并没有什么事情。你要说的是什么呢?” 枫璐见他不愿说起,不想多追问,便轻笑道:“之前诃玥不是算定了吗?芷剑妹妹即将归来,而卜算所指,便是京城之中。” “所以……?”玉琰静静地听着,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我遇到了自京城来的两位殿下。”枫璐看着狂风乱卷的谷底,也不动神色地说了一句。 “哦……?”玉琰挑了挑眉,“太子夫妇又去拜谒神妃之墓,便又是多年……” “在山中住得久了,对这些事情,渐渐都不在意了。”玉琰自嘲地笑了,看着枫璐等她继续说下去。 枫璐笑着瞥了他一眼,低下头道:“我在郡中遇到了他们,说起了一些京中之事。”她的脸上又浮起一丝笑意。 玉琰看她微笑,脸色也缓和了一些,问道:“你问到了什么?跟芷剑有关吗?” “对,他们说起京中有一户梁姓的人家,似乎与重华颇有渊源。” “你怎知……颇有渊源?”玉琰觉得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使他不能相信,分别了这么久的人,终于又要寻到了。 枫璐抬起头,笑道:“这是祈天宫大祭司商靳所说——承瑶的后人,对这些应当是了然的。而且你们隐居深山自然不知,我却知道这位大祭司很是优秀,他既然这么说,绝不会有错。” 玉琰释怀地笑了笑,难得带上了一点喜色:“那么,是否需要告知南歌和淑旻,不妨进京一探。” “好,我遣人去告诉他们。”枫璐答应下来,袖起手走出了亭子。 “枫璐,再等一等。”玉琰跟着她走出亭子,出言挽留。 枫璐立住脚,侧过身看着他,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四处飞散。 玉琰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峰下传来若有若无的歌谣,渐渐大了起来,如同倾诉与哀哭。 “是诃玥在带着族人唱祭歌。又是一年重华之祭,主祭之人却不知何日归来。”玉琰轻叹一声。 枫璐没有回答,而是随着那旋律,一同轻声唱了起来。(未完待续。。) ps:玉灵枫璐的故事哟~ 番外五 千年祭歌低声唱[二] - 雾霭诀 - 印溪 静悄悄的宫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味儿。 幔子轻轻一晃,仿佛是被轻风吹动了,随即又落回原位。 门外飘来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咦?有人进去了……?” “你看错了吧,怎么有人?”另一个女子轻声说着,带着一丝不满。 “可我……我分明看见有个人,穿着白衣裳……” “好了!皇后正病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少说几句吧。” 白衣一闪,一个女子在里间蓦地现身,身上琳琅的玉佩相击,却没有一点声响。 她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飘也似的到了床前,低头看着榻上睡着的女子。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头微微蹙着,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华丽的锦被盖在她身上,更加衬出病中之人的单薄可怜。 白衣女子轻轻叹了,挥手将一团柔和的光芒投到她身上,眼前却浮现出几年前在玉明郡相见时的场景。 那时的女子穿着华丽,尽管一举一动都端庄守礼,很多时候,只是站在自己丈夫身后微笑;但她的眸子清远灵动,仅仅一瞥,便使人察觉到她的内心是渴望着洒脱的。 后来,在和她的交谈中,枫璐也确实知道,她非常喜欢无拘无束的日子,可惜她的母亲是祈天宫商氏嫡系,自幼管教就极为严厉。 她身为祈天宫最年轻的女祭司,十六岁便为太子妃,十九岁为皇后。但又过了不多几年。便病至垂危。这样的命运。不知是该让人羡慕,还是让人惋惜? 枫璐无声地摇了摇头,怜悯地握住她的手,感到那瘦弱的手冰凉潮湿,脉若沉丝。 女子慢慢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人,费力地笑了一下。 “是你……?枫……璐?” 枫璐伸手替她擦去冷汗,柔声道:“是我吵醒你了。荷月妹妹?” “没有……”甘荷月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累得直喘气。 枫璐再次将灵力度到她身上,不禁蹙起了眉:“你体内的神血,似乎变弱了……?灵力,更是几乎殆尽,难怪会病倒。” 荷月敛眉,半闭着眼,没有做出回答。 “京城之中,还能出什么事情?而且,祈天宫人手众多。也犯不着让你涉险……”枫璐已经猜到,伤到这一步。自然是过度使用法术的缘故,但她反而不明白了,双华怎会不维护皇后的安危,让她轻易涉险呢? 唯一的答案,应当是——祈天宫对此事一无所知。 荷月依然没有回答,但得到灵力之后,气色慢慢好转,唇上也不再是惨白的颜色。 “枫璐姐,我魂魄已损,神血消耗,不可能活下去,你不必这样。” 窗外是三更的样子,一片漆黑,她的话却比那无边的夜色更晦暗难明。 “身为祭司,对自己的生死,总是明了的。”见枫璐失神不答,她又淡淡地补上了一句话。 还是那么清远的眼,却已经染上了灰蒙蒙的阴翳,一双眸子掩在迷蒙的泪水中,依稀可以读懂里面的一丝留恋。 “为什么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枫璐的心里倒并没有多么悲痛。 她活了那么久,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对于面前这样一个年轻性命的消亡,她更多是惋惜和遗憾,而非悲痛眷恋。 但是,她更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魔灵。”荷月思虑再三,终于极轻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枫璐轻轻蹙了眉头,侧头看向窗外,神情凝重地自语道:“玄启……果然也猜到了吗?” 她随即转过头,带了责备和痛惜看着眼前命悬一线的女子,道:“你与魔灵对敌,不是不自量力是什么?!早知如此,我当日也不该告诉你这些事情。” “抱歉,枫璐姐……”荷月低下头,似乎在轻轻啜泣,“我不能让我的族人涉险。何况,魔灵闯入宫禁,那时遣人请大祭司,是远水难救近火。我身为祭司,有义务保护陛下。” 枫璐静静听着她说完,轻笑道:“所以,你动用了没有娴熟的法术,并且,受到了反噬……?” 荷月点了点头。 “真是个傻姑娘……”枫璐轻声叹息,不知再说什么。 荷月却抬起头,突然问道:“枫璐姐来京,又是为了什么?趁我还没有死,是否需要什么……” “我听闻玄铁林有些异动,便进京来查探一番——京中似乎有对我族很重要的人,不能让魔灵先得手。”枫璐这才说起来意,“在祈天宫附近探听消息时,无意听到巫祝说起你病重。我当时便觉奇怪,你是祈天宫的族人,承有神血,普通的病痛根本不可能到这样,因此就偷偷进来看看你。不想……” 荷月轻轻笑了,忽而转过脸来看着她,带着一些奇异的微笑:“枫璐姐……我能求你一件事?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的。” “什么?”枫璐突然有些看不透她的神情,人,有的时候总会让她有些吃惊。 荷月还没说,先自己摇了摇头,“枫璐姐大约是不会答应的。” 枫璐温和地看着她,眨了眨眼,鼓励她说下去。 “你,能够变作我的样子吗?留在这儿……” “你的样子……?”这句话,的确使枫璐吃惊了。她不明白,这个女孩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荷月挽住她的一条胳膊,倚在她身上,像撒娇的女孩子一样,附在她耳边带着一点哭腔道:“我如果死了,陛下会很伤心的……湄儿也还小,我很担心他们。” 她说着,忽又笑了,大约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奇怪了,“但是,枫璐姐真的不用答应我……是我,太任性了吧?” 枫璐怜悯地抚着她的后背,忽然笑道:“没有。荷月妹妹,我答应你。” “真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荷月倏地抬起头望着枫璐,随即又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费力地喘着气。 “是,我答应你……到你的孩子出嫁的那一天。”枫璐微微一笑。 其实,她为荷月的心意动容是有的,但同时,她也想到,倘若冒充双华的皇后,自然得到更多消息。南歌和淑旻跟随商朴进京不久,也需要一个人照应。 荷月听到枫璐答应,心事一松,感到残余的灵力正在一点点流散,而一直以来凭借灵力强撑着的病体,更是支离不已,真想闭上眼睡一会儿。 她疲惫地闭上眼,靠在枫璐身上,轻声哀求道:“枫璐姐,我觉得越来越难受了……你能在这里陪我吗?我恐怕等不到天亮了……” 感受到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并且一直以来支撑她求生的信念也淡了下去,枫璐紧紧握着她的手,劝慰道:“荷月妹妹,你再撑一会儿。” “我太累了……” 一声轻微的“窸窣”声,一下子吸引了枫璐的注意。 但是荷月靠在她身上,她没有办法躲开。 进来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悄悄地探进头来。 “母后……?”见到屋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白衣女子,小女孩不禁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荷月听到女儿的声音,总算聚回一些神智,用虚弱的声音尽量温柔地答应道:“湄儿,你怎么进来了?” “我……我担心母后……反正外面的那些姐姐都睡着了,我就……偷偷溜进来了……”她低着头,很害怕母亲怪罪。 荷月便知道定是枫璐用法术让那些宫女睡着了,便微笑道:“湄儿,母后不怪你,你过来。” 翟湄乖巧地点了点头,向着她走去。她并不惧怕坐在一旁的枫璐,这个白衣玉饰的女子,身上有一种洁净神圣的美感,反而使她想要接近。 荷月扶着枫璐,费力地低下头,只觉头晕目眩,但还是强撑着劝慰道:“湄儿,母后要走了,你不要伤心。从此以后,跟着你枫姨,乖乖听话,好吗?” 翟湄似懂非懂,踮起脚尖拉住她冰凉的手,抬起头问道:“母后要去哪里呢?” “很远很远的地方……”枫璐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怜爱地替她回答。 “唔……很远?”翟湄眨了眨眼,“就像以前父皇和母后出去,连我都不带上的?是那么远吗……?” 荷月想起之前出巡回京,按旧例留在祈天宫内,连女儿都不能见。那时翟湄才两三岁的年纪,在祈天宫外哭闹不止,奈何商靳十分严厉,不准见就是不准见,到底不肯通融一点。 后来年关相见,这孩子整整哭了一夜,荷月百般允诺,方才哄她睡着。 一点内疚,漫上了面颊,她很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实在已到极限,只能轻轻叹道:“湄儿,对不起……” “母后……”孩子充满着留恋的轻声呼唤,并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但是枫璐不愿意去惹她伤心,她虽然对生死看得很淡,不会在意那些,但对于世人依然有着很大的怜悯。面对一个孩子,不应该去伤害她,更不应该让她去体会到世间的悲苦。 “湄儿……这不过是梦……梦醒了,你的母后就回来了……”她轻轻地说着,在这温柔的安慰里,夹入了眠咒,让那可怜的女孩,静静睡去了。(未完待续。。) 番外六 悲风卷起沧溟浪[一] - 雾霭诀 - 印溪 “主上,属下回来了。”一缕黑烟飘忽,慢慢停在了玄启身旁,后面,是泛着幽幽蓝光的望舒湖。 玄启转身看着那归来的魔灵,问道:“事情办得怎样?” 那黑衣男子恭敬地低下头,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说着:“商朴的确不易对付,栾公子还在散霞国一带,恐怕再有几日才能回来。” 玄启点头,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那魔灵静静侍立一侧,不敢有任何细小的举动。 “重山国的情势怎么样?阿桑一个小姑娘,含蝶她们总担心她会出事……” 难得温和的语气,也不知是因为想起了那黄衣的活泼少女,还是高贵圣洁的月神。 “桑小姐很好,只是有些心软罢了。”魔灵笑笑,“她毕竟年纪儿轻一些,又是个小姑娘,这样也是有的。” 玄启不再问什么,只是嘱咐他:“传令随行的族人务必保护她的安全——我倒不怕她术法不精,只怕她一时有所心软,反倒害了自己。” “属下明白。” 玄启放心地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一阵轻雾忽然飞入林子,带着一痕淡淡的蓝光。 “退下吧。”见那魔灵消失,玄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两位,又来寻含蝶了……?” 雾气突然一转,在不远处凝结起来,慢慢透出一白一蓝两个身影。 “玄启,你要与双华为难?”淡淡的话音抢先从薄雾中传来。 接着,南歌收去雾气。不急不慢地走到他身前。苍白的面色。每次都让玄启很不舒服。 淑旻飘着一头花青色的长发,随身带着枯木的法杖,水蓝色的术袍上,闪着若有若无的重华暗纹。她乖巧地跟在南歌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却并不看玄启一眼,只是将目光远远落在了林子中心的望舒湖上。 “与你们何干?”玄启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反问。 南歌无所谓地笑了笑。淡淡答道:“不过白问一句罢了,我们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伏羲暗地里承认,人间可以由你掌控,我们不过隔岸观火。” “这样才是最好……”玄启冷笑着,面上却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淑旻忽地收回目光,水波样的眸子在玄启脸上转了一转,温和地接口道:“但你,伤的人也太多了罢……” “旻,”南歌转过头,温和地看着她。“说这些并没有什么用。” 淑旻苦笑着低下头去,轻声道:“我知道……只是不忍心。” “旻小姐心地善良。但却没有想过,你不伤人,别人也会来伤你——我们若不有所行动,伏羲难道会放过我们?”玄启对这种指责或是劝慰也听得厌烦了,“过去芷剑劝我,含蝶劝我,如今连我的族人都要来劝我……” “玄启,她并没有什么意思,纯粹不喜欢看到有人受伤而已。”南歌蹙了蹙眉,打断了他。 淑旻有些不悦,但只是用柔和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便优雅地背过身,慢慢伸出手。 一株月神草化作柔光飞进她手中,精致的花瓣在她白玉般的手上泛着荧荧的蓝光。 玄启见她赌气,向着南歌轻笑道:“罢了,我还惹不起水灵湾。还是南歌去劝劝她,不要与玄铁林为难的好,你的人情,她必定是认的。” 玄启说的倒也是实话,水灵禀赋纯洁,天生能够克制魔族的煞气,若是水灵真的想与魔灵对敌,只怕吃亏的还是玄铁林。但是看他说这话时那狡黠的神色,却绝不只是为了这件事。 淑旻手一抖,月神草飘飘悠悠地落了下去,缀在了墨绿色的草叶上。 她轻轻咬着唇,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带着责备飞快地瞥了玄启一眼,又低下头去,双手局促地扣住了手腕上的一对砗磲镯子。 南歌也是面色一滞,明知他在取笑自己与淑旻的关系,却也不好说什么话来分辩。 有什么可反驳的?他和淑旻本就有情,不过顾虑到重华留下的灵族不能彼此通婚的遗命,才迟迟没有什么表露的。 死一般的寂静,在幽深黑暗的林子里蔓延开来,像是要攫住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但是,草地上幽蓝的月神草,依然散发着温和的月光一样的柔光。 “淑旻妹妹……”一声温柔的呼唤,将四周可怕的寂静打破了。 含蝶从湖心的小筑走来,带着一点美丽的微笑。 含蝶自然也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一直没有现身,只是因为他们谈的都是灵族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而且毕竟是作为与灵族对立的天界,不应该也没有理由加入这样的对话。 后来听到玄启取笑两人,见淑旻难堪,众人也都不说话,她才慢慢走了过来:“淑旻妹妹,你不要理他。” 淑旻抬起头笑着,脸上还留着一丝红晕,将姣好的容貌衬得越发惹人怜爱。 “含蝶姐,你来了。这些日子过得还好?” “不过就是这样,还能怎么样呢?你们倒不用担心这些事情。”含蝶握着她的手,轻轻抚着,“你们,可有找到芷剑?” “尚未。”南歌应了一声,面色平淡,没有什么变化。 含蝶敛起眉,苦笑了一下。 不愧是重华的遗脉,被伏羲禁足天宫便起意强闯轮回。本以为她不久便会回心转意,回到天界,但如今近千年过去,依然杳无踪影。 可怕的是,她已经决绝到,不仅不认天界,连灵族也不认,人间之大,根本没有办法寻到她的魂魄。 “钧天自来是九天最狠辣的将军,她下手的杀招,岂有人能逃得过?现在这样做,看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玄启忽然阴恻恻地笑了,“我看她的心性,原该与我合作才是。” 含蝶蹙起眉,纯净的眼眸间忽然掠上一丝怒色:“她与你不同!” “她如今人都不知在哪里,何必争这些?”南歌怕他们争吵,立刻出言劝解。 含蝶果然不说,但周围停息着的幻蝶,觉察到她情绪波动,全都飞到附近来。 南歌看着幻蝶轻轻叹息,神离开天界,浩气不断消散,化作了林中万千幻蝶,日日夜夜栖息在这煞气凝聚的地方。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芷剑固然无情,却对一人格外上心,否则又为何要私入轮回?”南歌犹豫了一下,轻轻笑了,“找不到她,找到那人,一样可以吧……?” 含蝶蹙眉摇头:“若他们真的能够重逢……何必再去惊扰?连一世都……” “不能。”这一回说话的却是玄启,他的神情冷冷的,不带一点怜悯,“身为重华遗孤,活着,便要有所选择。” “太过……残忍……” 柔和的月光流过,含蝶已经不见了踪影,接着,一声轻叹远远自湖畔传来。 淑旻看着静得连一点涟漪都没有的望舒湖,也哀愁地叹息着。 如果说含蝶是为了故人而难过,她却是在为着未曾谋面的人哀叹,这样的性子,与灵族的不羁,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了。 “旻小姐,灵族没有义务怜悯别人。”玄启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好意提醒,“你这样,会把自己害得很苦——我们自己背负的命运,已经够重了。” 淑旻敛起眉,苦笑一下,并没说什么。 南歌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既然已经见到月神,那我们告辞。之后去往珊瑚海重华遗迹附近,玄启应当没有什么话要带给龙女?” “带话……?”玄启冷笑着。 多年前,魔灵为乱人间,龙族不忍如此,与魔灵对敌,彼时就已结下深仇,现在竟然还会有话?! 但南歌不会无意间出言讥讽,这样的话,显是别有用意。 “不必了。当年的事情,错虽在我,但将他们逼到那一步,却是伏羲所为。”提起往事,玄启也没有改变什么神色,“龙族虽然厌恶魔灵,但不会弄不清此中原委——难道要我去谢罪?” “我们需要与龙族合作……” 玄启摆摆手,打断他:“那是你们,而不是我。” “魔灵依附煞气而生,也将自己视为魔族的一员。” 南歌见他不愿答应,似乎早已猜到,他也不在意,笑道:“那么,告辞。” 出了玄铁林,淑旻方才问道:“我们真的去珊瑚海?” “为什么不去?”温和的话音,像轻雾一样缠绕在她周围。 淑旻低下头,摇头道:“月神说得很对……重华遗迹出现异动,必是遗孤有所动向——十之**,便是为了……” “所以……?”南歌伸手捧起她的脸,低头看着她水波一般的眸子,“你怕我们一再寻找,惊扰到他们?” 淑旻闭上眼,轻轻叹息道:“是我心软。身为灵族,却不能无情……” “嗯……?是谁?”淑旻忽然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影。 南歌也发现有人在附近,便问道:“是玄铁林的人吗?” “并非。两位……似乎也不是林中之人?”那人从藏身的地方走出,带了些戒备看着两人。这样的形貌,自然不是常人,不相信,也有足够的理由。 “人类……?”淑旻微笑着,柔声劝说,“这里是灵族的地界,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快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吧。”(未完待续。。) ps:一不小心就晚惹(*/w\*) 番外七 悲风卷起沧溟浪[二] - 雾霭诀 - 印溪 远远地,便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 重华遗迹就在不远处,静静地荒芜在海边,杂草丛生的地方。 记忆里,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到这儿了,废墟却依稀还是初见那天的样子。 盛极一时的重华,归于寂灭,在世间消失殆尽;而这破弃的祭坛反而留了下来,成了一些永恒的东西。 “这儿的风还是这么大呢。”淑旻伸手笼住被狂风吹得四散飘舞的头发,回过头看着随行的那人,“你是人类,在这儿受得住吗?” 那人还未回答,南歌先笑道:“他虽是一介常人,但灵力很盛,在这里也不会有事的。” “灵力……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呀?”淑旻看着那人笑,笑里透着一丝好奇。 “正是,阁下连名字也不愿告知,究竟是何人?”南歌其实并不在意那人的身份,但听淑旻问,也随口问了一句。 那人看着淑旻的微笑一愣,笑着答道:“不过是一介江湖游子,原不用留下姓名的。” “你在骗我们……”淑旻盯着他的眼睛,笑容突然一收,转过头去,但她又看着南歌,轻笑着,“真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人敢当着水灵的面说谎。” 南歌伸手拍了拍她,笑着劝慰道:“人家不愿意说,被你问急了,只好编出话来敷衍你。” 听南歌说破用意,随行的年轻人低下头笑了笑,算是默认。 其实南歌也猜不透,这个年轻人身负强大的灵力和极佳的法术。却从不在他们面前刻意显露。当时两人在玄铁林外遇到他。淑旻看他是个普通人。担心被魔灵所害,便劝他离开。后来得知两人要去往珊瑚海附近,年轻人说恰好要去澄海国办一些事,也算是同路。 但他迟迟不愿说出自己身份,甚至不愿吐露姓名,似乎背负着很重大的事情。 “算了,我知道他不是坏人……”淑旻也知道问得急了,便微笑着解释。 以流水为神魄。心如明镜,又怎会看不出别人的心地如何? 淑旻只是好奇罢了,这个年轻人使她觉得很陌生,明明年纪那么轻,却又像是明白很多事情。一路到达珊瑚海,见他行事虽然不是决绝无情,却也并非仁慈之辈;更让她觉得奇怪是,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天生的自矜,虽然掩盖得很深,但一定有。 她的确心软难以决断。却并不意味着她对所有事一无察觉,这个人的特别。在一举一动间,体现得十分清楚。 南歌见她沉吟不语,便拉了她慢慢往祭坛的废墟上走去,那个年轻人也跟在两人身后,绕上了祭坛。 “这位公子,这里便是重华的遗迹。”南歌礼貌地做了介绍,便看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淑旻却向着海边走去,知道她是天性喜爱水色,南歌便放脱了她的手,任她向前去了。 年轻人目送她的背影落在一片海水边,仍然看着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苦笑道:“在下并非有意掩瞒身份,但身负重责,实在不能轻易透露。” “无妨。我们并不在意。”南歌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转过眼去看淑旻。 他的确不在意这些事,这个随行的青年虽然灵力强大,但在灵族面前毕竟还是逊色不少,他没有必要为着这些事去防患未然——这不是他的作风。 “重华——你应该听过?灵力这么盛,想必应当是知晓一二的?”南歌随口问着,低头去看那漫出无数青苔的石上刻痕。 青苔一道压着一道,最下面的已经枯死为惨白,最上面的却还是青翠柔美。 年轻人这回倒没有为难,很爽快地答道:“的确,曾听家父提起重华与灵族。” “嗯……?有话要告诉我?”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南歌慢慢抬起头。 年轻人踌躇了一会儿,似是在考虑什么事,终于开口:“此番同行,多谢两位照应。如今在下还有他事,这便进都城去了。告辞。” “不与她告辞?”有意无意,南歌轻轻一笑。 年轻人笑着摇头:“不必。身负要事,不得耽搁。” 一道光华闪过,年轻人便消失了踪迹。既然已经告辞,的确不必再遮掩自己的法术了。 南歌看着光华中隐隐的一痕凤纹,淡淡地笑着,“呵,真是不平凡的身份……” 正出神,听到远处的女子惊奇地出声唤他。 还没到跟前,海水忽然一阵翻滚,送出一个红衣女子。 “淑旻妹妹?”女子见到淑旻,嫣然一笑,“不必惊慌。” 南歌掠到海边,见淑旻怀里抱着一个白衣服的小女孩,不禁询问地看着她。 红衣女子先开口了:“这是海中蚌妖,想必是受淑旻妹妹灵力感化,因而化形。” “是这样。”淑旻点了点头,低头看怀中的小女孩。 她穿着乳白的绸衫,上面缀着许多清润的珍珠,比水光更润泽,比月光更温暖。一张小脸带着淡淡的红晕,笑起来的时候,想必是很可爱的。 “唔,姐姐?”小女孩慢慢睁开眼,向着淑旻一笑。那样的懂事,果然惹人怜爱。 南歌这才转向红衣女子,问道:“龙女大人,又是出来查看重华遗迹有无异常吗?” 龙女凄然一笑:“是……也是希望有一天能在这里再见到他们。” 她看着荒寂的祭坛,有些落寞,又有些回忆:“那一年,他们在祭坛上……白衣翩翩,真是一对神仙眷侣……一眨眼,却都不见了。” “她不愿意回来,她不愿意原谅。”南歌无奈叹了口气。 龙女敛起眉,一丝怅惘的神情漫上姣美的面容,“她怎么会不恨……?她师父不信她,父王也不信哥哥……连含蝶姐都不愿意替他们说一句话。” 淑旻携着那女孩的手,插口道:“龙女姐姐,月神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明白。”龙女转头望着海天交织的地方,一片茫茫的光芒,也不知是天光还是水色。 “我和大家,只盼着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回来,就算只是惊鸿一瞥也……” 南歌见她低头伤心,出言劝慰:“千年过去,他们毕竟还是要再见的。” “真的?”龙女从他的话里抓住了一丝希望,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 “是的。南歌没有骗你。”淑旻微笑,“我们已经得到了玉琰的传信,据颇为可靠的消息,钧天很有可能便在京城之中。” “我们此来,就是要将这个消息告知龙族。”南歌轻声补充。 龙女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想到毕竟前路多艰,慢慢收去了方才的笑容。 “不能与他们一世?”轻轻的叹息,轻薄艳丽的鲛绡在夕阳余晖中向后掠去,美丽的龙女已经站到了海水之上, “此事……”南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淑旻打断了,“以后再说,说是有些线索,谁知还要找多久呢?这么多年过去,也不必奢求这一会儿啊。” 龙女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慢慢回到海中去了。 夜色慢慢降临,一轮满月从海中升起,将无限清辉尽情洒落在粼粼的海面上。 淑旻坐在水畔,抬头看着月亮,一句话都不说,似乎陷入无尽的梦中去了。 南歌立在她身后不远处,并不想上前去打扰她。 一道柔和的珠光一转,落在了他身边。 “明露,是你……?” 蚌妖名叫明露,从此便要跟着淑旻,受不住她缠着,两人也只好答应下来。 女孩在他身边现身,笑道:“南哥哥,怎么不过去?” “旻一个人很好……”平淡的声音里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明露抬起头,双手支着面颊,闪着一双狡黠的眼睛,笑着道:“我知道,你喜欢旻姐姐。” “傻丫头,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声音再次恢复了平淡,神色也随之变得一点波澜也没有。 水光流荡,淑旻已经到了两人身边,问道:“怎么了?”温和的声音里带了点哽咽。 “旻姐姐,你……哭了?”明露立刻意识到说得太快,低下头害怕她责怪。 南歌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女孩的头,安慰道:“她不会怪你的,你先去玩吧……” “你们在说什么……?”见明露听话地退开了,淑旻目光一转,泪光也一闪。 南歌伸手揽过她,低声道:“你都听到了,不是吗?” “嗯……”淑旻低下头,“蓁师姐和你说的,我也都知道。” 淑蓁?想起这个厉害的女人,南歌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三番五次告诫自己离她的师妹远一点,这样,瞒得住淑旻才是奇怪。 “不会违背重华遗命的……就这样,也就够了。”除了安慰,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注定的命运,只是用一句重华遗命,就足以阻断一切希望。 “去龙女祠看看吧?遗孤他们的塑像都在那里。”淑旻失望地苦笑,却也没有别的话好说。 龙女祠外,月色如水,夜色如画;龙女祠内,夜明珠的光辉温柔得惹人陷入梦境。 两人刚要进去,不由都刹住了脚步。(未完待续。。) 番外八 月冷京畿[一] - 雾霭诀 - 印溪 祠内已经有一个人,正面向着三尊龙女的塑像,似乎在祷告。宽大的灰色祭衣上,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在珠光中显得特别醒目。 “是祈天宫的祭司?”南歌轻轻将淑旻推到身后。 那人应声转过身,一时三人都不禁愣住。 这祈天宫的祭司,正是与南歌和淑旻一路同行的青年人。 南歌淡淡一笑,心中的猜测已经得到印证。 青年随即走上前,神气自若地笑道:“祈天宫少祭司商朴,见过两位。” “你果然不简单……”幽幽的叹息随着一痕水光,淑旻已经走过他身旁,径自进了龙女祠。 神的后裔,难怪会带着天生的自矜。这一点,却是她疏忽了。 南歌走上前,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问道:“是商靳派你前往玄铁林,又来到这里的?” “是,大祭司吩咐前来龙女祠祈夜。”商朴不避他的目光,如实回答,“之前不能告知,是因此事关乎京中情势……” “那如今呢?”南歌微笑,走过他身边时,极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看着白衣隐入龙女祠,商朴想了一想,立刻折回龙女祠内。 相处数日,早已确定他们对双华并无恶意。因此,尽管南歌说这句话显然是有意为之,摆明了半是引诱半是胁迫的态度,他依然要试一试。 淑旻正坐在祠内的蒲团上,身边傍着一个小小的白衣女孩。似乎已经睡着了。 见他进来。淑旻抬了抬眼。低声问道:“少祭司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温和的声音,却带着拒人千里的感觉。如同冰冷水中的倒影,难以触及。 仅仅是因为祈天宫的身份,这个再温和不过的女子便要做到这样疏离,灵族与双华——或是伏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旻……”南歌俯下身,附在她的耳边。那亲密的动作,将两人的关系显露无疑。 淑旻微微抬起头,一泓秋水注视着他的眼睛,意在询问。 “我们本就要进京,跟着他,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考虑,的确不错。淑旻微一思索,慢慢点了点头。 她拉着明露站起身,静静地立在南歌身后,垂眸微笑。却迟迟不说话。 沉默,是心中的衡量。 都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又都不愿贸然开口。人心,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明露转了转眼珠,突然踮起脚勾住淑旻的胳膊,撒娇道:“旻姐姐,你带我去京城好不好?” “京城……?”知道小丫头定是听到了自己刚才告诉淑旻的话,这才故意说出来,南歌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却故作沉吟,“明露,京城有伏羲的祭司守护,身为异族,进入恐怕不妥。不如,去别处玩吧?” 明露攀着淑旻的胳膊不依,越发地撒起娇来,淑旻只得蹲下身,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问道:“明露,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这样才能进京呀,旻姐姐,你怎么能连这个都不懂呢?”明露在她耳边轻轻解释,有些着急。 淑旻挑了挑眉,但什么也没有责怪,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但何必去这样逼别人?” 明露乌亮亮的眼珠在她脸上一转,无奈道:“姐姐这么心软,将来少不得要自己受苦。” 正说着,商朴微微一笑,提议道:“三位随我进京,再无人议论。先妣亦是灵族女子,大祭司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淑旻起身,目光在他面上一转,这一回竟然带着笑意。 “不劳费心。”温和得令人沉醉的声音,然而依然是拒绝。 淑旻不会糊涂到不知道灵族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她一再疏离拒绝商朴的原因,南歌是最清楚的。 这样温和善良的性子,仅仅是因为害怕将别人也拖入到这一场纷争中,便能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使命。这样的性子,南歌都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无奈轻笑,走到商朴面前,直截了当地道:“若阁下真能带我们一同入京,必会将玄铁林的消息细细告知大祭司,如何?” 这是商朴想得到的东西,他不会不答应。当然,淑旻定然会因此不悦,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找到重华遗孤更重要。 至于淑旻,性子太软,不用劝解也会很快消气的。太了解她,不知不觉便以此来胁迫她,想到这里,南歌有些惭愧。 然而,出乎意料地,淑旻这次竟然笑了,“既然你们坚持,那就这样说定了。” 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毕竟是活了那么久的灵族,这一点掩盖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相反,有着一个雷厉风行的师姐,又随着南歌多年在外寻觅重华遗孤,她对这个世上的许多东西,看得太清楚了。深刻的苦难与惨痛的命运,都了然于心。 正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才会怜悯。然而更多的人,选择的是看淡,甚至于漠然。 ………… 幽蓝的灵火忽闪,映着几个身影,围坐在内殿的桌边,低声地交谈着。 “玄铁林暗中勾结西北各郡国,似乎颇有阴谋。玄启也算是我的族人,其他事情我也不好再多说。不过,言尽于此,您心中想必是了然的。”南歌一笑,不再说下去。 商靳慢慢点头,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公子的意思我明白,自然会留心那一带局势。” 淑旻垂头不语,轻轻叹息一声。 商朴看着她,低声道谢:“多谢两位相助,不知……” “我们该走了……”淑旻挽着明露的手,缓缓起身,水蓝色的术袍,如同一泓秋水流荡。 南歌伸手拉她坐下,摇了摇头,向商靳解释道:“我们此来京城,是为了找一个人,她对灵族很重要。” 他顿了一顿,随即补充:“若得此人,对抗玄启自然不在话下——您该知道,普通的方法很难伤及灵族,祈天宫仅凭神族遗留的法术,要与玄铁林对敌,恐怕不易。” “我明白你的意思。”商靳赞许地点头,“公子的话不差,但不知有哪里需要帮忙?” 淑旻无奈微笑,轻轻地解释道:“说不上帮忙,我们不过是要在京城中暗暗寻找。这是很渺茫的事情,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寻到。” 商靳对这个温和的女子颇有好感,便微笑道:“那两位便在祈天宫住下,我明日派出几人与你们一道寻访——也好防止百姓误会。” “这倒不需要。”南歌并不希望有人一道,便婉言谢绝,“我们会避开常人,此事只需祈天宫知晓即可。” 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祈天宫不要有人出面干扰此事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最好的帮助。 何况,钧天之事关系重大,牵扯越多,只会越加混乱。这一点,他不愿明说,否则,商靳只怕会为了双华的安定,阻止他们寻找钧天。 商靳见他出言谢绝,也知道灵族不愿让人过多插手此事,便笑道:“既是如此,不如我替两位卜算一番,如何?” 祈天宫的占卜,承自神族,是除了昔日重华的灵沙占卜之外,最为高明的手法。 南歌应了下来,问道:“可需要什么与钧天有关之物?” “不必。”商靳胸有成竹,“公子既然提及,天界钧天将军是重华族人,那么仅凭重华的族徽,应当就足以卜算。” “那么,真是谢谢您了。”温柔的声音像水中的涟漪一般荡开,使屋内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十分舒服,淑旻拉着明露,已经慢慢退到了帘子前。 南歌也微笑道:“那么,这就告辞。” “朴儿,你送三位出皇城去。现在天色已晚,只怕北靖门的守卫是不肯轻易放行的。”商靳考虑得很周到,淑旻不禁抬起头感激地笑了笑。 ………… 城外镜天湖,新月如钩,低低地浮在湖面上空。 一望无际的水面,满满地泛着清亮的光辉。 “不用送了,少祭司回去吧。过些日子,我们自会来祈天宫探问卜算结果。” 南歌说得合情合理,商朴只好告辞,回身向着东平门折返进京。 “……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清淡的歌声忽然自水面上荡开。 商朴不禁立住脚,回过头来,见淑旻独自坐在湖边,偏着头望着水中的月影,身子随着乐律轻轻晃着,似乎与流泻的月光水色融为了一体。 明露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南歌慢慢走到她身后,伸手扶住她的肩,低头不知在说什么。但看那亲昵的动作,又何必定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商朴暗自苦笑着摇了摇头,重又向着东平门方向走去。 “嘻嘻……等一下嘛。”白衣的小女孩忽然从路边追来,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你也喜欢旻姐姐,对不对?” 见是明露,商朴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旻小姐温柔体贴,心地善良,确实让人喜欢。” 明露眨着眼笑道:“不是这个喜欢啦,我还不知道么。” “明露姑娘,世事随缘,说也无益。”撇下明露,商朴径自回城。(未完待续。。) 番外九 月冷京畿[二] - 雾霭诀 - 印溪 晨雾茫茫,笼着沉睡着的浩淼湖面,将四周的林木全都染湿,透出一种油油的绿意。 “怎样?”伴着一阵阵轻微的水声,只听到女子低低的声音,却见不到人影。 “只能说似乎有些相似,尚且不能确定。”也是压低了的声音,在水上打着转儿,一会儿便沉下去,不让任何人知道。 “听你的口气,似乎很有把握……?”轻笑,接着是活泼的水声,似乎有人在用手撩拨着水花。 商朴立在湖边的林中,出神地望着远处轻雾弥散的湖面,只是静悄悄地听着雾中人的谈话。 柔和的珠光从湖边飞来,在他身边一绕,停在了一边。 明露自光芒之中现身,看着商朴拍手笑道:“你在这里偷偷听他们说话,算什么呀?” 商朴蹙了蹙眉,还没说话,便听到淑旻笑着喝止:“明露,回来。” 水汽慢慢散去,淑旻和南歌并肩走来,都带着一丝微笑。 “少祭司,有什么事情吗?”淑旻慢慢走到他面前,一双温柔的眼睛满是笑意。 她走得太近,商朴不禁后退了一步,低下头不敢看着她,答道:“在下前来告知卜算的结果。” 南歌见他神情有些尴尬,在心中笑了笑,问道:“哦?是什么……?”也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商朴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结果是海与剑。” “那就是了……”淑旻回头看着南歌,“这确实对得上。” “那位钧天前辈。应当是在京中。”说起这些事来。商朴镇定自若。渐渐不像刚才那样局促了,“说来,还有一件事……两位虽然没有告知,但似乎还有一个与她关系极为密切之人,也在京中。是也不是?” 这一回,南歌倒真是有些惊讶了。连诃玥都没有卜算出来的结果,为什么反而在商靳那里得到了印证?出乎意料的契合,难道这一回。是真的要找到了? 见他们都不说话,商朴微微一笑:“看来,想必结果还算令人满意。在下先告辞了。” 南歌这才回过神,点头道:“多谢,我们会尽量不去惊扰京中居民。” “得公子此言,祈天宫十分宽慰。” ………… 寂静的神殿中,商靳正在翻看一些册子,听到外面极轻的脚步声,便抬起头,微笑道:“朴儿。既是到了,就进来吧。” 商朴应声打起帘子。不急不慢地走到他身旁,恭敬地问道:“大祭司找我有事……?” “是联姻的事情。”商靳头也不抬,似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联姻?”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在意料之外,“可是皇室并没有……” 商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无奈,他又低下头去,这才苦笑道:“再过两三年,长公主也有十六岁了。” 商朴不说话,这种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可商量的。这么多年,他很清楚,商靳的任何决定,几乎都是不会再改变一丝一毫的。 “我知道,湄儿是你的小辈……”察觉到他的不满,商靳叹了口气,“但这是没有关系的,她嫁入祈天宫之后,自然是以我们的辈分算的。” “那祭祀之时……岂不会有许多麻烦?”思索良久,商朴还是决定拒绝,“大祭司,此事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吗?” 商靳愣了愣,第一次,自己的孩子竟然敢当面拒绝——虽然说得那么委婉,近乎是商量的口气,但是已经够了。 但他还不打算斥责,只是淡淡说了句:“朴儿,以大局为重。” 大局……永远都是这样的,似乎是一道逾越不去的屏障。 那么,没有什么再可说的罢。 商朴默然点了点头,愣了一会儿,才问道:“大祭司还有其他事?” “留心玄铁林的形势。”商靳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有些歉疚,“朴儿,你是祈天宫的嫡长子,不要辜负了我和陛下的期望。” “是。”轻到几乎没有的叹息,在商靳听来却是清晰无比。 这一次,他是否做错? ………… “母后……!”随着一阵珠帘的碎响,一个首饰精巧,穿着精致的杏黄色衫子的女孩子半跳着进了流珠宫门。 一旁的宫女忙搀住她,半是责怪,半是怜爱地笑道:“公主殿下慢一些,小心别摔着了,皇后该心疼的。” 翟湄笑着推开她,飞快地跑进内间,将用来隔断的纱幔搅得在空中不停地晃着。 “怎么了,湄儿?”床上的帐子垂着,里面透出温和的话音。 翟湄踮起脚,刚要揭开帐子,又回过头笑道:“我要和母后说话,你们先下去吧。” 宫女们相视而笑,公主都这么大了,却还是喜欢和母亲说悄悄话。 “湄儿,今天你的心绪有些乱啊……?”枫璐微笑着揭开帘子,亲切地握住她的手。 翟湄埋下头去,带着些埋怨:“还是枫姨知道……父皇都不听我说。” 枫璐温和地捧起她的脸,见小脸上带着一丝红晕,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有着无限心事。 “怎么?他催你嫁人了?”这种事情,枫璐还是猜得到的,但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也太着急了吧?想到这里,她不禁蹙起眉头。 翟湄惊讶地看着她,像神仙一样的“母后”果然不一般,会猜人的心思不说,还会给自己讲故事,教自己一些简单的法术。至于对生母的印象,反而有些淡去了,只记得她很温和,似乎一直都在病中,直到死去。 枫璐平常都会变作荷月的样子,只有在和翟湄独处时,才不做什么防备。当时荷月过世,枫璐本是要将孩子的记忆删去一段,但最后却又不忍心。好在这孩子通情达理,从不对人提起此事。 这件事,也就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常常引起心照不宣的微笑。 出了一回神,翟湄才捂着脸回答:“那倒还没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呀?”看着女孩害羞的样子,枫璐不禁莞尔。 “父皇要把我嫁给少祭司!他……他是表叔叔,这怎么可以呀?”小手挪下一点,露出一双大眼睛,闪着委屈与焦急的神色。 “呵,为了延续神血,不惜做到这样吗……?”枫璐在心中轻笑一声。 翟湄见她不说话,伸手攀住她的脖子,抬起头咬着她的耳朵,哀求道:“枫姨帮我劝父皇,好不好?我不想去祈天宫,那里多闷人呐……” “闷人?”枫璐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你在怕这个?” “也不止啦……反正我不去!”她撅起小嘴,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 枫璐想的,却是其他一些事情——神血和灵力,界灵出世的预言……商靳急于加强神血,削弱灵力,是不是已经料到,界灵即将出世? 钧天即将找到,界灵也即将出世……这对灵族来说,是多大的机遇? 她说不清,但能够清晰地预感。 “好,我帮你去劝你父皇。湄儿不要担心了,笑一个,愁眉苦脸的女孩子枫姨可不喜欢。”其实她心中也没底,但试一试,总是好的。况且这个孩子是自己带大,看她这样难过,毕竟也不忍心。 翟湄得了允诺,果然展颜笑了:“父皇一定会答应的!母后这么多年总是推病,一年下来都不见几次父皇,如今你亲自去找他,他可要高兴好多天了。” 的确,为了防止与别人过多接触后被识破,枫璐便推说需要卧病静养。当初荷月病到垂死,这样的借口听来倒也是合情合理。 “湄儿,你先回去吧。我明日便给你去说情,可好?” “唔……我今天不回去啦!”翟湄攀着她脖子,调皮地晃着,“我留在流珠宫,枫姨给我讲故事,好不好嘛?” 枫璐出了一回神,笑道:“也好。”便隔着帘子吩咐外间的宫女:“今夜长公主留在这里,不回去了。你们带话给那边的侍女,让她们都早些歇下吧。” “皇后也真是,身子不好,就该好好休息,这么宠着公主殿下。”宫女带笑嘀咕着,语气中满是关切。 翟湄向外间瞥了一眼,偷偷笑道:“她们可不知道,枫姨才没有病呢。” “好了。”枫璐使了个颜色,示意她不要多说这些,“湄儿想听什么……?” “我记得……上次,上次枫姨说到,有一个女孩子,叫做舒清……她,她也在京城住过?”女孩托着下巴,正在努力回想,“是这里吧?” “嗯,不错。六界灵后来跟随丈夫到了极北的雪陌林中,得到了雪灵姑娘的帮助。但是依然有很多人为难他们,魔君和妖王全都来到人间,许多人都流离失所。” “妖魔……?和人有什么不一样的?”翟湄紧紧拽住枫璐的胳膊,带着一丝害怕,“会不会吃人?” 枫璐愣了一愣,微笑道:“湄儿,六界生灵都是一样的。” “像枫姨一样漂亮吗?” 女孩子的问题,让枫璐突然不知怎么回答。六界生灵在她心中并无不同,但妖魔之辈毕竟心性残忍一些,若是以实相告,恐怕孩子是不会接受的。(未完待续。。) 番外十 月冷京畿[三] - 雾霭诀 - 印溪 幸好翟湄并没有在这件事上面过多纠结,很快就不耐烦地催促道:“枫姨,后来呢?” “后来……”枫璐轻轻叹息一声,顿住了不说下去。 “他们不是应该历尽苦难,然后……”翟湄抱着她的手臂,仰着头带笑问道。 枫璐柔和地拂了拂她的额头,摇头道:“湄儿,可是世上的事情,总是不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呀。” “他们被多方相逼,最后战死在人界的祭坛旁……” “不会的!”翟湄伸出小手,捂住她的嘴,“枫姨,不会的。” 枫璐抱起她,温和地劝慰道:“你别担心,听我说完。” “嗯……”听到还有转机,翟湄方才放下手,期待地看着她。 “六界灵在即将散去之时,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与自己心爱之人依附于极北的朔风,化身为普通的灵族。”枫璐说完,敛起眉又叹了叹。 翟湄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小声问道:“他们这样,算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听到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枫璐不禁愣住,一手便扶在她肩头,轻轻拍着。 “枫姨,他们这是永远在一起了?”见她不答,翟湄再次发问。 “是的。他们永远都会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了。”枫璐这才微笑,但随后又敛起眉头,“可是,他们也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 “代价?”翟湄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在她年幼的心中,对这个词儿还没有什么概念。 枫璐苦笑一声。并不回答。 所谓的代价。其实每个灵族都十分清楚。 自重华覆灭。灵族首先诞生于玉明山的那一刻起,族人之间不得互相通婚遗命,便深深刻在了每个族人的记忆之中。谁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也没有人去轻易尝试打破这种规定。 直到舒清与丈夫俱化风灵,这样,似乎算是违背了重华的遗训。但因为两人一直隐居在北地的清风谷中,外间重山阻隔。又设有结界,也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当然,究竟是什么生活其实都不重要,灵族,依然严格恪守着这个遗训。它与等待天荒的遗命一起,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的质疑。 “湄儿,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枫璐见翟湄出神地望着她,轻抚了她的面颊,“这样的结果,你不喜欢吗?” 翟湄忽闪着眼睛。甜甜地笑了,一边倚在她怀里。“我很喜欢……这和小时候母后告诉我的故事一样,大家到最后总是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 可是真正能做到这样的,又有几人呢? 枫璐见她困倦起来,便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湄儿,若是困了,便睡下吧。” “唔……好,枫姨抱着我好吗?你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很舒服……有些像母后……”她闭上眼,舒服地窝在那里,脸上还带着笑。 “好孩子,希望你能够得到那样的生活,不要像他们一样,历尽坎坷。”枫璐温和地拍着她,仿佛便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照顾她多年,在心里,早已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从心里希望她过得快乐一些,甚至希望她离开皇室,离开京城这样的是非之地,去过普通平凡的生活。 “父皇……好可怜……”孩子在梦中的自语突然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可怜?枫璐有些不明白,但考虑到孩子可能是做恶梦了,便轻轻唤着她:“湄儿……先醒醒,好好躺下吧?” “唔……枫姨……”女孩伸手揉了揉眼睛,拖着含糊的声音,“枫姨,我梦到父皇他一个人,好孤单……你,你真的不能去陪陪他吗?” 孤单……原来这孩子担心的是这个。枫璐自己是上古灵族,习惯了平淡孤独的日子,却忘了普通人总是喜欢有人陪伴着的。 但是,接触越多,迟早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了。如今还有不多几年,翟湄便将出嫁,她和甘荷月的约定,也就结束了。在这最后的几年中,她可不想多惹下什么尘缘。 “湄儿,先睡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 “少祭司,你可算回来了。”商朴刚走进祈天宫,便有一个祭司迎了上来,“你不辞而别,可把大祭司气坏了,我们再没见过他有这么生气的。” 他的神色带着一些夸张,但是又含了一丝笑容。 “桦弟,你暗中传信与我,叫我无论如何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商朴对他说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之前联姻的事,商朴虽没有当面顶撞,但第二日便不告而别,其实也没有走远,只在京畿一带暂歇。 过了几日,恰好又遇到了南歌和淑旻,他们提到还是没在京城中找到想要的人,不日便要前往玉明山,再作打算。商朴也知道玉明山是灵族颇为重要的一处地方,便请求同去,不想还没定下来,就收到了商桦的紧急传信。 到底骨肉相关,还是急急赶了回来,但祈天宫看去并没有什么事情。 商桦带了点神秘的微笑,“少祭司不是为着和长公主的婚事烦恼吗?听说是长公主求了皇后,亲自出面替她回绝了亲事,改而许配给林表哥的长子亭儿。” “皇后……?月表姐卧病多年,怎么忽然为长公主的事情费心了?”商朴听了更觉奇怪。 商桦点了点头,也沉吟道:“表姐病的也奇怪,这么多年,只有每年祭祀的时候,才会出席……” “说这些做什么?你还知道回来?!”商靳严厉的声音从内殿传来,“进来!” 商桦蹙了蹙眉,低声抱怨道:“大祭司也太严厉了些,这不都回来了吗……?少祭司,你进去说话可千万小心一些,别再惹他生气——否则可该被罚去地宫思过了。” ………… 微波荡漾的水边,白衣女子披发静立,腰间的一挂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迷人的光芒。 “枫璐姐姐,你果然在京城。”淑旻笑着,拉着明露的手,从后面的林中走来。 南歌跟在她身后,也笑道:“枫璐约我们在此相见,也是为了钧天之事?” “可以这么说。”枫璐回过身,一头长发轻轻飘拂,掩住了半边的脸颊,“你们在京中寻找也有数年,至今仍是一无所获。灵族滞留此处毕竟不妥,不如尽快回去——玉明山或是水灵湾,这倒不拘。” “那你呢……?不久前玉琰才告知,原来你数年前便到了京城,冒充了双华的皇后。”南歌淡淡笑着,对枫璐之前的隐瞒,有些无可奈何。 枫璐捋起鬓边的头发,解释道:“本是不想被人知晓,但似乎已经牵扯到界灵出世,才不得不传信告知玉琰。” “界灵……?是指承瑶的预言?”南歌和淑旻俱是吃惊。 当年神女承瑶的确有过猜测,但此事太过渺茫,对界灵之事,灵族本没抱太大希望。 枫璐目光一闪,点头,“不错。承瑶既是商氏始祖,此事祈天宫应当明了。商靳急于让湄儿嫁入祈天宫,岂不是欲盖弥彰?” 淑旻低着头,忽然微微一笑,“真是巧得很,水灵湾本就在寻找祈天宫的族人。” “旻……?”好像突然有什么感觉,她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 淑旻抬起头,目光在南歌面上一转,轻轻摇头道:“我留下。” 枫璐已经懂了她的意思,劝阻道:“淑旻妹妹,你不必如此,寻找钧天之事尚未了结……” “他喜欢我。”淑旻轻笑,“枫璐姐姐,这样才是最好,不必再牺牲其他族人了。” 如水的沉默……明知道不好,却又不知道怎么劝说。 良久,枫璐才轻叹一声,“再过一年,湄儿便要出嫁,到那时,我会回去玉明山,从此再也不离开那里了。在那之前,你们还是好好想想吧?” “对不起……”淑旻低下头,苦笑着摇头,任由头发滑落胸前,遮住了脸颊。 明露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了,拽着淑旻的手,问道:“旻姐姐,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呀?” “……你的决定?”南歌没有回答明露的话,只是淡淡地问了半句,便沉默地看着她。 淑旻掩面不答,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泪水正从两颊滚落下来,“对不起,南歌。” “没有办法让你离开这种命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依然是淡淡的回答,只在每一个极不经意的停顿里,嵌入了一丝痛惜。 早知道终有一日会这样,却也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该说对不起的,究竟应当是谁? “旻姐姐,南哥哥……你们都怎么了……?”明露眨了眨眼,“我……我先去那里,你们说一会儿话?”她实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来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她便懂事地离开了。 月光下,蓝衣的女子再也不说话,只是凄然地立在水边,看去仿佛是月光所化。 过了许久许久,冷月偏西,晨雾已经开始在水面上凝结。 在雾中,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旻,我尊重你的决定。”(未完待续。。) 番外十一 国事多跌宕[一] - 雾霭诀 - 印溪 昏暗的林子,不断地向外泛着浓重的黑烟。 繁华热闹的小村子,明明是人来人往,却使人觉得特别低沉压抑。 商朴悄悄立在一株高大的树后,盘算着是否直接进入玄铁林,好得到一些最真实的消息。 “又是你?”冷冷的声音,从身后飘来,“主上说有人闯进了玄铁林,想不到竟是少祭司大人。呵,别来无恙?”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栾明。 之前来到玄铁林一带刺探,却遭到栾明多次阻拦,几次交手,彼此又是势均力敌。若不是当时恰好遇到南歌和淑旻,商靳又传信吩咐前往澄海国,商朴还不打算就这么一无所获地回去。 “阁下为何偏向异族?”知道他不屑于暗中动手,商朴打算先行劝说。 黑烟一荡,栾明已经到了他身前,黑色的术袍与周身的烟雾,似乎融在了一块儿。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神情,“异族……?” “少祭司大人,我只知道,魔灵于我有教养之恩。”他伸手指着小孤村的一角,几个白衣青裙的年轻女子正手挽着手,刚从远离玄铁林煞气的地里摘了野菜回来,“大家在这里过得很好。和睦、安宁——比人人怀着心机的京城,不知要好上多少。” 商朴默然,却在心中绝望地反驳,“不是这样的……”但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京城之中,或许真的没有人可以过这样简单的生活。每一个居民。其实对许多事情都心知肚明——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见商朴无话可说。栾明露出一点讽刺的笑。但笑意里却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何况,就算真有人离开这里,难道你们还会接受她?!真是笑话。” 接受……?商朴看到了他的悲哀的神情,还以为自己眼花。接受谁?有谁离开了这里吗……? 愣了片刻,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重山国世子李檀逃婚离开国中,据寻找他的人回报,他最后是与一个来自玄铁林的女子一道失踪的。 “你说的人……?”商朴摇了摇头。并不想承认栾明的指责。 冷笑,裹挟着林中的煞气,使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无话可说了?我倒要问问,隰桑哪里做得不对,你们这些自命清高之辈,偏要将她斥为妖女?!” 商朴有些为难,痛苦地闭上眼,沉声道:“作恶多端,又有什么可分辩的?” “哈,作恶多端……?说得真好!”栾明冷笑着回过身去。长长的袖子下,露出一只紧紧捏着短剑的手。想是极为愤怒,“这就是你们认定的东西!不问是非缘由,果然与伏羲一样,教人失望。” 商朴蹙起眉,喝止道:“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都不得诋毁伏羲大神。” “这并不是诋毁,你若想知道,不妨进入林中,亲自询问月神。”栾明侧过头,带着一点报复的笑,“她的回答,定会让你很失望。” 月神在玄铁林?对于商朴来说,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看过祈天宫里那纯净高贵的月神的塑像,谁都不会相信,她怎么可能在这种煞气弥漫,聚集着世间所有罪恶与残忍的地方?绝无可能! 栾明并不想就此过多纠缠,慢慢向着林中走去,一些幽蓝色的小花在他的足边闪烁着,散发出迷人的柔光。 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前,迷离的黑暗中飘来一句淡淡的话语:“阿桑从未害过人,更未杀过人。” ………… “淑旻小姐,您不能进去。”商桦站在祈天宫外,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现出爱莫能助的样子。 明露瞪着眼睛,指着他气道:“凭什么旻姐姐不能进去?她又不是……” 淑旻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打断道:“明露,别说了,我们又不是来这里吵架的。” 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让商桦不禁一愣,真是个温柔的女子,若不是商靳吩咐了,他真的很想把商朴的去向告诉她。 “桦公子,我只想知道少祭司究竟去哪里了?”她抬起眼,一双如水的眸子在停留在幽深的宫门内,满是担忧的神色。 商桦无奈地叹息,“抱歉,淑旻小姐,大祭司吩咐过,委实不能告知。” “是吗……”淑旻失望地叹气,垂下头去,花青色的头发滑落下来,仿佛瀑布流泻,“明露,我们回去吧。” 明露挣脱了她的手,不满地嚷道:“旻姐姐,谁知道他是不是被那个老头儿关在里面了?说不进去,就不进去吗?!” “明露!”淑旻蹙起眉,低声喝止,但明露已经消失,化作一道白光飞入祈天宫。 下一秒,她已经被凌空弹了出来。淑旻细细的眉蹙着,将女孩接在手中,抬起头看着宫门。 商靳和二子商柘从阴影中走出来,见到淑旻,商柘笑道:“是旻嫂子来了。” 商靳严厉地瞥了他一眼,这才转过头冷笑道:“祈天宫是你想闯便闯的吗?” 淑旻微微一笑,将明露变回本身,收进袖中,抬起头和顺地答道:“明露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大祭司何必动气?” “呵,他给自己娶的好妻子,说话这样厉害。”商靳转过身,拂袖进入祈天宫,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淑旻霎了霎眼,摇头苦笑,自己本是不愿与人争执,但方才太过着急,话里略带了些讥讽,便被他听出指责。 商柘走下台阶,劝慰道:“旻嫂子,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哥哥不听他的安排,私自与你成亲,让父亲脸上不好看,过些日子,他自然会消气的。” 商桦也劝道:“二公子说得不错。旻小姐,大祭司虽然面上严厉,心里还是很疼长公子的。何况您这样和顺,大祭司不会为难你们的。” 淑旻微笑地看着两人,温和地答道:“多谢你们,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他究竟去了哪里?不在祈天宫吗?” 商柘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道:“此事还真是不怪父亲,哥哥是偷偷出去的,祈天宫的人,一个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二公子似乎知道……?”商桦听他神情有些得意,笑着问道。 “他只告诉了一人,便是林表兄。”商柘点头,声音压得更低。 他忽然抬起头,望着西北方向,“林表兄怕他出事,托人悄悄告知我——毕竟,那些灵族不是简单的。” 淑旻的眉头蹙得更紧,珍珠般的牙齿狠狠咬住唇,将唇上的颜色逼得苍白不已。 “多谢告知,我前去找他。”还没等两人出言制止,淑旻便消失了。只留下一带若有若无的水光,使人依稀相信,曾和那个如水的女子说过话。 ………… “主上,他还在小孤村附近。”栾明有些无奈,商朴这一次耐心极好,始终留在玄铁林外围,害得守卫的弟子提心吊胆。 玄启却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道:“钟离前辈说过,不要伤了他便好。” 栾明低下头,显然有些不悦。 “怎么,不甘心了?”玄启轻笑,年轻人,毕竟还是难以隐忍。不过,做到这一步,他觉得栾明已经是同辈中最好的了。 “弟子不明,他并非我们的对手,何必如此退让?欺上门了却还……” 玄启冷笑,抬起头预示地道:“我们想要的东西,比这大的多。我等了这么久,还会在意这一时片刻吗?何况……” 他收起了笑,续道:“我们没有收到京城中的报信,商朴却突然到来。可见,这并非商靳的意思,他不会妄动。” 栾明信服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主上想要的,究竟是……?” “掌控人间。”玄启露出一丝笑意。 掌控……人间? 栾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究竟是谁掌控这个世间,只怕都是一样的。 人间就是人间,人间的生活,人间的历史,说到底,都是凡人来书写的。这和谁伏羲,或是其他什么仙神,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恕弟子驽钝,之后呢……?”小心翼翼,生怕玄启责怪。 不过玄启很大方地笑了笑,答道:“掌控人间,便能与伏羲抗衡。他过去对魔族做的一切,总有一日是要他偿还的。” 因为恨?栾明觉得这也是无意义的,不由轻叹一声。 玄启从里面听出了他的不满,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问道:“说起来,阿桑没有死吧……?” 栾明抬起头,心中虽然吃惊,但眼睛瞬也不瞬,一点不敢露出吃惊的神色。 “主上,弟子亲眼见他们落下悬崖,只怕不可能……” “她是我玄铁林的弟子,就算落下悬崖,也不会有事。”玄启盯着他的眼睛,似要看穿他的心思,“何况,你们都很喜欢回护她,真当我不知道?” “阿桑不过是个孩子……!”栾明见难以瞒住,有些着急,以玄启的心性,不知他会做怎样的决定。栾明在心里苦笑,绝望地希望他能够怜悯隰桑。 然而没有怜悯,冷冽的声音里,不带一丝人情:“叛出的弟子,一律追杀。”(未完待续。。) 番外十二 国事多跌宕[二] - 雾霭诀 - 印溪 风过玄林,荡起一阵阵细碎的叶声。夜色笼罩的地方,像水波一样,流过一蓝一白两片影子。 淑旻轻轻挽着明露的手,沿着玄铁林的边际慢慢行走。她的头低着,头发在黑沉沉的夜色里,仿佛散发出极淡的蓝荧荧的光芒。 “旻姐姐,似乎不在这里呀?”明露停了下来,伸出小脚将前面的一块碎石踢开,不高兴地嘟起嘴来。 淑旻敛着眉头,半蹲下来,拥着明露瘦弱的肩膀,轻声道:“商柘不会骗我们,他一定还在玄铁林——或许,是在林中……?” 明露眨了眨眼睛,盯着淑旻蹙起的眉头,依旧撅着嘴,不满道:“可旻姐姐不是说过,玄启很讨厌有人类私自进入林子,要是朴哥哥真的进去了,会不会……?” 淑旻默然,但坚决地摇了摇头。 “旻姐姐!”明露从她手中挣脱出去,“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淑旻惊讶地望着她,一双眼睛里,满是不解,“什么……?”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她是真的不明白,明露为什么这样说。她心里也在担心商朴,但若是因为猜测便闯入玄铁林,在玄启面上总是不好看的。身为同族,这些事情还是需要顾虑的。 明露见淑旻不答,伸手绕着一缕头发,叹息道:“旻姐姐,你太软弱了。这个样子,怎么行呢……?” “软弱……?”淑旻怔怔地望着她,不自觉地轻轻重复着。 似乎师父和师姐也说过这样的话——真是自己太软弱了吗?喜欢,却只能放开。是自己的错? 或许吧……她微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悲哀的神色。 “明露。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淑旻很明白,从诞生的那一日起,自己的命运便早已被写定——自来只能如此,可是明露又如何能够理解? 明露挪着步子走到她跟前,伸出小手关切地握着她的手,郑重地劝道:“旻姐姐,你应该进去看看。已经失掉了一个喜欢的人。难道还要……?明露没有你那样坚强,不想忍受这样的离别。” 淑旻感激地握住孩子柔软的小手,柔声道:“谢谢你,明露。我并不坚强,但命运会逼着我们去坚强,去习惯孤单,直到完成自己的使命。” “……旻姐姐,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她说得太郑重,仿佛站在悬崖边作临别的赠言,使明露不由得担心。她会突然从面前消失。 淑旻疲惫地坐下来,揽着明露。低声道:“你不用担心,我不过是一时感慨。明日我会请求玄启不要为难商朴,我说过的,同生共死,不会食言。” “旻姐姐……这又是何苦?”明露靠着她,伸出小手安慰地摸着她的脸颊,只觉比过去温热一些,而非触手冰凉。 淑旻瞥向她,微笑,“你也觉察到了?水灵嫁人之后,会慢慢变得像凡人一样,最后死去。” 美丽的笑容停留在她的脸上,像一道柔光,忽明忽灭,使人抓不到手中。 明露抬起手,抿了抿发红的眼眶,半晌才苦笑道:“那样,南哥哥会很伤心吧?” “他不会。”淑旻摇了摇头,神色平淡,心中却已经痛得像要滴血。 唇突然被捂住,明露踮起脚,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双黑亮的眼珠在她面上溜过去,带了一些责备的神情,“他怎么会不难过呢?旻姐姐看人也太不在意了。你们……我都看出来了。” 是,谁都看出来了,可是那也不能怎么样。 淑旻苦笑,轻轻拂下明露软软的小手,叹道:“我知道……我都明白。可是,有的事情,你,不明白。” ………… 幽深的林中,栾明悄悄踏着月神草,经过灌木丛生的小路,向着煞气最重的地方走去。 “栾公子,有何指教?”浓到透不进一丝光线的地方,传来一声讥讽的笑。 栾明蹙了蹙眉,挥手驱散了浓烈的黑烟。 商朴在不远处冷笑地看着他,周围是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将他困在了里面。 “少祭司,这句话应当由我来问你。”栾明一瞬不瞬,也不去在意他讥讽的神情,“我们已经再三退让,但少祭司你,不听守卫的弟子劝阻,强行闯入林中——我们不过将你困在此处,已是很给商靳面子。” “那倒要说声‘多谢’了。”商朴又是一声冷笑,再不答话。 栾明走近了一点,似乎在踌躇什么,思索了良久,终于压低声音问道:“少祭司大人,我今天来此,并不是为了与你争执。” 商朴抬起眼,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戒备,带着敌意地望着他。 栾明对于他的神情没有多大的惊奇,这样的目光,他见得多了。 起初,还会因为受了莫名的误解与不信任,觉得心中愤懑难平,但这样的日子久了,心便麻木了起来。他自认始终在做自己认定的事情,至于是对是错,何必去向旁人解释呢? “少祭司,你们是否知晓,主上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商朴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惊讶,栾明竟然会质问玄启的目的。 “他想勾结四国六郡叛乱。”不知道他是否试探,商朴的回答也很谨慎。 栾明略略点头,追问道:“然后……?” 然后……?商朴疑惑地看着他,这还需要然后吗? “你们自己反倒不知?”但不愿意让他看出自己的疑惑,商朴便随口反问。 栾明苦笑,他的确对玄启真正的图谋一无所知。此前,他对玄启颇为信任,但是,隰桑的离开,月神的不满,还有玄启无意间显露出来的那些计划。二十余年,他第一次对玄启有了一丝怀疑。 “我不知道,所以才来求教。少祭司大人,不会连这点胸襟都没有吧?”不卑不亢,带着一丝狡黠,没有一处不透着玄铁林的行事风格。 商朴沉默地看着他,心中还在定夺。过了片刻,他才叹息道:“玄启的图谋,我们也不甚了解。但——一旦四国六郡叛乱,战乱风起,对于百姓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栾明低下头,默然思索,“我知道了。”便回过身去。 黑色的长袖一拂,商朴只觉周围的限制立刻撤去。 “请快些离开这里吧。此时夜深,主上不会发觉。”轻轻的叹息,自不远处传来。 商朴追上前,问道:“为什么放我?” “请去护佑你的百姓,少祭司大人。”栾明不停步,似乎急于离开。 但一抬头,他便刹住了脚步,眉头轻蹙。 不远处,一片幽蓝的光芒中,玄启冷冷看着这里,带着一些莫测的微笑。 “主上。”栾明犹豫了一下,立刻走上前,恭敬地跪下了。 玄启只是冷笑,想不到自己最信任、寄予了十二分厚望的孩子,依然还是向着他过去的族人。 玄启连愤怒都没有,亲眼看到伏羲为了对抗灵族,不惜采用卑劣不堪的手段污蔑芷剑,他对于人情早已失望,又有什么可说的? “我说过,叛出的弟子,一律追杀。忘了吗?”冷得将要冰冻的声音,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栾明不抬头,也不躲避,只是答道:“弟子尚未决意离开。只望主上怜悯林外……” “你是在谈条件吗?很好,不愧是我的弟子。”依然是冷笑,但在下一秒,他的身影便隐没在大片浓重的黑烟之中。 蔓延的煞气张牙舞爪,如同凶恶的猛兽一般向着栾明和商朴扑去。所有的一切,全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无边无垠,永无出路。 ………… 栾明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黑气掩映的林子,商朴似乎还在昏迷之中,但总体来说,没有什么事情。 这一次,玄启竟会手下留人?这似乎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栾明挣扎着坐起身,疑惑地环顾四周。 远处,一抹白色的人影立在黑烟之中,显得特别醒目。 玄启立在他对面,神色很是为难,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他拂袖而去之时,最近的一株林木应声断裂,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大片的木屑。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栾明这才认出是南歌,他怀里还抱着淑旻,向着两人慢慢走来。 “栾公子,你醒了?”南歌瞥了他一眼,淡淡问了句。 “多谢两位相救。”看这个情形,玄启收手,必是因为南歌相阻的缘故了。 南歌不置可否,挥手先将其他人带出了林子,到了玄林郡边地一处罕无人迹的小溪边。 “旻姐姐!”明露从溪中跃出,见淑旻昏迷不醒,不禁急得抹起眼泪,“她,她怎么了?” “别担心。她过度耗损灵力,现在需要休息。”温和的话语,透出一缕淡淡的怜爱和疼惜。 明露踮起脚,伸手轻轻摸着淑旻苍白的脸颊,问道:“怎么就伤成这样了……?旻姐姐只是发觉林中煞气陡增,不放心朴哥哥,便进去看看,怎么就……” 想起不久前还在林外与她说话的淑旻,明露又是痛心又是焦急。 南歌微微摇头叹息,“这个傻丫头,她一边和玄启动手,一边还帮商朴解毒——这个样子,真是不要命了。”(未完待续。。) 番外十三 脉脉深情不可忘[一] - 雾霭诀 - 印溪 中夜,海面泛着迷茫的水汽,皎洁的月光从悬浮的水珠间透过来,在周围凝了一道奇异的色彩。 古老残缺的祭坛,荒草丛生的废墟之上,寂静得似乎能听见上古的歌谣。 而然,其实并没有什么声息,最多只是海浪缓缓逐上沙滩,又不舍地退去的那一些轻声细语。 龙女自海中而来,身上佩着的夜明珠在暗夜中幽幽发光。 她低低地叹息一声,远远望了眼祭坛上模糊的人影,沿着白石断裂的地方,小心地走了上去。 “她的灵力很涣散……”龙女俯下身,伸手为淑旻将被裹挟着灵力的狂风出乱的头发拨开了一些,抬起头担忧地望着南歌。 南歌始终蹙着眉,握着淑旻的手为她渡去灵力,听到龙女到来,不过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龙女默然坐了下来,转身望着远处的海面。 夜色下的珊瑚海,沉静、安然,但是没有了主管这片海域的那人,怎样看来都显得太过落寞了。 黑沉沉的海水,将过往的一切回忆——刻骨不渝的爱恋或是痛彻心扉的绝望,全都封存起来。有的时候,她会觉得那真是一场噩梦,只可惜,无论如何都等不到梦醒的那一天。 龙女微偏过头,敛着美丽的眼角,怜惜地看着那昏迷不醒的女子。那个样子,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哥哥带着芷剑匆匆逃离重围的时候——她和两个姐姐赶来,却只看到了他们绝望离去的背影。 连一眼都没有,就是万劫不复的离别。 而时间从未停歇。 今夜。她再次看到了命运的捉弄——或许。一直都是如此。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仙神,也逃不脱所谓的天意。 “龙女大人,在想遗孤的事情吗?”南歌轻轻地问了一句,大约也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龙女凄然笑着,颔首道:“若是他们还在,珊瑚海应当不会这么寂寞,灭灵湾更是不可能这样凶险,夺去无数人的性命。” 灭灵湾。整个海上最为凶险的地方,曾经却是一处灵力充盈的仙境。 那处海湾,以一柄绝世的剑为名,但也因那把绝世的剑,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剑名钧天,是九天钧天部的将军芷剑所铸,原来用以对抗魔灵,是一把慈悲之剑。但在她死后,剑气凶戾非常,连带着这铸剑之地也成为动辄夺人性命之所。 龙女摇头轻叹。良久,用微哑的声音苦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明明只是想护佑天下苍生。奈何苍天却一点都不怜悯他们。若是我,我也要恨!” 周围一下子陷入了沉寂,水花轻吟,似乎也在诉说着不平。 “我回去了……希望旻妹妹能够好起来。”龙女看着冷月逐渐向着西侧沉落,贴近天边的水面上,也映出一片银白色的光辉,“重华遗迹也未必是能救她的地方,你还是带着她去玉明山……或是,祈天宫的地下,有承瑶留下的地宫,那里必定会有灵力充盈之处——神血一代代流传下去,但浩气却应该还保存在那里。” 她飘忽的身影,渐渐隐入海水中。 南歌默然看着远处,月落,朝阳却还未升起。 无边的黑暗,像要把人吞噬掉一般。 但在这黑暗中,他却感到一丝欣慰。淑旻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灵力似乎也在慢慢回转。 轻轻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淑旻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下意识地缩在他怀里,无力地抓住他的手,求援一般。 “南歌……”轻若飞絮的声音,在南歌听来却清晰不已。她最信任的、最依赖的还是自己,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温和地覆住了她的眼睛,安慰道:“旻,别怕,我就在这里。好好睡一会儿吧……” 听到南歌的声音,淑旻安稳地睡去。一身洁净的蓝衣,仿佛一泓泉水荡漾。 有了此地灵力的补充,淑旻应该已经度过了最危急的时刻。接下来,只需要静心休养,便可以恢复了。 南歌宽慰地看着她微微忽闪的睫毛,含笑拂着她的长发。但他的笑容很快一滞,消失殆尽——等到淑旻恢复过来,只怕又要去到商朴身边了。而自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和她静静地待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淑旻轻轻抬起手,扣住南歌的手腕,轻声问道:“害你担心了?” 细细的眼含笑看着他,却在眼角缀下两颗泪珠,顺着面颊一直滑落下去。 “你没事就好。”习惯地为她擦去泪水,安慰中带着一点点责备,责备她一点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为什么那么做?你已经有了身孕,本可以一走了之……” 淑旻眨了眨眼,想不到此事南歌已经知晓,便无奈笑道:“我不忍心。” “没有别的理由吗……?” 淑旻又霎了霎眼,苦笑,“而且……灵力还不足够,这个孩子尚且不能成为界灵,这个孩子还不能割断和祈天宫的联系。” 南歌默然点头,算是同意她的说法。在界灵出世之前,还是留在祈天宫妥当一些,这样,也免得玄启出手干预此事。 何况,若是淑旻因此得到商靳的认可,进到祈天宫,自然能够探得更多的隐秘。 淑旻费力地挣扎起身,神情复杂地看了他片刻,问道:“那么,商朴在哪里?” “雾霭林,明露在那里照看他们,不会有事的。” 淑旻低下头,似乎正在犹豫,“我……我去找他吧?也该尽快回到京城去。” 这么快就要走?淑旻一向优柔寡断,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总是做得如此坚决。是觉得之前的爱太累了。现在一旦有了别的选择。就想逃开吗?南歌无奈地笑了笑。 淑旻见他不答。悲叹一声,便撑着地打算起来。还没有动,突然又被南歌拉回怀里。 南歌抱得那么紧,似乎永远都不打算放开她。 淑旻并不挣扎,反而慢慢闭上眼,安静地任他抱着。 过去多少年,数也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都是这样的。 只不过如今。她已经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仅此而已。原本就有重华遗命这一道鸿沟在,再添上其他的,其实并没有分别。 “你的灵力还是很衰弱,将来孩子长大,必定与母体争夺灵力。我很担心。”南歌的话,在耳边响起,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拉回到现实中。 只是为了说这句话?淑旻失望地笑了笑,灵族之间的感情。永远只止于此,不会有更多——她早该知道。 依附于别人的灵力而生。便理所应当地为着覆灭的重华族付出一切东西,而不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与信念。只有重华,是灵族命运的始点与终点。 但……除了一个人,雪灵薛陌。 那个与雪同死生的女子,也与雪一样洁净冷冽,远离尘俗。她藐视命运,敢于做任何事情,最终却依然被伤得体无完肤。 抗争不得,到底还是顺从吧——如果不想更加痛苦的话。 淑旻抬起头,想要告别,但“我走了”三个字,到了口边却又不忍说出。 她痛苦地闭上眼,悲切地叹息着。 犹豫之际,毫无征兆地,南歌低下头吻住了她。 淑旻睁大了眼,这不是梦……?随即苦笑,这算是什么?她已经嫁人了,而且还有身孕,这到底算是什么?! 然而还是不自觉地伸手揽住他,甚至还带着一点期待…… 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倚靠,独自落在了祭坛上。 “抱歉……”南歌已经下了祭坛,向着雾霭林方向走去,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早就知道了,还是会被推开。淑旻苦笑,伸手握住石缝中的青苔,一点点将它们拔出来,漫无目的地洒落在四周。 “抱歉……?”那就是再也不见了罢?越过了那一步,他们便不该再见面。 淑旻疲惫地闭上眼,靠着断裂下来的一方石柱,想起的,尽是过去在水灵湾的场景。 自己真的是太懦弱了,被伤到这样,还是连一点点怨都没有。 压抑的悲哀一点点袭上来,淑旻只觉灵力似乎又在流失,但偏偏控制不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 “旻姐姐……!旻姐姐!” 有人在触她的胳膊,淑旻疲惫地睁开眼,看到明露焦急的神色,总算清醒了一些,轻声问道:“明露,怎么了?” 她不会知道,她现在面色煞白,甚至比之前还要可怕一些,明露自然会担心。 “旻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明露咬着嘴唇,向四处望了望,竭力寻找南歌的身影,“南哥哥呢?” “他回去了……”轻笑,神智总算彻底清醒,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的灵力,似乎很弱……” 明露眨了眨眼,还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淑旻被泪水洇湿的衣襟,到底猜了个大概。 “旻姐姐,你不要难过。先休息一会儿,朴哥哥应该会找到这里。” “找我……?” 明露见她露出探问的目光,便答道:“栾公子的徒儿从玄铁林逃出来,说起玄启正打算追杀两人,怕有所连累,公子便带着那孩子偷偷走了。朴哥哥想多留下去也无益,便和我出来分头找你,一道回京去。” “我知道了,这样也很好。”(未完待续。。) ps:一不小心,变成这样了-- 番外十四 脉脉深情不可忘[二] - 雾霭诀 - 印溪 “少祭司!”守卫祈天宫的巫祝远远地就看到了商朴,忙嘱咐人进去报告商靳。 带着一丝迟疑,商朴还是抱着淑旻向着祈天宫走去,当进还是不进?不如先看商靳的态度再作思考。 明露跟在后面,隔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尽量不去引起过路之人的注意。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淑旻身上,细细的眉毛因为担心,紧紧地攥在一起,旁人见了,都十分怜惜这个忧愁的小姑娘。 明露不明白,之前在祭坛上找到淑旻,她情绪不佳,因此灵力有些涣散,过后也应当渐渐好起来。谁知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最后竟然昏睡不醒。 这一下,她和商朴都没了办法。本以为南歌会现身,但这一次却迟迟不见踪影。 商朴无奈,只得带着淑旻回到祈天宫,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帮助。但商靳究竟是否愿意施救,两人都不确定。 “南哥哥,你究竟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旻姐姐她……我好担心她……”明露难过地低下头,轻轻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埋怨。 “……进了祈天宫,她就不会有事……”若有若无的声音,忽然飘到耳边。 明露立刻回过头,却见内城的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她摇了摇头,想到自己定是因为心中这样希望,才会听错,便自嘲地笑了笑。 厚重的深青色帘子一挑,出来的却不是商靳,而是商柘。 他穿着族人的灰衣。急匆匆地走下台阶。也来不及多询问什么。“哥哥,大祭司嘱咐你带着旻嫂子去九蓍宫,他一会儿就会过来。” “……为何?”对于这样的吩咐,商朴着实吃惊。 他私自离京,贸然闯入玄铁林,商靳非但不予责怪,反而连淑旻的身份也一发予以承认——这之间的原因,实在令人费解。 见他犹豫不动。商柘催促道:“哥哥,先进去再说吧。我虽然不懂什么医术,但旻嫂子这个样子,看着也让人忧心。” 商朴这才不说什么,回头正想问明露是否一道,却见她正看着远处出神。顺着目光看去,白影一晃,立刻消失在重重叠叠的高墙后。 “我去看看。”明露扔下一句话,转身没了踪影。 微波荡漾的镜天湖边,半湖的莲花开得正盛。翠叶红花。像是要在池上燃起来,灼得人眼睛都要生痛。 一袭白衣。静悄悄立在低洼处,任由湖水随风颠簸,溅湿了下摆。 “南哥哥,你一直跟着我们……?”明露停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可是没有得到回答,南歌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你为什么那样子?旻姐姐她,她那个样子,我不相信你放得下心!”小小的拳头攥着,愤愤不平。 “我说过了,她进了祈天宫,便不会再有事。胎儿与母体争夺灵力,再加上她之前灵力有些损伤,所以才会倦怠嗜睡。” 明露眨了眨眼,语气有些软了下去:“但你也得告诉我们啊,若是一直拖下去,旻姐姐不是很危险吗?” “我已将此事告知商靳,你们即便不回京,过不了几日,也会被商靳派人寻回祈天宫去。”所有的话,在南歌说来都是平淡的。 一切,都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冷静,冷静到无情,冷静到残酷。 明露咬了咬唇,小声恨道:“灵族果然都是寡情。” 但随即,她又垂下头,难过道:“她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旻姐姐说,她会慢慢变得向常人一样,生老病死,在所难免。” “……生死见得多了,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好一个不过如此!”明露气得反而笑起来。 周围只剩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珠光,慢慢淡了下去,消失了。 南歌这才回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湖边,极轻地叹了口气。 ………… 与商柘的话略有出入,商靳其实早已等在九蓍宫中,见商朴到了,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示意他先坐下。 他不开口,商朴自然更不会说话,便垂首等着他的责怪。 过了有一会儿,商靳才冷哼一声,道:“还知道回来?”声音虽然威严,但听得出不是刻意责怪的意思。 知道商朴不会回答,他便继续说了下去,“若不是南歌前来拜访,我们还不知道你竟是这么胡闹!不仅一声不说就去了玄铁林,而且自作主张闯进去——当真不要命了?!” “抱歉,大祭司……”见商靳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商朴又不敢再说下去。 商靳自然是生气的,不过气的并不是商朴的自作主张——他这样胆大妄为,作为父亲自己不可能不担心,可自己的孩子却看不出来。道歉?!他要的根本不是这种东西。 “算了。”商靳无奈,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淑旻在这里,很快就会好起来,不用担心她了。” “那……” “你留下看护,我过些时候再来看看情况。” ………… 蓝幽幽的烛光下,一幅展翅欲飞的凤凰图正静静摊开在桌子上,上面的笔画泛着亮亮的光彩,想是墨迹还没有干透。 “大祭司……”帘外,传来一个女子温和的声音。 商靳苦笑了一下,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答道:“旻姑娘,进来吧。” 帘子一晃,淑旻盈盈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没在照顾那丫头?”想起那个女孩,商靳又蹙了蹙眉。她带着这么盛的灵力,商靳可以预感,这个女孩,将会有着很不寻常的命运——而适才的占卜,恰好为此提供了印证。 淑旻立在桌子那一头,低下眼角瞥了瞥那幅画,含笑道:“她睡着了。” 她顿了一顿,似乎在考虑怎么说下去,“大祭司,我来找您,是为了刚才的事情。” 商靳点头,“她的命运很奇特,但我却看不透。旻姑娘,是否有什么看法?毕竟这是重华的占卜之术。” 淑旻低下头笑一笑,似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商靳留神地看了她——他看得很明白,即便淑旻看去是一个温柔的女子,但她毕竟是灵族之人,许多时候,不容轻视。 “大祭司,我尚且没有想到。凤凰涅槃乃是吉兆,但显然不会这么简单。”温和得像水一样的声音,但也像水一样,波澜暗涌,“不过,我希望……能为她改个名字,也算是,希望能给她带来一点转机吧。” 商靳挑了挑眉,特意前来,只是为了一个名字吗? “改变名字?旻姑娘认为,‘承华’有何不好?”那个丫头毕竟是祈天宫的嫡系,又是那一辈最长的,况且她灵力强盛,假以时日,或许成为祈天宫最优秀的祭司也未可知——商靳怎么可能任由淑旻改换名字? 像是早已料到商靳会不允,淑旻不仅不惊讶,反而带着点笑,“只是暂时改换,算是个小名儿罢了,大祭司可否应允?将来这孩子若是承袭您的位子,自然还是要改回来的。” 看似温和谦卑,但又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改作什么?” 见商靳松口,淑旻微微颔首,轻笑道:“改作‘寒林’,大祭司以为如何?” 商靳略略蹙眉,道:“此名不祥。” “以不祥方能制住不祥。”淡淡的神情,浅浅的微笑,商靳第一次深切地感到,面前的女子,绝对没有那么好对付。或许,当初让她进入九蓍宫,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 “淑旻,你要去哪里?” 幽冷的月光中,淑旻立在窗下,怀里抱着熟睡的女孩,翘首望着夜色笼罩的远处,好像在等着什么到来。 听到商朴的声音,淑旻回过头来,轻笑道:“我若要走,你与我一道吗?” “为什么……?”虽然商朴已经依据最近几日的情形,猜到了淑旻的打算,但听到她亲口承认,而且还这样问自己,商朴还是愣怔地望着她。 淑旻轻轻蹙眉,伸手抚着孩子的头发,笑道:“她是祈天宫嫡长孙女,恐怕将来是要与皇室联姻的吧……?” “这是自然。” 淑旻点头,道:“倘若你们不怕界灵出世,搅得四境不安,自然也可以留下的。” 商朴被她问得更加发愣,“界灵?这和千年前的界灵,又有什么关系……” “旻师妹,要走便走,还要多说什么?”窗外,不知何时已飘来一袭海蓝色的袍子,冷厉的话音,几乎划破人的心头,“你不忍心让动乱从京城中而起,这已是极大的仁慈。再做拖延,是要违背重华遗命?!” “蓁师姐……”淑旻回过头去,淑蓁却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只有一句话音自远处飘来:“我已惊动祈天宫的守卫,他们很快便会到来,快做决定。此生不复相见,你好自为之。” 淑旻无奈,知道这是淑蓁特意相逼,害怕自己优柔寡断,失了时机。 “你……?”商朴仍是定定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抱歉,这样或许算是骗了你们。你会恨我?”淑旻带着歉疚笑了,“跟我走?我会告诉你所有,或许……你就能够理解我……” “好。”(未完待续。。) 番外十五 天南故里应无恙[一] - 雾霭诀 - 印溪 夜色下,一向冷寂的祈天宫忽然灯火通明。幽森的灵火燃着,将周围青石的建筑映得惨白。 淑旻仔细地听了听声音的远近,蹙眉叹道:“师姐错了主意,这样叫我们如何出去?” “淑旻,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商朴虽然答应她一起离开祈天宫,但显然还有许多怀疑。 “我不会害你们……”她幽幽地敛起眉头,“你若想知道原因,就跟我一起走。再迟下去,可就来不及……” “淑旻姑娘,已经来不及了。”商靳已经到了,挡在前面,面如寒水。 淑旻后退了一步,将孩子护在怀里,蹙眉道:“大祭司,你不该阻我。你分明知道,枫……” 不待她说出“枫璐”二字,商靳便沉声打断了她,“不论如何,这个孩子不能交与灵族。朴儿,你的意思呢……?” 商朴就在淑旻身边,商靳这样问,自然是希望他出手阻止淑旻。 “大祭司,淑旻一向温和善良,她这样做,必定有理由。此事还需再商量。”边回答商靳,却一边看向淑旻,示意她先行离开。 虽然不知道淑旻的目的,但商朴还是对她有一种说不清的信任。 他的眼神商靳自然看到,心中虽觉万分失望,面上却只是冷笑一声,“不必使什么眼色,你们今夜全都走不了。” “呵,那可未必。”一阵轻雾挟着淡淡的笑意。将祈天宫笼罩起来。 “是你来了……?”淑旻低下头,涩涩地笑了。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商朴的声音送到耳边:“淑旻。趁现在快走吧。” …………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镜天湖边水汽迷蒙,一派朦胧的景象。 淑旻静悄悄地立在一株树下,望着远处的出神,直到商朴的声音把她惊醒过来,“淑旻,你要去哪里?” “且等一等。明露应当会来找我。”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孩子,她睡得很沉。对夜里发生的那些,足以改变她命运的事,还是一无所知。 商朴伸手拂了拂她鬓边的乱发,问道:“之前的事情。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 “抱歉。”淑旻抬起头,带了不少歉意,“你如今恐怕再不能回去了。” “我并不需要道歉,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商朴握着她的手臂,柔声安慰,“你是我的妻子。” 淑旻低下头,微微笑了,“虽然有些见外了,但还是要说声‘多谢’吧。你能够相信我。相信灵族,我很开心。” “你知道的,林儿的灵力很盛。”她伸手抚着寒林的面颊。温和的声音里掺着不少忧虑,“我早先便猜测,她将来能够诞下界灵。那日卜算得到凤凰涅槃之兆以后,更是确信无疑。” “界灵……?据世代流传的说法,千年前曾有界灵现世,此后妖魔横行。四境兵乱,拖延将近六十余年。民不聊生。”商朴身为少祭司,对界灵之事自然颇为了解,“神女承瑶离世前也曾预言,灵力动荡不安,界灵必将再次出世,恐怕又是一场动乱。” “你说的很对。”淑旻闭着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商朴摇了摇头,“但我没有想到,这会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淑旻如水的目光投到了他身上,她的眼睛里似乎蓄着泪水,盈盈透亮,“这是机缘巧合。” “巧合……?” 淑旻带着点责备地瞥了他一眼,苦笑道:“你到现在还要瞒着我吗?林儿才这么小,大祭司便要为她定下婚约,你们以为我不知道?” “这件事……”说起这件事,商朴有些不以为然,“他们年纪也恰好,成亲,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祈天宫与皇室自古联姻,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陛下和大祭司只是担忧横生枝节,才希望尽快定下。” 淑旻苦笑着摇头,“若是这样,那才会横生枝节。” “……这是什么意思?”商朴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淑旻正要解释,一道珠光从远处飞来,落在了淑旻手中,凝成一个小小的珠蚌。 “这是……明露……?怎么回事?” 远处蓝衣一晃,传来淑蓁颇为无奈的声音,“商靳在她身上留下了追踪的法术,我只得将她与法术一同封印起来。你们尽快离开这里,商靳不会轻易罢休。” “师姐……”淑旻看着隐在层层林木后面的人影,却没有上前。 “师妹,你已经做得很好。水灵湾使命已经完成,我将不再离开那里。多多保重。”说完这些话,淑蓁便立刻化为一道水光,消失在叶影深处。 淑旻伸手轻柔地抚摸着贝壳,愁苦地笑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走吧……我们去雪陌林。” ………… 一望无际的冰原上,积雪足足有半人之高。 不过,更多的地方,经年的雪花早已压实,成为滑溜溜的冰层。 在高耸的雪山环抱之中,一处绵延在山脚下的松林,成了单调雪原上唯一的风景。 “娘,这么多雪,是下了多久啊?”女孩甜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雪地里回响。 淑旻俯下身,温和地答道:“这里的雪,从来都没有停过。林儿,你觉得冷吗?” 寒林摇了摇头,笑道:“爹爹和娘都不觉得冷,我自然也是不冷的。而且,嗯……这里的灵力很盛,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么小就能察觉到灵力的强弱,将来定会十分了不起。”一道幽冷清亮的声音,从远处的林中传来。 接着,一抹雪白的身影,如同大团的雪花一般,从一株苍松上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稳稳落在了他们身前。 白衣白发,翩然如九天仙子,转着一双黑亮亮的眸子,静静地打量了三人。 “淑旻妹妹,怎会有闲情前来拜访?我还以为,灵族早已不将我视作族人了。”看起来不是个温和的女子,说起话来果然也不留情。 淑旻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尴尬的神情,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和敌意,因此她只是淡淡地笑道:“陌姐姐,我们正在被祈天宫追缉,只有这里才可以藏身。” “为了界灵?”薛陌的神色竟然缓和了一点,低下头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雪花一点点落在她的白发上,为她戴上了一环洁净纯美的花冠,“又是千年过去了……又是一场故事将要开始了……” 淑旻点头,怜惜地握着寒林的小手,低声叹道:“正是这样。” 寒林听到母亲叹息,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 薛陌蹲下去,伸手摸了摸寒林的头发,一双眼睛盯着她的小脸,问道:“小姑娘,你害怕吗?” 寒林只觉得一阵寒气逼过来,不由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淑旻身上。而且又被她没来由的问题问得一愣,便睁着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陌前辈,我不害怕。” “好聪明的孩子。”薛陌立起来,却忽地敛起眉,低声叹道,“不过,这很不值得……你们,罢了,这先不说了。” 既然这个孩子这么机灵,这些话,自然不应该被她听到。薛陌虽然待人待物冷淡,却也明白爱护孩子。 “陌前辈。”雪幕中忽然钻出一个白衣裳的小姑娘,与寒林年纪相仿,正好奇地打量着林外的生人。 薛陌回过头,用一种不亲热,但温和许多的口气问道:“阿瞳,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很少听到陌前辈和人说话呢。”女孩的脸上露出一点天真好奇的笑容,竟然没有因为这里寒冷单调的环境而凝固。 淑旻看着那孩子,含笑问道:“这是……似乎是人类的孩子?” 薛陌说着,难得语气里带了一点人情味儿,“对,我在火溪谷附近找到了她,火灵说不能把她带进去,也不知道父母去了哪里。我想她留在雪地里到底不行,所以我就把她带了回来。” 说着,她低下头看了看薛瞳,欣慰地道:“初时还怕这孩子不习惯这里寒冷的气候,不想如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薛瞳此时正安安静静地站在薛陌身边,一点都没有因为她说起自己的身世而难过。 商朴见她是个人类女孩,自然多了一些亲切,便称赞道:“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多谢。”薛瞳懂事地笑了笑,但那过于成熟的笑,反而使她看起来显得有些拒人千里的冷漠。就像这千年的积雪,使人一见之下,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不愿接近的感受。 薛陌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用一种相较刚才的语气而言,颇为柔和的声音说道:“阿瞳,他们要在雪陌林里住上一段日子。” “这样很好呀,我看陌前辈一个人,也太过寂寞了。”她抬起头,含笑看着薛陌,满眼的关切。 淑旻看着她们,心中轻轻叹息。 想不到薛陌被伤到如此,一个人孤独地守着空林,最后竟是一个小女孩来带给她一点温暖和关怀。可是,人类不可能与灵族长伴,多年以后,又会如何呢?(未完待续) 番外十六 天南故里应无恙[二] - 雾霭诀 - 印溪 松林深处,一阵朔风吹过,抖落下细碎的雪粒,纷纷扬扬地,洒在枯枝交错的空地上。 两个女孩正在那里,坐在一横积雪的枯树干上,看着面前巨大的棋盘。 一百六十九个格点,近一半都落满了圆溜溜的冰棋子,而另一半格点,却始终是空无一物。 “阿瞳,你会下棋吗?”寒林手中拿着一个松果,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薛瞳偏着头,笑道:“我不会,陌前辈没有教过我。”她手中拿着一枝松树枝,将上面的松针一根根折下来,了无目的地仍在脚下。 “那她,是谁教会她的呢?” 薛瞳吹起一口气来,托着腮帮想了想,“应该是陌前辈很在意的人,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在这里下棋啊。” “在意……”寒林将手收到腿上,仰头看着落雪的灰蒙蒙的天空,拖着颇长的声音问道,“你们在这里……很寂寞吧?” “寂寞……?那是什么样的?”薛瞳有些不理解这个词儿的含意,“寒林,你知道的事情真多。” 寒林抿起嘴笑了,“我也说不清,但是这儿只有你和陌前辈两个人,不会觉得……嗯,很闷吗?我以前在京城里,大家都不理我……”她说着埋下头去,伸手握住不长的小辫子,在手指上绕个不停。 薛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手中剩下的枝条掷在雪地里,转过身道:“陌前辈不喜欢说话,只是一个人在这儿下棋。这儿只有这么大。有时候。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这就是你说的‘寂寞’吗?” 远处。薛陌、商朴和淑旻正静静地看着她们。 “陌姐姐,你就打算让这个孩子一直待下去?” “她现在还小,再过些日子,等她长大了,能够照顾自己了,我便托火灵教她一些本事。”薛陌很平静,之后数十年的事情,她早已经有了计划。“到那时,她是愿意留下陪我,还是愿意去江湖上闯荡闯荡,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都不会在意。” 商朴赞许地看着她,“有您这样的长辈,薛姑娘委实幸运。” “少祭司谬赞。”薛陌很客气,但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淡。 很显然,经历许多之后,她再也不想与旁人——或是说外面的那个世界扯上任何的关系。而且。从日后看来,她也确实做到了。 淑旻对过去的事情知道的不少。便带了点凄凉的笑看着薛陌,却见她忽然飘向远处的林外。 顺着她的身影看去,几人正从茫茫的雪幕中奔逃而来,在广袤无垠的雪原上,只是几粒滚动的黑点。 薛陌挑了挑眉尖,微微冷笑:“真是难得,竟会有人造访雪陌林。” 淑旻和商朴也走跟上前,觑着眼看远处的人影。他们此时正在躲避祈天宫的追访,遇事自然十分谨慎,不愿在别人面前轻易现身。 一痕黑烟蓦地闪现,挡在那几人身前,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是玄启的人……?”淑旻带了点疑惑,征询地看了看商朴。 商朴蹙了蹙眉,盯着其中两个黑衣人出神,“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 淑旻听到他说,本是没有注意到被魔灵困住的几人,此时才注意地看了过去,“那是栾明吗?还有……他身边带着的,应当是他的弟子?” 尚未看真,雪地里骤然响起一个女孩子惊恐的哭声,“娘……!我怕……好可怕……!” 周围的亘古的寂静被突然打破,薛陌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但依然淡漠地看着远处的一切。 “陌前辈……?”薛瞳和寒林手挽着手,亲密地挨在一起,从林中走了出来,“似乎……有人在哭吗?” “林儿,”淑旻蹲下身,温和地为她拂去头发上的雪花和松针,“你们出来做什么?” “娘,外面有人在哭,好可怜,我们不能去看看吗?”寒林忽闪着一双眼睛,乞求地望着她。 薛陌苦笑,低声道:“这孩子的心也太软了些,这样下去可不行。” 淑旻无奈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安慰道:“林儿,你和阿瞳先进去。我去看看。” “你也是心软,旻妹妹,她若像你,将来只怕要苦得很。”薛陌看着两个孩子听话地回到了林子里,才说了这句话。 淑旻摇了摇头,道:“这却不是心软。其中有人我们识得,因此才想出手相救。”她说着,转头看向商朴。 商朴对上她的目光,点头道:“栾明虽是玄铁林之人,但如今已经叛出。何况他于我也有人情,袖手旁观本就不妥。” “罢了,你们且留在这里,我去便足够了。”薛陌说罢,身影忽地一闪,已经到了林外。 为首的魔灵见她现身十分惊讶,但还是十分恭敬地答道:“陌前辈,我们尚未进入雪陌林地界。” 薛陌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冷冰冰地道:“火溪谷雪陌林一带,俱是不容旁人打扰,玄启没有与你们说过吗?”平平淡淡,却使听到的人心中一凛。 被困住的那些人,除了栾明和他所带的弟子,尚有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女儿,刚才惊哭的便是那个女孩子。此时听到薛陌的声音,又见到这天仙一般的女子,她不禁连哭泣也忘了。 “陌前辈,此人乃是玄铁林叛出的弟子,主上吩咐了务必……” “够了,我不说第二遍。”薛陌不耐烦,伸手示意魔灵尽数离开。 “告退。”虽然不甘,魔灵毕竟还是不想招惹薛陌。虽然她的力量也未必真有多大,但那种威严与自然而然的高贵,使在场的魔灵有些生畏。 周围的煞气果然应声收尽,薛陌也不说什么,慢慢回身向着林中走去。 “仙灵留步。”薛陌回过头,见正是那个与淑旻和商朴相识的黑衣男子,心中略有些善意,便回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栾明时常听闻雪陌林中有上古仙灵居住,果是慈悲心肠,多谢相救。” 薛陌微微摇头,“举手之劳而已,何况,起意相救的人,并不是我。” “那是……?”栾明有些惊讶,在这极北之地,似乎不应该有什么相识的人。 “你问的已经太多。雪陌林不欢迎外人造访,请各位尽快离开。”薛陌蹙了蹙眉,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那个正在抽噎的女孩子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抱住母亲的裙子不依:“我不要走……外面,外面有坏人!” “雪儿,别怕,别怕……”旁边的妇人急忙抱起孩子,轻声安慰。 薛陌越发厌恶,正要离开,淑旻已经过来,劝道:“陌姐姐,这孩子哭得可怜……” “这位公子既是玄铁林之人,可以进入雪陌林。但与灵族无关的人类,绝不能进入。”薛陌还是不愿意让步,那个女孩已经搅了这里的安静,她自然不会喜欢。 商朴立在后面,考虑了一会儿,提议道:“让他们暂时留在附近吧,不必一定进去林中。前辈以为……” “随你们吧。”薛陌不愿意再多说,转身回去了,“不过,你们可怜别人,天却未必会可怜你们。” “原来是你们。”栾明微微一笑,见商朴示意不要暴露身份,便不再说下去。 商朴见淑旻正在那边照看那一家三口,与栾明走到一边,低声问道:“那日你不辞而别,去了哪里?怎么又会遇上玄铁林的人?” “我和空冥从雾霭林离开后,一直都在躲避追缉。”他虽然说得平淡,但自然是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了。 商朴微微点头,见栾明带着的那个孩子自始至终神情镇定,不禁暗暗称奇。 栾明含笑看了温空冥一眼,续道:“空冥从林中逃出来,是得了钟离前辈相助,否则他一个孩子,要找到我报信实在太难了。玄启似乎有意勾结西北一些偏远的郡国,一道作乱,少祭司应当小心一些。” “小心?”商朴苦笑,“我如今已经不可能回到京城了,又怎么嘱咐大家小心?” “不能回京吗?那么,”栾明自语地点了点头,“那个传言,想必是真的了?” 商朴笑笑,带着无所谓的神情,“传言怎么传,对我已经没什么两样。” “那你如今,是再也不管双华之事了吗?” 商朴顿了顿,脸上没了笑,苦涩的叹息,在雪地上回荡,“真要说是放下了,再也不去想,又怎么可能呢?” 而林中,薛陌独自到了空地上,暮色正从更远处的北天逼来,将一苍松高大的影子投到她身上。 “阿瞳,寒林,还不下来。”没有抬头,却也知道两个孩子又到了松树上去了。在这里待了太久太久,仿佛整座林子,都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林子里任何一株树的生死,一片雪的变化,她都再清楚不过。 “陌前辈,我们下来啦!”话音刚落,薛瞳便从不高的梢头跳了下来,像是一只从长天落下的飞鸟,抖弄着一身的雪粒。 寒林也从树梢上下来了,但她的动作轻缓,灰衣与周围的暮色浑然一体。 她带着一丝羞怯,微抬起头问道:“陌前辈,爹和娘呢?他们没有进来吗?” 薛瞳极快地笑一下,“他们就在林外,你们跟我来。去见见生人,也是好的。”(未完待续。。) 番外十七 北里雪落西风广[一] - 雾霭诀 - 印溪 雪难得停了一会儿,周围连细小的“簌簌”声都消失了。出奇的安静,使人觉得时间仿佛凝滞不前。 薛陌带着寒林和薛瞳,向着林外走去。 她身形轻盈,在雪地上一触即过,并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但寒林和薛瞳手挽着手走过雪地,竟也没有留下脚印。 栾明和商朴不远处,早已看到她们三人正向着这便走过来。 “这两个孩子,俱是不凡之辈。”栾明微微颔首,含笑看着商朴。 对于寒林,商朴自然是了解的,薛瞳自小为薛陌收养,也学了一身本事,这并不为奇。 “只是可惜了。”商朴轻叹一声,看着像一片灰云一样飘过雪地的女孩。 栾明带了些疑惑,“为何可惜……?令爱灵力强盛,虽然相隔尚远,我亦能察觉。” “她天生体质极差,若不是有着这一身灵力支持,只怕早已寿夭。饶是如此,她将来恐怕依然不能使用任何兵刃……”商朴蹙眉,为着寒林的前途担忧。 栾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却又摇头,“不用兵刃,尚有法术,她灵力既盛,应当没有问题。说来,你们留在祈天宫不就很好?” 商朴适才简略地向栾明述说了离京始末,却没有将界灵之事告知栾明。 “留在祈天宫,自然不必担心这些——”商朴抬起头,望着南方的天空,沉默了片刻,“留下。只会更加麻烦。不如。让我一个人来背负这些罪名。林儿和其他人,可以少受一些痛苦。” “什么痛苦……?”商朴的话暗含深意,栾明不会听不出来,便隐隐觉得他们离京,绝不止是因为商靳不能容下淑旻的缘故——商朴是这么说的。 商朴苦笑着摇了摇头,瞥了栾明一眼,不愿透露。 薛陌恰好到了,看到他们面色沉重。不动声色地问道:“想是雪陌林太过寒冷,惹得两位不快活了。” 寒林微微蹙起眉头,扁了扁嘴。 她在祈天宫也住了五年光景,人来人往,话里话外,她见得多了,听得多了,自然极为熟悉。薛陌话里带刺,她轻而易举便能听出来。 “陌前辈,爹不会怕冷的。”虽然对薛陌很有好感。她还是为父亲分辩。 商朴笑了笑,将寒林拉到身边。拍了拍她的头发,把上面的缀着的雪粒拍去。 薛陌不以为意,拉着薛瞳,道:“我带孩子们出来走走,也见见生面孔。不要将来长大了,与我一样只知道窝在这儿,从不看见外面的世界。” 商朴的神情有些愣怔,按照他与淑旻之前的商议,便是打算让寒林留在这里。等到时间合宜,南歌自然会找到这里。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淑旻知晓枫璐之事,不愿意寒林与皇室结亲,只是出于不忍——而且不是出于对女儿不忍,反是出于对双华的不忍。她这样做,算来已是对灵族大大不利,商朴没有理由,更没有脸面再阻止界灵出世,便答应了她的决定。 可是,薛陌说,不要让这个孩子永远留下,而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薛陌是过来人,不会凭空说出这句话。 商朴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她神情淡漠,一对细细长长的眉毛几乎是平平地横在幽邃的黑眸上方,让人看不出她一点心思。白发随意地散着,却没有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有的只是自然,仿佛与周围的冰雪世界融为一体,再分不开。 她是一个从诞生之日起,便从未离开过这里的雪灵。她这一族只有她一人,永远一人,孤单寂寞。 薛陌在心里苦笑,开始是灵力不够,不能离开;后来伤了心,懒于离开;到最后,离不离开对她已经失去了意义——卷入六界灵之争的核心,她无路可退,就算退了,世人也不会再给她新的生活。 她一直都是那个,人们口中,在落满了白雪的林子里,孤单下棋的上古仙灵。 六界灵故事终结的时候,她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结尾,被人提起时,最多只是得到一声喟叹与一丝惋惜。 她不甘心! 雪是水的精魄,看似淡极,却有着骨子里的倔强。 推一步说,雪与火,本就是一样的极端性子。否则,火溪谷,雪陌林,又岂会相伴而生? 心中蓦地想起那句遥远的童谣: 青草湖,白鹤过,斯人今何处; 火溪谷,雪陌林,落子两三声…… 过去太久,昔日的刻骨之情,在记忆中已经淡到只剩一点点痕迹。但最后的一点,依然是永远也不能抹去。 那样的事情,薛陌并不想再看到一次。 所以,尽管知道寒林只怕终将难逃命运,但依然希望她在短暂的几年中多经历一些事情,有一些牵挂。在她看来,只有这样才算值得,而不是怕将来痛苦,索性将她锁在这儿,谁也不见,最后平静地接受死亡。 寒林眨着眼望望商朴,又回头望着薛陌,不知道他们都在转着什么样的念头。 发了一回愣,只觉得远处似乎有人在看着她。望过去,是一个近十岁的穿着黑衣服的男孩子,正冷静地打量着这边。 寒林直直地望过去,瞬也不瞬地盯着那男孩,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神色。 “天生的高贵与自矜……果然是承有神血的女孩。”薛陌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带着不少的赞许,挽了薛瞳的手,“你们先说吧,早些进来林子里。” “空冥,过来吧。这是少祭司大人,你见过的。”栾明望着远处的孩子,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 温空冥这才快步走了过来,看着栾明微微颔首,便立在一旁不说话了。 寒林一双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转,笑道:“怎么不看了?” “林儿,够了!”商朴低声喝止。 寒林委屈地瞥了父亲一眼,却不敢出言顶撞。 祈天宫管教一向严厉,寒林身为嫡长孙女,更是由商靳亲自教养,挨骂受罚,原是常事。只是商靳也知道她体质不佳,又要照管翟川的事情,平日倒也不对寒林过多苛责。 栾明劝解道:“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何必这样?” “祈天宫的族人,不管身处何方,都不得失了身份。”商朴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反是寒林抬起头,看着栾明小声道:“没关系的,寒林习惯了。” 温空冥自刚才被寒林发现,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垂首立在栾明身边,看着雪地,似乎在发呆。但他们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这个伶俐、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原来也受过不少委屈,这让他忽然对寒林有了一丝亲近。 栾明俯下身,轻轻触了触寒林,微笑道:“好个懂事的小姑娘。” 然而,一股冰凉的气息立刻袭上指尖——根本不可能是寻常人的样子。 微笑,几乎凝固在寒冷的风中,但栾明尽量保持镇定,道:“空冥,你带着商姑娘过去那边,淑旻前辈在那里为陶先生他们治疗。” 商朴点点头,示意寒林可以离开。 她与温空冥隔着一段距离,走远的灰色身影,在一片雪白的地里显得有些落寞, “这孩子,体质很特殊呐。”栾明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商朴。 “她是祈天宫族人。”商朴很镇定,尽管知道寒林确实与他人有些不同,“仅此而已。” 栾明只是疑惑,水灵通体冰凉,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眼前的女孩承有神血,分明是一介凡人之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他不明白,但想起玄启也许知道原因。随即苦笑,那人若不是一意掌控人间,做了太多伤天害理之事,其实也是一个极优秀之人,不然,月神也不会愿意在玄铁林一留就是近千年。 商朴察觉到他神色变化,夹杂着惋惜与懊悔,便道:“其实,也不必太为过去的事在意。” 栾明挑了挑眉,心中所想被人说中,总是让人有些不舒服,“我并不在意。如今不过是离开玄铁林,我仍是一名黑巫——仅仅不用再听命于任何人而已。” “我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觉得,”商朴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个荒唐的念头,“什么善恶正邪,见多了,也都是一样的。” 他说出来,反而释怀了,只剩下了一点无奈的笑,“说什么神职,说什么承有神血的高贵之人,还不都是一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栾明笑笑,不说话。 商朴说得很对,世上能叱咤一时风云,掌控一时局面的人,都不会是什么仁慈的角色。 有情?可以,在责任之后。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何必去想那些事情?商朴,你们只应该对伏羲深信不疑,而不是……”栾明望着天空,微微一笑。 商朴无所谓,这一次离开祈天宫,便是再也不回去了,说这些毫无用处。 “我常常想,伏羲大神的祭衣,为何是灰色的?后来,我终于明白,黑白相错便是灰色。” 话没说完,人已经向着雪陌林走去。 栾明仍是看着天空,冷笑道:“灰色,呵,只怕伏羲连灰色都已经配不上了。他做的事情,与玄启比起来,只怕更叫人厌弃。”(未完待续。。) 番外十八 北里雪落西风广[二] - 雾霭诀 - 印溪 另一边,山坳里风雪稍小的地方,淑旻正细心地为那一家三人查看身体状况。 通过询问,得知他们三人因为家中变故,一直流落在散霞国一带。几个月前,恰好遇上了栾明与玄铁林魔灵对峙,陶磊为人热心,暗中帮着栾明。 栾明本可一走了之,但担心陶磊等人受到连累,索性带着他们一起,打算前往玉明郡附近寻求玉灵的庇护。不想还没到那里,就遇上了魔灵阻截,因此只得一路向北,逃入了棋雪国境内。 淑旻听了叙说,轻轻叹息,“那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那妇人只是怀抱女儿,轻声安慰,哄她睡去。 陶磊整了整衣服,道:“我们都是贫苦人,对玄铁林的所作所为,看得反倒更是清楚。如今反正是撕破了脸,倒不如索性同他们斗上一斗。” 他说得大义凛然,淑旻却只是低下头一笑,“陶先生,玄铁林却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好对付的。” “仙灵不必担心,我倒有自信与他们斗上一斗,只是,我一人却没有什么用处。”他遗憾地摇了摇头,又回过头看着睡得正熟的女儿,“而且,雪儿年纪也还小,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 淑旻怜悯地看着那孩子,她的眼睛有些肿,虽然睡去却也还是皱着细细的眉,想必刚才的事情,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惊吓。 “的确,她不过是个孩子……”转念却又想到寒林,她也不过是个孩子。却被她带来了这极北之地。并且要永远留在这里。 无奈地摇头。连自己的事情都不能料理,怎么还有精力去为别人操心呢? “空冥,寒林,你们两个不过去,呆在这里做什么?”不远处传来栾明的声音,打乱了淑旻的思索。 抬起头,见寒林先从一块大石块后面转了出来,笑着向自己跑来。 淑旻蹲下去扶住她。温和地为她整了整衣服,含笑问道:“你来做什么,林儿?” “好漂亮的小姑娘,将来一定和仙灵一样,是个美人。”抱着陶雪安的妇人轻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寒林。 淑旻微微一笑,却带着点苦涩。美貌有何用处,只会让苦痛的命运变得更苦更苦。 伸手握住孩子冰凉的小手,愣了一会儿,才道:“陶姑娘也是……” “水灵后裔。自然是容貌绝世了。”薛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冷冰冰地接了一句。 她说的倒是不假。水灵一族不仅都是女子,而且个个都是容貌姣好。因此,不少好事之徒都以能见水灵一面为傲,偏偏现任族长淑蓁十分严厉,禁止族人无故离开水灵湾,而水灵湾又藏于大湖深处,没有接引,外人根本无法到达,近些年关于水灵的传说才少了一些。 寒林听到众人议论自己,羞得小脸通红,一头扎进淑旻怀里,再不肯抬起头来。 商朴和栾明也过来了,见她在淑旻怀里撒娇,栾明笑道:“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温空冥跟在他们身后,也不禁低头笑了笑。 商朴却无暇去管寒林,反倒是走向陶磊,低声问道:“刚才听到先生胸怀大志,能否借一步说话?” 陶磊见面前的灰衣男子虽然态度谦恭,但神色之间却带了天生的自矜,又见他的妻子乃是仙女一般的人物,便料定他身份不凡。心里这样一想,脚下哪敢怠慢,急忙跟着走去一边。 商朴神色淡淡的,只有眸子中透出一点特别的神情,“先生对玄铁林颇有了解?” 陶磊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便敷衍道:“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先生不信我?”一声轻笑,将陶磊的心思尽数道破。 陶磊心下暗暗吃惊,只得老实答道:“在下一直流落重山散霞附近,那里常有玄铁林的人暗中骚扰居民。我们见得多了,也不敢说,只是不到自己头上罢了,但谁心里不是恨得牙痒痒的。” “果然有这样的事情……”商朴微微低下头,似乎在记忆里搜寻什么,“那么,对于玄铁林图谋叛乱之事,先生可有耳闻?” “叛乱?这个在下倒是没有听说。但据我看来,玄铁林的人似乎更擅单独行动,而非……”陶磊仔细回忆了片刻,自语着,“除非是联络其他郡国吗?” 商朴有些惊讶,想不到面前这个普通的流亡之人,不仅是胸有志向,更是有着几分真才实学。 玄铁林一向被人们目为人间地狱,相传其首领玄启更是高傲残忍,不屑与任何人结交。若不是得到栾明切实的消息,商朴也不敢相信,玄铁林会愿与周围的郡国合作。 但面前这个人,却仅凭魔灵行事的特点,便推出了这样的可能。这样的人,若是能够受到重用,想必一定能对双华有益。 想到此,商朴不再迟疑,亮明身份道:“不瞒先生,在下原是祈天宫少祭司。” “少祭司……大人?!”陶磊惊讶地望着他,谁不知道少祭司是身为祈天宫长子,深得大祭司器重,将来必定承袭,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商朴苦笑,果然父亲很能压制消息,自己离开京城也有很长一段时日,许多人依然还是不知此事。 “先生可是不信?” 陶磊回过身,摇头道:“在下并非不信,只是有些惊讶。不知少祭司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说不上,只是觉得,以先生之能,与其埋没荒野,不如进京谋得一官半职,一展平生抱负。先生意下如何?” 陶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得到祈天宫少祭司的引荐,这意味着自己能够与祈天宫扯上关系。而祈天宫,那可是与皇室最亲近的地方,娶妇动辄公主郡主,嫁女便为皇后嫔妃,祈天宫的大祭司,甚至还能左右朝中一切大事。这样的好事,只有傻子才会不答应。 但陶磊不想显得太过心急,便道:“少祭司大人盛情,陶某……” 商朴早就看出了他的神情作伪,但想到常人听到这等事,自然都是欣喜难掩,也不愿意说出来叫他尴尬,只是淡淡道:“先生不必推辞,明日我会封书与你带入京城。到达京城以后,进城寻找史部商柘或太子太傅林正平,他们定能帮你把信交到大祭司手中。” ………… 陶磊千恩万谢地走了,商朴一回身,却见淑旻站在不远处,神色凄楚。 “淑旻,你听到了……?”带了一丝愧疚,不敢看她。 淑旻偏过头,微微冷笑:“南歌弃了我,现在,你也要走了?” “淑旻,你听我说……” “够了,我不想听。请人带信回京,便是暴露了我们的行迹,这雪陌林待不下去,我便带了林儿前往水灵湾。”淑旻蹙着眉,看来真是有些生气了。 第一次看到这温柔的女子生气,商朴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见淑旻神色缓和了一些,才柔声解释道:“陌前辈说,林儿不该一辈子留在这里,我想,你带她去外面走走也好。至于我么,大祭司生我的气,但若知道我为双华而死,自然不会再追究你们私自离京的事情。” “死?说得好容易……”淑旻摇了摇头,声音咽了下去,“你是不是又打算去玄铁林找死了?” 商朴默然,的确有这样的打算,但知道淑旻不会容许。 远处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黑影一闪而过,商朴知道是栾明经过,见两人在这里争吵,便避开了去。 “栾公子,请你过来,有事商议。”淑旻也看到了他,反而请他过来。商朴惊讶,这个温柔的女子,他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栾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问道:“淑旻前辈有什么话?” 淑旻微笑,美得叫人不舍得移开眼,“能否请公子代为照顾小女寒林?” 此言一出,商朴和栾明俱是吃惊。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淑旻仍是微笑,面不改色,“我与外子若是身死,公子收她为徒,传授巫术,带她行走江湖,可好?” 栾明蹙眉,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婉言拒绝,“令爱禀赋水灵血脉与上古神血,纯净高贵,修习玄铁林的黑巫术……只怕,不妥。” 淑旻笑了笑,不以为然,“做伏羲的祭司么,不也是一样。林儿是个好孩子,只是性子弱了点,若不学些狠心的功夫,日后如何自保?难道我能见她落到和我一样,连恨一个人也不会?” 栾明听这话说得越来越奇怪,不禁疑惑地看了商朴一眼,却见商朴也是满眼疑虑,似是有苦难言。 “你……只要答应下便是。” 商朴终于制止道:“淑旻,我并没有要你再来相救,何苦赌气?你带着林儿,去哪里都好,为什么弃她不顾?她已经很苦了……” “你不要再说!”盛怒,带着哽咽,淑旻闪身径自走进雪陌林,只在身后留下一道淡淡的气息,阻滞了飘落的雪花。 她不愿意说出,商朴若是身死,自己也不会有活路——身为水灵,这是不可逃避的命运。 不知为何,不愿意商朴负疚,真是太过痴心。(未完待续。。) 番外十九 北里雪落西风广[三] - 雾霭诀 - 印溪 “娘,这样对不对……?”寒林将一道水光收回手中,笑着看向立在一边的母亲。 淑旻却在出神,没有理会她的话。 反是商朴笑着安慰道:“林儿很聪明,一学就会了。” “爹爹,你看娘不理我。”寒林嘟着嘴,走上前拉住他的手。 薛陌带着薛瞳站在一边,看她练习法术。 薛瞳好奇地看着她手中残留的一点光芒,问道:“寒林,这是什么法术?” “化毒术,是吗?”薛陌微微一笑,赞许地点头。 淑旻回过神,点头默许,低下头歉疚地看着寒林。 “娘,是那样的吗……?”寒林迟疑了一下,还是抬头期待地看着淑旻。 淑旻微笑,蹲下去将女儿搂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将来若是爹娘不在身边,你也要像这样才好。” 寒林笑脸一冷,心也一冷,紧紧搂着淑旻的脖子,问道:“爹和娘要去哪里,不带上我吗?” “很远的地方,不能带上你。”淑旻轻轻推开她,站了起来,望着远处发呆。 寒林不死心地拽住她的手,眼角滑下一道浅浅的泪痕,“我,我会很听话的,真的不可以带上我?” 薛陌轻轻叹息,劝道:“旻妹妹,这是何苦?” 淑旻见孩子哭了,心中不忍,安慰道:“不过说说罢了,林儿别怕,娘不会丢下你……” “娘不会,那爹爹呢……?”她虽然年幼。但何等聪明。这样的话。怎会听不出来。 淑旻无奈,惨笑道:“这我决定不了。” “林儿,坚强些。”商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话。 坚强?什么意思?自然是一走便不再回来了。 寒林眨了眨眼,忽然笑一下,低下头抹着眼角,委屈地低声自语,“寒林知道了……”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把灰色的袖子濡成了黑色。 商朴本就心烦,见她哭了,轻声斥责道:“不许哭!大祭司教你的都不记得了吗?祈天宫的女孩子,一律不许哭。” 寒林咬咬唇,掩面靠在淑旻身上,只是哭,却不敢出声。 淑旻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知道能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商朴的话虽然严厉,但也不无道理。将来还有更多的苦难等着她,若是现在就这么软弱。将来……她不忍心去想,也不敢去想。 薛瞳不悦地瞥了商朴一眼。嘀咕道:“商伯伯为什么这么凶寒林?!你们不愿意陪着她,却连她伤心也不许!” “阿瞳——”薛陌唤了她一声,薛瞳只当是要责怪她顶撞长辈,却听薛陌温和地吩咐,“你陪着寒林进去,哄她开心一点,好吗?” 薛瞳点点头,作好作歹拉着寒林往林子里去了。 “少祭司,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她不过是一个孩子。”薛陌无表情的脸露出淡淡的愁绪,“这样,对她太过残酷了。” ………… 静悄悄的夜晚,枯死在雪地里的树干上,伏着两个孩子。 “寒林,别难过了。” “嗯……” 薛瞳伸手拂去寒林头发上的雪花,安慰道:“寒林,你不要难过。你看,我自小没有父母,也一样过得很好。” 寒林苦笑,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阿瞳,你真乐观。” “乐观?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难过嘛。”薛瞳抬头望着天空,“抱歉。寒林,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故意……让你伤心。” “不会,阿瞳。”寒林终于淡淡笑了,伸手亲切地握住薛瞳的小手。 薛瞳对于她冰凉的双手早已习惯,笑道:“可算好了,千金难买美人一笑。” “你……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寒林听到她嘲笑自己,不禁又急得落下眼泪。 薛瞳把她的手放到嘴边,呵着气,问道:“我真是不明白,你的手什么时候才能暖和起来?真不冷?” 寒林本在生气,但见她这样,又不忍不理她,便解释道:“生来就是这样的,我不怕冷。” 薛瞳耸了耸肩,道:“算了,陌前辈也是这样的,或许她知道原因。” “嗯……将来总会知道的。”寒林笑了笑,支着下巴看满天星斗。 夜空中,忽然泛起一阵变幻莫测的光影,如同飘舞的绸带一般在青黑色的天穹中飘飞。瞬息万变,不可捉摸。 寒林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惊讶地盯着夜空,“这是什么……?比那些法术还要好看呢。” “唔,是极光,这儿时不时就会有的。”薛瞳笑了,“我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东西,可惜只一会儿,就没了影子啦。” “这次没有,等下次不就好了。”寒林宽慰地笑了笑,似乎已经把刚才的不愉快忘记了。 薛瞳见她心情好了些,虽然不想勾起她难过,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听陌前辈说,你们和栾明前辈都要走?” 寒林果然笑容一滞,但并没有什么难过的神色,只是淡淡道:“嗯,我们很快就要走了。不过……爹爹看来不与我们一道。” “寒林,”薛瞳安慰地揽住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我是说,如果,你爹娘真的不在你身边,你打算怎么办?会回来雪陌林吗?” 寒林眨了眨眼,摇头道:“我,不是很喜欢这里。太过寂寞了,教人闷得难受。” 想了一想,寒林深吸口气,含笑道:“阿瞳,栾明前辈是为厉害的巫师。你说……我能不能有一天像他一样?” “当然可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巫师。” 寒林感激地看着鼓励自己的女孩子,又问道:“那阿瞳呢?陌前辈说,你没有灵力,不能跟着她学法术……” 寒林非常遗憾,否则,两人能够在一起练习法术,该是多令人高兴的事情。 “嗯,我是个普通人嘛。也许在这儿待得久了,慢慢也会有灵力的。到那个时候,我再跟着陌前辈学起来,不过,可要赶不上你了。”薛瞳笑着,一点都不为自己没有灵力而难过。 她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个不知愁的女孩子。而一个人越是不知道愁苦,坏运气反而不敢来招惹她。这是一件奇怪的的事,但一定是对的。 寒林握住她的手,亲切地笑道:“阿瞳,那我等着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好吗?” 薛瞳点头,“我总觉得,一辈子待在这林子里也太闷啦。陌前辈受得了,我却不喜欢。也该到外面去,做些别的事情才好呢。” “好,一言为定。” ………… “娘,你在这里。” 平静的水边,淑旻正坐着,望着湖心发呆。 天色阴着,寒林小心翼翼地挪到淑旻身边,陪她坐在湖边发呆。 她们离开雪陌林已经有半年光景,商朴没跟她们一起,而是将她们托付给栾明照应,自己不知去了哪里。 淑旻越来越沉默寡言,身体也越来越差。闲下来的时候,她总是教授寒林一些法术。 她教的太多,也太急,寒林再好的天资,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尽数学下来,每天都小心翼翼,不敢惹她生气。 就在昨天,寒林为了练习法术,夜里还不肯歇下。栾明见了,便劝淑旻不要再折磨孩子,来日方长,慢慢学总能尽数学会。 淑旻当时面色很难看,长叹一声,只丢下了一句话:“将来自会有人教会你的,把学会的好好练习吧,再不教了。” 惹了母亲不快活,寒林更加难过,小心地凑到淑旻身边,低声道:“娘……昨天的那些法术,寒林已经……” “林儿。”淑旻的面色还是不好,白得纸一样,一双美丽的眼睛疲惫地望着女儿。 寒林盯着她的眼睛,担忧地问道:“娘,你身体不舒服吗?” 这么多天,除了那些高深的法术,最让她忧心的就是淑旻的身体了。 “好孩子,我没事。”淑旻伸手扶着她单薄的肩膀,疼爱地抚着。 寒林转了转眼,明知道淑旻在安慰自己,却也希望骗自己母亲没事。 天色更暗,似乎一场大雨将至。 寒林正想劝她进屋去,不要留在这里。淑旻忽然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哽咽道:“林儿,对不起……对不起……” 寒林愕然,问道:“娘,怎么了……?” “对不起,我的孩子。不要恨我,好吗?”美丽的大眼含泪,每眨一次,便滚下一粒珍珠般的泪滴。 雨就在这时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砸得寒林生疼。 “我……我为什么要恨你……?”寒林不解,只是依恋地靠着母亲的肩头。 心里很难过,但没有哭的意思。自从上次被商朴训斥之后,她还真的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对不起……”淑旻的话音还在耳边回荡,另一个声音却把她唤醒了,“寒林!寒林,醒醒!” 睁开眼,栾明焦急地看着她,见她醒来,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前辈?我娘她……”坐起身,摇摇昏昏沉沉的脑袋,闭上眼还是淑旻带泪的眼。 栾明轻轻拍了拍她,道:“旻小姐吩咐过,让我收你为弟子,照顾你,你可愿意?” 寒林低下头,心里是无限的悲哀,只是不愿意落泪。 “好,弟子会一直追随师父。”(未完待续。。) 番外二十 北里雪落西风广[四] - 雾霭诀 - 印溪 数年后,火溪谷附近,一个身形高挑的白衣少女从氤氲着的水汽中走了出来,抱着剑独自在雪地间行走。 她的头发高高束着,容貌俊俏,带了些女孩子没有的英气。 “师兄,这儿有人……是阿瞳?!” 远处传来一个女子惊讶的声音,薛瞳回过身,一黑一灰两道身影在雪幕之外,有些模糊。 “寒林?” 记忆中也是这样的一袭灰衣,站在雪地里,仿佛天上落下的一片云。 两人慢慢走来,灰衣少女微笑着跟着那个黑衣的少年身边,两人似乎很亲密。 薛瞳笑着迎上去,“寒林,真是你回来了。” “阿瞳,好久不见了。”寒林笑着点头,“师父嘱咐我和师兄来这儿寻找陌前辈,问一些事情。” 薛瞳点头微笑,看着那黑衣的少年人,“是温公子吧?我们以前也见过的。” “的确,薛姑娘好记性。”空冥动也没动,应了一声,重又顺下眼看着寒林。 “阿瞳,陌前辈就在林中吧?我们……不了,还是你先去问问她吧?”与薛陌相识,知道她不喜欢生人,总是问一问更好的。 薛瞳笑着摇头,拉住寒林手臂,便往雪陌林方向去,一边笑道:“寒林,这么久不见你,你怎么变得这样客气了?” 寒林笑着没说话,眉间却泛起一点愁绪。 “你过得很苦吧……?”薛瞳停下了步子,关切地望着幼时的好友。 “没有,都习惯了。”寒林摇头。挽住她的手臂。“我若是留在祈天宫呢。过得日子可比这更无趣。阿瞳,这样已经很好了。” “师妹,何苦想这些事?”空冥出言劝慰,声音温和,仿佛眼中只有寒林一人。 寒林回过头,笑着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我知道,不过说说罢了。” 再看向前面。却见薛陌立在一株苍松下,白衣白发如同积雪不消,正淡淡笑看三人走来。 “阿瞳,今日练得如何?” 薛瞳快步上前,垂首答道:“不差几日便能学尽,陌前辈到时往火溪谷看看?” “好。”薛陌满意地笑了,随即收起笑容,转向寒林,问道:“寒林,你来这儿。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寒林还未回答,温空冥却走上前。有礼有节,“雪灵前辈,师父差我们带话给您,晚辈能否与您单独谈谈?” 寒林微微沉下脸,师兄一路上都闷闷不乐,也不告诉她究竟是什么事情。如今好容易到了雪陌林,还是瞒着她。 薛陌料想他有紧要之事,便答应下来,也不管寒林满脸不高兴,唤薛瞳道:“阿瞳,你和寒林去说说话吧,你们很久没见了。” ………… 静悄悄的夜晚,两个少女手挽着手坐着,靠在枯死在雪地里的那截树干上。 “不知道师兄在和陌前辈说什么,他总是瞒着我好多事情……” “你师兄啊,我觉得他待你很好。” “是吗?”寒林侧过头,脸上带着微笑,“师父和师兄待我都很好。” 薛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寒林,你过去说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巫师,现在,倒真是做到了呢。” “我还差得很远呢,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雪陌林?” 薛瞳望着火溪谷方向,眯起眼,“等到我学成了,便可以离开。” “唔……你在跟着火溪谷的火灵学剑法?” 薛瞳笑着点头,“对,明日演给你看,如何?” 寒林也为她高兴,笑着答应下来,过了一会儿,有些失落地问道:“说起来,阿瞳,你还是没有灵力……?” 薛瞳放了她的手,仰面靠在树干上,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看着满天星斗。 “陌前辈说了,这种事情,不能强求的。”话音洒脱,没什么落寞。 寒林也抬起头,轻轻笑道:“阿瞳,你若是个男孩子,大约是潇洒极了。真是可惜了。” “你这丫头,我现在也可以潇洒给你看。”薛瞳笑着,忽然转过身,将寒林一带,两人一起跌在了雪地里。 周围的积雪被溅起,飞落在两人的头发上,如同一朵朵琼花绽放。 寒林被她压住,不能动弹,便笑着推她道:“阿瞳!放手,你真是爱闹!” 薛瞳撑起来,将寒林按住,笑道:“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我若是男子,可不会舍得轻易放你起来。” 远处,一道黑影在树林间一闪。 薛瞳知道是温空冥,这才放开寒林,直起身复笑道:“你看,你师兄听到你的声音,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寒林挣着坐起来,回头找了找,却没有看到,“哪有呢?你尽胡说。” “他吃了醋,躲起来了。”薛瞳又笑。 寒林又羞又恼,伸手拉住薛瞳不依。一个踉跄,两人又在雪地里滚作一团。 “好了,别闹了。”不知何时,温空冥已经站在了两人身前。 薛瞳笑着放开寒林,却见她气息有些急促,面色也不够好。 “你怎么了,寒林?” 薛瞳刚想伸手扶起寒林,温空冥却已经俯身将她扶起,细心地为她拂去头发中的雪粒,问道:“师妹,你还好吗?” “没事,别担心。”寒林苍白着脸,却依然微笑。 薛瞳见这光景,寒林似乎较幼时更为体弱,不禁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寒林,你身上有伤,还是怎么了?” “乖乖闭上眼调息。”温空冥头也不抬,温和的话语却透着几分严厉。 寒林敛起眉,闭目靠在他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温空冥感觉她气息慢慢匀了,轻轻抱起她,这才向薛瞳致歉:“薛姑娘,师妹体质不好,一旦情绪激动,容易灵力涣散,体力不支。请你还是不要和她玩笑才好。” “师兄!”寒林蹙眉,睁开眼挣扎着推开他,自己跌跌撞撞地落在雪地上,“你不要怪阿瞳,她又不知道。而且,我……” 温空冥面带忧虑,见她还不肯罢休,一时语气重了下去,“还没闹够?你跟我过来。”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走。 寒林不悦,反手扣住他手腕,但她力气不够,只是学了个样子,根本就挣脱不了。按着平日拆招,温空冥都会一笑,便放开她。可他今日是真的恼了,只顾拉着寒林往前去。 “师兄,放手!痛!”来硬的不行,只好软下来,哀求师兄放手。 温空冥轻叹一声,果然放开她,低声告诫道:“师妹,你不要再闹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我跟你去就是了。”寒林吐了吐舌头,“师父不在,你比师父管得还要紧。” “还不是担心你?身子这么差,要力气没力气的,连缠腕都做不好,叫人怎么放心你?”温空冥只顾埋着头走,一边随口教训寒林。 寒林半跑地追上他的脚步,笑道:“有师父和师兄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学好那些法术和巫术不就够了?” 说起法术,温空冥就来气。淑旻交给寒林的都是水灵的法术,温和有余,最多只能自保。至于商朴教授的那些,也都不够实用。 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不教这丫头学巫毒。虽然这毒的确是狠辣了些,但以寒林的性子,大概不愿亲手杀人,倒还是用毒方便一些。 他却不知道,寒林身为水灵后裔,虽然没有现出灵族血脉,但依然继承了水灵许多特性。她天生不畏毒,而且能够克制毒,即使学了制毒之术,只怕制出来的也都是无毒之物。这一点,栾明竟从未 “你还是好好地把巫毒学了,我看这还能护着你一点。谁知道将来,我和师父能不能一直护着你?” 这话说的蹊跷,寒林脸上的笑终于冷了下去,露出一副这个年纪的少女不该有的严肃的神情,“师兄,你什么意思?师父他……他到底怎么了?我们来雪陌林,又是为了什么?” 温空冥见她着急,心一软,柔声安慰道:“没什么,不过是师父发现玄铁林盯上了我们,所以才让我把你送到雪陌林来,先避上一段时日。” “玄铁林……那他呢?!”寒林一惊,灵力又要涣散,脸色霎时惨白。 温空冥揽住她以防她跌倒,嗔道:“你且等我说完,这样听风就是雨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寒林水灵灵的眼睛在他脸上一转,又敛起眸子,低声认错道:“好,是我太心急了。师兄,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别担心,乖乖留在雪陌林。”安慰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肩,心里升起一丝不舍,“我去找师父,看看能不能帮上他。” 寒林咬着唇,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师兄,你别走!若是……若是……你们都……” 她一跺脚,道:“我和你一道去!” “别闹了。你又不是玄铁林之人,平白无故去送死,是要做什么?师父若是知道了,还不得罚死我?”温空冥耐心地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抽出,却暗暗在她身上下了眠咒。 等到寒林发现时,神智已经模糊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解去,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未完待续。。) 番外二十一 远荡轻舟[一] - 雾霭诀 - 印溪 积雪被踩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薛陌带着薛瞳到了,见寒林正睡在温空冥怀里,薛瞳不禁蹙了蹙眉,问道:“你做什么?寒林她怎么了?” “雪灵前辈、薛姑娘,你们来得正好,师妹还要托你们照顾。”温和的声音里,透出一点无奈。 薛陌微微颔首,“按温公子所说,若是令师与你俱不归来,便劝寒林归京?” “不错。她一人,并不能行走江湖,不如回去,寻求祈天宫庇护。”温空冥微一沉吟,似乎还有什么别的要说。 薛陌劝慰地看了他一眼,用较为温和的声音问道:“公子还有什么话?” “没什么紧要的。”自嘲地笑了笑,这才续下去,“前辈劝劝寒林,她……劝她不必伤心。” 薛陌点头,向他手中接过寒林,忽然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只怕,这不是你师父的意思吧?” 温空冥手中的动作骤然一停,一丝惊讶和心虚在眼中一闪而过,被薛陌看得清清楚楚。 “……师父希望我陪着师妹留在此处,他说,余下的事情,自有机缘。”踌躇片刻,还是打算对薛陌实话实说,面对这样冷冽的眼神,想瞒也瞒不住。 薛陌会心点头,淑旻果然还是要做到这一步,不肯放过自己的孩子。 “晚辈不放心师父安危,本欲留下,但师妹尚未安顿,只得携她来此。如今既得前辈庇护。自可放心离去。” 温空冥说完。回身就走。一袭黑衣在寒风中卷着。慢慢化为雪地上细小的一点影子。 “阿瞳,进去吧。等寒林醒了,你好好劝她。” ………… 灰衣的少女抱着袖子,一脸冷漠地走过人来人往的街道,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一只蓝色的大蝴蝶忽然从空中降下,落在了少女的肩上。 摊开手,蝴蝶化为一道幽蓝的光芒落在掌心,最后成了一纸短笺。 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 “寒林。为师脱身后前往雪陌林,薛陌却告知你二人已先后擅自离开。阅后速速回信,其他任性之事过后再罚。” 手一紧,信笺消失,重又化作蝴蝶从手中飞去。 寒林长舒一口气,至少师父没事。 之前被师兄留在雪陌林里,到底放心不下他们,便偷偷溜出了林子,顺着断断续续的消息,一路追到了澄海国附近。虽然并没有遇上什么危险。但这次明知玄铁林不好对付,还擅自离开雪陌林。恐怕真要被师父狠狠责罚了。 想起栾明,寒林总觉得还是看不透他。 当初淑旻过世,栾明便将自己收入门下。但对于过去的事情,他却一点都不提起,甚至所有关于灵族的事情,他都一概不提。 “姑娘……?”一人疑惑的声音,将寒林惊醒过来,“姑娘,我们这儿是酒馆,你……?” 寒林眨了眨眼,后退几步,定了神,笑道:“我不进去,我找人。” “你要找谁……?”那人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灰衣少女,虽然年纪尚小,但神态自然,一点都不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寒林想了想,问道:“是一个穿黑衣的少年人,他该带着剑……” 还没说完,那人便笑了起来,“姑娘还真是问对了,那位公子几日前还来过,如今大概是往海边去了。” “海边?”寒林蹙眉,低头自语,“他去海边做什么?” ………… 海面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完整地反射着满天的云彩,难怪这里要叫做“明镜海”。 寒林顺着海滩一步一步走着,不时抬起头焦灼地望着海面,希望寻到一点半点的影子。 她问到了温空冥的去向,便急匆匆赶到了海边,却听附近的居民说,他在几日前独自驾船去了海上。 “小姑娘……” 寒林吃了一惊,回身掠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倒把那个唤她的人也吓呆了。 看清面前是个装束朴实的渔民,寒林才松了口气,道歉:“吓到您了,前辈。” “你这个小姑娘,说话真是客气,和之前遇到的那个小伙子差不多。”那渔民扯出一点笑,但显然还是被她的身手吓到,没缓过来,“我看你在这海边走了那么久,开始还怕你年纪轻轻儿,敢是受了委屈想不开?后来也算看明白了,你这是在找什么?”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筐话,寒林却听得心中一暖。过惯了刀光剑影的动荡日子,听到素不相识的人关心自己的安危,总是很令人感动的。 “您说,之前有一个人也来过这里,您见过他?” “嗯,年纪比你大一些,穿一件黑衣服。仔细看起来,打扮的倒和你差不多。”渔民笑了笑,心里已经猜到他们定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寒林展眉,追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想起这件事,渔民皱了皱眉毛,叹息道:“他到海上去了,那么小的船,我们都担心他会出事,他倒说不要紧。” 刚放松的心陡然揪紧,这样出海,的确太过凶险了。 “您,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他……?”抓住最后一点希望,寒林求援地望着面前的渔民。 “找?你要亲自去海上找?”渔民吃惊地望着面前眼眶微红的少女,“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出海?” 见到寒林失望的神色,他忽然慈爱地笑了笑,随即叹息道:“算了,我看你也不是个说不做就不做的小姑娘,不如,我带你出海寻找一番?总比你一个人在这里乱闯要好。” 寒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眨着眼望着渔民发呆,“为什么要帮我?” 极轻极轻的叹息,“谁让你的年纪和我那远嫁的小女儿一般呢……?” ………… 看看已将近黄昏,却还没有找到温空冥的影子。 寒林颓然坐在船头,望着周围浩淼的海面,叹道:“天已经晚了,我们先回去吧。误了您休息,寒林过意不去。” 渔民控着桨,赞许地看了这懂事的少女,安慰道:“别着急,我们再找一程,如果还是找不到,那明日再做打算。” 寒林默然点头,靠着船舷,无神地看着千篇一律的海面。 远处,忽然闪出若有若无的一点,在海水中上下浮动。 渔民眼尖,指着问道:“姑娘,你看,那里有一只小船。是不是你要找的?” 寒林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她目力很好,早看到小小的船中一点黑色的人影,不是温空冥还能是谁? “师兄……?真的是师兄!”惊喜的声音将停在船舷上的海鸥尽数惊飞。 渔民憨厚地笑了笑,道:“那我们快些将船划过去,姑娘站稳了。” 温空冥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将船慢慢拢过来。 见距离已经不远,寒林回头微笑,“前辈,天色不早,您尽快调转回去岸边吧。多谢您了。” “小姑娘,你们也要小心。夜里寒冷,早些回到岸上要紧。”渔民不放心地看着她,虽然与她相识只有半日工夫,心中却早已将这个懂事的小姑娘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 寒林含笑答应,便攀上船舷,飞身掠上水面,水鸥一般点水而去。 渔民看得又是吃惊,过了半晌,才远远嘱咐道:“小姑娘,多加小心,我这就回去啦!” 寒林落上了温空冥的小船,带得船在水中轻晃。 “师妹,你怎么来了?”温空冥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身子,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不用说,定是偷偷溜了出来。这个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寒林笑着推开他,“这不是来找你吗?”一边打量着周围,只见船中放了不少酒坛。 寒林蹙眉,“师兄,你喝了不少酒?饮酒伤身,师父又不是没说过。而且……” “你来做什么?不是吩咐你乖乖待在雪陌林吗?”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絮絮的嗔怪。 寒林愕然抬起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觉得一点也读不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兄平日从不会这样说话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师兄……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一见面就责怪我。”寒林低下头,委屈的声音叫人不能不心软。 温空冥这才缓下来,问道:“师父呢……?” 寒林抬起头,眼里露出忧虑的神情,“师父发觉了我们的行迹,正在赶来澄海国的路上。我们先回去岸上,好不好?” “好。”温空冥淡淡答应了下来,将小船调转回去。 寒林这才笑了,一边又低声问道:“我们不听师父的话,这回可要被他责罚了。” 温空冥苦笑,明明自己已经是心乱如麻,还是不忍拂了她的意思。 玄启的那些话,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寒林却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浑然不知别人对她的命运有着怎样的预见。 越想越觉烦恼,伸手去够酒壶,还没拿起,便被寒林夺了下来。 “师兄!都说了不要再喝了,你到底怎么了?!”她秀眉蹙着,眼眶泛红,这回是真的着恼了。 “好,听你的就是,你乖乖地在船头坐着,一会儿就到岸边了。”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对于寒林的疑问,还是敷衍着不回答。(未完待续。。) 番外二十二 远荡轻舟[二] - 雾霭诀 - 印溪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周围夜色中的黑沉沉的海水。 远处的天边渐渐露出一道灰黄的痕迹,想是快要回到岸边了。 寒林站起身,依照栾明之前的吩咐,挥手放出一只幻蝶,传信告知栾明方向。 温空冥突然欺到她身前,紧紧扣住手腕,问道:“你做什么?” 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寒林不禁连连后退,颤巍巍地站在船舷旁,慌乱地答道:“我不过是给师父传信,好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你,”温空冥强压了怒气,放开她,“算了,你乖乖坐下来。” 自从那日遇到玄启,得知界灵之事以后,温空冥便对栾明多年来的隐瞒耿耿于怀。明知道这丫头命数坎坷,还始终隐瞒不告,甚至帮着她的父母继续将她推进那种命运里去。这让他不能够理解,这难道还是他所敬重的那个师父吗? 但转念想到寒林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却迁怒于她,不禁有些歉疚地看着她。 寒林委屈地低着头,却还是立在船舷边,仿佛随时会落入海中。随着船的前行,细小的水花溅起来,已经沾湿了她的衣摆。 “师妹,抱歉。”叹息一声,温空冥轻轻挽过她的手,想将她拉进船中,以免她失足落水。 寒林还在一心想着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没听到他之前说的话,也没看到他要将自己拉进船中,不防被他一拉。脚下一绊。直直跌进了他怀里。 虽然并非有意。寒林还是慌了神,想要推开他。不想腰中一紧,反而被他更用力地抱住了。 “师兄!你做什么?放开我!”寒林红了脸,一双眸子里满是惊讶与不解。 温空冥揽住她轻轻颤着的肩,附在她耳边柔声安慰道:“师妹,别怕,我不会伤你。” 就在刚才,寒林跌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浮了上来。如果说,她的苦难都来自于可能诞下界灵一说,那么,趁着这一切尚未发生,先让她…… 自然,这样做的话,寒林会永远恨着自己,但那并不重要。能够救她,就足够了。 寒林尚未明白他的意思,冰凉的吻便落到了唇上。她本能地挣扎着后退,想要逃出温空冥的怀抱。 船身本就狭窄。两人一再挣扎,小船在水面上剧烈颠簸。 寒林越退越后,所有的分量都压在一侧,船骤然一倾,两人全都落入水中。 周身一片刺骨的冰凉,又咸又涩的海水灌入口中,呛得寒林不知所措。她太过惊慌,灵力涣散,又被冷水一激,体力早已不支。 温空冥将她带出水中时,她呛得连连吐水,一张小脸挣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受了这样的惊吓,寒林早已忘了之前的事情,她无助地倚在温空冥身上,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处在怎样的境地里。 弄散的头发挂在脸上,还在不断地滴着水,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透出一段美妙的身影。 薛瞳说她是风华绝代,的确没有错,虽然还比不上淑旻容貌秀丽,但水灵的后裔,毕竟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一个恍惚,便已经被温空冥压到了身下,令人窒息的吻,一点不肯放过她。 “师兄,放开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他推开,寒林再也没有办法躲开,只能躺在地上,哀求地望着面前的人。 眼睛被温空冥伸手覆上,无边的黑暗中,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下去。 海水不断冲上海岸,不时浸湿她的身子,刺骨地冷。脸上却热得难受,烧得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身上的外衣被慢慢解去,经夜风一吹,冷得人直哆嗦。 ………… 栾明接到寒林的传信,急急忙忙赶到海边时,便看到了这不堪的一幕。 寒林如今在师父怀中昏迷不醒,俏丽的脸庞烧得通红,细细的眉痛苦地蹙着,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泪痕。她不时无助地呓语,还在哀求师兄放手。 “真是胡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体质弱,这样是要弄死她才甘心吗?!”栾明生气,但也无奈,两个孩子在一处长大,就算他们自己不说,傻子也看得出来他们有情。可答应过淑旻,务必将这孩子交到灵族手中,亦是不能食言。 不想如今闹到这样,若不是他及时赶来,这件事真不知道要怎样收场。 “师父……”温空冥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低头站在一边,“师妹怎么样了?” “她烧得厉害,你说怎么样了?就算是常人,落在这么冷的水中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栾明还是生气,瞪了他一眼,见他也是面色惨白,折腾得够了,终于心软,“算了,你去歇一会儿吧。今日之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你们私自离开雪陌林之事,暂且按下不提。” “师父,我有事想问你。”冷着脸,竟然还不走。 栾明抬起头,有些惊讶,温空冥一向非常敬重自己,绝不会出言顶撞。再想到他平日对师妹爱护有加,根本不可能起意强迫她…… 栾明蹙了蹙眉,问道:“你遇上了玄启?” 平淡,确定,似乎是亲眼所见一般。 温空冥终于动容,点头,“的确遇上了。” “他告诉你寒林的事情了?”栾明已经猜到,难怪玄启已经和自己打了照面,却任自己逃脱,原来是有一出更好的戏要等着自己去看,“呵,同门相恋成奸,的确是一出好戏。但你们也算是他的弟子,这样做,未免太过狠心。” 温空冥尽量保持镇定,道:“此事与玄启无关。弟子只想知道,他说的是否属实?” “一点不假。”栾明淡淡笑着,“玄启不是会说谎之人,你该知道。” 温空冥苦笑,“我倒更愿意师父瞒我。为什么?师父分明疼爱师妹,为什么要亲手把她送到那样的命运里去?” “成为灵族的棋子,成为伏羲与重华纠葛的牺牲品,到最后还要被后世斥为……”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 “你可以恨我,她也可以恨我。”栾明面色不变,“但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不会改变。” 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昏迷的少女不时发出低咽的呓语。 “好了,你去歇一会儿吧。”栾明低下头,轻轻握住寒林的手,希望给她一点安慰,尽快结束可怕的梦境。 温空冥还是没动,带了一点无奈与失落的神情,“我希望留在这里,陪着师妹。她醒来以后,恐怕再也不愿……” ………… 寒林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栾明守在自己身边。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都记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师父,师兄呢?”不经意地,还是这样问,但随即满脸飞红,低下头去扣着衣袖不再说话。 栾明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已经恢复了冰凉的温度,这才放心。 “寒林,你再休息一会儿吧。你师兄一会儿就来看你……” “不……不用了。”寒林伸手掩面,“我,我暂时不想见他。” 栾明轻叹,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不想见就算了,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掩上门,却见温空冥站在外面苦笑,“她果然不愿再见我。” 栾明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摇头,“不妨,过些日子,她自然会忘记的。毕竟,我看她还是很喜欢你的。” “师妹虽然心软,这性子却不软。今次这样伤她,怕是永远都不能求她原谅了。” “她会原谅你,但不会再相信你。”栾明笑了笑,这样纠正。 想起隰桑,那么厉害的女孩子,到底也还是逃不过情之一字。这些小儿女的心思,也真是难猜。 叹一口气,却又释怀了。以寒林的性子,这段感情还是趁着没有露头就这样断了才好。免得将来两人爱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逃不开那样的命运。 他只有两个弟子,亲手送一个万劫不复,另一个总是要留着,不能再和灵族扯上一点关系。 ………… “空冥,要走?”刚从寒林的屋中出来,却见转角处黑影一闪。 无奈停住,到底还是躲不过师父的眼睛,“师妹不愿见我,我还留下做什么?枉教她见了烦恼。” “她刚才还说,明日要见你……真不见?”栾明笑笑,也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屋内,寒林正扶着门框,静静地听着门外的谈话声,本来嫣红的唇被咬得一丝血色也没有。 “弟子对师妹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没有脸面再见她,遑论原谅?”温空冥远远站定,目光却落在门上。里面昏黄的灯光,清楚地在雕花的格子上映出一个女子的倩影,他如何看不到。 “在告辞前,还请师父再考虑一下之前说起的那件事。” “此事无可商量。” 温空冥失望地摇头,慢慢向远处走去。 寒林再也忍不住,推门出来,“师兄,你等一等……!” 他没有回头,熟悉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远处。 寒林咬着唇,任由眼泪一点一点从脸上滑下,却一步也没有动。 不用去追,因为她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护着她,让着她,责怪她,安慰她的少年,真的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未完待续。。) 番外二十三 旧梦凭谁葬 - 雾霭诀 - 印溪 春夜,微风还透着一丝寒意。 京城,东平门附近,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的灯火还亮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 一个年老的女子开门,就着昏黄的灯光打量了门外的人。 简朴的衣着,满面的风尘,瑟缩着身子,一看就是行路之人。 “这么晚了,那些客栈只怕不会再收留旅人。”老妇关切地看着面前的人,年纪不大,但很老成。 那人懂得老妇人的意思,点头道:“多谢收留。”便跟着老妇走入屋中。 屋内陈设简单,但布置得井井有条,透着一分大方。 老妇已经倒了一杯热茶,为旅人驱散寒气。屋中除了她,似乎并没有旁人了。 “您孤身一人,住在此处?”旅人暖和过来,环顾了四周冷清的墙壁。 老妇坐下来,点头微笑,问道:“阁下是从哪里进京的?” “才从空邑来,受好友之托,有一封书信送入皇城。”那人微微踌躇,但觉得面前的老妇是可信的,便据实相告。 老妇露出点吃惊的神情,目光变得悠远起来,“空邑呐……你可认识,一位姓卢的女子?” “您说卢姑姑吗?我自然识得。您也认得她吗?”这回轮到旅人吃惊,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妇,竟会知道千里之外的人。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动身之前听说的事情,一点也不假呢。 “老身原是宫中之人。过去流珠宫的侍女。自然识得卢姑娘。”老妇不动声色。眯起眼似乎陷入了回忆。 旅人这才恍然,早就听说空邑中颇为闻名的女子卢旭华有着不平常的身世,否则她又怎会一直住在空邑,既不出家,也不嫁人,只是照顾着一对兄妹呢? “那卢姑姑,她是……?” “她曾是东宫的侍女,与太子妃十分亲厚。后来自是进宫,照管诸事。” 旅人有些发懵,照理说,既是这样的身份,留在宫中何愁没有好结果,何必巴巴地跑去空邑,过那等苦日子? 老妇看出了他的疑惑,苦笑道:“年轻人呐,就是不知道进退,都觉得京城是好地方。却不知道。这里埋的眼泪,比祈天宫外的神幡还多。数也数不过来。” 她回身剔亮了短短的蜡烛,似乎愿意作一次长谈。 “流珠宫空了那么多年,两位皇后俱是不得善终,这样的地方,任谁都不会想要留下来的。还有安妃的事情,可怜也曾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女子,不过气性高傲些,便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您说的那位皇后,便是祈天宫上代少祭司大人吗?我时常听到人们说起,她并没有死,一直都在宫中?”旅人压低了声音,不敢过于张扬。 老妇点头,“她的确还在宫中,我也曾见过一眼,似是睡着了的样子,只不见醒来。如今新继位的陛下还年轻,做兄长的不放心,自然还与他的皇后留在宫中。” “说来,我倒要问问你,”想起那件传闻,老妇神秘地看着旅人,“你说为好友送信到皇城,那人却是谁?” “您问这个啊,他是我们那里一位高僧的俗家弟子,海潮。我和他自幼相识,他父母双亡,还带着一个妹妹,一直都是卢姑姑照顾他们的。” 老妇听了不住点头,心里已是明白。 旅人却没有意识到海潮的身份,还自顾自地讲着:“说起海潮兄弟,那可真是一表人才,怎么看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们就是比不上他。还有那个小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不过十三四岁年纪,长得却是水灵,将来定是个美人。” 老妇起先还只是淡淡一笑,神定气闲,但听到旅人说起那女孩子,不禁蹙了蹙眉。当年的确听闻,归风公子回京时带回了一个女婴,但那不过是传闻,从没有人见过她。 如果真是嫡亲的妹妹,那岂不是疑点重重? “老人家……?”旅人见她发愣,不禁唤了一声,“看您的神情,好像识得海潮兄弟?” 老妇清了清嗓子,暗自笑道,怎会不识。那孩子,便说他是这些年来最懂事听话的皇子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最后却偏偏是离开了京城,一个人跑去空邑,还说照顾什么妹妹。皇后在那之前根本没有回过京城,他又哪里来的妹妹了? 但这些话,她自然是不会说的。关乎皇室与祈天宫秘辛,任何与之相关的人,都不会轻易提起。 “只是名字与过去认识的一个小娃子有些像罢了,我活了这一辈子,没离开过京城,怎么会认得你空邑之人?” 旅人点点头,“老人家说的很是,您既然曾是宫中之人,想必能帮我把这封信件送进去吧?” “自然可以,我明日便带你去内城寻人。今天晚了,你去歇下吧。” ………… 寂静的深宫中,有几盏灯还没有熄灭。 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年轻的宫女提着宫灯,逃也似的跳进了屋内。 “怎么了?这么夜了,只是大惊小怪的。”屋中年长的宫女低声训斥。 “姐姐,我……”小宫女惊魂未定,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我,我刚才路过流珠宫……” 年长的宫女压低了声音,但非常严厉,“噤声!流珠宫的事情,岂是你能够随便议论的?!” “可……可是,我刚才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小宫女没有理解年长者的训斥,高声为自己分辩,“你想,那里怎么会有人呢?” “闹够了没有?!”更年长的女子忽然喝止。 “姑姑,您消消气,这个妹妹刚进宫,年纪小不懂规矩。”那年长的宫女刚还在呵斥,现在却反过来为小宫女求情。 “算了,你带她下去,叫她别再大惊小怪了。” “姐姐,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样啊?流珠宫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小宫女受了刚才一顿斥责,懂事了许多,现在压低了声音,跟着另一个宫女悄没声地往自己的房间去。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上一位陛下和他的皇后一直都在流珠宫中,怎么说那里没有人?”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原来不只是传闻?” “自然不是传闻了……”年长女子的声音拖得很悠远。 “那姐姐能跟我说说嘛?我在家里时,娘常提起,那位皇后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年长的宫女轻轻笑了笑,“说起皇后,那可真是风华绝代呢。她在祭坛上那样的神情,我再没有见过比她更像神女的祭司了。” “神女?”小宫女的声音里充满了倾羡。 “不过,可惜了。有句话不是叫做‘红颜薄命’吗?皇后偏偏就是身子不好,怀着潮殿下的时候,又赶上兵荒马乱,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在青霭郡一待就是十多年。回来的时候,便像睡着了一样,就没醒来过。” “那陛下呢?皇后没回来过,陛下就这么等着她……?现在又等她醒过来?” “傻丫头,不是还有死了的安妃吗?不过,陛下从没进过煎雪宫,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当年旭华赌气离京,宫中有谁不知道是为了这位不得宠的安妃。 “那姐姐,你是见过陛下和皇后的?” “自然了,你若真是想见他们,只消在望日的晚上,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流珠宫。陛下待人平易,不会责怪的。” “望日?满月之夜?” “听闻皇后喜欢满月,因此每月那时,陛下会抱她到屋外望月。” “姐姐……今夜便是望日呀!我才路过流珠宫,并没有看到人影,只是听到说话的声音。” “想是你听错了吧,”年长的女子还沉浸在回忆中,“我就见到过,就在去年。他们都还是很年轻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一点变化都没有。” 年轻的宫女见同伴不理会自己,不禁急了,“真的,我真的听到流珠宫里有说话声!” “傻孩子,那是陛下在自语罢了……这么多年,他总是这样的。”被缠的不耐烦,年长者随口敷衍道。 “可我,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她唤陛下作,川……” 这么亲密的称谓,除了那个已经沉睡不醒的人,恐怕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了吧? 年长的宫女也愣住了,难道皇后真的醒了? 窗外,一男一女正并肩走过花园中的小径。 他们靠得很近,男子的手紧紧环在女子腰间,似乎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什么时候,我们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过往?”温和的声音,轻笑,带着一点戏谑。 “林儿……” “噤声。”女子突然拉着他向后躲入一棵大树的阴影里。 一声轻响,屋内的两个宫女推开窗户,谨慎地望着外间夜色。 “奇怪,分明有声音。” “大约是听错了,别再说这些了,睡下吧。” “回去流珠宫吧,若被发现,可要吓到这些姑娘们了。”女子轻笑。 “我本以为还要等上千年万年,不想短短十年不到,你就回到了我身边。”宽慰的笑,已经是许久许久没有听过了。 “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论生……” “林儿,说到这里,就够了。”(未完待续。。) ps:-全文完- ... 第一百零三章 遥看红霞烽火[一] - 雾霭诀 - 印溪 ps:重新开始更新啦,那些废掉的章节可以不要理它,嘤嘤嘤…… 三日后,散霞国。 国主解羽从日中开始便在厅中踱来踱去,不时问着以下话中的一句: “重山国和镜华郡那边有新的消息吗?“ “城门的防守怎么样?” “玄铁林如今又有什么动向?” “城里有医者能治好那些病倒的人吗?” 侍立一旁的人只得不厌其烦地,重复回答着那些已经倒背如流的答案。 过了大半日,解羽自觉无趣,正想离开厅中,忽然立住了脚,“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到?” 附近各郡的郡守见他总算换了问题,急忙上前相劝,“国主先去歇一会儿,昨儿才得了棋雪国主的回信。算来殿下是三日前启程的,最快也得今夜才能到。” 解羽定了定神,走出大厅,凭栏望着外面满天的飞雪,不禁担忧这样的天气如何能够赶路,沉了声,“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国主,如今落雪,天光昏暗,按照时刻算来,当是黄昏与人定之交。” 解羽沉吟片刻,唤了几人,“吩咐守门将士开启北门,我亲自出去等候殿下。” 里面的郡守一听解羽要亲自出城,纷纷七嘴八舌地要求与他同行,解羽自然觉得人越多越好,便随口应下,一队人浩浩荡荡出了北门,黑压压立在道旁。 可一直等到天色黑透,还没有翟川他们的踪影。 北门的守卫点上灯笼,见其他人虽然冻得厉害,但神情犹可。唯有落在最后的几人交头接耳,极不耐烦,便向解羽劝道:“如今天已晚了,国主和几位郡守大人还是都回去吧,待殿下到来,属下再派人请您过来,也不为太迟。” 解羽搓了搓冻红了的双手。仍是摇头。“不必,我就等在这里。” 几位郡守见解羽如此坚持,况且一旦祭扫过神妃之墓。归京继位便是无可辩驳之事,谁不想在翟川面前留个好印象,便纷纷附和,可惜声音冻得直打哆嗦。听来不够诚恳。 守卫哭笑不得,还想再劝。一抬头,只见昏黄的灯光之中,两匹雪白的快马正裁开雪幕飞奔而来,这一下可算是大喜过望。“国主,太子殿下到了!” 解羽和郡守们连忙挪着将要冻僵的双腿,几乎是一步一跳地向前迎去。 翟川和高峻见他们过来。急忙提前勒马。高峻立刻下马,上前扶住解羽。“国主何必如此客气?” 翟川和寒林慢慢策马过来,刚才离得颇远,又是风雪夜色交加,众人并未发现马上乘有两人。此时方才看到尚有一个女子,立刻有人窃窃私语,到得后来,终于有人问了句,“莫非太子妃殿下也到了?” 高峻无奈一笑,“正是如此。” 寒林对旁人的议论置若罔闻,伸手推下帽子,拍去翟川和自己身上的积雪,这才轻跃下马,稳稳落在地上。 解羽虽然知道寒林曾行走江湖,但去岁年关在陶磊府中见到她时,只记得是个貌美娇弱的女子,也便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见她连日奔波之后依然神态自若,不禁十分惊讶,未假思索,脱口而出,“太子妃殿下怎么也来了?原是不必着急的,倘若是有个短长……” “国主,我是祈天宫少祭司,难道不该来么?”平静的声音刚落,寒林便解开斗篷,露出里面穿着的祭衣。灰色的广袖缠满祥云,背上那一方华丽的凤纹在摇曳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郡守看得眼睛都直了――祈天宫在双华本就十分神秘,更何况祈天宫的少祭司?那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不过更吸引他们注意的,似乎还是寒林褪下斗篷后绝世的面容。因为连日赶路,寒林并未做任何装扮,连长发都是随意散着,不禁引起几人揣测,这么个美人好好打扮起来又是什么光景。 感到那些令人厌恶的目光落在身上,寒林轻蹙了眉,下意识挪到翟川身后。 察觉到两人都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怒意,解羽在心中暗自将那几个不识趣的郡守咒骂了好几遍,连忙上前解围,“太子殿下、少祭司大人,还有高总管,三位赶路辛苦,请先进城,好好休整一番。” “我们先去看看被煞气侵染之人。”翟川挽了寒林,说得极为平淡。 解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赶了三天三夜的路,还要先去看被煞气侵染之人?他分明记得寒林这丫头十分体弱啊,而且翟川不是惯她惯得很厉害吗?这可是自己亲自去重山打听来的,应当不会有错。 “今日已经晚了,而且尚不知晓这症状是否传染,两位殿下还是不要去了。” 寒林抿唇轻笑,伸手笼笼头发,“这煞气不会传染给您的,国主不必担心。” 解羽眉梢一跳,这丫头说话可真不留情面,自己还真是担忧染上,不过远远地看过几眼。 见他不答,寒林微沉了脸,声音一冷,“国主可识得上代少祭司,寒林的父亲?” “自是识得。”解羽颔首,心中暗自疑惑,散霞国与玄铁林相邻,当年商朴受命来调查玄铁林之事,两人时常见面,只是不知寒林提起这个是为了什么? “难道国主过去与父亲也是这般推三阻四地说话的?” 解羽略慌了神,本来觉得寒林到底不过是个小姑娘,不想说起话来这样难缠,只得转向翟川,“可是听闻少祭司大人身子弱,殿下你看……” 高峻见他着实难堪,只得上前轻声劝慰,“国主,两位殿下自有分寸,不必再劝了。” “……那些居民和士卒都歇在城外,请跟我来。”解羽稍稍松了口气,只得唤过几人,一同前往临时安置那些人的地方。 寒林这才深深吐出口气,伸手扶上额头,闭目不语。 “又头晕了?你这几日睡得太少,本是不该再这样劳神了。”翟川蹙眉,压低了声,若不是寒林坚持要先去看看那些人,路上还差点为了这个吵起来,自己哪能依她? “没事。”寒林一双眸子含笑,霎了霎,“放心吧。” 绕着城墙转了一大圈儿,才堪堪到了安置那些人的地方。明明灭灭的烛光将满地斑驳的积雪映得耀眼,那一篷隐没在黑沉沉的郊外的小屋反而在夜色中极不显眼。 看到里面漆黑,似乎空无一人,翟川不禁敛眉,“难道所谓的安置,便是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他们这是睡着了……白日原是有人在此的,但夜间着实太阴森了些,因此那些看护之人都回城去了。”解羽暗自拉起袖子抹抹额角,心中嘀咕这两位殿下实在一个比一个难缠。 “睡着?散霞国中亦有精通术法之人?”寒林转了转眸子,也不等回答,伸手引亮灵火,身形一晃便进了一间屋子。 借着灵火幽蓝的光芒,寒林见那些人都睡得很沉,煞气也很淡,似乎已有人稍行医治,又留下了眠咒。 “林儿,你在想什么?”之前翟涟的情况翟川也是见过的,走进这里总觉得有些安静得过分了,“这真是被煞气侵染了?” “是眠咒……可眠咒虽是简单的术法,没有一定的修为,又如何能让这么多人都安安静静地睡去?”寒林轻蹙着眉,随手将一道蓝光凝在临近自己的一人身上。 解羽见他们都进去了,只得硬着头皮挪进来,见里面漾着一室蓝荧荧的水光,安宁纯净,心下稍安,不禁暗暗赞叹寒林作为少祭司果然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过了一会儿,一纹黑烟逐渐腾起,解羽下意识退后,却见寒林敛着眸子,神情平淡,只得强打起精神,依然立在一边。 “我驱散了煞气……”寒林收了水光,随手解去眠咒,温和的声音略显疲惫,“国主,可是有人已经做过医治?” 解羽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前些日子有一个游方的医者路过,说起这是沾染了玄铁林的煞气才会染病。他说略施救治可以缓解症状,但要根治,他却不能够。不过他还说了不必着急,他会前往灵水郡求人来医治。” 也就是那个时候,解羽他们才知道原来这并非寻常的疫病,而是玄铁林搞的鬼,便急忙将此事驰报进京。恰好高峻那时尚未离京,便带上书信赶到了极北。 “医者?林儿,我们在千草郡郊外遇到的那位……”面前又浮现出那人儒淡的身影,山间浓浓的绿荫遮挡在他身上,恰到好处。 寒林黯然点头,他们也正是在那时,知道翟涟可能会被煞气彻底吞噬,而且现在看来,也的确如此,“……那位先生已启程去灵水郡?” “他如今应在重山国。”解羽回忆了一下,“他启程离开是五日前的事情,听说重山国和镜华郡附近也都是这个情况,便说先去那边看看,之后再前往灵水郡。据那位医者说,这些居民暂时不会有事,一切尽可等他回来再说。” 眠咒一解,昏睡的那人慢慢醒转,一睁眼见面前立着一个极美的女子,不禁疑惑地嘟囔,“……您是天上的仙女?想是我已经死了?” 寒林不禁莞尔,柔声宽慰,“你只是睡着了而已,如今醒来便是没事了。”(未完待续) ... ... 第一百零四章 遥看红霞烽火[二] - 雾霭诀 - 印溪 “我没死?!”那人几乎是跳了起来,好好地打量了自己一番,喃喃自语,“没缺胳膊少腿的,应该的确没死……” 寒林不再理会此人的胡言乱语,敛眉看了看周围的人,暗自叹息,“人数太多,我一个人救不了。” 那人缓了缓,总算恢复了些理智,被解羽告知面前两人的身份后,张着嘴半晌没能合上。恰好寒林回转身子,这人才赶紧绷起脸来。 “你……如今可有不适?”寒林见他神情极不自然,含笑劝慰,“先回城里歇下吧,这儿闷得很,只怕你不到天明又要病了。”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又都是被煞气侵染昏睡之人,普通人留在这里,只怕没被吓死也得吓疯,更何况此人刚被救醒。 那人唯唯点头,一边小声嘀咕,“这才是天上的神女大人呐……那日那个小姑娘虽然漂亮,没想到心肠那么毒……” “小姑娘?可是十六岁的年纪?”翟川正挂念着翟涟的事情,听到他提起,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翟涟。 那人低头想了一回,“还真是……她起初穿了件蓝衣裳,看起来也就十六岁年纪,后来阴森森地刮起一阵黑烟,那姑娘一眨眼就换了黑衣裳,不想我们一沾那黑烟,就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寒林面色凝重,低声叹息,“玄铁林并无那般年轻的女弟子,多半是阿涟……你去歇下吧,明日再看看有无其他症状。” 解羽顺势劝道:“两位殿下也回去休息吧,如今都快起更了。” 才走了几步,便听到外间嘀咕声不断,“这鬼天气……真是冷。” “你又不敢进屋里去。屋里总比在外面喝西北风好。” “这话说的,你敢进去吗?” 解羽抢先走出去,微蹙了眉,“各位大人都辛苦了,如今少祭司已经有办法救治,我们如今先回城中,其他事情明日再商议。” “少祭司把人治好了……?!”有质疑。有惊叹。毕竟在这些郡守眼中,她能当上少祭司,不过是因为血脉的缘故。 “这个小丫头……”说话之人一抬头。便对上了寒林冷冷的目光,只得识趣地闭上了嘴。 等到走出屋中,入眼的一幕才算是精彩,一群郡守围在外间。几个几个挤作一团取暖,毫无仪态。 举目望去。唯有高峻一人立在檐下,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见翟川和寒林出来,才缓步迎了上去。“两位殿下,进城吧。” 一路走,偏偏还有几句话飘入耳中。“太子妃可真了不得,听说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到了这儿还这么有精神,随手就把人救醒了。” “你不知道?她小时候是在江湖上的,哪是京城里的那些娇弱小姐能比的?” “不过去岁他们在大将军府上,听说这丫头身子弱,是被太子殿下抱回去的呢。” “的确有这回事,也不知道那陶大小姐到底做了什么,那时在里面的女眷可是吓得脸都白了。想来她一个女孩子到底是弱一些的,太子殿下倒也狠得下心带她过来,毕竟三日三夜的路呢。” 有人嗤笑一声,似乎颇不以为然,“他们的亲事都是陛下和大祭司做主的,能有什么感情?不过是看中她祈天宫嫡长孙女的身份罢了,就像先太后那样,担个虚名儿罢了,将来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也是,不然怎么成亲这么久了,太子妃还不见有孕。” “……不过,我听说先太后虽然厉害,姿色却不过中乘。”说话之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只可惜这祈天宫的祭衣太宽松,看不到那丫头的身子,但看这脸蛋,总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我倒是不信了,他们就算再没有感情,若是床上夜夜有这么一个美人,你能忍住不去碰她?” “真不知道这么个冷冰冰的美人,在床上又是什么样的光景?”戏谑的笑声压得更低,“我听闻祈天宫族人的姿色可都是不差的,可惜也只有皇室才有福消受……” 高峻一路走着,一路直为他们捏把汗,这是当人人都是聋子?还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寒林虽然平时沉静得很,但到底是玄铁林的师承,若真是惹恼了她,只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高峻悄悄瞥了她一眼,这丫头正在周围找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议论她。可是,翟川的面色就不是一般的阴沉了…… 但不论怎样,总是不能直接出言制止的,只好任由他们说去。 好容易捱到了城内,那些人各自回屋,总算住了口。 引路的侍女打量了寒林,一边大方地笑道:“太子妃殿下真是好容貌,教人见了都舍不得移开眼。两位殿下来得仓促,也未带着侍女,这几日便由巧月照顾吧。” “好,有劳了。”寒林温和地向那侍女一笑,见她走过廊中,轻轻舒口气,便打算出去。 “林儿,去哪里?”才踏出半步,便被翟川拉了回去,一抬头,对上他不善的面色。 寒林微微笑一下,悄悄将手抽回来,故作轻松,“我刚才察觉到黑巫的气息,也许是师兄在附近,我去看看就回来。” 翟川压下怒气,将门掩上,“今天晚了,明日再说吧。” “明日……”寒林眸子一转,黯然摇头,“不行,明日可就来不及了……” 说罢仍是要推门出去,却被翟川拽回来,猛地抱进怀里。 寒林低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言询问,便被他勾起下巴,狠狠地吻了上来。翟川带着恼怒,用力地咬着她的唇,一点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你干什么?!”寒林微恼,用力推开他,“一定是师兄在附近,你……”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想着你师兄?!”翟川将她重新揽进怀里,低头盯着她水波流转的眸子,声音微哑,“你没有听到刚才那些人说的?” 寒林愣了片刻,随即满眼蓄了泪,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她自然听到了,可就是这样才更要去找温空冥,否则事情就真的大了,“我听到了……你放手……” 眼前一暗,双唇又被噙住,眸子一敛,见宽大的祭衣被扯去,落在脚边。之前裹了雪斗篷,祭衣里面不过穿着贴身的衣衫,情形可不比那日在水中好多少。寒林骤然紧张,他到底想做什么…… 明明想着要推开,偏偏身子发软,只想偎在翟川怀里。那夜冰凉的海水又像噩梦一般重新袭上心头,将些微的恼怒与窘迫尽数化为惊怕,所有竭力想要忘掉的东西,不断地涌入脑海,灵力越发涣散,身子无助地颤着。 “两位殿下!”高峻打算回京报告散霞国的情况,正要前来告辞,不想远远就听到寒林惊呼,推门进来,又是这样的场景,“殿下,快放手!你们答应过陛下什么?!” 不能碰她,界灵……! 想起界灵,翟川总算寻回一点理智,低头见寒林衣衫不整,只得将她抱在怀里,这才发觉怀里的人颤得厉害。 高峻极快地抬眼扫了扫这一片狼藉,劝道:“殿下,太子妃是您的妻子,这样强迫于她,却要置她于何地?” “林儿是我的妻子,我却要忍受旁人那样的议论!在我们面前尚且如此,暗地里究竟是怎样的污言秽语?”不提还罢,说到这个,翟川又要来气,“你怎不说,这样却是置她于何地,又置我于何地?!” 寒林稍稍恢复了一些,伏在他怀里低声饮泣。 高峻无奈叹息,或许商靳这样的安排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可是不这样安排又能如何?是将寒林一辈子关在皇陵,还是直接杀了她? “两位殿下整理一下吧,若是被旁人看到了,算是什么样子?” 两人唇上血迹斑驳,寒林又是满脸的泪痕,若真是被旁人看到,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属下明日便要回京一次,两位殿下保重。”高峻说完,退了几步,又叹息,“大祭司应当告诉过殿下,请以大局为重,勿以儿女私情为念。连日赶路,太子妃的身子恐怕受不起,早些歇下吧。” 伴着高峻沉重的叹息声,门再次掩上,屋内沉寂得闷人。 经过多日的奔波和刚才的惊吓,寒林哭得累了,早已沉沉睡了过去。长长的眼睫被泪水沾湿,并作一小束一小束,黏在红肿的眼眶上。 翟川轻叹一声,细细为她擦去唇边的血迹和脸上的泪痕,这才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尽量不吵醒她。那沉浸在睡梦中的苍白的面容既是绝美,又凄凉得让人心疼。 看得出神,不知是什么时候,自己也伏在榻边睡去。 一梦醒来,便听到她哽咽着呓语,“不……不要……” 就着即将熄灭的烛火,见她细细的眉蹙紧,又是满脸的泪痕,多半又梦到了她所说的那一夜,冰凉的海水,最亲密的人的伤害,光是想想便让人心疼。 翟川起身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低声安慰,“林儿,别怕……”(未完待续) ... ... 第一百零五章 遥看红霞烽火[三] - 雾霭诀 - 印溪 “别,别……师兄,别动手!”寒林似乎更加害怕,竭力想要脱身。 翟川无法,只得将她唤醒,“林儿,是我,醒过来!快醒过来!” “放了他们吧……”寒林醒来的时候,还在下意识哭着哀求。眸子一睁,眼中的泪连成了线,顺着面颊一直滑落。 “林儿,你梦到什么了?”翟川觉得她这次似乎比从前怕得更厉害,而且她的确是很久没有在梦中唤着温空冥了…… 寒林缓过神,求援一般地缩进他怀里,无助呢喃,“川,我害怕……他们死得好可怕……” “谁……?”翟川不解,这丫头从前也未必没杀过人吧,这是梦到了什么才能害怕成这样? “没什么……只是梦而已,只是梦……”寒林轻轻摇了头,深深吐出口气,“那已经过去了,那些人死不足惜……”虽是这样宽慰自己,声音还是禁不住打着颤。 残烛燃到尽头,“嘶”地一声灭了,死气沉沉的夜色笼了上来。 翟川念她刚从梦中惊醒,正想再点一支,却被寒林冰凉的小手拽住,“别点了,让我和你静静待一会儿就好……” “好。”回手揽住她,还是不放心地拍了拍她瘦削的肩,“林儿,有什么话还是说出来,别闷在心里。” 寒林不答,黑暗中,能听到她不够顺畅的呼吸声,想是正在竭力忘掉梦中所见。除此以外,便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声音,周围一切静得仿佛停止。 “陶小姐!您慢点!”骤然的呼声打破了闷人的寂静,倒将寒林注意力从噩梦中引开了,“陶小姐……?这是……安姐也来了?” 黑暗中。果然听到两人慢慢走近。 “陶小姐,你看,两位殿下已经睡下了。”女子的声音不似刚才那般焦急,这时才能分辨出似是之前那个唤作“巧月”的丫鬟。 接着便是陶雪安极为不悦的声音,“现在连二更天都没到啊,急什么?” 巧月压低了声音,透着一些无奈。“两位殿下连日奔波。赶到散霞国,自然要早些睡下的。” 陶雪安颇不以为然,冷哼。“谁不是赶路过来的?寒林那丫头自小便行走江湖,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弱,偏偏会装出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骗谁呢?” 巧月不言语了。心里却暗暗嘀咕,刚才这一路回来。也没见那美貌的太子妃露出一点倦色啊……而且不管怎么说,人家有礼有节的,就算对自己这样的小丫头也是和言相待,可比面前的这个大小姐好伺候多了。 她心里正转着这些念头。抬起头不禁傻了眼,陶雪安竟伸了手作势要推门。 “陶小姐,使不得!”可陶雪安已经用上了劲。刚才高峻出去时只是从外间将门掩上,并未上闩。被她这么一推,竟是整个开了。 翟川和寒林听到声音都是一僵,幸好外间廊中的光线也颇为昏暗,帐子又有一半从钩子上落了下来,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巧月暗暗擦了把冷汗,见里面一片漆黑,又没个动静,估摸着两人睡得颇沉,便悄悄推陶雪安,“陶小姐,快掩上门,吵醒两位殿下可就真的不好了。” 解羽和陶磊走在后面,一转过来便见屋门敞开着。解羽只觉得眉毛狠狠地抽了一下,头大得很,这个大小姐也真是太不省事了吧,大晚上的闯到人家屋里,这算什么事情? “国主,我就住这屋间壁了。”陶雪安还未掩门,偏偏又说得极大声。 巧月吓得忙夺过门紧紧掩上,解羽暗自叫苦,连一向惯着女儿的陶磊都不禁微沉了脸,唯有寒林在屋内压低了声轻笑,“他们再不知我们是装睡的,不然谁能不被吵醒?” “你总算不想着那噩梦了,倒要好好谢他们一番。”翟川伸手捏了捏她冰凉的小脸,被寒林一手拍开,“你逗小孩呢?” 外间又传来解羽无奈的声音,面前不禁浮现出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陶小姐,这可真是没办法了。东侧这屋子是高总管住着,他虽是明日要回京一趟,但听闻还有一位公子与两位姑娘正在赶来的路上,两位殿下间壁的屋子,就是给他们留着的。” “让那两位姑娘住别的屋吧,谁让她们还没到。” “这……这卢姑娘可是要照顾两位殿下起居的,如何能住别的屋?”解羽虽然还在劝着,但语气明显已经不耐烦了,他好歹也是个国主,不过敬陶磊这大将军颇有建树,这才好声好气地与他这刁蛮的女儿纠缠,若是这丫头再不领情,叫他把这脸往哪儿搁?何况,这还是在翟川和寒林的屋外,他就不信外面吵成这样,里面两人还未被吵醒。 陶磊也不打算让宝贝女儿再闹下去,只得出言责怪,“雪儿,别闹了,如今天色已晚,先歇下要紧。” 待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中,翟川不禁自语,“这个难缠的小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想是太久没见着你了……”寒林把脸埋在他怀里,抿了唇轻笑。 还没笑够,整个身子便被翟川拉了起来,“有你这样说话的?真不吃醋?” 寒林推开他,笑得越发调皮,“你又不喜欢她,我吃什么醋?再说,我也不像你那般爱吃……”隔着夜色似乎都看到了翟川不善的面色,寒林急忙将未出口的“醋”字咽了下去,声音变得乖乖巧巧,“我再睡会儿……”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屋外又是一片嘈杂,不过隔得颇远,听不清楚。 寒林昏昏沉沉地坐起身,一眼望向蓄满了阳光的窗格,不禁低声惊呼。 “林儿,怎么了?”翟川顺着她震惊的目光看去,半掩的窗棂上,静静停歇着一只蓝色的大蝴蝶,轻盈的翅上是金银交织的缠枝莲纹案,似乎在哪里见过。 “幻蝶……”寒林的声音打颤,下意识地伸手召过蝴蝶。 蓝色的蝴蝶幽幽飞来,停歇在她纤细的指上,美丽的翅上沾着一缕血痕。 入手成笺,裁剪合度的纸上,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冒犯于你之人,已尽数惩戒。” 寒林再次低声惊呼,手一颤,短笺化为蓝光,萦绕在她指间。 “林儿……?”翟川见她面色骤然煞白,不禁担忧,同时见她熟练地化蝶为笺,总算记起一些事情,“这是上元时所见的蝴蝶?” 寒林惨然点头,语无伦次,“师兄……是师兄……”挥手放走蝴蝶,痛苦地闭上眼,“师兄他……” “两位殿下!”门又被骤然推开,这一次急匆匆闯进来的是国主解羽,见两人好端端地在屋内,这才重重舒了口气,“两位殿下恕罪,解羽也是迫不得已……” “发生何事?” 解羽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昨夜,大概三更的时候,有玄铁林的人杀了几位郡守,手段十分残忍,陶小姐昨夜似乎也受了惊吓,如今收殓的收殓,诊病的诊病,正闹得不可开交呢。解羽担忧两位殿下安危,因此迫不得已闯了进来,着实不该,还请两位殿下恕罪。” “无妨,只是不知出事的郡守……?”翟川想起笺上的内容,不自觉地将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都是几个偏僻小郡的郡守罢了,平日没见过世面,又喜欢胡言乱语的,死不足惜……死不足惜……”解羽赔着笑,一步一步向外挪去,“解羽还要去处理这些事情,两位殿下既然没事,便再歇一会儿吧。” 寒林轻轻咬着唇,低声自语,“果然……” 闭上眼,挥之不去的噩梦又浮现在眼前。 夜色中,一个灰衣少女正在树下小憩,远处的宿鸟“扑棱棱”地惊起一大片,少女好奇,便携了长箫寻过去。入目是满地的血腥,将平整绵密的草地濡成胭脂膏子一般,而她的师兄,手中玄色的长剑兀自滴着血。 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少女吓得慌了神,最后也不知是何时被师兄带走,在噩梦和哭泣中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师兄还是如此……”回忆收起,寒林黯然摇头,“你应该也记得,那日在千草郡的郊外,那些人提起我,便被他下了巫毒。” “的确,他很爱护你。”翟川自然记得的,这一点,自己的确比不上温空冥。 寒林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在那之前,我们曾经遇上过有人出言轻佻,那一次,可比在千草郡严重多了。偏偏我还亲眼所见……我不能说自己没有杀过人,但那样的场景,却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场景……” “你昨夜梦到的……是这个?”翟川伸手将她揽紧,这丫头到底吃过多少苦,也难怪会变成那样冷冰冰的性子。 “是。”寒林尽力平复情绪,压低了的声音有些惨淡,“那个噩梦缠了我很久,每夜师兄都陪着我,最后迫不得已便下眠咒。但他还是责怪我太过心软,他说那些人死不足惜……”(未完待续) ... ... 第一百零六章 遥看红霞烽火[四] - 雾霭诀 - 印溪 此时陶雪安的屋中已经乱作了一团,陶磊忧心忡忡地在屋内踱来踱去,都不忍心去看女儿烧得通红的脸。 印象里,是有多少年没见到女儿这样受罪了?十年……还是二十年……? 叹息着摇了摇头,十四年前的一幕又一幕在眼前不断闪过。 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那蓝衣的仙灵微笑着为自己的妻女诊治,而那位自称是祈天宫少祭司的男子,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前往京城,一展抱负…… 后来的日子几乎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堂堂祈天宫大祭司竟因为那一封简单的信,对自己照顾有加,甚至将自己举荐到大将军之职。外间总是传闻商靳对子女管教最严,又说他因着长子不告而别大为生气,陶磊却认为那些不过虚妄之谈。 从某种程度上,他对不久以后传来的商朴过世的消息十分满意,因为再不会有人提起他过去那段暗淡窘迫的生活。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除了不能做一个祭司外,已经取代了商朴的一切…… 直到寒林归京的那一日,这样的好梦才被扑灭。 想不到当年见到的那个小丫头竟然活到了现在,而且她作为祈天宫的嫡女,名正言顺地成了太子妃与少祭司。 “我怕……好可怕……!”陶雪安惊恐的呓语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一如当年幼小的女孩在雪地中的哭喊。 “何时才能好转?” 一旁侍立的医者微抬起头,诚惶诚恐,“大将军,安神之药已经用了,许是还未见效。” “哼。无用之辈!”陶磊扔下这句话,回头便走。 还未到得外间,门便开了。抬眼望去,一袭水蓝色的术袍摇曳,仿佛回到了那年极北铺天盖地的大雪之中,那个美丽的水灵姑娘也是穿着一身这样的衣衫。 “让我看看。”寒林的声音是冷的,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使人看不清她正想着什么。 见陶磊沉吟不答。寒林正打算举步进去,却被翟川拉住,回头对上他略带责怪的目光。不禁苦笑,“川,一起进去看看吧?” 翟川不答,但终是随她一道进去了。 寒林这才笑了笑。伸手触上陶雪安烫手的额头,秀眉微敛。 感到一缕冰凉的气息。陶雪安微微睁了眼,面前一片水蓝色,将遥远的记忆唤醒了些,下意识紧紧抓住这只手。“仙灵……仙灵救我……” 寒林微愣,随即意识到她将自己认作了淑旻,便小心地抽回手。轻声念动眠咒,又将指尖一点幽蓝的光芒度上了她滚烫的额头。 “大将军。我消去了她昨夜的记忆,不必再担心。”寒林见陶雪安已经睡去,抿了唇,举步便走。 陶磊还在发愣,听到翟川冷笑一声,急忙低了头,“多谢两位殿下……” “大将军照管好令爱便是,此等小事,不必言谢。”翟川看也不看他,上前挽了寒林,压低声,依然带着不解与责怪,“你又何必为此费神?留着那般可怕的记忆,给她个教训也好。” “我只是做了母亲做过的事情罢了。”寒林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在雪陌林,淑旻为了让年幼的陶雪安毫无担负地活下去,将她所有关于玄铁林的记忆都删去了。 而她自己,虽然不喜欢陶雪安的为人,但对她的任性胡为也不甚反感,既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受了惊吓,稍作些补救亦不为过。 巧月跟在他们身后,也嘟着嘴好生不解,看陶雪安昨夜那嚣张的气焰,正该让她苦上一阵子,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又走了不久,抬头见前面就是那些郡守下榻之地,巧月急忙制止,“两位殿下,听说前面死了人,还是不要去了吧?” “他们便在那里?”寒林转了眸子,眯着眼看过去,廊中挤着乌压压一群人,解羽也在人群中,但似乎都只是在外间看着,而不见有人出入。 但更重要的是,一缕黑巫的气息尚在那里……也即是说,温空冥尚未离去? “川,我们去那里!” “你不害怕……?” 巧月也急忙拉住寒林,“太子妃殿下,听闻里面着实血腥,你看,昨夜陶小姐便是见了这场景,才吓病的……还是不要去了吧?” “两位殿下怎么来了?!”解羽一回头,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上来,“这了太过血腥,两位还是回去吧……” 翟川见所有人都怔怔地立在外间,竟是无人进去收殓,“为何到如今还未收殓?” “因为……他们还未断气。”寒林抿了抿唇,心上愈冷,的确有一术可以将人的神智保留,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变得冰凉,但若要为此,施术之人也必须留在近旁。此术她也曾学过,但总以为这一生万不会使用,亦不会看人使用。 解羽惊得后退几步,怔怔地望着寒林,那一双眸子如寒潭深水,冷得人不由瑟瑟发抖。 的确如寒林所说,里面的场景虽惨,但那些人,明明血流了满地,偏偏还都圆睁着眼,一个也未断气。这样的场景,任是谁也不敢进去为活人收殓啊。 “国主,烦请他人都退下吧。”寒林闭上眼,手没入袖中扣住长箫,抬头低声,“川,你留在外面,我恐怕师兄尚且藏在屋内,我一个人进去便好。” “不行,我与你一同进去。”上一次才片刻不见,她就被温空冥伤成那样,翟川怎么可能还放心让她一人前去? 寒林无奈摇了摇头,料想玄铁林不会公然与双华为难,也就不再纠缠于此,“……罢了,随你。” 两旁的侍卫与郡守纷纷避让,暗自感叹这个娇弱貌美的太子妃胆子可真不小,不过里面着实血腥得很,想是等会儿得见她煞白着脸出来了。 还没等他们将这些念头转完,一道耀眼的白光便自寒林手中飞出,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柔和的蓝色水光,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内唯有一道淡淡的凤纹,那些人的尸首并满地的血痕早已不翼而飞。 “祈天宫的法术原来如此厉害,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解羽见寒林举手之间便解决了里面的一片狼藉,不禁对这个小姑娘怀了几分敬意。毕竟如此行事,胆量与法术可是缺一不可的,她小小年纪便能做到如此,即便是商靳当年只怕也要自叹不如了。 寒林却未理他,仍是冷着脸看屋内,“……可否出来相见?” 黑烟一漫,屋内赫然多了个蒙面的黑衣人。 “咦,这杀手是个女子?”屋外有多嘴的,生怕别人看不出面前身形窈窕的人是个妙龄少女。 解羽也蹙眉看着现身之人,想不到手段如此残忍,竟是个女子所为,玄铁林果然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向着周围的侍卫丢个眼神,“保护两位殿下!” “等等!” 蜂拥而上的侍卫全被灵力推到不远处,起身看时,将他们挡下的,竟是寒林手中一横玉箫。 “太子妃殿下这是何意?难道想要包庇玄铁林之徒吗?” 寒林咬唇不答,翟川沉了脸,“暂且都退下!”这个黑衣的女子,分明就是翟涟…… “阿涟……是你吗?”寒林收起了手中玉箫,缓步上前,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然而面前的少女双眸空洞,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黑烟骤然一晃,便失了踪影。 身后的侍卫全都冲进屋内,但确实已经没了踪影,不禁咬牙暗恨,“可恶!被她逃了!刚才分明可以将她捉拿……” “几位真以为,玄铁林的手段只得如此?”寒林敛了眸子,刚才那人确乎是翟涟无疑,但不论她怎样为煞气迷失心智,终究不可能在短短数月之间成为黑巫,温空冥必定还藏在暗处,若是有人大意上前,只怕真是…… 又一晃黑烟,那些侍卫便已痛苦地倒在地上,其他人全都吓得面色惨白,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寒林蹙着眉,笼了一道水光,“些许小伤罢了,一会儿自会好转。” “川,我们追过去,不会太远。” “两位殿下,不可!”解羽刚回过神来制止,水光闪过,两人已在廊中凭空消失。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玄铁林的手段有目共睹,若他们二人在散霞国出了事,他如何负担得起? “快,快派人去把两位殿下请回来!” 散霞国的郊外,面前是一片幽深的树林,没有一丝鸟雀的声息。 “林儿,这是何处?” “似乎……这是散霞国与玄林郡的边界?”寒林打量了周围的景致,抬头可以见到西北方向的天边隐隐透着黑气,那里应该便是玄铁林了,“我用法术顺着他们的气息追来,到这里就断了……” 翟川沉吟不语,往林中走了几步,忽见林中有两个白衣青裙的少女,各挽着一个篮子,从茂密的草间缓缓起身。 “咦……你们是谁?散霞国的人?”略年长的少女略带戒备,拉着身边的同伴后退了几步。 寒林轻轻抿唇,广袖一荡,亮出铁箫,“我是玄铁林中年轻的弟子,前往散霞国后与同行的师兄师姐失散,如今仓促逃回,迷失了道路,不知这条路可能够回到林中?”(未完待续) ... ... 第一百零七章 遥看红霞烽火[五] - 雾霭诀 - 印溪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年长的女子闻言,再次抬头打量了他们,最后将目光落在玄色的长箫上,箫身泛着幽冷的光芒,那一方奇特的纹案更因为接近玄铁林地界而散发着淡淡黑烟。 “甘棠姐姐,她好像真的是林子里的人呀……”她身旁的少女抬起笑脸,伸手托住下巴,又转着灵动的眼珠打量寒林一眼,“可是,白华从没见过林中有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你说,她和钟离姑姑说的隰桑姐姐比,谁更漂亮一些?” 寒林不觉向前一步,注视着那自称“白华”的少女,“隰桑师姐……?她……”本想问问隰桑是否还活着,但这样一问,自己反而会露了馅儿,只得咽住不提。 “隰桑……师姐?”被唤作“甘棠”的女子奇怪地瞥了她一眼,轻轻摇头,“隰桑是九回前辈的弟子,自从十多年前失踪后,九回前辈再也不曾收过新的弟子……” 白华“嘻嘻”一笑,“姐姐忘了么?那位温公子也唤隰桑姐姐做‘师姐’的,你说……他们有什么关系没有?” “……他,是我的师兄。”寒林收起长箫,一掠头发,缓步走得更近。说出自己身份的风险,她不是没有想过,但她相信这两人不过是玄铁林附近普通的居民,应当不知道这许多事情。 “师兄……?的确听闻栾明前辈还有一个弟子,但我们从未见过她……”甘棠忽然低下头,柔和好听的声音里染上一抹苦涩。 白华嘟着嘴死死盯寒林一眼,自言自语,“有这么漂亮的师妹,看来温公子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从来不看甘棠姐姐一眼……” “我……?”寒林耳力很佳,将她嘀咕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苦笑一声,敛容询问,“烦请两位姑娘赐教,顺着这条路,究竟能否到达林中?” 甘棠到底年长。并不因此十分挂怀。抬头涩笑一下,回身指着西北方向,“这条路的确通往林中。你既是温公子的师妹,想必应当不怕林中煞气,但那位同行的公子……?” “此事无需担忧,多谢姑娘指路。”寒林敛眉。 甘棠多年生活在玄铁林附近。也知道黑巫行事极为隐秘,必定不喜欢被人探知踪迹。便微微一笑,不再多问,“那么两位一路小心,我们还要再摘些野菜和蘑菇。不能为你们带路。” “川,我们走吧……”寒林走了几步,翘首望望天边黑气。再不挪步,“……你。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阿涟,带她回去的?” 翟川苦笑,沉默了片刻,“薛姑娘说得不错,她已经不能回去。一会儿若真是见了她,林儿……杀了她吧……” “我……”寒林深呼一口气,紧紧扣住铁箫,“我尽力。走吧,尽快了结此事,回到散霞国,免得国主担忧。” “说起这个,你刚才……”翟川携起她的手,探手取出她藏在袖中的玉箫,“没想到你一直带在身上。” 这是他们成亲第二日翟川所赠之物,寒林曾说过,白玉易碎,入手又沉,最多只能用来吹奏,不想今日却将灵力附于此,施展法术。 “刚才在散霞国中,自然不能随意露出玄铁林的手段。”寒林低头继续向前走着,笑得颇为寂寥,“我问过你,会不会怕我……?我学了很多,很可怕的东西,像是那些……” “如果我告诉你,那个将人一口气吊住,煎熬一天才能断气死透的法子我也会,你……你会怎么看我?”寒林轻轻摇头,“川,倘若这真被人知晓,那么,我和桑师姐一样,亦会被人视作‘妖女’……” “你胡思乱想什么……?”翟川拽住她,将她拉回身边,“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阿涟,你想这些做什么?” 寒林摇摇头,俯身撷起裙边一朵幽蓝色的花,“这是……月神草。” “月神……草?”见过祈天宫的月神塑像,如何能够将那美丽纯洁的神女,与这阴森幽暗的玄铁林联系起来? 翟川就着她手中看那娇小的花朵,几片幽蓝色的花瓣薄如蝶翼,上面金银交织的缠枝莲纹案,几乎与那些幻蝶一模一样。 寒林抬头看着远天遥遥回忆,“师父曾说过,月神居住在这玄铁林之中。她的神力化成的月神草,能够起死回生。”手指一转,掌中花朵翩然腾起,在空中盘旋,回落到寒林肩头,竟是成了一只翩翩扇动翅膀的幻蝶。 “去找师兄,告诉他……我到了。” “他会来找你?”翟川看着幻蝶灵巧飘忽的影子隐没在黑沉沉的叶影间,这一幕,分明诡异得可以,却又使人觉得,这样倒也算一道不可多得的美景。 寒林深深吐一口气,大约还在想着翟涟的事情,声音也没精打采,“我们索性停一会儿,等着师兄找来。若是能在这里解决,还是不要接近玄铁林为好。” “也好。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玄铁林,似乎也并不如传言中那般可怖。”传说中的玄铁林黑烟弥漫,其中的魔灵与黑巫更是心狠手辣,极尽残忍,但今日见到的两个女子,待人和善,还敢独自在人迹罕至的林中采摘野菜,看来这林中也并无多少凶险。 寒林怀抱铁箫,盈盈纤手缓缓抚过箫身,“玄铁林,黑巫……还有那人……玄铁林之主玄启,其实也并非像你们想的那般……不可理喻。” “不过……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寒林微微阖上眼,栾明曾经说过,林外小孤村的居民与林中魔灵黑巫亲如一家,若有任何困苦,也都是同舟共济,这样的生活,比人人算计的京城,其实好了许多。但或许枫璐是对的,知道得越少,做出选择时的为难也就越少,这样才是最好。 翟川伸手搭上她瘦削的肩膀,“你想说什么——” “退后!”寒林眸子一冷,一痕水光流转,将藏在不远处一株树后的黑烟驱散。 刚才那黑衣的女子慢慢自树后走出,面无表情,两目空洞地望着两人。 “阿涟……跟我回去好不好?”寒林苦笑,一手扣紧了箫,另一手却仍是不死心地将水灵之力缠在她身上,妄图净化煞气。 “寒林姐姐……!”她一身的黑衣忽然尽数变作蓝色,面纱随风散为灰烬,娇小的身子向从前一样,扑进寒林怀里。 寒林愣了愣,反手搂住她,几乎带着哽咽,“涟妹妹,你记得我了?” “还真是……她起初穿了件蓝衣裳,看起来也就十六岁年纪,后来阴森森地刮起一阵黑烟,那姑娘一眨眼就换了黑衣裳,不想我们一沾那黑烟,就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不对!”翟川看到翟涟恢复常态,刚宽慰了一些,蓦然想起那人说的话,“林儿,快动手!” 寒林被点醒,手中下意识将匕首抽出,但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左肩忽然一痛,水蓝色的衣衫立刻被血濡染,寒林眸子一敛,咬咬牙,将怀中人一推,长箫出手,就要向着她胸口击去。 “师妹真要下手?”黑烟漫过,翟涟霎时不见,周围林木重归寂静,唯有风吹过草间的声响。 寒林无奈摇头,长箫在指间一转,无声收回袖内,“抱歉,我失手了……”伸手触上左肩,将血色消尽。刚才她虽然不忍动手,但毕竟还是防了一招,那伤口并不深,出血也很快就止住了。 翟川将她揽近身边,看她面色尚可,暗自松了口气,“你也太心软了。” “心软……?”寒林微微侧过身,自嘲地笑了笑,“大祭司应该与你说起过……我的母亲淑旻,她才真是心软得很,哪怕对待穷凶极恶之辈,也绝不会下杀手。” “她心软……?呵,在我看来,这世上何尝有比她更狠心的母亲……!”为了灵族所谓的使命,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这就是所谓的“心软”? 寒林转过头来,敛了眉一脸严肃,“川,你……你知道很多吧?” 刻意避开她探问的目光,翟川看着别处,“界灵的事情,我一清二楚。但你……林儿,你永远别知道那些……” “怕我伤心难过……?”寒林低低一笑,见他默认,惨然摇头,“虽然师兄未曾告诉过我,当年为何那般行事,但我也猜得到,多半是与此事有关……以师兄爱护我的程度,他不将此事告知于我,多半也是怕我会伤心难过……” “你若知道实情,一定会伤心难过。”翟川轻叹,哪有人在知道自己的父母师父将自己抚养长大,为的竟就是取自己的性命与灵力后,还能不伤心难过的?更别说寒林一直将他们视作最亲近、最可信任的人。 寒林缓缓摇头,“可你也看到了,师兄怕我伤心,隐瞒不告,我们现在,成了这样……反目成仇,甚至兵刃相向……”声音微微哽住,“川,我已经失掉了一个,难道你……还要叫我再失掉一个吗?” “林儿……不论如何,待回去再说。”她说得也有道理,若再瞒下去,或许真的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你的伤势如何?我们是这就回去,还是继续追上去?” 寒林见他松口,宽心笑了笑,“些许小伤,没事的,追吧。”(未完待续) ... ... 第一百零八章 遥看红霞烽火[六] - 雾霭诀 - 印溪 沿着林间开满月神草的小路又走了不久,便到了玄铁林外的小孤村。 小孤村是一座繁华热闹的村子,居民一律衣着朴素,来来往往不绝,只不过村后就是黑烟弥漫的玄铁林,叫人看着难免有些不舒服。 刚靠近林子的边缘,黑烟乍现,一袭黑衣入眼,是之前见过的平月,“商小姐,请您留步。” “川,你退后。”寒林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行迹,手一扬,长箫落入手中,“师兄呢?我要见他。” “商小姐,温公子不愿意您见到他。”平月微微一笑,冷静地看着她手中那一痕玄色的长箫,“不知温公子为您做的事情,您可喜欢……?” 寒林勾着唇,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林中,那里幽蓝色的光芒越加浓郁,氤氲着一片神秘莫测的流光与暗影。手中长箫泛起幽冷的光芒,就像黑夜中凝固的星光。 良久,平月微微摇头,“商小姐,亦或是太子妃殿下……不过这都不紧要,不论如何,您都是栾公子的弟子,玄铁林的黑巫。” “所以……?”寒林抬眸,师父待自己有教养之恩,她并不打算否认。 “您既为黑巫,就必须听从主上的命令——您不得进入玄铁林。”平月抿抿唇,冷静地看着面前神情肃然的女子,绝世的容颜在这样的神情下如同九天的神女。 寒林缓缓抬起手中长箫,“平月前辈,寒林不想与您动手,我只想将阿涟带回去,请您让师兄把她还给我。” “抱歉。商小姐。”平月摇头,“那位姑娘不能跟你走,原因么,温公子想必已经告诉过你。请和太子殿下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让开!我要见他!”一道水光蓦地飞出,净化之力将周围的煞气尽数逐散,趁着平月躲避的工夫。寒林立刻闪身进了黑茫茫的林子。 翟川见她竟然独身进入林中。急忙唤她,“林儿,回来!” 白茫茫的雾气一漫。南歌在林外现身,面色沉得不是一般的厉害,“这丫头……!真是胡闹!” 平月也对她的举动极为吃惊,但随即恢复了冷静。“两位,商小姐既然进了林中。主上自会处置——” “玄启想将她怎么样?”翟川微微摇头,寒林就这样进了玄铁林,就算她师父与她说起过林中情形,她一个人。又如何会是玄启的对手? “且别急。”南歌蹙眉看着林中,“平月,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那丫头于灵族很重要。” 平月抄起手。立在林外不语。按照温空冥的计划,自己只需将这丫头绊在此处。一会儿他自会找来。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寒林会突然闯入林中,这样进去,温空冥都未必能够找到她,若真是遇上了玄启,那会如何? 寒林独自进入林中,料想翟川会被平月拦下,应当不会出事,便顺着月神草盛开的小路,一路向着玄林伸出走去。 林中的黑气十分重,寒林引亮灵火驱散了一些煞气,这才勉强看清四周枝干乌黑的林木。墨绿色的针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一点声息都没有,安静得仿佛行走在冥河之畔。 越往中心走,黑气渐渐变弱,高大的林木也慢慢变为了矮小的灌木,在及膝的地方漾起稍淡的黑烟。 抬起头,呈现在面前的,已经没有任何污浊的煞气,而是满眼的幽蓝色,宁静,温和,圣洁。那里是一处巨大的湖泊,湖边开满了方才那种蓝色的小花,时而有停歇在草丛中的幻蝶腾起,在湖边翩翩飞动。 “……望舒湖?”栾明曾经这样提过,月神居住的地方,唤作“望舒湖”,湖边那用玄铁木搭建的小筑,便是月神在人间的居所。 “你是……?承瑶?!”温和的声音自远而来,一道柔和的光辉落到寒林身边,便像月光一般柔美,“不对,你的身上,有承瑶的气息。” 寒林侧头看着面前的蓝衣女子,她略带苍白的面容柔和静美,与祈天宫的月神塑像一般无二,“您是月神殿下……?在下祈天宫少祭司,商寒林。” “祈天宫……难怪……”月神低头默念,旋即又抬起美丽温和的眸子打量着她,“你为什么要进入这里?” “寒林……?栾明的弟子,是吗?”在远处,另一个麻衣的女子缓步走来,看去也是容色憔悴,似乎患有病痛,但她的身上,带着一缕清气,使人觉得很舒服。 寒林看着她眨了眨眼,敛眉唤了一声,“先师正是栾明,寒林见过钟离前辈。” 钟离茉略略吃惊,走近了打量她,“的确是个出色的孩子,但你为何来此?你既是伏羲的祭司,玄铁林便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几日以前,玄铁林派出弟子散布煞气,不少人沾染上之后患病……” 月神蹙起眉,回头看着钟离茉,暗暗叹息一声,“难怪这几日玄启很少露面,究竟要劝他多少次,他才能不要如此?” “你呀……”钟离茉看着她微笑,那神情,倒像是一位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了,玄启何尝听过你一句劝?又何尝听过我们一句劝?” 月神低低苦笑,“钟离姑姑说得也是。祈天宫的少祭司,你还是快离开这里,不论如何,我会劝玄启快快收手。” “可是,我还要寻到阿涟,将她带回。”寒林自然不想走,翟涟的事情尚且没有着落,这一次,她真的不想再将那可怜的少女一人丢下了。 “是空冥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钟离茉敛眉,“可是那个小姑娘被煞气侵染已深,离开煞气的支持,她会立刻死去——” “少祭司大人,想在玄铁林中将人带走。不觉得太过异想天开?”阴森森的声音从周围的林中传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玄启发现了寒林的踪迹。 随着沉重阴郁的声音落地,一道黑影从远处飞来,落在月神身边。 黑衣男子从中现身,首先转向月神,以僵硬的语气责怪并表达着自己的担忧。“含蝶。你怎么出来了?你的身体越来越差,还不进去歇着?” “玄启,你放这个小姑娘出去吧。”含蝶没有料到他会忽然现身。急忙将一道柔光护在寒林身前。 玄启冷冷一笑,侧过头将幽暗的目光落在寒林身上,一袭水蓝的术袍,蓦地便让人想起那个水灵族的女子。“你便是淑旻的孩子?” 寒林感到他言语之中冷冽的气息,微微后退。手中紧扣长箫,“是。” “你可知道,十九年前……你的父亲,上代祈天宫少祭司。曾经不听守卫弟子的劝告,强行闯入林中——就与你今日所为一般。” “……然后?”寒林镇定地抬眸看他,这个在栾明的描述中。极尽残酷,却又极有原则之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玄启幽深的眸子里勾起一点笑意,“你的胆子倒是大得……”话音未落,忽然伸手毁去含蝶设下的屏障,浓烈的黑烟一漫,阻断了寒林退路,下一刻,便掐上了她的脖子。 “好快……!”寒林身子一僵,不敢再乱动,敛眸不语。 淡淡的雾气忽然袭来,玄启扣住寒林手臂,带着她退后几步,笑得越发冷厉,“南歌,你真是太不见外,不知第几次私自闯入林中不说,如今连一句话都不说,便要动手了吗?让我想想,啧,上一次,似乎还是因为淑旻的事情……” “玄启,你将那丫头放下。”南歌远远现身,对他说的那些毫不理会,转而瞥了含蝶一眼,“月神殿下,这个丫头是伏羲的祭司,你难道不给予护佑?” “护佑?!笑话!”玄启恨声一笑,“伏羲是怎么待含蝶的,你真不知道?” 含蝶轻轻敛了眉,低声叹息,“玄启,你放开她吧。我既为月神,自然是到死不改初心,这与伏羲无关。你若真要与这个小姑娘为难,我不会再坐视。” “呵,有些意思。只是……小丫头,你是商朴的女儿,又是栾明的弟子,你最重要的人都死在我手上,你的心中,难道从来没有恨意?”玄启暗如幽夜的眼睛对上寒林深潭一般的眸子,两相较量,竟是不分胜负。 “好,不愧是我玄铁林的弟子!”但玄启依然没有放手,反而凑到寒林面前,见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这才冷笑,“但你毕竟是祈天宫的少祭司,私自闯入玄铁林,我绝不会轻饶。” 温空冥得知寒林闯入了林中,正巧追到这里,便听到这句话,“主上……你说过不会伤师妹!” 玄启冷冷一笑,“放心,我从来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伸手一带,直接将寒林推到温空冥怀里,“好了,好好看住她吧。” 温空冥揽住她,低声责怪,“师妹,你胡闹什么?!” “你放手!”铁箫一荡,寒林立刻回身向着外围林子躲避,左肩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撕裂,鲜血又濡湿了半截衣袖。 “师妹,你回来!”见她无意之中进了整个玄林郡最险恶的那一片林子,温空冥立刻追上前去。 南歌自然也知道那片林子的凶险,越发沉了脸,“玄启,快将他们追回来。” “若是连这区区林子都走不出来,还有什么脸面被称作‘黑巫’?”玄启抄起手,面带期待地看着远处幽深的林子,“栾明当年是最优秀的弟子,既是他一手教导出的孩子,我很期待他们的表现。” “你……当年连钧天都差点……!” 玄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她那时是因为有伤在身。南歌,等着看吧。”(未完待续) ... ... ... 第一百零九章 遥看红霞烽火[七] - 雾霭诀 - 印溪 “好了,别说了。”温空冥伸手挽过她,顺了顺她额角的鬓发,带着一丝宠爱。 “可是……阿涟呢?”寒林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让我带她走,或者杀了她……” 温空冥蹙眉不语,这个丫头还真是固执,“你真下得了手?刚才分明心软得很。”低头看看她左肩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她被煞气侵染已深,不会认出你来,你若是心软,只会再次被她所伤。” “你可以再去试试,问她可愿跟你离去?”玄启一挥手,黑烟漫过,远处的林间,翟涟一袭黑衣,神色木然地站在那里。 寒林正要上前,温空冥一把拽住,“别闹了,师妹,我送你出去。” “你放手!”寒林手中铁箫一荡,左肩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撕裂,鲜血又濡湿了半截衣袖。 回过神来,寒林已经闪到了一旁,黑沉沉的煞气漫入伤口,将被封住的灵力重新激发起来,激得水蓝色的衣袂飘飞。 她身后的那片林子,煞气比别处更盛,举目望去,大约不过数十步,便不能看清。 “这是……!”南歌蹙眉看着她身后的那片林子,“寒林,快回来!别跟过去。” “不错,那片林子,便是当年钧天进过的。”玄启冷冷打量着远处,漠然看着寒林追着翟涟进入林中,而温空冥担忧她的安危,自然也跟着她进去了。 南歌越发沉了脸,“玄启,快将他们追回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是连这区区林子都走不出来。还有什么脸面被称作‘黑巫’?”玄启抄起手。神定气闲地看着远处幽深的林子,“……栾明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优秀的弟子,既是他一手教导出的孩子,我很期待他们的表现。” “你……当年连钧天都差点……!”当年玄铁林作乱之时,伏羲派出征讨的仙神同样受到煞气侵染,钧天为了消除煞气,与一位龙族闯入林中,便是在那里寻到了同样可以消解煞气的异草。但林中时常出没着被煞气侵染的猛兽。若是遇上了,只怕很难对付。 说起往事,玄启仍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不过淡淡说了句,“芷剑那时有伤在身,过度使用魂力,才会突然昏迷。” 钟离茉点头不语,当年她就是在那时候见过重华遗孤芷剑一面,芷剑因为使用了禁法,魂力未复。又受到浓烈的煞气侵染,故而体力不支。差点在林中遇险。 “罢了,现在去追也晚了。”南歌无奈摇头,“我且去林外,若是明日还不见他们出来,我必定会进林中一探。” 黑沉沉的林内,寒林漫无目的地停了步子,“师兄,你也追来了?” “你说呢?这林中煞气尤为浓烈,还有猛兽出没,你是嫌命太长了?!”温空冥气冲冲地追上来,伸手将她揽到怀里,狠狠按上了她的左肩,扯下上面的衣衫。伤口本来不深,但她刚才动作太突然,反而撕裂更甚,如今出血虽不多,却是细水长流。 “……痛!”伤口暴露在周围浓烈的煞气中,寒林痛得俏脸煞白,血色全无,身子一软,被他揽得更紧。 “你还知道痛……?”温空冥瞪了她一眼,见她两眼噙泪,柔弱的身子缩在自己身边,不觉心软,“罢了,你灵力未复,先歇一会儿再说。” 寒林喘了几口气,回望着刚才走过的地方,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被黑烟尽数吞没,什么也看不清,“难道……这里便是迷障?” 商朴和栾明都曾提起,玄铁林中有一片林子唤作“迷障”,里面煞气极盛,而且会不时变幻,阻断来路,普通弟子入内,若无人救助,唯有死路一条。 “不错,看来我们已经不能按照原路返回望舒湖。”温空冥看了看上空弥漫的黑烟,只有一点微弱的光线穿透进来,让人勉强看清林中的情况。 “那阿涟呢?她也进了这里……”寒林敛起眸子,她是追着翟涟进来的,但林中光线暗淡,翟涟穿的又是黑衣,不过数十步路的光景,已经不见了她的影子。 “她被煞气侵染,在这里反倒不会有什么危险,你现在要担心的是,我们两个怎么出去。” 寒林抬起头,低声,“师兄,我错了……”还未说完,双手就被握住,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整个跌进他怀里。 “你的确是长大了,从前再不肯认错的。”轻轻抱住她冰凉柔弱的身子,却还和从前一样惹人怜惜。 “……虽然只是三年,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陷进对过往的回忆中,寒林并没有任何挣扎,“你们……一个个把我丢下,逼着我长大起来……” 听着她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的话,温空冥只是苦笑。犹豫片刻,一只手缓缓移到她颈后,指间闪出一枚锋利的刀刃,只要微微一错,刀刃便会划破她的衣物,一点不剩地滑落下去,露出她美丽的身子,而寒林此时紧紧缩在他怀里,应当毫无察觉。 “师兄……”寒林轻轻唤一声,没有动。 但温空冥已经清楚地感到一丝凉意抵在了胸口,只要他动一下,寒林这把匕首是否会扎下去,只怕说不定。 “别怕。”隐了指间利刃,温空冥轻轻拥住她单薄的身子,“师妹,你累了,睡一会儿吧。” “我……等等……”寒林尚未拒绝,眠咒已经生效,身子一软,之后再无知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夜色染遍了林间每一个角落。轻轻动了动,发觉自己被紧紧抱着,偶尔能听到一些树叶的轻响,与记忆中无数次露宿野外的场景交叠,不自觉地便往温空冥怀中缩了一些。 “醒了?你的灵力应当已经恢复了。”见她醒转,温空冥将她推开了一些,“睡得可好?” 寒林掠了掠头发,一伸手,才发觉身上还披着件衣衫,正打算取下,手被温空冥覆住,“夜间寒冷,你披着罢。” 幽蓝的灵火蓦地自寒林手中腾起,俏脸含嗔,“师兄,我不冷……你分明答应过我,不再对我下眠咒。” “若不下眠咒,你哪里肯好好休息片刻?”她既然已经不相信自己,要让她毫无顾虑地睡去,这是不得已的法子。 寒林抿了唇不语,眨着一双眼定定看他,分明曾经是最亲密的人,为什么偏偏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呢?这命运的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呀。 正出神,手又被紧紧握住,“师妹,可愿与我定下灵契?” “为何……?”寒林微微仰头,时至今日,她真的想要一个理由。 “过强的灵力会吞噬魂魄,因此灵族诞下的孩子总会是灵族。而这世间,唯有神血可以涵护生魂,故而祈天宫的族人与灵族世代通婚,却不会成为灵族。” 寒林点头,“这一点,我比你清楚。” “可你虽然不是灵族,却已经出现了许多灵族的特质……多半是因为神血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你若再与灵族通婚,诞下的极有可能是界灵。”温空冥将她冰凉的小手攥得紧紧的,当初听到玄启提起这个,心中是何等震惊,又是何等悲凉。那种心境,现在都已经有些遗忘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不要让寒林落到那样的命里去。 “神妃……难怪大祭司会那样吩咐……”寒林苦笑,果然是这样的,对于神妃的那种特殊的感受,怎会来得毫无理由?因为自己,便会成为第二个神妃啊…… 轻轻叹息一声,“我读过当年的史料,那一次劫难,包括后来的界灵之变,前后迁延五十余年,生灵涂炭……若真是那样,我只怕是个不祥之人,师兄何苦如此回护?” 身子又被温空冥重新捞回怀里,“你是我的师妹,我不想你成为神妃,也不会让你成为神妃。所以,将你的命交与我,我护你至死,难道不好?” 寒林抿了唇,反手握紧他的手,披散的头发渐渐发出柔和的蓝色光芒。但光芒最终收了下去,听她轻叹着摇头,“师兄,我已嫁人。” “你若执意与他一道归京,只怕终会送了自己的性命。”温空冥摇头,若不是她体内蕴有神血,只怕商靳早将她杀了以绝后患。 “可师兄方才说过要送我出去,不是已经放手了吗……?”寒林敛起眸子,低头看着随风摇曳的草尖出神。 “是我亲手将你推到了他怀里,如今为什么还不放手?”语声寂寥,随即转为肃然,“但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当年神妃诞下界灵后,虽然身体异常虚弱,但并未死去。火灵将她送回了京城,交到那位帝王的手上,但他却亲手杀了那个深爱着的女子。” 寒林微惊,连手中的灵火都闪了一下,“从未有人提起此事,你是从何得知?” “当年我送你前往雪陌林,离开那里之前,陌前辈曾将此事告知于我,那时我尚且不知此事会与你有关。” “这样……”寒林低头沉吟,薛陌亲身经历过那次动乱,既是她说的,多半不会有错。 温空冥轻轻捧起她的脸,盯着寒林水波流转的眸子,“你要跟翟川回京,我不会阻止。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日后会不会也因为简单的‘不得已’三个字,便要了你的性命?” 寒林闭上眼,将头转向别处,“师兄,他不会的……” 温空冥叹息一声,缓缓起身,“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自己好好想想吧。天亮后我们想法离开这里。”(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章 轻织青霭天香[一] - 雾霭诀 - 印溪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清晨的阳光穿透林中沉沉的黑烟,将一点破碎的光影落在林间草地上。 “师妹。”温空冥停下了步子,望着远处纤长的草叶,“小心一些,你的伤好些了?” “尚未。”寒林无奈摇头,这里煞气太重,与体内神血相冲,显然不利于伤口的恢复,“师父说过,林中有被煞气侵染的猛兽出没,只怕会被血腥味儿吸引过来?” 温空冥将她轻轻推到后面,依然望着远处轻摇的草尖,“应是已经来了。” 寒林愣了愣,随即长箫出手,上前立在他身边。 “不必理睬,它们畏惧你身上的水灵之力,不会靠近。”温空冥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挽起她的胳膊,看着面前月神草丛生的小径,“我们尽快回到望舒湖,这条路应当不会有错,走吧。” 而在望舒湖与迷障交界之处,翟川正抱臂站在那里,焦急地等着。昨日南歌告知寒林进入了迷障,并将他带进了望舒湖,玄启听闻他是枫璐之子,不过惊讶地挑了挑眉,便送月神回到湖心小筑,再未露面。 南歌抱臂站在不远处,不时计算着时刻。再过一个时辰,寒林进入林子便有了整整一日,到那时若是再不出来,他务必要进去寻找。 若是寒林真的在林中出了什么事情,下一步又该怎么走呢?当年神妃是受到一整股重华灵力的侵染,所以灵力才强大到可以诞下界灵,而像寒林这般,却是要经过许多代机缘巧合的积累才能得到。一旦错过,背后的所有努力都将成空。 正在出神之间。面前昏暗的林中光芒一闪。 “林儿?!”那一点光亮,分明是寒林惯常燃起的灵火。 “……川?你怎么进来了?!”黑烟背后传来寒林震惊的声音,接着便听到她急促的脚步声。 周围的林木忽然出现震动,南歌微蹙了眉,正要上前,黑烟一漫,玄启又到了外间。“那丫头方才步子太急。给了林中猛兽可乘之机,只怕难免一战。” “你觉得他们可以……?”南歌摇了摇头,寒林尚且有伤在身。如何能够在这杀气弥漫的林中逃脱出来? 玄启不以为然地睨了他一眼,“你对玄铁林的手段也太没信心了吧?当年栾明可是能随意在迷障中行动的,他的弟子应当不至于如此差劲。” “说起栾明……”南歌微微缓了口气,神色平淡了些。“他的确是一个极为优秀的人,你何苦定要赶尽杀绝?” “他自己的选择。”玄启面不改色。眯眼看着远处,挥手将临近的煞气驱散一些,这才看清了迷障中黑衣翩飞的两人,“啧。这丫头穿黑衣裳倒是有意思,只可惜……竟是伏羲的祭司。” 南歌远远看着林中隐匿的那头黑色猛兽,身量很大。一双眼睛闪着莫测的幽光,几乎是横在温空冥和寒林的身前。挡住了他们进入望舒湖的路。 寒林只得站定,看着翟川,面前不过还剩数十步的距离,偏偏因为自己的大意惊动了这只潜伏的猛兽,轻轻摇头,“川,你退后一些……” “师妹,到我身后去。”温空冥将她拉了回去,玄色的长剑护在她身前。 “可是……”寒林正想上前,回头发觉身后的草丛中还隐匿着几只尚小的兽类,这才回身将长箫一横,不再说话。 玄启依旧神定气闲地点了点头,“看起来还是颇有模样的。”接着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灵动的黑影,既有衣袂飞动,又有猛兽的皮毛反射的幽冷光泽,仿佛能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看出栾明当年的影子。 翟川怔怔地看着寒林灵巧的身影,一横长箫穿梭自如,卷携着灵力将周围的煞气驱散,而温空冥手中的长剑不时折返,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只有这样,寒林才能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她或许终究是不属于自己的。 草间的几只小兽率先退走,寒林轻舒一口气,回头见温空冥的长剑已经送到那猛兽咽喉,忽然挡去了他的剑,轻轻叹息,“师兄,放它走。” 猛兽得到喘息的机会,立刻反扑,温空冥一蹙眉,拉着寒林立刻闪入望舒湖。湖岸附近月神草盛放,聚积着厚重的灵力,那猛兽不敢再接近,低吼一声,向着远处遁去,很快便隐没了踪影。 “师妹,你还是这么心软……”温空冥拉过她,伸手将她抱起。 寒林低呼一声,急忙推他,“师兄,放我下去!”她并不想故意生疏,但翟川就在不远处,她不想让他难堪。 温空冥扫了她一眼,毫不理会,伸手褪下她左肩上的衣衫,果然伤口流血更甚,“真是胡闹。” 寒林抿唇不语,一道淡淡的雾气忽然笼来,不过片刻工夫,伤口便痊愈了。 “若论治愈之术,的确是雾灵胜了一筹。”玄启缓步走来,冷冽的目光里透着一缕期许,“不错,栾明若是见了,也当死而无憾。” 寒林闭目不答,生和死,在玄启的口中那般轻巧,可对于自己来说,分明是痛得不堪回首。只是她没有看到,玄启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同样也在眸子里掠过一丝痛惜和追忆。 温空冥已经抱着她到了翟川面前,微微抿唇,“殿下,完璧奉还。”伸手一挥,寒林披着的外衣回到了他手中,“师妹,跟他回去吧,再不要到玄铁林来。” “师兄……”寒林低声喃喃,今次一别,只怕真的不会再有机会聚在一起了。 “走吧。”南歌怕再纠缠下去还要出事,立刻带着翟川和寒林离开望舒湖,亲自送到散霞国郊外。 寒林见翟川始终不说话,伸手攀住他,将冰凉的面颊蹭上他的衣襟,柔和的声音略带委屈,“……你生气了?” “没有。”翟川语气平平,也不低头看她,分明就是生气了的样子。 南歌微微笑着,无奈摇了摇头,这丫头也着实胡闹,不仅不顾自身安危闯进林子,还和温空冥一道过了一天一夜,恐怕很少有人会不在意。 “你们两个快些回去吧,只怕解羽找你们都快发疯了。”南歌翘首望着东方的天际,“我已经传信告知淑蓁此地煞气侵染居民之事,她应当会派出弟子前来治疗。还有一事……寒林,将水灵之力附在灵雾上,或许可以快速救治许多人。” “灵雾?”寒林只得先将其他事情搁下,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奈何翟川抱得太紧,仿佛怕她忽然消失一般。 “罢了,归风很快便到了,你与他商议此事即可。”南歌又抿唇淡淡一笑,化作一道轻雾隐去了踪影。 解羽听闻两人平安归来,在甬道上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两位殿下,你们可算回来了……!”这可是整整一日,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这还了得?! 陶磊身为大将军,如今在散霞国中也算是地位颇高,也一道出来迎接。 “两位殿下轻身涉险,着实让我们担心。”陶磊三步两步赶过来,微微颔首,做出一副极为恭敬的样子。 “殿下……那个……”解羽为难地抬头打量着他们,翟川这样抱着寒林进去,若是被其他郡守和侍卫丫鬟见了,只怕不好吧? “咳,几位郡守还在大厅,希望与两位殿下见上一面……” 翟川挑了挑眉,“多谢诸位郡守悬心,只是林儿累了,我先陪她回去。” 寒林敛眉不语,自己的确有些累了,但还不至于这般柔弱,只是既然自己有错在先,也就岁翟川怎么说罢了。 “这……”解羽眉梢一跳,这算什么理由?寒林赶了三日三夜的路尚且没有什么大碍,哪有区区一日就受不了了的道理? “太子殿下爱护太子妃殿下,国主便让他们回去吧。”陶磊从后面拉了拉解羽衣袖,笑得意味深长,“昨日听闻高总管匆匆回京去了,小将本还想去拜访,当真可惜了。” “无事,过几日他便回来,到时大将军自可去拜访。”翟川淡淡答了,便不再理睬两人,抱着寒林径自离开。 解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殿下果然如此宠爱太子妃……看来那些传言还真是不假。” “哦?什么传言……?”陶磊之前远在京城,对于他们一路上的诸多事情浑不知晓。 解羽看看周围也无人,便悄悄将他在重山国听来的一些事情讲给陶磊听。 王宫的廊内,寒林再也沉不住气,抬头盯着翟川,“川……!你生气了,是不是?” “别胡闹了,林儿。”翟川叹口气,轻轻拂了拂她额角的鬓发,“你很累了,回去睡一会儿。” “算了……”寒林低下头,勾起一缕笑意,将话题岔开,“我听刚才大将军的话,似乎对对高总管十分敬重?” 翟川点头,“我与你说过的,高总管的父亲当时与陶磊是同级。当年高总管孤身为父报仇,按照父皇的意思是要让他升任下一任大将军,但他辞了,说自己年纪尚小,所以这个职位才落到陶磊头上,自然对他十分敬重了。”(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轻织青霭天香[二] - 雾霭诀 - 印溪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ps:这一章不怎么好,明天大概会改一改,嗯……晚安 “陶小姐,您小心,慢一些!”转过一个回廊,巧月焦急的声音恰好和陶雪安的身影一道呈现到面前。 寒林侧过头,入目是一片明丽的葱绿色,映着对面女子的雪肤青丝,使人不禁出了片刻的神,“……川,放我下来。” “林儿,理她做什么?”翟川并不想再作停留,抱着她经过陶雪安身边,只当什么都没有见到。 陶雪安也侧头去看寒林,一袭如水的术袍,衣袂长长拖曳而下,披散的头发更是如同流泻的瀑布一般,闪烁着明灭的幽蓝色光芒。心中不禁暗暗叹息,不论自己容貌也多美,恐怕都比不过她――寒林本就像是淡然的神女一般,沉稳中却又透着自矜,这如何是她一个普通的女子能比得过去的? 不过片刻,巧月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一抬头见翟川抱着寒林站在面前,不禁瞪大了眼,难道他们一路便是这样回来的?这也……太亲密了吧? 寒林微敛着眉,索性闭上眼去装睡。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巧月尴尬地笑了笑,“咳……两位殿下可算回来了,国主担心得了不得呢。”说罢挪着步子蹭上前,反倒把陶雪安晾在一边。 “我们刚才恰好见过国主,的确给他添麻烦了。”翟川见她恰好挡在了屋外,只得站定,随口敷衍一句。 巧月伶俐得很,见一个装睡,一个略显不耐烦。急忙退开一步,轻轻将门打开,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两位殿下可用些粥?” “不必。” 果不其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巧月识事地笑一笑,向着一旁打算退下去。 陶雪安见他们就要进去,狠狠咬了咬唇。一个步子硬是挤上前。“我听爹爹说,昨日是寒林妹妹治好了我的病,做姐姐的没什么本事。便做了两只香囊……” “举手之劳罢了,陶小姐不必客气。”寒林并不想与她太过亲近,懒懒睁开眼,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陶雪安见她似有厌倦之意。心下着恼,但毕竟寒林的身份已是不争的事实。上次自己莽撞行事,已经惹来诸多非议,如今哪敢再去惹恼她,只得赔了笑。“寒林妹妹怎么如今这样生分?当初在北地,我们毕竟还是……” 想起往事,寒林面色缓和了一些。伸手接过香囊,大红的缎面上。绣的是莲叶间的一对鸳鸯,针脚细密,配色鲜亮,论手艺的确是上乘之作。微微抿唇一笑,半是自嘲,“陶小姐好巧的手,寒林却不能。” “祈天宫何尝教导过族人这些?你不会,这有什么奇怪的?”翟川拂过她鬓边,眼底掠过一丝痛惜。祈天宫的族人受着殊荣,却也得时刻准备为双华献祭出自己的性命,这与那些只知刺绣针黹的女子根本就是天差地别,有什么好比较的? 巧月尚未走远,急忙回来劝解,“太子妃殿下是祈天宫高贵的少祭司大人,如何去为这些事情费心?” “不过说起来,两位殿下身边,总是需要有个人照料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陶雪安忽然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寒林这句话倒提醒了自己,她除了有个祈天宫的身份,其他哪一点算得上好?仅仅是至今没有子嗣这一条,都能让她受不少非议。 “再过几日旭华便能到了,此事不劳陶小姐挂心。”翟川轻蹙了眉,方才有许多话想问寒林,偏偏到了屋外,又被人缠住了进不去。 巧月听出他的不悦,连忙悄悄拉了陶雪安,“两位殿下刚从玄铁林回来,正该歇一歇,陶小姐,我们还是先走吧。” 陶雪安不以为然地嘀咕着,“不是说赶三日三夜的路也撑得住吗?如今这可才一日呢……” “陶小姐,您快别说了……”巧月拧着眉头,急忙拉陶雪安走,一边回头赔笑,“两位殿下尽管歇下,我去吩咐旁人不要来吵闹。” 寒林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微微阖眸,“……对不起。” “你为什么私自闯进林子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翟川低头附上她耳边,整整一日的担忧到了此时却忽然不知说些什么,末了,沉叹一声,“林儿,不可以有下次……” 寒林不语,第一次听到这话,似乎是在蜚蛮郡吧?可这一路走来,自己偏偏做了许多让他担心的事情,心上又是温暖又是酸楚,眼角不禁渗出泪痕。 “傻丫头,哭什么?”翟川感到她的泪流过,不由自主地侧过头吻上她湿润的眼角,轻轻吮着微苦的泪水。 “我……”长睫一动,泪水更是成串滚落而下,“你还是先放我下来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翟川盯着她雾气氤氲的眸子,“你说吧……我不想放开你。”总觉得一旦放开她,就会最终失去她,看过她方才在玄铁林的身手,翟川更觉得太容易失去她了。 “我……我是想说,我们回京以后――你先答应我,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寒林伸手拭了拭泪,哀求地望着他。 翟川见她神情凄楚,不禁心头一紧,似乎感到她要说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师兄把那件事告诉我了,就是界灵的事情。”美丽的眸子又缓缓掩上,使人猜不透她此时的心情。 “你都知道了……?”翟川抚上她冰凉的面颊,只觉自己的手都在不由自主地颤着。 “嗯,我都知道了。”寒林肯定地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只是眼角还在不断地渗着泪,“我知道了……神妃和界灵,还有……我们很快就要分开了吧?回京以后,大祭司应当会有所决断……” 翟川沉吟不语,她应当的确知道了全部的事情,归京之后,商靳自然会将寒林软禁在祈天宫中,此后若想相见,自然是千难万难。但明知如此,却不知怎样告诉她,只得轻轻叹息,“林儿,别胡思乱想了,绝不至于此……” “……还要骗我?”寒林半睁着眼瞥他,淑蓁既已派出弟子前来救治此地居民,他们也不必再留下,回去京城,不过是半月之间的事情。到那时,所有的一切,可都该揭穿了吧? 见他不答,寒林探身附到他耳边,“将过去那些事情都忘记吧……回京之后,自会有人来取代我……” “你要走?!”翟川下意识扣住她手腕,到最后,她终于还是不愿意留下?早该想到…… “不是……”寒林擦去眼角的泪,抿了抿唇,“我不会忘记说过的话的,只是我也不想忍受这样的命运……或许,我会……”可望而不可即……?她之前的日子已经过得够苦了,若是要将余下的日子全都消磨在这样的痛苦中,她宁可早些结束。 闭了眼,尽力挤出一丝笑,“川,我有些累了……我从前常常想,爹娘还有师父他们一定也很孤单,我还是早些去陪陪他们罢……” “林儿……你胡说什么……?”这丫头怎么会想到这些东西?虽然回京以后的日子或许真是生不如死,但她也不能这么想吧? “我没有胡说。”寒林轻轻摇头,反而笑得更加柔和,“川,我说过的,不论生死,我都会陪着你……” “林儿,你真是太累了,累得都说胡话了……”翟川叹息着覆上她的眼睛,将她慢慢放到床上,“你听话,睡一会儿,别再想着这些事情了。” 寒林移开他的手,眨了眨水波流转的眸子,“……我还有一句话,就算你听了会生气,我也要说完。” “你说吧……我不生气就是。”翟川无奈地看着她,自己现在哪里有心情跟她生气? 寒林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安姐她虽然有些任性,但为人本性不坏,容貌又好,那些姑娘家的事情也都是数一数二的……”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翟川微微侧过身,手却紧紧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可是林儿,我不喜欢你与温空冥过于亲近,自然也不能接受我自己与除了你以外的女子再有什么关系。” 寒林愣了片刻,自觉泪水又顺着面颊滑落下来,急忙拉起袖子掩面,强自笑着,“你说我在胡说……你自己说的又是什么?这些事情,远不是你能左右的……再深的感情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都是‘不得已’……呵,只要大祭司还在,你千万不要存着这个念头,否则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心安……” “谁要你死?我只希望你好好的……”觉得莫名地心慌,伸手抱起她冰凉的身子,又轻轻含住她柔软的双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寒林牢牢抓住。 寒林轻轻挣了挣,但想到自己既已打算一死了之,又何必再去管这些?所有的戒备一松,只觉浑身都使不上力气,累得似乎将要睡去,但又不想睡去,好像陷进了半梦半醒之间,唯一记得的,便是翟川正抱着自己……(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轻织青霭天香[三] - 雾霭诀 - 印溪 ps:这才是真正的112章,我立马去修改,嘤嘤嘤 寒林眨了眨水波流转的眸子,带着微笑缓缓点头,“好,不过我还有一句话,就算你听了会生气,我也一定要说完。” “你说吧……我不生气就是。”翟川无奈地看着她,自己现在哪里有心情跟她生气?她越是强笑欢颜,自己心中越是闷得厉害。 寒林抬起头,眼底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失落之意,旋即正色相劝,“安姐她虽然有些任性,但我幼时便与她相识,知道她为人本性不坏,容貌又好,那些姑娘家该会的事情也都是数一数二的。何况,陶磊如今是大将军,爹爹既然觉得他有才能到京城来,自然也是……”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翟川微微侧过身,手却紧紧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只是这些事情,何劳你来费心?” 寒林愣了片刻,她又何尝想这样?但还是不顾眼角情不自禁渗出的泪痕,勾起一丝笑意,“我既是你的妻子,自然要……” 还没说完,便觉得眼角一热,耳边送来翟川痛惜的声音,“傻丫头,那你哭什么?都这样难过了,还要强撑……” “我……”寒林轻轻咳了一声,声音却偏偏哽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眨了眨眼,泪水越发止不住。 翟川感到她哭得越发厉害,侧过头吻上她湿润的眼角,轻轻吮着微苦的泪水,“林儿,我既然不喜欢你与温空冥过于亲近。自然也不能接受我自己与除了你以外的女子再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寒林擦了擦泪痕,强自笑着,“你说我在胡说……你自己说的又是什么?这些事情,远不是你能左右的……”话没说完,自己却被泪呛得直咳嗽,柔弱的身子无力地偎在翟川怀里。下意识紧紧抓住他。 雾气掩映的眸子。因为急促的喘气而挣得微红的面颊,都将她原本冰冷哀戚的面容染上了些许媚态,在对上她那水波流转的眸子的一瞬。翟川忽然将她那略显苍白的唇含住。 寒林被他毫无征兆的动作吓得一僵,反应过来之后,想起自己已经决意一死了之,似乎不必再担忧这些。索性阖了眼,伸手轻轻攀住他。 感到她这次不再带有抵触。翟川扶住她的脖颈,不给她一点喘气的机会。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或许这样也好,就算再小心翼翼。最后依然逃不过那样的结果,倒不如快些结束,其他事情。任由旁人去揣度罢了。 寒林之前在玄铁林本就累了半日,这样一来越发觉得身子使不上力。正觉得自己已经站不住了,翟川已经将她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 待触到身下的被褥,她才彻底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自觉地闭上了眼,却听见翟川略带戏谑的声音,“林儿,你仍是害怕么?” “我……”寒林一愣,眸子半睁,似乎的确有些害怕,但和之前又是不同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眨了眨眼,索性又闭上眼去,轻轻咬着唇,“川,我不害怕……” 见她小脸羞得通红,双手轻轻地哆嗦着,翟川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柔声安慰,“林儿,别怕……我不会伤你……”见她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伸手解开外面的术袍,里面的衣衫尚且带着血痕,看着碍眼,索性将她左肩上的衣衫一起扯开。 感到肩上有一缕凉意沁入,寒林不禁低呼,但尚未出口,翟川已经俯身吻住了她,低声抚慰,“别怕……” 寒林微微掩起眸子,不管怎么说,过去可怕的记忆太深刻了,还是有些害怕,只好尽力不去想那些。 “请您放心,我不会让他碰我……那么,寒林愿以生魂立誓,如若食言,则魂力耗尽,永离轮回。” “湄姐可知,灵族由灵力所化,没有魂魄,不入轮回,连来生都求不得?……像爹和娘那样,一别,便是永不相见。” 想起过去的一些话,心里终于坦然了一些,生或是死,终于是永远陪着你了……其实那时候还没有想这么多,但如今想来,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咦……门怎么关上了……?”似乎在遥远的地方有着一个女孩的声音,隔得好远,就像梦里一样。 但是下一刻,两人随即意识到这并不是梦,门微微一动,一抹明丽的鹅黄闯入眼中,蓝发姣颜,正是湘然闯了进来。 幸好她正回头看什么,尚未发现两人,翟川急忙将一边的帐子放下,将两人遮住。 “唔,你们果然在呀……咦,怎么气息这么乱?和上次在水灵湾的时候差好多。”湘然带着笑,托着下巴轻轻眨眼,不明白为何没人应声,“难道是我用法术开门进来,惹你们生气了……?师父说过,你们人的规矩是很多的……不过,你们好像也不算是……” “然小姐,你怎么……”洛竹帆追到门外,抬头略略一瞥里面的情形,不禁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 解羽随后赶到,重重喘了口气,边走边说,“湘然姑娘,洛公子,你们且等一等,两位殿下刚从玄铁林回来,或许正在休息……” “国主,我们来得似乎不是时候。”洛竹帆轻轻耸了耸肩,低声唤湘然,“然小姐,我们先出去吧,一会儿再过来。” 解羽听他话里有话,这才抬头打量了屋内,虽然帐子落了一半,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许多东西,但里面暧_昧的氛围还是十分明显,解羽会意,急忙干笑几声,“正是,两位殿下还是好好休息,我们过几个时辰再来。” “不必,三位都请进来吧。”帐子缓缓挂起,两人已经收拾妥当,只是还在床上,实在有些不够雅观。 湘然指尖绕着辫子,弯起唇笑了笑,第一个走过去,不说别的,先上前触了触寒林的脸,“你们到底怎么了?商妹妹怎么脸这么烫……唔,我记得师父说……” “咳,然小姐,说正事要紧。”洛竹帆跟着她走来,在后面给了个“抱歉”的眼神。 “哦,好吧……”湘然转了转水灵灵的大眼,“那个……南歌前辈说,这里有许多人被煞气侵染得了病,师父她说,我该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而且这一辈弟子我灵力最强,还是派我过来妥当……嗯,不过她不放心我,还让竹帆陪我一道,说我一个人指不定会闯祸呢……” 解羽立在后面,暗暗擦了擦汗,这丫头,可不就是一来便闯了祸么…… “湘然姐姐,你去看过那些人了吗?”寒林低头,尽量让头发滑落下来,遮住自己微红的面颊。 湘然摇了摇头,“还没有呀,刚才我和竹帆刚进城,在街角遇到一个穿绿衣服的女孩子,她说你们正在屋里呢,我就急着过来了呀。” 解羽又摇了摇头,原来她是在街上遇到了人,怪不得一进王宫便急急忙忙要去找人,自己连拦都拦不住。 “然小姐,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些患病之人的情况吧?”洛竹帆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提议。 湘然扁了扁嘴,但淑蓁嘱咐过自己一切听洛竹帆的,只好委屈地点了点头,“那先去城外吧……” 解羽刚松了口气,走了小半步的湘然又忽然回头抿唇轻笑,“商妹妹,师父说……水灵姑娘身子都是冰凉的,只有动了情,才会发烫……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呀……” “……然小姐第一次离开水灵湾,诸多地方不通人情世故,还请两位殿下见谅。”洛竹帆急忙道歉。 解羽却被她呛得一口气都喘不上来,这样一个一点不懂事的丫头,难道真能治好那些人的病症? “……无妨。”翟川抿唇,这个时候除了说这句话,难道还有别的好说的? ――――――――――――………… 以下准备修改ing 翟川沉吟良久,问道:“能否凭借雨水?” 寒林整理了衣衫,把头发绾起来,坐在床沿上,点头道:“这倒有些道理,可是何时下雨,这又算不准。何况,落雨之时,也不会对阵的。” 翟川放下信纸,叹道:“不知当年神女承瑶是如何对付魔族的?” 寒林摇头不答,突然起身微笑道:“归风,是你到了?” 归风推开窗子进到屋中,笑道:“我才刚到这里,又被太子妃发现了。” 翟川也起身问道:“只比我们晚了一日,阿瞳和旭华也到了?” 归风摇头道:“她们才启程不久呢,如今大约只到了鸣沙国境内。薛陌前辈告诉我们,当年神女承瑶是得到火灵一族相助,将浩气依附于灵火,得以重伤魔君,魔族因此退兵而去。” 寒林点头道:“浩气的确可以克制魔族……”说着轻轻挥了挥手,在空中凝了一道雾气。水汽上附着了些许灵力,闪着淡淡的光芒。 寒林笑道:“才刚学呢,还不能操控自如。”(未完待续) ...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轻织青霭天香[四]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摇头不答,只是抿了唇笑,透着一缕狡黠,片刻后才出声,“他已经到了,此刻大约正在廊中。” “果然瞒不过表姊,我这才刚到,又被你发现了。”归风大大方方地推门进来,一袭白衣轻晃,隐约透出点疲惫之色,“薛姑娘说她一个人顾得过来,定要将我赶走,我就只好先过来了。”他说着耸耸肩,坐到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翟川走下床,却将寒林裹进厚厚的被子里,“你累了,躺一会儿。” “还没这么累呢,我坐着听你们说。”寒林折中了一下,倚着枕头乖巧地拥被坐着,笑着叹息,“天气越来越冷了,阿瞳和旭华她们可不要被冻坏了才好。” “表姊过虑了,她们坐车过来,再冷不着的。倒是你们,想必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归风瞥她一眼,姣美的脸蛋一半掩在大红的锦被下,倒比平日少了一点冰冷,多了几分可爱,看起来更像个小姑娘。 “倒忘了一件事情,薛姑娘说了,极北的马儿颇有灵性,定要好好养着,若是她过来见马儿过得不快活,可是不依的。”归风抿了口茶,想起薛瞳当时认真的神情,不禁微笑。其实他也知道,棋雪国那种千里冰封的地方,除了南方边界的国都还有不多几个人居住,其他地方的草木虫鱼多半是借着灵力而生存下来,早已不是凡物,否则那两匹马儿又如何受得住那样的奔波。 寒林点头轻笑,“就知道阿瞳会这么说。早已吩咐了好好看护着呢。”顿了一顿。眸子半掩起来。“极北那么荒凉的地方,不管是人也好,还是那些松树、白马也好,活下来都是不容易了……我听陌前辈说起过,以前雪陌林东南的地方还有一处生满青草的不冻湖泊,里面住着许多白鹤……” “你说青草湖……?可惜早已在数千年前那场界灵的动乱中毁去了。”归风低声叹息,听闻那处原来也算是棋雪国一景呢,可惜到底无缘一见。 翟川静静听着他们说些棋雪国的风俗。只在归风提到“界灵”时蹙了蹙眉。 寒林将头埋到锦被边缘,半晌笑了笑,“我们只顾着说这些没紧要的,湘然姐姐他们却都去救治那些居民了。” “说到这个……”归风缓缓起身,走近了一些,“我方才收到了伯父的传信,他说将水灵之力附在灵雾上,应当可行――这与当年神女承瑶将浩气依附于灵火,最终得以驱散人间的魔族和妖族,倒是有些相似。” “唔……的确。我们明日能去试一试?”寒林挪了挪身子,昨日被玄启封住了灵力。虽然已经渐渐恢复过来,依然觉得有些不顺畅,恐怕要等到明日才能施法,“归风,你赶过来也颇为辛苦,就定在明日,如何?” 归风应了,“伯父的安排,是让我教你雾霭诀,这样可能会多耗费一些时日,但我可以同湘然前往重山国一带,实际上是节约了行程,表姊认为……?” “也好,便这样吧。”寒林点了点头,却在他离开后低声自嘲,“我一个将死之人,学了这一身的术法……又有什么用处?” “林儿,你又想这些……果然不该将界灵的事情让你知道。”翟川握上她冰凉的手,凑上去压低了声,“我记得你说起过灵契的事情,我也是灵族,是否也能与你定下……” 寒林半睁着的眸子骤然瞪大,眸中的惊讶立刻变作了恐慌,“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体质极弱,若非灵力支持,早已寿夭……”说得太急,又被呛得直咳嗽。 翟川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急忙道歉,“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着急。” 寒林委屈地瞥他一眼,嗓子呛得哑了,一时说不出话来,索性扑进他怀里,眼泪又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感到胸前被她濡湿了一片,翟川将她从怀里拽起来,捧住泪水纵横的小脸,“怎么又哭了?我记得你这丫头小时候被大祭司罚抄祷辞,或者罚跪在正殿里,似乎都没有哭过一次。” “……我不记得了。”寒林瞪了他一眼,微哑的声音透出无限委屈,索性用袖子掩面,不去理他。 “林儿,别哭了,我再也不说此事便是。”翟川见她还不肯收泪,只得不再逗她。 水蓝色的袖子缓缓挪下,露出一双哭肿的眼睛和爬满泪痕的小脸,哽咽着的声音却十分乖巧,“……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将她捞到怀里,柔弱的身子还因为哭泣不时颤着,显得好生可怜。 “我不想你出任何事情,却要叫你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寒林仍在哽咽,紧紧抱住他身子,即便刚才只是说说,都痛得心一抽,若是真的这样,如何能受得了?以自己的体质,或许过度使用法术都会垂危,“你要是再这样想,我便将自己封印起来,这样就永远都不会死了。” 翟川蹙了蹙眉,自己不过一时想起此事,她怎么就能想这么远? “林儿,别闹了,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如此。” 寒林缓缓眨眼,还带着一点不信,最终还是伸手握住他的手,“好,我信你。” 第二日,归风正在院中空地上教授寒林雾霭诀,高峻已经匆匆赶了回来,见到归风到了散霞国,不禁一愣,“归风公子,两位姑娘呢?她们没有与你一道?” “她们过几日便到,不会有事。听闻高总管前日启程回京,怎么这般快就折返了?” “我并没有回京,昨日恰好遇上了京中出来送信的人,便将陛下和大祭司给两位殿下的信带了过来。”高峻见寒林在,便取出一扎信,打算给她。 寒林摇手笑了笑,“我在学术法,先不看了。殿下就在大厅里,你一道给他送去便好。” 高峻微微颔首,“太子妃殿下保重身子,属下暂且告退。” 目送他走进廊内,寒林蹙了蹙眉,“……不知道大祭司又有什么吩咐?” “表姊,你似乎有心事?”归风见她脸上漾起一丝怅惘,缓步走近,“我昨日进来时,听闻有人在说你们的事情,言语之间颇为不堪。不过,我能察觉到你身上尚且有一缕冰凉的气息……” “没什么。”寒林回过神,伸手召来一缕薄薄的雾气,在阳光下闪着亮亮的光彩,“是这样,没有错吧?” 归风轻轻叹息,“如表姊这般灵力强盛,颖悟又好,原是修习术法不可多得的人……” 寒林微笑,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失落,“我小的时候,常常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像师父一般厉害的巫者……只可惜,承了这一身的神血,许多事情,终究只能是想想罢了。” “表姊何出此言?可是知晓了界灵之事?”归风觉得她声音凄楚,似乎心境大不如从前,“母亲曾与我说起过此事……” “枰姑姑?”寒林敛眉笑了笑,“你们都知道,只是怕我伤心,一个个都瞒着我。” 归风摇头,“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母亲曾提起,当初决意离开南林王宫,有一大半是为了早日了结界灵之事,免得再有族人牵扯进来。”记忆里,商枰说起这件事时,也并非十分郑重的样子,只是时常露出忧虑的神情,“我起初也很奇怪,伯父为何一直在暗中护着你,后来才渐渐明白。” “枰姑姑她……”寒林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商枰这样做,原来是为了自己和其他人免被牵扯到界灵之事中来,只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表姊,你也不必太难过,我记得当初在雪陌林,薛陌前辈不是告诉过你一句话吗?” 寒林微愣,似乎是……不要放弃希望? “可是,我何来的希望?归风,一旦回京,我的性命只能由大祭司摆布。”寒林摇头,为了翟川,她也不可能做出逃出祈天宫,一走了之的事情。 “……希望总会有的。”其实归风自己也不知道,对于寒林来说,是否还有希望,不过薛陌是经历过那次变乱之人,她既然这样说,应当是心有所感,“表姊试一试,将水灵之力附着在灵雾上。” 寒林抿唇点头,也不知道是对他那句话的肯定,还是对演练术法的回应。 一道雾气在阳光下缓缓腾起,比刚才浓厚一些,依然闪着亮晶晶的光彩,不过这一次,一片白雾中还缀上了星星点点的幽蓝色光芒。 归风缓缓点了点头,这一切看起来虽然简单,但仅是在这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学会雾霭诀便远非一般人所能企及的,更不要说同时操控两种术法,将它们糅为一体。以寒林的能力,若是成为第二个神妃,实在太埋没了。 远处,巧月立在廊下,看着院中的一大片雾气出神,她这一辈子,可都没见过这样漂亮的雾,就像做梦一样。等雾气收尽,她才想起来正事,急忙上前,“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请您回去,有事相商。”(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轻织青霭天香[五] - 雾霭诀 - 印溪 屋内,翟川正站在窗边出神,外间又下起了雪,寒风裹挟着飞雪不死心地扑进屋内,又被里面的温暖化成了水,一旁的桌上,十余个大同小异的信封一字排开。 “川,怎么了?”觉得气氛有些莫名的沉重,寒林快步走进去,不看信,先到了他身旁。 “你先看高总管带回来的信吧。”翟川声音低沉,面色比外间的积雪还冷上一点。 寒林眨了眨眼,回身将桌上排开的信全都摄入手中,最上面一份,信封上绘着一只凤凰,封口的火漆亦是凤纹,一看便是商靳的来信。 这封信看着郑重,内容却是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只在最后附了两则事宜,一则是当年神女承瑶大败妖魔的祭坛就在散霞国近郊,嘱咐她前往拜谒,二则是一道送来的那些信,希望她好好看看。 “大祭司让我们到郊外去看看当年神女击退魔族的遗迹,等过几日救治好那些居民便去?” “好,你看下面的那些。”翟川仍是蹙着眉,眼神不时落在她手中的信纸上。 寒林依言掩了信纸,目光落在下一封上,信已被拆过封,署名竟是陶磊。 “这却是什么意思?”寒林噙着玩味的笑将里面的信纸取出,逐行看了下去,渐渐的,她嘴角的笑意没有了,待信纸缓缓叠起,姣美的脸上只剩了眉间的一点冷冽之意。 再看下一封,是一位郡守的信,内容和陶磊所书大同小异。再往下。基本还是这样的内容…… “我看完了。”寒林面色平静地将最后一封信叠好。塞回封套中,挥手将它们放回桌上,“这是大将军和诸位郡守呈给父皇的折子?” “不错。”翟川转头看她,听闻当日寒林险些被“请”去皇陵时,她也是冷静非常,不知与现在相比,哪一个更为冷静? 寒林抿唇笑了笑,面色略显苍白。“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更何况有别有用心之人煽动。” 记得之前上元的时候,旭华就曾经提起,若是自己始终没能诞下子嗣,必定还是会受人非议,如今一年就要过去,该来的东西的确是都来了…… 轻轻笑了笑,也没有怒意,这一切,自然都是陶磊的主意了。只是不知那些上书之人若是得知商靳将这些信尽数交到了自己的手中,是不是要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了? “你笑什么?这件事难道很好笑?”翟川有些沉不住气,就算这是商靳和晗成帝的意思,他们不会追究,但时日久了,两人却始终无子,少不得要受非议,而到最后,伤得最深的还是寒林。 “我有什么办法?”寒林沉吟着出神,忽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反正我已经决意一死了之,你若是觉得……还是算了,何必再多搭上一条性命。” 翟川面色越发沉重,“我问你,你当初究竟立下过什么重誓?” 魂力耗尽,永离轮回……?寒林微愣,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摇了摇头随口敷衍,“没什么,随口说了些,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父皇给我的信中特意提起了此事,会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敷衍过去的?你还不肯说?”翟川将她拉到身前,信中措辞极为严厉,几乎每句都在警告两人不可太过亲密,末了,还要附上寒林曾立重誓,使人不由不心生疑虑。 “……不过是一死罢了。”知道再推记不得翟川也不会相信,寒林只得随口说了,旋即扑进他怀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反正我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我的身子你想拿去,随时都可以拿去……” 翟川敛眉,这算不算露骨的邀请?但信中还提起另一件事,倘若他们真的有了什么,所有知悉此事的人,一个也不能留下,这一点,要不要告诉寒林? “这是父皇给我的信,你自己看看吧。”一纸轻薄的信纸从袖中抖落而出,寒林伸手拈过,只看了片刻,手便不由地颤了起来。 到得后来,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看完,便将信纸轻轻拍到桌上,低头自语,“……幸好昨日湘然姐姐闯了进来,否则,我们便害了旭华他们……阿瞳尚且可以远走,旭华却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身在京城,她一个人的性命远不止关乎她一人,一旦有事,被牵连灭口之人,恐怕是数也数不清…… 而当年父亲离京,此事生生被压过了半年有余,又有多少人为此丧命? 表面有多光彩,背后就有多阴暗……着实令人齿冷。 自从那日看过信后,寒林又变回了冷冰冰的样子,终日只是练习术法,偶尔也会同湘然用法术拆招,多半时候不分上下。 翟川每日却往大厅中,与解羽一道处理一些事务,对付玄铁林的动向。 看起来,两人似乎疏远了很多,但那日湘然贸然闯进去的事情早已闹得众人皆知,说闲话的人反倒是少了些。 几日过后,寒林已能将灵雾操控自如,归风便要与湘然和洛竹帆一道,前往重山一带救治其他居民。 湘然还是老样子,一条活泼的麻花辫,明媚的笑容如同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商妹妹,我和竹帆到时候就不会来看你了!这里真是太有趣了,归风说往前面去还有高大的山,是不是比这里更有趣?” 寒林微笑着点头,“湘然姐姐,你回到水灵湾之后,替我向淑蓁前辈问好。还有,真的谢谢你们。” “商小姐客气了。”洛竹帆礼貌地颔首致意,抬头略略打量了她有些苍白的面容,“我们很快便要启程,商小姐保重。” “洛公子,你与湘然姑娘先走,我有几句话单独与表姊说。”归风自然也觉察到她这几日面色有异,而且,翟川似乎也比先前显得憔悴,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归风?你要与我说什么?”寒林低敛着眉,有意无意透出一丝愁苦。 归风更加确定自己绝非错认,压低了声,“表姊,你们近日怎么了?也不见怄气吵架,为何这样生分?”他就住在两人间壁,若是一旦有了争执,自然能够听到,但这几日却是出奇的安静,静得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寒林伸手拂了拂额前碎发,“并没有刻意生分,只是近日我有我自己的事情,川亦有他的事情,不能时时聚在一起罢了。”她随即笑了笑,“我们回京以后,也不可能时时都在一起的,要习惯呢……” “可是你们最近憔悴得很,总不至于是因为诸事繁多,便支持不住了吧?”归风微微眯起眼,寒林在刻意隐瞒什么? 寒林的面色显然变了一变,但仍是淡淡笑着,“没什么,你也快些启程吧,湘然姐姐第一次离开水灵湾,路上遇到好玩的事情,自然要有些停留,早些出发时日宽裕一些。” “……我去将此事告知伯父。”归风蹙了蹙眉,不等她拒绝,便隐去了身形。 寒林轻敛了眉,身后是空无一人的院子,唯有漫天的飞雪飘落下来,像极了当年自己偷偷溜出雪陌林时的情景。 到最后,或许还是只得孤身一人吧?当年那一场雪,她失去了最亲近的师兄,而如今这一次,又将失去什么呢? 不言自明。 而大厅之外的廊中,翟川正凭栏立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雪地里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上。她在雪中站了很久,但身上并未积存一点点雪花,发间蓝色的光彩流转,彷如流水一般温和。 “殿下。”高峻缓步走来,蹙眉看了看雪地里一动不动的女子,“太子妃身体弱,怎能任她一人站在雪地里?” 翟川正在出神,并未回应。 “殿下!你们近日究竟发生了何事?”高峻的神情不禁凝重起来,这一路上,两人争吵不断,赌气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极少这样长时间的安静,静得让人莫名心慌。 “……无事。”翟川回过神,淡淡应了一句。 高峻沉重地叹了口气,“殿下,不论您与太子妃发生了什么争执,您总不能让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一直立在雪中。若是不愿意去唤她,属下遣巧月劝她回屋休息,可好?” “林儿还未进去?!”总算把刚才的思绪全都收回,果然见那一袭蓝衣仍在雪中,急忙走了过去,“这个丫头在胡闹什么?” 高峻反是愣住了,看他这个样子,似乎也不是在赌气,难道真的只是在想事情,没有注意? 快步赶上前去,这才发觉寒林的术袍已经被雪珠濡湿不少,连发梢都沥沥滴着水珠。 “林儿?”翟川揽住她,只觉她身子是非同寻常地凉,心下不禁微惊。 “……怎么了?”寒林似乎刚从很深的记忆中苏醒过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何地,一双眸子里满是茫然与询问。 高峻不禁蹙眉,就凭着今日两人心不在焉的态度,他也能肯定绝对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林儿,你在这里做什么?”翟川伸手触上她苍白冰凉的面颊,入手仿佛寒冰一般,刺得彻骨生疼,一直疼到心上。(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轻织青霭天香[六] - 雾霭诀 - 印溪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寒林抬头微笑,但一回过神后,立刻感到周身如落进了冰窟一般寒冷,本就很差的面色霎时之间愈加糟糕。 她穿的衣衫十分单薄,自己身体又弱,在寒风飞雪中站得久了,纵然有灵力支持,体力也已经不济。彻骨的寒冷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知觉,面前的人影与雪景渐趋模糊,只记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可以安心睡去的怀抱中。 翟川慌了神,她平日唯有灵力散失时才会这样体弱,为什么今日也会这般?而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她还独自站在风雪中,真是太过大意。 高峻也被她苍白的面色吓愣,但毕竟自己不是最在意她的那一个,还不至于乱了方寸,片刻后回过神,“殿下,快将太子妃抱回屋中!” 两人带着寒林挟着一身风雪和寒气冲进屋,倒把正在里面整理打扫的巧月吓得不轻,“两位殿下……还有高总管,这是怎么了?” “生火!”高峻还算清醒,见巧月二话不说麻利地生了火,这才缓缓松口气,“你先退下去吧。” 翟川已经把寒林濡湿的外衣和中衣尽数脱下,将她冰凉的身子裹进厚厚的锦被里,慢慢走到火边。 高峻打量了一下那裹在锦被中苍白的小脸,不禁摇头叹息,“太子妃怎么如此不爱护自己?” “……她之前与我说过,她欲求死。”翟川心疼地抚上她比平日更冷的脸,她终究不是在祈天宫长大的孩子。回京以后如同幽囚一般的日子。一年两年她可以接受。但若是一辈子,她一定会选择一走了之。 只是为了自己,她已经放弃了这一个选择,那么,面前便唯有一死。 高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女孩子深思熟虑的一面,他多少看出过一点,她说要弃了性命。绝不会是随口的赌气之言。 半晌哑着声儿,“神血尚未传下,她如何能死?”承瑶死后,神血只传历代嫡系最年长者,而寒林尚未有子女,她一死,神血便是生生断了,商靳自然不会任她如此胡来。 “神血么,我想她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作为长女,寒林并不是第一个。而长女入宫为后亦是从不更改的一点,她们多半会将神血渡与自己的兄弟。只是商朴早亡,只得她一女,商柘又暂无子嗣,所以才会拖延至今。 高峻无话可答,屋内只有火花不时传来“噼啪”的声响,又沉默了片刻,他缓缓起身,“属下就在间壁,若有事,唤一声便可。”说罢,微微颔首,打算退出去。 “高总管。”翟川唤住了他,“林儿若有意外,请你将今日之事如实告知父皇。” “殿下何出此言?太子妃一向身子虚弱,今次昏迷亦不是首次,殿下过虑了。”高峻答得不急不缓,心里却有些狐疑,敛眉疑惑地看着他。 “父皇待高总管亲如父子,我亦一直将你视为兄长,你说的话,父皇和大祭司一定会信。”翟川微微勾唇,目光却始终不离开寒林。 高峻愣了片刻,这样的话一说,他反倒有些不放心出去了,这两位殿下如今是越来越奇怪了,怎么也猜不透他们想的究竟是什么。 “两位保重。”走出屋子,高峻重重舒了口气,暗中祈祷薛瞳和旭华快些到来。寒林与薛瞳是极好的朋友,几乎亲如双生姊妹,恐怕也只有对薛瞳,她才会吐露出自己真正的内心所想。 屋内彻底陷入了寂静,唯一一点火燃烧的声音都在渐渐淡去。外面也静得没有一点声息,想是高峻已经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来吵闹。 翟川看着寒林憔悴的面容出神,上一次是被伤得浑身是血,这一次她又是怎么回事?到底要自己担心多少次,她才肯罢休……? 然怀中的女子只是安稳地睡着,虽然面色渐渐转好,却迟迟不见醒来。见火已经慢慢熄灭,翟川将她抱回床上,自己立在窗口,看着外面逼近的暮色,不由蹙起眉头。 又是一个夜晚将要到来,之前那些苦不堪言的记忆重新浮现起来。那日之后,明明两人白日刻意疏远,谁知夜间却更加想要亲近彼此,特别是近几日,这种渴望几乎已经无法克制,再这样下去,如何是个了局? 身后忽然有一点轻轻的响动,寒林似乎又陷入了梦魇之中,一双手挣扎着探出被子,将盖在身上的被子弄得松松垮垮。 回头便见一片大红的被褥下,露出她半截身子,身上只有一件贴身的小衣,只怕任是谁见了都要动情,翟川刹住步子,沉着声,“林儿,你醒醒。” “川……”她微蹙着眉,苍白的唇轻轻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听清楚了她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不要……定下……灵契……” 翟川不禁心上一痛,自己当日不过随口提起,不想她便一直放在了心里。站在不远处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心软地抚上她冰凉的额头,指尖触到她柔嫩的皮肤,尽力不让自己失神。没有灵力护佑的她,从里到外都是这般柔弱,柔弱到不堪一击。 “林儿,别怕……不会的,我答应过你的,不会那样的,快醒过来……”到最后,几乎是附在她耳边哀求,她若是再不清醒过来,今夜到底该如何度过? 应是感觉到吹拂在自己面颊旁的气息,寒林微微侧过头,长睫颤着,似乎很快就要睁开眼。 但翟川已经等不下去,她呼吸之间送来柔和的水的气息,让人情不自禁地将她的小脸捧在手里,去吻那苍白的唇。 寒林已经有了些意识,只是实在疲倦得厉害,睡意很浓,尽管双唇被噙,有些透不过气,她依然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故而不自觉地去回应翟川。 本来已经很难控制自己,再被寒林这么一来,翟川直接伸手扯落了半掉不掉的半床被子,一把将她柔弱的身子抱进怀里,再次封住了她的唇。 “……川?”寒林被忽然袭来的凉意彻底惊醒,眸子半睁,含糊不清地唤着他,“川,是你吗?” 回答她的是胸口一阵凉意,寒林低敛了眸子,衣物如流水一般从肩上滑下,露出再无遮蔽的身子,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解去衣物,但上次毕竟自己尚在昏迷之中,如今却是切切实实地醒着,一张俏脸霎时羞得通红。 “别……你停下……!”寒林不仅窘迫非常,而且焦急万分,身体里有一种陌生的感受正在蔓延,她怕自己也要被那样的渴求支配,失了理智。 可之前几夜虽然十分难捱,两人毕竟还是清醒的,能够尽力去克制,最多只是睡得少一些,待到累得撑不过去再休息片刻,但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真要停下来谈何容易? “川!快停下,快停下!放开我!”小手无力地推他,急得几乎要哭。 翟川总算将她焦急的声音听了进去,手稍稍一松将她放回床上,自己撑在一旁,闭目不语。 寒林侧过头,尽力将刚才升起的一丝情_欲掐灭,伏在枕上大口地喘气。 身为灵族的后裔,竟然会迷失在凡人的欲_望之中,真是天大的笑话。 “林儿,下眠咒。”翟川依然不敢睁开眼看她,压低的声音里尽是隐忍。 “好。”寒林感到眼角有泪滑过,这是她第一次,将眠咒一道下在了自己的身上。 清晨,两人一齐被屋外的争执声吵醒。 “你们不能进去,两位殿下还没有起身呢!”这是巧月的声音,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言辞。 “两位殿下向来不在意这些的,再说若是起迟了,我自然要进去唤他们。”另一个少女的声音,说得比巧月更加有底气。 “是旭华!”寒林一时激动,急着坐起,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正一丝不挂,急忙又缩回被中,埋怨地看翟川一眼,“我的衣服呢?” “别急,她们还要争上小半日,这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来的,你若是还犯困,大可再睡上一会儿。”翟川看着她羞红的小脸揶揄地笑了笑,心中却着实为昨夜之事倒抽口凉气。 寒林果然闭起眼装睡,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不知他们两人昨夜做了什么,竟是到现在还未起来?”寒林蹙了蹙眉,怎么连陶雪安都到了,外面想必十分热闹。 “陶小姐,太子妃殿下昨日受寒,身体不适,只怕现在仍在休息,请您小些声。”说话的是高峻,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清晰,想必是他在屋内听到吵闹,故而出来制止。 然以陶雪安的性子,她自然不会将高峻放在眼里,“高总管说得好轻巧,可你别忘了,他们那日刚从玄铁林回来,还迫不及待地在屋里卿卿我我呢!你说区区受寒,又算得了什么?只怕昨夜正是好一番恩爱缠_绵……” “她一个未嫁的姑娘,说的都是什么东西?”翟川摇了摇头,言语之间满是鄙弃。(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轻织青霭天香[七] - 雾霭诀 - 印溪 屋外似乎静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陶雪安一声惊叫,“你!你做什么?!” “陶小姐,出言诽谤两位殿下,可是要连同你的父亲一道治罪的。”薛瞳的声音压得很冷,但其中隐匿的怒气寒林一听便明。 “把你的剑拿开!他们敢做,却要怕人说吗?!”陶雪安也不甘示弱,气势汹汹地回击,“大白天地赖在床上不起来,能有什么好事?真是不怕羞!” 高峻抿了抿唇,她觉得面前这大小姐简直是不要命了,别说她是什么大将军之女,便是贵为公主,胆敢对祈天宫少祭司如此出言侮辱,若是被商靳知道了,一样不会死得多好看。不过皇室和祈天宫的管教一向是严的,身为嫡出的公主自然不会如此不知好歹,但有些妃嫔所生子女便没有这么好的教养了,因此被“病逝”的也是大有人在呢。 “陶小姐,我再次提醒你:第一,寒林是太子妃;第二,寒林是少祭司;第三,寒林是黑巫;第四,寒林是水灵族的后裔;第五,寒林是我薛瞳的朋友。你若有胆再将方才的话说上一遍,我会立刻叫你知道第五点是何意思,至于她那个师兄,你最好还是祈祷今天的话没被他听到。”薛瞳彻底恼了,但看在过去曾有一面之缘的份上,强自压着怒气,锋利的长剑上“铮”地一声响,在廊中回荡了许久都没有灭去。 这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平稳又自带威严,高峻不禁对她投去钦佩的一瞥。不得不说。由灵族教养长大的孩子。风骨的确胜于常人。 旭华和巧月早愣在了那里,旭华是惊讶,自从那日薛瞳陪着寒林回到东宫,她和薛瞳便因为一样的性子直爽而结识,这一路上薛瞳对自己有照顾也有开导,却从没见过她这般生气,这般严肃的神情。 巧月则是对面前这个容貌俊俏,身形高挑的女子大为叹服。对于陶雪安这等无理取闹之辈,里面那两位殿下惯常是当作没听到的——譬如现在,她才不相信外面都吵翻了天,动刀动剑的,他们还能没醒,实在不能无视时,他们最多就是笑笑敷衍过去。何尝能有个人站到这个蛮横的大小姐面前,比她更伶牙俐齿地狠狠教训她一番,这一席话可真是大快人心! 陶雪安愣在了当地,自打她记事起。还没人敢当面这么顶撞于她呢! 但刚想反驳,却发现她说的每一句话竟是无懈可击。因为是太子妃。翟川会护着她,因为是少祭司,祈天宫会护着她,因为是黑巫,玄铁林会护着她,因为是水灵后裔,整个灵族都会护着她……!自己这么做完全是自找麻烦嘛! “好了,陶小姐,闹够了就回去吧。”屋门打开,翟川先走了出来,声音平淡,“今次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陶雪安显是不情愿的,还想说,但被薛瞳的目光剜得心寒,只得点点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殿下,寒林妹妹的这个朋友真是凶巴巴的呢……你看,我原本不是故意要吵醒你们的……” “我与阿瞳相识十余年,却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生气,能有此番际遇,陶小姐应当深感荣幸。”寒林一袭祭衣,灰衫如云,缓缓走了出来。 陶雪安愣了一愣,随即撇嘴,“呵,寒林妹妹真是越发生分了……” “寒林为父亲独女,并无姊妹兄弟,亦不敢高攀陶小姐。”姣美的面貌更冷,透着一缕即将凝固的微笑,“陶小姐可唤我太子妃殿下或少祭司大人,任凭挑选。” 陶雪安几乎气得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个丫头分明待人温和,怎么今日说起话来也同那凶神恶煞的薛瞳一般了? “好,受教,告辞!”袖子一甩,陶雪安径自去了,过了许久,廊中还回荡着她“咚咚”的脚步声。 只是在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这是翟川对她的最后一次容忍,寒林对她的最后一次怜悯。善于隐忍之人,一旦定下了主意,比那些一见面就喊打喊杀,计谋露于外者,要可怕了许多。 旭华在陶雪安走了以后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几乎是雀跃着就要往寒林身上扑,“太子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印象里,寒林除了和翟川赌气吵架,平日脾气都是好到不能再好,今日这一番话可着实是石破天惊。 翟川笑着挡住她,“她昨日又晕倒了,这会儿身子虚,接不住你这个顽皮的丫头。”其实他自己也对寒林刚才的表现有些吃惊,都说她母亲淑旻极为心软,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寒林也是和她一样心软,但事实上,这个丫头并不如旁人想的那般,只是她竟然一直隐藏不显。 “寒林,你气色确实不好,这会儿可好一些了?”薛瞳长剑归鞘,缓步走上前,到寒林面前时,微微一笑,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可真是,人都瘦了不少,他是不是趁我和旭华不在的时候欺侮你?” “没有。”寒林抬头笑着,轻轻转过她的头,附耳低声,“阿瞳,谢谢你。” “……你若是早些变得这般,何苦落到今日之地?”薛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放开了手,“跟我去说说话,可好?” 旭华不答应了,挤上前一把拉过寒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啧,这才几天不见,太子妃怎么真的憔悴了不少……” “真是奇怪,怎么人人都顾着你?竟没有人来过问我一句。”翟川耸耸肩,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她们二人一来,寒林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希望她能尽快将之前的求死之意忘了才好。 “太子妃生得柔弱,自然要多看顾一些了……”旭华没大没小地絮叨着,将一旁的巧月听得一愣一愣的,难怪这丫头刚才死活要直接闯进他们屋子,敢情平日都是这样说话的?而且,翟川竟然也没有生气……? 旭华哪里管巧月的心思,心疼完寒林,自然也要看看翟川的,但这一打量,却让她带了不满,“怎么回事?不止太子妃身子差了许多,连殿下都气色这么糟糕,这散霞国是怎么待客的?” “卢姑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巧月不依了,分明是这两位自己会折腾,与散霞国有何关系? “旭华。”寒林柔声喝止,向着她眨了眨眼,回身面向巧月,“巧月姑娘,多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旭华这丫头性子爽气,有话便说了,并不是要指责你什么。日后旭华会照管我们,巧月姑娘可以自便。” 巧月很是守礼,听寒林这样说,低了头,“巧月去问问国主的意思。” 寒林见她步履匆匆地去了,回头一笑,“我先去为那些居民驱散煞气……” “你身子可以吗?”翟川想起她昨日冻得可怜的样子,着实有些不放心,“要不再缓一日?” “不必,救人如救火,怎可不急?”寒林抿着唇,“让阿瞳陪我去,你可放心?” 若是薛瞳,自然是放心的,翟川点了点头,回身进屋取了厚厚的斗篷,将她裹成一个精致的娃娃,“再不许胡闹了,听到没有?” “好,我知道了。阿瞳,我们走。”寒林伸手将帽沿上的绒毛拨开一点,免得遮挡了自己的视线。 救治了那些人之后,寒林匆匆回了屋中一趟,接着便往薛瞳屋里说话去了。 “所以……你师兄把界灵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薛瞳微微蹙眉,温空冥说得还是有些太着急了罢? “是,不过反正师兄不说,川也答应了我,会毫无保留地告知我的。”寒林眨了眨眼,反正迟早都会知道的,早一刻知道,总比临死才知道要好。 薛瞳微敛起眸子,“我也是在这次离开雪陌林前才完全知道的,陌前辈说……” “太子妃,你在这儿呢!”旭华“砰”地一下推开门,跌跌撞撞地冲进屋中,“您快过去,殿下正寻你呢。” “寻我?”寒林疑惑地站起身,难道是玄铁林有了什么大动作? 薛瞳也以为事情紧急,急忙将闲话收起,“他如今在哪里?大厅中?” “殿下就在间壁,我看他生了好大的气呢。”旭华压低了声,小嘴一扁,“太子妃您可千万小心呐。” 寒林越发疑惑,“……生谁的气?” “咳,除了您,这世上也少有谁能把殿下气着的。”言下之意,自然此番亦是生寒林的气。 “他又怎么了?我今日可是好好地穿着斗篷的,阿瞳足以作证。”寒林抿唇笑着,心里实在没想出什么能让翟川生气的事情。 “旭华也不知道啊,总之您快过去。”旭华好说歹说将她拖到了廊中,轻轻推进间壁的屋子。 翟川正坐在桌前,看着上面摊开的一张纸出神。 “川?旭华说你寻我……”寒林放轻脚步走进去,却在看清那纸片时刹住了脚步,“咦,我分明夹在一本你再不会翻看的书里了……” “真是不巧,方才旭华整理桌上物事,将这一本谈及巫术的书撞到了地下,恰好落出了这张纸片。”翟川大方地解答了她的疑惑,抬头瞥她一眼,目光严厉肃然,的确是生气了。(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轻织青霭天香[八] - 雾霭诀 - 印溪 ps:那个,声明一下,我看到很多盗版的网站上前面的一百零二章都是原来没有修改的内容,如果本文还有看的朋友,希望你们重新看一下原文,么么哒~ 目前起点、qq书城是正版无错的,有一个什么是盗_版还算正确的,就酱,不用谢我。 寒林咬了咬唇,上次在镜天湖边,自己说了几句话将翟川惹恼了,那般不愉快的经历着实是不想也罢…… 悄悄向后挪了没有半步,手腕陡然一紧,整个身子已经被翟川拉了过去,身不由己地被他紧紧揽住。 “你到底想怎么样?”翟川尽力压住怒气,一手将她纤弱的腰肢牢牢圈住,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低头瞬也不瞬盯着她躲闪的眸子。 “……我不想你难受……”寒林伸手攀上他紧紧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想要把它挪下,一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放手,好痛……” 翟川蹙了蹙眉,手果然松开了些,但立刻又轻轻握住了她纤细的脖子,换做用手背抵住她的下巴。手指能够隐隐感到她颈上轻轻的跳动,被自己吓得有些失神的人儿一动不敢动,仿佛一只精致的瓷娃娃。 不想再吓她,翟川将手顺着她的脖子滑下,落在了她微微颤抖的肩上,将她的身子揽近一些,“但为什么是她?” 寒林尚未回过神,她还在想翟川若真要掐死她似乎也算不错的结果,只是黑巫是不能死在别人手上的。她应当还是自尽比较好…… 感到肩上一紧。寒林这才想起刚才那个问题。小脸微微一红,急忙埋进他怀里,小声嗫嚅,“你那么讨厌她,自然不会去碰她了……” 翟川心里一软,不禁勾起唇笑了笑,这丫头到底还是会吃醋的…… “若我碰了她呢,你又要如何?” “……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那便与我没关系了。”寒林梦呓一般轻轻呢喃,伸手抱着他,现出十分依恋的样子,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样啊…… 翟川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脊背,松了放在她腰间的手,突然将她抱了起来。 被陡然抱起,寒林不禁失声惊呼,小手紧紧攀住他,美丽的眸子瞪得很大。“你干什么?!” “要了你,然后与你定下灵契。要死一起死。”翟川紧紧控制住她不安分的身子,抱着她就往床上去。 “你答应过我什么?!谁要你自作多情!谁要你和我一起死……!”寒林噎了片刻,又气又急,一双手乱打,“放手!你给我放手!” 薛瞳和旭华就在门外,听到里面吵得越来越凶,终觉不妥,急忙推门进来。 翟川见她们进来,不想让寒林太过难堪,蹙了蹙眉便将她放下了。 “阿瞳!”寒林像看到了亲人一样扑上去,倚着薛瞳的肩就哭。 “你怎么了?他欺侮你?”薛瞳轻轻揽上她微微耸动的肩,祈天宫的族人不被准许哭泣,在自己印象里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委屈。 以薛瞳对她的了解,寒林虽然有时候会说些开玩笑的话,但总体还是很懂事的,不可能像陶雪安那样无理取闹,这回哭得这么惨,十有**是翟川的错。 抿了抿唇,薛瞳眸子一冷,“寒林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待她?翟川,她喜欢你又怎么样?你觉得这样就可以对她任意指责?” “阿瞳……”寒林轻轻抬起头,“别说了,川也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我上次在镜天湖边见到你,你也是这么可怜见的模样。”薛瞳想起之前的事情,越发认定是翟川不对,一把将她拉住往外走,“你跟我走,少留在这里受气。” 旭华扁了扁嘴,再怎么吵也不能赌气出走啊,“薛姑娘,你等等,你倒是听听殿下怎么说呀……” “让她们走,最好永远都别回来!”翟川抿了抿唇,她若是真的要走,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寒林愣了片刻,反倒不哭了,恨着声,“好,寒林等这一句话等得真是辛苦,多谢殿下成全。” 旭华看着一白一灰两道人影快步出去,不禁目瞪口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从前可没见过两人吵得这样凶呀…… “殿下,你快去追啊!” “……随她去。”翟川重重舒口气,颓然坐回桌边,目光又落在桌上的那一片纸上,娟秀的字迹偏偏透着一缕执拗,看着越发刺心,索性团成一团掷到了地上。 旭华缓步走来,俯身拾起那一团皱巴巴的纸,悄悄瞥了一眼,叹了口气,“这是她打算寄与大祭司的信?其实太子妃这样做也无可厚非……陶小姐虽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毕竟大将军是有地位的,娶她为侧妃也并不为过……” “殿下,难道你就为了这点小事再不理她了?”旭华见翟川不语,挪近了几步,“我听薛姑娘说,一入火溪谷,即结一世之缘……” “是她自己要走的。”翟川敛眉,刚才话说得太急,那丫头不会真的赌气走了吧? 旭华微微抿唇笑了笑,“太子妃哪里舍得走?她和薛姑娘就在间壁呢。”见翟川有些松动,旭华趁势又劝,“太子妃现在只怕也在气头上,薛姑娘一定会劝她的,等晚些时候殿下去把她接回来,可好?” 而在薛瞳那里,寒林早已止了哭泣,向薛瞳解释了一下事情原委。 薛瞳也有些作难,“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可是寒林,你分明知道他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这些日子,我们过得很苦。”寒林缓缓走到窗边,难得雪停了,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在窗棂上,“阿瞳,我第一次知道,想要而得不到,有多么痛苦……” 觉察到她平静的声音里压抑着的痛苦,薛瞳上前轻轻拥住她,就像许多年前的雪地里一样,“寒林,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 “阿瞳……”寒林回身抱住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点安慰。 窗棂上的积雪被阳光晒化了不少,水一滴滴落在檐头,伴着寒林低低的叙述。 “所以,你才会这样做?”薛瞳拧着眉头,承瑶当年一个界灵出世的预言,如今可真是苦了这两人。 “我不想累你们也遭难,可是近些日子,越发难以抑制,甚至要动用眠咒才能睡去。”寒林敛眉,面颊上飞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她分明是灵族后裔,为什么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欲_望? 薛瞳轻轻拂过她微乱的鬓发,抿了抿唇,郑重出言,“我总觉得,你们似乎是双双中了什么催情之物?” “……我想过,但我体内有水灵之力,药物毒物一律不能侵犯,如何会是那种东西?”寒林拿起小盅轻轻抿了一口,“我现在倒是有些后悔,或许当时不该跟他一起进火溪谷的……祖姑姑当年就没有进去……” “怎么后悔了?”薛瞳无奈地笑了笑,“我识得的寒林,可不是这样轻易后悔的人。” “让你失望了呢。”寒林眨了眨眼,调皮却疲惫地笑了。 薛瞳撑着面颊,歪着头看她,“我是没有喜欢过谁,不知道那种时候到底有多难熬。不过你们若实在受不了了,也不必顾虑那么多,我和归风均能自保,若是旭华,我答应你不会让她有事的。” “多谢。”寒林微笑,随即敛了眉,“但我总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记得唯有巫毒能够伤及灵族,可巫毒的效力又不会这么弱……水灵的净化之力竟是不能解,而且,玉灵生而有清正之力,又如何会……” 千头万绪,竟是怎么也理不清,不自觉地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不得不说,她刚才第一口被呛得很惨,但现在渐渐习惯了这种激烈滚烫而略带疼痛的味道,反而产生了一点依恋。 “寒林,别喝了,若是翟川知道我纵容你饮酒,下次定是再不许你来寻我了。”薛瞳蹙了蹙眉,拉住她的手腕,“饮酒伤身,听话。” 寒林偏过身子靠在她身上,微微仰起头,轻笑,“……那年我从雪陌林偷偷溜出去,在澄海国那里寻到了师兄,当时我也劝他别喝……” “你看,你都醉了,天也要夜了,我送你回去吧。”薛瞳看着她绯红的面颊摇了摇头,她分明记得水灵应当不会受到任何药物的作用,这丫头怎么回事? “我没醉……”寒林缓缓眨了眨眼,叹息,“若是换了现在的我,想必会与师兄一道饮酒?他那个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薛瞳闭目不语,其实按她的意思,只怕寒林跟温空冥一起会更好一些,不过这种缘分的事情总是很难说的,自己一个局外人,没有资格多说什么。 “你看,你也不说了……”寒林狡黠地笑了笑,仍旧拿起杯子,却觉得手又被人擒住了。 “林儿,别喝了。”声音严厉却又温和,掺着一缕痛惜。 蓦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寒林一愣,眼角随即落下两颗泪珠,偏偏赌气不肯回头,“你放手!” 翟川就着她手中将酒一饮而尽,把她拖起来,“好了,酒喝完了,你乖乖跟我回去。” 低头见寒林带着雾气的眸子瞪了自己一眼,只当她还要闹,不想她乖乖扑进自己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怀中人小脸带笑,竟是已经睡了过去。(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轻织青霭天香[九] - 雾霭诀 - 印溪 ps:不好意思,今天晚了,因为玩暧_昧的我真的写不来qaq “……这丫头喝了多少?”翟川将她抱起来,看着她染上了一抹酒色的小脸,心早就软了,哪里还有什么生气的意思。 薛瞳无奈摇头,“她根本没喝多少,许是之前哭累了吧。” 翟川抚了抚寒林微烫的面颊和红肿的眼眶,微哑着声,“我是不好,不该那样跟她说……” “不,这一次,的确是她不好,太自作主张了。”薛瞳抿抿唇,“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一袭白衣轻晃,像雪一样冷静,也像雪一样毫无杂念,“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把自己的意思告诉她了,也再告诉殿下一次――我与归风均能自保,至于旭华,我可以保证她不受到任何伤害,如何?” “薛姑娘,林儿并非这个意思。”如果事情只是那么简单,他根本不需要顾虑寒林的安危,定下灵契即可,他不信商靳会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我不管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至少你们的事情能自己决定,不要因为旁人而有所顾忌。” 薛瞳缓步走到窗前,遥望着北天,“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想法很奇怪,你们不能够接受,也不能够这样做……我知道,你们生来有着太多的拘束――譬如祈天宫的族人不能哭泣,寒林那时在雪陌林就因为这个被她父亲狠狠责怪过,她那时才五六岁呢……” “她若真的怀上界灵,大祭司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甚至罔顾神血未传。翟川相信商靳是做得出来的。 薛瞳勾起手指叩着窗棂。轻轻嗤笑。“你觉得,大祭司知道你们现下感情这么好,还会留她的性命吗?毕竟,只有死去的人,才是最能让人放心的。” 以商靳的风格,的确会尽快杀了寒林以绝后患吧? “我会尽力争取。”翟川缓缓吐一口气,看着怀里安静的睡颜出神,“她毕竟是大祭司嫡亲的孙女。或许他会心软。” 薛瞳不置可否,半晌缓缓摇头,“只能希望如此……有一事,我们刚才说起过,但寒林觉得不可能。水灵禀赋洁净,玉灵禀赋清正,这一点并不因为灵力盛衰而改变。我猜想你们为催情之物所扰,的确也有些荒诞――可除此以外,又能是什么?难道你们真的喜欢彼此到了那一步……?” “……或许。”翟川微微苦笑,这一点已经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这丫头睡得这么沉。今晚又将如何度过? 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薛姑娘,有一件事情,只怕还得劳烦你了……” 回到屋内,翟川刚关上门,忽听怀中人幽幽问了句,“真不上栓么?” 低下头对上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既没有醉意,也没有睡意,“你醒着?一直……?” “自然醒着,水灵是不会醉的。”寒林转了转眸子,之前吵得那么凶,两人又都是不肯让步道歉的,左右下不来台,倒不如自己装睡过去,事情也就这么结了。 猜到她的用意,翟川勾唇笑了笑,轻敲了她的额角,“林儿,你真是越发调皮了。” 怀中人俏脸一沉,挣扎着不依,“放我下去!” “那可不成,你既是醒着的,自然听到了方才我和薛姑娘商量的事情,乖乖闭上眼继续装睡吧。”说着覆上她的眼睛,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寒林侧头看着堆在身侧的锦被,半眯着眼,“川,真要这样吗?” “你仍是装睡便好。”翟川在床边坐下,轻轻摩挲着她额角的鬓发,灯影下的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因为染了酒色,还是因为害羞。 “……若是我不想装睡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寒林坐了起来,含笑伏在膝上,眨着眼看翟川,烛光折过如水的眸子,映出一点奇异的光彩。 “尚未起更,我们还要等半个时辰以上。”翟川凑近她,两人额角蹭在一处,麻麻地发痒。 寒林急忙闭了眼,头埋得更低,轻声责怪,“既是还有那许久,你急什么?!” “若是不像真的一般,如何能够骗过那么多人……?”说罢,轻轻附上她一侧耳朵,缓缓吐气。 “别……”寒林只觉半边脸颊都在发烫,侧身避开,颤着声,“你等等……我先将激发出灵族禀赋的方法告诉你,玉灵禀赋清正,至少也应当聊胜于无,免得一会儿……咳……”还真没那个脸说下去,寒林只得抿了唇,及时闭嘴。 “好。”虽是应了,翟川仍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摩挲着冷如冰丝的长发,“你总是这般害羞……” 寒林正说着咒诀,被陡然一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手腕一转,只觉似有一痕寒光闪过,两人的外衣便已经落到了地上。素手一转,将那把玄色的匕首掷到了不起眼的角落,抬头掠掠头发,“如何?” 这般迅速利落的手法,精准无误地下力,翟川也不禁带了点欣赏的笑意,“的确是好身手。” 寒林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听他又戏谑地补上了一句,险些没被气噎,“但你将衣带都割断了,明日旭华不知就里,只道我又欺侮你。” “……那便说是我欺侮你吧。”寒林无奈地闭上眼,伸手搭上他的衣襟便扯,自己已经是准备赴死之人,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林儿,你就不能温柔些?”翟川擒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微蹙了眉,若是她刚才的举动被人看见,那陶磊呈回去的章子,只怕是更加精彩了。 “那你自己解……”话没说完,整个身子陡然被翟川向后一推,仰面落在枕上,抬头便是压覆上来的身影,不由自主又起了抵触,急忙伸手撑开,“你等等……!” 翟川碰了碰她羞红的小脸,伸手缓缓拂下她肩上的衣衫,白皙瘦削的肩膀如同美玉琢成,出手冰凉滑腻,让人不禁想轻轻摩挲。 寒林只觉浑身发软,竭力想躲,但一侧是半床锦被,一侧被翟川抵住,根本没地方躲,索性咬咬牙,伸手攀上翟川脖子,尽力将他的身子也拉到床上。 “林儿,别闹,如今时候尚早。”翟川回身瞥了瞥滴漏,“尚有两刻有余。” “分明是你先……”寒林瞪了眼,却被他低头封住了唇,只得带着满脸的不高兴,将剩下的话咽回口中。 “听话,再忍耐片刻。”见她神情委屈,翟川柔声安慰,顺着她的脖子轻轻吻下去。 寒林半睁着眼,身子不禁微微一颤,伸手推他,“你做什么?!”虽然现在还可以凭借灵族之力保持一时的清明,但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勾动情_欲,真不怕到时候假戏真做,难以收场? “不妨,反正我们是夫妻,再怎么样,又有什么不对?”翟川索性托起她后背,将中衣尽数解去,隔着小衣轻轻拂过她胸前。 “你……!无耻!”寒林脸红得要滴血,小手乱打,但毫无力气,也毫无目的。 见她又羞又气的样子,翟川嘴角笑意更甚,伸手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太子妃殿下,有你这么说自己夫君的么?” 寒林被气得噎住,正不知说什么,听到廊中脚步声渐响,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声音还带着方才的轻颤,“……来了?” “时候差不多了,应是他们到了,你仍是闭上眼装睡吧。”翟川不再与她玩笑,将她轻轻放下,特意将她一头长发揉乱。 不过片刻之间,门便被重重推开,随即便是凌乱的脚步声进到了屋内。 “你们……!”女子极为震惊的声音,几乎震得烛影都晃动了一下。 陶雪安几乎连站都站不稳,自己分明听说两人在屋内怄气吵架,为何却是这般情景――?! 似乎是刚听到有人闯入,翟川拉过一旁的锦被将两人盖住,抱着寒林缓缓坐起,这才回头懒懒打量来人一眼,“陶小姐造访,所为何事?” 陶雪安饶是再不是进退,毕竟还是个未嫁的姑娘,意识到事态后羞红了脸,想也不想便骂出口,“真不要脸!” “不要脸……?”寒林哪里愿意装睡,移过身子,露出半张含笑的脸,“太子殿下是我的夫君,我们这般,有何不妥?倒是陶小姐,您这般不禁通报便闯了进来,又算怎么回事?” 她本就容貌绝世,如今又染满了红晕,在烛光下更显得艳丽无双。 后面嘈杂更甚,一大群人步履匆匆赶来“劝架”,全站在门口傻了眼。地下落着衣衫,床上的人一个衣襟敞着,一个香肩暴露,再加上两人纠缠得凌乱不堪的头发,这究竟哪里像吵架的样子? 翟川挑了挑眉,故意冷着脸,心里却着实对薛瞳的办事效率赞叹不已,“各位有何事?” 解羽作为国主,真是有苦说不出,刚才陶磊一脸神秘地去找他,说听闻两人在屋里吵得厉害,他们作为长辈,少不得要去劝劝才好,解羽一想也有理,便和他一道过来了。 这里其他的郡守,多半也是陶磊唤来的,此时都不禁埋怨他究竟是哪里听来的不靠谱的消息。(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塞北江南花与雪[一] - 雾霭诀 - 印溪 陶雪安见父亲到了,悄悄挪后两步,拉住他撒娇,“爹,你看他们,如今分明才起更不久,便这般……” “闹够了没有?!”陶磊纵是再宠着女儿,此刻也没有心情与她饶舌,硬生生地一甩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陶雪安一个踉跄,直直跌在地上,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不禁蓄了满眼的泪,但周围气氛凝重,竟连哭都不敢。 “两位殿下,我等……咳,我等这就退下。”解羽左等右等,见无人说话,只得硬着头皮打圆场。 “且慢。”寒林勾着唇微笑,染着红晕的面容极尽美艳,目光却冷得彻骨,她不仅是神女的后裔,水灵的后裔,她同样也是玄铁林的弟子,她的心软可不会像淑旻那般泛滥。 冰凉的声音落地,刚挪了步子的人也只得站住不动,解羽听得心里发毛,“太子妃殿下还有何事?” “无事,国主不必害怕。寒林只是想知道,几位大人既是上书指责寒林迟迟不能诞下子嗣,却又三番五次遣人闯入我们屋中,究竟是何意思?”抿抿唇,说得越发冰冷,“是不是得了哪位的意思,要让父皇和大祭司将我废了,如此方才甘心?”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吓得没了魂,上书之事,她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唯有解羽并未上书,听了寒林的话也猜了个大概,急忙劝慰,“太子妃殿下何出此言?您是祈天宫的长女,高贵的少祭司大人。陛下和大祭司怎会那般做呢?” 心里暗暗将陶磊骂上了好几遍——想也不用想便知道定是他做的手脚。这陶磊究竟是有多傻?这丫头可是祈天宫嫡系的长女。并不比普通的族人,只因嫡长女历来被视为神女承瑶转世,谁敢将她废去,不是意味着背叛伏羲大神吗? 何况为了皇室和祈天宫的脸面,再不好也只是凑合着过呗,却哪有废了她的道理?像先帝与先太后那般,谁都知道过得不好,但任你磨破了嘴皮子。还真拣不出几个错处来。 解羽腹诽了好一会儿,周围还是没有动静,便悄悄抬头瞥了一眼,不禁又瞪大了眼。这两人……屋子里还站着这么多郡守,他们竟然亲密地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这也太旁若无人了吧? 不对……绝对是故意的! 解羽想到这一点,不禁暗暗抽口凉气,昨日听巧月说起陶雪安又惹了事时两人的反应,他便觉得有些不好,果然……这一回。是真的恼了。 但不管他们着了什么恼,倒与他无关。只是这等的心机和算计,实在看不出他们平素温和隐忍,竟然能够有这样的手段。 若传出去,不过说两位殿下亲热之际有人不识好歹闯入,听者笑笑便罢,两人都年轻,此时又已经夜了,要做什么,旁人哪里管得着?但身处此境,解羽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分明是早就设好了圈套,陶磊还不识好歹地拉着自己一起跳进来。 “国主为长者,如今也快二更天了,还是先回去歇下吧。”翟川看过商靳送来的那叠折子,既是与解羽无关,便适时地给了个台阶。 “……听闻两位殿下均是大祭司一手带大,如此大量,令小王佩服。”解羽微微敛眉,那些郡守或许不知,但作为世袭的一国之主,他可是对商靳的手段清楚得很,由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果然不会像之前见到的那么简单。 礼貌性地又站了片刻,解羽抬起头正准备走,恰好对上寒林冲他轻笑,明明是衣衫不整,鬓发散乱,这一笑却干净得如高高在上的神女一般,让人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急忙快步走出屋子。 解羽出去后,屋内更加寂静,除了滴漏不敢寂寞地不时响着,其他人连吸气都不敢。若说遣解羽回去是因他年长,这在场的哪一个不比他们年长?只怕还是为了那些折子的事情,虽然嘴上不好说,多数人心里都暗暗埋怨起陶磊来。 寒林敛起眸子,压低声儿,“你打算怎么办?还不让他们走……?” “你倦了?”翟川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久久看着那一双水波流转的眸子,这架势,竟是打算将屋里的人直接无视。 “没有。”寒林敛眉,即便动用了水灵之力,自己体内的躁动都已经快压不住了,再不让那些人退下,是要让他们留下欣赏两人失控的样子?这样一想,面色越发羞红,半晌才低声叹息,“……你不难受吗?” 怀里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彼此肌肤不时擦到,偏偏又不能如何,翟川自然也难受不已,侧头扫了眼屋里快站成泥塑的一群人,微沉的声音带着一缕揶揄,“诸位大人是打算站到天明再走?” “不敢。”反应快的人立马意识到翟川下了逐客令,挪了挪站僵的腿,“属下告退。” 其他人回过神来,也急忙三三两两地告辞而去,到最后,屋内便只剩了陶家父女。 陶磊自然也想走,奈何女儿坐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竟是怎么也唤不起来,脸越发黑了,声音一冷,“雪儿,快起来!” “这倒不妨,陶小姐若是想嫁入东宫,留下也无甚关系。”寒林瞥过眼,勾着唇,嘴角浮起一抹挑衅的笑意。 陶磊看到她的神情,一股寒意陡然从脚底升起,这样的神态,与当年玄铁林的一个女弟子像极了——他明知道这个女孩子是杀人不眨眼的黑巫,偏偏只记着她是淑旻的女儿,是祈天宫的族人,便以为她真是隐忍好欺负的。看样子,自己的这一步棋,走错的太多了。 听寒林又提起此事,翟川不禁蹙眉,但感到她攀在自己肩上的一双小手哆嗦得厉害,想必已经竭力在克制,也不忍再拖延,冷着声,“两位请回吧。” 陶磊再不敢怠慢,也不管陶雪安还是哭得厉害,二话不说将她拖起来,才到门口,听到翟川似是告诫,又似是自语,“上代少祭司对陶先生已有厚恩……既是微末之身,所求不宜过多……” 寒林立刻将冰凉的手敷上面颊,这才稍稍缓解一些。 “林儿……”翟川紧紧拥住她,眸子愈沉,刚才竭力忍耐,现下终于可以将她压回身下,幸好她身子尚且冰凉,还能让人寻回些许理智。 “川,你真想……?”寒林极不自然地侧过头,躲开他灼热的目光,她可以尽量不害怕,却还是不能坦然接受。 闭上眼等了片刻,只觉额角被他轻轻印上一吻,隐忍的叹息送到耳边,“还是下眠咒吧。” 趁着眠咒生效前的最后一点清醒,翟川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低声自语,“林儿,只要我不碰你,你随时都可以反悔,离开京城……这样,你便多了一条生路……” 眠咒的效力为六个时辰,不能更改,第二日醒来时,雪霁天晴,床边落了一大片暖融融的阳光。 “今天倒是静得很。”寒林拥起被子,探头找衣衫,却发觉地上的衣衫早已不翼而飞,低头对上翟川半眯的眼,“这怎么回事?” “多半是旭华进来过了……”翟川看着她隐在被中窈窕的身子出神,过了半晌才想起回答。 “……真是糟糕。”自己昨天怎么就忘记把门封上呢?那丫头看到里面这么混乱的场面,指不定就以为…… 门微微一动,果然是旭华抱着一叠衣服蹑手蹑脚地进来了,一眼看到寒林坐在床上,急忙蹭过来,笑着挤眼,“两位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好。”翟川翻身坐起揽了寒林,故意答得暧_昧不清。 寒林瞪了他一眼,中了眠咒,想睡得不好都难吧? 旭华却误解了寒林这一眼的意思,轻轻劝道:“太子妃,第一次总是有些痛的,以后就不会那样了,你就别怨着殿下弄痛你了……” “我……”寒林初时还不解,随即飞红了脸,将小脸埋进锦被。 “旭华,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并没有做什么。”翟川见寒林羞成这样,不忍再逗她,正色嘱咐,“快些帮林儿梳洗,一会儿我们去神女遗迹。” 旭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连衣服都脱成这样了,还能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既然是翟川吩咐了下来,她也不敢再多问,急忙放下手中的衣物,回身去取祭衣。 这里寒林正梳着头,薛瞳缓步踏了进来,俊目含笑,“昨日那一出戏可真是精彩极了。” 翟川正倚着妆台看寒林梳妆,听到声响回身轻笑,“薛姑娘,说到这个,还真要多谢你。” “这倒不用谢我。”薛瞳耸耸肩,“反正我和陌前辈也看不惯那大小姐的样子……哦,听闻她从昨夜一直哭到现在,还没歇下呢,体力倒是好得很——也就这一点比寒林强。” “阿瞳,你又打趣我。”寒林抿着唇,神色却不恼,“我们一会儿去神女承瑶当年击退魔族的古祭坛,你也一道去吗?”(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二十章 塞北江南花与雪[二] - 雾霭诀 - 印溪 厚厚的积雪中,一座古老的祭坛渐渐在面前清晰起来。 搭筑祭坛的石块整肃平坦,原本晶莹的白色在经历风吹雨淋之后,已经成了枯骨般的浅灰,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遥不可及。 “唔,这里好像比别的地方暖和一些。”旭华带着探问看薛瞳,“薛姑娘,你说棋雪国有许多温泉,所以有的地方比较暖和,难道这附近也有吗?” 解羽略一思索,望着远处的祭坛解释,“卢姑娘,这个祭坛就是传说中神女大人重创魔君之地,据散霞国史记载,那一役,烈火绵延千里不绝。所以直至今日,这祭坛依然散发着温热,连冰雪都不能积留。” “的确。”寒林眯着眼睛遥看祭坛,四周全都是皑皑白雪,祭坛上却只有一片潮湿的水痕,顺着边角一滴滴落下,折着明亮的阳光。 回头见薛瞳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里,寒林抿抿唇,“阿瞳在想火灵一族的事情?”驻守火溪谷的那位火灵曾说起,神女承瑶将浩气依附于灵火,烧尽千里,逐散妖魔,但因此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痛,承瑶因为浩气损失太过,不过十余年便死去,归葬皇陵,而火灵一族,几乎从此绝迹世间。 “火灵前辈于我我传艺之恩,虽然他始终不允我唤他师父,但毕竟……”薛瞳握着手中剑柄,剑身中蕴着一点灵火,温热不已。 “我想,火灵前辈如此,是希望你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不要被卷入灵族的纠葛之中。”寒林掩眸。薛瞳可以与灵族撇清关系。但自己,身为灵族的血亲,却是怎么也逃不掉。 翟川携起她的手,带着安慰看她一眼,“林儿,我们上去吧。” 久未有人涉足,石阶已经破败不堪,勉强能够踩踏。从祭坛的正中,可以看到整个玄铁林的景色。不过淡淡的黑气覆盖在那一片林木上空,对于林中的情形,实在难以看清。 “你那日进了林子,也看到月神了?”寒林眯起眼回忆,现在想来,那位温柔的月神,简直就像是一个梦幻的影子——谁能想到,在人间最幽暗残酷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个圣洁温柔的女子。 “我的确见到了。但隔得颇远。玄启似乎对她很是……”翟川摇了摇头,很难找到一个恰当的词汇来形容这本该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物。“或许是,尊重?” 寒林沉吟不语,栾明曾经说起过月神之事,她似乎已经在玄铁林待了很久很久,而且大约会一直待下去,直到浩气散尽,走向死亡……可是她为什么会在人间,而且还是玄铁林之中?那日玄启的意思似乎是,月神与天帝伏羲有所矛盾,而且还是伏羲的错? 两人立在祭坛上出神,却不知远处幽深的玄林之旁,小孤村中,玄启与钟离茉也正看着祭坛上的两人。 钟离茉看了半晌,声音很是悠远,“他们倒让我想起了承瑶和她所嫁的那个帝王。” “我始终不明,神女承瑶宁可自己沦为与凡人一般短命,也要将魔族尽数屠灭,究竟是为何?”玄启似乎对钟离茉很是尊敬,虽是逼问的话,语气倒没有多少敌意。 “……人间的妖魔不灭,人便无法安居,承瑶为此,也无可厚非。”想起往事,钟离茉怅然一笑。 “我虽未见过那承瑶,但也隐约听闻她爱慕九天部的剑君,想不到竟愿意为了区区凡人如此牺牲,当真痴心。”玄启不以为然,钟离茉说的是有理的,妖魔比人厉害许多,有妖魔在人间,那些无知的凡人自然会过得辛苦,但是他并不觉得身为仙神就必须护佑凡人。 钟离茉笑意中的寂寥更甚,“天界爱慕剑君者不计其数,承瑶不过是其中一人。但剑君的心思偏偏都放在他那个徒儿身上,旁的神女仙女,想与他说上一句话都难。” “九霄那老家伙对芷剑不过是爱护,你们天界那些人都闲得发慌,连这也要编排?看来是时候再做些动静,让伏羲老儿忙上一忙了,恰好我也要问问他,芷剑和暮沧当年的事情,他究竟有什么说法?”玄启不由捏紧了拳,恨恨咬牙。 “只要说起芷剑,你总是这般沉不住气。”钟离茉摇头轻笑,不过她倒是清楚,玄启对芷剑的看法从来都只在对手和族人之间犹疑,毕竟当年天界派出那么多人,唯有芷剑能与他战成平手,不由得他不佩服。 玄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倒不是我沉不住气,你看含蝶那个身子,又能撑得过多久?芷剑必定在京城,无论如何,这二十年内,我要将京城握在手中。” “你若定要如此,那个小姑娘,便是第一个不依的。”钟离茉抬头看看远处祭坛上一袭飘扬的灰衣,“栾明只得两个弟子,你打算怎么办……?” “当年我诱空冥回到林中,所用筹码便是那丫头的安危……”玄启一敛眸子,不去看让人心烦的祭衣,“她既然学了我玄铁林的功夫,那便是我玄铁林的弟子,只要不到万不得已之地,我不会伤她性命。” 钟离茉无声地笑了笑,玄启虽然为人残忍,但并非一无情义,当年栾明师父早亡,便由他亲自教授,很快便成为林中翘楚,竟是连普通的魔灵也比不过他,若非栾明当年质问玄启那般行事的缘由,又企图放走商朴,玄启也不会动那么大的气。轻轻摇头,换了话题,“含蝶的身体怎么样了?” “你知道的,林中煞气浓郁,她自身浩气又在不断散失,最近还为了那些事赌气,不肯好好留在屋内。”说起此事,玄启颇为烦恼,含蝶看着温柔,实际认定了之后,一点不肯迁就旁人,“我看还是您去劝劝她,不要任性而为,好好保重身体。” 钟离茉轻叹,“我自己也是行将就木,如何去劝她?用煞气侵染普通百姓,这件事你的确做得失当,她要护佑她的子民,你就去向她道个歉吧。” 玄启冷笑,大不乐意,“我是不懂,伏羲是怎么对芷剑他们的,含蝶又不是没看到,她自己也差点被伏羲所杀。落到这个地步,她竟然还要护着伏羲的追随者?!” “玄启,苍生本是无辜,你听含蝶一次罢。”钟离茉微微掩眸,苍生既是无辜,为何又无人怜悯那些逝去的人呢?似乎强者理所应当是要去护佑旁人的,而自己,永远得不到怜惜。 “罢了,你们都是天界之人,二对一,我争不过,也不想争。”玄启撇了撇嘴,转身打算进入林子,“不过,既然要说怜悯,又有谁去怜悯那丫头?呵,谁不知道淑旻向来心软,不想临到自己亲生的女儿,竟是如此决绝,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是夜,月上中天,如玉的清辉经积雪反射,将廊中映得越发明亮,恍如白昼。 寒林伏在廊中的栏杆上,周围已经不能觉察到丝毫黑巫的气息,不禁释怀地松口气,看样子,温空冥的确是已经放手了,但他又去了哪里?是一直留在玄铁林中了吗? “林儿,你怎么在这里?外间寒冷,你快进屋去。”翟川从另一头匆匆走来,面色似乎有些异样,但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情。 “你回来了?国主不是说京中来了急信吗……没什么事情吗?”寒林缓步迎上去,眨了眨眼,刚才他神情异常,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不过催我们快些回京罢了。”翟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挽起她就要进屋,“我们回去要按旧例在祈天宫住上一段时日,便安排在你原来住过的地方。” 寒林轻轻点头,是少祭司的居所,恰好空着,自然不必另外安排住处,算来自己已有十余年没去过那里了。心中虽有些惘然,面上却只是笑笑,抬头去看那轮冰凉的圆月,“等一会儿再进去吧,今夜月色很好呢。” “今日是望日,十月望日。”翟川忽然停了脚步,语气很是郑重。 “望日又如何?月儿这么圆,我也知道不是十五便是十六了……”寒林回身扶上积满雪花的阑干,抬头出神。 翟川从后面扶住她的肩,无奈地笑了笑,“你连这也会不记得?去岁这个时候,你可是连杀了我的心都有。” 十月……望日……寒林默然,的确,去年的这一日,是她回京的日子,当时分明想尽了办法想要逃开,为什么现在想想离开就觉得心上一阵抽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回过头低声呢喃,“川,日子过得真快……” “是,有你在身边的日子,过得这般快。”伸手揽上她纤细的腰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寒林真的在身边,“林儿,不要走……” 寒林脸上的微笑一凝,扶住他扣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整个身子偎在他怀里,低声探问,“……我要去哪儿?” 翟川意识到失言,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没什么,我只是怕你受不了京中寂寞,还是会走……”(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塞北江南花与雪[三] - 雾霭诀 - 印溪 “我说过了,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离开你的。”寒林掩上眸子,轻轻摇头,她不会走的,说过多少次了,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担心这个? “林儿。”翟川手骤然一紧,探过头看着她,略带责怪,“别总把那个字挂在嘴边。” 寒林噙着一丝苦笑,不答话,她并不惧死,也无意于轮回,对于归京之后的事情早已算的清清楚楚。 自从离开玉明山,她便偷偷将那玉佩中的封印研究了好几回,封印的确已经松动,而且因为之前不小心的摔落,玉佩本身受损,落在里面的封印自然也就越发岌岌可危――修复之事,势在必行,只不过她暂时还未能把握封印的力度,自己又寻不到隐秘之处施法,因此不敢妄动。 而一旦封印启动,自己魂力必将损耗,不如索性再抽取剩下魂力,为皇陵和地宫添上些灵力,剩下的残魂尽数封入相思佩中,也算是全了自己生死不离的承诺,今生这般痛苦的日子就此到头,无有不好。 但念及死,心中除了一丝不舍外,还掺着极深的愧疚,她虽然还有诸多事情不明,但也能明白温空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能够好好活下去……现在,终是要让他伤心失望。 翟川自然不会知道她在想着什么,静默了片刻,见她神情凄楚,怕再说起回京的事情勾动她伤心,急忙将眸中的忧虑和焦灼收起,柔声劝慰,“林儿。天色不早了。进去歇下吧。” 寒林回过神。自然是答应的,眠咒要六个时辰才能自行解开,不早些歇下,明日两人起得晚了,不是又给人添闲谈的料吗? 又是昏昏沉沉的一夜过去,寒林睁开眼,却觉得有些不对,侧头一看。翟川竟然不在身边。 旭华倒在屋里,见她醒来,含笑问候,“太子妃醒了,今日旭华要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便启程回京了呢。” 寒林拥被眨着眼,心中疑惑,他们分明是一起中的眠咒,翟川怎会先于自己醒来,还跑得不见了影儿?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心里想着这些。看也不看,随手换上旭华拿来的衣服。随口询问,“他人呢?” “高总管找殿下有急事,他匆匆忙忙就去了,那个时候太子妃还没醒,殿下不忍心叫醒你,就自己出去了,还吩咐我在这里照顾你。”旭华满眼都是笑,都这个时辰了,就算唤了寒林起身也不算早,翟川却这样宠着她。 不想寒林却微微沉了脸,自己下的眠咒绝不会有问题――她是被人又补上了一次眠咒,只是那人显然不够娴熟,自己只这一会儿就醒了。眸子愈沉,不是翟川还能是谁?! “太子妃……”旭华见她面色有异,正挽着发髻的手不觉一松,寒林一同冰丝般的长发重又披散下来。 “无妨。”寒林随手笼了头发,正打算出去,眼睛一瞥,忽然俯身从床边拾起一张信纸。 “为父与大祭司已知你们之事,林儿一切皆好,唯独灵力太盛,终是祸胎。大祭司主意已决,她若归京,唯有一死,若不忍,则将其送入玄铁林,温公子承诺予以庇护……虽终生不复相见,但可两全。言尽于此,何去何从,望我儿早做决断。” “太子妃,你在说什么……?”旭华听她低声念着什么,也停了手下的活儿凝神倾听,越听下去,整个人不禁僵在那里,“这……这是什么意思?” 寒林声音平稳地念完,将手中的信纸收入袖中,摇头轻笑一声。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想不到,商靳连一点点时间都不给自己,看来加固封印之事,必须尽快了。 旭华见她不语,自己却忍不住哽咽,“大祭司怎么可以这样……还有陛下,这分明是在逼殿下把你送走……!可是……他怎么舍得……” “旭华,别哭……”寒林轻轻为她拭了泪,柔声劝慰,“坚强一点,为我劝劝他,不要伤心。” 旭华眨着泪眼看面前绝美的面庞,神色沉静,唯有眉间蕴着一点惨然的神色,“太子妃,你不难过吗?你……早就知道了?” “嗯,我早就知道了。”寒林轻轻抿唇笑着,她现在要做的是去告诉翟川,他随意使用法术,只会让那个封印崩溃得更快,往后万不可以如此。 “那你……为什么……?”旭华摇摇头,真要说为什么,她也猜到了大半,一咬牙,“我们去找薛姑娘,薛姑娘一定有办法的。” 寒林抿唇,瞥了眼桌上的长箫,没有带上,便推门出去,“……先去寻翟川。” 旭华愣了片刻,急忙追出去,却见寒林便立在廊中,低声告诫,“旭华,噤声。” 顺着她冷静的目光望去,不远处长廊的尽头,两个人影隐在檐头的阴影下,正是翟川和高峻。 “太子妃,殿下就在那里,我们不过去……?”旭华眨了眨眼,寒林似乎在凝神听什么,可是自己什么也听不到啊。 寒林冰凉的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臂,随即耳边也能隐约听到远处的谈话: “殿下,太子妃难道已经有孕?” “……我从未碰过她,她怎会有孕?” “可……那大祭司为何如此着急,一回京就要将她……” “大祭司是怕我做出什么事……” “那殿下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恕属下僭越,太子妃不能回京。” “……为何?你知道了什么?” “属下……属下留在京城的手下传信告知,大祭司还与陛下商定,神血尚未传下,他们打算将太子妃囚禁在皇陵,待……待她……” “待她什么?!” “这……待她受辱产下一子半女之后,再……” “……够了!” 旭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若不是寒林还拽着自己,只怕早已瘫坐在地,从前虽然知道祈天宫暗里有不少残酷之事,但也从没想到,竟会如此阴暗……商靳竟连自己嫡亲的孙女都不放过。 那边两人显然听到了动静,回头便见寒林白衣榴裙立在廊下,阳光映照下来,将发丝映得几乎透明,而她面上神情沉静,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一双眸子静静地转过来,掩得极深,使人完全看不清她究竟藏着什么心思。默然立了半晌,温和的声音略哑,“呵,不愧是大祭司……” 翟川虽然不想瞒她,但被她当场听到,却又是另一回事,一时也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劝慰。 寒林缓缓眨了眨眼,含笑走近,“高总管尽可回报大祭司,寒林并不会以神血为筹,以求活命……只是尚有一事不明,离京之前,叔母已经怀有身孕,即便是女,亦可勉强继承神血,何必……” 高峻叹息,“林夫人体虚,大祭司恐胎儿夭亡,因此……”神血只能传与比自己年幼的亲人,若是那孩子当真不能顺利降生,无疑又是一场麻烦。 “好,寒林明白了。”寒林伸手解下腰间相思佩,紧紧握在手中,语气慢慢冷了下来,“只是寒林已经嫁人,我的身子怎能再给旁人?高总管,请您转告大祭司,寒林不孝,恐要叫神血从此断绝。” 还未等高峻应下,手中光华乍现,泛起一痕重华的纹案,久久不去。 “林儿,你做什么?”翟川下意识觉得不好,急忙上前揽住她,“你刚才做了什么?” “川,我累了……”寒林抿着唇轻笑,将相思佩放到他手中,“你答应我,不要再动用灵力。” 说完眸子一冷,用力推开他,似是喃喃自语,“双华已经有了一个神妃,难道还要有第二个吗?” “林儿,你……”翟川扣住她的手腕,低头却见她唇上血色迅速褪去,面色也煞白不已,不禁担忧,“你到底怎么回事?!” 寒林只是噙着笑,也不知是自己身体太弱,还是重华禁法过于强势,自己的身体竟然几乎支持不住这个法术,必须在自己撑不过去前离开这里,前往玄铁林。 旭华回过神来,急忙扑上来拽住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又哭,“太子妃,一定还有办法的,你不要想不开……” “对不起,这场恩爱的戏,寒林已经演得累了。寒林已经为双华留下一年,现在到此为止,请太子殿下放我走吧。”缓缓闭了眼,霎时水光四溢,淡去之后,寒林已经到了长廊尽头,似乎打算从那里跃出。 高峻和旭华听了她这一番话已经愣住,见过霎时间翻脸不认人的,但也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啊,这得是有多狠心? “林儿,你忘了你昨夜说过什么?”翟川噙着苦笑,不是说死也不走吗?现在这样又算是什么? 寒林扶着身后栏杆,尽量支撑住自己,疲惫地笑着,“都说了是演戏了,殿下怎么当真了呢?” “呵,我还真是当了真呢。”翟川怕她失足落下,上前拽住她,直接抱进怀里,不想再跟她饶舌。 寒林自知挣不过,索性乖乖任他抱住,低声叹息,“……那真是抱歉了。我怀有极盛的灵力,而你为灵族,我们彼此想要亲近,不过是因为身上重华气息的吸引……”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得几乎噎住,但还是在狠心地说下去。(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塞北江南花与雪[四] - 雾霭诀 - 印溪 第一百二十三章 塞北江南花与雪[五] - 雾霭诀 - 印溪     南歌毫不变色,轻易地将她抓回怀里,低声轻笑,“你的确并非淑旻,但我不介意将你当做她。你要知道,当初栾明嘱咐你前往水灵湾,本就是要让淑蓁将你交与我的。”     “可如今我已嫁人,南歌前辈,请您自重。”寒林抿唇,不知道南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她刚才昏迷已久,若南歌真想做什么,又何必等她醒来?     “无妨,虽然你已嫁人,但毕竟仍是处子。”南歌伸手扣住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云淡风轻的笑,“我会试着将你当作淑旻。”     身后的竹子受不得两人的重量,越发地弯了下去,寒林紧咬着唇,尽量镇定地笑着,“呵,我本以为,你是个君子。”     “傻丫头,目的之下,无君子。”他凑得越发近,一问一答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气息,“你应当更喜欢与我在一起,雾灵和水灵同出一脉,气息也相近一些。”     寒林瞪着眼不语,只恨自己刚才怎么没有再多取出些魂魄,索性不治身亡,也免得现在这样被人逼迫,眨了眨眼,满是恨意,“灵族都是如此?”     “不是。”南歌答得不带一丝犹豫,“但不外乎你娘。”     寒林缓缓掩起眸子,感到他竟然真的在解下自己的衣服,但灵力被封,身子本就无力,又受制于他,根本毫无办法,愣了片刻,哽着声,“……南歌真要用强?”     对上她漫着杀气的眸子,南歌轻轻一笑,“丫头。不怕?”     “寒林已定死志,有何可怕?”一双小手紧紧攥住身后竹子,分明是怕的,但她不想承认。     “雾灵一族精通医术,我身为族长,要救回个垂死之人,也不算太难。你可以试试。”南歌看着她眼底的惊慌。笑得戏谑,分明怕成这样还要嘴硬,好倔强的丫头。     寒林抿唇。赌气地闭了眼,“好,南歌尽可一试。”     “不过,其实不用强也成……”南歌忽然勾起一点奇怪的笑。定定看着她。     “什么?”寒林蓦地睁开眼,随即蹙眉。“水灵不会受到药物影响……”     “若我封住你的水灵血脉呢?”南歌看着她微微笑着,“寒林,不想试一试吗?”     寒林一噎,彻底慌了神。他的法术比自己高了许多,应该真的能做到,刚要出声。却被他捂住了嘴。     “呵,翟川来寻你了。”南歌轻轻挥手。雾气立刻散得无影无踪。     寒林挣扎着侧过头,果然看到翟川正往这边过来,想唤他却被紧紧捂着嘴,只能默然落泪。     “林儿!”翟川已经看见她被南歌压在那竿竹子上,外衣落在草丛间,心里又痛又气。     “殿下来得倒是很快,怎么,温公子没有进来么?他倒省事得很。”南歌放了寒林,任由她颓然跌在地上,散开的裙子如同盛开在地上的一朵巨大的榴花。     “川……你别过来……”寒林扶着一旁的竹子站起,连外衣也来不及穿,踉跄着上前,“你离南歌远一点……!”     寒林陡然被灵力推回原处,周围雾气骤然浓厚,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到南歌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你乖乖留在此处,别想着自尽。”     “你……你想做什么?!”但林中似乎一下子空旷了下来,再没有回音。     寒林漫无目的地倚在一竿竹子上,试着引动灵力,但被封得死死的,毫无办法。她忽然死死咬着唇,直到血渗出来,将她苍白的唇染得嫣红。     几乎是眨眼之间,极强的力量驱散了浓雾,一痕光华流溢的凤鸟从林间缓缓飞落。寒林柔弱的身子承受不住这样霸道的法术,立刻摔倒下去,却被凤鸟的软羽托住。     翟川急忙上前拉住她,免得她摔得更加狼狈。     “伸手。”寒林缓缓起身,面色苍白,但神情严肃。     翟川不解地看着她,扶上她轻颤着的身子,这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一点幽蓝的光芒泛起,如同洁净的水色,渐渐渗入翟川的手中,她披散着的头发也全都变作水蓝色,仿佛一挂瀑布,一直拖到地上。     “林儿……”翟川微愣,那是水灵的契定,但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无妨。”做完这些,寒林只觉体力迅速流失,浑身发软,倒在他怀里,累得只想闭上眼去。     南歌怔怔看着她,眸子里忽然闪出些异样的光彩,低低笑一声,“你将自己的命交给他?”     “若南歌认为我的命还有用,便不要伤他。”寒林虚弱地笑,却带了一丝得意,甚至是……威胁。她自然知道自己这样特殊的体质,得来是多少不易,所以南歌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留下她的性命。     翟川伸手拂过她的长发,灵力散去,头发已经恢复到黑色,冰丝一般地凉,“林儿,何苦?”     “带我回去吧。”她太累了,一双眸子缓缓掩上,低声呢喃,“凤儿,多谢……”     伸出瘦削的小手,凤鸟身上的光华渐渐渡回寒林体内,在林间消散去,最后只在地上留下一痕浅浅的血迹。     “林儿,你……”翟川心一紧,抓起她的手腕,上面果然一道深深的划痕,还在渗着血,“你……真是那个法术?”     “嗯,灵凤诀,的确很好用……”寒林调皮地眨了眨眼,声音却细若游丝,“我幼时学不好这个法术,常常被大祭司责罚……他若是知道我今天做到了,会不会夸我……?”很想笑一笑,但眼一眨,两行泪终是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翟川闭上眼,缓缓摇头,“先皇后便是因为强行使用这个法术,神血耗尽,才会……病逝。”     这个法术传自神女承瑶,可以激发出神血所蕴的强大力量,但凡人就算承有神血,又如何能与仙神的体质相比?一旦施展这个法术,无疑都是在以自身为祭。商靳从寒林周岁后便开始教授这个法术,说到底,就是希望她有一日能舍了自己的性命,去为双华献祭。     “我知道,大祭司那时候就告诉我了。”寒林仍旧眨了眨眼,却不再落泪,“表姑姑是一位优秀的祭司……”     “林儿,不要再用!”翟川将她抱紧,“你身子本就弱,哪里受得住这些?”     “我体内神血很盛,不会有事的。”寒林微微笑着,反手攀上他,“再说,我是少祭司,我有义务护你。”     翟川被她噎得无话可说,过了片刻才轻叹,“但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该护着你,林儿。”     南歌虽然没说话,却一直将雾气笼在寒林身上医治,听着两人相争,只觉头大,犹豫片刻,将两道光芒落在寒林和翟川身上。     “什么?!”寒林骤然回头,却见南歌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你体内神血受到震动,若是在没恢复前受到灵族血脉的侵染,就不怕自己变成灵族?”     寒林抿了唇不语,体内灵族的血脉一向靠着神血压制,如今毕竟伤到了血脉上,的确有可能……     “我将你们的灵族血脉暂且封住了,大约半月后便会自行解开,你若等不及,待身子好了也可以自己试着解——不许动用重华禁法。”南歌冷着脸,显然对于寒林刚才的举动十分生气。     “多谢,我带她回去。”翟川将寒林抱了起来,回身欲走。     南歌神情淡漠,没有反对,只淡淡道:“你,是唯一一个得到灵契的灵族,着实有趣。”     看他们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雾气中,南歌缓缓勾起嘴角,“这样倒会十分有趣,也好。”     “师妹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你?”才走出林子,便见温空冥守在外面,想是他们再不出来,他便要闯进去了。     “是。”翟川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却发现她又睡了过去,“林儿累了……”     温空冥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又比之前憔悴了不少,“……真是个傻丫头。既然师妹无事,告辞。”     但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目光微沉,“师妹虽然心软,性子却不软,我已伤她太深,她终究是不肯再信我……翟川,你听好了,你若再敢负她,我绝不会放过你,亦不会放过双华。”     话音才落,黑烟骤然一晃,便没了他的身影。     翟川停了一会儿,正要走,怀中人轻轻动了动,直起身,透出一点苦笑,“师兄,累你担心了……”     “你醒着?”翟川敛眉,这丫头越来越喜欢装睡了?     “我并没有睡着。”寒林敛起眉,轻轻叹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早该猜到,师父是为谁所杀,只是一直不信……”     翟川愣了愣,随即摇头,“他不会,我虽然不认为温空冥有多磊落,但他应当不会做出弑师之事。”     “可……”寒林低头沉吟,虽然她也不信,但南歌说的那些的确无懈可击,作为黑巫,她或许更愿意相信事实,而不是自己的感觉,轻轻一笑,“你怎么比我还信他?”     翟川握着手中相思佩,正想问起,见暮色渐浓,又收了起来,“……先回去再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朝露昙华易断肠[一] - 雾霭诀 - 印溪     回到散霞国王宫,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解羽听高峻说起了大半事情,知道寒林不是寻常的赌气出走,只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不多问,“高总管午后便匆匆回京去了,说两位殿下若是无碍,便传信告知他。”     “好,此事还劳烦国主。”正说着,身后脚步声细碎,却是旭华边哭边走了进来,一旁巧月挽着她不时相劝。     寒林见旭华两眼肿得厉害,也不禁难过,“旭华,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太子妃,你别哭。”旭华伸手抿上她眼角,含泪的眼睛扫过她脸上,“你面色这么差,再哭起来,叫人看了心都要碎了。”     解羽听了也不觉细细打量寒林,她半张脸都埋在翟川怀里,被凌乱的发丝又遮住了大半,但依然能看见苍白的唇上染满了血痕,的确十分惹人怜爱。     “两位殿下先去休息吧,若是太子妃殿下身体未复,再过几日启程便是。小王自可传信至京城,说是我留下了你们。”解羽也是生来便要继任之人,自然对他们的处境有所体悟,不禁起了点怜惜。     “多谢国主,但不必再等,我们明日午后启程回京。”翟川向周围看了看,“怎么不见薛姑娘?”     旭华渐渐止了哭泣,急忙接口,“殿下走后不久,薛姑娘便往重山国去寻归风公子了,说是归风公子出面去寻太子妃会方便些,不想你们已经回来了。”     巧月见天色确实不早,轻声相劝,“卢姑娘也累了,我随两位殿下去屋里收拾。可好?”     “不必,你也去歇下吧。”寒林记得那封信被自己随手放在了桌上,怎能再被他人看到。     匆匆进屋,推开门,那封信果然还放在桌上。     翟川将寒林轻轻放到床上,回身拈起信纸,就着烛焰上点燃。信纸被火舌啃噬。在半空中飘散成无数火星,最后化为黑色的灰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我看过了。倒是不用烧。”寒林想起身,却仍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真是糟糕,她记得南歌这个封住灵力的法术,要三日才能自行解除。     翟川拍去手上的灰烬。走回她身边坐下,伸手理一理她凌乱的发丝。“只是不想再让你看到。”手微微一转,半块相思佩落入手中,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林儿。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我,”寒林抿了抿唇,侧过头并不想回答。但被他把脸转了回去,牢牢捧住。只得强笑,压低了声,“我的命魂。”     翟川不语,的确是与温空冥说的一般,低头瞪她一眼,“……你真是太胡闹了,你师兄说,抽取魂魄的法术是禁法,连玄铁林都不会教授,你从何处学来?”     寒林低眉沉吟,总不能说是枫璐教的吧?他们母子关系本就紧张,自己再一说,误解可就更深了……     “失却命魂,不得轮回,这就是你想要的?!”翟川见她不答,加重了语气,伸手死死扣住她纤细的手腕。     寒林吃痛,抬头无辜地眨了眨眼,“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就算是我不在了,也可……”对上他骤然逼近的眸子,下意识住了口,身后被枕头抵住,无处可退,只得任由他吻上自己苍白的唇,轻轻吮着上面的血迹。     “你听我说……”寒林正想辩解几句,却直接被他拉进怀里,狠狠覆住了唇,一呼一吸间,尽是彼此的气息。     “川……”寒林毫无力气地挣了挣,含糊不清地唤他,“我透不过气了……”     翟川这才放开了她,低头看着她急促地喘气,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越发引人疼惜,想想现在她魂也取了,灵契也定了,再责怪也无用,不由沉声叹息。     “林儿……”翟川扶住她瘦削的肩,深深看进她波光潋滟的眸子,“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我们回京,谁也不能动你。”     “……不必。”寒林灌了几口新鲜空气,缓过神来,闭着眼轻轻摇头,“神血之事也并非无法可想,只要大祭司容我守身至死,其他事情,全由他安排。”     “你为什么要这样?”翟川扣住她双肩,将她拉近,心一阵阵抽痛,“你过得太苦了。”     寒林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软软地攀上他脖子,声音无奈,“就是因为太苦,所以才不想再活下去了……川,我现在想要的,便是和你一起,却偏偏是怎么也做不到的,从一开始就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而是我们一直不敢。”翟川打断了她的话,毫无征兆地伸手解去她的裙子,一色榴红滑落到地上,在烛光下艳丽非常。     寒林下意识一缩,伸手想拦,连声音都哆嗦了,“你……冷静一点……”她还真是不敢,现在与界灵有关的人,到底只是她一个,若是将翟川也牵扯进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林儿,我很冷静。只是现在我们的灵族血脉被封,你的灵力也被封,你真觉得,今夜会平平安安地过去?”翟川轻而易举地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俯身压住她轻轻打颤的身子,“不妨告诉你,是我托高总管带信回京,就说我们已经欢好,我绝不会让你再落到别人手中。”     “你……”寒林抿抿有些发干的唇,小脸霎时羞红,一双手死死扣住中衣袖口,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     翟川见她又羞又怕,不禁轻叹,“……你到底要怕到什么时候?”     寒林咬着唇,将唇上的血色咬得时深时浅,她自己也清楚自己不仅灵力被封,浑身也无甚力气,这一次,的确是逃不过了,沉吟半晌,几乎自语一般地轻,“你把帐子放下……”     “好,依你。”纱帐从钩子上滑下,随之一道滑落的,是两人雪白的中衣。     寒林半阖着眸子,红透的脸微微偏向床内,但不得不说,那种折磨了她许多夜的感受,的确又在体内游走,而且,因为暂时没有水灵之力压制,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熬,想必翟川也不会好受。     “你难受吗……?”寒林刚说了一句,越发羞得无地自容,这样娇媚的声音,几乎辨不出自己在说什么,“……你若是受不住,不要管我,我,我会尽量忍耐。”     “林儿……”翟川轻轻托起她的身子,自己的确已经在极力忍耐,但她现在这样害怕,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会伤了她,“你把眼睛睁开,看着我。”     “……怎么了?”寒林缓缓睁眼,见他鬓角全是细密的汗珠,不禁心疼,轻敛了眉,“川,你不要再忍了。”     翟川抚了抚她滚烫的面颊,一手去解两人身上仅余的衣物,一边低声询问,“方才南歌有没有碰你?”     寒林眨眨眼,轻抿了唇,一时去想那件事,反而没将小衣被解去后胸腹袭来的凉意放在心上,“他就抱了我……然后,你就来了……”     当时的情形翟川自然是看见的,也没有心情真的在此纠缠,见她羞怕的心思果然缓和了一点,立刻伸手扣住她纤弱的腰肢,低头凑到她耳边,柔声安慰,“一会儿可能会痛,别怕……”     寒林尚未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回来,便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占据了所有意识,泪水无意识地夺眶而出,一声痛呼还未出口,便被翟川噙住了唇,只留下几个柔弱的残音漏出。     “林儿,放松些……”感到身下的人儿全身都痛得僵了,翟川暗自后悔,只怕还是太急了些。     “……我没事……”寒林吸了几口气,稍稍缓过神,虽然痛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身子与他这般亲密,竟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安心。     翟川敛眉,见她痛得发白的小脸上又是泪又是汗,一时不敢再动,“先缓一缓吧……”     寒林仍在调整呼吸,一双眸子忽闪忽闪,定定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若不是还有痛意未散,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林儿,我们不能悔了。”翟川看着她迷蒙的眸子苦笑,轻轻附上她耳边,“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寒林苍白的小脸霎时又漫上了红晕,费力地转过头不理他,小声嘀咕,“好难受,你起来,放开我……”     “这可不成。”翟川试着挪了挪,见她仍是蹙着眉,咬着唇,一副忍痛的样子,只得再次停下,顺着她一侧脖颈吻上去,一边柔声安慰。     寒林本就灵力被封,浑身乏力,这样一来更加使不上力,软软地躺在床上,只觉得痛楚似乎正缓解下去,唯有腿间那陌生的酸胀感还是让人难受不已,不禁费力地向上挪了挪身子,想要摆脱这样的煎熬。     却不想刚才不动还好,轻轻一动,一阵麻痒忽然窜遍全身,所有的思考都停了下来,脑中一片空白。     翟川也不禁一颤,随即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抱得更紧,刚才尽力压住的渴望瞬间决堤,将残存的理智吞噬殆尽。(未完待续)     ps:我果然不适合写这种……码得好痛苦……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朝露昙华易断肠[二]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昏迷中醒来,浑身游走着极度的疲惫,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腰间被一只手扣得紧紧的,而另一只手,似乎是在自己的两腿之间轻轻点触,勾起的那种又麻又痒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低声喘息。     “林儿,你醒了?”翟川听到她梦呓一般的低语,顺手将她的身子抱了起来,怀里那一张小脸红得像要滴血,满是媚态,柔弱的身子几乎软到没有骨骼,就这样温顺地倚着自己,乖巧得像一只猫儿一般。     “唔……川……?”带着雾气的眸子睁开了一线,满是茫然与疲惫,柔软的声音细若游丝,“我好累……”     这么温软柔弱的声音,绵丝一般细密,流水一般轻柔,分明是要叫人再次失了理智。     翟川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寒林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自己还是忍不住想要与她亲热?他心中分明是疼惜她的,为何这般控制不住自己?     寒林正在半梦半醒中,哪知道他的感受,还在下意识地往他身上靠,额角的碎发亲昵地蹭着他的胸口和脖颈,甚至她柔软的唇也不时擦过去,积聚起越来越难耐的感受。     不得不说,这一夜,还是好生难熬……     第二日清晨,寒林昏昏沉沉醒来时,身子正被翟川紧紧护在怀里,轻轻一动,额头便蹭到了他胸口。     “林儿,醒了?”翟川见她醒来,放下了手中绕着的发丝,低头看向她。     想起昨夜的事,寒林满脸飞红。急忙闭上眼仍旧装睡,却被他一只手抚上腰间,一点一点捻过,痒得挨不过去了,只得出声,“……把手拿开!”     “看来这回醒透了。”翟川微微一笑,翻身将她压到身下。凑上脸去细细看着她水波流转的眼睛。柔了声,“身子还疼吗?”     寒林闻言挪了挪,不禁又紧紧地蹙起眉。这何止是疼,浑身都酸得没有力气,竟是连抬手都难,瞪了他一眼。低声埋怨,“当然疼……那个时候。我真想……”     “下毒?”翟川看着她委屈的神情轻笑,“我记得当初在地宫之中,你就是这么干的。”     寒林觉得自己现在一丝不挂终究不好,搁下暂未回答。伸手费力地扯过落在一旁的小衣裹上,这才轻轻摇头,“那日从玄铁林回来。我见你生气,也没有跟你说起……师兄说他已经放手了。只要我活得好好的,他便放心。我们离开迷障前,我将身上带着的所有巫毒毁去了。”     翟川愣了片刻,不自觉地扣紧了她的手腕,“也即是说……?”     “我,如今仅仅是伏羲的祭司,至于玄铁林,只不过还算是个弟子,却再不会与他们有什么情义。”寒林顿了片刻,眸子微掩,神色有些黯然,“你若是……仍然介意,我们甚至可以不以师兄妹相称……”     “不必。林儿,你为我受的委屈已经太多。跟我回京吧,我会护着你,像你师兄过去一样,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只要寒林仍是一心向着自己,南歌自然会心怀顾虑,不敢前来劫人,那么只需劝服商靳即可――虽然很难,却也不算全无希望吧?     寒林闻言愣了许久,长睫一覆,两道泪顺着的面颊滑下,仿佛日光下的朝露,熠熠生辉,她摇头,温和的声音哽着,“……好意心领,我是少祭司。”     既为祭司,一切行动岂能随心所欲?即便没有商靳相逼,为了双华的安定考虑,寒林一样会选择一死了之。     “……林儿,恨我吗?”翟川低头吻上她的眼角,泪很苦,苦到足以让人清醒,当初是他逼着寒林来喜欢自己,现在如他所愿了,却是将她拉入了万劫不复之境。昨夜他在寒林眼中看到了很多,有震惊,有害怕,也有痛苦,那个时候,他就猜到自己或许做错了,但不论如何,他们不能悔。     “我为什么要恨你?”寒林埋下头,微掩了眸子苦笑,她明白翟川为什么要这么问,却不想回答。恨与不恨,并不重要,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这样的局面以外,难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结果?至少了却了彼此的心愿,也不错。     翟川轻轻握了她的手,感到一丝暖意忽地度上手心,不禁出了片刻的神,“我明知你灵力被封后,再柔弱不过,那时你就算不愿,也不可能拒绝,却还是要了你的身子……”     “……我的心给了你,命也给了你,区区一具身子,又怎会吝惜?”寒林淡淡一笑,伸手抱了抱他,声音温柔,“起身吧,时候不早了。”     窗棂外已笼着一汪阳光,如今是隆冬,能这般透亮,想必的确不早了。     翟川抱着她坐起,俯身拾起地上的衣物随意披上,附上耳去低声叮嘱,“你记住,日后父皇与大祭司若是问起,昨夜是我强迫于你。”     “……何苦?”寒林轻轻摇头,“你情我愿而已。”     像是掐好了时间一般,旭华恰好在外间叩门,低声询问,“两位殿下可起身了?”     翟川将寒林留在帐中,立刻前去开了门,低声吩咐,“衣物先放下,你去备些热水。”     旭华惊讶地抬起头,飞快地扫了眼屋内,地上还落着两人外衣,不禁压低了声儿,“殿下,你们该不会是……?”     翟川含笑不答,旭华却急了,眨巴着眼,“这回可该是真的吧?”     “千真万确,快去吧。”见她雀跃地走进廊中,翟川才笑着回到了床畔。     “你跟那丫头说什么?她跑得这样快。”寒林本就没什么力气,现在更是浑身都酸,索性靠着枕头倚坐在床上。     “我吩咐她去备些水――如今你可不用冷水了吧?”翟川揭起纱帐,看清了她之后,不禁抿唇笑着,“你一会儿还是穿着祭衣罢。”     寒林探出头来,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今日还要去哪里祭拜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看着祭衣领口高一些。”翟川仍是觑着她笑。     寒林被他看得莫名,心里盘算着祭衣是极为正式的衣着,领口自然很高,岂能像普通衣物那般随意?     正在纠结,两片白影飘到了门外,见里面的两人还披散着头发,归风便停在了外间,唯有薛瞳走了进来,凝重的神情泛起一丝笑意,“寒林,你没事便好。”     “阿瞳,你回来了!”寒林忘了自己身体不适,急忙立起来去迎,这一下床,才知道昨夜到底有多疯,竟是膝下一软,直接连站都站不住。     “林儿,小心些。”翟川就立在一边,急忙搀住她。     薛瞳也快步上来,轻轻携了她的手臂,低声嗔怪,“你怎么回事?伤得连站都站不住了……可南歌也没有提起你伤得这样重啊……?”     “你们见到南歌了?”想起昨日的事情,寒林微沉了脸,还是有些不悦。     “见到了,他跟我们说了一些事情……”薛瞳犹豫了一下,沉着声,“寒林,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寒林见她神情严肃,不知她想说什么,忽然轻声笑了笑,“阿瞳,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薛瞳被她的笑容一怔,正巧敛眸看到她颈边一点嫣红的痕迹,伸手轻轻触上,“怎么回事?你都伤到脖子上了?”然触上她的时候,指尖渡来的竟是温热的气息,而不再是熟悉的冰凉,不禁愣住了。     寒林顺着她的手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正巧对上翟川戏谑的目光,蓦地明白了他刚才的意思,不禁羞得满面飞红,忙不迭地将中衣的领口拉起,想要遮住那点痕迹。     “你的身子……变暖和了。”薛瞳收回了手,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看来,你的确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寒林接过翟川递来的斗篷穿上,这才跟着她走到外面廊中,“阿瞳想跟我说什么?”     归风本来站在不远处,薛瞳使了个眼色,他便慢吞吞地踱进了屋中。     “先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吧。”薛瞳缓缓吐了口气,在栏杆上抓起一层积雪,在手中团了个雪球。     寒林仍是无力,身子支着积雪的阑干,低声笑了,“其实也没什么……我把我的身子给了他……”     “你没有别的要说?”薛瞳敛了眉,这一次,他们可真是没有退路了。     寒林抬起头望着天边,雪霁的清晨,晴空中一望无际,半晌伸手在栏外接了一滴融雪,晶莹的水珠在她手中留恋不去。     薛瞳放开手,任雪球落在地上,溅起细碎的琼花,伴着她无奈的轻笑,“这冰雪能与你如此亲近,果然不愧为水灵的后裔。”     “到了此时,只是宁可自己不是吧。”寒林抬眸看着她,眨了眨眼,“灵族后裔、太子妃、少祭司……这都是多么风光,惹人艳羡的身份,对我,却只是无尽的苦难。”     “寒林,你也不要过于消沉,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还是来雪陌林吧。”薛瞳扶上她瘦削的肩膀,低声劝慰,“你也知道的,当年界灵舒清曾以自身为祭稳定了六界的倾覆之势,她所求之物,便是火溪谷雪陌林一带的安宁。如今未经陌前辈许可,即便是伏羲也不得进入那里,护佑你一人,这总是够了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朝露昙华易断肠[三] - 雾霭诀 - 印溪     “多谢你,阿瞳。”寒林没有应下,只是噙着微笑,“我不知道现在大祭司还会不会留我的性命,但我体质太弱,若是有孕,只怕终将挺不过去……阿瞳,不论如何,界灵不能留在京中,请你替我看顾这孩子。”     薛瞳愣了愣,伸手抓住她的手,“寒林,你说什么呢?你不会死的!我们还会和从前一样,在极北……”轻轻叹口气,薛瞳不再说下去,她并不喜欢口是心非,明明知道此事凶多吉少,又何苦去用言不由衷的话劝她?     “阿瞳,浮生萍水,生生死死,你应当早已看开。”寒林轻轻靠上她的肩,仰望着天穹,微微笑着,“我身为神血的继承者,已经比祈天宫所有人都活得开心。”     薛瞳反手揽上她瘦削的肩,低声回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年夜里,我们一起在雪地里看满天的星斗,你告诉我,你想做一个厉害的巫者,就像你师父那样的……”     “是啊,就像师父那样厉害的巫者……”寒林喃喃重复,“天空中有变幻莫测的光芒闪过,你告诉我,那叫作极光,真是比世间所有的法术都好看……”     “我们一定还会再看到的。”薛瞳转过身子,面对着她,正色相劝,“寒林,你答应我,不要放弃希望。不管有朝一日,翟川是否会弃你不顾,你都要自己活下去!”     寒林霎了霎眼,忽地嫣然一笑,“好,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活下去。”     “我将你们之前的情况告知了南歌。如今既然你们已经这样,反倒不用避讳什么了,我们一起进去,听听归风是怎么说的。”薛瞳拉了她缓步进屋。     归风面色凝重,翟川反倒没什么表示,见寒林进来,急忙迎上去。“林儿。可冷?”     “没事,这才一会儿呢。”寒林报以一笑,转向归风。犹豫了一下,“……南歌说什么?”     “你们的确身中巫毒。”归风肯定地点了点头。     寒林抿唇,“什么毒?”     “迷情。”归风看着她苦笑,“但这毒除了迷情之外。还掺了噬灵的成分。”     “噬灵……”寒林垂头思索,“的确。师兄说过,有一种巫毒名为噬灵,可以克制灵族先天的禀赋――难怪水灵之力对它毫无作用……”     “的确如此,但水灵的净化之力也并非毫无作用。这毒剂量未足,所以一时被你体内的水灵之力压制住,并没有发作。也不易被人察觉。表姊可想得起来是何时中过巫毒,是玄启所为?”归风抄起手。微微蹙眉,若是玄启,有必要下这种毒吗?     寒林缓缓摇头,“是师兄下的。在重山国的那晚,他说若是给我下迷情会如何,我只当他是玩笑,不想……他的确这样做了,只是一时没有发作罢了。”     “若是如此……”归风眯起眼回忆那日的情形,寒林被温空冥带去了北山,弄得满身是血,“不错,巫毒混入了你的血中,殿下那日一直在照顾你,多半也沾上了不少。不过,竟是连灵水都奈何不了这毒,当真是棘手。”     “可若真是如此,我们从重山到极北这一路,寒林他们都是好好的,怎么偏偏到了这里,巫毒便会发作?”薛瞳蹙着眉,昨日南歌不过匆匆提起,如今想来却觉得仍有诸多疑惑。     寒林倒先反应过来,“是因为我们去了玄铁林,巫毒被林中煞气勾动,所以才会如此……”抬起眸子看着翟川,“川,是我不好,我们那日不该……”     “林儿,这样才是最好。”翟川制止她说下去,微敛了眸子,“南歌可曾提起解法?”     “不必问,我知道解法。”寒林轻轻摇头,噙着一丝冷笑,“师兄是太过疼惜我,这毒的剂量很小,所以被水灵之力控制住,平日根本不能显露――唯有在我定下灵契时,水灵之力会被大量逼出,想必南歌便是在那时察觉到的。”     归风轻轻叹息,“表姊是在责怪伯父分明知道了此事,却没有告知你们?”     “我没有理由去怪罪他,他也没有义务来告知我们。”寒林自嘲地笑了笑,抬头问翟川,“你可记得那日在璇光峰上,我想与你定下灵契,却被玉琰制止?”     “你的意思是……他也知道我们身上带着巫毒?”翟川微微沉了脸,到底都是灵族之人,也难怪那么轻易便任自己将寒林带走。     薛瞳拧着俊俏的眉,看着寒林摇头,“寒林,你忘了吗?陌前辈说过,玉琰前辈最是有德,风度翩翩堪称君子,他就算希望看到界灵出世,也不至于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明知两人身中巫毒却不说,这样的行事风格,怎么看也与那些传言中的玉琰相差甚远。     “阿瞳,我不过是猜测。”寒林掠掠头发,眸子半眯,将里面一抹冷厉的光芒掩起来,“但我可以肯定,淑蓁身为水灵族长,一定觉察到了我们体内有巫毒,却毫无表示……呵,着实令人齿冷。”     旭华备下了水,正轻快地踏进来,却发觉屋内的氛围异常清冷,几乎比外面冰天雪地的光景还要冷上几分,不禁打个哆嗦,慢腾腾挪到寒林身边,“咳,两位殿下,还有归风公子,薛姑娘,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旭华,我自己去吧。”寒林收起了方才的神色,看着她温和一笑,“多谢你费心。”     “你自己去……?”薛瞳不禁噗嗤一笑,伸手轻轻敲了敲她额角,“寒林,你方才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若是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得下?”     旭华不禁瞪大了眼,凑到寒林耳边低声询问,“太子妃,殿下昨夜到底把你怎么了?”     寒林霎时飞红了脸,撇了她低头就走,薛瞳怕她一人真出什么事情,急忙随她一道出去了。     旭华眨了眨眼,低声嘀咕,“真是奇怪……太子妃怎么还是这般害羞?”走到床前一揭被子,自己也不禁红了脸,小声埋怨,“我看殿下也太不怜惜太子妃了,她那么柔弱的身子,怎么经得起……”     “咳,我去看看林儿。”翟川飞快地出了屋子,总不能说是因为巫毒的缘故,再说寒林那个样子,实在令人不放心。     才走了几步,便听到薛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真知道解毒之法?”     “我是黑巫,自然知道了。”寒林声音平平。     “……据我所知,巫毒一旦入体,唯有两法可解,对你而言,俱是难于登天。”薛瞳声音肃然,前面的脚步声也止了。     “阿瞳,你不要担心,我会有办法的。”寒林仍是平淡地答了。     “有办法?难不成你要杀了温空冥?!你觉得你能做得到……?”薛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无奈,“你下不了手的,寒林。”     廊中一下子静得吓人,许久,才听她低低叹息一声,“川,你来了?”     “刚到。”不知怎么,翟川选择了骗她。     “……可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在水灵的面前说谎?”寒林抬起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调皮地霎了霎眼,完全不见刚才的凝重神色,“你来做什么?”     翟川见她虽然识破了,但并未生气,便笑着打趣,“怕你一不小心落在水中淹死。”     薛瞳听了这样的理由,也不禁低头轻笑,“殿下,水灵是生来不怕水的。”侧头瞥寒林一眼,笑得越发不怀好意,“寒林就算现在身子酸痛,落进水中最多也只是呛几口气,不会有大碍的。”     寒林咬咬唇,瞪了薛瞳一眼,“你们……你们什么时候都凑到一起来欺负我了?”     “林儿,你生来会水?”翟川趁她与薛瞳说话,伸手一拉,将她带到怀里,“那你如何会在澄海国落海,弄得那般狼狈?”狼狈到时时地做噩梦,不过见她俏脸含嗔,翟川便没有说下去。     寒林彻底苦了脸,那日是因为陡然落水,受到惊吓之际没能反应过来,所以才会那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若在毫无准备的时候掉进水里,难道不会被呛到?”     “可以试试……”翟川低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你想干什么?”寒林心头一紧,刚想退,终是慢了许多,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薛瞳轻轻一笑,回身便走,还不忘落井下石,“午后出发回京,你们可别像上次那样,在里面待那么久,我们大家都还等着呢。”     寒林还来不及回答,眼前便被扑面的水汽笼住了,外间阳光从半透明的窗纸中透进来,将里面映得半梦半真。     翟川把她放下来,这才微沉了脸,“林儿,刚才薛姑娘说的那些话可对?”     “一点不错。”寒林见他问起,想必刚才两人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也懒得隐瞒,“一旦中了巫毒,这世间唯有两个办法可解,一是用水灵的净化之力将巫毒化去,或者便直接杀了下毒之人。”     翟川见她眸色微沉,轻声询问,“这毒若是不解,我们会如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朝露昙华易断肠[四]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噙着苦笑不语,温空冥如今放手了,她也铁了心要与翟川回京,可命运好像偏偏喜欢作弄自己,难道一定要在两人之间选一个才行?     “林儿,若是没有性命之虞,这毒便不解了。”翟川察觉到她的犹豫,轻轻叹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她,“别为难了。”     “那不行。”寒林脸上一红,“这毒若是不解去,我们就得……”她摇头又将自己的话打断,“一定还会有办法解的。”     翟川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头看着她戏谑一笑,“那便慢慢找法子吧,林儿……”贴上她发烫的耳朵,声音变得暧_昧不清,“我们再来一次?”     “不要!”寒林沉了脸,她现在浑身还酸着,连走路都费力得很,若是再来一次,今天还回不回京了?推开他退了几步,忽然感到脚下一片濡湿,回头一看,已是站在了池边。     池水在朦胧的阳光中折射着潋滟的水光,满室又弥散着温热的水汽,她俏生生地立在池边,倒像是腾云而来的仙子。     寒林低下头,一手扣着衣襟作难,翟川已经走了上来,柔声安慰,不再逗她,“林儿,泡一泡热水,便没有那么难受了。”     “可是……”寒林抿唇不语,就算已经有了昨夜的事,她还是不想两人一道洗。     翟川看惯了她害羞的样子,直接解下她外面的袍子,因为要来沐浴,里面只穿了一身小衣,已经在室内的水汽里濡湿,软软地贴在她身上。勾出一段美妙的身形。     寒林一惊,忘了身后便是池子,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失足落入了温暖的水中,一头长发在水中荡开,泛起星星点点的蓝光。     好在她这一次并不惊慌,身上虽然酸痛。到了水中倒的确缓解许多。便立刻稳了身子,缓缓浮出水面。     才擦去脸上的水迹睁开眼,面前又溅起一痕水花。还没看清人影,便被翟川抱住,凑上她耳边轻笑,“这一次可呛到了没有?”     寒林扬手去打他。被他一躲,在水面上拍起一串亮闪闪的水花。腰间仍是被他紧紧抱住,不禁着了恼,“你放手!离我远一点。”     “好了,林儿别恼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翟川靠着池壁站定,捧过她嫣红的小脸,隔着迷蒙的水汽看去。直如雾中之花,美得不可触及。“上次你冷得难受,还直往我怀里缩呢。”     寒林苦了脸,那个时候自己昏昏沉沉的,觉得身边温暖,自然就蹭上去了,“……你那日,究竟……?”偶然清醒片刻的记忆中,分明记得那日也是极为暧_昧,可她一直都不知道后来究竟是如何了结的。     翟川正解她的小衣,听她问起,停了手下动作,抚上她湿漉漉的头发,附上耳去,声音很低,“林儿,你那时身受重伤,意识里虽知道是我,神智却不够清楚,我便是再想要你,也会忍着。”     寒林心中一软,将刚才的羞恼散了大半,正想出言安慰,忽然被他将小衣扯去,紧紧贴进怀里,不禁又着了恼,伸手推他,“好好的说话,真是没半刻正经。”     “此处只有我们两人,正经给谁看?”翟川低头枕着她瘦削的肩,额角亲昵地蹭了蹭她下巴,一手将她揽到身前,眯起眸子看她被热水蒸得微微泛红的肌肤,似是自语,“林儿,你的身子真美,这可该没有旁人看过吧?”     “……没有。”寒林微微一哽,翟川已经退让太多,他说她受了太多委屈,他又何尝不是?心中不禁难过,主动伸手环上他,柔声劝慰,“后来师父告诉过我,师兄当时只是解去了我的外衣……他终究还是不想伤我……”     “林儿,我只想知道,你的心里……有多少是念着我,又有多少是念着他?倘若当初你们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你会选择和他一道吧?”翟川把她抱得很紧,这样问或许会让她反感,但他真的很想知道。     寒林微微敛眉,在他额角轻轻印上一吻,“川,我从五岁便识得他,此后父亲和母亲去世,我一直跟着师父浪迹江湖。师父常常独自行动,有时一别就是十天半月,都是师兄照顾我,教我功夫,我们就这样过了十一年,说没有感情谁也不信……但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只是觉得和对你的不一样……”     “林儿……”翟川很少听到她这样柔和的声音,抱着她静静倚在池壁上,望着面前蒸腾的水汽,不想多说别的话。     “师兄为人严厉,不苟言笑,黑巫行事又都残忍,我有时也很怕他。但他对我极好,我自然会依恋他,如今想来,我竟是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只是添乱,让他为我担心。”寒林越说越低,一头埋进翟川怀里,低声轻笑,“川,可是你不一样,我想与你一起,也希望我自己可以护着你……”     “是我护你。”翟川轻轻吮着她的锁骨,见她没有推拒,索性直起身覆上她那被水汽洇得红润晶莹的唇,含糊地笑着,“林儿,我从小便知道,你会是我的妻子……那时候,你真是调皮得很,偏偏一到大祭司面前,就是一副乖巧的样子……”     寒林任由他的动作,心里蕴满了笑意,幼时在祈天宫的日子,不是学习术法背诵祷辞,便是被商靳教训责罚,其实并无多少可怀念之处,却是两人记忆的共同开始之地。背负同样的命运,有着同样的性子,受着同样的教养,在同样的环境中长大,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彼此吸引,越陷越深吧?     “林儿……”翟川见她含笑不语,低头望进她迷蒙的眸子,带着一丝渴求,“身子还疼吗?”     “……应当好些了。”寒林愣了愣,随即抬头望着他,“川,我会有办法慢慢化去你体内巫毒……到那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真心想亲近我,还是因为巫毒的效力?”     “不必等到那时,自是真心。”翟川见她情绪不错,揉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当初在地宫里便想要你了,若不是你那般推拒,何必要等到如今?”     寒林俏脸通红,挣了一下却又脱不了身,只得瞪了他一眼,“玉灵秉性清正,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你能不能更无耻一些?”     翟川翻身将她抵到池壁上,细细打量着她羞恼的样子,微沉了声儿,“我不过是半个灵族,与你一般,为何定要过他们那样的日子?我说过,只想与你做寻常的夫妻……”     “又说胡话。”寒林轻轻摇头,“你现在说这些,就没想过若有一日我死了……”     “你不会死。”翟川蹙了蹙眉,用唇堵了她的嘴,含混不清地说着,“别想这些了,你昨夜的样子,我真想再看一回。”     想起昨夜自己的失态,寒林羞得一头埋进他怀里,只装作没听到。忽然觉到腿间传来异样的感觉,浑身一僵,刚想逃开,便被翟川压住双肩往下一沉,不禁发出一声颤抖着的轻呼。     “疼吗?”看她神情已不像昨日那样痛苦,翟川稍稍松了口气,双手顺着她体侧滑下,落在腰间紧紧搂住。     “……尚可。”那里的酸胀和轻微的痛苦很快勾动了被压住的**,让寒林不知所措,只能牢牢攀住翟川脖子,呼吸急促,柔软的声音渐趋娇弱,“川,我怕……”     “林儿,不要忍,放松些。”听着她柔弱的呼吸一下一下在耳边响着,翟川手中越发收紧,将她整个身子揽进怀里,紧紧地贴着。     那种感觉越发强烈,寒林只觉浑身发软,也尽力地依在他怀里,夹杂着柔软的喘息低声唤着,“川……”     水汽中氤氲,随着清脆的水声,粼粼的水面上不断晕开涟漪,将室内的气氛染得越加缠绵旖旎。     而薛瞳那边的屋内,薛瞳坐在桌前轻轻拭着剑,归风无言立在窗口出神。     正嫌里面太过寂静,旭华推开门跳了进来,小脸涨得通红,凑到薛瞳身边偷偷轻笑,“薛姑娘,两位殿下又亲热了起来,你看太子妃的身子可受得住?要不要唤他们?”     她方才去送衣衫,才到门外便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呻_吟和喘息,真是想不到,两人平日行止得体,性子也温和,竟然还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旭华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莽撞地推门进去,急忙溜回来找薛瞳商量。     “我就知道……”薛瞳手下一顿,眯起眼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剑刃,还剑入鞘,“旭华,他们身上还有巫毒,只怕也难以自控,就随他们去吧……若是实在太久,你再去唤他们。”     “巫毒?”旭华眨了眨眼,“太子妃不是说过巫毒都很厉害的吗?这样真的不要紧?”     “没事的,午后便要出发,你去将他们的房间收拾一下,该带走的便带上,若是无关紧要的书信,烧了便罢。”薛瞳敛了敛眉,想必紧要的书信,当场便被烧了吧?     旭华听薛瞳吩咐得一丝不漏,不禁赞叹,“薛姑娘好生厉害,倒是不输高总管的。”     “过奖。”薛瞳暗自叹了口气,“旭华,记得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朝露昙华易断肠[五] - 雾霭诀 - 印溪     待旭华步履轻快地出去后,归风才缓缓转过身,“薛姑娘觉得,这样便好了?”     “这只是开始……”薛瞳俊目一敛,紧紧握住手中剑鞘,“我生来便被人类遗弃,唯有寒林这一个朋友,我绝不会看着她有任何事情。”     “薛姑娘,你想凭一己之力,与整个祈天宫相抗?若表姊真的怀上了界灵,谁敢再留她?”归风缓步走近,在她对面坐下,蹙起眉不语。     薛瞳摇头,低低叹息一声,“界灵又如何?舒清难道生来便是错的?不过是各界觊觎她的能力,想将她收为己用,才掀起那般轩然大波……归根到底,她才是被伤得最深的那一个。”     “这世上,大约也只有薛陌前辈会这样认为——你说的虽对,又有几人会信?”归风轻轻叩着嵌着白石的冰冷桌面,带着一点戏谑与无奈,“那般一场动乱浩劫,人们若是不找几人冠上罪名,如何能够安得下心来?”     “呵,神妃……界灵……这么大的一场劫难,却要叫两个柔弱女子来担待,真是可笑。”薛瞳握着剑鞘的手一紧,蓦地腾起一阵极强的灵力与热度。     归风平静地眨了眨眼,看向剑鞘上泛起红色光芒的那一方重华纹案,“这是火灵所授?薛姑娘生来并无灵力,不要妄动剑中所蕴力量,恐生不虞。”     “我明白。”薛瞳面无表情,“活得太久也苦恼,这样很好。”     “姑娘豁达,的确有薛陌前辈风姿。”归风顿了一顿,起身告辞。“我去一次伯父那里,若是急着启程回京,不必等我。”     雾茫茫的林子里,静得没有一丝声息,狭长的竹叶上凝着水滴,在林间漏进的一星半点阳光中熠熠生辉。     “到了?”温和的声音有些飘渺,从雾中轻飘出来。似乎也被洇得有一缕湿。     归风尚未回答。雾气陡然一淡,南歌白衣飘忽,自林中缓步走出。“来问寒林的事情?”     “他们已经欢好。”归风习惯地倚上一株竹子,轻轻摇头,“他们身上的灵族血脉,是伯父封的?”     南歌挑了挑眉。恍若未闻,过了半晌才轻笑。“如此很好,的确是我所封。那丫头用灵凤诀时神血受到震动,她自己灵力又太强,不封住身上的水灵血脉。可就要变成灵族了。”     “灵族不可通婚,所以那样一来,界灵出世便又遥遥无期——表姊可知道这一层?”归风紧抿了唇。不过是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界灵,何至于做到如此一步?     “那丫头只怕已经恨上我了。”南歌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伸手拨弄着缭绕在周围的雾气,“巫毒之事,我也只是碰巧发觉,就算与她说了,又有何用?噬灵是一名人类所创,能克制一切灵族的力量,连玄启亦是毫无办法……呵,有的时候,可真不该小看了人类。”     归风默然,想起薛瞳那等洒脱,缓缓点头。     南歌忽然冷冷笑了,挥手晃开林子上空的雾气,出神地望着西边天际,似是喃喃自语,“他们去过水灵湾,那毒虽被掩得极深,然淑蓁身为水灵族长,自是能一眼发觉异样……不想她竟是连我都未曾告知。”     “淑蓁前辈……”归风无声地笑了笑,垂手不语。当年南歌恋慕淑旻,但终因重华遗命无缘,这事在小辈中流传颇广,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淑蓁不愿告知,多半是怕南歌念及旧情,“伯父说起这个,是希望我告知表姊?”     “你告诉她,我们对她有的只是利用,让她去恨着我和淑旻,恨着灵族。”南歌背过身,噙着一丝苦笑,独自向着林深之处走去。     那个柔弱却又倔强得令人心疼的女子……宁可她的心中被填满了恨,因为只有充斥着仇恨的心,才不会感到那么痛。     薛瞳独自在屋内出了一会儿神,看看时候不早,推门出去,旭华还站在远处廊中,手捧衣物入定一般地等着,不禁轻笑着摇头。     旭华听到脚步声,蹭过来几步,扁了扁嘴,“薛姑娘,这都快晌午了,两位殿下再不出来,我们今日可还走不走?”     一会儿解羽可是要与几位郡守一道送行的,若是到了时间却不见人,这叫什么事情?     薛瞳“噗嗤”一笑,霎霎眼,“那你过去唤一声。”     “我可不敢。”旭华吐了吐舌头,“不过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只怕里面的水也该凉了……太子妃身子弱,再浸冷水可不要冻着?”     薛瞳蹙了眉,寒林幼时也在雪陌林待过一段时日,若是平日,自然不会那么惧冷,可她如今灵力尚未恢复,虽说上次在那么冷的灵水里泡着也没出什么事情,但寒林天生体质极弱,毕竟不能这样轻忽。     一咬牙,放重了脚步走过去,厚重的毡帘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息,薛瞳撇撇嘴,回头疑惑地看着旭华,这难不成是累得睡过去了?     “罢了,旭华,将帘子略略揭开一些,送进衣物,随他们去吧。”薛瞳沉吟了片刻,略微伤神,回京之后谁知道是怎样一副光景,他们难得这一时半刻的欢愉,何必去打搅?     旭华依言放下了衣物,飞快地反身回来,见薛瞳仍是出神地站在廊中,俊朗的面容似乎蕴着一丝凄然,不禁疑惑,“薛姑娘,你也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薛瞳倏然一笑,轻轻摇头,“我并没有什么心事。只是在想,陌前辈曾经告诉过我,不论自己的寿数是长是短,都应该凭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自己的心意……薛姑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旭华眨了眨眼,薛瞳身上的那份洒脱与,很容易让人忘记去探问她的过去,但她又如何会没有过往呢?     薛瞳一手握着长剑,在廊中缓步走着,一边轻笑,“我不过是希望好好看看与极北不同的景色,到死去的那一日,也不要有所遗憾。”     旭华正跟着她的步子,听了不由一顿,寒林素来体弱,听她说说这样丧气的话也罢了,为什么连薛瞳这样潇洒得像朔风一般的女子,也会这么想?     “有些事情若是不及时去做,可能一辈子都没了机会呢。”见她不解,薛瞳轻轻摇头,“我本就是个弃婴,当年在雪地里已经冻去了大半性命,是陌前辈生生稳住了我的魂魄,方能活到如今。”     “那……那后来呢?”旭华小嘴一扁,敛眉看着面前带笑的俊目,这本是极为惨痛的事情,普通人或许连提都不愿意提起,薛瞳却这样轻松,似乎是说着一个无关于自己的故事。     “我与灵族并无血亲关系,后天的修习中也没能得以掌控灵力,因此,被陌前辈送往火溪谷学剑。那终究是灵族之术,我不过一介凡人,时常接触这些,自然会有些损碍。”薛瞳仍然说得平淡。     旭华绕着她转了一圈,摇头道:“可是我看薛姑娘好着呢,没什么不对呀。”     “我的寿数会比普通人短上许多。”薛瞳抿唇,静静看着她。     “为……为什么?!”旭华吃惊地后退了一步,抬头睁大眼看她。     薛瞳仍是淡淡看着她,那双藏着震惊的眼睛纯净得很,没有被世间的痛苦浸染过,比寒林只有五岁时的样子更为干净,不带一丝复杂。看着不禁轻轻笑了,自己与寒林虽然不尽相同,却又很是相似,她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短短的年岁里尝到了太多苦乐的滋味?     “没有为什么。”伸手轻轻拍了拍旭华,以示安慰,“你可曾听过寒林抱怨,自己为何就生在了祈天宫?有些事情,是没的选的。”若不是那一身神血牵绊,她或许真的能成为一个极优秀的巫者。     旭华哽住了,眨着眼看她,想哭却又流不出泪,只是胸口闷闷地堵着,好不难受,默了半晌,低声叹息,“太子妃知道?”     “她自然知道。”低头瞥了瞥旭华要哭不哭的样子,低声笑了,“旭华,你还不够坚强。”     浴池上方的水汽已经渐渐散去,阳光在里面蓄得满满的,调皮地在两人的湿发上打滚。     “林儿……”翟川声音微哑,带着一丝疲惫。     寒林抬起浮着红晕的小脸,一双眸子里雾气朦胧,静静地看着他,声音细软轻微,“水凉了,我们上去吧。”     刚才薛瞳和旭华在外面说话,他们自然听见了,只是当时实在没有力气答应,只得先在水里缓着。     “你还动得了?”翟川笑着抚上她瘦削的肩,亲昵地蹭了蹭她胸口。     寒林眯着眼睛看向窗口朦胧的阳光,还说来泡一泡热水便不会酸疼了,只怕一会儿是变本加厉地酸痛才对,俏脸一沉,咬牙道:“你以后别碰我!”     “还有力气赌气,看来还没有昨夜那么累。”翟川附在她耳边轻笑一声,抱起她离开微凉的水中,顺手铺开散落在地上的外衣,将她放了上去。     “别……”寒林撑着身下想要坐起,可离了水才知道自己有多累,竟真是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眨着眼看他,“川,别闹了,再不出去,我们今日就要走不成了。”     “那便晚一日再走。”翟川低头看着她带着惊慌的眸子,回京之后会怎样,谁都说不准,倒不如在此尽欢,将来或许能少些遗憾。(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海天音信茫[一] - 雾霭诀 - 印溪     ps:求收藏,求订阅qaq     寒林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周身陷在柔软的包裹里,睁开眼,一缕阳光正逗留在面前,闪出一点一点细碎的光斑,入目是精致的车顶,暗青色的毡帘在风的浮动下不时飘动。     不解地眨了眨眼,她依稀记得自己被翟川从水里抱了起来,后来又是百般缠绵,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全身筋疲力尽,一动也动不得,是翟川为她细细地拭干身上的水珠,穿上衣衫,后来自己似乎睡了过去……     “旭华?”寒林转了转眸子,看到杏黄衫子的少女正看着自己出神,还带着稚气的脸被阳光描画得精致玲珑,不由轻轻欠身起来,姣好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     “太子妃,你醒了……唔,殿下在外面和高总管商量事情,我去唤他……”旭华急忙探身过去扶她,调皮地霎了霎眼,就要起身揭开帘子。     寒林扶着车壁坐起,这才发觉自己身上裹了好几层毡毯,整个人裹得像个粽子一般,想必是翟川怕自己睡着了受凉,不禁莞尔,心中也暖得很,伸手制止她,“且等等吧,我们这是在车上?”     旭华调皮地笑着,压低了声儿,“你们在里面待了一个半时辰,出来的时候,太子妃睡得正好呢,殿下就直接把你安置在车上了。”     寒林微微红了脸,回手将身上的毡毯解开,只披着斗篷,低声埋怨,“不是说过要同国主还有几位郡守告辞吗?这样,也太过失礼……”     “国主那里我说起了。至于那些郡守,或者称病,或说郡中有事,零零落落只来了两三人,不见也罢。”帘子一挑,翟川挟着一身寒风进了车内,见她披着斗篷端坐车内。裹在绒帽里的脸蛋娃娃一般精致。脸上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坐在她身侧柔声问道,“你睡得可好?”     “睡得太沉了。”寒林抿唇。流水般的眸子微微一转,敛起眉轻叹,“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们已经出了散霞国,如今正在怀远郡内。”说着。挑起厚厚的毡帘,“我们回京之事搁置了。”     寒林正侧头看着窗外。薛瞳和归风两人白衣白马,走在灿白的积雪旁,晃得人眼都花了,听到归京之事搁置。这才回过头,“怎么了?大祭司知道我们……”     “倒不是为了此事,不如让高总管亲自说罢。”翟川眉间渐锁。想来并不是易与之事。     高峻闻言进了车内,敛眉打量寒林一眼。这才见礼,“太子妃殿下安好。”     “高总管客气了。”寒林微微欠身,见他也是眉头深锁,不禁心中微沉,“京中发生何事?”     “这说来话长,我先将大祭司的口信告知您――大祭司嘱咐两位殿下前往澄海国明镜海,在龙女祠中祈夜。”     寒林抿唇不语,一双小手紧紧攥着斗篷上织锦的绲边,澄海国明镜海,便是当年她落水之地,如今骤然想起此事,还不觉有些心慌。至于祈夜,龙女祠中祀着三位龙女,龙族一向管理着四海水域,千年来默默无闻,虽与人类颇为亲厚,但对伏羲的态度始终淡淡的,去那里祈夜,又是为了什么?     “林儿,想起了那些事?”翟川见她眸子里漫起一点紧张的神色,握住她攥得紧紧的小手,轻轻抚着,“别怕,你听高总管说下去。”     寒林拉紧斗篷,眨了眨眼,“我没事,高总管,为何要去祈夜?”     高峻沉吟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沉沉开口,“太子妃应当也知道,澄海国附近有两片海域,东南者为明镜海,东北者为珊瑚海。”     “不错,明镜海为龙女所辖,至于珊瑚海……”寒林咬了咬唇,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统辖珊瑚海的那名龙族早已不在海中,因此珊瑚海附近时常有大风浪,尤以灭灵湾为最。”     “珊瑚海的风浪向来凶猛,但最近一月以来,却非同寻常地厉害,被海浪毁坏的船只极多,幸亏海中水族救助,出航之人大都平安归来。”     寒林敛眉,低声回忆薛陌曾经说起的故事,“听闻掌管珊瑚海的,原是龙王的次子,他与重华遗孤相恋至深,却几经离丧,流散于轮回之中,因此这片海域才会变得如此凶险……如今海中异动更甚,难道与他的转世有关?”     当初薛陌说起这些故事,不过是看她与薛瞳在白雪皑皑的林中实在无聊得紧,当年听着也不过是解闷,如今却着实同情那两人。     “大祭司并未提及此事。”高峻摇了摇头,珊瑚海是凶险惯了的,但那里有着北方长河的入海口,北地重山阻隔,水路却能快速进出,因此珊瑚海上的航线,实在不能改换,“如今已近冬月,年关在即,北地的商旅归乡多半要走珊瑚海上的航线……近日一艘航船已失踪多日,沿途灯台守均未发觉此船踪影,因此大祭司希望两位殿下前往龙女祠祈夜,顺道查清此船失踪之事。”     寒林听一句轻轻点一下头,末了问道:“这船上是经过玄林郡附近的?”     高峻一愣,想不到自己还没说,寒林就已经明白了商靳的用意。祈夜是虚,查探才是实,而普通的航船失踪多日,多半会认作已经失事,偏偏这船上有几人是玄林郡的居民,商靳担心又是玄铁林图谋作乱,这才让寒林前去看看。     “林儿,你应当还记得,你当时带往京中的那些信件,你师父提及玄启早已有意为乱,以期控制京城,你觉得,这与此事是否有关?”当初那些信件原该是栾明亲自送入京中,若非他意外身死,寒林本不会回到京城。     寒林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玄启从不屑于行这等事,应当与玄铁林无关……”见翟川和高峻神情凝重地看着自己,泛起一个苦笑,“玄启行事的确残酷阴险,但这事若真是玄铁林所为,他必定会有所警告。”     薛陌曾提起,玄启此人行事,或者神不知鬼不觉,或者便是光明磊落――做坏事也做的光明磊落,而不会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到了澄海再作打算吧。”翟川与玄启有一面之缘,也觉得那人虽然冷厉可怖,但为人坦荡,应当不至于与几个普通不已的船客为难,何况里面还有不少玄林郡的居民。     “也好,那属下暂且告退。”高峻正要退出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情,将将舒展了一些的眉头又拧作了一堆,“两位殿下,属下在京中时,似乎听闻陶磊上书陛下,说是陶小姐在两位亲热之际误闯了寝房,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还有脸面再嫁,如今正在寻死觅活,所以陶磊恳请陛下赐婚……”     “寻死觅活……?呵,的确没有脸面的人。”翟川脸微沉,本以为陶磊和他那宝贝女儿会知难而退,看来却是自己高估了他们的觉悟,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父皇和大祭司如何说?”     高峻瞥了瞥寒林,见她神色平淡,只有长睫不时忽闪几下,才让人确信她还在听着,“陛下和大祭司还未答复,不过看陛下的意思,似乎是打算等明年三月之后再作答复。”     “三月后?”寒林这才转了转眸子,低声轻笑,“三月间有清明祭典,川是在祭典后继位,父皇的意思……是放脱手不管此事了?”     “多半如太子妃所言。”高峻颔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寒林笑容微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定定落在他身上,“可是与大祭司有关?”     高峻缓缓舒口气,这个女子太聪明了,总是能够猜到自己想说什么,“我将殿下的那些话回报给陛下和大祭司,陛下不过是叹了口气,也不见怎么,大祭司却……”     “他说要将林儿囚禁,还是……”翟川攥着拳,他绝不会容商靳伤了寒林,但真要做到,又是谈何容易。     商靳身为先太后亲弟,担任大祭司之职也有数十年,为人又尤为强势,恐怕即便是晗成帝,也很难驳回他的决定……     高峻摇头,敛起眉,“大祭司倒没说要把太子妃如何,只是说……只怕商氏终是要后继无人……倒不如让陛下尽快废止祈天宫,免得将来不肖子孙惹人耻笑……”     寒林不禁睁大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哑着声无奈叹息,“……气话。”她伸出一双素白的小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捻上祭衣的锦边,静静出神。     “你父亲离京后,少祭司之位空悬十四年,大祭司宁可一人承担两份事务,也不愿任用平庸之辈继任――只怕这不是气话。”翟川敛了眉,安慰地拍了拍她,“林儿,回京之后我们好好同大祭司商量,一定会有两全的办法的。”     “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便是‘两全’。”寒林噙着一缕凄笑,倚上车壁,“我会尽快将神血渡与他人……寒林虽然不肖,但还算是祈天宫的一员,这点担待,总是有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海天音信茫[二] - 雾霭诀 - 印溪     从怀远郡前往澄海国的道路颇长,一路向着海岸方向行进,海上湿暖的风拂来,道旁积雪渐渐消融,草木也还苍翠,比散霞国一带多了不少生机。     这次情况毕竟不比之前紧急,车马迟迟,道上行了约莫十日的光景,到达澄海国时,冬月已经过了个头。     冬月夜色来得很早,众人便早早宿在了城外的一处驿馆内。     夜幕沉沉,浩淼的海边,绵白的沙滩蜿蜒铺开,闪着洁净的光彩,抬头凝望,白露暖空,素月流天,一派静美。     一缕清冷幽咽的乐音缓缓荡开,缠绵凄绝,在宁静的夜空中徘徊不去。     翟川静静看着窗下的女子,一袭灰衣浸在素白的月色里,银丝织成的凤鸟和祥云随着她轻微的呼吸与灵动的手指,闪着柔和的光彩,指间的玉箫仿佛一痕清水,在流光中化为了透明一片。     曲子是在清钟国时听鬼灵玉湮弹奏的《清商》,当时记得古琴的音色清旷寂寥,那些早夭的憾恨,求而不得的哀怨与生死离别的缠绵悱恻不过隐匿曲中,很难发觉。箫声却如倾诉呜咽,和着霜天中的寒月听来,说不尽的萧索悲凉。     曲终,寒林袖起箫,抬头凝望着冷月,喃喃自语,“已经过去三年了呢……”     翟川明知她想起了与温空冥的事情,缓步走到她身边,低声岔开话,“许久没有听你吹起曲子,倒是比原来进益了不少。”     “……许久不碰,早已手生得很了。”寒林侧过头轻轻一笑。     “说来,你是哪里学的音律?”翟川已经好奇了许久,不管是古琴还是箫埙。毕竟都不是什么实用的东西,祈天宫向来不会教授族人这些,至于栾明,似乎更不会有这样的雅兴了吧?     寒林低头沉吟,月光映着半边的面颊,白瓷一般精致,“是娘亲教我的。”     “你娘?我从不曾记得。淑旻前辈在祈天宫吹奏过箫管。”翟川比寒林年长三岁。也是自小在祈天宫长大,起初商靳不允淑旻嫁入祈天宫,她住进祈天宫还是在怀上寒林之后的事情。前后六年间,从不曾听闻少祭司的住所那里有箫声传来。     “我从前也不知道,是在爹爹和我们分开之后,娘的身子也越来越糟。她时常一个人坐在水边,用一支白色的竹箫吹奏水灵的歌谣……”寒林轻轻敛眉。倚着窗棂无奈地笑了,“娘每次摩挲着那支箫,都显得非常非常难过,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说,她在怀念一个人,一个永远也不会再相见的人。”     “……南歌?难道你娘喜欢的……是南歌?”那日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雾霭林中的景致还是令人印象颇深,弥漫的白雾。丛生的翠竹,还有南歌从一开始就以淑旻的故人的身份接近寒林,都不能不让人有这样的猜测。     寒林霎了霎眼,柔和的声音略带悲凉,“是啊……说什么上代少祭司与水灵姑娘相爱至深,这不过是灵族为了界灵出世而作的努力,其实没有娘,也会是旁人吧。”     “林儿,你怨恨她?”翟川扶上她瘦削的肩,清冷的月色下,她裹在灰暗庄严的祭衣里的身子显得越发凄楚,“其实离开玉明郡以后,我也想过很多,我不知道枫璐前辈究竟为何要到京中,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她这样做,应当也是为了界灵之事……可又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她是我娘,我怎么会怨恨她?”寒林苦笑着摇头,不管淑旻有什么目的,她毕竟将自己的灵契定在了父亲身上,同生共死,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指摘,同样的,枫璐的行事,只怕除了当事人,旁人也很难说清是对是错。     “川,湄姐告诉过我,枫璐前辈当年留在京城,是受了表姑姑的托付,代替自己看顾父皇和湄姐。”寒林攀上他的肩,抬起眸子温和地望着他,“以后你再去玉明山,好好和她说会儿话,枫璐前辈真的为你做了很多事情……”     “我知道了,若是还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翟川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那夜欢好过后,寒林的身子已经渐渐暖和了起来,唯有这一头蓝光流溢的长发,依然是冰凉如水。     寒林宽慰一笑,随即锁了眉,“若是我不能陪你一道呢?”     “……若是那样,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又怎会再去那里?”说起界灵的事情,翟川微微咬牙,不论枫璐是否有意为之,事实已经不容他们有退路,说不恨,怎么可能?     寒林低低叹息一声,伸手覆上他紧紧扣着自己双肩的手,一点幽蓝的光芒闪过,随即又淡了下去,“化毒术还是不起作用……”     因为迷情上缠着噬灵的缘故,基于水灵之力的化毒术对两人体内巫毒不能奏效,不过随着巫毒一再的发作,加上水灵之力与巫毒的相抗,寒林体内巫毒的效力已经减弱许多,翟川得了她的灵契,也稍有缓解。     然缓解并非消解,巫毒依然存留体内,虽然的确没有性命之虞,但除了每夜都会发作外,其他时候若是勾动了情丝也会勾起巫毒发作,只有竭力压制住那种冲动,实在棘手得很。偏偏明日就要开始进入龙女祠祈夜,整夜都不得休息,又该怎么办才是?     滴漏的声音渐渐低了,翟川回头就着月光看了看,“很快便到二更了。”     巫毒与夜间阴气相合,不仅下毒以夜间为佳,效力最强之时,也就在二更到三更之间,一日内阴气最重的时候。     化毒术终究是不可行,寒林无计可施,轻声叹了叹,低头埋进他怀里,“这究竟算是什么……我们要这样过多久……?”尽管如今对彼此的身子越加熟悉,不会再感到丝毫痛苦,她依然对此怀着抵触。     “林儿,其实很多时候,我倒是感激这毒。”翟川将祭衣高耸的领口扯松,轻轻摩挲着她的颈项,染着月色的肌肤仿佛白腻的瓷釉,泛着柔和的光彩,“否则,我们或许永远都不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这样也不错。”到了此时,说什么也没用,寒林微敛了眉,缓缓触上他胸口,将黑色祭衣的衣带解开,露出里面浅白的中衣。     青白的月色下,灰色与黑色的祭衣相缠,庄严与暧_昧融在一道,织成一出奇异的爱恋。     滴漏中的最后一点水流尽,室中缠绵的喘息也渐渐停歇下去,弯月移了半天的距离,将一缕泛黄了的光泽透进窗来,斜斜挂在落了一半的纱帐上,似乎有意好奇地窥探室中旖旎的风光。     寒林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中衣,窝在翟川怀里低低喘气,将正在退去的巫毒压制回去,她姣好的脸上一抹红晕尚未淡去,泄露了方才许多难以尽述的滋味。     “我一直在想,你可会怀上孩子?又会是男孩还是女孩?”翟川的声音微哑,附在她耳边,闭了眼感受着她身上纯净的水灵气息,只有紧紧抱着她的时候,才觉得是安心的。     “我继承了许多水灵的特质,或许会是女孩子罢……”寒林转过眼,噙着苦笑看他,“不过既是界灵,谁又说得准呢……?川,我不会让界灵出世的。”     界灵所怀灵力太盛,各界必定群起争夺,而又听闻界灵心性纯洁如同赤子,无论后天怎样教导,都难以令其对旁人生出戒备之心,最易受人指使……不论如何,京城绝不是一个可以容得下界灵的地方。     “林儿。”翟川捧住她的脸,看着她摇头,“你的心也狠得紧。”     “或许吧……”寒林蹭了蹭他下巴,闭上眼呓语一般,“你不要难过,其实能够有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觉得很好很好了……这世间花无常好,月无常圆,我们太过圆满,老天爷容不得的。”     “……圆满?”翟川无奈地揽住她纤弱的腰肢,将她整个身子护在怀里,“我们过得这样辛苦,你为什么要那样想?”     分明自小便定下了亲事,却生生分离十四年,分明是良配,却因界灵之事不得欢好,如今将要面临的,又会是怎样的可怕之事,连想也不敢去想——若是这样也能称作“圆满”,这世间又有何事不圆满?     寒林咬着唇,疲惫地靠在他怀里,仰头轻笑,“真想和你就这样过一辈子呢……”眸子微敛,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可惜这样的日子,已经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林儿,一定会有那一天,一定。”翟川轻轻抚着她光洁的额角,细小的碎发在指间滑动,不时泛起一点蓝荧荧的光彩。     “希望如此。”寒林反身攀住他的脖子,胡乱地在他唇上浅浅印上一吻,柔弱的身子因为情绪激动而轻轻颤着,“川,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与你分开……”可是界灵的事情,永远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一般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海天音信茫[三] - 雾霭诀 - 印溪     第二日进了国都,才知道如今临近年关,澄海国主已经启程进京去了,只留下了一位年轻的国相处理此事。     国相沈潭原是京中之人,调任澄海约莫半年,如今正是年轻人求进取之时,自然只得将回乡与父母妻儿团聚之事搁下。     这沈潭的母亲是与祈天宫有着半缕关系,因此与翟川有过几面之缘,言谈之间也就练达许多,竟是比那些当政多年的郡守还强上一些。     寒林的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竹纸上,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低声交谈,薄薄的纸片上染着俊秀的字迹,这是沈潭亲手抄录的一份穿上乘客的名单,所有玄林郡的居民都被朱笔打上了一个记号。     薛瞳静静立在她身边,压低了声音,“你真认为此事与玄铁林有关?”     她也仔细看过那份名单,除了最末有两人的身份尚不明了,其他的只是一些平常的生意人,此外,还有周边几个郡国的读书人、医者、游方的僧人和道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而玄启此人极为心高气傲,以他的行事风格,根本不会屑于与这些普通人为难。     “我并不觉得这和玄铁林有关。”寒林暗暗摇了摇头,“若是玄铁林行事,除了普通的弟子外,必定会有一名黑巫随行……要让航船出事,那人多半会一同上船,可是你也知道,黑巫的认定极严,如今林中最年轻的黑巫是我,其他人的名字,我自然都是一清二楚――这单子上并没有黑巫。”     薛瞳点头,高峻听到她们在谈论此事,微敛了眉。低声询问,“可是,太子妃殿下,若是有人未用真名呢?这里还有两人身份未明,多半是谎报了姓名的,会不会其中便有黑巫?”     “不会。”寒林肯定地摇了摇头,“黑巫虽然手段狠辣。但行事不屑遮遮掩掩。玄启若是有意造成此次的事故。定是要让人都知道是玄铁林所为才好,又怎会让手下隐瞒名姓?”     沈潭和翟川的对话已经停下,正凝神听着他们谈论玄铁林之事。见寒林否认此事与玄铁林有关,沈潭长长舒口气,“玄铁林的行事,属下也略有耳闻。太子妃殿下说的不无道理。若是真的不与玄铁林相关,据属下的拙见。那艘船多半是误入了灭灵湾。”     “听闻海中龙族虽然多年不理人间事务,对人类却还算亲厚,若有海中遇险之人,都会被鲛人平安送回陆地。”归风缓步走来。信口说了自己的疑惑,“这灭灵湾更是因为那位龙族的殿下才变得如此,近旁留守看护的鲛人想必更多。如何会误入?”     沈潭见说话的人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一袭白衣淡雅素然。仿佛晨雾一般飘忽,不禁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忘了接话。     “这是我们的表弟,祈天宫商枰之子。”翟川见他沉吟不语,明着介绍,暗里提醒他回神,“国相萱堂亦是祈天宫支脉。”     “先太后的一位庶出堂妹嫁与京城梁氏,想来国相萱堂便是这梁氏之女?”寒林抿着唇,看着沈潭眨眨眼。     “太子妃殿下说的很对,家慈正是梁氏幺女。”沈潭虽然面上带着微笑,心中却有些发寒,都说寒林年幼离京,在外漂泊十余年,谁知她连这样远的亲族都能一丝不差地说出。     本来祖母就只是祈天宫极不起眼的一个小女儿,嫁入的梁氏也不过是世代将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绩,这样的身份,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攀附祈天宫――毕竟人家嫡亲的表弟摆在那里呢,自己这表了又表的身份,哪好在她这样一个嫡系的长女面前提起。     寒林却无心与他叙起亲眷,顺着归风方才的话说着,“我还听闻,澄海国之所以立祠祭拜龙女,便是因为明镜海的龙女能够给居民带来福祉,若是海船真的在灭灵湾附近遇险,龙族的责任不可推卸,只怕龙女是要亲自出面干预的。”     “的确有这样的传说,只是近些年龙女极少出现在海边,唯有龙女祠每年的祭祀还是和从前一样。”沈潭慢慢回过神来,抄起两手,眉头拧到一块儿,“属下也知道这样的猜测不切实际,因为那位船长和船上的海员也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对明镜海和珊瑚海的情况定是熟悉的,只怕是闭了眼睛,也不可能将船驶错方向,进入灭灵湾海域。”     寒林抿着唇,缓步走到翟川身边,抬头轻笑,“你可还记得,那日在水灵湾,明露姑娘说过,她便是明镜海中的妖类?”     “明露?”翟川微微愣了,这个名字,似乎是那只蚌妖?那个穿着白色绸衣的小女孩?“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寻明露姑娘?”     寒林含笑颔首,明露能够跟在母亲的身边,想必不会是简单的小妖,这点事情,相信她能够探知,“海中的事情,身为水族自然比陆上的人看得更加清楚,我们若是能够找到明露,此事的真相多半也就能知晓了。”     傍晚,早早用过晚膳,沈潭便带着一众人穿过澄海的王宫。     澄海地处偏北,国中不少地方都有着起伏的山脉和陡峭的海岬,王宫的一小半也是依山而建,上面栈道依着山势蜿蜒,到得海边沙滩上,栈道更是交织如同蛛网,将碧蓝的海水分割成一块块蓝莹莹的美玉。     龙女祠便在一处栈道的尽头,祠堂用编织细密的木篱圈住,虽不气派,却别有一番亲和的态度,院中是沙土错杂的地面,生不了高大的树木,地上却铺开了无数明黄色的小花,叶片青翠,花朵娇黄,在这寒冷的冬季依然没有停歇。     “这是千里光和月见草,平日除了祭祀,很少有人进到这里,因此这些野花野草长得也就盛得很。”沈潭打量了一下周围,对这里些微的荒凉显得有些局促,他的确没有想到,商靳竟然还会嘱咐寒林前来祭拜。     “无妨,龙女大人们不觉得这里太过荒芜便好。”寒林轻轻抿着唇笑,她其实对这里并没有不满,这样毫无修饰的环境,或许正是龙女喜欢的。     里面的祠堂是用青石建造而成的,只得小小的一进,屋子却很高,飞檐高高翘起,每一个檐角上都刻着龙纹,挂着大红的吉祥结子。     龙女祠内两侧拉着厚厚的帘幕,上面装饰着数不清的明珠,浅白中带着微蓝的珠光将里面的情景映得柔和肃穆。正对着雕花的朱漆门设着三尊泥塑,上面釉彩明丽,配色得体,三位龙女面貌相似,全都鲛绡轻盈,珠玉满身,衣带翩飞,眉目如画。     旭华抬头凝望着塑像,低声惊叹,“这就是龙女?!我还以为这世上除了太子妃再没有这么漂亮的女子了。”     “你这丫头,母亲就比我漂亮许多。”寒林轻轻敲了敲她的额角,也抬头打量这三尊泥塑。     一看之下,寒林才明白了旭华的意思,与其说这三位龙女是容貌绝世,倒不如说她们是极为高贵自矜,这塑像之人定是技艺极为高超,这才能将龙族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神态不着痕迹地留在了泥塑中。     “沈大人,这像是那位前辈塑的?”薛瞳也觉得这塑像非同寻常,也不禁出言询问。     沈潭抬头看着塑像,娓娓道来,“据典籍记载,这祠堂里的塑像,都已经有了上千年的历史。人们都说这几尊塑像极为传神,见到了这塑像,便像亲眼看见了龙女大人一般,只因为塑这泥像之人,原是亲眼见过龙女大人和她们的两位哥哥的。”     归风缓步走到寒林身侧,压低了声,“表姊,这塑像隐隐含着一缕正气。”     沈潭见众人对塑像十分感兴趣,便走到两侧分别拉开厚实的幔子,露出一左一右的两对塑像。     两侧各是一男一女,两个男子的塑像一白一黑,衣衫上都压着金色的龙纹,腰间佩着长剑,容貌也相差无几。两个女子的样子却是天差地别,白衣男子身旁的女子身着白襦红裙,容貌秀丽,神态静美柔和,黑衣男子身旁的女子却是一袭肃穆的灰色祭衣,不仅手中执着一柄雪亮的长剑,连面上神情都是凌厉萧肃。     旭华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只觉得眼睛都快不够用了,过了半晌,目光还是停在了那一黑一灰的两尊塑像身上,带着一缕快要淡去的惊讶唤寒林,“这两人,好像两位殿下啊!”     她这样一说,众人都转过身齐刷刷地看着翟川和寒林,一样是一黑一灰两件祭衣,只是寒林体态柔弱,远没有那灰衣女子的塑像来得英气逼人。     “啧,太子妃虽然也是灰衣裳,长得也比这个姑娘漂亮,却没有她这样凶……”旭华托着下巴,不时霎着眼。     “若论神情,这个女子倒与薛姑娘有三分相似,只是这般眉宇间这般重的杀气,她手上的利剑只怕是饮血无数。”归风看着女子的塑像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海天音信茫[四]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无奈一笑,“这位姑娘虽然也穿着灰色的祭衣,却不是伏羲大神的祭司,更不是祈天宫的族人。”     归风细细看了灰衫的女子塑像,点头称奇,“她身上的祭衣是玉明山重华祭典用的款式,可玉明山的祭衣分明是白色的……”     “传说中,塑这泥像之人便是来自玉明郡。”沈潭缓步走到右侧的塑像旁,正式做起了介绍,“右边的这位便是龙族的长殿下与他的妻子,至于左边这两位……”沈潭下意识地瞥了翟川和寒林一眼,被旭华那么一说,还真是有不少相像,“这两位是龙族的二殿下与天界的钧天将军。”     薛瞳挑了挑眉,恍然轻笑,“原来这是钧天?也难怪眉宇之间这般凌厉的神色,陌前辈说的倒是不错。”     归风和寒林也暗自点头,九天部的钧天将军是剑君九霄之徒,是九部中唯一一个女子,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偏偏她的手段凌厉狠辣之至,只怕是她的尊师,也没有她这般。这样一个似乎与世间万物都有着仇恨的女子,也难怪她秀美的面目会隐隐透着杀气。     “钧天?那日似乎听闻玄启与南歌提起过。”翟川觉得这个名字颇为耳熟,除了那日在林中听到过,当日在玉明山,玉琰也提起过这个名字……除此之外,似乎还在别的地方也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呵,他们是玄启的对手,也是这五界之中,玄启最为敬佩的二人,他会提起,也不奇怪。”薛瞳轻轻拂了拂腰间剑柄。对这位传奇的女子既是钦佩,又有些惋惜。     旭华却无心听他们讲这样玄乎其玄的故事,托着下巴细细想了一会儿,抓着沈潭话里的疏漏,“沈大人,他们不是夫妻吗?”     沈潭尚未答话,归风先摇了头。略带遗憾。“不是,钧天从未嫁与任何人,直到自刎身死之日。依然是处子之身。”     “自刎?!”旭华睁大了眼望着塑像上的女子,小声嘀咕,“……原来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也会有想不开的事情啊……”     寒林轻轻叹口气。抚了抚旭华鬓角,“陌前辈说起过。她是殉情而死。”     “殉情……恋上龙族?”翟川望向那男子的塑像,或许是因为着了黑衣的缘故,看去并没有那白衣男子的濡淡,反而多了几分不羁。     “的确。”薛瞳淡淡应了。似乎有意为这个故事作结,语气颇为郑重,“钧天死后。投入轮回寻她心爱的人去了,或许终有一日。他们还能再会。”     寒林默然摇头,千年过去,不还是没能找到?在这茫茫世间,两个失了记忆的人想要找到彼此,该是何等的难,虽这样想,仍是低低笑了笑,“但愿如此……我们去海边看看吧。”     走出龙女祠,余晖已经在西边款款收去,夜幕降临,海水呈现出幽深的蓝黑色,与昏暗的天空连为一体。     在夜色中显得青白的沙滩上,立着无数熊熊燃烧的红烛,几个灰袍的僧人定定坐在红烛旁,若不是他们唇齿微微动着,低声诵着经,只怕要被人认作已经入定。     沈潭走在最前面,一边示意聚集在此的民众不必拘束,一边介绍海滩上的情形,“这几位僧人与船上的僧人有旧,所以自发在这里为船上的乘客祈福。”     临近海岸的地方,尚有十数人坐在一条铺开的草席上,夜汐不时漫上海滩,将他们的小腿打湿,因此所有人都在寒冷的海风中瑟瑟发抖。     见沈潭带着人走近,有几人艰难地站起身,蹒跚地凑了过来。     “这些人是船上乘客在这里的亲人和朋友,一直守着等候他们的消息。”沈潭的眉间染上一丝愁苦,航船启程才一日,就莫名失了踪迹,入海口的灯台守报告,绝对没有见这船进入内河,那么,或许航船还会返回出发地――虽然只是渺茫的希望,但也好过没有。     翟川携着寒林走向海边,举目远眺海上,黑沉沉水波之间,除了浪涛拍击礁石的声音,什么也没有了。     身边一个年轻的妇人发丝凌乱,见到寒林是一身祈天宫的祭衣,望着远处海面出神的空洞眸子忽地亮了,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和希望,忽地伸手抓住她的裙袂。     寒林微微一愣,随即蹲下身去,轻轻抚上妇人沾了细小白沙的面庞。     妇人已经在这里等了许多日,不论是身体还是心念都快支撑不住,忽然被寒林柔软的手一触,早已哭干的眼里不由滚下大颗泪珠,嘶哑的嗓音与她还算清丽的面容完全不相配,“少祭司大人,您就是少祭司大人……我的夫君还会回来吗?伏羲大神会护佑他们的,是不是……?”     “嗯……”寒林只觉喉间微哽,强撑着微笑,“别担心,伏羲大神一定会护佑他们平安归来。”     然而那航船失踪已有近十日,一路灯台守不见航船踪迹,连海中水族也寻不到,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被这年轻的妇人一说,周围疲惫的人全将希望的目光落在寒林身上,他们早已麻木了的心也重又抽痛起来,一时海滩上响起一片轻轻的啜泣声。     寒林不忍这些可怜人伤心,只得微笑着柔声安慰,“大神一定会护佑他的子民,我和太子殿下今夜都会在龙女祠,祈祷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说了两三遍,人群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三三两两互相扶持着起身,将插在白沙中的红烛取出,滴下几滴烛泪胶在刻了亲友名字的小木片上,轻轻往海水中推去,只希望自己的亲人见了这烛光,能够寻到回岸边的路。     寒林探手入袖,指间一转,一道柔和的烛光没入水中,飘飘荡荡地沉往幽深的海底。     “这是……?”翟川定定望着珠子沉落的海岸。     “明露离开前,曾留下了她的信物,这珍珠沉入水底,她见了,定会来寻我。”     寒林缓缓起身,眯着眼看那些明灭的烛光向着远处飘散,在海面上洒开点点星屑一般的光彩。     夜色深了,草席上守候的人陆续散去,沈潭向翟川和寒林做了别,也带着薛瞳他们返回王宫。     黑暗中的海岸完全静默了下来,海浪轻轻拍击上礁石,浅吟低唱。     寒林微微敛眉,方才那些人愁苦的面庞,还有眼中燃起的希望,都让她感到惶恐不安,深深吸入几口略带咸腥的干冷海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颤抖,“川,我们进去龙女祠吧。”     祠内的帘幕已经重新拉起,厚厚的绒布间,数不清的明珠散发着柔和清冷的亮光,将祠内的一切映得如梦似幻。     寒林缓缓吐了口气,抬头凝视龙女的塑像,好一会儿,才慢慢跪在塑像之前,双手交握在胸口,低声诵着祷词,轻缓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夹杂着悲痛与悲悯。     翟川静静立在她身后,低头将目光落在她微微耸动的肩上,只觉得心中有些难以说清的感受,其实谁都明白,航船失踪近十日,在这样寒冷的冬季,根本不可能再回来了。     这彻夜的祈祷,并不能改变什么。     此事,他们都非常清楚。     然而祈夜,还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身负来自天界的神血,身为侍奉伏羲神上之人,祈天宫担负了太多的希望,有的时候他会担心寒林这样柔弱的身子不能担负起这样沉重的东西,可是她依然不得不去承受。     在绝望面前微笑,即便走向末路也得吟唱祭歌,这是所有神职与生俱来的责任,如果连那些离神最近的人都失去了希望,那还有谁能给人们带来信念?也正因为如此,祈天宫的族人永不被准许哭泣。     夜明珠的光亮慢慢隐去,淡淡的天光透进,难熬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侵晓,海水与陆地交界的边缘,寂寥寥没有一个人的踪影。     寒林倚着海边礁石而立,取出玉箫向着海面细细吹奏,低咽的箫声流散在水面上,随着一阵一阵的浪涛,轻轻起伏。     这次的调子极低,才过了一叠几乎就要咽住,就在幽咽的箫声将要断绝之时,调子忽又滑入变徵,如同深陷死地的绝望呼喊,声嘶力竭。     寒林紧紧蹙着眉,忽地将箫放下,“这个调子,太难受了。”     “这是什么曲子……?好重的幽戾之气,你怎会学这个?”翟川知道是与玄铁林有关,才会这般阴沉诡异,看着她轻轻摇头。     寒林戚戚然一笑,缓缓抚着箫身,素手与白玉一衬,一时竟分辨不出,“这曲子唤作《忘川谣》,传说是接引亡灵进入轮回井的歌谣。”     翟川闻言不语,转身望着远处的海面,默了半晌才轻笑,“那么,你是认定他们已经遇难?”     “他们不可能还活着,难道你相信?”寒林抬起头,目光灼灼。     “我除了相信,别无选择。”翟川揽过她瘦削的肩,沉声安慰,“林儿,我们只能这样做,不管信不信,都要说伏羲会予以护佑。”     寒林哑然,将头埋进他怀里,低声絮语,“反正我是不相信……”     “……若是大家知道你这少祭司都不信伏羲,可不知会怎么想。”翟川轻轻敲了敲她的额角,无奈地勾起一丝苦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海天音信茫[五]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轻声嗤笑,不依不饶,“川,难道你便相信?以我看来,大祭司都不会去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信自己的人,才可以像他那样狠心。”     “或许吧。”翟川揉着她冰凉的头发,看着远处海面出神。     “你该知道吧,灵族因为钧天之事与伏羲不和,却以玄铁林为最。”寒林看向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一缕明灭的光彩正在涌动,似乎立刻就要冲破水面浮现出来,“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师父是玄铁林的弟子,也就时时会与我们说起伏羲和天界的许多事情……”     寒林略顿了一顿,仰头望了望天穹,双手交握在胸口,长睫轻轻覆住,“天帝伏羲,远没有人们所想的那般仁慈——而恰恰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身为天帝,拥有永无止境的寿数,却还会像凡人一般有着一定要达到的目的吗?”翟川抱臂沉吟。     “你呢?”寒林调皮地眨了眨眼,见他不解,抿唇轻笑,“灵族的寿数亦是看不到尽头,那你可有什么一定要做成的事情呢?”     翟川闭目思索片刻,伸手揽住她,“我只求与你一道。”     寒林哑然,这本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希望,对他们来说却是遥不可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轻轻摇头叹息,“……耽于儿女私情,你说大祭司若是知道了,会罚你在祈天宫跪上多久?”     “林儿,待你继任大祭司之位,任你罚我。”翟川一手搭在她肩上,感到她轻微的颤抖。心越发沉了下去,“你实话告诉我,回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寒林强自一笑,“回京之后,自是任大祭司安排了,是囚是死。寒林绝无怨言。”     翟川见她依然不愿改口。轻轻叹一声,说起了旁的事情,“昨日得信。林夫人平安诞下一子,大祭司特意询问于你,这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我……?昨日你怎么不说?”寒林咬着唇,敛了容沉吟。自己如今只怕已经被商靳放弃,不可能再承袭大祭司之位。父亲已死,叔父商柘便是商靳最亲的血脉,他的长子,想必会取代自己的一切……     “林儿。你不必回信……归京之后大祭司若是问起,你只推不知,是我瞒下了你此事。可好?”翟川将她柔弱的身子紧紧抱进怀里,真的很害怕失去她。偏偏如今祈天宫又有后人,寒林再无理由不传神血,她最后一点赖以护身的东西很快就要被夺去,到那时,商靳可会再念着她是自己嫡亲的孙女?为了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之人,自是不会顾念这些的。     他的担忧,寒林并不是不懂,但她并不打算以神血作为赌注,退一万步讲,神血固然有着非同凡尘的力量,但祈天宫的地位,其实并不需要神血来维持,商靳即便现在杀了她,神血断绝,也并不会有多坏的结果。     寒林深深吐出口气,轻声呢喃,“让我装作不知,可你还是告知我了……将来回京,难道你还要让我拒绝传下神血?”     翟川只是紧紧揽住她,并不答话。     “便唤作‘承华’吧……”寒林凄然笑着,怕他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承华’是个好名字,便这样吧。”     翟川仍是不语,手中不觉加重了力气,“承华”原是商靳当年为寒林起的名字,后来淑旻觉得不好,要改自是拗不过的,便起了小名“寒林”,只说将来大了仍旧换回来。但她五岁那年随父母离开京城,商靳削了商朴的名籍,寒林自然也不会再用商靳起的名儿,“承华”二字,从此只在祈天宫的族谱上才能看见。     如今寒林将这个名字“赠”与他人,无疑就是在告知商靳,自己已无求生之意,这是翟川最怕她做的事情,偏偏她还真的这样做了,一时间又痛又怒,“林儿,你就这么恨我?一心求死,是为了看我有多痛苦?”     “川,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寒林挣开了一点,伸手抚上他面颊,轻轻将他紧锁的眉抚平,“这世上没有长乐的法子,我们能有这些日子的欢愉,已经毫无憾恨……”     “你毫无憾恨?!昨夜你还说,想永远这样下去,都忘了吗?”见寒林戚戚然垂下头,小手无力地搭在自己手臂上,不禁勾动怜惜,转而叹息,“林儿,你虽然不信伏羲,却是祭司,或许生来便觉得为双华舍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寻常不已……可我贪心得很,我想让你活下去,一直在我身边……”     寒林将透骨的悲切掩在眸子里,低头轻轻一笑,“别说胡话了,天色也亮了,我们好歹回去歇一会儿吧。”     翟川仍不放手,微一咬牙,将自己的打算低声说出,“回京以后,我会将你软禁在东宫,谁也不许见,哪里也不许去……一切都是我太自私,不想失去你,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担待。”     “你……”寒林一时无言,心中却是凉意胜过暖意,“呵,红颜祸国……这样,我是真要变成第二个神妃了……”     “林儿,你不是神妃,你也不是神女,你只是我的妻子。”     天边朱红的初日从海中露了头,将两人的身影在海滩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寒林无奈摇头,转身欲走,一边低声叹息,“这些话,你与我说说也就罢了……不说大祭司不会容你这么做,便是无人相阻,这样又有什么好处?界灵出世,不光是这个人间,便是五界之中都会掀起腥风血雨,到那时,我们便是……”     “界灵又如何?不也是我们的孩子?”翟川拽住她。     “错了,界灵只会是我的孩子。”寒林回过头,调皮地霎了霎眼,微微红肿的眼眶却出卖了她的心情,再转过头去,远处一道灿白的身影在朝日下灼痛了她的眼,本来还想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薛瞳缓步走近,步履轻盈,身后的白沙上一点印迹也没有留下。     “你们一夜未睡,可还撑得住?”她分明看到两人面色悲戚,却也无能为力,只得当作未见,“沈大人已经查得那两人身份,还有,刚才一个白衣服的小姑娘进了王宫,说是寻你们。”     “是明露。”寒林微微挑眉,“走吧。”     沿着栈道回到王宫,一道柔和的白光便飞了过来,直扑上寒林,才变作了那个白衫的女孩。     “明露姑娘,你可知道那航船去了哪里?”寒林还记着昨夜那年轻妇人憔悴的神情,顾不上问别的,直奔主题。     明露嘟着嘴,伸手攀住她脖子,大眼微怔,忽地转过头去看看翟川,“姑娘的身子变暖和了?”     “是。”寒林微微一笑,低下头去。     “那姑娘是不是就要有小宝宝了?我记得当年旻姐姐可是很快就有了姑娘的,只是旻姐姐都不说,朴哥哥都不知道,连我也不告诉呢,要不是后来南哥哥来,可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明露将头枕在寒林肩上,似乎只是说着明日的天气,寻常不已。     “或许……”寒林轻轻拧了眉,明露说的那些,不仅与父母有关,还牵扯到了南歌,真是混乱至极。     旭华立在一边,不解地嘀咕,“太子妃若是有孕,那可是好事呀……怎么您和殿下都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薛瞳暗自摇头,上前岔开了话,“沈大人查得,那两人也不过是普通的商人,这次因为携了不少财物回乡,怕路上遇着匪徒,所以才改变名字和身份,仅此而已。明露姑娘,你前来王宫,可是有那航船的下落?”     “是呢,是呢。”明露小嘴一撅,灵巧地落到了地上,“我昨夜得了姑娘的传信,便去寻了附近的鲛人姐姐们,她们说那船出海当日就在灭灵湾遇难了,海湾里风浪大,又有漩涡,那些人的尸首费了她们好大力气才打捞起来,连龙女大人都出手了呢……”     寒林眼前又浮现出那妇人绝望与希望交织的神情,可自己终归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明,又怎能让尸身重新回到她身边?     “林儿,你还好吗?”翟川见她面色微白,只怕她撑了一夜,此时再听到这些消息接受不了,轻轻挽住她,转向明露,“明露姑娘,他们如今在何处?”     “唔,就在明镜海中的小岛上,是夜间让鲛人姐姐们悄悄送回岸边,还是你们差人去带回来?”     沈潭听了好一会儿,面色越来越沉,终是不住叹息,“他们无辜惨死,怎能再让尸骨曝于荒岛,两位殿下彻夜祈祷,此时先休整一会儿,属下立刻带人前去运回那些乘客。”     “稍等。”寒林想起一事,立住了脚步,“明露,你可知道那船为何罹难?”     “这个么……”明露托腮沉思,轻轻摇头,“这可奇怪呢……以前有船误进灭灵湾,鲛人姐姐多半还能救得了人,这一次据说是直接驶进了漩涡的核心,一眨眼就没了呢……可谁不知道灭灵湾凶险,哪会自己驶进去呢,真是奇怪。”(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海天音信茫[六] - 雾霭诀 - 印溪     明露却不急着走,一双小手攥着衣襟,摇了摇头,“现在去是没有用的,白天出海的人很多,龙女大人怕那些渔民和乘客受到惊吓,用法术加了屏障,你们见不到的。”     “水族的法术,我可破。”寒林袖起手,“我与沈大人一道去。”     “寒林,这不行,你的身子受不住的。”薛瞳锁起眉。     明露撅着小嘴,“你们别急嘛,反正人都死了,那里有鲛人姐姐看管,晚一时片刻又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明露姑娘。”归风向着她摇了摇头,上前低声劝慰,“表姊心情不好,你少说两句。”     “可是……我也没说错呐……”明露很是委屈,生生死死本就是常事,虽然淑旻过世她很伤心,但仔细想想也并不为淑旻难过,她活了太久,这样也不失为一种解脱,“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难过……他们死了,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旻姐姐却是再也没有了……”     寒林缓缓叹口气,蹲下身拍了拍明露的小脑袋,“他们虽然有数不尽的一世又一世,可这样匆匆离世,该有多少遗憾,他们的亲人朋友又要如何接受?”     明露眨了眨眼,攀住她脖子,“姑娘说话和旻姐姐好像呢……明露知道了,可是姑娘累了,一会儿再去那里好吗?”     “好。”寒林熬了一夜,又要驱动灵力对抗巫毒,的确已经累得很了,起身又是一阵头晕。     翟川也不管她答不答应,抱起她就走。     沈潭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笑道:“之前在京中就听闻两位殿下感情极好。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习惯就好。”薛瞳耸了耸肩,“大人是否先去告知那些海滩上的百姓,让他们先有些准备,等了这么多些时日却只等会了冰凉的尸体,这感觉,只怕很不好受。”     “姑娘说得对。下官这就去。”沈潭微窘。一个寒林便已经让他觉得吃惊,这位俊俏的白衣姑娘又是事事想得周全,竟是比个男子还了得。     黄昏时分。天色尚未擦黑,一艘大船缓缓驶离明镜海的海湾,桅杆和船舷上都挂着白麻布片,两头还悬着两盏祈天宫形制的灯笼。幽蓝的灵火将灯罩上镂空的凤鸟映得展翅欲飞。     寒林默然立在船尾,一手提着一盏灯笼。看着海滩上掩泪来送船的居民。     “林儿,不必自责,你已经尽力,天意如此。不能更改。”翟川知她深为自己无力救那些人而难过,上前低声安慰,“我们应当查明航船失事之因。也好给那些人一个交代。”     “嗯,谢谢……”寒林轻轻应了。摇头叹息,“我并不是看不开生死,只是觉得……大家都这么相信我,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们,是我太没用。”     翟川低下头,看着她低落的神情,将她的脸轻轻托起,“谁说你没用了?我的林儿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是最出色的祭司。”     “呵……你什么时候学了说这样的话?”寒林不禁莞尔,埋进他怀里轻笑,“都说重华最后一任大祭司扶缃才是天下最美之人,之后便推水灵玉灵两族,我的夫君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船去得远了,海岸渐渐成了模糊一线,旭华这才收回目光,走上前压低了声儿,“昨日那个年轻妇人在太子妃面前哭得个泪人似的,谁知今日知道人死了,她竟是一滴泪都没掉,真是个狠心人呐……”     那个年轻的妇人?寒林眼前不禁浮现出那满是泪光的大眼,哭哑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这一切,并不像有假,“或许是你没看真切吧,我觉得她与她的夫君感情很好呢……”     “太子妃真是心好,这种谁不会装呢?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们这般恩爱的……”旭华小嘴一扁,一边碎碎地嘀咕着,一边为她将斗篷上的帽子戴上,“这海国虽然暖和些,毕竟还是数九寒冬的,小心别着了风。”     寒林轻轻一笑,懒得与她争论,低头控制着灯笼中的灵火解闷,幽蓝的灵火在她纤手的一张一合间忽明忽暗,灯罩上镂空的凤鸟越发栩栩如生起来。     深青色的水面上,一道道水波交织如同发辫,飞快地远离船尾而去。     远处不大的海岛在月光下慢慢清晰了起来,数十具尸身沐浴着惨白的月光,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围冰墙内,坚厚的冰块足足有一尺的厚度。临水的岸边,鲛人美丽的大尾轻轻拍击着水面,唱着护送亡魂回到鬼界的歌谣,这样的场景,生生诡异到让人连悲痛都忘记。     饶是寒林看惯了诸多怪异的情景,依然心头发闷,再看旭华已是小脸煞白,急忙柔声安慰道:“旭华,别怕,让阿瞳和归风陪你留在船上。”     明露第一个蹦下了甲板,见冰墙内还有一个红纱的女子,又是兴奋又是惊讶,“龙女大人也在呢!”     龙女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轻轻一笑,朱红色鲛纱上挂着的那些亮闪闪的珠贝泠泠作响,“明露,这位姑娘便是你说的淑旻妹妹的女儿?”     “对呀对呀!”明露跑过去傍在龙女身侧,“龙女大人你看,商姑娘是不是和旻姐姐一样漂亮?”     龙女缓步走近,觑着眼打量了寒林一会儿,微眯了眸子,“倒与神女承瑶有些相似。”又转过头打量了翟川,“这位想必便是双华的太子殿下……阁下似与玉明山有旧……”见寒林轻轻摇头,龙女也不再说下去。     “龙女大人,在下澄海国相沈潭,代替国主前来接这些乘客回国归葬,不知现在可否派人前来运走遗体?”沈潭没想到此行真能见到龙女,连头也不敢抬起。     “自然无妨。”龙女脸上带着一抹微笑,眉间微锁,将额上的花钿搅得生动起来,“这船不知为何闯入了灭灵湾。我和两位姐姐都十分不解,正在派人查探此事,若是有结果,自会遣人告知先生。”     沈潭受宠若惊,想不到看塑像那么高高在上的龙女,说起话来竟是这样谦和温柔,急忙摇头。“怎好如此劳烦龙女大人……”     “我与两位姐姐是这明镜海的守护之人。这些俱是份内之事,先生不必客气。”龙女见沈潭回身去唤其他人过来搬运尸身,忽然敛衽为礼。“在下明镜海龙女暮笙,与两位姐姐请求两位能留意京中一户梁姓人家……”     “您这是……?”翟川不解地看着她。     暮笙细细的眉拧作一道,如水的眸子里翻起不小的波澜,但最后说出口的话却极简单。“都说有故人托生在那里。”     “梁氏与沈氏世代均为将门,那位沈大人便是京城沈氏的一员。归京之后,定会为龙女留意。”翟川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好询问,便将梁氏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     “好。”暮笙低低敛着眉。面色悲喜交错,见那些尸身已经都搬上了船,柔声提议。“夜路行船诸多不便,我将你们直接送回岸边。”     尚未接近海岸。便见连绵的海滩上仍是一片燎天的烛光,只是这一回,那些红烛并不是插在沙粒间,而是被人们捧在了手中。旭华方才提起的那个年轻的妇人,便立在人群的最前面,一双大眼无神地追着船上的白麻布片,连烛泪凝在了指间都不觉得烫。     船慢慢拢岸,乘客的遗体被一具一具从船舱里搬运下来,人们几乎都在见到亲人冰凉的尸体的那一刻放声痛哭,只是不知那哭声中,究竟是悲痛多一些,还是解脱多一些?航船失踪将近半月,夜夜守在这里,日日希望奇迹的发生,恐怕连自己究竟是梦是醒,是死是活都分不清了……这个时候,他们要的,或许只是一个结果。     寒林缓步走过海滩,她知道沈潭已经将航船失事的始末都告知了人们,所以没有人会责怪于她,毕竟昨夜祈祷时,那些人早是尸骨曝露多日。     那个妇人也跪坐在海滩上,身上是一袭洁净的麻衣,头上披的麻布很长,一直拖在身后,被不时冲上沙滩的海浪打湿,她面前的那具尸身也被洁白的麻布仔仔细细地盖住了,只能看出一个轮廓。     寒林见她只是低头发愣,听了步子,柔声安慰,“嫂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少祭司大人,是您啊……”妇人缓缓抬起头,灰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凄笑,“我夫君的家乡,在西北的三川郡……”     寒林默然摇头,见翟川不解地看着她,小声解释,“三川郡是冥河与天河交界之处。”     “是啊,老人们都说,冥河在是从地底流出来的,它的名字原是唤作忘川河,也叫三途川,那里面有着许多许多人的魂魄……”妇人将手轻轻捂上胸口,笑得很美,也很凄凉,“少祭司大人,我若是现在去寻夫君,可还能赶得上他?”     “等等!”寒林见她悲痛至极反而不哭,本就猜测她会不会轻生,此时意识到不好,刚要拦下,却见她已经仰面倒了下去。     雪白的麻衣上霎时绽开鲜红的花朵,烧了半截的蜡烛落在海滩上,沾了海水,“嘶嘶”地响。     妇人失了血色的脸上终于绽开一抹笑,见归风正赶来救治,艰难地喘息着,“那位灵族的公子不必费力,剑上沾有巫毒……”     “……你是玄林郡之人?”翟川想起刚才她出手极快,她的伤势也是直入心脉,极为准确,若不是经过训练,普通的自寻短见绝不会这么致命,“玄铁林的弟子?”     “是……夫君不因我……是玄铁林弟子……”她开始剧烈地咳嗽,声息越来越低,眼睛无力地阖上,“请……将我与夫君……火化……骨灰倾入海中……多谢……”     一阵海风吹来,将落在海滩上的红烛彻底吹熄。     薛瞳立在远处,唤过沈潭,“沈大人,烦你派人稳住其他百姓的情绪。”     寒林缓缓起身,挥手灵火沾上洁净的麻衣,瞬息便将两人的尸身销尽,化作一道蓝色的光芒落入海中。(未完待续)     ps:卷三的上半部分结束了,有免费的三百字哟~     川林要回京惹回京惹【五味杂陈ing】……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见争如不见[一] - 雾霭诀 - 印溪     京畿,镜天湖。     朔风呼啸,湖面结着厚厚的一层寒冰,道旁一色雪白,唯有湖边常绿的林木反而是愈冷愈苍翠,叶子虽然已经被冻成了墨绿色,仍不屈不挠地反射着幽冷的雪光。     寒林默然看着远处的天穹,隐隐的黑气正从东南方向透出来,正有漫入京城之势,纤手不自觉地扣紧了手中箫管,压住其中受到感召的煞气。     翟川见她神情肃然,顺着她忧虑的目光望去,“那是凤灯郡方向。”     “凤灯郡……阿涟回来了?”寒林深看一眼远处浮动的烟气,当初自己下不了手,现在,是不是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栾明曾是玄启最亲近的弟子,对于他想做成之事自是一清二楚,寒林也因此略知一二,凤灯郡煞气之盛,定然不仅翟涟一人,想必玄启已经打算有所行动了。只是她始终不明白,伏羲弃置人间已久,玄启一向与人类相安,如今又何必不遗余力地想要得到京城的掌控权?     高峻纵马回来,“大祭司在东平门外等候两位殿下,此外更无一人。”     翟川沉吟不语,商靳独自前来迎接,是不与寒林为难,还是另有打算?     “走吧,别让大祭司久等了。”寒林轻轻一叹,“还有,或许我该与大祭司说说凤灯郡的事情。”     看着寒林径自登车,高峻不禁感叹,“太子妃竟是一点不畏惧……”     “她现在是连死都不怕的。”翟川苦笑着摇头,“走吧,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回去了。”     商靳一直候在东平门外,微蹙着眉头遥望凤灯郡方向,那里煞气浓烈。别人或许感觉不到,他却是注意已久――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分明可以断定,玄启对界灵之事并无兴趣,但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双华为难,实在令人费解。     积雪堆积的道上,精致的小车远远地停下了,车帘一挑。一袭灰衣先跃下了车。     寒林一掠头发。显是看到了他,不觉勾起一丝模糊的笑意,缓步走来。     满袖的朔风将灰衫上的祥云搅得十分生动。树叶间的积雪不时随着风细细洒落下来,那个女子轻盈地走来,便像初临凡尘的神女一般风华绝代。     “大祭司,我们回来了。”寒林微微颔首。态度是一贯的礼貌,但带着拒人千里的戒备。     翟川也快步上前。立在她身前半步的地方,“大祭司久等了,这就进皇城?”     商靳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为人的确严厉。却也不是全不讲道理,此事本就是他侥幸为之,真要说有错。第一个错的便该是自己。初初高峻传信回来的时候,或许还有些恼怒。如今过去了一段时日,反是平静了下来,只缓缓打量了他们,“回来就好,先进城。”     翟川和寒林无言对望一眼,商靳已经回身缓步进了城,他们自然不好再乘车,只得跟在商靳身后慢慢穿过安平街。     临近年关,安平街上热闹得很,偏偏一行三个加上落后半步的高峻都严肃着脸,只顾向着宁天街走,一旁的居民和行人虽然好奇,但看到商靳走在前面,哪里敢多看一眼,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赞叹。     北靖门城楼下,晗成帝与不少京官都候在那里,还有数十步距离,商靳忽地停了步子,回头见随行只得高峻一人,问道:“旭华那丫头还有那个白衣姑娘怎么不一道进来?”     寒林微怔,她自己不怕死,却担心旭华会出事,便嘱托薛瞳还有归风看顾旭华,晚些时候再进京,不想商靳果然见疑。     “我与林儿要在祈天宫住上一段时日,自是不能见她们,所以旭华和薛姑娘一会儿回东宫。”翟川淡淡回答。     商靳微微冷笑,也猜到了他们的顾虑,不愿多说,一边缓步走着,一边低声数落,“你们在散霞国做什么不好,想出那等法子来,如今陶磊咬定了他那宝贝女儿嫁不出去,你们要怎么办?”     这句话的时机把握得极好,待他说完,恰好到了晗成帝面前,一众臣子立在那里,自然不能再辩。     随口寒暄了几句,除了商柘以外,其他人都按着旧例三三两两地散去,唯有陶磊还立在那里,迫不及待地想要个结果。     商靳略微瞥了他一眼,只作未见,淡淡吩咐,“川儿、林儿,进来祈天宫吧。”     陶磊见商靳不理不睬,也不管僭越,直接抢上前,竟是打算将翟川和寒林堵在祈天宫外。     “大将军,不可无礼。”高峻急忙上前。     商靳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宫门,自然懒于再出来喝退陶磊,只是静静立在帘内看着。     陶磊见寒林面色微微有些憔悴,又想她毕竟是个女子,到底好说话些,便转向她,“太子妃殿下,那夜事情您也是清楚的……”     寒林不待他说完,便截口道:“陶先生,我们恰才路过千门寺。”说罢微微抿唇一笑,不等他反应回来,便拾级而上。     商柘立在祈天宫外,一手扶着深青色的毡帘,默然看着陶磊,低低一声叹息,“大将军请回吧。”也回身进了宫中。     陶磊仍未明白寒林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但外间只剩了他一个,再待下去也无趣,只得缓步向着内城的民居走去。     大殿内仍是老样子,层层的帘幕和神幡,两壁大排的幽蓝色烛光将里面映得更加深了好几进。     晗成帝和商靳神色都不见有什么异样,但就是无人开口,商柘垂首立在一边,知道自己不宜久留,便匆匆问了寒林一些闲话,尽早告辞出去。     商桦立在厚厚的帘外,见他出来,“柘弟,里面情况如何?”     “正僵着呢。”商柘微微蹙眉,“你也知道,之前大祭司生了好大的气,只恨不能亲自去散霞国将他们擒回来。”     “林儿那丫头……”商桦揉了揉额角,颇以为苦,“兄长只得她一个女儿,难道大祭司真……”叹口气,“他又何尝下不了手?”     殿内,依然是寂静一片,连烛影都不晃动一下。     翟川和寒林并肩立着,两人宽大的袖口叠在一道,堪堪遮住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     商靳低眉瞥了瞥,微哑的声音总算打破了里面令人窒息的寂静,“……怕什么?”     翟川深吸一口气,尽量说得平淡一些,“父皇,大祭司,此事是我不对……”     “昨夜归风来访,巫毒之事,我已尽知。”商靳冷哼一声,暗道没一个是省心的,“此事暂且按下不提,先将澄海的事情说一说。”     寒林微微动容,此事由归风来说的确极好,但他是姑姑与灵族的后人,只身进入祈天宫实在太过冒险了,若是商靳一时气不过,就算他是灵族也未必真能与商靳对敌。     翟川将航船失事的情况与乘客遗体由海中水族找回之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晗成帝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蹙眉,“珊瑚海灭灵湾是海上最为凶险之地,稍有经验的海员均不可能蓄意将船驶入那里,既与玄铁林无关,又会是何人所为?”     “此事明目张胆却又疑点丛生,的确不是玄铁林的行事风格,比起这个,我倒更为担心凤灯郡之事。”商靳笼起袖子,微锁了眉。     “凤灯郡……”寒林低敛了眸子,沉声叹息,“大祭司,寒林无能,不能杀了她,才会致使今日之祸。”     商靳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乖巧的样子,不复幼时调皮,神色微微缓和,“事已至此,不是责怪你的时候,的确有人说起见过阿涟那丫头,一身的黑衣,在镜天湖边游荡。暂且还不清楚此事与你师兄是否有关,如今你们归京,又是年关,玄铁林想必很快会有所动,我已经吩咐了几位祭司和巫祝好好留意京畿附近情况。”     “我不知道师兄是否到了,但凤灯郡一定还有黑巫和不少弟子在――阿涟不过一个被煞气侵染的弱女子,没有能力操控那么强大的煞气。”寒林肯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拧了个大疙瘩,若是温空冥真的来了,他不现身也罢了,若是挑起事端,难道自己真要与他兵戎相见?     “栾明教了你多少东西?”商靳忽然岔开了话。     寒林微愣,随即如实答道:“大祭司,我是玄铁林最年轻的黑巫――作为一名黑巫应该会的,应该知道的,寒林无一不会。”     “玄启倒也算个磊落君子,他明知林儿对玄铁林的手段一清二楚,仍旧任她留在自己的反面。”晗成帝也知道他们之前闯入了玄铁林内,还与玄启打了照面,不由低声赞叹。     “只怕是有恃无恐,也未可知。”商靳冷然,“此事我已经做了不少准备,虽称不上万全,想来也不会有多大的事,你们两个接下来的几日都乖乖留在祈天宫,不论发生什么,半步也不得离开,可记清楚了?”     见他们应下,商靳面色微缓,“我去预备年关的祭祀事宜,陛下还有些话要单独与你们说,过后桦儿自会带你们去少祭司的住所。”     寒林恰巧抬头,分明见到说起“少祭司”三字时,商靳脸上闪过瞬息的晦暗与苦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见争如不见[二] - 雾霭诀 - 印溪     才走到帘幕前,商靳忽然回过头,沉了声,“蚌妖姑娘,既然到了,何必躲躲藏藏?”     明露应声现身,水灵灵的大眼一转,瞪了瞪商靳,反唇相讥,“什么躲躲藏藏,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这个老家伙!”     “明露……”寒林蹙眉制止,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垂首柔声询问,“可是查得了什么?”     明露小嘴一扁,瞄瞄一旁的商靳,大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之意,但看在寒林面子上,不愿多争,小手一晃,掌中便多了一团闪着柔光的东西,不情愿地递给商靳,“喏,龙女大人说了,这个是用天界的法术封存起来的一份魂,你们自是会解的。”     “林儿亦会解开咒诀,交到她手中便是。”商靳也知道明露对自己误会尤深,懒于与她多说。     “哼,那是最好。”明露求之不得,急忙蹦回寒林身边,攥着她的衣衫踮起脚,悄悄笑着,“龙女大人说,这个法术怕是只有大祭司才能修习的,看样子他对姑娘还不错呢。”     寒林苦涩一笑,捻诀解了禁咒,随即在一旁设下一围屏障,免得恶灵伤人。     随着光影慢慢化为模糊的人形,明露低声解释,“龙女大人在灭灵湾发现了这份亡魂,奇怪的是,航船失事已是多日前的事情,其他亡魂早已投入冥界,唯有这一缕魂,凶戾非常,游离在灭灵湾海域。龙女大人担忧厉鬼伤人,便将他封了起来,解读些许怨念后才明白了那场海难始末,如今便听他自己怎么说罢。”     “灭灵湾……呵,果真不愧是海上最凶险之地……片刻之间。就成了碎片……”狰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神殿内响起,凶戾之气几乎要漫出寒林设下的屏障,“哈,能够葬身在此,与日月山海共存,该是你们这些人的幸运!”     寒林靠近了一些,狐疑地盯着屏障中的人影。回头低声询问明露。“这人是什么身份?一名船员?”     “唔,龙女大人读出的记忆片段说,这人便是那航船的船长……”明露托着腮想。忽然惊恐地唤道,“姑娘小心些!”     寒林愕然回首,一缕黑气正从袖中透出,凶戾的亡魂受到煞气感召。愈加张牙舞爪,眼看就要冲破屏障。寒林急忙挥手加固屏障,一边压制箫管内所蕴煞气。     “林儿,退后。”商靳蹙了眉,声音冷然。“厉鬼所用乃是魂力,并非你足以对敌。”     寒林自然也知这样凶戾的亡魂不好对付,但怕自己一旦撤去灵力事情还会更糟。微微一咬唇,直接动用水灵之力企图净化凶戾的鬼气。     四周屏障乍收。戾气弥散开来,在幽蓝的灵火下一映,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哼……我儿救人反遭污蔑,害我妻离子散……如今便要你们都来陪葬……!”模糊的人影一变再变,却始终挣不脱水灵之力的束缚,不由更加狂躁,向着寒林直扑过去,“死……都得死……我那么痛苦,你们也不能开心……”     “姑娘快躲开!别用了,别用了!”明露急得要哭,当年淑旻便是过度动用水灵之力垂危,若非南歌及时前来救治,早就性命不保。     寒林正打算加强灵力,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头晕,双膝发软跌坐在地,蓝色的光芒瞬息灭了下去。     翟川不知她究竟发生何事,急忙上前用身子护住她。     一道灵力凭空飞来,毫不留情地打散了凶戾的亡魂,原本就模糊的人影渐渐淡去,伴着不可置信的狠厉话语,“怎么可能!不会这么快……我要你们都死……死是永恒的、无尽的快乐……”     商靳冷冷看着淡去的人影,挥袖将残留的戾气逐散,低头瞥了瞥,轻哼一声,“你们都这么大了,还这般不知进退?!”     “你凶什么?!”明露挡在翟川和寒林身前,撅着嘴,“姑娘那是好心,谁像你……”     寒林哑着声,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苦楚,连声音都打了颤,“大祭司一念之前便毁去他人生魂,寒林实在不愿为之……”对于难缠的厉鬼来说,或许用法术直接打散才是最好的办法,可那样一来,魂力损尽的魂魄便彻底消失了,一世之错却要用生生世世来还,未免太过残忍。     “妇人之仁,栾明便是这样教你的?”商靳也察觉到她声音有异,俯身查看情况,“怎么回事?灵力极乱……”     “林儿,你身上有伤?”翟川能感到她身子微僵,似乎是在竭力忍痛。     “没有……”寒林强笑一下,低敛着眸子,艰难地站起身,“休息一会儿便好。”     方才里面动静很大,侍立在外的商桦自然也听到了,早已静静立在一旁不显眼处。     商靳见寒林不愿多说,回头唤了商桦,“桦儿,送他们去歇下,其他事情,明日再说。”袖起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露眨了眨眼,但知道祈天宫并非久留之地,也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晗成帝却一直送到族人居住的院外,翟川会意,落后几步,低声道:“我们见到了枫璐前辈。”     “川儿,此事……”     “儿臣自有分寸。”翟川不愿多谈,回身就走。     晗成帝知道误会已深,无法挽留,只是低声劝慰,“枫璐是一个极好的母亲,不要怨怪于她。”     翟川微微一顿,仍是快步进了院落。     商桦正向寒林说起院中情况,“自从兄长离开后,这院落再无人居住,每月大祭司会派人前来扫洒,院内布置也同从前一样,林儿应该还记得?”     “嗯,自是记得。”寒林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好好歇下吧。”商桦温和地看了她一眼,仿佛面前还是当年那个调皮的孩子,“林儿,方才要不要紧?”     “没事,劳叔父忧心了。”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丝笑意,“寒林自幼体弱,习惯了便好。”     商桦蹙着眉点了点头,“我就在你们间壁的院落,两位殿下若是有事,唤一声便可以,告辞。”     寒林环顾四周,一切布置的确悉如前时,唯有院中那一株梧桐比从前更加枝繁叶茂。     “林儿,你刚才是怎么了?面色极差。”院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翟川这才上前揽住她,“答应我,保重些。”     “无事的,许是很久没动用法术,有些生疏了。”寒林抿唇轻笑,转身扑进他怀里,“明日大约便能见到那孩子了呢。”     翟川微微一愣,随即想到她说的是商柘之子,不觉蹙了眉,“你且别去,我明日去寻大祭司,请他承诺不会伤你。”     “……你觉得大祭司会答应你?”寒林不禁失笑,轻轻蹭着他衣襟,“不可能的……清明祭典之前,他想必还不会对我如何,放宽心。”     第二日清晨,寒林醒的早一些,悄悄进了神殿,与早已候在里面的商靳碰了正着。     “大祭司。”寒林立刻停住了步子,垂首立在下首。     商靳微微抬眼,见只有她一人,目光停在了她身上,“怎么不一道来?”     寒林被他看得略微发怵,悄悄向后挪了半步,低声答道:“殿下还未醒……”     “回信已收到,给那孩子取名‘承华’,是你的意思?”她的神态全落在商靳眼中,见她如此害怕,商靳移开了目光,神色慢慢缓和下来。     “是寒林的意思。”寒林仍是乖巧的站着,半边身子落在神幡的阴影里,随着殿内的烛焰影影绰绰地晃着。     商靳眉间紧锁,缓步向她走去,“你的打算是什么?”     “寒林没有打算,全凭您的吩咐。”寒林仍是一贯的说辞,抬起头尽量镇定地望着商靳。     “我的吩咐?”商靳低下头盯着她,“你怎不问问,我究竟有什么打算,便如此自作主张?”     寒林诧异地抬起头,眨了眨眼,“何意……?”     “林儿!”翟川醒来不见了她的影子,一路寻进神殿,见商靳一步步走近寒林,只当他要对寒林不利,急忙上前将寒林往后拽了好几步。     商靳面色一沉,训斥道:“还是这般没大没小!”     翟川挡在两人之间,“大祭司,一切罪责都在我,不论如何,请您不要伤寒林。”     “川,你误会了……”寒林在他身后轻轻触了触他。     僵持了片刻,商靳背过身勾起一丝苦笑,“很好,谁也不去信,这正是我教出来的孩子。”     商桦打起帘子进来,不知里面又发生了何事,微一敛眉,“大祭司,二公子、林夫人和小公子都到了。”     “唤他们进来。”商靳走回原处,在一旁坐下。     商柘的妻子林氏,便是林正平之妹,也算是亲上做亲,彼此之间并不生疏。     那个孩子才满月不久,却并不像其他婴儿那样贪睡,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殿内重重的神幡。     林夫人亲自抱着孩子走来,“两位殿下一路辛苦,今日还起得这般早。”     “叔母客气了。”寒林微笑,敛眸看着那婴孩,“承华,到姐姐这儿来,可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见争如不见[三] - 雾霭诀 - 印溪     之前的信,商靳并未与旁人提起,这孩子的名字也暂且悬着,商柘和商桦立在一旁,听到寒林如此唤,都不禁沉了脸。     商柘惯来沉不住气,且自小不是由商靳管教,对他也不甚惧怕,径自走到商靳面前,低声质问,“父亲这是何意?那本是林儿之名,将来承袭大祭司之位时还要改换回来,如何能够……”     “那丫头自己的决定。”商靳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父亲真未相逼?!”商柘说得太响,林夫人疑惑地回过头,询问地看着丈夫。     寒林只作未闻,伸手抱过孩子,探出一截手指小心地碰了碰他,不禁微笑,“好可爱的孩子。”     怀中的孩子伸出柔软的小手,攥住寒林一缕头发,眨着大眼出神地看着上面隐隐流动的蓝色光芒。     “这孩子似乎能辨出你发色有异。”翟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寒林眨了眨眼,“可他灵力很弱,其实……并不能够做一名祭司……”她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敏锐的观察能力,但先天灵力弱对于祭司来说已是大忌,可除了他,这祈天宫再也寻不出一人可以承下神血,略一沉吟,寒林抬起眸子,“川,不要阻我。”     玄色的寒芒一闪而过,血滴伴着强盛的灵力一道渡入婴孩体内,同时闪过一道重华的纹案。     商靳显然看清了重华的纹案,微微吃惊,起身正欲上前询问,一名巫祝快步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商靳和商桦都匆匆出去了。     寒林轻轻舒口气,将已经乖乖睡去的孩子交还到林氏手中,手指温柔地滑过他稚嫩的脸庞,眸中掀起一丝怅惘。     “少祭司十分喜欢孩子?”林氏刚做母亲,对这些自然十分敏感。     “是呢。”寒林微微一笑,或许是因为孩子了无忧愁,而自己懂事极早。似乎从未有过这般的日子。所以才会特别羡慕吧?     “其实两位殿下成亲已久,指不定少祭司肚子里也正怀着呢,可曾请大夫诊过脉?”林夫人打量了他们一眼。笑着宽慰,“两位殿下这样一对璧人,想必小殿下也是雪堆出来的一般可爱。”     “……承夫人吉言。”翟川苦笑,却不得不应。     气氛正有些冷。商桦快步走了进来,“两位殿下。大祭司请你们去正殿。”     “叔父,发生何事?”寒林已经听到方才外间一瞬的噪杂,看来果真是出事了,多半是玄铁林有所行动。     正殿内已经站满了祭司和巫祝。人虽多,却悄静肃穆,一点声息都没有。     事已至此。商靳也不打算再瞒,“早在你们归京前几日。便已经有玄铁林的弟子在京城中出没,只是我们将这个消息瞒了下来,城中也并未发生任何动乱,因此居民的生活一切如常。”他蹙了蹙眉,微有些怒意,“但今日玄铁林已经变了主意,在南绥门附近,正弥散着不少煞气。”     “煞气……?”寒林微微一惊,“故伎重演?”     商靳点头不语,关于煞气之事,他也是了然,此物轻则使人迷失心智,重则直接夺人性命,之前散霞重山一带若不是先得到一位医者稳住了病情,只怕难办得很,根本等不到寒林前去救治。     寒林轻轻咬了咬唇,脱口而出,“大祭司,让我去看一看……”     “我昨日说过什么,你忘了?!”商靳脸色一沉,其他立在殿内的祭司和巫祝都不由自主地屏息敛气。     寒林自然是记得的,但这里除了她,根本无人能够对付煞气,她一定得去。     “川儿,你也不记得了?”商靳见她也沉着脸不答话,转眸看了看翟川。     “……我们在年关之前,不得踏出祈天宫半步。”翟川淡淡回答。     商靳冷哼一声,不言语。     偌大的神殿里霎时静得吓人,商桦立在一旁,悄悄向寒林使了个眼色。     寒林僵了一会儿,自知拗不过商靳,只得十分不情愿地开口了,“利用灵力与神血布阵,能够将煞气暂时阻住……应当聊胜于无。”说罢,逼出几滴血点,落在商桦手中,“烦劳叔父了。”她体内神血本就极盛,方才只渡与了那婴孩一半,是以依然比普通族人强了许多。     商桦见商靳没有旁的吩咐,这才带着那些祭司和巫祝一道出去。     “跟我过来。”商靳冷然开口。     “林儿,走吧。”翟川伸手握住她冷汗涔涔的小手,反正商靳没说只让寒林一人过去,他自然会守在她身边。     商靳走到伏羲的像前便住了步子,寒林抬头微微扫了一眼,极不经意地抿了抿唇,幼时可没少在这里跪过,商靳罚起人来是最不留情面的,今日自己虽然没有公然顶撞,但……想必真是躲不过要受罚了。     商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眼,声音微沉,“川儿先退下,我有几句话与她说。”见翟川犹豫,微微冷笑,“要取她性命容易得很,何必定要在你面前?”     翟川无奈,轻轻捏了捏寒林的手,这才缓步走远。     “为何离京一次,连规矩都不记得了?”商靳的语气并非十分吓人,但寒林还是不敢抬头。     “寒林今日的确太过妄为,请大祭司责罚。”声音里分明掺着一缕不平。     商靳轻轻叹口气,竟没继续责怪,“我又怎会不知你是水灵族的后裔,能够净化煞气?但你就没有想过,是否有人故意借此将你引去,另有图谋?”     寒林微微一怔,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温空冥,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却听商靳话锋一转,“少祭司目无尊长,不听布置,该受何等处罚?”     “罚跪四个时辰……”寒林从前没少被罚,罚跪一天都是常事,只是她与殿内的巫祝熟络,他们念在她当时年幼,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可倒好了,成了少祭司,只是态度不敬,连话都没说出口,便要在这里跪上四个时辰……     正欲认命地领罚,商靳却制止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念在你怀有身孕,这一次暂且免去。”     “我……”寒林极为震惊,自己也是昨日施法时骤然不适,过后才发觉身体有异,不想短短两日不到,商靳便已经发觉了,“大祭司……”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商靳语气虽然不严厉,眉头却锁得很深,皇室血脉单薄,寒林能够有孕原是好事,可她怀着的偏偏是界灵,留不能留,若是堕去,不说她是水灵后裔药物不伤,凭她这样糟糕的体质,只怕也撑不过去。     “大祭司是何时知晓?”寒林稍稍冷静了一些,低声询问。     “昨日你摔倒之时。”商靳敛眸看她一眼,意味深长,“你的术法造诣极高,以昨日那般全力以赴,原无可能中途失败,其余,细想之下便能得知。”     寒林无奈地舒了口气,姜自然还是老的辣,自小说谎就没能骗过商靳一次,现在依然如此,“请大祭司暂且别提起此事,寒林自有打算……”     商靳正欲仔细询问,一名侍卫打扮的人急匆匆地闯进了正殿,被翟川拦了下来。     “怎么回事?竟有人私闯祈天宫?!”商靳一挑眉,将此事按下不提,快步上前。     那名侍卫见到商靳,将背得滚瓜烂熟地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大祭司,请您快去看一看,南绥门那里出事了,一大团黑烟,人沾上了就会神智不清呢!大将军说这是玄铁林的煞气,唯有少祭司能够对付,所以吩咐属下务必请少祭司大人前去。”     商靳挑了挑眉,此时商桦他们的确还未到南绥门,但这似乎太过凑巧,人手刚好被调离祈天宫,这名侍卫才能如此轻松地闯进来。     陶磊当年见过商朴与栾明一道,知道寒林与玄铁林的关系极不寻常,此举无疑是有心为之,想让京城的居民都知道寒林的身份,这算盘打得虽好,只可惜对上的对手是商靳,毫无胜算可言。     “我已遣派族人前往南绥门解决此事,不必担心。”商靳面色尽量缓和,似笑非笑,“只是京城的秩序一向是由大将军负责的,如今怎么反倒问起祈天宫来了?”     那侍卫一时语塞,没答话。     商靳这回微沉了脸,冷哼道:“请转告大将军,两位殿下在年关之前不能离开祈天宫半步,自古如此。”     那侍卫没做成陶磊吩咐的事,哪里肯走,再加上商靳虽然对族人极为严厉,平素露面却是和蔼平易的样子,这人恰是当初追随着陶磊进京的,没听说过商靳在对待商朴离京那件事上的严厉态度,只当他虽然位高权重,为人却是谦卑,便略带了威胁,“大祭司,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能否通融一下?任凭是什么规矩,总不能罔顾百姓的生死吧……”     “这是帝家规矩,不得通融。”商靳尚未答话,便有人威严地打断了此人喋喋不休的言谈,“陶磊如今怎么这样糊涂了?林儿是太子妃,难道是他能请得动的?而你,又是仗着谁为你撑腰,胆敢当着两位殿下顶撞大祭司?!”(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见争如不见[四] - 雾霭诀 - 印溪     那侍卫回过头,见是明王与王妃进了祈天宫,不由打了个寒颤。     说起京城中最可怕的角色,与祈天宫有关之人自然明了商靳暗里的狠厉,但普通人最忌惮的却是这位王爷。谁都知道晗成帝与皇后情深意重,她死后就再也无心政事,而在寒林归京前,翟川常常称病不出,也是个不管事的,明王作为右丞,管理着京城大小事务,自然人人忌惮。     侍卫见来的是这个主,气焰早已短了几分,不由缩头缩脑起来,吞吐道:“不……不敢,属下一时失言……这,这就告退。”扔下一句话,逃也似的离开了祈天宫。     商靳冷冷看着他落荒而逃,冷笑道:“陶磊可真是有胆量,为了嫁出个没人要的刁蛮女儿,竟是连祈天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当初是朴表弟荐他来京,大祭司见他确有几分才干,这才破格举荐,不想此人如此不识抬举,早该给些教训。”明王面色微冷,陶磊分明是受了商朴之恩方能有今日之境,却三番五次与寒林为难,实在令人费解。     商靳摇头,“界灵之事迫在眉睫,将来恐怕兵乱再起,只得先留着他。”侧过头,深看王妃一眼,“荫儿,那丫头便在凤灯郡。”     蓝荫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翟涟,眉尖轻轻一蹙,“那丫头早已与我们无关……只求大祭司念在她……年幼,日后好歹将她葬在凤灯。”     说罢,蓝荫垂头不语,她也是祈天宫中祭司,不说亲自将作乱之人诛杀,反而为其求情。此番话已算十分忤逆,但为了孩子,她还是要试一试。     “此事再议。”寒林暗暗高兴,以商靳的脾气,虽未明着答应,但他不立时喝止,便说明打算糊弄过去。     蓝荫也展了眉。温和地打量了寒林一眼。上来携了她的手,面色变了一瞬,旋即仍是笑着。“木妃即将生产,千叮万嘱让我来看看你们,说她不能前来,实在是失礼。”     “那孩子倒是个心实的。”商靳对这些事情虽不在意。却也有所耳闻,觉得也算是个特别的女子。     蓝荫点头。“我也试探过几回,木华那孩子极是识事,为人谦逊,心地也不坏。皇兄寂寞了那么多年,有人陪着说说话总是好的。”蓝荫一边说着,一边抚着寒林的手。只觉她纤弱的小手瘦得可怜,不禁叹息。“你这丫头这般柔弱的身子,一路上吃了不少苦?”     商靳瞥了眼寒林,“淑旻怀着她的时候伤重濒死,靠着九蓍宫充盈的灵力才侥幸逃过,所以这丫头生来体质极差,却灵力很盛,几乎与灵族比肩。”     “大祭司,母亲她是为何伤重?”寒林蓦然想起那日明露说的话,淑旻伤重之时,似乎无人知晓她已有身孕。     商靳面色冷峻,那些事情他本不欲提起,但寒林既然问了,也不能瞒她,“当年你爹与淑旻私定终身,不满我为他定下的婚约,赌气闯入玄铁林,被玄启所擒,淑旻前往救人伤重,那时,尚且无人知道她已有身孕。”     “那灵契……是何时定下的?”寒林轻轻抿唇,她有预感,她最想知道的事情,很快就会有解答了,而且那个答案,绝不会让她失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商靳顿了顿,其实他从未对淑旻有任何不满,只是因为界灵之事才不允商朴与淑旻接触,可惜商朴从未听过自己的苦衷,“你娘,的确是在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以后,依然决意与朴儿同生共死。”     寒林默然半晌,低声轻笑,“她……果然不止是为了重华的遗命……”     “傻丫头,她那么喜欢你爹,怎么可能一走了之?”蓝荫拍拍她瘦削的肩膀,眉头轻敛,不禁对淑旻极是同情,她分明有情有义,到头来却被寒林这样误会。     “嗯,我知道了,多谢大祭司告知。”寒林颔首施礼。     几日过去,依照寒林的法子布下的阵法的确拖住了煞气蔓延之势,城中居民一向认定寒林是神女转世,对她信任非常,虽然一团黑气仍在南绥门附近,年节的筹备也仍同往年一般热闹非凡。     商靳听了商桦的回报,苦笑道:“说信她是神女转世,不过是好听罢了……只怕还是因为那丫头与她母亲容貌相似。”     淑旻在为嫁入祈天宫前,在京城出没过几年时间,她容貌极美,心地极好,说话待人从来都是温柔如水的性子,时常帮着京中居民,因此很受居民喜爱,甚至她与商朴离京后,北靖门外曾发生过长达一月的请命,请求商靳从宽相待,奈何还是没拗过商靳。     “旻嫂子为人的确极好……”商桦见他近日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接口,见商靳果然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当年商朴离京,祈天宫的气氛几乎在冰窖里浸了半年,直到商靳恢复常态,各位祭司和巫祝才稍稍安心,从此再也无人敢说起关于当年的一切,平日也唯有商柘敢在他面前提起淑旻。前些日子听闻高峻带信回京,商靳又气得十分厉害,他们都担忧寒林回来只怕有些麻烦,却不想商靳这回心情反而难得的好,真不知是什么缘故。     “桦儿,在想什么?”商靳见他出神,微微敛眉,“想问我为何放过那丫头?”     “林儿已经苦得很了,大祭司念在兄长早亡,也不该与她为难。”商桦实话实说。     “我的确倦了,打算尽早将担子交与她。”商靳难得露出一丝疲惫,“留她性命并非不可,只是若留她腹中胎儿,只怕她根本撑不过去。”     商桦微愣,“……林儿有孕了?!那不是界灵……?”     “我查看过她的状况,初时灵力极乱,后来却……不论如何,目前还不能断定就是界灵……”商靳蹙眉,他可以断定那丫头绝对做了什么手脚,削弱了与胎儿之间灵力的关联。     但左右想不出个眉目来,商靳舒口气,“罢了,时候差不多了,你唤他们进宫去吧,若是连年节的夜宴都迟了,可要叫那些臣子笑话。”     旭华许久不见寒林,好容易捱到了年关,早就候在宫中,左等右等总算等到他们,一见寒林立刻扁了小嘴,“太子妃怎么又瘦了一圈儿?”也不管商靳就在近旁,凑上来仔细地打量着,小声问,“大祭司可有责罚两位殿下?”     寒林轻轻摇头,这丫头还是这么莽撞,商靳就在一旁,没有听不到的道理,幸好商靳是懒得与她计较的。     “林儿近日胃口不好。”翟川颇以为苦,虽然寒林素来胃口就差,总不愿好好吃饭,但近日实在是太反常了。     “没事,突然回京有些不适应罢了。”寒林淡淡一笑,挽了旭华走向内间,“我和旭华先入席,与湄姐说会儿话。”     挑了纱幔进去,却见翟湄拧着柳眉在那里唤人撤下座椅,“你们是真惯糊涂了,还是怎么?!两位殿下下首如何还能有座位?再不撤下,难道要等陛下和王爷到了才想起来?还有木妃虽然临产不能出席,如何不为她预留位子?该留的不留,不该留着的倒大模大样地摆在这里,成何体统?”     一旁的宫女因为一时疏漏,多设了翟涟的座位,却少了木妃位子,听翟湄一顿训斥,正手忙脚乱地将多余的座位和杯盏撤下,重新布置,见寒林进来都忘了问好。     翟湄蹙了眉,又要训斥,寒林轻轻摇头制止,上前柔声劝道:“湄姐,年节里,何苦这样生气?”     “……你倒和你娘相似,这般心软。”翟湄缓和了些,瞪了那些宫女一眼,揽着她坐下,“怎么越发清减了,好可怜见的……你们在祈天宫,我是同辈不能前去探望,大祭司可有为难你们?”     “没有,湄姐多虑了。”寒林温和地答道。     这里正清清淡淡地谈话,西侧一阵少女的笑声和打闹声忽然传来,接着便响起妇人的喝止,“雪儿,别闹。”     翟湄瞥了瞥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道绛红的纱幔将两边隔开,那里是几位夫人和小姐的席,“陶家那丫头,到哪里都是个不省事的,听闻她之前还死活跟去了散霞国,却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说起那件事,两位殿下可真是行。”旭华不禁捂着嘴直笑,“我后来听薛姑娘说,那些没脸的郡守出来以后个个都逃命似的,至于这个大小姐,从晚上直号到早上,也不知累。”     “定是川弟的主意,看着正经,幼时却也调皮得很。”翟湄抿唇轻笑。     寒林垂着头正欲答话,翟川已经进来了,“我才不在一会儿,你便向湄姐告状?”     “我可是一句还未说,怎么反倒怪我?”寒林笑着起身让过,却被他一把抱起,两人挤在一个座位上。     翟湄微微敛了眉,“川弟,别闹,这里的纱幔透得很,让其他人看到成什么样子?便是一会儿父皇和大祭司进来,看了也不好。寒林妹妹有自己的座位,快放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见争如不见[五] - 雾霭诀 - 印溪     翟川自然不好与寒林太过亲近,便将她轻轻放在自己身侧的位子上,瞥了眼翟湄,微微苦笑,“湄姐瞒得我好苦。”     “……枫姨之事,你知道了?”翟湄伸手扶额,低声自语,“知道了也好……总不能瞒你一辈子……”     说了不多几句话,商靳与几位祭司也到了,说起南绥门的煞气,无一不是忧虑的神情。     寒林沉吟了片刻,看着商靳低声提议,“大祭司,煞气虽然暂时被阵法困住,但还是拖延不得,明日我便去……”     “林儿,不要自作主张。”商靳不容她说完,低声喝止。     寒林微沉了脸,还要争,“可是……”     “……今日是年节,不与你多争。”商靳深看了她一眼,暗含告诫。     一旁陪坐的几位祭司都暗暗为寒林捏把汗,祈天宫中敢顶撞商靳第二句话的,从前是商朴,如今是寒林,只是今日商靳难得没有动怒。     眼看气氛就要僵住,商柘恰好到了,扫了眼屋内也猜到多半又是商靳和寒林相争,微微一笑,岔开话去,“父亲和几位兄长来得倒早。”     “林家那丫头没与你一道来?”商靳神色缓和下来,座上众人都松了口气。     “夫人放心不下承华,便不来了。”此话一出,不仅几位祭司大为吃惊,连正打算进来的晗成帝和明王都愣了一愣,翟湄更是手一错,险些将桌上的箸子碰落。     只因族人的名册是早已定下的,而“寒林”原本作为小名,从未录入其中,这样一来。祈天宫就找不到任何她存在过的痕迹……     但谁都知道商靳的脾气,他既然不想解释那孩子为何唤作“承华”,那就绝对不会说,于是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到了寒林身上。     寒林轻轻咳了一声,只作未见,敛眸啜着杯中清茶。     晗成帝见无人愿意解释,也不再问。“罢了。人既然全了,且不说这些。”     一时席上只有轻微的杯盏之声,其他席上的说笑反倒清晰不已。这才使里面显得热闹一些。     旭华站在寒林身边,见她只是静静地抿着茶,连一双箸子都还干干净净,总算明白她近日的胃口究竟是有多差。不禁担忧地问道:“太子妃,你真的没事吗?”     “怎么了?”寒林正出神。抬眸见她满眼忧虑,低低笑了笑,“南绥门附近煞气纠缠,凤灯郡更不知是何情况……有这么多烦心事。我没什么胃口。”     “林儿,你面色确实不好,哪里不适?”翟川敛了眉。他觉得寒林近日很是奇怪,分明看不出什么病痛。只是不肯吃东西,这算什么道理?     里面本就极为安静,他们这边一说话,所有人都抬头打量着寒林的面色,这才发觉她一张俏脸苍白不已,唯有唇上透出点淡淡的血色。     寒林抿了抿唇,缓缓起身,“我去外面廊中透透气,一会儿就好,大家不必担心。”     旭华一转身,急忙跟了出去。     清冷的廊外,寒林双手扣着白雪堆积的栏杆,眸子掩着,将下唇咬得失色,手掌下的积雪已经被攥成了一层冰片,正在沥沥地淌着水滴。     “太子妃,你怎么了?”旭华敛着眉,两眼水汪汪的,急得要哭。     寒林微睁开眼,见是旭华,轻轻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没事……”     “怎么没事?!”旭华见她都这副模样了还要硬撑,眼泪撑不住滑落下来,“太子妃,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不说殿下担心,旭华也会伤心的……旭华求求您,告诉我,到底哪里难受……?”     寒林被她一哭,心里也堵得难受,心绪一动,一时更加撑不住,先是呛得直咳嗽,随即又吐了起来。     旭华急忙扶着她擦拭,她喝的不过是茶水,根本经不起吐,到后来,只是止不住,却根本什么也吐不出来。     寒林呛得满眼是泪,不管怎么驱动灵力也压不住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只觉全身的力气都在被慢慢抽干。     “快去唤殿下出来!”旭华不知她怎会突然如此,早已慌了神,见廊下立着一个年轻的宫女,也吓得有些发愣,急忙差她去唤人,自己尽力扶着寒林,为她拍着脊背顺气。     “林儿,怎么回事?!”不过片刻,翟川便跑了出来,见她吐成这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寒林脱力倒在他怀里,疲惫地闭上眼,自觉胸口脘腹仍在隐隐抽痛,只是实在连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林儿?怎么成这样了?”翟川轻轻抚上她被泪沾湿的面颊,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极为痛苦,为什么不说出来?微一敛眉,唤过旭华,“去唤医者过来。”     “别……”寒林费力地睁开眼,攥住他衣袖,“川,别唤医者……求你,别唤医者……”     旭华咬着唇落眼泪,她何时见过寒林这般软弱地求人,却偏偏是在求不要唤医者,难道她便这样一心求死?     “林儿,别闹了,你的身子受不住的,神血和灵力都护不了你,你是血肉之躯,如何能一再折腾?”怀里的人清瘦得像一枝水仙,纤弱的腰肢似乎一用力便能掐断,翟川再急,却也不忍心责怪她,只得耐着性子劝慰,“林儿,听话……”     “不成……”寒林掩上眸子,无力地自语,“不要唤医者,我不看……”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翟川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都这副样子了,怎么性子还这么倔?     旭华缓过神来,想起方才寒林的表现,凑上前眨了眨眼,“太子妃,你该不会是……”     寒林见瞒不住,缓缓睁开眼,苦笑了一下,“我有孕了……川,我有孕了……”说罢眸子仍旧阖起,仍是哀求的语气,“不要唤医者了,可以吗?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好事……为什么不让别人知道?”旭华不解地看着他们,小声嘀咕,“为什么两位殿下一点也不高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翟川猜到了她的打算,心头微凉。     “那日明露来祈天宫时……”寒林眨了眨眼,歉然看着他,“抱歉,没有及时告知于你。”     “若非今日,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翟川扣住她的手腕,只怕不是不及时,而是根本就没这个打算吧?     寒林舒口气,缓声道:“我原是不打算告诉你……不知道的话,舍起来也就不会那么痛苦……这个孩子要不得,左右我是黑巫,手上的性命多得很,原是不介意再多上一条的……”     “是一条还是两条?你的体质本就极差,一旦舍了腹中孩子,你还能活命?!”翟川着恼,不禁用力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为什么不信我?你根本就没打算继任下一任大祭司,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一死,是不是?”     “不错……”寒林只觉手腕快要被他捏断,却不愿意出声示弱,另一只死死扣住袖口,“我没有不信你,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那些事。”     旭华看不下去,扁了扁嘴,低声制止,“殿下,太子妃现在身子这么弱,您就别和她争了……”     寒林轻轻叹口气,大滴的泪从眼角渗出,滚落而下,“旭华……你不觉得我狠心吗?这个孩子还未出世,便被他的母亲放弃了……”     “是,这世上再没有比您更狠心的人了……殿下过去对你那么好,你不理不顾,如今你们好容易好些了,又……又……”旭华掩面,拽住她的手,哭得语无伦次,“可是……旭华知道您也苦得很,您这么可怜……为什么要这样?”     而方才那位小宫女到了屋内便被翟湄唤住了,询问寒林的状况。     小宫女如实答道:“太子妃殿下吐得厉害,其他似乎也没什么。”     商桦看着商靳暗暗苦笑,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岔子,这一回怕是瞒不住了,本来商靳正寻法子能舍了她腹中孩子却保她性命,如今只怕是母子都不得有事了。     “这丫头有孕了?”翟湄低声自语,她见寒林看什么也没胃口,本就有些疑惑,这样一来,更是确信无疑。     不止她这样想,纱幔外的那些夫人都是人精,听到这里在说,早就猜了个**,急急忙忙便开始打理打理自己的衣衫妆容,预备等他们一进来便要去祝贺。     正忙得不可开交,只听一个不以为然的声音响起,虽不大声,但在殿内显得特别刺耳,“可不是,大白天的都赖在床上不知做什么,再不见孕,那才奇怪!”     商靳先沉了脸,“何人如此放肆?”     翟湄敛了眸子,低声劝道:“陶磊那不识事的女儿罢了,大祭司不必与她生气。”     “我记得这丫头比林儿还年长,她不识事?”商靳冷哼一声,但现在没有工夫理会这些,急急起身。     “大祭司要去看看林儿?”晗成帝会意,也站起身,与他一道走出去,一边询问,“大祭司似乎并不意外,是早已知晓此事?”     “的确。”商靳深深叹口气,事情变得太快,总是不在自己的预料之内。(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再见争如不见[六] - 雾霭诀 - 印溪     晗成帝沉吟了片刻,“大祭司既是有意隐瞒,想必早已有了打算?”     商靳面如沉水,“本想留她性命……”     “现在更不可动她和腹中孩子。”晗成帝等不得他说完,如今此事所知者甚众,若是寒林出事,指不定会有何等不堪入耳的传言。     “……的确。”商靳停了下来,压低声,“那丫头说过,她给自己三个月,也给我三个月时间。”     晗成帝侧头不语,等着商靳继续说下去。     “枫璐教了她禁法,她企图用禁法断绝供给胎儿的灵力,若是成功,界灵出世自然也就延缓,而我正寻求法子增强她的体质,保她一命。”商靳缓缓说着,眉间渐锁,这些话听起来容易得很,真要做成,却是不啻登天。     “若是不成,她决意一死?”见商靳颔首,晗成帝轻叹一声,“林儿原是个好孩子……除此以外,真没有其他法子?”     商靳不答,正欲走向廊中,忽然想起一事,“我曾给他们卜过姻缘,确乎是良配,因此当初才会铤而走险,不想事情还是到了这一步,进退两难。还有那丫头的命相,这么多年,依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大祭司无论如何留那丫头吧,川儿与她情深意重,如何能够说分开就分开?”晗成帝苦恼地看向廊外,朔风卷过,一阵雪花纷纷扬扬飞去,将明亮的灯影映得有些模糊,“朴表弟只得这一女,难道大祭司还不肯谅解他当年行事?”     寒林止了泪,累得连眼睛也不愿睁开。     翟川与她争了几句无果,只得柔声安慰。“林儿,此事我们再想办法,外间寒冷,先进去吧?”     “好……”寒林觉得身体好转了不少,应该不会再难受,便应下了。     “呀!”旭华刚松了口气,转过身便看见晗成帝和商靳走来。不禁吓得略一哆嗦。“陛下,大祭司,两位殿下正打算回去……”     商靳瞥了她一眼。挥手让她退下,“你先进去。”     旭华抿了抿唇,她前几日听薛瞳说起过寒林的事情,也知道界灵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加上商靳向来严厉,旭华一心认定他是来为难寒林。哪里肯就这么走了,扁了扁嘴,“大祭司,你不要责怪两位殿下……你看太子妃都这样了。好可怜见的……”     “旭华,你且进去。”晗成帝面色微沉,哪里有心思与她饶舌。     旭华见两人都面色不善。更觉不放心,大着胆子不平道:“陛下说过两位殿下不能有孩子。那当初又何苦让他们成亲?若说有错,分明是陛下和大祭司有错在先……!”     “旭华……别胡说……”寒林强挣起身,“快进去,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进去!薛姑娘说,因为太子妃会怀上界灵,所以大祭司便要杀了你,这究竟算是什么道理?!”旭华铁了心不走,拉起袖子掩面,一边哭一边说,“太子妃究竟有什么错?她肚子里的小殿下又有什么错?!”     翟川见商靳面色愈加难看,也出言喝止,“旭华,别说了,你先进去。”     商靳最忌讳的便是旁人顶撞,今次因为寒林身体不适已经百般隐忍,见旭华还不肯罢休,早已恼了,手中灵力陡盛,打算给她些教训。     寒林转眸瞥见,急忙用法术将旭华推开,灵力动得太急,再次又咳又吐,好容易停下来,整个身子软在翟川怀里,几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祭司这是打算逼死林儿么?”翟川轻轻抚着她柔弱的肩背,一边扣住她的手,目光不移开一点,“她曾为了护我,与我定下灵契……”     “川,不要……!”寒林明知道他想定契,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一眨眼,便有白光渗入自己手中,深深烙入血脉,再难分开,“你……你终究还是……可我如今命如薄纸……”     “林儿,为了我活下去。”翟川看着她因为惊讶和急怒睁得很大的眸子,低声苦笑,她要以一死换他的安宁,他偏偏不让她如愿,定下灵契,同生共死,谁也别想离了谁。     寒林敛眸,所有的话都被泪堵得死死的,一句也说不出来。     商靳见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早将方才担忧寒林的心思用尽,阴沉了整张脸,“都给我回去入席。”     回到席上,初时沈氏、梁氏、甘氏、林氏等京城人家的几位夫人还过来探望道喜,但见寒林精神短少,一双眸子半眯,窝在翟川怀里也不知是不是已经睡过去了,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席上祈天宫的族人自是知道她自小体质虚弱,这般一折腾只怕是真的撑不住了,但另有些人便私下说寒林未免太过柔弱,只怕是故意如此也未可知。     临近宴罢,还有热闹的敬酒。第一批进来的是外间的朝臣,虽然他们的席离这里较远,但也都听闻寒林有了身孕,如今瞥见他们两人这样亲密地偎着,不过彼此会意地笑了笑,悄悄绕开了去,毕竟连晗成帝和商靳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不敢有什么闲话。     夫人们来时,也敬到翟湄为止,随即心照不宣地退了出去。     最后一批才是京城的小姐们和一些封国的公主,全都用五彩的轻纱掩了面,从纱幔后款款走入,一时钗钏环佩之声不绝于耳。     那些姑娘家敬过翟湄,见寒林大约是睡着了,翟川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浑不在意身旁经过的人,不禁好奇地打量他们。     翟川平日极少露面,这些女孩子们即便偶然遇上,也不敢细看,此时得了这样好的机会,都管不住自己的目光,更有几位开始盘算着请求为妃,但转眸看到寒林安静的睡颜,却又灰了心,这个女子即便现在一脸病容,依然美得这么干净高贵,见过她的人,如何能再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几位公主、小姐,可都敬完酒了?”翟湄见她们迟迟不走,商靳等人自然不好意思赶人,只得自己出言催促。     “川儿便不抬头看看这些姑娘们?”商柘看了看那些女孩子们,一个个秀眉微敛,满是不甘,随口开起玩笑,“左右林儿一会儿要与你一道回去东宫,有的是时间看。”     “叔父说笑了。”翟川抬起头,这才发觉身边立了不少人,因是自己太过出神冷落了她们,便歉然地笑了笑,“林儿身子不适,几位姑娘请回吧。”     “母亲说,少祭司大人如今是重身子,不能饮酒的,那……那殿下总可以喝的……”一个樱红色面纱的女孩子含羞带怯,声音又软又糯,飞快地瞥了翟川一眼,又低下头去盯着地上的刻花。     翟川微蹙了眉,寒林这一番折腾已经累极,好容易睡得安稳,再这样纠缠下去只怕要将她吵醒,便接过一一喝了,示意她们轻声退下。     几个女孩子得了这样的待遇,全都欢欣鼓舞,便乖乖地扶起纱幔打算出去,唯有一个葱绿色衣衫的女子依然立在里面,淡淡的天青色薄纱下,隐隐露出她的面容,正是陶雪安。     “我与寒林妹妹自幼相识,交情自然不同别个,别人的酒可以不饮,我这一杯是清茶,可该给个面子吧?”陶雪安勾起一抹笑,着实不客气地坐在了寒林空出的位子上,大有她不饮便不走的架势。     翟湄拧了柳眉,低声喝止,“陶小姐,寒林妹妹已经睡去,你不必故意为难。”     陶雪安捏着杯盏,轻轻摇头,“无妨,左右离宴罢还有一会儿,我便在这里等着寒林妹妹醒来。”     “不必等了。”清淡温和的声音如流水一般在屋内漾开,那些已经出去的小姐和公主们不禁又折返回来,恰好见寒林缓缓挣起身,美丽的面庞上带着一抹淡笑,正静静看着翟川,一时又是妒火中烧,又是自愧不如。     “哟,妹妹总算醒了呀,看来我的面子果真是大的。”陶雪安并不理会祈天宫那些祭司冷然的目光,她早已颜面扫地,自然不能让寒林快活。     寒林转了眸子瞥她,低低笑道:“陶小姐,之前已经说过,寒林此生亲缘淡薄,并无父母可依,亦无姊妹兄弟可亲,实在高攀不上小姐。”     她说着,商靳微微敛眉,似乎有些凄楚之意。     “好,太子妃殿下,请饮茶。”陶雪安敛了眸子,将手中的杯盏递上,直见到寒林慢慢饮尽,才满意地起身欲走。     “陶小姐,少待片刻。”寒林抿了抿唇,饶有兴致地在杯中燃起灵火,“这茶中,有活血之物。”     翟湄立时冷了脸,但此事关系太大,涉及谋害皇嗣,她也不敢僭越,只是低声问寒林,“你既然知道,为何要饮?”     “盛情难却。”寒林眯起眸子笑,回头见翟川冷着脸看自己,轻轻咬了咬唇,“别担心。”     “我知道你不怕药物,可……”翟川压低声,瞪了她一眼,这般拿自己的身子玩笑,就算知道不会有事,难道就能不担心?     陶雪安咬着唇,随即冷笑,“寒林妹妹分明无事,怎么就能说我想害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见争如不见[七] - 雾霭诀 - 印溪     “太子妃只是说茶中有活血之物,何时说过陶小姐要害她?”一个鹅黄色面纱的女孩十分不解,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看她的样子大约只有十二三岁,对这些自是不懂,一旁较年长的女孩子急忙拉了她一把,将她带出了纱幔。     寒林一直追着那她的身影望去,那样一双好奇的眼睛,就像翟涟当初那般,分明看得心上刺痛不已,却还是忍不住想看。     陶雪安自知失言,但若要让她认,那可是绝无可能的,“寒林妹妹既然认定茶中有活血之物,为何喝下之后并无不适?想必是根本没有身孕……”     商靳冷哼一声,祈天宫的族人的确行事低调,却不代表着软弱好欺,“林儿承有其母淑旻的水灵族血脉,诸般药物毒物不能侵犯,此事陶小姐想必不知?至于谋害皇嗣是何种罪责,你父亲自会与你分说,遣人将她送回大将军的府邸。”     “雪儿!”一个雪青锦袍的妇人不顾宫女阻拦闯进了纱幔,正是陶夫人,“大祭司,这丫头自从那夜之后神智就有些恍惚,今日之事绝非故意为之……”眼见商靳毫无动容的可能,陶夫人又转向晗成帝,“陛下,请您……”     “烦劳祈天宫几位祭司护送川儿和林儿回去东宫,大祭司与明王暂且留下,与我一并处理此事,如何?”晗成帝根本没看一眼那哭天抢地的妇人,神智恍惚……只怕是心机深重吧?     “好,儿臣告辞。”翟川直接抱起寒林,唤了旭华便走。     还没出纱幔,便听到陶雪安阴恻恻的冷笑。“我清醒得很,我就是要那丫头不好过!凭什么她打小便高我一截,连那极北的仙灵都厌恶我?她不过就是个漂泊江湖的野丫头,她凭什么做太子妃?!”     翟川住了步子,声音冷然,“林儿是祭司,能够为了双华舍自己的性命。陶小姐不妨问问自己。能不能做到?”     旭华瞥了瞥真有些癫狂的女子,悄悄缩了几步,轻轻拉了拉翟川袖子。“殿下,别说了,还是快回去吧,太子妃的身子经不起折腾的。”     “等一等。”寒林轻轻摇头。敛下眸子,柔声唤道。“安姐……”     “你唤我什么?”陶雪安愣了一瞬,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     “安姐——我不会再这般唤你。”寒林的声音霎时薄凉下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般想,但你要知道。我的师父,这一生最钦佩的两个人,便是玄铁林之主玄启与居住在其中的月神……他对师兄同我的教养。自然也是比照他二人行事而来。”     此话一出,连祈天宫的祭司都怔了。不仅惊奇月神如何会在玄铁林,更是恍然明白,为何寒林反而比那些一直待在祈天宫里的女孩子更接近神女。     陶雪安尚未来得及说话,寒林继续说下去,“我生来体弱,亲缘淡薄,其中痛苦,想必不是陶小姐这等双亲俱在之人能够明白。”她转了转眸子,目光落在翟川身上,这世上最能体会她痛苦的,只有这一人。     “哼,你想说什么?你这是苦尽甘来?”陶雪安又恢复了不以为然的样子。     “苦尽甘来……?”寒林闭目苦笑,她这一生,还真没尝过任何甘甜,而且今后,只怕还会更苦。     商靳见她敛起眸子,想她已经累了,便替她说了下去,“少祭司生来颖悟,未满一岁即教授祭司礼节,能背诵祷辞,满一岁,学习术法,造诣极高,祈天宫自来未有,五岁,即与昭太子翟川定下婚约。”     此后寒林离京,众人都以为商靳会直接略过那几年,不想他继续说了下去,“五岁,此女离京,父母先后亡故,师从栾明,刺探玄铁林之事,累次传信归京,以如此弱质轻身涉险,亦祈天宫未有之事。十岁,成为巫者,十五岁,为黑巫,十九岁,尊师亡故,只身归京,与昭太子完婚,任少祭司,年余,即得凤羲氏后裔永世交好,悉心救治散霞国居民。如此,陶小姐可能做到?”     一时殿内寂静,这些,不仅陶雪安做不到,只怕连商靳自己都不可能做到。寒林不过十九岁年纪,却是从一出生便不得清闲,后来更是亲故凋零,再加上学习黑巫术的可怖经历与两段刻骨之情,换了旁人,只怕早已失了心中清明。     旭华悄悄抹眼泪,自己过去还责怪寒林太过冷漠,却忘了她已经过得太苦,她只是想保护自己,才不愿意将心交给旁人。     翟川见寒林眼眶微红,知道她触动了伤心,不欲再留,“林儿累了,告辞。”     归风和薛瞳正候在宫外阶下,见寒林如此模样,都吃了一惊。     “寒林,不是说赴宴,怎么就成这样了?”薛瞳拧起俊俏的眉,才不过一月左右,她就弄到如此憔悴的模样,再这样下去还了得?     旭华悄悄拉了薛瞳的衣带,凑上去小声嘀咕,“薛姑娘,那个陶雪安竟在太子妃的茶里放活血药……”     “什么活血药?”薛瞳微愣,随即省悟过来,“寒林,你是不是有孕了?!”     归风也有些吃惊,之前他和南歌还怕寒林身子太弱怀不住孩子,不想这么快就有了,“表姊可知多久了?”     “一月有余,或许满两月了。”寒林轻轻回答。     “你饮了活血之物?”归风蹙眉,“胎儿未稳,如何能这般冒险?”     寒林又为此被教训,轻轻敛了眉,苦恼地闭上眼,“……我真的不怕药物。”     “寒林,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都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胡闹?”薛瞳握住她纤弱的小手,“你且去歇着,那陶雪安也太过可恶,我去陶府一探。”     “薛姑娘,那小姐正在宫里呢,只怕暂时回不了家了。”旭华嘴快,薛瞳去得更快,还没等人阻止,几个起落,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归风摇头,“薛姑娘穿着白衣裳就这么去了,真是自负得很。”     “阿瞳的工夫好得很,没人会发现她的。”寒林肯定地点了点头。     “表姊能夸她,想必的确是好的。”归风抿唇,若说刺探跟踪,玄铁林的黑巫最是在行,寒林自然也深谙此法。     “归风公子,太子妃方才吐得厉害,这能治吗?”旭华还惦记着寒林方才痛苦的样子。     归风打量了她憔悴的面色,摇了摇头,“祈天宫中有着灵力支持,因此表姊在那里时不至如此,但离开祈天宫,因为先天体质太弱,想必好好有一番苦头,我亦是无能为力。”     一行说一行到了寝宫的院落,正要推门进去,归风忽然唤住了翟川,“殿下留步,我有几句话与你商量。”     翟川吩咐旭华扶着寒林进去,自己留在外间。     进到屋内,所有陈设还是和从前一般,寒林只觉亲切,心一松,所有的负担都卸了下来,双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     旭华尽力搂着她,费力地将她安置在床上,紧紧攥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太子妃,别睡过去,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寒林半眯着眼,轻声笑着,“别怕,哪有那么容易就不行了……我略微休息会儿,你去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旭华依言走到外间,推开门远远看了看,翟川与归风似乎在争什么,谁也不肯相让,怕被发觉,旭华不敢靠得太近,便悄悄退回了屋内。     寒林睁开眼,柔声问道:“怎么了?你似乎不开心,他们在说我的事情?”     “唔,旭华不知道,不过殿下和归风公子不知在争什么……”旭华苦着脸,她分明听到什么“离京”之类的话,但不敢胡乱猜度,抿了抿唇,“多半与您有关,想来只有说到您的时候,殿下才会这般……”     一语未了,翟川推门进来,面色果然沉着。     旭华站起身,“殿下,你们早些歇息,旭华退下了。”     寒林侧过头眨了眨眼,“你们说了什么?你的气息很不顺。”     翟川低头看着她,并不回答,只是将手覆在她小腹上抚过,又环上她腰间,将她轻轻托起。     “做什么?”寒林不安地动了动,小手攥住他另一只手。     “你再瘦一些,这腰一只手便能握住了……”翟川苦笑,就这个模样,还怀着孩子,根本就是要命的事情。     寒林稍稍松了口气,轻笑着宽慰,“归风不是说是因结胎未稳吗?想是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没事?‘年余,神妃有身,渐神情倦怠嗜睡’,你觉得这是没事的表现?”翟川对她敷衍的态度恨得牙痒,只得放开手,免得一时不忿伤了她。     “界灵会吸取母体灵力,因此当初火灵会将神妃带往火溪谷——灵族聚居之地,自然都是灵力充盈。”寒林察觉到他恼了,只得正色解释,“如今祈天宫中有灵力充斥,你不必这样担心。”     翟川默了一会儿,轻轻覆住她的眼睛,“睡一会儿吧,若真的有事,我会带你前往玉明山。”(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楚江已作湘江[一] - 雾霭诀 - 印溪     临水的小筑窗牖洞开,粼粼的波光反射在屋内,曳曳生姿。     寒林独自坐在窗下的小几前,抿唇沉吟,拈在手中的棋子久久不落,直到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这才将棋子落回藤盒,缓缓起身。     “林儿,近日可好?”商靳觑了她的气色,见她虽然仍是一副柔弱的样子,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面上也添了不少血色,暗暗松口气。     寒林含笑施礼,“大祭司嘱咐我来此,是有重要之事?”     商靳低头扫过她布下的棋局,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你体弱,坐下再说罢。”     寒林款款坐下,仍旧拈着那一枚白子,定定看着商靳,等他的下文。     “你可知自己名字的来历?”商靳似是随口而问。     “这是母亲起的名字……有何不妥?”寒林微愣。     “此名不详。”商靳摇头轻叹,这是他第二次说起这话了吧?抬眼深深看寒林一眼,她一双眸子如蕴着寒水,了无生气,当日翟川定下灵契,用自己的命拖住她的命,但终究还是不能给她任何希望,“据我所知,灵契无法可解,你不必再费神,我会尽力寻求法子,护你与腹中胎儿。”     寒林敛眉,她自然知道灵契一旦定下就绝无反悔的可能,否则当初南歌也不必因为自己定契生那么大的气,她只是觉得翟川身上封印尚存,或许侥幸能解,但试过以后才知道纯粹是自己痴心妄想,低头看着棋局把玩着手中冰凉的棋子,似是自语一般。“寒冷的林间……确乎不详……”     商靳见她出神地望着几上铺开的棋局,也敛下眸子细细看去,其实那根本不是一出棋局,而是用棋子摆出的一场两方较量之势。     寒林察觉到他的目光,弃了白子,转而摄起对面一捧黑子,灵巧地在三面又添上了些许。并将原本的布局打散了一些。口中却不说什么。     商靳一边看着她演示,一边低声回忆,“当年淑旻坚持为你改换名字。正是在你与川儿议亲之后。”     “母亲与枫璐前辈相识。”寒林抿了抿唇,手中棋子轻敲着一尘不染的几面。     “不错,枫璐之事,我的确知晓。”商靳敛了眉。那些十余年前被刻意抹去的事情重又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神女承瑶离世前曾预言界灵还会再度出世,近年间神女墓更是频频出现异兆。因此到商朴那一辈,便开始限制祈天宫的族人与灵族继续通婚,偏偏淑旻就是为了界灵之事而来,躲也躲不过去。     寒林缓缓点头。棋子在指间不时跳动,“大祭司是从何时知道,我……可能会怀上界灵?”     “你生来体质特异。除得到神血护佑生魂外,几乎与灵族无异。那时我便知晓你的命数绝不寻常。”商靳沉吟起来,似乎在考虑是否要说下去,“淑旻为你改名,不过是为了试探于我……”     “……雪陌林,这世间最寒冷的林子,便是雪陌林……母亲为我改换名字,真是为了告知您界灵之事?”布局已完,寒林将棋子拈在指间,默然出神。     “她有意点破界灵之事,却发觉我还是为你们定亲,很快猜到我的打算,因此将你带离了京城。”商靳缓缓舒口气,这些事终究还是要告知寒林,他早知寒林体质特异,从一开始便打算让她担个虚名,一辈子留在祈天宫,如今,她若是要恨,那便随她去吧。     寒林眨了眨眼,将多余的棋子细心收回盒中,只是轻轻叹息,“母亲与南歌相识许久……自是深谙其中痛苦……”     “她离京之时亦曾提起,你们本就相配,但她不忍界灵之祸兴起于京中,这才起意带你远走,朴儿是自愿与她一道离京。”商靳苦笑,有的时候很想知道,若是当初自己做了别的决定,结果会不会比现在好一些?     寒林只是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伸手拈起白子,开始缓缓拆解黑子的攻势,然法子虽然精巧,似乎终是缺了点什么。     商靳已经注意棋局很久,早已猜到她是在以此模拟玄铁林与祈天宫相抗之势,只是暗自奇怪她这几日被翟川牢牢看住,寸步不得出去,究竟是怎么知晓玄铁林已经继续在东平门和西夷门布下煞气的。     “这是玄铁林惯常会用的牵制之法……”寒林落下几颗白子,又着手移动黑子,一点一点向着棋局中心挪去,“他们想要掌控京城,最好的法子,便是牵制住祈天宫,使居民染上煞气。”略一沉吟,寒林将指尖落在一处,添上一颗白子,“唯有如此……”     “不可。”商靳敛眉,看现在的情势,想要使玄铁林退去,唯有让寒林前往祭坛以水灵之力净化煞气,但她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大祭司难道也要坐看京城成为那样死气沉沉之地?”寒林死死咬着唇。     商靳站起身,挥袖将棋子全都收回,“你要如此做,第一个不答应的不是我,而是川儿。”     寒林略略泄气,但还是坚持,“我会劝他,大祭司,能否一试?”     商靳尚在沉吟,旭华急急推门闯入,拉起寒林就要走,“太子妃快去寝宫,殿下从回来了,正要去寻你呢!”     “怎会这样快……?”寒林苦了脸,翟川因为很快便要继位,近日都往宫中去处理朝政,要过午才能回来,偏偏今日就这样早。     旭华瞥了瞥商靳,小声道:“殿下之前往祈天宫去过一回,没过多久便急匆匆回来了……薛姑娘正在前面拦着呢,太子妃快过去吧,若是被殿下知道大祭司来寻你,我们可都要得不是……”     寒林向着商靳苦笑,“想是他去寻您没见着人,猜到您从地宫过来寻我了……”     “川儿这孩子……”商靳只觉头大,自己如今已经改了主意,并不会伤害寒林,奈何翟川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几乎是将寒林软禁起来,连祈天宫都不准她去。     寒林眨了眨眼,向他颔首告辞,一边低低地笑了笑,“是大祭司教导有方。”两人关系如此亲密,她又怎会不知翟川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有多么强势,否则以自己的性子,也不会每次与他相争都落了下风。     寒林正一边暗暗苦笑,一边快步向前院赶,又被旭华给拉住了。     “太子妃您走慢些,殿下若是见您走这么急,多半也要怪罪的。”旭华扁扁嘴,实在是委屈。     “不就是怀个孩子么,我哪有那么柔弱?”寒林微恼,轻轻一咬唇,灵力陡盛,直接将自己送回了寝宫的院落,见翟川和薛瞳正一前一后进来,急忙迎上前。     薛瞳见她回来,向她使个眼色便又回身出去了。     “林儿,你方才去了哪里?”翟川上前紧紧扣住她双肩,眸中带着些许恼怒。     “我不过往后面散散心,整天躺着也甚是无趣……”寒林尽量保持镇定,微微笑着,“再说我近日身子好多了,你不是也说我气色好些了吗?”     翟川瞬也不瞬地锁着她的眸子,沉声问道:“你与大祭司说了什么?”     寒林微微一颤,见瞒不住,索性收了笑,拉起他的袖子,“川,我们进屋去说。”     “玄铁林不会轻易撤回。”翟川敛了眉,从袖中取出一份短笺,上面字迹清秀,依稀是翟涟所书。     “明日……”寒林瞥了一眼,秀眉渐渐锁起,递书告知明日要进一步扩散煞气,这样自负的行事,倒的确是玄铁林的作风,“所以你方才去寻大祭司了?”     “不错,我不过片刻不在,你便……”翟川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低声叹息,“林儿,我不能将你时时带在身边,你自己保重一些……”     寒林敛了眉,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侧过头去压低了声,“明日我去祭坛对付玄铁林……就算真是阿涟,也不会手软。”手没入袖中扣住长箫,感受着上面的凉意和浑浊的煞气,“川,答应我,好吗?”     “……不成。”翟川有片刻的犹豫,随即还是拒绝,明知煞气只有她才能化解,但他不能用她的安危去赌这一把,而且,这一回解了煞气,还会有下次,迟早会把寒林的身子拖垮。     寒林早知这样的结果,暗自打算明日寻隙悄悄溜出去,便反手攀住他,静静地偎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你身上的巫毒,近日可难受?”她自己身上沾染的巫毒早已被水灵之力消解殆尽,翟川却还是无法可解,幸好还能用清正之力压着,否则以他一知道寒林有孕便连抱她一下也轻手轻脚的样子,大约是抵死也不会再碰她一下的。     “无妨,压着便好。”翟川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她这几日身子转好,面上总算稍稍有了血色,不由转过头浅浅印上一吻,低头看着她略微羞恼的神情轻笑,“连孩子都有了,还是这般害羞。”     寒林敛起眸子,“别闹了,你快去祈天宫与大祭司商议明日的事情吧。”     翟川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不愿放手,“你明日定要去祭坛,是不是?就算我不允,你依然会想办法溜出去?”     “是。”寒林低眉。     “……林儿,我答应你,但你须得量力而为,不许有事。”见她小脸上绽开笑,翟川无奈地拍了拍她,“我们一道去祈天宫。”(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楚江已作湘江[二] - 雾霭诀 - 印溪     第二日清晨,祈天宫便调出大量祭司在祭坛旁结阵,寒林祭衣飘扬,立在阶下耐心地听着商靳和翟川嘱咐,只觉头大。     “林儿,别逞强,若是体力不济,只管停止,诸位祭司都会为你护卫。”商靳见她就要步上台阶,难得将已经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好,寒林知道了。”转眸看了翟川,见他面色凝重,轻轻一笑,“川,别担心,没事的。”     缓步走上祭坛,一袭灰衣被寒风卷得飞扬飘散,寒林深吸口气,抬起头仰望着巨大的伏羲神像,双手交握胸前,低沉着声,“您若还记得人间的苦难,求您护佑双华战乱不起,家国永安……”沉默了片刻,声音略带失望,“真的,已经不复护佑了吗……?”     寒林微一敛眉,轻轻摇了摇头,这才在手中捻起晶莹的蓝光,水灵之力缓缓凝聚,慢慢向空中腾起。     那团光芒刚到半空,四周便弥漫起一痕黑烟,以更快的速度盘旋着缠绕在祭坛上空。     商靳蹙起眉,见已经有黑衣的玄铁林弟子现身将周围的祭司缠住,正打算自己上前护卫寒林,一道黑烟漫过,却是平月立在身前,阻住了登上祭坛的台阶。     翟川担忧地望着寒林,只觉她立在高高的祭坛上,仿佛一片枯叶在朔风中摇摇欲坠。     寒林敛眉看着周围的黑烟,尽力压制住长箫中被勾动的煞气,一边咬着唇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催动水灵之力腾起。     剑光忽闪,一道黑影忽地跃上祭坛,寒林侧身避过。认出来人是翟涟,一时心上一刺,闪身向着一侧躲开,一边将一道蓝光缠到她身上。     寒林见她一张脸毫无表情,脱尽了稚气,染满了杀意,心中越发难过。躲避的步子渐渐有些凌乱。从她手中渡出的光芒在空中遥遥颤动。     翟涟仍是不能认出她,手中的利剑越发快起来,寒林正打算抽出箫中小剑格挡。忽然侧了侧身,故意将半个身子暴露在剑下。     “林儿!”翟川没有心思想她怎会突然露出败迹,只当她体力不济,立刻打算强行登上祭坛。     但一道黑影比他还快。眨眼之间便掠上了祭坛接住了寒林倾斜的身子,也几乎只是这一瞬之间。水灵之力陡盛,化作绵绵细雨从空中洒落而下,将四周的黑烟尽数销蚀殆尽。     “这丫头……”商靳微微舒口气,自己猜的果然不错。寒林方才是故意为之,以争取时机散布水灵之力,但看向祭坛上。不禁又是面色一沉。     “师兄……你果然还是来了……”寒林抬起眸子,看着将自己护在怀里的男子。低声笑了笑,“多谢……”     温空冥瞥了瞥祭坛下的平月,这才回过头拂了拂她微乱的鬓发,“怎么如此大意?”     寒林眨了眨眼,挣扎着起身,忽然面色微变,抬手掩口,似乎又恶心欲呕。     “……难受?”温空冥轻轻扶住她,目光却落在她掩着手的广袖上。     寒林咳了一会儿,声音微哑,“没事,我如今有孕,身子不时有些不适。”     “我知道。”温空冥淡淡看她一眼,敛下眸子,她在年节的夜宴上吐成那样,自然第二日便传遍了全城。     正打算放开她,面前寒光陡盛,见她半截长箫激飞出袖,将那小剑送到了自己身前。     寒林眸中水光流转,敛眉苦笑,“师兄,抱歉……将阿涟还给我,好吗?将她身上的煞气撤去……师妹求你了……”     温空冥眯眼打量着这柄近在咫尺的小剑,第一次见,大约是在栾明铸成此剑之时,心中暗暗苦笑,方才她露败是假,身子不适却是真,只是即便如此,依然没有让她改变原来的打算,伸手轻轻拈住蝉翼般轻薄的剑刃,带些玩味的意味,“你这是‘求’我?我知道你方才是故意,还会来护你,难道就没料到你会如此?”     “我……”寒林眼角微涩,转眸瞥了瞥已经步上台阶的翟川,低声叹息,“我知道……你们就算看出我是故意为之,也会前来护我……”她敢这样行事,的确是仗着自己会得到怜惜,“对不起……”手微微移开一点,身子也缓缓离开他,“我不该如此做,我亲自去杀了她。”     正要转身之时,腰间忽然一紧,身子被重新搂了回去,寒林一愣,下意识要将手中的小剑丢开,却发觉温空冥根本就是往自己剑上撞来的,一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除了泪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流下,根本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     祭坛下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全都怔住,平月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闭目,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寒林终于回过神来,只觉自己身上早已沾湿了一大片血痕,连低头查看伤口都不敢,咬牙将箫中煞气勾起,飞快地捻起似乎并不熟练的法术,一边哽咽,“师兄……别……别……”     “悬魂之术!”平月面色霎时凝重,“这个丫头……”     “……你不是说,此生都不会使用如此邪法?”温空冥苦笑,当初教她这术法,自然要寻人试验,那般场景将她吓得多夜不能入眠,之后便说绝不用此法,叹口气,缓缓抬手抿去她面上泪水,却是越拭越多。     寒林死死咬着唇,只觉心上绞痛,声音发颤,“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要用悬魂术吊住你的性命,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全你为师父报仇之心,难道不好?”温空冥轻轻抚过她柔弱的脊背,将她尽力揽进怀里,今次一别,是真的再也不见,如何能够不眷恋?     “不是的……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不是你杀的……”寒林直摇头,身子却僵着,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我不信……我不信……!”     “商小姐,那一次,的确是温公子去办的。”平月缓步走上前,他当时也不信,可栾明的确已死,没有理由去怀疑,“请撤去悬魂术。”     寒林看也不看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缓缓闭上眼,泪水还在顺着面颊滑落,“你不会有事的……可黑巫下手怎会有失……?师兄,我害怕……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温和的声音带着哽咽,一如当初那个女孩。     温空冥低头附上她耳边,“……祈天宫从无人能杀死黑巫,你得此殊荣,商靳自不敢再伤你……”     “可我不需要你如此……”寒林惨然摇头,“我不值得你们都用自己的性命来护着我……”     “我累了,这样也很好……师妹,撑过去……”瞥到翟川正默然立在一旁,轻轻将寒林推开,冷了声,“少祭司大人,撤去术法吧。”     寒林静默片刻,哑着声,“好。”收了泪,深深吸一口气,却并没有撤去悬魂术,而是伸手摄回染血的长箫,轻轻触上唇,敛眉轻笑,“师兄,我吹水灵的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幽咽的箫声霎时在祭坛上漾开,如同水一般清澈,又蕴满了凄凉哀恸,直搅得人心中波澜翻涌。     曲终,寒林轻轻咬了唇,见众人尚未回过神,忽然再次将箫中小剑抽出,反手向自己胸口刺去。     一道白影掠来,将她手中短剑打偏,擦着手臂刺空。     “寒林,你冷静一点!”薛瞳听闻箫声,情知有变,急急赶来,总算还为时不晚,不然只怕在场无人能够及时拦下她,“一死三命,你当真想好了?!”     寒林微愣,回眸见翟川被自己的举动吓得不轻,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想做的是多么过分,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什么话,垂眸忽见薛瞳臂上被剑锋擦破了些,这才彻底清醒过来,“阿瞳,你别动,剑上有巫毒……”     “无妨,此事交给我。”南歌在不远处现身,方才听闻箫声,一时竟是出神,差点让寒林做出傻事,“你师兄如此做,难道是为了见你为他而死?”     寒林阖了眸子,轻轻摇头,哽咽无言。     翟川见她为温空冥如此伤心,虽然心里颇不是滋味,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快步上前揽住她,低声安慰,“林儿,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对不起……”寒林埋下头,一时又是愧疚,又是痛苦,诸般滋味在心上疯狂缠结,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川,对不起……”     “你累了,我们先回去。”翟川轻轻揽住她腰间,却见她身子僵着,根本挪不开步子,“怎么了?”     “痛……”寒林微微白了脸,攥住他衣袖,方才心绪波动太大,终究还是动了胎气,只是一时间没有觉察罢了,现在小腹的疼痛正一阵一阵地袭上来,身心都痛得令人窒息。     商靳急忙在她身上下了眠咒,略略查看过后,面色愈发沉了下去,她之前用禁法对灵力设下的限制已经因为方才情绪过于激动而崩溃,如今胎儿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汲取母体灵力,除了将她送入九蓍宫得到灵力的补充外,只怕别无他法……     可那样做,界灵必将出世,商靳犹豫了片刻,“川儿,你们先往九蓍宫去……她现在的情况,真是比淑旻当年还糟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楚江已作湘江[三] - 雾霭诀 - 印溪     南歌刚为薛瞳解了毒,听到商靳提起淑旻之事不禁一愣,缓步上前将一痕白雾笼在寒林身上,轻轻蹙了蹙眉,“眠咒没有完全生效……她情绪太过激烈,对所有术法都在排斥……”     寒林果然并未睡去,只是神智愈加模糊,一双小手乱挣,无助地流着泪,喃喃自语,“痛……川……好痛……”     “我已为她稳住激荡的灵力,应当不会这么难受……这是为何?”南歌也做了难,以她现在的情况,就算进了九蓍宫,也不一定能脱险。     “……她是心中难受。”翟川轻轻握住她覆在胸口的小手,只怕寒林比她自己认为的更要在意温空冥。     一时没人说话,平月缓步上前,远远站定,只是向着南歌,“前辈,我带温公子回去,商小姐还劳您多多看顾。”     南歌点了点头,“只要她能够撑过这几天,接受了事实,便会好起来。”     “或许我不该问……但可有消去记忆的法术?”翟川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问了,想这样做自然有出于私心,否则以今日之境,寒林只怕永远都会念着温空冥,而且看着她现在这么伤心的样子,实在让人不知应该如何安慰。     “大祭司与我都会此术。”南歌背过身,抿唇苦笑,“但以她的心志,只怕这个法子根本不会生效……若是勉力为之,反而会伤了她,劝你不要作此想。”     寒林仍是哭,一边含糊地说着要寻自己的箫,可不论将铁箫还是玉箫递给她,只要触到上面冰凉的温度,她都会哭得越加厉害。     “……或许她要寻的是这一管。”薛瞳尚未离去。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支紫竹制成的长箫,沉着声解释,“当年她从雪陌林溜出去时走得太急,将此物落下了……后来他们师兄妹形同陌路,我怕她伤心,便一直没有交还与她。”     薛瞳曾经亲眼看到他们如何亲密,怎会不明白寒林的痛苦。看着她即便在昏迷中依然悲痛欲绝的样子。不禁也心中酸楚,默然落下泪,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若是能够回到先时。回到极北那洁净透彻的天地,那时会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寒林触到了竹箫,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在翟川怀里沉沉睡去。苍白的小脸上泪珠冰凉,更别说她心中是怎样地难受。本来已经结痂的心又被狠狠地刺痛,也难怪她会一时之间想到自尽。     见她情绪稍平,所有人都缓缓舒了口气,南歌再次看了看薛瞳手上的伤口。“薛姑娘,这巫毒厉害得很,这几日千万在意。我会嘱咐归风看顾你。”正想走,又回身吩咐了一句。“薛陌为人孤僻,这些年亦是过得太苦,既然与姑娘投缘,还望姑娘好生珍重,莫要让她伤心难过。”     薛瞳点头应下,“多谢前辈关怀,我且回去,寒林便交给大祭司与殿下照料。”直看到他们进了祈天宫,薛瞳这才转身离去。     祈天宫内幽蓝色的火光一动不动地燃着,分明是崭新的神幡,却被这可怖的光芒剥去了艳丽的色彩。     寒林虽是安稳地睡了过去,意识却愈发涣散,一直沉落到多年前的记忆中,仿佛自己正置身浩淼的水边。     身旁是一管白色的长箫,伸手触上,似乎还能感觉到母亲的遗温,却是再也不能与她相见。     “师妹,你在这里……”     循着熟悉的声音回过头,见那一袭黑衫映入眼眸,想也不想便扑了上去,不住地哭着。     “还在为你母亲难过吗?师父说,淑旻前辈很关心你,不会希望看到你为了她这样伤心。”温空冥拍了拍她的肩,仍是声音温和地安慰着她。     “师兄……?”寒林微微阖了眸子,似乎觉得自己确实回到了多年前母亲刚离世之时,“你不要走……我怕,陪着我,好吗?”     “别担心,师父近日有事,我会在这里陪着你。”温空冥陪着她在湖边坐下,耐心地为她拭泪,“心里难过不要忍着,女孩子想哭便哭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寒林攥着灰衣的袖口,垂着头低声嗫嚅,“大祭司和爹爹都是不准许我哭的……所以,我不敢……”顺手拿起一旁的长箫,搁在膝上轻轻摩挲,“还有娘亲,她也希望我变得坚强一些,所以我不能哭……可是娘告诉我爹已经死了,她自己也弃了我而去,我心上就像被捅了一个口子一样,好痛好痛……又觉得空空落落的,除了发呆,什么也不想做……”     “……看来你也过得很辛苦。”温空冥沉默了片刻,将一管紫竹的长箫递给她,“那支白色的箫似乎是你母亲珍惜之物,你若始终留在身边,只怕终是睹物思人,你母亲既是水灵一族,不如将它长留水湄,也算全了她念念之意。”     寒林犹豫,淑旻死时消散成漫天飞雨,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给她留下,唯有这一管箫,虽是蕴着灵力,但并非水灵之物,才得以幸免,此时却也要让她弃去?小脸上的神情霎时凝重起来。     又静默地坐了一会儿,她终于咬咬牙,伸手接过那紫竹箫,学着母亲的样子轻轻触上唇,试了试调子,发觉竟是极易吹奏,便细细地奏了母亲常常哼唱的曲子。     “很好听,你从前学过?”温空冥似乎很是惊讶。     寒林眨了眨眼,缓缓摇头,“娘亲的那一管,我总是吹不好。”那管箫中蕴有灵力,以她当时之力自是无法驾驭,何况那时年纪尚幼,费尽了力气也很难够到下面压孔,“唔……这是师兄自己斫的?”     温空冥笑了笑,算是肯定,“看你这几日太消沉了,快些好起来吧。不是说想做巫者?师父回来前,我还要教你术法呢。”     “真的……?”寒林正觉轻松了不少,周围却忽然暗了下去,一时又是心慌不已,唯有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支箫,真实的触感给了她不少安慰。     在黑暗中了无目的地乱闯,觉得再向前一点似乎便能寻到师兄的踪迹,却偏偏有人在后面唤着自己,又拉住了自己的手,想要自己回去,执拗地不理睬那些,仍是一个人匆匆寻找,希望能够重新回到刚才的情境中去。     九蓍宫中,商靳见寒林依然昏睡不醒,不禁又急又怒,“这丫头竟然有意将自己的意识困在梦境之中,难不成是打算一辈子都不醒过来了?!真是糊涂!”     “大祭司,林儿累了,便让她再睡一会儿吧……”翟川紧紧握着她轻颤的小手,几次将她不安分的手捉回来,垂眸看着被她紧紧攥在另一只手中的紫竹箫。     那支箫较普通的制式短了不少,几个压孔之间的距离也很近,应当是她幼时为了练习特意所制,此后还一直带在身边,足见有多将此物放在心上,多半是温空冥所赠。     “再睡?!她已经昏睡了整整十日,再不醒来,母体灵力越发要被胎儿汲取,到时候可是想醒过来也不能醒来了!”商靳怒气冲冲,“以现在的情势,腹中孩子日渐长大,她到那时就会再也无法支持,你还不明白?”     “那以大祭司之见,该当如何行事?”翟川敛眉。     商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强行将她唤醒,只怕情况还得更糟,“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九蓍宫。     翟川默然,这样任由她睡下去,的确不是解决问题之法,事实虽然会让她伤心难过,但她毕竟要醒来接受这一切。     低头看着她微蹙的眉尖,轻轻抚上去揉着,低声唤她,“林儿,快醒过来,别睡了……”见她仍是兀自好睡,咬咬牙,将她的身子托起,温和地吻住她苍白小巧的唇。     寒林感到唇上异样的感受一点点传开,身子也被人紧紧压住,神智慢慢开始重聚,反手想推开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之人,无奈双手又被紧紧制住,只得含糊地抗议,“不要碰我……放手……”     “林儿,是我,快醒醒!”翟川捧着她的略带恼怒的小脸,柔声劝慰,“林儿,别睡了,好吗?”     “不要……”半梦半醒之间,寒林喃喃回答,“我要寻师兄……放手……”     翟川苦恼地看着她执拗的样子,僵了片刻,微敛起眸子,一手缓缓解着她的衣衫,一手抚着她柔弱的身子,直到她苍白的小脸慢慢染上红晕,才俯身继续吻住她。     寒林呼吸微促,只觉体内奇异的感觉越发强烈,将其他的思索都隔断了,这才不情愿地睁开眼,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眸子刚睁了一线,便发觉自己身上只得小衣蔽体,双肩完全暴露在外,意识更加糊涂成一片,怔怔地抬头看向翟川,低声呢喃,“……川,是你吗?难道这才是梦?”     翟川略微着恼,其他人每日来询问她的情况,她倒好,自己陷在睡梦中不愿醒来不说,竟然还把梦境当了真,越想越令人生气,手微微一松,放了她的身子,直接擒住她纤弱的腰肢,将她两条腿分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楚江已作湘江[四]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只觉腿间一凉,接着便被他牢牢抵住,全身霎时僵住,过去那些**蚀骨的经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让她立刻羞红了脸,轻轻挪了挪身子想逃开,一边低声哀求,“川,别这样……我有孕……”     “清醒了?”翟川见她这回是真的清醒了,长长松口气,将她轻轻放回床上,拿起落在一旁的外衣盖上,微微冷笑,“……你还知道自己有孕?”这丫头分明怀着他的孩子,却要为另一个男子寻死觅活,又让他情何以堪?     寒林无力地软在那里,她知道自己这次做的太过分,可温空冥是为她而死,又是死在了她的手上,就算不是她有意为之,毕竟还是不能释怀。心中正是柔肠百转,两边都难以放下,偏偏翟川还着了恼,一时又急又痛,只是默然落泪。     “……哭什么?”翟川将她轻轻抱起,抚着她因为哭泣而不断抽噎的身子,柔声劝慰,“我又没有责怪于你。”     “分明就有……”寒林哽得直喘气,胡乱咬着他肩上的衣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些快要将她缠得窒息的情绪。     “林儿,别闹。”翟川见她总算恢复了些,趁着悲痛还未袭上来,耐着性子劝慰,“只是希望你坚强一些,你师兄这样做,也不会希望看到你沉湎于梦境之中……”     不说还好,一说起此事,寒林又觉心上刺痛,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抽身离开他,独自捂着胸口,蹙起眉默了半晌。才哽着声问了句,“……你身上的巫毒解了?”     “是。”翟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若是没有解去,以方才的情形,怎么可能轻易停下?     寒林垂下头,这世间巫毒唯有两种解法……看来,是真的没有希望了吗……?泪水不听使唤地流溢而出。柔和的声音极为凄楚。“他在哪里?”     “平月带他回去了。”翟川尽量说得平淡一些,免得勾起她伤心。     “这样吗……?”寒林缓缓眨着眼,长睫每忽闪一下。泪便顺着面颊汩汩滑落,“爹和娘抛下了我……师父也抛下我……现在连师兄都……”     翟川蹙起眉,将她带进怀里,自嘲地笑了笑。“林儿,别哭了。看来真是我把你惯坏了……”微微阖起眸子遥想,若是从前那个冷冰冰的女孩子,经历此番断肠之痛,或许只会悄无声息地弃了自己的性命。却不会流一滴泪吧?宽慰地拍了拍她,“你还能哭,一定会撑过来的。”     寒林愣怔了片刻。随即伸出小手紧紧缠住他,百般依恋。撒娇一般,“川……不要丢下我一个……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     “我们身上又彼此的契定,自是不会丢下你。”翟川轻轻抚着她的肩背,声音微沉,“我自私得很,分明想与你同生共死,但看见你为了旁人寻死觅活,却又反悔了,把你从好梦中唤醒,可会怨恨于我?”     寒林收了泪,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侧过头低声认错,“对不起……那个时候,只觉得那剑也像刺在了自己心上,好痛好痛……我只想做些什么缓解这样的痛,其他事情,都记不起来……”     “我知道。”翟川疼惜地听着她的倾诉,被至亲之人一再抛下,生死永隔,那般的痛苦和孤独,自然会让她瞬间迷失自己,何况这次太过突然,仓促之间,只怕真是难以接受,“林儿,那些事情都不怪你,但你必须慢慢淡忘,不能沉湎在其中。”微微顿了顿,扣住她瘦弱的小手,“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你不是要去宫中吗?”寒林已经平静了一些,只是依然心中痛苦,不敢多去触碰那些可怕的记忆。     “自然是你比较重要……”见她又急又羞,急忙正色解释,“父皇和大祭司允了的,别担心。”     寒林这才松口气,心思平息下来之后,其他事情也慢慢涌入记忆,面色忽地有些发白,急急询问,“阿瞳呢?我记得她被划伤了……”     “……你总算是完全清醒了。”翟川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也多亏了薛姑娘……南歌已经为她解了毒,这些日子归风一直都看顾着她,应是没有大碍。”     “这不行!”寒林咬了咬唇,就算南歌亦会化毒之术,他毕竟不是水灵一族,谁能保证不会出差错?薛瞳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又是为了救自己而受伤,千万不能再有事,“我要回去,我要去找阿瞳!”     翟川微微沉了脸,抚过她苍白的小脸,“林儿,你现在不能离开九蓍宫……”     寒林一愣,“为什么?”     “你……大祭司告诉我,你用禁法限制渡与胎儿的灵力,如今禁法已经失效,离开九蓍宫灵力的支持,你会撑不过去的。”翟川愈发冷下脸,这样大的事情,这丫头又瞒着自己不肯说。     寒林眨了眨眼,她知道的,禁法因为那时情绪陡变而崩溃了,自己的灵力确实正在流失,若不是靠着外间灵力的补充,可能真的会再度昏睡不醒,直到灵力耗尽而亡,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也不是所有人想看到的结果……     “我会重新设下禁法……”寒林微微笑了笑,攀着翟川附在他耳边,“只要禁法成功,这孩子就不会是界灵……我们会有一个普通的孩子,你会喜欢他吗……?”     “自然。”翟川微微哽住,禁法一事风险巨大,若是今日之境重演,寒林可能会更加危险,可除此之外,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一遍一遍地梳着她冰凉的发丝,“林儿,你会做到的,你是祈天宫最优秀的族人,你一定会做到的……”     祈天宫正殿中。烛影晃着,将两道影子摇曳得散乱。     “林儿情况如何?”晗成帝紧锁了眉。     “川儿在试着唤醒她,她应当很快就会醒来。”商靳看着烛台下的一方纸张出神,“她醒来后,多半还会继续使用禁法……川儿提起她命魂已失,早已不能进入轮回往生之路……”     “这丫头……她曾经立下重誓,甘愿魂力耗尽。永离轮回……想不到。阴差阳错,真的到了这一步……”晗成帝摇头感叹,“她不仅天资极好。性子也好……偏偏却是这样的命数……”     商靳抿唇不语,缓缓将烛台下压着的纸片抽出,透过繁复的纹案,烛光下现出一只浴火欲飞的凤鸟。在烛焰的跳动中显得尤为生动。     “虽然不知禁法能否成功,但林儿能够向着双华。毕竟省去了许多麻烦。朴儿只留下一女,我本就不忍心看着她去送死。”商靳仍是收起那幅图画,长长叹了口气,从继任到如今。四十余年时间,他真是有些倦了。     “川儿要留在地宫中陪着她,大祭司应当允了?”晗成帝松口气。“我看那孩子很好,虽然面上不露声色。处理那些事情确实得心应手,看来这些年大祭司教导有方,倒也不在乎这几日……只是林儿务必在清明祭典之前好起来,她不可不出席。”     “允了。”商靳缓缓点头,以寒林那个样子,指不定睡去又会沉浸梦中不愿醒来,若不留下翟川时时看护她,反倒不能让人放心,“还有两月左右的时间,悉心调养,她应当能支撑一场祭典的时间。”     神殿中的烛火微微一晃,商靳抬起头,微沉着声,“既然到了,那就进来吧。”     归风慢慢走了进来,立在下首,“参见陛下,参见大祭司。”     晗成帝也知道归风是商枰之子,不欲多管祈天宫家事,起身告辞,“既是枰表妹的孩子,你们先谈。”     归风出言挽留,“陛下,我要说的事情,与您同双华都有莫大的关系。”     “……你说吧。”商靳面色微微一沉。     “不管大祭司是怎么看待灵族,又怎么看待我的,此事依然非说不可――”他尽量调整着语气,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凝重,“枫璐前辈留下的封印,早已出现了松动的痕迹。”     “此事我知。”商靳神色平淡,“封印是我亲手损毁。”     归风微微惊讶,“……为何?”     “不论有无封印,他都是灵族,与其看他那般痛苦,倒不如……”商靳轻轻摇头,翟川是他亲手带大,看着他从前三天两头卧病,体质比寒林还不如,心里怎会过意得去?倒不如解了封印,其他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     “倘若封印继续崩溃下去,此事为人知晓,又当如何?”归风心中微微发凉,双华与灵族因为神妃之事,表面上总是不睦,就算祈天宫世代与灵族通婚,依然没有改变人们这样的看法。     “以后之事,以后再作考虑。”晗成帝方才始终沉默不语,只在起身离开时淡淡自语,“川儿不会让我失望……”     归风不禁摇头叹息,此事关系重大,怎容一丝一毫的敷衍,“可……”     “罢了,且不说这些,那位白衣姑娘伤势如何?”商靳也不想多谈此事,转而问起薛瞳的情况。     “薛姑娘伤势已经平稳,剑中巫毒乃是表姊尊师所制,他死后毒性早已减退,是以并无大碍。”归风暗暗松了口气,否则以巫毒的厉害,没有当场毙命已是侥幸,如何能够这么轻易治好?     商靳点头不语,默了一会儿,沉声叹道:“林儿因为怀胎虚弱到这样,川儿倘若再有什么意外,他们两个不知要做出什么傻事来……封印之事,能瞒着他,便瞒着他吧……”顿了顿,“我们要的,只是一个能够担负起双华之人,究竟是否灵族,并无多少干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楚江已作湘江[五] - 雾霭诀 - 印溪     夜色已经缓缓降临,分不出昼夜的地宫,却始终被幽蓝阴森的灵火照亮。     寒林醒过一次后,不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九蓍宫中很静,除了她不时呢喃着含糊的梦呓,再没有旁的声息。     翟川安慰了她几句,见她呼吸渐趋平稳,便独自坐在几案前摆弄着卜算用的沙盘,出神间,随手在上面绘出那只在烈火中展翅欲飞的凤鸟,心思也随之落回了多年之前。     那一日,也是在这幽深的地宫之中,他如约来寻商靳,却发觉他正看着一幅凤鸟的画像出神,竟连他到了都未曾发觉。后来问起,商靳便说这是一幅很重要的命相,整个祈天宫,多少祭司与嫁入其中的灵族,竟是无人能够解读其含义。     而能够让商靳如此费心之人,除了这个一出生便被他寄予了厚望的孩子,只怕再没有旁人了吧?     “沙痕做血色,是极为凶煞之征,也即是说,只得浴火,不得重生?”寒林冰凉与震惊交织着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轻轻回响。     “川……在想什么?”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寒林缓步上前,俯下身将桌上燃着的烛火剔亮了许多,摇曳的火光透过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给她苍白的面色染上了些许红晕。     蕴着悲戚的眸子转了转,落在了沙盘上的那一幅图像之上,不由发出一道轻到没有的叹息声,伸手紧紧握住沙盘,“巫者是不能为自己卜算命运的,不然……我真想为自己算一算,究竟是怎样的悲欢离散?”     “若是卜了。那会如何?”翟川心中微微一紧,他有很大的把握,这一个,应该就是寒林的命相,那她当日不是已经为自己卜过了吗?     “从无人如此做过,我怎会知道?”寒林向着他淡淡一笑,“想来也并不会如何。只是巫者对生死向来看得透彻。不会为了这些虚无缥缈之物而行占卜之事,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有了这样一说。”     一边说着。纤长的手指一边在沙盘中游走,银色的沙粒从她的指间流过,慢慢旋成了重华的纹案,寒林无奈轻笑。“重华……那像谜一般的存在,究竟曾是怎样的一个种族?”     仅仅凭借一句简单的遗命。便让这世间的灵族永不倦怠地寻觅界灵,与伏羲为敌,如此远广的影响,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才能做到?     翟川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听着她的每一句话,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她如今是这么乖巧。再也不会挣脱他。     可她没有了原来的锋芒,只剩下了洁净的凄美。就像玄铁林中的那月神一样,虽然临近性命的终结,却使人觉得圣洁不可侵犯,但也,不可触及。     不禁想把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抓住她流逝着的活力,附在她耳边低了声,“林儿,到底是我害了你……你从前是对的,你应该走,永远不要回来……”     寒林愣了愣,伸手抱住他,伏在他肩上淡淡絮语,“其实我到哪里还不都是一样的,他们……爹、娘、师父、大祭司还有南歌、淑蓁他们……他们给我定下了许多的路,神妃、祖姑姑、枰姑姑……似乎只要我选一条走就可以了……”     她顿了顿,将身子越加往翟川怀里靠了些,附在他耳边轻轻笑着,“可是,我想要我自己的命运……川,若不你定下灵契,或许我真会循着旁人的路去走,但现在,我不会再那样……”     “好,我记得你今日所言,希望你也谨记在心,永不忘怀。”翟川放松了不少,这样的寒林,才是他从前认得的那个,虽然怀着满腹的伤心事,却永远明白自己想做的事情与要做的事情,“你会做到的,就算这天下无人能做到,你也可以做到。”     寒林默然点头,趴在他怀里不语,过了一会儿,似乎衡量已毕,这才谨慎开口,“川,我一直都怕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枫璐前辈真的待你很好,但她不希望你因此负疚在心,所以瞒着你许多……若有朝一日,双华与灵族兵戎相见,她望你以大局为重,勿要念着其他情谊。”     “为何如此相劝?”翟川微微一愣,侧过头看着她平和的侧脸。     寒林也回转过头,四目相对,漾开一丝会心的笑意,“我知道……你就算心中不理解她,怨恨着她,依然还是认她作母亲的,否则又怎会与她赌气?枫璐前辈很是洒脱,她能够理解你的做法。”     翟川抱着她不语,的确如她所说,枫璐虽然神情平淡,但一言一行中透出的关切之意,他如何感受不到?     “……待这些事情了结,我们便去玉明山,好吗?”寒林微微仰起头笑,自己这样的命数,竟然也会向往起以后的生活来,真是奇怪得紧。     “好,一言为定。”翟川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这样有信心,但见她终于从那些迷梦中走出来,总是一件好事。     “说什么呢?这样亲热。”宫门外脚步声轻响,商靳缓步走了进来,见寒林神情平和,一向冷峻的脸上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寒林急忙放了手,挣起身要见礼,商靳摇手制止,“别麻烦了,过来看看你,没事便好。”     “大祭司有话要告诉林儿?”翟川把寒林抱回床上,用枕头支起她,让她能够舒服地窝在锦被中。     商靳细细打量了她,微微笑道:“九蓍宫原是神女的居室,你在这里,会得到她的护佑。”     寒林敛起眸子,环顾着周围的一切,听闻神女承瑶击退魔族后,体质也慢慢变弱,不复仙神之强大,但终究比凡人寿数长久一些,那位帝王过世后,她便一直居住在地宫之中,日不一日过着这样寂寥的生活,直到浩气散尽而亡,也正是如此,这九蓍宫中才会有着充盈的灵力――那原是浩气生化而成。     “川儿,我有些话要与她说起……”商靳轻轻蹙了蹙眉,不知翟川是否仍是不相信自己不会伤寒林,却见他这回只是深深看了寒林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大祭司要说什么?”寒林微微探出身子,眨了眨眼,一双眸子温和如水,定定地看着他。     商靳移过椅子,在她身前坐下,缓缓开口,“祈天宫秉承天界血脉,若是倾尽所有族人之力,也未必不能屠灭玄铁林。”     寒林微微一怔,心上莫名地痛了痛,但沉住气没有开口,仍是静静看着商靳,等待他说下去。     “只是神女留下过遗命,若是玄铁林没有欺入京城,所有祈天宫的族人,不得主动与玄铁林为难,尤其不得与黑巫拼到你死我活之境,也正因如此,你父亲当年才会与你师父相识,最后还结为好友。”商靳见她听得入神,继续说下去,“神女如此遗命,并不是因为玄铁林难以对付,而是因为……神女对此存愧于心。”     “为何?”寒林撑着床,将整个身子向前探出,询问地看着商靳。     商靳微微仰头,似在回忆,“当年双华不过是一个小国,并未得到远方诸郡诸国的臣服,那时妖魔在人间竞逐界灵,搅得生灵涂炭,惊动天界。伏羲大神因此前往处理人间之事,但他自己不能频频露面,便挑选了一人扶持――界灵的生父,也就是双华的那位帝王。”     “……是因为,他明知界灵是自己的孩子,明知这一切祸患由自己而起,因而会心存愧疚,更容易掌控?”寒林睁大了眼,小手紧紧攥住花青色的锦被。     商靳缓缓点头,“的确如此。”随即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将要说出什么更令人惊讶的话来,“伏羲扶持先帝的一个条件,便是先帝须得在天下平定后屠尽人间原有的巫者,让整个人间都信奉自己或是凤羲氏。”     “……如此,的确是伏羲行事风格。”寒林微微苦笑,已经猜到了后来的事情,“后来神女屠尽在人间为乱的魔族,妖族自行退去,却不想煞气与怨气相缠,连同玄铁林强盛的灵力一道,化生出魔灵一族……人间逃亡的巫者得到玄铁林的庇护,终是留存了下来,成为黑巫,而神女也因怜悯他们的苦难,遗命族人不得与玄铁林过度相争……”     “不错。”商靳低垂了眼角,为人百般崇敬的神的后裔,原是凶恶的入侵之人,而被人人目为异端的黑巫,才是这片土地上原本的主人,真是天大的讽刺。     但不得不说,不论黑巫或是玄启,都算是通情达理之辈,既是祈天宫世世代代遵照神女遗命,对玄铁林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事永不赶尽杀绝,玄铁林也多年来与双华和平相处,唯有近年来,才反常地想要控制京城。     寒林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心绪,声音微微哑了一些,“可大祭司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作为下一任大祭司,你该知晓这些。”商靳看着她和蔼地笑了笑,“我已吩咐柘儿重新抄录族人的名册,将你的名字添补上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楚江已作湘江[六] - 雾霭诀 - 印溪     “我……可是,大祭司……”寒林瞪大了眼,一时语无伦次,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淡淡解释,“寒林如今危在旦夕,怕是不能承担如此重任。”     “那些秘辛,我只说一次,往后要你自己告知承华。”商靳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只顾自己继续说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有深深叹口气,“所以林儿,努力活下去。”     寒林埋下头,微微红了眼眶,所有人都在要求自己活下去,不要失了希望,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自寻短见?     商靳说完了这些,仍然没有去意,草草打量了她的神情,面色有些凝重,连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还在念着你师兄吗?”     “……我心里很难过。”寒林尽量将声音压得平淡,却还是在每个尾音处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有些事情,或许应该告知你。”商靳沉吟片刻,终是下了最后的决心,“林儿,可还记得当日川儿骗你进入祈天宫?”     寒林缓缓点头,说起那日的情形,心中又是五味杂陈,有时不禁会好奇,自己进入京城的时间原无定准,商靳究竟是如何将一切安排得那般妥当,几乎没有一点纰漏之处?     “你归京前,栾明曾秘密传信于我,告知你的行踪,并希望我能护你性命。”商靳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信封,血红的字迹,确实是栾明所书,“这是封套,信纸已经焚毁……送信之人,便是你师兄。”     “……什么?当真?!”寒林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震惊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不是他杀的……不是……”     当时的情形寒林记得清清楚楚,栾明死前并不痛苦,身上也无明显的伤势,只是一日一日地衰弱下去,仿佛因病而逝,如今想来多半是身中巫毒,可周围并无黑巫的气息。而且栾明叛逃在外十余年。以玄铁林手段之狠厉,怎会如此轻易放过他?正因如此,她明知玄铁林会派出最为亲近之人对付叛逃在外的弟子。却还是认定温空冥并未弑师。     商靳淡淡瞥她一眼,简略地提起信上内容,“信中并未过多提起他的想法,只是说起你师兄会想法将你带往玄铁林。若你实在不愿,便让我将你留在京中。务必护你一世平安。”     “师父……”寒林微微哽着,“也即是说,这一切,不仅是您的意思。也是师父死前安排下的?”     “的确,他很爱护你。”商靳将那黑色的信封交到寒林手中,“此物。并不该保存在祈天宫之中,还是交还你保管为好。”     “那师兄呢?他……”心上又是一阵刺痛。寒林轻轻蹙了眉,看着那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急忙伸手抿住眼角,生怕在商靳面前落泪。     “我并未见过他,但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护着你――否则,你早已被南歌劫去,如何到得了京城?之前,他还两次传信到祈天宫,告知你的情况。”商靳轻轻摇头,寒林虽然法术造诣极高,也颇有几分心思,但对上南歌那般的上古灵族,根本就斗不过一招。     寒林垂首不语,温空冥为自己做的太多,到最后还要舍了命来护自己的周全,这样深重的情,叫她如何承得起?偏偏自己是连来世也不会有的……     商靳说完了这些,难得沉叹一声,缓缓起身,“你也不必负疚于心,他既是希望你活下去,你便莫要辜负这一番厚意。”     寒林越发撑不住,手一软,倒在锦被上,往昔的情形纷纷掠过眼前,似乎一伸手便能触到,泪水止不住涔涔而落,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师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师妹会听话的……”     “林儿……”翟川已经缓步进来,见她又哭成了泪人,便知她又触动了伤心,伸手轻轻握住她无助地攥着锦被的小手,柔声致歉,“抱歉,我不能为你改变什么,只能陪着你一道难过……”     寒林抬起身子,小脸上泪迹纵横,一双秋水流转的眸子蕴满了凄然,一头埋进他怀里,哭得越发厉害,胳膊胡乱地缠住他,埋怨一般地絮语,“川……我过去也很想将师兄忘了,可现在……真的再也做不到了……我该怎么办……?”     “那便不要忘。”翟川轻轻抚着她冰凉的发丝,为她顺着气,“我会帮你一道记着……”     “你不介意……?”寒林惊讶地抬起头,眨了眨哭肿的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世间能够悉心为你付出一切,却又不向你求任何东西的人,为何要去忘记?”翟川捧住她不可置信的小脸,觉到她的泪水顺着指缝一点点流下,低头对上她的眸子,“难道你真觉得我这般容不下你心里有旁人?”     寒林愣了愣,轻轻勾唇一笑,的确,若是翟川当真容不下,当初便不会喜欢上她,“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翟川细细为她拭去泪,伸手轻轻环住她腰间,蹙了眉摇头,“你的身子太过虚弱,如今都快有三月了,这腰却越发细瘦了……”     怀里柔弱的人就仿佛火溪谷中飞扬的白雪,一眨眼,都会消融得无影无踪,总让人没来由地害怕,偏偏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本就糟糕的身子根本经不住这样折腾。之前昏迷了整整十日,除了饮些水外,一无进食,几乎都是在靠在灵力供养,再这样下去,就算没有别的意外,她的身子多半也受不住的。     “我知道了,会好好保重身子的……”寒林霎霎眼,向着枕上倚着,“你能帮我去看看阿瞳的情况吗?我担心……”她现在的状况不能离开祈天宫,偏偏地宫又不可让旁人进入,那她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薛瞳了。     “好,我就去,你且睡一会儿?”翟川为她拉起锦被,只露出乖巧的小脸,一头长发披散在枕上,因为九蓍宫强盛的灵力勾动,发间蓝光更盛,如同漫天繁星闪烁。     寒林听着他的步子离开,重又睁开眼,悄悄离开了九蓍宫。     寂静的通道里,依然点着亘古不变的幽蓝色灵火,寒林凭着之前的印象慢慢地在地宫中游荡,仿佛幽魂一般轻飘飘地掠过阴暗潮湿的青石过道,终于在体力即将耗尽之际折进了凤仪宫。     凤仪宫比别处更加幽暗,里面仍然只得两点幽绿萤火一般的烛焰摇曳着,将重重层层的牌位遮掩在神幡的阴影之中。     寒林远远立在门外,向着阴影中细细寻找,的确如她猜想,父亲的名字虽被从名册中削除去,但依然列在凤仪宫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只是倚着宫门出神。     其实商靳的心里又何尝不爱惜自己的孩子,只是为了给人一个交代,不让祈天宫落在口实,只能狠下心如此做,而在这地宫深处,可以与世间的那些权谋无关的地方,终于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愣了许久,寒林拨开神幡缓步走进去,双手交握在胸前,长发披散而下,发间蓝光明明灭灭,伴着她低沉温和的声音,“祈天宫少祭司商寒林,恳请神女殿下护佑双华。”     离开凤仪宫,寒林咬了咬唇,缓步走入伏羲神殿。     灵力的禁咒几乎将她浑身的力气抽干,虚弱的身子无力地倚靠在石壁上,半天才长长地缓口气,胸口越发觉得闷得难受。     可她不得不这样做,昏迷的十日间,利用禁法设下的灵力限制几近崩溃,唯有依靠这神殿中霸道的禁咒才能暂时断绝母体与胎儿的灵力关联,争取时间重新修补禁法。     指间寒光陡转,血顺着指尖缓缓滴落,苍白的唇飞快地念着强大的咒诀,凤鸟的形象慢慢明朗起来,因是在神殿之中,神血的力量比之前更加强大。     寒林轻轻咬着唇,眸子微微阖起,缓缓念出禁法的咒诀,温和的声音极缓极缓,生怕出任何一点差错……她知道得很清楚,唯有如此,才能留住这条被许多人护着的性命。     身子轻轻晃着,一痕明亮的重华纹案自石板纵横的地面上缓缓升起,只觉眼前晦暗的神殿与光华流溢的凤鸟都渐趋迷离,神智即将模糊之际,身子落入了熟悉的怀抱中,只觉有冰凉的泪水落在自己脸上,霎时又聚回不少清明。     “川……?”寒林温和的声音已经哑得几乎断绝。     “林儿,别说话,撑住。”翟川知道她会来这里,只是没有料到她动作竟是如此之快,神殿中浴血而生的凤鸟鲜活灵动,在瞬间让他想起那个命相,痛极的心中忽地又燃起一丝闪烁的希望。     寒林被他紧紧抱住,只觉十分安心,咬牙将差点失败的法术进行下去。     重华的纹案渐渐凝聚,又缓缓地灭了下去,终于结成一道明灭的印记散在空中,凤鸟的形象也化为柔和的光彩收进寒林血脉之中,神殿里只剩了斑驳的血痕,似乎还在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与命运的博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楚江已作湘江[七]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见法术侥幸成功,泛起一个苍白的笑容,想说话却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觉视线渐渐模糊,极大的困倦涌了上来,窝在熟悉的怀抱中就要睡去。     “林儿,别睡,现在不可以!”翟川见她整个人都已近虚脱,急忙抱起她往九蓍宫去,但地宫蜿蜒曲折,一时片刻间根本寻不到归路,翟川只得一再唤她,“再撑一会儿,等进了九蓍宫再睡!”     寒林费力地霎着眼,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不能睡的,偏偏实在困倦得很,一双手紧紧攥住翟川衣襟,苍白的唇轻轻开阖,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翟川蹙眉看着她疲倦到极点的样子,忽然停了步子,伸手扣住她无助的小手,将灵力缓缓渡进她体内。     “别……”得到灵力的补充,寒林清醒了一些,她知道商靳教过他驱动灵力的法子,但除了那次失败的眠咒,从没见他动用过,也就忘了告诫他不要乱用灵力,此时只能干着急,“你不能用……!”     “你现在好受些了?”翟川毫不理睬她的反对,紧紧握住她时刻想要收回的小手,一边加快步子向着九蓍宫而去。     回到九蓍宫中,寒林难得还保持着清醒,这才费力地收回自己的手,轻轻摇头,“川,别动灵力了……枫璐前辈为你留下了封印,可以将你的身份瞒住,若是再用,封印只会愈加崩溃……”     “林儿……”翟川无奈地拂着她的鬓发,这些事情,从来没有任何人告知过他,“为什么瞒我?”     寒林窝在锦被中眨眼,“那时候你不肯认枫璐前辈。我自然也就瞒着你了……何况,大祭司也提起过,不要多言此事。”     翟川对她的自作主张已经见得惯了,也懒得多与她争论,只是这般事情一次比一次凶险,真不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来,一点一点绕着她的发丝。沉声叹息。“我并不会拦你这么做,何必故意将我支开?何况你身子还虚弱,理应过些日子再行禁法。”     寒林抿唇不语。前去神殿是她临时起意,的确不是有意要将他支开,而且她十分忧虑越拖下去越难控制灵力,还是趁着孩子还幼小就断绝灵力更为可靠。眸子一转。见他眼眶微红,不禁想起在神殿中那一点冰凉的感受。伸手触上他面颊,轻轻抚过,一片濡湿,眸子里掀起一丝惊讶。“你……真的哭了?”     “难道只许你难过?”翟川紧紧扣住她的手,就算寒林现在已经开始恢复,他也知道那时的确是生死攸关。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她为自己陷入那种境地,怎么能受得了?何况。若是自己去得迟了,就算法术成功,她也没有办法自己回到九蓍宫,待在那里,依然是凶多吉少。     “我以为,男孩子是不会哭的呢……”寒林霎了霎眼,一时有些无措,只得软下脸,伸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臂,柔声安慰,“别难过了,禁法成功是好事。”     翟川被她哄孩子的态度逗笑,顺着她的手臂一拉,将她稳稳抱进怀里,沉声叹息,“林儿,答应我,再没有下次了。”     “自然不会有下次了,放心。”寒林反手攀住他,心中难得涌起一线希望,开始向往日后的生活,心情慢慢放松下来,“你还没有告诉我,阿瞳怎么样了?”     “薛姑娘早已没事了,她一直都在担心你。”翟川也感到她心绪好转,捧住她憔悴却含笑的小脸,“林儿,三日前,木妃诞下一子,名瀚,那时你尚在昏睡中,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寒林微愣,过了片刻才轻叹,“这样很好……”     “再忍耐些日子,待瀚儿年长,我们一道去玉明山,可好?”翟川猜到了她没有说出的话,以寒林的性子,自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再留在京中,“你若是喜欢,我们也可以去极北……”     “好。”寒林轻笑,虽然不知那会是多久之后,自己又能否等到那一天,但只要念着或许能有这样的一日,心中都会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欣喜与轻松,“但也要到承华能够独当一面时才好……”     时序更迭,又是一年踏青时节,翠华亭畔繁花似锦,却比往年更为落寞了些。     烟波浩渺的湖畔,只有一名身着宝蓝色锦衣的年轻女子,一头青丝挽着简单的发髻,上面只簪着一支金钗,她静静地倚着亭柱站着,夕阳将她美丽的侧影尽情勾勒出来。     又隔了许久,花影中转出两人,一人快步走近,低声唤了声,“木妃,卢姑娘方才往漱玉宫中寻您,现下亲自过来了。”     木华这才回过神,回头看着立在远处旭华一笑,缓步迎上前,“我见今年踏青节冷清得很,便一个人来这里静一静,不想冷落了卢姑娘,还请恕罪。”     旭华轻轻摇头,“木妃客气了,太子妃身体虚弱,不能亲自前来,因此遣我前来看望木妃和瀚殿下。”顿了一顿,带了不少神伤,“今年两位殿下一直住在祈天宫中,连我们都难得看到他们,郡主又……从前她最爱玩了,这般冷清,长公主自然也就不来了……”     “说来,太子妃殿下的身子可好些了?听闻年节的时候,她吐得很是厉害,想来过了这几月,该是早已止住了?”木华与寒林年岁接近,对她觉得尤为亲近。     旭华扁了扁嘴,蹙起细细的眉,“止倒是止住了呢,可太子妃昨日回了东宫一次,看去还是那么柔弱的样子,而且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孕,总也不显怀……”     “怎会这样?”木华也蹙起眉,她记得寒林的确体态单薄柔弱,但从前精神一直是很好的,为何不过怀有身孕,便弄到了这个境地?     旭华尚未回答,一旁的宫女低声应答,“木妃或许不知,祈天宫的姑娘们虽然全是数一数二的人儿,体质却都不佳,听闻过去皇后和王妃怀胎之际,也卧病许久,虽然没有太子妃殿下那般严重,也够人受的了。或许越是好的,老天越是见不得,这些年,可再没见过比太子妃还绝世的姑娘,偏偏命薄如此……”     “可不是呢……”旭华埋头伤心,十分不平,“陶雪安那般刁蛮的丫头,怎么就没个三灾八难的,老天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想来还是我这样粗粗笨笨的才好呢。”木华低低笑着,“陛下从不曾与我说起过先皇后,原来她也是这般薄命的女子……”     “说起来,陛下急着去位,不就是为着先皇后吗?”宫女顺口接了下去,这宫中谁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就连皇后住过的地方,都还和原来一模一样,蓦地想起面前之人是木妃,略略惶恐,“……不过这些事情,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木华摇了摇头,温和地道:“先皇后是尊贵的祈天宫族人,我本就不能与她相比,又怎么会多心呢?”     旭华垂首不语,心中却暗自叹息,先皇后与晗成帝感情再重,到最后陪在他身边的却是别人,一时想起寒林那般柔弱的身体,不知将来又是如何?不禁悄悄红了眼圈儿。     宫女也轻声喟叹,“天下那么多女子都羡艳祈天宫的族人,只因她们可以嫁入皇室,却不知她们过的日子有多痛苦……便是王妃那样,亲眼看着郡主被削去身份,却还是什么也不能做,又有什么好处?”     “是啊……太子妃那么喜欢郡主,到头来却也帮不了她……”旭华忍不住哽咽,轻轻摇头,“殿下总是说,要以大局为重……他们都是那般狠心……”     木华望着远处的湖面出神,她也曾对祈天宫与皇室羡艳非凡,但身处此地,才明白他们过得有多痛苦,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过的,即便如商靳那般位高权重,说一不二,不也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不得不削去爱子之名?     三人都静默无言之际,一个年长的宫女匆匆寻来,“木妃,瀚殿下醒了,正要找您。”     木华染了些许悲戚的脸上微微带了温柔的神色,回头柔声问道:“卢姑娘已经见过瀚儿了?”     旭华急忙擦去泪,含笑点头,“瀚殿下十分懂事,见了生人也不哭闹。”抬头看看天色,轻声相劝,“时候也不早了,何况如今虽然入春,薄暮时分毕竟有些凉意,木妃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     年长的宫女扶了木华,带着她绕进了花木繁盛的小径之间,一边指着道旁一株长得颇为高大的桃树,“这条路往流珠宫最近,只是陛下从来不走这一条路,这些年也就渐渐荒废了。”     木华轻轻摘了一朵桃花,放在手心里细细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这桃花开得很好,陛下不喜欢么?”     “只因这株树是皇后当年种下的,如今桃花开得这样好,她却早已不在,陛下见了,怎能不觉伤心?”年长的宫女低声叹息,“这么多年过去,连殿下都这么大了,陛下还是不能释怀……”     木华也不禁为他们难过,手一颤,娇艳的桃花随风飘落,慢慢隐没在了密密的春草之间。     天边几缕红云正堆积在湖水与天空的交汇处,暮色中,周围的繁花与两人的身影都被剪成了暗淡的薄片,在晦暗中慢慢地隐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血脉家国多少恨[一] - 雾霭诀 - 印溪     临近清明祭典,寒林的身子已经好转不少,商靳和翟川前往正殿安排祭典之事,寒林则独自留在九蓍宫中休养。     地宫中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寒林倚在几边出神,一手轻轻覆上小腹,微微蹙了眉,虽然怀胎已是四月有余,她的身子依然太过纤弱,穿上宽大的祭衣,根本看不出与平日有何不同。     出神间,寂静的地宫中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声响,寒林愣了愣,随即起身沉吟,屏息听着那由远而近的声息,细微的声响逐渐明朗起来,是衣袂带起的风声与轻微到几乎没有的脚步声,走走停停,断断续续,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寒林虽然久已不行刺探之事,依然能够辨出来人并不熟悉地宫,应是伺机闯入无疑。犹豫片刻,袖起几上的玉箫,不禁又出了一晃的神,自从她在地宫中清醒过来之后,翟川怕她睹物伤心,早将几支箫都藏了起来,经她再三要求,才取了支玉箫与她。     缓步踏出九蓍宫,那些声响却突然消失了,空寂无人的地宫中,只剩下了祭衣带起的轻微的声响。     在幽蓝的灵火照不见的阴影中,一痕黑衣的衣缘隐隐浮现,冷静地看着寒林的柔弱的身影消失在过道间,缓步跟了上去。     寒林依然在通道中行走,她早已知道有人跟随在后,便刻意在通道中绕行,无奈那人似乎对她的步法非常熟悉,无论怎么绕都绕不开,看看已经将到祈天宫,只得停住了步子,打算折返。     转身之际。手臂陡然一紧,极为熟悉的动作,冷静而不带一丝多余,轻而易举地便制住了她,心中竟不知是怕还是喜,扭头对上熟悉的眸子,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一时惊喜交集。泪水骤然决堤而下。     “师兄……真的是……”话未说完,便被紧紧捂住了嘴,只能霎着泪眼看面前的人。又几乎分不清是梦是醒。     “怎么还不显怀?”温空冥轻轻环住她的腰,神情复杂地打量了她一眼,“你又消瘦了不少……”     寒林有许多话想问,却被捂住了嘴不能出声。一时间除了流泪,不知还能做什么。     “别怕。我取一样东西,即刻便走。”他的声音仍是温和,却突然使寒林觉得似乎隔了些什么,心中略微发凉。清醒了不少。     手中玉箫伺机一荡,尽力摆脱了他的控制,然毕竟怀着身孕。骤然做这般剧烈的动作,便觉身子有些沉重。只得靠在远处的石壁上微微喘息。     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些,转过眸子打量昏暗光线下的那一袭黑衣,不论哪一个细节,都是自己极为熟悉的,唯有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带着些月神草的温和?     寒林飞快地回忆起那日祭坛上的情形,惨痛的记忆被硬生生撕开,心上又痛得一抽,但她记得清楚,那一剑分明刺中,翟川身上的巫毒也自行解去,温空冥不可能还站在自己面前――可她也相信,相识十余年的时间,自己绝不会错认曾经最亲近的人。     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声音尽量保持镇定,“师兄想取何物?”     “你身上所带玉佩。”温空冥看着她的眸子,向她缓步走近。     “师妹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玉佩……?”寒林轻轻咬着唇,她自然知道温空冥所指是留有封印的那一块,见他大有不善之意,立刻起了戒心,暗自扣住玉箫倚着石壁退后,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的水汽将她的祭衣慢慢洇湿,只觉一丝一丝的凉意缓缓沁入肌肤,一直透入心中。     “清明祭典在即,若是将他灵族的血脉公之于众,岂非十分有趣?”温空冥停了步子,淡淡看着她眼里闪过的一线惊慌,柔声宽慰,“那时,你们自可以前往玉明山,难道师妹真喜欢留在京城之中?”     寒林抿一抿唇,她的确不喜欢京城,翟川也答应她会尽快离开此地,但不是现在……一旦在祭典前夕发生这样的意外,不止是他们二人不能再留在京城,就连晗成帝和商靳也会因为这些年的隐瞒落得不是,甚至连祈天宫都是名誉扫地,到那时京中必乱,玄铁林也就有了可乘之机,只怕他们打的便是这个算盘。     仍旧悄悄后退了几步,眸子里蕴着一丝哀求,“师兄,我不想管这究竟是为什么――只要你还活着,总是好的。可是玉佩,我绝不能交给你。”     “你真要如此相护?”温空冥缓步走近她,一道黑烟漫起,阻住了她继续后退的路。     “我是神女的后裔,伏羲的祭司,护佑双华是我生来的职责……”寒林再退不得,只得站住了脚,玉箫倏然横出,护在胸前,冷下脸,“此事我不答应,也不会将玉佩交给你。”     周围黑烟更盛,几乎将寒林柔弱的身子吞没。     寒林紧紧咬着唇,她不知道温空冥究竟是生是死,但能对自己这般不留情义地出手,只怕早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了,指间一转,水灵的净化之力飞出,环绕在周身与煞气相抗衡。     眼前寒芒闪过,手中已经受上了长剑的力道,寒林知道白玉易碎,不敢太过用力,只是不断后退,才格挡了片刻,便觉体力不支,每动一下都觉十分费力,一手用力扶着石壁,才得以支撑住自己轻轻颤抖的身子。     商靳恰好进入地宫寻她,骤然见到温空冥也觉不可思议,愣了片刻,随即上前护住寒林,“林儿,去祈天宫!”     “大祭司……”寒林微微分神,玉箫陡然脱手,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袖中玉佩偏偏在此时滚落而出,重重地砸在地上,一痕重华纹案骤然闪现,寒林霎时变色,“糟了……封印快要崩溃了……”     “别管此物,快上去!”商靳毕竟掌管祈天宫多年,要拦住温空冥还是极为轻松,见寒林打算摄回玉佩加固封印,便腾出精力想将玉佩直接损毁,直接断了她的念头,至于其他事情,有的是办法继续隐瞒。     “大祭司,不可!”寒林以为他不知封印留在玉中,不顾自己身体不适,立刻施展禁法,淡淡的重华纹案在空中结成,轻薄明灭,似乎随时都会失败。     商靳见她不听劝告,略微着恼,冷声斥责,“不知进退,此事不需你照管。”一边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却又不得不顾忌寒林身体虚弱,不敢与她的封印之力过度相争。     他们相争之际,温空冥伺机出了地宫,径自进入祈天宫。     方才议事暂歇,正殿内只得商桦与两名巫祝,陡然见到一人从地宫闯入,还是玄铁林的打扮,全都惊讶不已。     “阁下是林儿师兄?”商桦与他虽只一面之缘,但那日祭坛上发生的意外实在太令人震惊,想不记下都难。     “不错。”温空冥抱剑站定,并无出手之意,也不打算走。     商桦见暂时不会有失,想到方才商靳进入地宫探看寒林,如今两人都无暇阻住温空冥,多半是出了什么事,但自己不能随意进入地宫,便略微后退几步,低声唤过一旁的巫祝,“去将殿下和那位薛姑娘请来。”     薛瞳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世间绝无死而复生之法,就算是仙神也不可能做到!”     翟川默然,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如此?但这显然也说不过去,寒林也说过,这世间巫毒仅有两个法子能解,自己身上的巫毒既解,则温空冥必定殒命,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并非……”     “此事你得问寒林。”薛瞳摇头打断他的猜测,“寒林与他相识多年,形影不离,是真是假,就算栾明辨不出,她也应当能够一眼看出。”     “林儿……他是从地宫中闯入,林儿应当已经同他打过照面。”翟川微微着急,那名巫祝并未提及寒林离开地宫,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薛瞳也回过神,寒林分明已经见过他,他们之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紧紧握了握手中剑柄,“先过去再说!”     进了祈天宫,薛瞳严厉地打量着面前之人,“你见过寒林了?!”     “薛姑娘似乎并不希望我还活着。”温空冥淡淡看着她。     薛瞳沉默片刻,依然不能从他的神情之间看出破绽,长剑铮然出鞘,“我没少与寒林对招,你们的功夫是一路,一试之下便能了然。”     “自是愿意奉陪。”温空冥仍是淡淡答话,似乎漫不经心地叹息一声,“不过师妹与商靳争得不可开交,看她的情形可不够好,薛姑娘难道不担心?”     薛瞳心中微紧,她一直都在担心商靳还是会放弃寒林,难道如今临近祭典,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而温空冥来此,或许是得知了什么前来护她?一时诸般猜想掠上心头,竟是有些犹豫,转眸瞥见翟川已经匆匆进了地宫,心下稍安,旋即冷了脸,“不必,能与温公子一战,薛瞳万分荣幸。”(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血脉家国多少恨[二] - 雾霭诀 - 印溪     地宫中,寒林早觉气力不济,却仍是执拗地不愿停止禁法,将灵力不断地渡出,企图加固封印。     商靳到底拗不过她,只得暂且停了毁坏玉佩的力量,看着她摇头,和声劝阻,“林儿,你方才已经动了胎气,禁法根本不可能成功,快收手,我送你回九蓍宫。”     “不要……”寒林紧紧咬住唇,身子再次跌回地上,手中灵力几欲断绝,微弱的光亮在幽暗的灵火之间轻轻颤动,“大祭司,求您护住这封印……”     “封印有无并不重要……”商靳尚未说完,便见翟川匆匆赶来,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儿,怎么回事?”翟川轻轻扶起她,因刚才温空冥说她与商靳相争,见她十分憔悴,一时也认定此番定是与商靳有关,便抱着她戒备地退后,低声询问,“你为何又使用禁法?”     寒林无力回答,只是轻轻摇头,腹间疼痛骤然袭上来,灵力立刻断绝,无力继续使用禁法,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仍在低声哀求,“大祭司,不要毁去玉佩……”     “封印已经完全崩溃。”商靳遗憾地摇了摇头,玉佩在之前已经受了不少损毁,再加上方才两人加在上面的那两道相反的力量,早已将玉佩伤得千疮百孔,挥袖轻轻一拂,便落得粉碎。     寒林心乱如麻,封印损毁,则凡是有些灵力的人都能察觉到翟川的身份,这样一来,只怕再也难以瞒下,重重叹口气,凄然自语。“怎会如此……”因为疼痛,声音已经带了不少颤抖。     “你灵力极乱。”商靳紧蹙了眉,寒林虽然近日有所好转,但底子终是虚弱不足,如今灵力这样虚损,又动了胎气,再不好好休养。只怕更要危急。一时顾不上处理封印之事,“川儿,送她回九蓍宫。你随我过来。”     “……大祭司仍是容不下林儿?”翟川认定商靳方才与寒林发生争执,哪里还肯信他,放心将寒林一人独自留在九蓍宫。     “何意?”商靳微蹙了眉,见寒林面色愈发差了下去。实在没有时间多解释,冷了声。“不必多言,你们立刻到九蓍宫去。”     “大祭司,封印之事我已尽知。”翟川不仅不走,反而回身向着祈天宫而去。“如今封印已损,此事只怕难以瞒住,这里容不下我和林儿……”     “川。别去祈天宫……”寒林急急拽住他衣襟,如今封印刚刚损毁。正是灵力激荡之时,祈天宫中的祭司哪能察觉不到。     翟川拂了拂她苍白的小脸,细细为她擦去额角的冷汗,柔声宽慰,“林儿,且撑一会儿,我立刻带你去玉明山。”     “别……”寒林越发着急,清明祭典在即,此时两人匆匆离京,却叫人作何猜想?     商靳默然看着两人离开地宫,一时竟忘了拦下,心中泛起难得的苍凉,从前是商朴,如今是翟川,他悉心教养、寄予厚望的孩子,为何都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正殿中,薛瞳越发紧蹙了眉,那般熟悉的招式,与寒林如出一辙却又更为凌厉,她亦知道黑巫出手招式虽然有一定的套路,但每个人都有些微不同,能与寒林如此相似,这世间除了温空冥外自然不作第二人想。     虽然薛瞳心中仍有疑惑,但应是他本人无疑,也就不欲多争,长剑一荡,远远退开了去。     “薛姑娘有何结论?”温空冥缓步向着外间走去,一旁的祭司与巫祝见商桦不拦,也就只是留意防备,并不相阻。     “这世间绝无死而复生之法。”薛瞳仍是摇头,目光冷然,“那我只能猜想,你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欺骗寒林,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已死,才好伺机如此……”     “姑娘若是愿意这样想,自可如此。”温空冥淡淡瞥她一眼,停步不走,似乎有所等待。     薛瞳微微着恼,“若是如此,寒林正是可怜得紧……她为你差点自尽,又险些陷在梦中不能醒来,却不想一切都是骗局!”     “我已伤过她一次,何妨再有一次?”温空冥微微眯起眸子,见翟川抱着寒林自地宫中出来,感到封印已解,勾起一丝笑,“若非如此,又岂能解开那个封印?真是想不到,双华与灵族如此不睦,太子殿下却是上古玉灵枫璐之子。”     一时祈天宫中的祭司尽皆愕然,但他们也确实感受到了灵族的气息,温空冥所言,的确非虚。     寒林虽然已经近乎昏迷,依然听到了那些话,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勉力睁着眼看他,一时是欺骗、利用,极尽残酷之事,一时又能够对自己悉心相护,连性命都甘愿付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生生死死,瞬间变得再也分不清界限……     早已支撑不住的精神霎时迷乱,只记得无助地攥着翟川的手,轻轻呢喃,“……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寒林……”薛瞳急忙上前,见她面色煞白,额角冷汗涔涔而下,不禁着急,“她到底怎么了?”     “阿瞳……为什么会这样?”寒林眨眨眼,泪水连成线滑落下面颊,“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林儿方才动用禁法,而且未能成功。”翟川不断地为她拭去冷汗,见她眉头紧蹙,神色凄楚,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薛瞳回头见温空冥早已不知去向,愤愤不平,“他竟是如此狠心!”又见周围的祭司因为方才之事,神情有些不自然,不禁叹息,“你们如今打算怎么办?”     “我即刻带她去玉明山。”翟川仍是这个打算,南歌他信不过,淑蓁更是严厉非常,若是雪陌林又太过遥远,寒林的身子定然撑不到那里,如今唯有寄希望于枫璐,心中虽然有所芥蒂,到最后自然还是信任于她的。     “好,我与你们同去。”薛瞳打了口哨招来极北带回的快马,径自向外走去。     商桦见商靳迟迟不出来阻拦,只得自己上前拦住他们,一面差人告知晗成帝,一面郑重相劝,“两位殿下已经祭扫过神妃之墓,如今祭典在即,如此匆忙离京,却让陛下和大祭司如何交代?”     薛瞳冷着脸,“寒林回京不过几月,便一再弄到如此,她再留下,岂能有活路?!”     “薛姑娘,不必相争,你先上马。”翟川微沉了声,“桦叔父,瀚儿定能担起重任,承华亦是能担大局,请您转告父皇和大祭司,我二人不肖,却也不至让他们落人口实。”     商桦微微一愣,仍是殷殷劝告,“且不说瀚儿和承华尚且年幼,林儿是兄长唯一的血脉,大祭司怎会不怜悯于她?殿下,当年兄长与淑旻姑娘亦是如此匆匆离京,想不到此后再也无缘一见,难道殿下就不怕往事重演?”     这些话虽然不祥,却极有道理,看着寒林现在已近昏迷的情形,再行奔波,怎么可能撑得过去?     翟川犹豫了片刻,见商靳已经自地宫中出来,知道不能再留,仍是抱着寒林径自离开。     外间正是清明行雨时节,细密的雨丝斜斜地融入祭坛,安静得连声音都没有。     薛瞳已在马上等了许久,见他们也上了马,轻轻吹了口哨,白马极快,只片刻工夫便驰出了东平门。     归风远远等候在城门外,见他们出来,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伯父前去查探温公子之事,遣我留在此处,殿下,将表姊交与我,你不能离开京城。”     “你要将她交与南歌?”薛瞳极为警觉,如今连温空冥都能对寒林如此,她自然不会觉得,将她交给南歌是万全之策。     “伯父不会伤她,表姊伤了胎气,身子本就比常人虚弱许多,何况乘马颠簸,若是再不医治,只怕母子都将不虞。”归风看了看寒林,微微蹙眉,“玄铁林一直企图控制京城,他们等的就是如今这样的结果,你们两人都离京,必定会惹起祸事。”     “我不会将她交与灵族。”翟川也知道如此赌气行事不妥,但将寒林交与南歌更难令人放心,两相权衡,仍是拒绝,“林儿的情况不能再等,若是她无事,我们会尽快赶回京城。”     归风作难,听翟川的口气,只怕今日是拦不下他的,“若是如此,殿下能否承诺尽快归来?”     “好。”白马极快,随风送来剩下的半截话,“林儿一旦脱险,我便回京。”     归风看着很快消失在郊野林中的两匹快马,低低叹息,径自前往祈天宫。     商靳紧紧蹙着眉,面色凝重非常,没了往日的严厉之色,唯有满目的苍凉之意。     “大祭司,我没能拦下他们。”归风缓缓叹气,母亲商枰当年的行事,商靳多半也能猜到原因,因此并未予以责怪,可如今,商枰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罢了,随他们去吧,枫璐通情达理,过后自会劝川儿回来。”商靳无奈地笑了笑,瞒了二十余年,最怕的就是今日的结果,偏偏怎么也躲不过。     归风摇头,“那大祭司打算如何……”     “便说林儿病重,川儿带她往玉明山求医去了。”商靳淡淡回答,事到如今,也不需要百般掩饰,略微瞒下些重要之事即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血脉家国多少恨[三] - 雾霭诀 - 印溪     归风刚离开正殿,商桦便匆匆赶了进去。     商靳疲惫地倚在几边,就着幽暗的灵火定定望着几上铺开的图画,即便保存得十分细致,那纸张依然现出破败的样子,唯有上面简单几笔绘成的凤鸟,还是原来鲜活的样子。     这一幅命相,商桦已经看了十余年,他自然也知道,这就是寒林的命相。     因此虽然事情万分紧急,商桦依然没有莽撞出言,而是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问道:“大祭司可是在担心林儿?”     “那丫头的身体太差,这般奔波,如何受得起?”商靳紧蹙起眉,玉明山距京城不近,就算是再快的马匹,没有两日是到不了的,可寒林撑得过两日?何况真到了玉明山,难道就一定能保住她和腹中孩子?     “……殿下与朴兄长一般,从未了解过您的苦心。”商桦轻轻摇头,这么多年,商靳为他们做的一切,别人或许看不清,但他时时随侍在一旁,又怎会不知晓?商靳虽然严厉,但并非一无情义,若真有必要,他可以为后辈担待一切,却无人选择信他。     商靳不过笑笑,“正是因为不信,才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抬头瞥他一眼,见他眉间蕴着些焦急的神色,转而敛容,“何事紧急?”     商桦敛了眉,语气凝重起来,“方才两位殿下离开时,属下遣人进宫告知陛下,希望他前来阻拦,不想那里已被西北的事务绊住。”     “西北……”商靳缓缓起身,深深呼出一口气,“玄铁林终是按捺不住了。”     明知将要面对的是一场空前的动乱,心中却反而有些释然。从数十年前便开始百般查探、防备玄铁林,直到今日,该来的总会到来,忽然觉得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苍苔、冰湖、宁西、晴原四国,清流、晋昌、开明、普宁、怀远、玄林六郡已派出不少人手,将重山、镜华一带尽数围困。”商桦见他早有预料,便细细介绍起如今的形势。“重山国与周围郡国已着手应对。暂时不会有变。”毕竟这些事情在十多年前便有了防备,如今虽然来得突然,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商靳听了点头不语。当年人间的巫者被伏羲追杀,大多得到魔灵庇护,留在了玄铁林,另外也有人布散到西北各郡国。如今四国六郡在玄启的煽动下一同发难,并不奇怪。     商桦说完了这些。见商靳仍是镇定自若,料想他有应对之法,正要退出,忽又轻声叹息。“属下还听闻一事……西北兵乱,陛下将派遣陶将军前往,因此正在拟旨赐婚。以示安抚……”     “派人去将旨意扣下。”商靳这才微蹙了眉,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只怕翟川是真的不会再回京了。     “陛下听闻两位殿下仓促离京后,已经扣下了,只是大将军已知此事,以他的作风……”商桦摇了摇头,陶雪安自那日之后一直被幽禁府中,若是真不给陶磊一点风声,他怎肯安安心心前往西北?     “罢了,不过一个没心机的刁蛮丫头,等他们两个回京再作打算也不迟。”商靳勾起一丝冷笑,如今看在陶磊面上,自然不好将陶雪安,可她若是真要出嫁,此后便是无声无息地死了,又有谁能够管得了?祈天宫,从来不是讲理的地方。     商桦也懂他那冷笑的意思,微微摇头叹息,其实陶雪安也算是个不错的丫头,只是平素刁蛮一些,心地也未必真有多坏——就连屡次与寒林作对都显得那般可笑,岂是一个真正有心计的姑娘?     “大祭司,属下……请容属下前去陶府一劝,陈明利害,若是大将军仍执意如此,便按大祭司的意思吧……”     商靳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也好,毕竟是朴儿看重之人,便再给他一次后悔的机会。”见商桦领命出去,商靳忽又叫住他,“桦儿,吩咐各位祭司和巫祝严守京城,我且入宫与陛下商议西北之事。”     清平宫廊外洒着一片浓密的叶影,里面的议事刚告一段落,朝臣正匆匆离开,迎上商靳前来,全都恭敬地垂下头问好,唯有陶磊偷偷瞥他一眼,透出不少自矜之意。     商靳只作未见,一一回了礼,缓步走入清平宫。     晗成帝正立在几边出神,听到脚步声,急忙迎了上来,“大祭司亲自前来,是为了川儿和林儿的事情?”     “他们往玉明山去寻枫璐了。”商靳说得平淡,眉头却蹙得紧紧的,“过些日子,等林儿无事,他们自然还会回来的,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心。”     “听闻林儿身子很糟?”晗成帝并没有一丝宽慰。     商靳犹豫了片刻,仍是选择告知实情,“她动了胎气,之前还使用过禁法……”话说到这里,凡是对寒林的体质有些微了解之人,都能感到这一次真是十分凶险,商靳肃然,低低叹息,“陛下也要做好他们不能回来的准备。”     十四年前,商朴匆匆离京,本以为不过是暂别些时日,不想第二年得到的,却是他与淑旻的死讯……那种感觉,至今想到仍觉痛心,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若不是瀚儿和承华还小,我也想放他们离京……”晗成帝无奈苦笑,“可如今这形势……恐怕我不得不逼那孩子速速回京了。”     商靳慢慢沉下脸,神色凝重,良久,他缓缓吐出口气,声音染满了苍凉,“祺儿,你当真想好了?”     “……许久没听大祭司如此唤我,母后与月儿等我良久,如今也是时候了。”晗成帝苦笑着点头,起身向外间走去,“我去看看瀚儿。”     漱玉宫内很安静,木华正在廊外与一众宫女撷花,见晗成帝忽然到来,一时都有些吃惊。手中的花落了满地,急忙都垂首问好。     “不必多礼,我与木妃有些话说,你们且退下吧。”     宫女们也不捡地上的花枝,全都行了礼,整齐地退到外间。     漱玉宫中更静,只听得到春风掠过花叶的轻响。木华眨了眨眼。跟着他缓步走进廊下,低声笑了笑,“瀚儿睡着了。陛下是想见他?”     晗成帝放轻了脚步走进去,隔着纱幔远远望了望,仍旧走到外间,“木姑娘。有些事情要告知你。”     木华微微变色,咬了咬唇。“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几个时辰前,川儿带着林儿仓促离京,与之几乎同时的,是西北各郡国为乱的折子送入了京城。”晗成帝在几边坐下。看着青瓷瓶内的一枝桃花出神。     “清明祭典在即,两位殿下为何仓促离京?”木华也乖巧地坐了下来,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一些。     “那孩子赌气。”晗成帝将目光从花上移开。“他一心以为大祭司要伤林儿。”     木华沉吟不语,她只是听闻寒林身子十分虚弱。又知道他们两人感情极好,一时也猜不透晗成帝的意思,噎了许久,才低声劝慰,“殿下也是关心太子妃……您别责怪他……”     “我并不想责怪他。”晗成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微哑的声音里泛起一丝苦涩的滋味,“木姑娘可知道,先皇后是如何病逝的?”     “听闻先皇后是诞下太子殿下之后,体质太过虚损,才……”木华不解地抬起头,难道是晗成帝是因为亡妻之故,才不予以责怪?毕竟清明祭典在即,如此离京,可不是小事。     “那些不过是传言罢了。”晗成帝忽然将瓷瓶中的那枝桃花拈出,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事实是……当年我与月儿归京不久,玄铁林有人入宫查探,恰好与我们相遇,月儿担忧他们图谋不轨,强行使用神血的力量,虽然逐退那些人,自己却也受了极大的损伤,此后一直缠绵病榻,直至过世。”     木华第一次听闻此事内情,一时惊得无话可说,愣愣地盯着没了花枝的瓷瓶,好一会儿才哽咽出声,“原来……祈天宫的祭司……都是在用自己的性命……”略微一转念头,心中越发紧张,“难道太子妃也是……?”     “可以这样说。”晗成帝点了点头,“月儿过世后,我想过很久,如果我知道后果,当时会不会阻止她那样做……?可是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她是祈天宫的祭司,对付玄铁林是她的职责,却忘了她亦是我的妻子。”     “所以……陛下才不愿责怪两位殿下离京之事?”木华只觉心头也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她为那个薄命的女子难过,又似乎意识到自己也将遇上什么可怕之事——从晗成帝唤她那一声“木姑娘”时,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了。     晗成帝仍是静静拈着那枝桃花,望向纱幔出神,“凤灯郡那里也有玄铁林之人盘踞,京城很快就会不平静……瀚儿还小,将他留在宫中不妥,我会另寻可靠之人照看他……木姑娘,京城不是你留的地方,我会为你安排下以后的日子,离京吧……”     木华死死咬着唇,手中绞着帕子,尽力不让泪流下来,“木华听凭陛下安排……”她不知道为什么难过,或许是因为要同幼子分开……又或许,是预感到了什么可怕之事……     “好,你只需收拾些衣服簪环,明日便会有人来接你。”晗成帝见她应了,略微舒展了眉头,看着手中桃花,“这世间重瓣的桃花虽多,却极少见九瓣的——这宫中,也只有月儿当年亲手植下的那一株,木姑娘可愿转赠与我?”     “陛下随意。”木华低头拭泪。     晗成帝轻轻叹息一下,缓步向着掩在花木深处的流珠宫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血脉家国多少恨[四] - 雾霭诀 - 印溪     春深,散霞国一处罕无人迹的湖边,柔和的波痕随着微风摇曳不停。     郁郁的浓荫之下,白衣如未消的春雪一般,静静堆积在湖畔的草丛间。     薛瞳手中攥着一茎狭长的草叶,望着溶溶的水面出神,一身的白衣与周围万紫千红的氛围十分不相宜,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湖水中,一缕灰衣正在水中随波轻晃,仿佛天上降下的一痕灰云。     闭上眼,似乎能够看到记忆中那个灰衫的女孩子在雪地间踏过,耳边还回荡着她的轻笑,可睁开眼来,仍是不得不面对这般惨痛的现实。     不过一日下来,寒林的身子越发支撑不住,现在已经陷进了极深的昏迷,她的灵力也正有溃散的迹象,她和翟川左思右想,只得暂且停留下来,寻到一处幽静的湖泊,将她半个身子都浸入水中,企图靠着水灵的特质暂且缓过去。     这样一来,寒林的身子确乎有所好转,灵力散逸的速度也慢了许多,但前往玉明山尚有将近一日的路程,又是重山阻隔的颠簸之地,以现在的情势,无论如何都是撑不到的,又出了一回神,薛瞳撑着地起身,缓步走近,在湖畔坐下,探出手触了触寒林苍白的小脸,低声叹息,“她的情况还是这么糟……”     “薛姑娘,能否请你在这里照看寒林?”翟川并未抬头,只是轻轻抚着寒林浸在水中的长发,那星星点点的蓝光都比往日黯淡了许多,他能够清楚地感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尽管她现在是这般安静,安静得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你要独自前往玉明山?”薛瞳抿了抿唇,轻轻摇头。“不必如此,我去玉明山即可,灵族亏欠陌前辈良多,我去,玉琰定然也会卖这个面子。”     “再待一日,只怕这丫头也未必撑得住。”远处一痕轻雾骤然逼近,在树下凝了道人影。自是南歌无疑。     薛瞳立刻站了起来。挑了俊俏的眉,带着戒备与敌意,“南歌若是对寒林有什么企图。还是请回吧。”     南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薛姑娘,你是薛陌亲手带大的。为何不帮助灵族?”     “陌前辈从来没有因为我生长在雪陌林,便要求我像灵族一样行事。你们所认定的重华遗命,与我无关。”薛瞳咬着唇,冷静的声音里藏着一丝类似于怨恨的东西,“我只知道。寒林是我的朋友,她不应当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死。”寒林虽然已经危在旦夕,但她用来阻断自己与孩子灵力的禁法依然牢固。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强撑过之前的一日。     此时若将她交与南歌。能不能保得性命不好说,但南歌一定会发觉她做的手脚,也一定会想法破坏禁法,她绝不容许这一切发生。     长剑一荡,冷冷的寒光带着一丝烈火一般的气焰,映着她没有一丝迟疑的眉目,像雪一样安然,也像雪一样冷静。     她和寒林相似,都曾是独自行走江湖的女子,被瞬息的生死磨淡了寻常的感情,但两人又不尽相同,寒林面上待人虽冷,骨子里有着水灵的温和与悲悯,而薛瞳却是带着不可商量,不愿退让的强硬。     南歌与薛陌没有太多接触,只是听闻她曾拒绝遵照重华遗命,甚至出手与火灵对敌,后来在心爱之人的劝说下,才勉强改变了立场。     想来,也只有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才能培养出薛瞳这样的孩子。     南歌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冷冽的眉目透着逼人的英气,手中那一柄火灵的长剑,更是灼灼如要燃起燎原的烈火,“薛姑娘不该随意动用其中灵火,这对凡人的伤害很大,为了那丫头,当真值得?何况,你若是真的出手阻拦,薛陌又会被其他灵族如何看待?”     “寒林是我的朋友。”薛瞳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一丝的退怯和怀疑,“陌前辈与重华早已没有关系,她为重华失去了所有珍重的东西,如今她是为了自己的记忆而活着,不需要在意其他任何人的言谈。”     “有趣。”南歌缓缓抬头,目光不知落在天边何处,“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世上的悲欢离合永远说不尽,薛陌不过其中一个罢了。有朝一日,我们所有人,也不过只是后人口中的一个传言罢了……”     薛瞳冷着脸,已经带了不少不耐烦,“难道前辈来此,只是为了有此一番感慨?”     “自然不是。”南歌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即转眸去看寒林,她安静地睡在翟川怀里,大半身子全都浸在水中,正在从水中汲取微弱的灵力以维持性命。     远处迷蒙的黑烟慢慢逼近,薛瞳越发警惕起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南歌。     “不必多心,这丫头伤势太重,就算去了玉明山也未必救得过来……”南歌这一次敛了容,事关寒林生死,现在可不是玩笑的时候,“或许薛陌也曾与你说起过,这玄铁林生长着不少异草,其中一种,便是月神草。”     翟川方才虽然没有说什么,却一直细心听着他们的对话,此时不禁抬头,“月神草……林儿说过,此物由神力所化,可以起死回生?”     话音未落,一袭黑衣已经凭空闪现在一旁。     薛瞳蹙眉看向来人,见是平月,越发不明白南歌今日来此的意思。     平月看去并无恶意,只是将关切的目光落在寒林苍白的小脸上,轻声叹息,“月神草确由神力所化,挟灵力而生,但所谓的‘起死回生’,不过是世人讹传,神血既然可以涵护生魂不被灵力吞噬,来自神的浩气自然也能稳住人的魂魄。商小姐如今虽然伤重,却有一念求生,魂魄缠结未散,月神草应能救她。”     薛瞳的确听薛陌说起过月神草与练实的故事,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身子向旁边一让,手中却还紧紧握着剑柄。     平月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微微上前几步,随即召来大群宝蓝色的蝴蝶,长河一般自空中飞来,宽大的翅膀上带着金色与银色交织的缠枝莲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炫目的光彩。     幻蝶扑闪着翅膀停在寒林身边,在草叶间落地生根,仍旧变为小巧精致的月神草,随即接二连三地化作柔和的蓝色光芒,渡进了寒林体内。     南歌淡淡地看着这一切,眉头却不易察觉地拧了拧,直到见寒林长睫忽闪,将她水汽般迷蒙的眸子睁开了一线,这才暗自舒口气。     寒林睁开眼最先见到的自然是翟川,她记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在他怀里很是安心,便轻轻笑了笑,“川,你一直陪着我吗?”     翟川见她这么快就醒来了,抬头感激地瞥了南歌和平月,低头柔声询问,“林儿,可有哪里不适?”     “不适?我……”寒林一时想不起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发觉自己正浸在水中,不禁有些吃惊,费力地抬手揉了揉额角,轻声呢喃,“好温柔的灵力……有神的气息……”     “商小姐,你可好些了?”平月又踏上前几步,细细打量她的面色。     “……你怎会在此?”寒林轻轻摇头,那些不想回首的记忆涌进脑海,让她觉得有些天旋地转,随即闭上眼,埋进翟川怀里,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胆怯,小声询问,“川,我好像见到师兄……他没死?”     一时尽皆沉默,寒林实在被伤得太重,如今竟然连自己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听着她柔弱与怀疑交织的声音,谁都觉得心上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她。     平月见无人答话,轻咳一声,“商小姐,此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我不听……我不听……!”寒林直摇头,声音已经带了哽咽,“这世上没有死而复生的法子,你就让我相信他还活着……就算是骗我,伤我,都没有关系……”     平月愣了愣,不禁叹息,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就算平日再怎么冰冷狠心,到了此时,依然显得这般柔弱不堪,哑了声轻笑,“这样也好,平月还要向主上复命,这便告辞,商小姐请多保重。”     “寒林,别哭了……”南歌并不走,缓步上前相劝,“我方才去寻过玄启,他并未告知你师兄的生死,或许真的救过来了,也未可知。”     薛瞳噙着一丝诧异的笑,那一剑下去,绝无可能生还,就算是仙神都救不回来,想不到南歌竟会为了安慰寒林,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不信。”寒林抬起头,抹了抹泪,“我手中的剑,自己心里自然清楚得很,只是不想听到。”俏脸慢慢冷静下来,将刚才撒娇的柔弱全都收起,深深看一眼翟川,摇头叹息,“我们仓促离京,却叫父皇和大祭司如何是好?”     “京城暂无消息,想是商靳将你们的消息瞒了下来。”南歌倚着近旁的一株树,仍是神定气闲的样子,“只是昨日你们离京那会儿,西北郡国作乱的折子恰好也呈了上去,如今只怕也正乱着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分璧别来老凤凰[一] - 雾霭诀 - 印溪     “……不知桑师姐怎样了?”寒林垂头自语,当年玄铁林与重山国相抗,阴差阳错地成全了李檀和隰桑,如今战乱真起,他们又会是何种情形?     “并未听闻隰桑与重山世子之事,只听闻国主李钦旧病又发,如今仍是世子妃当政。”南歌淡淡瞥她一眼,“近日玄启事务繁多,自然将隰桑一事暂且搁下。”     寒林阖了眼,轻轻点头,“桑师姐还活着,总是好的……”     一骑快马忽然驰入湖边的草地,将周围的安静踏碎。     马上一人白衣飘扬,仿佛雾气一般,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身前。     “若非伯父恰好在此,要寻到你们真是不易。”归风轻轻摇了摇头,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还未来得及说下去,林外又是一骑闯入,零乱的蹄声听得人心头一阵莫名的慌乱。     来人是高峻,见寒林并不像商靳说的那般严重,心中稍缓,随即沉痛开口,“两位殿下,请速速回京!”     众人都不禁一怔,不明白他为何作此态度,唯有归风缓缓解释,“你们离京后不久,便传出陛下病逝的消息……”     “不可能!”薛瞳冷着脸,为了逼迫他们回京,用这般拙劣的办法,也真是够了。     “薛姑娘,此事千真万确。”归风无奈地摇头,郑重了声儿,“昨夜,陛下病逝于流珠宫。”     寒林轻轻悲叹一声,垂头低语,“阿瞳,别争了……自然不会有假的……”     翟川闭着眼,问得极缓。“父皇说了什么?”     “陛下请您与太子妃立刻回京,大祭司会将之后的事务安排好。”高峻说得没有一丝迟疑,他并不像掩饰,这一切,本就是在意料之中的。     “除此之外?”翟川虽觉心中发闷,却仍是忍不勾起一丝冷笑,为了逼他们回去。何至于做到如此?     “没有其他。”高峻顿了顿。轻声自语,“这一回,真的是再也不会有了……”     寒林敛着眉。眸中蕴着怅惘,她自然也知道这世间并无那样凑巧的事情,他们这次做的太过分,晗成帝和商靳便这样相逼。让他们再没退路,事已至此。除了接受之外,又能够如何呢?     “当日只有诸位祭司和巫祝在场,并没有旁人知道此事……”寒林挣扎着起身,濡湿的祭衣软软地沾在身上。将无数晶亮的水珠洒上了草尖,纤手一收,身上的水珠就全部到了手中。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慢慢滴落,一袭灰衣霎时洁净如初。     南歌淡淡打量着她的面色。轻笑一声,“殿下可以回京,寒林却不能。”他转向归风,敛眉询问,“凤灯郡只怕有变,方才为何不说?”     归风愣怔了片刻,缓缓点头,“的确如伯父所说,凤灯郡突然调集大量人马,围困在京畿一带,如今东平门已经封死,不能出入……表姊现在身体未复,又有身孕,的确不该归京。”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别的事情,随即抬头看着南歌无奈一笑,“归风今次是为大祭司而来,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请回两位殿下,因此才会有意隐瞒,望伯父谅解。”     “无妨。”南歌淡淡看着南边的天际,“你是商枰之子,行事不需太过拘束。”     “凤灯郡原是阿涟的封邑,虽然十分富庶,居民众多,却不是动兵之处……”翟川摇头,“那些人……是否都是被煞气侵染的普通居民?”     “属下与归风公子曾在附近查探过过,的确如此。”高峻拧眉。     寒林听着,缓缓点了点头,“川,你回去吧……”     薛瞳听她决意不走,也点头称许,“寒林现在的确不能回去,她之前伤得很重,如今刚得月神草续命,应当好生静养,若是在危城之中,谁知还会有什么变故。”     “到玉明山还有一日的路程,你受不住的。”翟川轻轻拂了拂她披散的长发,压低了声,带着一缕歉意,“林儿,同南歌去雾霭林……”     “……好。”寒林敛起眉,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轻笑,“你回去吧,别担心。”     “寒林,我会陪着你。”薛瞳上前扶住她瘦削的肩,不禁暗自摇头,到头来还是落得个黯然分离的结果,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寒林只是看着她微笑,“多谢你,阿瞳。”转眸看着高峻,神情泛起一丝怅惘,“替我向大祭司致歉,京城危急,寒林身为少祭司却不能前往护佑,实在难辞其咎。”     “太子妃且安心留在此处,待身体好转,尽快回京便是。”高峻虽是尽力说着安慰的话,眉头却怎么也舒不开。     薛瞳见气氛太过凝重,怕两人一时勾动离情,又不知要做出什么举动,便轻轻笑了笑,“我们且去道边等着,让他们说说话罢。”     其他人会意,也都陆续离开,春水溶溶的湖边,便只剩了翟川和寒林。     寒林见他们都走了,苦笑着摇头,“阿瞳真是的,又有什么好说的……”然而带笑的声音却渐渐咽了下去,终是忍不住拭了拭泪,“川,你快些回去吧……但我只怕这一次,我们是要就此别过了。”不论她怀的究竟是不是界灵,一旦踏入雾霭林,南歌又怎会容许她再次离开?可如今除了去那里,她又能去哪里?     “……你不会有事的。”翟川自然明白她所指何事,却不想去提,只是轻轻揽住她,低声安慰,“等那些事情一了,我便来接你回京。”     “川……”寒林淡淡抬起头,波光流转的眸子定定看着他,“虽然如今玉佩已毁,但有一件事,你还是应当知道的。枫璐前辈使用的禁法必须动及魂力,灵族并无魂魄,所以……”她轻轻摇头,伸手攀住他,“就算父皇是故意逼你回去的,也不要怨他,好吗?还有大祭司……他那日真的无意伤我……”     “我明白。”翟川捧住她有些憔悴的小脸,无奈苦笑,“如果早些明白,结果会不会比现在好一些?”     寒林敛眸不语,良久才轻轻笑道:“现在也不算太晚,快些回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大家也都在等着你。”翟川握住她的手,将半枚相思佩交给她,“你那日赌气出走,一直未把此物拿回去,如今我们就要分开,还是各执一半为好……”     “这一半,并不是我的。”寒林触到玉佩,知他已经将两人的调换过,勾起一丝笑意,却偏偏在眼角洇出潮湿的泪意,“这样也好,往后不论我在哪里,魂魄总是伴在你身边的。”     翟川为她拭去泪,揽住她的身子迟迟不忍放手,静默地站了许久,臂间收紧,低头附在她耳边沉声叹息,“林儿,千万保重,我不能再失掉你。”     寒林点点头,携起他向着外间走去,一边低着声,仿佛自语,又仿佛梦呓,“我会等你,等你接我和我们的孩子回去京城。”     林外的官道旁,南歌正向薛瞳和归风说起玄铁林之事,“我昨日寻过玄启,他意思含糊,并不愿意透露温空冥是生是死,但平月却说玄启当日就吩咐过归葬迷障林……此后也没有在林中见过他。”     “前辈相信这世上有着死而复生的法子?”薛瞳抱着手中长剑,定定地看着南歌。     南歌还未答,归风先摇头否认,“若是真有死而复生之法,以伏羲之能,何必将钧天的尸身贮藏在九重天宫,却迟迟不将她唤醒?”当年钧天是自刎而死,伏羲后来设法修复了她的身体,却不想钧天已经强入轮回井,一缕魂魄竟是无从寻觅。     南歌点头赞许,随即又笑了笑,“只要魂魄尚未转入另一世,或许也算不得已死……”他微微仰起头,带着肯定的语气,“若是像寒林那般动用禁法拆散自己的魂魄,即便在重伤之际,也不会轻易死去――就像当初钧天做的那般,但不论怎样,她的身体只是陷入了沉睡,只要她愿意醒来,或是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她醒来,便能够轻易醒来,到底称不上什么‘死而复生’。”     “若是……动用月神草之力呢?”薛瞳想起方才平月救治寒林的那一幕,一时觉得这也是一个可能。     南歌摇头,月神草虽可续命,但必须重伤之人有着活下去的愿望才能稳住魂魄,“当日在祭坛上,你赶到之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却是全看到了……温空冥是自己撞上了寒林的剑,过后又怎会求生?”     “真是奇怪……”薛瞳蹙起眉,望着北天淡淡的一层黑气,那里便是玄铁林方向,那谜一般的地方,竟是藏着那么多疑团。     闭上眼,面前似乎又现出千里茫茫的雪原,一黑一灰两道身影拨开火溪谷外蒸腾的雾气缓缓行来,她在那时就觉得,这该是世上最美好的一幕……如今竟成了这样……     不管那日如何猜测,她到底是不会相信,温空冥会故意设计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死在了寒林手上,再来这样一出“死而复生”的精彩戏码,可那个谜底被玄铁林重重的黑烟遮蔽,怎么也看不清。(未完待续)     ps:这章感觉好难写捏。。。嘤嘤嘤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分璧别来老凤凰[二] - 雾霭诀 - 印溪     散霞国境内的官道上,急急掠过三匹快马,寒林静静望着远处延伸的道路,直到最后一点模糊的影子也在眼底淡去,才垂头低低叹息一声,“三年前……师兄也是这样离开了我……我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远,却不能留下他,也不能随他一道去……”     “寒林,别去想那些了,走吧。”薛瞳挽住她,定定看着空无一人的道路。     这是薄暮的光景,曾经繁忙的官道因为西北战事的缘故,早已商旅断绝,唯有道旁的两行青松还和之前一样,淡然地耸立在原地,看尽这路上的人来人往。     青霭郡便在不远处的一处路口,因此南歌便应允了寒林的意思,三人缓步前往雾霭林。     雾霭林常年雾气弥漫,水汽迷蒙,是青霭郡最为著名的地方,因为传闻林中居住着仙人,因此极少有人惊扰。而散霞国西侧的玄铁林虽有魔灵聚居,但因彼此都是灵族,一向是互不相犯,寒林留在这里,有南歌和薛瞳看护,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路过青霭郡的集市,几人非同寻常的打扮和出众的情态自然引起了不少居民的注意,一时都三三两两聚成一道,谈论着这三人的身份。     被谈及最多的,自然便是寒林,那样一身华丽的灰衣,普通人即便不知这是祈天宫少祭司的祭衣,也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高贵不已,一时全都好奇地打量着她,但许多人又见过南歌几面,知道他是林中雾灵,不敢上前招惹。     “枰姑姑也来过这里吗?”寒林刚捡回一条命,走了这半日路程。就算临近雾霭林灵力充盈,依然觉得体力有些不济,挽着薛瞳略微急促地喘着气。     “自是来过此处,不过并不像你这般穿着祈天宫的祭衣便敢出来招摇过市。”南歌觑着她轻笑,当年商枰是私自离开重山王宫,此后便一直隐姓埋名,与南钦生活在雾霭林之中。直到后来染病渐重。才提出希望仍旧归葬在南林国附近。     薛瞳低声打趣,“寒林是去雾霭林暂居的,又不是与你私奔。怎么不敢穿祭衣?”     “阿瞳……”寒林蹙了眉,嘴角却噙着一缕笑,“你总是打趣我……”     薛瞳转身扶着她双肩,看着她好不容易染上了一丝血色的唇轻笑。“寒林,开心一点。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     “我知道。”寒林微微仰起头,“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川,也为了师兄……还有你们每一个关心我的人……”     “淑旻若是能听到你今日之言。想必也会十分欣慰。”南歌淡淡一笑,带着不少落寞向远处走了几步,进了一处浓荫遮蔽的小亭。“林中甚是无趣,你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罢。”     寒林眨了眨眼。与薛瞳缓步跟上,远远坐在另一边,静静听着一旁几人闲谈。     那些人似乎是西北一带来此躲避的流民,正在低声谈论着西北之事,寒林敛着眉,听得越发入神。     从他们说的那些中,寒林这才得知西北一带的情势远不如所有人想的那般乐观,玄铁林虽未再次使用煞气侵染居民,北地的那些人却都是剽悍之辈,又多奇谋诡计,实在不易对付。再加上李钦近日卧病,本就年老体衰,又兼着之前二子逃婚之事着了气恼,竟是已经奄奄一息,诸多事情唯有孟静女一人担待,早已有些力不从心。     薛瞳也听得出神,看看身边不远处恰有一个苍老的妇人,便低声询问,“老人家,西北的情势当真已经如此危急?”     “可不是吗?”老妇抬头打量了薛瞳一眼,见是个容貌俊俏的白衣姑娘,不禁有些好奇,“你们似乎不是逃难来的呀?”     “我们刚从……”寒林本想说是从京城来此,略一沉吟,又改了口,“我们要往极北去,恰好路过此处,不想各地战乱风起,只得躲在这青霭郡中暂且歇下。”     老妇听到她温和如水的声音,转头细细地打量了面前这一张绝美却又缺乏血色的小脸,随即又上上下下地看了看,摇头叹息,“一个怀着孩子的姑娘家要去极北?你的夫君人在何处?为何不陪你一道?”     “他……有些事务要处理,已经折返……”寒林抿唇,轻轻叹息,“老人家何必问这些?依您看,这西北的动乱何时能够平息下来?”     “啧,如今看着虽然不好,但听闻大将军正领兵前往西北,想来过些日子就会好些。”老妇瞥了她一眼,似乎无意地叹了口气,“老身听闻大将军这次可是得了陛下许婚的,只怕那位小姐便要……”     “我们并不知此事……”寒林微怔,抬头对上薛瞳和南歌告诫的眼神,随即意识到失言,急忙敛容,强笑道,“如此看来,大将军此次一定会尽力而为。”     老妇看着她无奈一笑,“早就听人说起太子妃殿下不仅风华绝代,为人也是极为出色,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薛瞳沉了脸,“老人家这话却说的有些差了吧,清明祭典在即,太子妃如今正在京城,如何会像我们这样流落于此地?”     “姑娘不必担心,老身并非有意试探。”老妇摇摇头,将怜惜的目光落在寒林身上,“老身清邑之人,原是大户人家的乳母,如今为了避乱来到此地。”     “清邑……?想来您见过我?”寒林敛眉,当日乘马前往清邑为李樾退婚,路上见到自己的人,的确不少。     老妇缓缓点头,“不过许多人只是无意间见到了太子妃,老身却是特意前往一观——看一看那个来为我家小姐退婚之人,是如何的让人信服。”     “……那位姑娘过得可好?”寒林泛起一丝微笑。     老妇点头不语,解释了自己的顾虑,“老身方才便认出了您,只是疑惑您为何会独自一人在此,因此才与两位攀谈……您分明极为在意太子殿下,却能几次询问国事,如此大量,自然不作第二人想。”     “多谢。”寒林敛起眸子,似乎有些疲倦。     老妇看着她强笑欢颜的样子也觉心疼,慈祥地安慰道:“听闻两位殿下情深意重,老身虽然不知您为何一人在此,但殿下又岂会任怀孕的妻子流落在此,又去迎娶别的姑娘?”     “这是父皇的意思,违拗不得的……何况……”寒林摇头,更何况那是遗旨,于情于理都不该违抗。     “天色不早,寒林,走吧。”南歌看着外间青霭弥漫过来,缓缓起身。     寒林默然应允,瞥了老妇一眼,“请您不要将此事告知旁人。”     老妇安慰地看着她,笑了笑,“老身明白事理,姑娘放心便是。”     绕过集市,便是一大丛幽绿的林子,缠结的雾气正从里面不断散逸而出,更因为南歌的到来而愈发浓烈起来。     “寒林,你在想什么?”南歌见她始终不语,停步看着她。     “无事。”寒林抿唇轻笑,也觉得自己这样说太过作假,敛眉叹口气,“只是在想,这旨意是违拗不得……安姐以后的日子,想必会很苦罢?”     薛瞳无奈一笑,早就知道她一路上都不说话,不是因为满心里在吃醋,而是又心软了,“寒林,陶雪安也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了,她既是那般待你,你又何必一味地去同情她?左右如今你不在京中,大祭司要待她如何,翟川又要待她如何,你只作不知便是。”     “……祈天宫,夺人性命不过儿戏。”寒林敛眉,凭陶雪安三番五次的冒犯,商靳早已看她不顺眼,如今这样一来,她只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寒林。”南歌轻轻唤了她一声,“我有些话问你。”     寒林眨了眨眼,点头应允,“阿瞳,你先进去吧。”     薛瞳看了看南歌,见他并无恶意,便瞥了他们,独自一人沉默地向林中走去。     越向深处去,周围的空气就越湿润,地下生满了青苔,每一步踏过,都洇出一滩明净的水迹,随即又被青翠的苔痕淹没。     常年被水汽润湿的树皮上,也错杂地爬着黄绿相间的苔藓。本该粗糙的树皮呈现出阴冷的黑色,湿湿地粘连在一起,夕阳的光辉漏进来,淡淡的光线只在雾气中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细细的明线。     薛瞳皱了皱眉,这里的气候太过潮湿阴郁,而雪陌林却是寒冷洁净,林中所植俱是苍松翠柏,走进那里,整个身心都变得透明,使人感到说不出的坦然,而这里,却使人这样沉闷,闷到几乎透不过气来。     再向里去,四围的景致渐渐改变,不多久,周遭便全是一围又一围的竹丛。     竹子最是喜湿,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得十分茂盛,雾气在翠绿的叶子上凝结,聚成一颗颗晶莹透亮的水珠,一滴一滴打在地上的苍苔上,跌碎的水滴随即渗入厚厚的苔毡,不见了踪影。     几座精致的竹屋静静伫立在林子中心,空无一人,屋角挂着一盏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的小巧宫灯,上面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鸟,似乎是祈天宫之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分璧别来老凤凰[三] - 雾霭诀 - 印溪     薛瞳无言立在雾气缭绕的竹影里,定定地看着面前寂寞的竹屋,周围的雾气很淡,仿佛是在屋舍旁缠了一道薄薄的轻纱。     过了不多久,寒林缓步进来,目光落在那盏宫灯上,不由愣了愣,但并不说什么,只是轻轻挽起薛瞳,“阿瞳,进去坐一会儿吧。”     薛瞳转过身,见她两眼附近红肿,眼角尚且带着泪光,伸手抿了抿她的眼角,轻轻摇头,“你哭了?南歌跟你说了什么?”     “我没有。”寒林泛起一丝不由心的笑意,“你知道的,祈天宫的族人是不能落泪的……我们进去吧。”     薛瞳挽了她,一边走进竹屋,一边低声回忆,“的确,当年在雪陌林,你因为这个还被你父亲责骂过……未免太不近人情……”     “爹爹待我已经很是宽松。”寒林抿唇轻笑,“若是大祭司,可是要罚抄祷辞的。”     进了屋中,寒林独自走到窗前打开隔扇,窗外一枝细瘦的竹枝正好伸进窗来,将一颗颗晶莹闪亮的水滴抖落在小几上。     几上搁着一个青绸的包袱,上面用金线压着细细的凤纹,寒林敛眉,缓缓坐了下来,“这是枰姑姑的东西……”     素手揭开镜袱,已经锈蚀的铜镜残缺地映着她憔悴的脸,连自己都不禁轻笑起来,“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说什么风华绝代?”     薛瞳不语,敛眸细细打量着她的样子,比起她自幼相识的那个小姑娘,寒林如今的确是满脸病容,但奇怪的是。她越是憔悴,越是悲戚,身上那种来自的天界的高贵和自矜就越发明显,使人第一眼见到就生出那样的想法。     叹口气,轻轻拍着她越发瘦削下去的肩,“寒林,你休息一会儿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必。我还不累。”寒林合上镜子,低下头苦笑,“阿瞳。南歌说得很对,禁法还是在慢慢崩溃……”     “……其实界灵,也没什么不好。”薛瞳在她身畔坐下,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你应该明白,千年前的那场动乱。与界灵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若是我们能够找个地方把界灵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晓,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寒林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神妃之事早已流传开来,我们不能这样冒险。”     薛瞳也沉默了,身为神的后裔。她要顾虑的实在太多,一步走错。恐怕便不能善终,无言半晌,沉痛地看着她,“寒林,若是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留在京城?你,本可以成为一个极为优秀的巫者。”     寒林轻轻摇头,含笑看着她,“阿瞳,承有神血,许多事情终是遥不可及。”沉吟片刻,寒林握住她的手,郑重地道:“我,并没有后悔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是阿瞳,不要像我一样,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去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好吗?”     薛瞳缓缓点头,看着她认真的神情,记忆里,似乎只有那日她信誓旦旦地说着自己要成为一名厉害的巫者时,才是这样的神情,那个时候,白雪覆盖着树梢,极北的天空中有变幻莫测的光芒,两个孩子趴在古老的断枝上,互相叙述自己的梦。     那时候,彼此是懵懂无知的孩子,这些世间的苦难,远的像漫天的星斗一般,薛陌为她们讲述的那些刻骨铭心的故事,不过在两人心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象。     只是,的确是永远也回不去了,命运中,只要有一环被打乱,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恢复如初。     “寒林,你放心,我会比任何人都活得无憾。”薛瞳抿唇轻笑,“你要活得久一些,好好看着我是如何过的。”     “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寒林点头,方才南歌告诉她自己的魂魄已经被枫璐烙上了封印,不论伤到如何,魂魄都不会耗散,最多只是陷入长久的昏睡而已,“可若有一日我陷入沉睡……阿瞳,送我回京。”     “好。”薛瞳虽然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不想追问,“你先休息片刻,我出去透透气。”     寒林轻笑着点头,这竹屋年代久远,里面弥漫的一缕哀怨之气的确令人难受,但外间青霭缭绕,空气洇湿,也并不见得能让人透过气来,薛瞳这样说,只是希望平复一下心绪。     薛瞳并不解释什么,随手推开门,南歌正从雾气缠绕的竹丛里走来,见了她颔首一笑,“薛姑娘似乎不喜此处。”     “的确。”薛瞳缓步走上前,环顾了周围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竹丛,狭长纤细的叶片还在不断地滴着水珠,“这里太过阴郁,让人透不过气来。”     “那只得请薛姑娘多多包涵,毕竟雪陌林那等晴雪奇景,不是哪里都能见到的。”南歌淡淡笑着,倚在身后一株粗壮的竹子上。     薛瞳随手摘了一截竹枝,拿在手中轻轻地晃着,“雾灵一族族人似乎不少,但这林中一向只有南歌一人?”     南歌望着寥落的竹屋,目光落在宫灯中跳动的那一点幽蓝的灵火上,低低叹一声,“这里太过阴郁,族人都不喜聚居在此,从前只有族弟与寒林的姑姑住在林中,后来他们过世,就更没有人留在此地了。”     “你自己呢?”薛瞳略微抬起头,定定看着他。     南歌神情微微一滞,随即淡淡笑道:“我在水灵湾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与淑旻离开那里寻找重华遗孤钧天,辗转到了京城,直到她决意嫁与商朴,我才回到这林中。”     薛瞳轻轻摇头,将手中的竹叶一片片地撕扯下来,垂首看着那些狭长青翠的叶片打着旋儿落在厚厚的青苔上,似是自语,“你和陌前辈一样,明明心中有一些伤痛,却不愿说出来。”     “没有什么可伤心的,生生死死,并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南歌说得云淡风轻,“薛姑娘,相逢即是有缘,此后终须一别,再寻常不过。”顿了顿,忽然勾起一丝笑意,“除非像寒林他们,在彼此身上留下灵契,将性命紧紧缠在一道……可灵族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很少有人会选择将自己的性命轻易交付。”     “陌前辈说过,灵族不可通婚……否则,即是灰飞烟灭……”薛瞳抿唇,淑旻与南歌之事并非秘密,但很少有人知晓灵族不可通婚的真正原因在哪里,“南歌觉得,寒林与淑旻前辈相像吗?”     “淑旻就是淑旻,这世间只得她一个……旁人再与她相像,又有什么用?”南歌无奈摇头,“我们相识多年,她当初决意嫁与商朴,多半也是想求一个解脱……她诞下寒林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薛瞳暗暗叹息,在她的记忆里,寒林文静时与淑旻的确十分相似,南歌看着寒林只怕难免会想起淑旻,这样应该也是极为痛苦吧?     “薛姑娘与寒林是极好的朋友,你觉得她恨淑旻吗?”南歌似乎随意地问了一句。     薛瞳摇头,“寒林从未恨过任何人……”温空冥屡次伤她,她尚且不恨,对于自己的母亲,又如何会心怀怨恨?何况寒林虽然看起来冰冷淡然,用情却极深,要她去恨一个与自己亲近的人,比登天还难。     “她就是太懂事了,就算别人伤她,她都会选择原谅,最后只是自己越陷越深……”南歌泛起一丝苦笑,她那么心软,那么柔弱,让人都不忍心去伤了她,倘若她是一个那么容易就恨的人,今日这一切,或许早已结束了吧?     “寒林的确太容易心软。”薛瞳蹙了蹙眉,想起寒林方才说的话,低声探问,“若是寒林诞下的并非界灵,南歌会如何做?”     南歌瞥了她一眼,抱臂不答,沉吟了片刻,“……你似乎不知她怀的是双生子?”     薛瞳眨了眨眼,缓缓摇头,只怕唤作谁也不会想到,寒林那般虚弱的身子还能怀着两个孩子。     “她最近无力再施展禁法,此地灵力又十分充沛,只怕那两个孩子中,到底有一个是要成为界灵的。”南歌敛着眉,此事他暂未告知寒林,但她自己自然清楚,他现在着实有些担心这个不要命的丫头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薛瞳轻轻攥住拳。     “我会竭力护她性命,待她恢复之后,自可归京。”南歌淡淡瞥她一眼,“只是她先天体质虚弱,这些年来多是靠着强盛的灵力支持,若是灵力渡与孩子,日后恐怕只能长留在灵力充沛之地。”     “他们可以前往玉明山。”薛瞳几乎是雀跃地说出了这句话,只恨不能转身进屋,将这个消息告诉寒林。     南歌看出了她的想法,摇头制止,“薛姑娘,此事请暂且瞒着寒林……”     “为何?”薛瞳愣了愣。     “她屡次不忍下手杀翟涟,你觉得以她的性子,她会愿意放弃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两个中的一个……?”南歌不由苦笑,不用问他也知道,寒林是决计不会答应这么做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分璧别来老凤凰[四] - 雾霭诀 - 印溪     当夜,寂寞了许久的竹屋终于现出一点生气,微微开启的窗内透出柔和的光亮,一声声清脆的落子声不时打破竹林中的安静。     南歌静静看着窗前两个女子淡然落子,棋盘上黑白交错,但彼此都没有多大的攻势,似乎只是为了解闷而随意落子。     “这是薛陌与夏炎当年的棋局……”南歌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叹息。     “……夏炎?”薛瞳跟随薛陌多年,却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挑了挑眉,手中拈着的白子在指间一转,没有落下。     “是当年神妃之乱时担任族长的火灵……”南歌轻轻摇头,犹豫了片刻,才解释,“他的母亲是人类,姓夏,神妃的姐姐。”     一颗黑子应声落地,寒林轻轻咬着唇,摄起兀自在地上跳动的黑子,声音微颤,“你的意思是,当年火灵劫走神妃……不对,当年那件事到底是怎样的?”     南歌走上前,屈指轻敲着光洁的几面,含笑看着她震惊的样子,“你们不是已经看过那份承瑶执笔的书卷了吗?”     寒林眨了眨眼,那份密卷是承瑶所书?可她分明记得那上面字迹有力,口气也不似承瑶,便摇了摇头,“里面并未提及过多关于神妃的故事。”     “呵,自是不会提及过多,但该提到的,总是不会少的。”南歌垂首看着棋枰上的局势,漠然一笑,“我听闻,与那位帝王合葬者,并非承瑶。”     “不错,神女的墓室是单独的。位于皇陵正中。”寒林点头,她离京时尚且年幼,还没有去过皇陵祭拜,后来又因为商靳曾起意将她囚禁在皇陵,翟川自然不会同意让她去那里,皇陵的布局,都是从典籍中看来的。     南歌对此并不想深究。只是淡淡道:“我听闻皇陵之中。除了神女墓俱是合葬墓穴,无一例外。”     “那么,与那位帝王合葬之人。是……神妃?”薛瞳已经无心落子,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饶有兴味地抬头看着南歌,从前在雪陌林。虽然离当年那些故事发生的地方那么近,薛陌和火灵却不约而同地选择永不提起那些往事。     “不错。”南歌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寒林。“众人皆知她为神妃,却极少有人记得她原本的名字,唤作夏流珠。”     “流珠……?!”寒林扶额,轻轻摇头。“流珠宫……是皇后的居所……”深深呼出一口气,敛起眸子不语,谁都知道神妃的故事。却又有几人能够原原本本地说清?在密卷中寥寥数十字背后,在火溪谷小小的一方碑下。埋葬的究竟是怎样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     薛瞳缓缓起身,倚着窗棂看外间的夜色,忽然低声询问,“这些事情,南歌是如何知晓的?”     “四年前,栾明与玄启正面交锋,吩咐温空冥携寒林前往雪陌林暂避,同时传信于我,让我前去雪陌林带走寒林……”南歌淡淡笑一声,若是事情在当时没有变动,岂不省却如今许多麻烦?     “不想寒林自作主张,强行破了薛陌设下的屏障离开,我赶到极北时,她早已离去多时,便去了火溪谷,与火灵聊上了几句。”南歌在几边坐下,对上寒林郁然的眸子,“你真不让人省心。”     寒林咬了咬唇,刚要开口,一阵嘈杂的人声忽然从远处传来,周围的雾气霎时浓郁起来,连屋中都弥散着不少白茫茫的雾气。     南歌微蹙了眉,“有人闯入雾霭林,这倒是头一次。”     “寒林,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薛瞳料到那些人多半是为寒林而来,不禁有些担忧,能够这么快就明了他们的行踪,究竟是何人所为?     “不是玄启。”南歌摇头,玄启始终承认寒林是玄铁林的弟子,虽然对她有所防备,但不会刻意给她添麻烦,否则又怎会愿意派遣平月以月神草救人?     穿过竹林,南歌忽然住了步子,看着远处一片幽幽的蓝光轻笑,“有意思,来的人竟是凤羲氏的后裔。”     挥手散去雾气,远处的林间立着数个白衣少女,每人手中托举着一团摇曳的灵火。     “是她们……!”薛瞳微微吃惊,她记得很清楚,她们便是当日在蜚蛮郡见到的那些少女。     远处的女子发觉了他们,缓步走近,为首一个向南歌施礼,“请问前辈,祈天宫少祭司大人是否在此?”     “你们在寻她?”南歌不答,细细打量着面前一众女子。     “在下风碧,与姐妹们都是蜚蛮郡人,如今新任郡守继任,凤郡守告知当日少祭司大人为我们留下了性命,因此我们寻来此地。”唤作“风碧”的女子微微颔首。     南歌尚未表示,薛瞳先笑了,“原来寒林当日提出的条件是这个,所以,你们如今要跟着她?”     风碧垂眸不语,她身后一个少女摇了摇头,“凤郡守嘱咐我们前往京城祈天宫,才到南林国附近,恰好遇上有军队从京城调出,一路上竟说太子殿下要迎娶旁人,还说太子妃如今不在京中,我们不信,这才循着神血的气息追来此处……”她看着幽深的林中扁了扁嘴,“那么,那个传闻是真的了?”     “陶磊真是活腻了。”薛瞳咬咬牙,既然归风他们之前没有提起此事,此事多半还要待翟川回京再议,却不想被陶磊这样传扬,到时如何收场?     南歌将所有的女子都打量了一遍,这才询问,“你们都不会对寒林不利?”     风碧肯定地看着他,“我们的命是少祭司给的,若是背叛于她,当受玄蛇噬身之苦。”她身后的那些少女也纷纷响应。     “好,随我进来。”南歌转身,将林中雾气逐散,缓步回到竹林。     寒林正站在阶下,倚着扶栏仰头看屋角的那一盏宫灯。     风碧俨然是这些少女中的领队,见寒林如今这般憔悴,快步走上前,“少祭司大人如何会成了这样?!”     当日在祭坛上,千重纱衣,眉目如画的尸女,如何会是现在的样子?!不仅她不信,一起进来的众多女孩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你们……”寒林淡淡瞥了她们,缓步走来,“新一任的郡守已经选出?”     “是。”风碧垂首,“您……”     “我没事。”寒林温和地笑了笑,目光依次从那些少女身上扫过,“你们都活着,这很好……但我当日告知郡守将你们送往祈天宫,为何来这里寻我?”     风碧只得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还恨恨地咬了咬唇。     “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说清,但他并未负我,你们不必担心。”寒林看着她们义愤的神情轻笑,“我暂时不能回京,也不能留你们在这里,你们若是不愿去京城,能否为我前往重山一带,看看战事如何?”     风碧眨了眨眼,缓缓点头。     “我与她们一道去。”薛瞳忽然如此提议。     寒林沉吟,李钦卧病,或许命不久矣,静女再有才干,终究只是一个女子,若是能够得到这些女孩子帮助,或许会轻松许多?而静女是见过薛瞳的,由她将这些女孩子带去的确十分妥当,恰好她也需要知道一些西北的消息……     “薛姑娘不担心寒林?”南歌轻笑。     “你不敢对她如何。”薛瞳抿唇,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随即转身带着那些少女离去。     两日后,薛瞳便到达了重山国的王宫,孟静女听闻来的是寒林的好友,亲自在厅中接待她。     静女还是娴静的样子,衣着打扮却比之前简单,面色也比从前憔悴了许多,那张疲惫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     “薛姑娘来此,是为了何事?”孟静女疲惫地倚在椅中,尽量表现得礼貌一些。     “为寒林来看看西北的情势,另外,还有几人,或许能助世子妃一臂之力。”薛瞳看着她暗暗叹息,战事才起了一月,面前的静女就像苍老了十年,这些日子她的操劳可想而知。     孟静女眨了眨眼,握着手中杯盏不语,过了片刻才将周围的侍女尽皆屏退,低声询问,“所以,太子妃殿下的确不在京中?”     “陶磊之言,并非一无可信。”薛瞳抿唇。     “我看大将军做的有些失当。”静女看出薛瞳性子直爽,也就直言不讳,“两位殿下感情至深,大将军在此时散布这样的话,不说无人相信,就是旁人信了,又有什么好处?那位陶小姐即便如愿嫁入皇室,也只会因此受累。”     她未施脂粉的面颊泛起一丝凄凉的笑意,经历这么多年的寂寞,她很清楚一个女孩子想要的,并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和煊赫的地位,只要一段平静的生活就足够了。     “可惜世间之人并非都如世子妃一般看得清楚。”薛瞳遗憾地摇头。     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听到一个侍女焦急的声音,“世子妃!请您快去国主那里看看!”     薛瞳蹙起眉,低声安慰孟静女,“我与世子妃一道去看看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无言望帝乡[一] - 雾霭诀 - 印溪     才赶到辅兴郡内,便又接到京城有变的消息,归风依照商靳的吩咐先行回到京城,才几日不见,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行人稀落,俨然成了一座半空的荒城,唯有祭坛方向巨大的伏羲神像无言伫立,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寥与凄凉。-..-     步入内城,街道越发冷落,唯有祈天宫与祭坛本就是寂寞‘阴’郁的地方,如今反倒不觉得异样,只是宫外的神幡无人打理,被风雨吹打得有些凌‘乱’。     归风正打算步上石阶,商桦打起‘门’帘出来,神‘色’凝重,“归风公子,大祭司不在此处,他吩咐过,请前往清平宫议事。”     帘后的祈天宫似乎比平时更为‘阴’暗幽深,将商桦的话拖出长长的尾音,归风略微沉‘吟’,“此处只有舅父一人?”     “的确,大祭司往宫中与王爷一道主持政务,其他祭司和巫祝或被派往皇陵,或被调遣守卫京城、保护居民。”商桦缓缓点头,玄铁林随时可能布散煞气,虽然如今寒林不在京中,但用她留下的法子,总是能以阵法牵制住煞气,“我留守祈天宫,也是为了等待两位殿下回来。”     归风点头,转身向着宫城方向而去,“多谢舅父告知,太子殿下不日便会回来。”     商桦正打算进去,听到他的话,一时愣了愣,手中握着深青‘色’的帘子,细细玩味归风的话,紧紧锁了眉,“你的意思是――林儿……不回来?”     “她会回来的……”归风轻轻摇头,寒林又何尝不想回京?可是事已至此。她真的还能回京吗……重重叹息一声,“归风相信,她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才踏进清平宫的院落,便看到所有宫‘女’和‘侍’卫都立在外间廊下,见了他急忙回话,“归风公子,大将军在里面呢。”     “大将军……陶磊?”归风惊讶之下停住了步子,盯着回话的那个宫‘女’,“他分明早于我们带军离京,为何还在京中?”     宫‘女’摇头。抬起眸子瞥了瞥里间的院落。“大祭司一直都在等公子回京,您现下进去想必无事。”     “也罢,我亲自一观。”归风吩咐众人仍旧严守殿外,随即放轻了脚步进去。     宫‘门’紧紧掩着。寂静的院落内一丝声息也没有。     归风犹豫了片刻。推‘门’进入。商靳和明王各坐一侧,陶磊则站在当地,蓝荫和翟湄则‘侍’立在一旁。除了商靳,其余都是素衣紧掩。     “归风,那两个孩子如今到哪儿了?”商靳见他回京,脸上的不悦略略收起一些。     “已到辅兴郡,明日薄暮定能到达京中。”归风肯定地点了点头,因为陶磊也在,便瞒下了寒林暂不回京的消息。     明王敛容立起,语声平淡,似乎只是说着清明的祭典,“大将军现在可信了?两位殿下此行求医乃是皇兄生前准的,如今得了信,自然全力赶回,那些事不过误会,大将军还是不要听信旁人的随意猜度为好。”     陶磊的面‘色’有些不自在,但仍旧带着不少不逊,“两位殿下仓促离京,如今仅凭这位公子一面之辞,如何令人信服?”     归风淡淡立在一旁,他虽然不知陶磊为何会折返京中,但也猜到他是风闻了翟川和寒林离京的真正原因,这才赶着回来另有图谋。     “那么,大将军还想如何?”商靳盯着他,皮笑‘肉’不笑。     陶磊毕竟不敢过于放肆,微一拱手,说了自己的目的,“今次西北局势堪忧,陶某原想为国捐躯,只是忧心小‘女’无人托付……听闻之前陛下原是为小‘女’赐婚的,却不想旨意尚未拟完,陛下便……若是能得大祭司确认此事,陶某自然再无后顾之忧。”     “川儿与林儿之事,我不‘欲’多管,此事唯有得他们父母或是他们自己应允才可决定。”商靳淡淡摇头。     “大祭司的意思是……要陶某去询问死人?!”陶磊听他推脱,一时不忿,说的话极是无礼。     “难道不该?”商靳冷冷打量了他,“大将军方才怀疑两位殿下怀有异心,‘私’自离京,如今误会既然已解,便该由我来问问你,可知道不遵先帝遗命,轻信流言污蔑皇室以及玩忽职守,抛下军队‘私’自回京,这些都是何种罪过?”     陶磊微微一愣,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偷偷回京已是违反军令的死罪,只是觉得此事本就是商靳他们理亏,却没有料到商靳竟是一点不受胁迫。     明王转眸瞥了商靳,见他面‘色’冰冷,知道商靳这回不会再姑息陶磊,低声相劝,“大祭司,暂且将陶磊收押在京,等川儿他们回来再作打算,如何?”     “也可。”如今时局动‘荡’,是用人之际,自然不能随意生杀予夺,商靳也没有打算真要将陶磊如何。     “等等,我倒想问,大祭司当初面对爱子叛出祈天宫,为何却不夺他‘性’命?”陶磊见情势急转,索‘性’撕破了脸。     “商靳只得一子,供职史部,何来‘叛出祈天宫之说’?”商靳立起身,面‘色’冰冷。     陶磊一怔,他确实听闻商朴当年是被削去了名籍的,却没有想到商靳竟然真会不认,不过略一思索,又冷笑,“那么可真是奇怪,太子妃殿下又算是何人?名册上无父却有‘女’,真是天大的笑话!”     “林儿为商氏嫡长‘女’,承有神血,与旁人有何关系?”商靳回头看了看蓝荫,“王妃亦是我祈天宫族人,名册上亦未记载其父乃是何人,若是陶先生仍然不信,自可调出石室的卷籍查阅。”     蓝荫点头,她是灵族之‘女’,刚出世便被送往祈天宫,不仅不知道自己生父是何人,甚至连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商靳之妹,都未曾见过。     “便派遣梁氏之子代摄大将军之职,大祭司以为如何?”明王思索了一回,征求商靳的意思。     “很好。”商靳应允,正要传人来将陶磊带下去,宫‘门’忽然一下被从外间撞开。     落入屋中的是两个麻衣‘女’子,一身白衣染满了血,接着后面的宫‘女’也急忙赶来。     “旭华?”翟湄震惊地看着步上前,“怎么回事?”     旭华拉着翟湄,‘抽’噎着哭诉,“公主……快让归风公子救木妃……!”     蓝荫也快步走来,挥退周围的宫‘女’,敛眸看了看旭华,见她只是沾了一身血,稍稍松口气,抬眸见归风轻轻摇头,知是救不回来了,便拉了旭华走远几步,“你且别哭,究竟怎么回事?”     旭华只当归风正在施救,心情稳定了不少,见陶磊也在这里,眼中又惊又怒,让蓝荫觉得她恨不得上前将陶磊活活掐死。但旭华到底还有些理智,缓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裹,打开来,里面还有‘精’致的青‘花’蜡染小包,再打开,里面才是洁净的绸布包裹的一朵已经干枯的九瓣桃‘花’和一张薄纸。     蓝荫匆匆一瞥,随即锁了眉,俏丽的面庞如同浸入三冬的寒潭,抬眸瞥过陶磊,便将手中的信纸‘交’予了商靳。     “这确实是木妃的字迹。”明王就着商靳手中看去,“皇兄曾教木妃学书,因此木妃笔迹与皇兄相似,只是稍作温婉些。”     陶磊有些不明众人为何都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自己,只觉得心中有些发‘毛’。     “大将军可想知道这信上写了什么?”商靳将信纸轻轻放在几上,也不等他回答,冷冷讲述信上内容,“木妃前几日听闻大将军所率部署在沿途散布殿下即将迎娶令爱一事,木妃确信并无此事,且其人言语之中辱及太子妃,便上前理论,不想那些人只当她是个普通‘女’子。待发现木妃改道回京,意‘欲’告知此事,这才派人一路追杀来到京中。”     陶磊听着,冷汗涔涔而下,散布流言之事尚未了结,又添了一桩刺杀宫妃,这一下只怕真是‘插’翅难逃了。     蓝荫示意归风不必再白费力气,缓步上前蹲下,轻轻扶了木华,细细为她擦去面上血痕,低声叹息,“木华妹妹知道有人要害她,才将这些事记下,可怜她一路小心在意赶回京城,不想大将军的手下胆大到敢在北靖‘门’外下手……”     掌心蓦地泛起一丝幽蓝的光芒,迅速染上木华沾血的麻衣,蓝荫闭目起身,“大祭司,便将木华妹妹葬在皇陵吧……荷月姐不会介意这些……”     商靳点头,虽然唯有祈天宫族人才能与帝王合葬在皇陵之中,但木华这样的‘女’子,又何尝没有资格跻身其中?     旭华刚恢复了一些,听她一说,想起见到木华奄奄一息地闯入东宫求救的样子,不禁又掩面哭泣,冲上陶磊身前‘乱’打一气,“你还敢说太子妃不回来了?!你以为这样殿下就会娶你那不要脸的‘女’儿?殿下只会恨她,让她生不如死!”     “卢姑娘,你冷静一些。”归风将她拉开,虽然陶磊的确可恶,但此事并非他授意如此,而且旭华说的这些话已经太过火。     旭华颓然摇头,掩面倒在椅中,低声哭诉,“太子妃的身子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在散霞国还救治过陶雪安,却不想……”--83632+dsuaahhh+26559277-->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无言望帝乡[二] - 雾霭诀 - 印溪     商靳‘阴’沉着整张脸,缓缓看向陶磊,“陶先生还有什么要说吗?”     “……陶某并未授意手下追杀木妃,或许只是……有人嫁祸……”陶磊下意识抹抹额角冷汗,虽然沿途散布赐婚一事是真,可他并不觉得他的手下会愚蠢到会去追杀木妃。。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此事自会仔细追查。”商靳冷然坐下,“如今只得请陶先生暂留京中,委屈一段时日,待川儿回来再行处置。”     陶磊被带走后,商靳淡淡扫了眼屋内众人,低声叹息,“此事是何人授意?”     屋内静默了片刻,明王上前一步,垂首答道:“大祭司,木妃自愿如此。沿途听闻此事为真,追杀之事却是设计如此……木妃本不愿离京,却又怕皇兄担心,因此当日才会答应……”     “……也是个傻孩子。”商靳不再多问他事,转向归风,“林儿身体如何?”     归风略略沉‘吟’,斟酌了片刻,才低声答道:“表姊得月神草续命,如今暂且留在雾霭林中,并未跟随殿下一道归来。”     其他人都是一愣,寒林不回来到底意味着什么,一时还不能说清,但毋庸置疑,此事绝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简单。     唯有商靳微微舒展了眉,声音低沉和缓,“这么说,那丫头现下是没事了?”     “是,表姊已经好转,留在雾霭林,伯父亦会照顾她……或许比回京更好。”归风轻轻摇头,“只是不知何时方能归来。”     “待玄铁林之事告一段落。我自会设法让她回京。”商靳敛起眉,寒林毕竟师承玄铁林,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凭她来与玄铁林对敌,她如今留在雾霭林,恰好能够避开此事。     众人听商靳没有反对,一时无事商议,正要暂歇,商桦与一名巫祝一道匆匆寻来,面‘色’凝重。     “大祭司。南绥‘门’有变。已留下三位祭司牵制守卫,其他族人均召回祈天宫,待您布置。”商桦并未言明究竟是何事,但这样严谨的布置足以说明此事非同寻常。     商靳无暇多问。转身就走。一旁的巫祝忽然抬头看向蓝荫。轻轻摇了摇头。     蓝荫敛眉,与明王对望一眼,微一踌躇。也随商靳离开。     祈天宫内的气氛是向来的寂静,众人见商靳踏入,越发静默无声,一律垂首等着他的吩咐。     商桦回头见蓝荫一道进了祈天宫,微微敛眉,这才向商靳低声解释,“大祭司,是涟姑娘在南绥‘门’招来大量煞气,派遣何人前去最为妥当?”     “……你看那日她与林儿对敌,认为谁最合适?”商靳蹙起眉,那日寒林一边施展水灵的净化之术,一边抵抗翟涟,最后还是靠着故意‘露’败才侥幸成功施展法术。     “林儿的法术造诣甚至高过兄长,那日她虽是一心二用,但……应当依然比大部分祭司强上一些。”商桦轻轻摇头,“大祭司不可亲自前去,恐怕唯有……”他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说下去。     商靳也明了他的意思,但不忍如此安排,抬眸扫过殿内,正‘欲’布置,蓝荫缓步走上前,含笑向商靳施礼。     “让我去。”蓝荫眸子微敛,看着商靳淡淡一笑,又回眸打量了一众祭司,语声温和,“诸位可有异议?”     殿中霎时寂静极了,没有人说话,甚至连一声叹息都没有。     谁都知道,当年祈天宫最优秀的祭司有三个,均是商靳一手教养,分别是商朴、甘荷月与蓝荫,能力不相上下,如今前两人早已过世,由蓝荫出手自是最为妥当,可……翟涟是她唯一的孩子……     蓝荫仍是静静立在原处,平静地看着商靳。     商靳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多谢大祭司。”蓝荫颔首施礼,轻轻一笑,伸手解去缟白的麻衣,‘露’出绣着凤纹的灰‘色’祭衣,一柄缠着凤纹的短剑自袖间滑出,稳稳落在掌中,闪出一痕幽幽冷光。     十余年,未曾见她穿上祭衣,却不想这一次,竟是去亲手诛杀最疼爱的孩子。     “荫儿,量力而为。”商靳与她一道步下台阶,低声叮嘱,“不论能否得手,你不能有事。”     “……大祭司放心。”蓝荫抿‘唇’,步履平稳地向着南绥‘门’走去,这样的平静,似乎只是去办一件寻常的事情,而不是与自己的‘女’儿兵戎相见。     南绥‘门’方向已有大片黑烟弥漫,三名祭司戒备地立在城‘门’内,见蓝荫穿着祭衣而来,不禁都是一怔。     “此处‘交’给我即可。”蓝荫仍是挂着温和的微笑,向着三名祭司微微颔首,随即转眸去看在浓厚的黑烟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落入视线的仍是熟悉的娇小的身影,脱尽了原本的稚气与任‘性’,看起来比从前长高了不少,身姿也出落得越发窈窕动人,只是被淹没在时隐时现的黑‘色’烟气中,让人觉得有些冷冽,又有些可怜。     三名祭司并未离开,只是后退了几步,犹豫片刻,上前低声提议,“属下留在此处,以防玄铁林还有其他动作。”     蓝荫轻轻点头,“这样也好。”缓步走上前,在距离黑幕三步外停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絮语,“涟儿……我会让你解脱……来生再不要生在帝王家,好吗……?”     不论是祈天宫还是皇室,都有着太多太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活在这里,终究是不会有自己的希望的。     轻咬了‘唇’,指间一转,一道翠绿的光芒自身旁升起,如同藤蔓一般缠结生长,霎时凌空潘富起来,将周围的煞气缓缓驱散。     “原来……王妃的父亲是……木灵一族?”商桦与商靳立在远处,不由低声赞叹,“这么多年,竟是从未有人知晓。”     “不错。”商靳点头,蓝荫被带回祈天宫时虽然还未记事,但身为灵族后裔,有些东西是生来即会的,并不需要有人教授。     不多久,周围浓密的煞气已被驱散殆尽,蓝荫指间短剑翻飞,祭衣在翩翩木叶的缠护下肆意飞扬,出手之凌厉,一点不比玄铁林的功夫差。     一旁的祭司静静看着,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虽然蓝荫离开祈天宫已有十余年,但这功夫的确一点都没有落下,这样的风姿,除了寒林之外,祈天宫中再无旁人能够企及。     翟涟就算已经被煞气侵染,到底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姑娘,从前若不是寒林有意相让,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她,此时出手已经颇为凌‘乱’,没过多久,手中玄‘色’的长剑便被蓝荫击飞,连衣衫也被划破不少。     周围的祭司低声叹息,想不到蓝荫真是一点都不手软,看来比起上代几位最优秀的祭司,寒林还是差了不少。     蓝荫缓缓舒了口气,阻住翟涟后退,低声轻笑,“涟儿,别怕……一切都结束了,都会结束的……”微微阖眸,手向前一送,短剑‘激’飞而出,随着寒芒折出一痕展翅飞翔的凤鸟。     然而一道人影忽然从一旁闪出,为翟涟挡了凌空飞来的短剑。     “迁儿?”蓝荫紧紧蹙了眉,那剑上附了法术,足以将生魂打灭,就算是神仙都救不回来,“真是个傻孩子……”     “王妃难道真要手刃亲‘女’?”林迁轻轻摇头,“阿涟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您的‘女’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荫阖眸,缓缓摇头,漫起一丝凄笑,“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你既是舍不下她,愿意与她共死,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她不会再让翟涟这样身不由己地活着,她要让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干干净净地死去。     伸手摄回短剑,轻轻划破手腕上的皮肤,让神血顺着上面的‘花’纹缠上剑身,正‘欲’再次引动法术,身后忽然被人揽住,蓝荫不禁一愣,缓了手中动作。     “荫儿,收手。”明王握住她腕上伤口,摇头制止,“不可使用灵凤诀,我们不能再失掉你。”     蓝荫苦笑着摇头,“……为何要让我心软?”势头缓了一缓,便再也无法继续狠心下手。     无奈转眸瞥向翟涟,见她清减了的小脸上似乎淌过两道泪痕,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这才收起短剑,怔怔看着她。     翟涟眨了眨眼,苍白的‘唇’微微动着,似乎在轻轻自语,“父王、母妃……对不起……”     还未等任何人回过神,黑烟漫过,空‘荡’的城‘门’外唯留一片青翠的草地,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幻梦,难以回溯。     “她似乎并未完全被煞气吞噬……”商靳低声自语,缓步走上前。     “大祭司,属下无能。”蓝荫颔首,手中紧紧攥着短剑,终是忍不住伤痛,泪水顺着面颊滑落而下,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串深‘色’的印迹。     “……你已经做得很好,先回去歇下吧。”商靳瞥了瞥地上斑驳的泪迹,只作未见,随即转身离去。     第二日,翟川和高峻也回到了京中,恰好赶上几日后的清明祭典。     然少祭司终是没能出席祭典,寒林因身体虚弱,不得不留在青霭郡休养之事也只能公之于众。     此后的半年,凤灯郡沉寂了下去,唯有西北局势依然不容乐观,重山国一带的郡国与西北四国六郡相持不下,委实令人忧心。--83632+dsuaahhh+26559278-->           第一百五十九章 梦已非[一] - 雾霭诀 - 印溪     入秋的天气,清平宫外的廊中铺满了绵密的松针,阳光从叶影间漏下,一派安宁肃穆之景。。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屋内的氛围却有些冷,归风‘侍’立在一旁,看着商靳轻轻摇头。     “为何偏要如此?”商靳见翟川只是静静看着几上摊开的文书,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眉头渐渐蹙紧。     “大将军既是想方设法想要如此,怎能让他失望?”翟川噙着一丝冷笑,将笔搁下,抬头看着商靳,“桦叔父劝也劝过了,他仍是如此不悟,大祭司又何必再劝?横竖这宫中院落多得很,多一人两人有何不可?”     商靳无奈摇头,起身‘欲’走,一边低低叹息,“……你执意这样做,又要置林儿于何地?”     翟川沉默了片刻,淡淡苦笑,“待她归来……”     外间廊中,旭华匆匆踏过平整的松针,迫不及待地推开宫‘门’,将屋中闷人的寂静打碎,连气都顾不上喘一口,“陛下,大祭司,还有归风公子……薛姑娘回来了!”     翟川微微一愣,站起身正要出去,忽又犹豫了一下,“薛姑娘回来了……那林儿呢……?”     商靳蹙眉,薛瞳此时突然回京,必定是寒林有什么变故。     “对啊……”旭华眨了眨眼,刚才听到薛瞳回京,只觉得寒林定是一道回来了,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不由害怕起来,“难道……?可是,薛姑娘又怎会丢下皇后一个人回来呢……”     猜测未了。一袭白衣已经飘入清平宫,薛瞳面‘色’平淡,也不见礼,只是低声说了寒林的情况,“寒林十日前诞下一子,如今身体正虚,依然不能归京。”     “……月数未足,怎会如此?”商靳摇头,寒林虽然一向体质虚弱,但有南歌时时看护。怎会再出意外?     “是寒林故意为之。”薛瞳走近几步。缓缓舒口气,“雾霭林灵力强盛,禁法即将失效,所以她执意为此。南歌未做阻拦。”     薛瞳抿‘唇’。以寒林那般倔强。就算南歌要拦,只怕也拗不过她。缓了口气,薛瞳回眸望了望‘门’外。“还有一事,当日寒林留下了蜚蛮郡几位祭司的‘性’命,如今她们也一道来了。”     话音刚落,风碧缓步走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殿内,随即颔首行礼,“参见陛下、参见大祭司。”     翟川已经从重山国呈回的信中得知此事,“风姑娘,你们亦见到林儿了?”     风碧点头,轻轻叹一叹,声音温和,“少祭司大人十分思念陛下。”微敛起眸子,面前似乎又浮现出寒林昏‘迷’时的样子,眉尖不由微微蹙起,“她在梦中唤的都是陛下……”     翟川闭目不语,寒林在那时该有多么无助,自己却不能为她做任何事……而他现在,还要迎娶旁人,就算不是自己本心,若是寒林知道此事,又会作何感想?     商靳瞥了瞥薛瞳,见她似乎不‘欲’说其他的事,便走上前压低了声,“薛姑娘,借一步说话。”     “好。”薛瞳挑了挑眉,与他一道走出廊外。     “若我记的不错,林儿怀的是双生子。”商靳直言。     “只得一子。”薛瞳扶着乌木的长栏,勾起一丝苦笑,“幼‘女’体质太弱,出生时就已夭折。”     商靳摇头,微微冷笑,“以南歌的能力,岂会救不回他想得到的?”     薛瞳指尖微颤,紧紧扣住栏杆,只得吐‘露’实情,“这是寒林的意思……那‘女’婴是界灵,但灵力未足,又被她下了封印,如今正沉睡不醒,如此瞒过去,并无不妥。”     “……这样也好。”商靳仰头望着松柏间的日影,只要拖过这几年,错开了日子,今后即便界灵真的出世,至少也不会有人认为与他们有关,“那丫头何时能够归来?”     “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可能几年都不能离开雾霭林。”薛瞳敛眉叹息,寒林不仅强行引产,还在身体未复时使用禁法,能够‘挺’过来已是不易,如今不过是靠着灵力强撑,说几年能恢复还是好的,或许几十年都未必能……     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薛瞳回头见旭华一脸急怒地从里间冲出来,直扑到她怀里委屈地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薛瞳轻轻拍了拍她,方才分明还在里面好好地说话,怎么几句话的工夫就哭成这样了?     翟川和归风也走了出来,见旭华哭成了这样,俱是无奈摇头。     旭华焦急地拉住薛瞳,扁着嘴,“薛姑娘,怎么办……陛下竟然真的要纳陶雪安为妃……!薛姑娘,你倒是……”她急得直跳脚,虽然这些事情她管不着,可寒林不在京中,若是得知了此事,可不得伤心?     “此事当真?”薛瞳微微一怔,见翟川点头确认,陷入了沉默。     风碧先着了恼,重重走入廊中,将满地平整的松针搅‘乱’,“想不到京中当真是如此无情……少祭司她……她好可怜……”     旭华见薛瞳沉默不语,越发着了急,恨不得拉着她就走,“薛姑娘,你快让皇后回来好不好……?”     “旭华。”薛瞳轻轻摇头,一边抬头看着满面怒容的风碧,平静地开口了,“我想,寒林她能够理解。”     她之前在重山国协助静‘女’处理战事,陶磊作为大将军,临期却被突然改换,遣了旁人来主持战事,这样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她。她也明白翟川这么做无非是不愿轻易放过陶磊,以寒林的‘性’子,她虽然未必会同意这样的‘阴’险算计,但也不可能对此产生误会。     风碧虽然只在寒林身边待了几月,也知道薛瞳与寒林极为相熟,听她如此说,也想到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便微微沉着脸,却不再说别的话。     “得友如此,是林儿之幸。”翟川这才微微展眉,他相信寒林是能够理解的,因此才不想旁人过多解释,而且此事也不能向旁人解释原因。     “我与她相识十余年,若是连她的心思都猜不到,可不是白认识了?”薛瞳抿‘唇’,缓缓舒口气,“此事既然已经告知你们,我还要赶回雾霭林……另外,重山国那里的局势也不乐观。”     “听闻重山国相贪生怕死,前些日子已被世子妃撤去,如今职位空悬,薛姑娘对那里的情况更为熟悉,心中可有认定的人选?”翟川听她还要赶往重山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薛瞳想了一会儿,轻轻摇头,“若有合适的人选,世子妃早会让人补上空缺,又怎会拖延至今?”顿一顿,似乎还在心中默默衡量,“不过我看有一人很好――澄海国相沈潭或许能够应对这些,不妨留作考虑。”     商靳一直在一旁听着,这时缓缓点头,之前澄海发生那样的意外,沈潭对此事的应对处理方式他也有所耳闻,虽不讨巧,却是极为勤勤恳恳,又是京城大族,祈天宫的姻亲,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既是大祭司也觉得好,那便按薛姑娘的主意。”翟川也同意薛瞳的建议,既是商靳没有异议,便顺水推舟,不‘欲’过多表‘露’自己的态度。     “好,我不会多留,即刻告辞。”薛瞳略一拱手,回身就走。     旭华一把拉住她,扁了扁嘴,“薛姑娘才回来,怎么又要走了……?”     薛瞳勾起一丝微笑,轻轻敲了她额角,“我急着赶回去看看寒林好些了没有,你不跟我一道去也罢了,怎么还拦着我?”     “我……”旭华被她一堵,一时又气又笑又伤心,拉着她直跳脚,“薛姑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气人!”     “好了,别闹了。”薛瞳敛容,正‘色’环顾四周,“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与陛下说起。”     众人便知是寒林遣她单独带了话来,一时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满廊的落叶和晴光。     “她唤那孩子‘‘潮’儿’……”薛瞳轻轻倚上身后木栏,闭目回忆,“她说……她会永远记得你对她说过的话,在明镜海边……”见翟川沉‘吟’不语,薛瞳缓缓起身,“话已带到,赶路宜早不宜迟,薛瞳告辞。”     明镜海边……海风如歌,‘潮’汐如泣,似乎还在记忆里回响不休。     那句话……     “林儿,你不是神妃,你也不是神‘女’,你只是我的妻子。”她应是在念着这句话吧……?     “薛姑娘,请你转告林儿,我会尽快接她回京。”     薛瞳已经走远,听到翟川的话后微微顿了一顿,勾起一丝笑意,她知道寒林不能回京,但寒林听到这句话,一定也会感到高兴。     第二日,当初拟定的赐婚的旨意便正式送往了陶府。     陶磊依然被收押在皇城之中,是陶雪安亲自接下了旨意。     旨意显然已经被重新拟定,添上了因为先帝逝世不久,因此只能请她一人悄悄进宫,定了三个日子待选,陶雪安自是毫不犹豫地选了最早的一个。     陶夫人见她一点不愁,终是忍不住抱着她大哭,“雪儿,快去祈天宫求大祭司将这亲退了……现在还来得及……!”     “为什么?!”陶雪安惊愕地看着一向宠溺自己的母亲,她等了那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你不能入宫!”陶夫人只是哭,她分明知道此事绝对不可,一时又不知怎么说,“你会被害死的!雪儿,娘求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娘,你说的什么傻话?”陶雪安不以为然,轻轻冷笑,“寒林那丫头身子差着呢,谁知道这回能不能活着回来,往后这宫中唯有我一人,要什么没有?”--83632+dsuaahhh+26559279-->           第一百六十章 梦已非[二] - 雾霭诀 - 印溪     黄昏时分,空旷的皇城内,晚风掠起一痕‘艳’丽的红衣,夕阳从寂寥的楼阁间漏下来,将鲜红的嫁衣映得更加灿烂夺目。,最新章节访问:. 。     陶雪安带着满脸的笑容,回望一眼身后‘精’致的小车,随即缓步踏上冷落的街道。     高峻站在不远处等候,不禁暗暗叹息,这京中谁不知道陶雪安蛮横得紧,却不想这一回愿意这般委屈――没有任何风光,就这样一人寂寥地步入深宫。     “陶小姐,请随我来。”高峻略微存了些怜悯的意思,语气也没有那么冰冷。     “好。”陶雪安嫣然一笑,她一点都不为西北的战事担忧,一点也不在意父亲还未被释放,也一点都没有思考过,自己将来的日子究竟会是怎么样的。     祈天宫越来越近,深青‘色’的神幡落寞地在风中摇曳,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记忆中那风华绝代的笑靥,那脱俗绝尘的倩影。     高峻不禁停步苦笑,当时寒林说过,虽然她离京很久却依然觉得这祭坛亲切,那时的她,若是知道了今日之境,是否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陶雪安只顾出神,一抬头见他不走了,只得也停下来,目光依然落在远处的宫‘门’,痴痴遥望,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高总管,怎么不走了?”     高峻摇了摇头,默然回头望着余晖中的北靖‘门’城楼,他似乎看到那个灰衣‘女’子正慢慢踏着夕阳走入皇城,随即无奈摇头。“……她还没有回京。”     陶雪安略带不满地咬着‘唇’,将‘唇’上的胭脂咬得深深浅浅,斑驳不一,她自然高峻说的是寒林,她就是不明白,自己哪一点比不上她了?她不过是祈天宫的族人,凭什么就能够把自己压得死死的?     “时候不早了,我看还是快些进去吧。”陶雪安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得意,这几日寒林早产的消息已经在京中传遍。就凭她那么虚弱的体质。就算这次真能撑得过去,只怕日后也只能常常卧病,再不复从前的风姿。     高峻缓缓瞥她一眼,看到她眼中那一缕毫不掩饰的得意。僵硬地点了点头。不再说别的话。快步走到宫‘门’之外,这才停了下来。     宫‘门’外冷冷清清的,空无一人。     陶雪安气喘吁吁。几乎是小跑着,瞪着画得‘精’致的大眼,还是惯来的蛮横无礼,“高总管,我不过略略提醒你,你何必走这么快?!”     “若是皇后,可都是走在我们前面的。”高峻淡淡回答,看都不看她一眼。     陶雪安听他又一次提起寒林,再忍不下怒气,一跺脚,瞪圆了两只还算漂亮的眸子,“今日出嫁的是我,不是她。那丫头再不会回来,她会死在青霭郡!她早该死了,她根本就不应该活到现在!”     归风缓步走出宫‘门’,冷漠地打量了这个穿着美丽的嫁衣却满口恶毒诅咒的‘女’子,之前的一些事情,他也听闻过一些,旭华那丫头虽是喜欢添油加醋,但今日亲耳听到陶雪安如此言谈,归风也就对其他的事情坚信不疑了。     “归风公子,人已带到,可是大祭司有什么嘱咐?”高峻颔首致意,态度十分恭敬。     如今的情势,寒林不知何时能够回来,就是回京也不知身体能否支持继任大祭司之位,商靳既是认下归风,自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留他在祈天宫照管诸事,就算他身为灵族不能担任祭司之职,亦可凭借商枰之子的身份参与宫中诸事,这是有先例的。     陶雪安知道他是寒林姑姑之子,便恨恨地瞪他一眼,挑衅一般,“难道我说的不对?”     “陶小姐说得很对。”归风在阶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得很慢,“表姊身子向来不好,这次不知何时才能好转归来……”他似是无意地一笑,“但表姊已有子嗣,陶小姐早已变得可有可无――难道你真觉得,这深宫之中,还会是任你胡作非为的陶府?”     陶雪安一噎,仍是气焰猖狂地冷笑,“你认得他多久了?也不去问一问,那东宫之中,是何人去的最多?”     “陶小姐,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若不进宫,便回府去吧。”归风抿‘唇’,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但陶雪安能被惯到这样猖狂,也真是件奇事。     “我几时说过不进去?!”陶雪安没想到已经到了宫‘门’他还敢开口赶人,气焰一时落了下去,微微提起裙子就要步上台阶。     “且慢。”归风瞥了瞥北天最后一抹余晖,噙着一缕嘲‘弄’的笑意看向她,“陶小姐真的想好了?一旦走入这宫‘门’,非死不出。”     陶雪安恨恨地咬了咬‘唇’,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漂亮的面貌被气恼扭得有些畸形,“废话少说,走吧。”     高峻见她步上台阶,立即转身从另一侧进了偏殿,似乎连再看她一眼都觉得不能忍受。     归风走了几步,猝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刚想起还有这样一件事,“是这样的,陶小姐,一会儿自会有宫‘女’带你前往晚芳宫――今日是先太后的忌辰,陛下与大祭司都在流珠宫祈夜,不会见你的。”     “忌辰?”陶雪安一愣,她定居京城时甘皇后早已过世,却从没听说过她的忌辰究竟是哪一日,不过她就算再不懂事,此时也猜得出翟川是故意作‘弄’,不免有些气苦,“既然知道是忌辰,又何必定在今日?!”     “当时有三个日子可选,是陶小姐自己定了这个日子……”归风轻轻摇头,挑了挑眉,“大祭司也说过,这日子不好,但陶小姐应是知晓那日是先太后忌辰,既是这般选了,想必另有一番深意,诸事繁忙,也就这么搁下了。”     陶雪安瞪着眼看他云淡风轻的笑,夜‘色’已经在天边铺开,廊下挂着的灯笼全是惨白的罩子,上面细细镂刻着低首敛羽的凤鸟,将周围的氛围染得更加诡异可怖。     平时再是气焰嚣张,到了这里陶雪安也被这一股莫名的抑郁之气怔住,心中不禁泛起阵阵委屈和凉意,什么“另有一番深意”……分明是知道自己定会选最近的那个日子,才将忌辰列了上去,这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如此!     归风见她不语,顿了一顿,低声告诫,“陶小姐,亦或是该唤你为‘安妃’,我再说一次,这宫中可不比陶府,若再任意胡为,可不是从前的禁足府中那么简单。”     陶雪安瞪着眼不说话,虽有心前去流珠宫理论,但自己对这宫禁毫不熟悉,又听闻几处宫室都隐在‘花’木深处,就算是对宫中道路极为熟悉之人,也很难在夜间寻到方位。     恰好有两个宫‘女’提着惨白的宫灯前来迎接,陶雪安只得忍气吞声随她们去了,自觉心头堵得难受,四周又是深深掩映在‘花’木繁盛处的‘精’巧回廊,只得小小的宫灯照明,转来转去,竟是连来时的路都难以寻到。     莫名的恐惧突然漫上心头,她从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地方,竟会是这样令她感到恐怖。     前面带路的两个宫‘女’都有些年纪,走起路来一点不拖沓,也不说话,只是一刻不停地走着。     走了约莫两刻,前面好容易闪现出一团柔和温馨的橘黄‘色’光芒,转过一处种满了踯躅的‘花’圃,这才到了晚芳宫院落内。     晚芳宫是一处木制的宫室,廊下两点橘黄‘色’的风雨灯闪着柔和的光亮,将松木的长廊映得一派温暖,使得陶雪安稍稍平静了一些。     一个宫‘女’挑起厚厚的竹帘,另一个则执着宫灯入内,将里面随‘侍’的宫‘女’全都唤了出来,一溜立在廊下。     “这里的布置用度,都是按照旧例,安妃可有什么要问?”说话的宫‘女’面上有着不少皱纹,一双略显浑浊的眼有些疲惫地打量着她。     陶雪安挑了挑眉,环顾了正殿里的布置,的确‘精’致华丽,倒不是有意为难自己的样子,刚才那些不快早就烟消云散,口气也就带了些骄矜,“这儿‘挺’好,我问你,清平宫和流珠宫都在何处?如何才能到达?”     廊中的宫‘女’面面相觑,心里暗自嘀咕,都说这个陶家大小姐最是不知礼数,果然名不虚传。     年长的宫‘女’低低咳嗽一声,冷眼看向陶雪安,“木妃当年亦不知清平宫在何处,安妃自然也不能破例……”     “木华是个什么东西?她不过就是一个农家‘女’子,我爹可是大将军!你竟敢拿我和她比?!”陶雪安瞪大了眼,她出身没有寒林高,这一点她认了,可拿她去比木华,这分明就是在羞辱她。     年长的宫‘女’淡看她一眼,将被她打断的话说了下去,“流珠宫仍是先太后时的布置,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哼,那寒林那丫头住在何处?”陶雪安听说流珠宫并非寒林居所,一时又消了些怒气。     “陛下说过,待皇后归京,与他一道住在清平宫便可。”宫‘女’说完,不待陶雪安再问,便与同伴一道转身离去,还不忘吩咐宫中‘侍’‘女’,“好好照看安妃,不得有错。”--83632+dsuaahhh+26579977-->           第一百六十一章 梦已非[三] - 雾霭诀 - 印溪     陶雪安望着两个宫‘女’的背影出神,廊下所有的年轻宫‘女’也望着她们的背影出神,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帝后共宿清平宫,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即便现在皇后不在京中,但她们也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过去关于两人恩爱非常的传言,绝非只是传言而已。--     “他是真的很喜欢寒林……?”陶雪安喃喃自语着走进一侧的屋内,入目是大红的‘床’帐被褥,大红高烛已经燃过一半,烛泪落了大片,以一种倾泻而下的姿态凝固在烛台上。     不得不说,这里的确洋溢着新婚的喜气,陶雪安现在又有想不明白,一会儿是故意作‘弄’冷落自己,一会儿又事事按着旧例进行,一点寻不出错处,这样正式又使她不由地生出一点渺茫的希望来。     一个宫‘女’跟了进来,犹豫了片刻,轻轻劝慰,“安妃不必难过,皇后至今迟迟不归,今日又是先太后的忌辰,陛下自是无心前来的……”她蹭到陶雪安身边,讨巧地笑了笑,“只怕安妃还不知道呢,这晚芳宫里原来住着的人,可是那位先帝爱极了的妃子呢!”     陶雪安转了转眸子,她并不知道这宫‘女’说的究竟是谁,但听起来说的绝并不是木妃。     “安妃不知吗?”宫‘女’有些惊讶,随即低声解释,“那是再上一位陛下了,他的皇后是大祭司的亲姐姐,也就是上代的大祭司,可是他们两个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后来皇后赌气住回了祈天宫,那位陛下便宠着另一位妃子,听闻她就住在这晚芳宫中呢。”     宫‘女’说完,轻轻赞叹一声,仰头望着屋内的布置,“这可都是那时留下的,说不定……”她抿‘唇’一笑,不再说下去,“上面吩咐过了,今日请安妃早些歇下。婢子便不打扰了。”她悄悄退出。小心地放下内侧猩红的毡帘,这才将外间的竹帘也落下来。     外间的宫‘女’都带些惊奇和探问望着她,静默了片刻,才有人怯怯地开口。“绣桐姐姐……你与安妃说了什么?”     绣桐勾起一丝笑意。掠掠鬓边头发。“一些闲话罢了。”     她并非晚芳宫‘侍’‘女’,自然无人再敢多问,有些机灵的急忙凑上前去。低声问问对这安妃到底该是什么态度。     “她不能离开晚芳宫一步。”绣桐抿‘唇’,“这是陛下的吩咐,这院落外也会有人看守。”     众人不禁打个哆嗦,这分明就是囚禁。     “……她若是胆敢打骂你们,你们便离开晚芳宫,记下了没有?”绣桐起身打起帘子,拿起一旁的斗篷披上,缓步离开晚芳宫。     旭华正在院落外等她,目光有些惘然。     “旭华姐姐,她的确没有认出我。”绣桐勾起轻笑,上前挽住她,“你猜她如今是不是正做着什么好梦?”     “陶小姐人大心大,自是不会将我们这些小丫头放在眼中。”旭华轻轻摇头。     绣桐仰起脸看着她,微微扁了扁嘴,“那陶雪安落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自作自受,难道姐姐见了不开心?”     “……只是在想,我第一次见到皇后,也是在这个时节,如今一转眼都两年了。”旭华挽着她沿着‘花’木繁盛的小径信步走着,“她温和得就像水一样,却又像寒冷的冰块……我当时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女’子……”     绣桐陷进了沉默,关于寒林事情她知道的不多,只觉得平日她都是一副淡漠高贵的样子,但虽是不苟言笑,却又让人很想亲近――她的那种神态,并非拒人千里,而是使旁人觉得自己不配去亲近她。     看看将到流珠宫,旭华立住不走了,带着绣桐走进翠华亭,倚着亭柱遥望夜‘色’下的湖面,“我自小照顾陛下,你也知道他‘性’子也是冷淡得很,不管是陶小姐,还是其他的那些漂亮姑娘,从不会多看一眼……好容易喜欢上一个,怎么偏偏就……”     旭华苦恼地闭上眼,开始寒林心里装着旁人,这也罢了,好容易两人终是‘交’了心,孩子也有了,怎么又要分开了?     绣桐不说话,缓缓叹口气,“或许是太好的东西反而留不住……我虽然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这么难过,但也能猜到一点……旭华姐姐,虽然大祭司说皇后很快就会与小殿下一道回京,但事实上……她是不是不能回来?”     “我不知道……我希望她能回来……”旭华摇头,“我们都太久没有见到她了,不知她会不会思念我们?”     绣桐忽然笑了起来,有些神秘地看着旭华眨眼,“旭华姐姐听说过吗?当年上代少祭司仓促离京之际,皇后和陛下还没有定亲呢,那是大祭司后来才定下的……你说,大祭司是不是卜算过什么,否则何必这么坚持?”     “希望如此,你也长大了,懂事了呢……”旭华回望着叶间漏尽的一线光亮,流珠宫就在那里,廊下的灯影渐渐暗了下去,“我们过去将晚芳宫的事情回报给陛下。”     三更天,晚芳宫中,红烛仍在不倦地燃着。     陶雪安尚未睡下,目光定定地落在跳动的烛焰上。     她还在发愣,这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终于得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却莫名觉得有些失落,想起自己受到的冷落,又有些委屈和不平,但想到最后,心上的一丝晦暗已经彻底淡去,她是第一次知道晚芳宫还有这样的故事,原来到底是有旁的‘女’子可以将那些出身祈天宫的高贵的皇后比下去的。     如今将她安排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有朝一日她也可以取代寒林的位子――就算名分不行,但实际或许还有机会……?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想法。     翌日清晨,几个宫‘女’很是恭敬,更让陶雪安心情大好。     刚梳洗完毕,外间便送进几份‘精’致的礼物,都用大红销金的缎子包裹着,自是京中的大族赠与新妃的礼物。     一件件拆出,无非是一些簪环锦缎而已,并附祝贺的帖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甚是无趣。     陶雪安想起平日那些京城的大族就有些看不起他们,又见无一帖子不是敷衍的话,随手就将手中一叠帖子向着地上一掷,起身就走。     “安妃要去哪里?”身旁的宫‘女’自然记得昨夜绣桐吩咐过的话,哪敢放她出去?     “我自是要去清平宫,识相的快点带路!”陶雪安拧起眉,昨夜是忌辰,她已经忍了,今日还有什么理由不见?     “婢子也不知清平宫在何处……”宫‘女’垂首,她们都是被临时调来的,宫中道路全都隐没在‘花’木之中,若不是经常走的人,哪里能寻到各处宫室的方位?     陶雪安一愣,随即勾起一丝冷笑,回身拿起桌上一支三寸长的金簪,举到答话的那名宫‘女’眼前轻晃,“想不到这宫中的丫鬟竟是如此无礼,可该让你们知道知道我们陶府都是怎么处罚不听话的下人的!”     宫‘女’慌忙后退,“婢子真的不知……”忙‘乱’中,不甚将几边放着的小瓷瓶撞落地下,碎瓷片撞得满地都是,其他人急忙拾去瓷片,只剩下一小撮白‘色’的粉末铺在地下。     “这是谁送来的?”陶雪安盯着地上的粉末,她在家中摆‘弄’过许多‘药’物,后来知道寒林生来不惧毒,这才缓了这样的念头,不想却有人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     “这……这是……”一旁宫‘女’见她陡然‘阴’沉下脸,也都猜到这瓷瓶里装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时结结巴巴地不敢说这一堆礼物是谁家送入的。     “哼,不说是吧?你们就望着我死?!”陶雪安从袖中扯出帕子,轻轻拈起一点粉末,撞开帘子就走,“我倒要去问个清楚,我究竟犯了什么过错,第一日就要夺我的‘性’命?”     绣桐刚到晚芳宫外,便听到里面‘乱’成了一片,轻轻扶上额头‘揉’着眉头,陶雪安果然是个不省事的,才一日就闹成了这样。     陶雪安还未到‘门’外自然就被外间的守卫拦住了,见绣桐站在眼前,似乎就是昨夜与自己说话的小丫头,又觉面貌似乎有些熟悉,一时拿不定她究竟是否这宫中丫头,便将手中帕子一扬,“拦住我做什么?我要亲自去清平宫问问,为何第二日我的宫中就有了这等毒‘药’?”     “请安妃‘交’由绣桐姑娘带去。”守卫冷着脸拦住她,暗自腹诽这‘女’人的确难缠得紧,才进宫一日就这样不安分。     “绣桐……?”陶雪安陡然一惊,她从前时常往东宫去,就算不识得里面的‘侍’‘女’,名字却也听熟了,又将面前的宫装‘女’子打量了一遍,眉目里依稀还能辨出一点调皮凌厉的样子,声音略微发颤,“你是东宫的‘侍’‘女’?”     绣桐轻笑,小心地接过沾着粉末的帕子,瞥她一眼,“过去是东宫之人,如今为清平宫的‘侍’‘女’,绣桐见过安妃。”她笑盈盈地看着方才闯祸的那个宫‘女’,“昨夜不是说过了吗?若是安妃骂你们蠢笨,你们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晚芳宫中?都回后面的绣坊去。”     那些宫‘女’见识了陶雪安的凶悍,正盼着这一句话,一时走了个干净,留了陶雪安一人在空寂的宫室内愕然不已。--83632+dsuaahhh+26620288-->           第一百六十二章 梦已非[四] - 雾霭诀 - 印溪     清平宫内很安静,归风看着绣桐呈上的帕子耸耸肩,带一点戏谑的笑,“倒不想还有人如此关心这位陶小姐。.访问:. 。”     翟川出神地翻阅几上的书信,似乎没在听他的话。     “你早就知道此物‘混’了进去,是故意送去的?”归风燃起灵火将帕子焚去,挥手将灰烬拍去,“此事大祭司不知?”     “大祭司尚且不知。”翟川这才抬起头,冷冷一笑,“这是沈氏送来的东西,其二子曾向陶府提亲,自然是被陶磊谢绝,但他却是存了真心。如今这东西不是他杂进去的,又能是谁?但其兄沈潭刚调往重山为相,有些事装作不知更好。”     归风轻笑,“难道是心软了?打算留给她一些东西以便自尽,免得过将来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翟川摇头,将手边的书信向前推了一些,“这是林儿的信。”     “哦?原来是表姊心软了……”归风挑了挑眉,接过信细细看了起来,字迹还是清秀中微微带些倔强的样子,只是下笔有些绵软,恐怕她的身体还是没有恢复。     “林儿催促我亲自前去雾霭林……”翟川蹙眉,寒林从来都不会再这些事情上任‘性’而为,明知自己现在脱不了身,又怎会有这样的请求,难道她真的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表姊并未提及原因。”归风也不明白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或许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如修书寄往重山国询问薛姑娘。她应当仍在那里。”     翟川点头不语,他有些说不清的忧虑,寒林信上措辞极为冷淡,读着就能不时想起她冷冰冰时候的样子,若是可以,他真想即刻前往雾霭林看看这丫头究竟又怎么了,可现在还不行……西北战事未停,他一刻都不能离开。     林儿……再等些日子……不会太久了……     这一等又是数月,西风渐渐紧了,转眼又到了一年隆冬时节。     寂寞的宫室院落内空无一人。‘花’圃中的踯躅‘花’落叶尽。只剩了枯枝‘乱’横。     雪,慢慢飘落到檐外。     晚芳宫冷冷清清的廊下,只有一点水烧开的声音,然而。这水声响了许久许久。都没有人去熄灭炉火。取下那一壶水。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厚重的毡帘子猛地被挑了起来,一阵急促的朔风裹挟着‘乱’纷纷的雪‘花’卷入屋内。     旭华取下雪斗笠。慢慢脱下蓑衣,细心地抖去上面细碎的冰粒,这才放下帘子,进到屋中。     她听到水声,急忙取下‘精’巧的小壶,揭开壶盖看时,里面已经烧到只剩了半壶的水,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旭华轻轻叹了叹,扶起纱幔走到了内间,里面点着浓浓的百合草,熏得人透不过气来。     雕‘花’的几边,坐着一个碧衣缃裙的‘女’子,宽大的裙摆极为细致地铺在地上,看得出是经过了‘精’心的抚平,方才显得如此的,她现在是寂寞的,寂寞到连裙摆上的一个褶皱都不放过。     旭华在心中暗暗叹息,这几月来,晚芳宫中的‘侍’‘女’受不了她的严苛怒骂,早已接二连三地离开了这里,如今她不仅被囚禁在这小小的院落内,连个服‘侍’饮食起居的人都没有,倒比之前被软禁在家还可怜。     陶雪安握着一支细细的短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并没有理会旭华站在她身后。     旭华静静地等着,看着她略微因为书写而扰动的一丝头发,不禁生出一点怜悯,虽然心里十分厌恶陶雪安昔日的行径,但眼前的‘女’子看着实在可怜的,而且她的这些折磨,只有到死的那一日才会结束。     “你来做什么?”陶雪安抄罢了一行书,将笔轻轻搁下,头也不抬,还是带着惯常的傲慢,但气焰已经将要熄灭,低低自语,“想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安妃,旭华是来送年节的礼物的。”旭华敛眉,耐着‘性’子与她解释,“我看这里到底太过冷清了,要不仍是唤上几位妹妹来照应着,安妃对她们温和些,自然也就能留住了。”     “哼,我做什么要对她们温和?!”陶雪安竖了画得‘精’致的眉‘毛’,一张‘精’致的面容扭曲了起来,猛地立在几前,转身冷笑,“我知道寒林对你们都温和得很,那又如何?你倒是说说,除了我不是祈天宫之人,我哪里比她差了?至少这张脸,也是不输她的!”     旭华略微退后,定定看着她,她有些不明白,一个这样美丽的‘女’子究竟为什么会被嫉妒污染成这样?     僵了片刻,旭华轻轻叹息,“安妃容貌确实也美,只是皇后平日从不上妆,亦不在意自己容貌……我们仰慕的是祈天宫少祭司的风华绝代,陛下喜欢的却是她,而不是她的样貌……”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陶雪安微愣,长袖失神地垂落下去,在墨砚中洇湿了一大片。     旭华急忙拉起她的袖子,用帕子一点一点濡干墨汁,“安妃也不要过于难过,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若是你如今……以后的日子也许会好一些。”旭华说得实在有些言不由衷,她分明知道陶雪安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但面对如今这个痛苦的‘女’子,她忽然不忍心说出口。     陶雪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什么,慢慢将几上写完的书信装进封套,‘交’给旭华,“这封信……我希望它能‘交’到我爹手中,你……愿意为我送?”     “……可以。”旭华抿‘唇’,越发觉得她有些可怜,翟川不仅限制她离开晚芳宫,而且一律书信不得进出,几乎断绝了她与所有人的接触,这样的日子,岂不是要将人‘逼’疯?     陶雪安已经慢慢扶着一旁的‘花’架子站了起来,一步一顿地向外间走去     旭华见她似乎要出去,急忙收起信,追上去阻止,“安妃,外间寒冷,还是不要出去了,何况陛下吩咐过,你不能离开晚芳宫的院落。”     陶雪安望着漫天的雪‘花’,静默了一会儿,冷笑,“我入宫已有三月零四日,他不来见我,那么我亲自去找他。”     “陛下不会见你的。”旭华无奈一笑,“何况你也不知这宫中路径。”     “他没有理由不见我。”陶雪安依然怒气冲冲,她不曾问过自己行事有没有理由,却要求旁人对她的任何行径都有理由。     旭华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望着天边,“理由?这不需要理由,我劝您还是不要去了,过去他们吵得凶的时候,还不都是皇后被气哭的。”想起寒林,旭华勾起一丝微笑,又泛起一丝难过,又是这样的大雪天,不知她在雾霭林过得可好?     陶雪安一跺脚,“他若是再不来这晚芳宫,便让我回家住着,我哪怕是跟着我爹去重山国,都比闷在这里有意思!”     旭华在心中轻笑一声,但见她情绪不稳定,也就不忍拂了她的意思,“罢了,安妃且在这里等着,我去为你将这句话带给陛下,可好?”     当然也不等她答应或是不答应,旭华立刻闪身离开了晚芳宫,重重地舒口气。     因为李钦病危,西北局势动‘荡’不安,归风和商靳都在清平宫商议对策。     见旭华进来,归风随口询问,“你去哪里了,绣桐方才说漱‘玉’宫的丫头在找你。”     旭华暂且搁下陶雪安的事情,“我已经去过漱‘玉’宫了,瀚殿下不过贪着玩雪,着了些凉,不会有大碍。”     她顿了一顿,看着翟川,见他面无表情,小心地道:“我刚才路过晚芳宫……”     翟川抬头望着她,见她不说下去,才淡淡问道:“然后?”     “她说留在宫中很是无趣,希望陛下应允她回家住些时日,就算是跟着大将军一道前往重山……”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似乎做好了被打断的准备,然而竟然没有人打断她的话,旭华不禁好奇地看着翟川,又侧头看了看商靳,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使人捉‘摸’不透。     商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告诉她,既是一心进来了,非死不出。”翟川站起身,走到廊中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这样的傻话,也请她不要再说了。”     商靳无声苦笑,当初商桦曾再三地去劝过,无奈陶雪安执意如此,如今不过是自作自受。     “还有,陶磊虽然还任着大将军之职,但再也不会外出带兵,他只需等着终老京城便好。”翟川随手拿起‘门’外挂着的雪斗篷,“我去看看瀚儿好些了没有,大祭司是否同去?”     商靳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归风,“你去看看那孩子吧。”     归风应了,也匆匆向着漱‘玉’宫方向去了。     待他们出去后,商靳这才打量着旭华,“陶小姐让你为她带信给陶磊?”     旭华一愣,乖乖点头。     “那便好好为她带去陶府,也让陶磊看看,他做的那些,究竟是帮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是害了她。”商靳的脸‘色’十分冷冽,“到什么样的地位,就得担负什么样的责任,这一点,是她走入宫‘门’的那一刻便该想清楚的,如今才后悔,太晚了。”     他慢慢踱到宫‘门’外,看着黄云翻涌的北天,“这些事,朴儿和林儿都做得很好,不论他们最后怎样决定,都不愧做过祈天宫的族人。”--83632+dsuaahhh+26620289-->           第一百六十三章 爱已非[一] - 雾霭诀 - 印溪     竹‘露’在清冷的空气中慢慢坠落,一滴一滴打在苍苔上,在空旷的‘迷’雾中溅起一声声清响。,最新章节访问:. 。     寒林倚在一竿竹子上,仰头淡淡看着冰凉的雨点,细密地织在面前。     南歌默然看着她,湿发一绺一绺粘在额前,被洇湿的祭衣贴着她的身子,勾出一段美好的侧影,腰间还系着洁白的相思佩,散发的温润光芒一直穿透‘迷’茫的雾气,引向远处。     不得不说,南歌现在一点都看不透她,这个奇怪的‘女’孩子,分明是这样柔弱的身子,却比任何人都要倔强。     她能在一念之间引动重华禁法生取命魂,她敢一而再再而三使用灵凤诀,她亲手为自己引产,甚至还能在痛得将要昏‘迷’时启动封印,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这样过了很久,久到连周围的雾气都被雨水打湿,慢慢沉淀在青苔上。     寒林闭目轻笑,“如今该是隆冬了罢?散霞国只怕又是大雪纷飞,雾霭林却还是这样暖和。”     “的确,青霭郡位于珊瑚海附近,气候本就温热,何况此地灵力很盛……”南歌说着,却见寒林看着散霞国方向,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回答。     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虽然很淡,但能使人感到她的喜悦与怀念,这是南歌从没见过的,即便在她历尽痛苦,看到自己的孩子的那一刻,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微笑。     寒林回过头。见南歌出神地看着她,眨了眨眼,歉然问道:“我在想从前的一些事情,你刚才说了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外间下着雨,你还是进屋去吧。”南歌温和地瞥她一眼,转身打算离开。     寒林的眼中掠过一丝忧郁,轻轻摇头,“‘潮’儿睡得很好,我做什么进去吵他?我现在虽然不能离开这里。却不会再怕这些风霜雨‘露’……”     “不错。你现在与灵族很像。”南歌侧身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劝慰,还有威胁,“你一直与灵族很像。但记住。你不是。进屋去吧。”     “……我想与你说会儿话。”寒林抿‘唇’,看着他霎眼。     “怎么了?”南歌看着她的样子轻笑,“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是这么喜欢撒娇……”     寒林伸手挽着竹稍,任由雨水顺着青翠的竹枝流到手上,横了他一眼,“不说就算了。”     “随我过来吧。”南歌无奈摇头,挥手驱散周围的雾气,“你是不是经常与你师兄还有翟川撒娇?”     寒林一哽,只觉心上被他刺了不只一下,一时又不想随他去了,站在阶前犹豫不决。     南歌回头见她满脸伤心,知道自己的话勾起了她的伤心,柔声安慰,“别难过,那些事情都是变好的。”     “……别骗我了。”寒林缓步走下台阶,缓步顺着小径走,青苔上浮现出一个个明亮的足印,不一会儿又消失下去。     “寒林,你想说什么?”南歌停在了溪边,看着涓涓的流水,有些出神。     “谢谢你为我照顾‘潮’儿。”寒林侧过头向着他微笑,她知道自己和翟川的‘性’子都太过固执了,这孩子能够由南歌照顾,或许就能像他一般淡泊平和,这样也许会更好一些?     南歌淡然点头,虽然他并不喜欢与人多打‘交’道,但那孩子着实聪慧可爱,“一直想问你,为何唤那孩子‘‘潮’儿’?”     寒林垂首轻笑,伸手拨‘弄’着溪水,“因为他在明镜海边告诉我……我不必成为任何人,只要做我自己就好了……”     “你一直都是你自己。”南歌轻轻勾住她一绺长发,蓝‘色’的光芒在指间不时浮现着,“你很像淑旻,但你毕竟不是她……至于别人,更不会是。”     “母亲过世前,时常在水边吹奏一支白‘色’的箫管……”寒林的声音低了下去,看着自己绞着衣带的手指,“她一直都在想念你……真的非常……想念……”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寒林定定地看着水面,轻轻哼唱着水灵的歌谣,纤手不时搅起一点水‘花’,恰恰打在每一处节拍上。     南歌深深叹口气,侧头看着她,“为什么说起这些?”     “我……我想回京,你会放我走吗?”寒林微微仰起头,眨了眨眼,柔和的声音很能让人心软。     “不会。”南歌对她的恳求不为所动,“我说过了,除非看到界灵出世,否则不会放你走。”     “可那孩子……我已经放弃了一个了,你还想怎么样?”寒林敛眉,伏在膝上不再理他,她已经退让了,她真的只想回京去。     南歌淡淡看着她,勾起一丝微冷的笑意,“你下封印前,那孩子也还不是界灵,难道你真觉得封印一解,她便是了?”     “……你知道?”寒林微微抬首,‘露’出两只惊讶的眸子,委屈地看着他,“我本想等错开几年,再为那孩子续上灵力,可……可我现在得先回京……”     “为什么?”南歌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寒林,告诉我为什么急着回京?你不是任‘性’的‘女’孩子,这一次是怎么了?”     寒林敛眉,伏在膝上闭目不答。     “你想他了?”南歌静静看着她,总觉得也只有这个原因能说得过去。     寒林睁开眼,长睫已被泪水洇湿,缓缓点头,“我给他写过信,希望他亲自来带‘潮’儿回去,我们也可以见上一面,把界灵的事情说清——我要告诉他,我得在这里待上几年……可这么久了,却再没有回信……”     “所以……你在担心?”南歌只觉头大,这丫头是不是想的太多了,难道她一心以为翟川会负她?     “西北战事正紧,‘抽’不出空回你信也是常事,别担心……”     “为什么不担心?”寒林定定看着他,两行泪夺眶而出,声音凄楚不已,“我的夫君娶了旁人,我为什么不担心……?就算我知道……”     南歌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得小心地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劝慰,“别难过……寒林,别哭了……”     揽着她轻颤的身子,南歌这才明白她到底有多难过,她的痛苦和无助平日都被牢牢地压制住,直到此时才能让人看清她到底是多柔弱的一个‘女’孩子。亦或者说,被匆匆带离京城又被仓促留在此地,独自一人做出生死的决择,承受巨大的痛苦,换做谁,谁会不委屈?     只是她藏得太深了,几乎把自己都骗了过去……     寒林本就‘精’神短少,这一哭去了大半‘精’神,感到南歌身上灵族的气息,只觉安心,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行雨已停,夜‘色’在林中漫开,染得周围一片静谧。     “……南歌?你……你放手……”寒林有些不知所措,她竟然会累得在南歌怀里睡过去……     “可算清醒过来了?”南歌并未放开她,低头对上她有些惊慌的眸子,勾起一丝疲惫的笑,“你时时睡在旁人怀里?”     “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寒林略窘,若不是如今身体虚弱,她怎么也不会在不信任的人怀里睡去……还是说,她潜意识里觉得南歌是可信的?     南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意更甚,“我真不知道翟川为什么会喜欢你……你一会儿唤着你师兄,一会儿又唤他……我若是他,真想掐死你这个丫头。”     寒林一噎,看着他霎眼,低低自语,“难道我平日也是……?”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能容忍自己身边的‘女’人夜夜唤着旁人的名字,也真不愧是‘玉’灵的后人。”南歌这才缓缓放开她,坐在她身旁轻笑,“你该庆幸你现在又变回了冰凉的体温,让我将你当作了淑旻。”     “我……?”寒林不会刻意去在意自己的体温,被他一说,才发觉的确如此,“为什么会这样?”     “你们都大半年没见了,自然会这样。”南歌看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寒林蓦地红了脸,起身就要走,却被南歌笑着唤住,“你且别过去,方才‘潮’儿来过……”     “你说什么?!”寒林死死咬着‘唇’,无奈地扶住额头,“‘潮’儿才多大……他……他问你什么?”     “我只是告诉他,你累了,需要歇一会儿。”南歌淡淡看着她,毫不在意,“那孩子不会再问起的。”     寒林刚松了口气,想着那孩子也不懂什么,大约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这才重又坐了下来,出了会儿神,忽然问起巫毒之事,“那天的事情,你是故意的?你那个时候知道我们身上有巫毒,是不是?”     “可以算作是这样。”南歌点头,“我后来去过水灵湾,淑蓁提起‘玉’琰曾写信与她,说的也是此事。”     “‘玉’琰?”久远的记忆被勾起了一点,“他们果然也知道,是不是?”     “寒林,你错怪了‘玉’琰。”南歌听出她的一点埋怨,耐心解释,“‘玉’琰在信中提起,那日你想要定下灵契,他发觉你体内似乎染有巫毒,但不能确定,便修书告知淑蓁,并嘱咐她,若真是巫毒,趁着那时毒‘性’不强,请她想法尽快解去。”--83632+dsuaahhh+26650454-->           第一百六十四章 爱已非[二]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眨了眨眼,“那么……是淑蓁前辈……”     “不错。。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南歌无奈地看着她,轻轻摇头,“淑蓁非常爱护自己的师妹,所以不希望她用‘性’命换来的机会这么轻易失去。”     “那我呢……?”寒林微微仰头,泛起一丝冷笑,“在她的眼里,我是否只是能够让界灵出世的……一个器物?”     “寒林,何必那样去想?”南歌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肩,正打算劝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透白雾,凌‘乱’地闯入林中。     南歌站起身,勾起一丝玩味的冷笑,“来的是玄铁林的人。”     “玄铁林……”寒林抿‘唇’,玄铁林虽与祈天宫不睦,但玄启从未因为自己的身份横加为难,甚至还以月神草救自己‘性’命,这样的纠葛,究竟叫她如何面对?     “一起去看看?”南歌本想携起她,但又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总会将你当作淑旻……”     寒林定定看着他,眨了眨眼,随即低头跟着他一起向着竹林外≌哈,m.走去。     弥漫的雾气中,闪过一个黑衣‘女’子的身影,她的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与‘潮’湿的‘露’珠一起顺着草尖滑落到地上。     “桑师姐?!”寒林立刻认出了面前狼狈的‘女’子,尽管那日在清邑只有匆匆一瞥,但这样的打扮,她如何会认不得。     “是你……”隰桑抬眼看了看她,还是这样一身干净的祭衣,只是人越发消瘦了下去。心中稍松,撑了许久的身子一软,直直跌倒下去。     寒林急忙扶住她,一边回头看向南歌,低声请求,“南歌,你快救她……”     隰桑轻轻握住寒林微颤的手,断断续续地苦笑,“不必,今日之境……我早已料到……”抬眼淡淡看了看南歌。“前辈不应出手管玄铁林之事……而且。隰桑受伤太重,并非人力可以挽回……”     “不会的,不会的……”寒林咬着‘唇’,却什么法子都没有。当时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不禁将头埋在隰桑发中。低声饮泣,“不要……不要像师兄那样……”     “商师妹……”隰桑越发虚弱了下去,敛着眸子定定看她。自语一般,“别难过,师妹,别难过……”     虽然两人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寒林也只是从栾明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隰桑,却在这样的生死离别之时泛起了极深的眷恋,就好像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     “真的没有办法吗?”寒林非常希望能够救隰桑,就像为了挽回自己当初的遗憾一般,“南歌……真的没有办法吗?”     “不行,她不仅受伤太多,自身也因为过度使用法术,早已到了‘性’命的极限。”南歌淡淡瞥她一眼,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救她,大约也只有月神草了罢?     隰桑缓缓点头,“前辈说的很对,是我自己甘愿一死,自然不会再留情。”伸手轻轻为寒林抿了抿泪,看着她微笑,“商师妹,别哭,这条命已经欠了许久……”     寒林不可置信地摇头,“可是……你分明……”若真是自尽,隰桑又为何要闯入雾霭林中,她这个样子,分明是在躲避什么,难道并不是这样吗?     隰桑还想说下去,但自觉浑身力气都在一点点流逝,知道再撑不了多久,只得轻轻靠在寒林身边,附上耳去低声喃喃,“师妹……栾明前辈亦是自尽,不要错怪你师兄……”     “什么……?”寒林愕然看向她,但隰桑已经缓缓闭上了眼,嘴角噙着一丝复杂的笑意,伴着冰凉的泪珠一道凝固在她的面容上。     “桑师姐……”寒林扶不住她,双‘腿’一软,与她一起跌到柔软的青苔上,揽着她哽咽难言。     不知什么时候,平月悄悄进了林子,见南歌和寒林都在,垂首见礼,“晚辈‘私’自闯入林中,还望南歌前辈恕罪。”     “无妨。”南歌淡淡瞥他一眼,“玄启的意思?”     “并非主上之意。”平月低头看着隰桑轻叹,“桑小姐甘愿回到林中,无奈重山国世子纠缠不休,桑小姐这才决意一死,将他们引来雾霭林,便是希望避开他们……她说,她希望安静地死去。”     “为什么会这样……?”寒林抬起头,阳光从叶间漏出,在淡薄的雾气里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明亮的光线,这一幕美好安谧得仿佛并没有刚才的事情。     当年一个叛出玄铁林,一个逃婚离开重山,分明是生死患难的情谊,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南歌沉默了片刻,俯身扶起寒林,低低笑着,“这世间,最能断绝人心念的便是死,隰桑这样做,到底还是为了李檀……玄启也真是有苦说不出。”     过去玄铁林还只是暗里在重山一带为‘乱’,如今西北的动‘乱’已经直‘逼’重山镜华一带,李檀若是再不与隰桑决裂,定然会受到极大的非议,因此隰桑才会选择回到玄铁林好断了他的心念,不想李檀还是不愿放手,这才‘逼’得她只能以一死了结。     “不错。”平月勾起一丝苦笑,敛眉打量着寒林气‘色’,虽然还是柔弱不堪,但已经比之前好得多了,“商小姐,请你千万保重……这一辈的黑巫,只剩了你一人。”     终于还是……他说的再含蓄,寒林又怎会不明白,本以为自己已经慢慢释怀,但现在亲耳听到,依然觉得心痛得一‘抽’,不禁伸手扶住额头,痛苦地闭上眼。     “寒林,你还好吗?”南歌知道她反感自己碰她,只是轻轻扶住她,免得她太过悲痛之下晕倒。     “没事……”寒林缓缓舒口气,虽然心上闷得难受,仍是强打起‘精’神,淡淡一笑,“多谢平月前辈告知。”     平月无奈地看着她,这‘女’孩子这样糟糕的体质,直叫他为难到底要不要将剩下的话告诉她。     寒林察觉到他的犹豫,柔声问道:“前辈还有什么话?我会尽量……听完。”     “也无甚紧要。”平月摇头,思忖着就算寒林受不住,也有南歌在一旁照应,应当不会出太大的问题,“主上只是希望我告知商小姐,那个小姑娘身上的巫毒幻梦失效,她现在的神智是清醒的,但因为被煞气侵染已深,恐怕还是难以回到从前,而且她的身子受不住煞气的侵蚀,如今只是以月神草续命而已。”     “为什么是幻梦?”寒林尚未明白过来,不解地摇头,“师兄不是说……是‘迷’情吗?”     平月蹙了蹙眉,“从无此事,商小姐怎会那般想?”     寒林阖起眸子,眼前慢慢浮现出翟涟那时的样子,她煞白着小脸告诉自己有孕了,此后……此后的确从无人能够证实……难道那些,只是翟涟因为身中幻梦而产生的幻觉?所以,那些事情,根本就是没有的?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想错了……是温空冥故意误导自己想错的……     泪水不知何时淌下面颊,她和温空冥之间,到底还有多少误解?多少永远也说不清的误解……?     “商小姐,请您……节哀。”平月轻轻一叹,转身‘欲’走。     “这些事……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寒林咬着‘唇’,又恨又悲,恨不能跟着平月一道前往玄铁林问个清楚,却被南歌牢牢拉住了。     “寒林,你不能离开这里。”南歌低下头,温和地劝她,“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能离开灵力的支持,一会儿也不行,跟我进去,听话。”     寒林的思绪被他拉回了现实,诸般思绪缠结,一时又觉得头晕难禁,不由自主地想要寻个怀抱睡去,偏偏又做不到,只得强打起‘精’神,背过身闭目不语。     南歌无言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正打算唤她进去,身后脚步声又起,是李檀和李樾闯了进来。     见到面前的两人,李檀和李樾显然也有些吃惊,吃惊过后,李檀立即认出了寒林所着的祭衣,低声唤了她,“您是祈天宫少祭司?”     “不错。”寒林已经恢复了过来,回眸瞥了他一眼,随即向他走近,“桑师姐已经过世,请回吧。”     “师姐?”李樾睁大了眼,想起隰桑曾说起寒林是栾明的弟子,不禁又仔细看了看她,“桑嫂子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也是玄铁林的弟子……”     “樾弟,别胡说。”李檀不满地喝止,就算寒林不在意,这些话也不能随意出口。     寒林抿了抿‘唇’,“我是祈天宫的族人,亦是玄铁林的弟子,我相信两位明白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李檀点头,微微敛眉,眸子里掠过一丝痛苦,“阿桑最后是在这里……她说了什么?”     “桑师姐并未说起两位,抱歉。”寒林淡淡苦笑,隰桑最后一定很痛苦,她想放下那些东西,让李檀死了心,可惜她自己也放不下,所以才会决意一死了结,“我明白桑师姐的心情……也明白,有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了的,只是世子殿下已经负了一个,难道还要再累一个送命吗?”     虽然她没有离开过雾霭林,但薛瞳前些日子也告知过她重山一带的局势,李钦病重濒死,偏偏静‘女’也因‘操’劳过重病倒,这个时候李檀再不回去,不仅重山国岌岌可危,只怕整个西北都会……     “我会好好想一想。”李檀闭目思索片刻,略一拱手,“两位,告辞。”--83632+dsuaahhh+26685367-->           第一百六十五章 爱已非[三] - 雾霭诀 - 印溪     随着李檀和李樾的离开,幽深的林子重又陷入了沉寂。.访问:. 。     雨后的暮‘色’从天边渲染开来,一点点沾黑了‘迷’‘蒙’的雾气。     寒林和南歌各自引亮灵火,一前一后沿着青苔丛生的小径,慢慢向林中走去。     “南歌,你说我那日见到的究竟是不是师兄……?”寒林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四周的雾气被她的动作搅散,杂‘乱’地流动着,幽蓝的灵火将她的脸庞映得惨白,一双眼眸现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你自己最是清楚。”南歌走到她身边,低声说起那日的事情,“那日我循着他的踪迹一直追往玄铁林,却忽然断了痕迹,去问玄启,他不愿透‘露’。”     寒林敛眸,地宫中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熟悉,想要作假绝无可能,可温空冥说的那些话,难道是故意为了气自己?     “母后!”竹屋的‘门’一晃,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地蹿下台阶,几乎是连蹦带滚地扑到了寒林面前。     “‘潮’儿,你醒了。”寒林只+≡,m.得将那些思绪收起,蹲下身抱起他,轻轻敲了他额角,“说过多少次了,别跑这么快。”     ‘潮’儿攥着她头发,在胖乎乎的手指上绕着圈儿,大眼忽闪忽闪,“南歌前辈说这里都是青苔,软得很,摔不痛的。”     寒林只觉头大,俏脸微沉,“我是你母后,听我的。”     “好嘛……”‘潮’儿调皮地冲她扮个鬼脸,凑上脸去。“母后……我父皇是谁?”     “……怎么会问这个?”寒林回头看向南歌,这孩子在这里,也算是与世隔绝,应该不会没来由地问起这些事情。     “母后——”‘潮’儿伸出两只小‘肉’爪尽力勾住她脖子,黏上去撒娇,“母后快告诉‘潮’儿嘛……”     寒林被他‘弄’得手足无措,暗暗捻了眠咒,一边柔声哄道:“好孩子,你再睡一会儿,这些事情等你醒来再说。”     “不要嘛……‘潮’儿现在就想知道……”虽是不依。孩子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口齿也含‘混’不清,很快就趴在寒林肩头沉沉睡去。     “你这丫头,再没见过你这样做母亲的。”南歌抄起手,蹙眉看着她。过一会儿又无奈叹口气。“罢了。你自己也像个孩子似的……”     寒林横了他一眼,将‘潮’儿送回屋中,小心地为他盖上薄被。这才反身出去,见南歌还站在阶下,微微冷着脸,“南歌,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难道你打算一直瞒着他?”南歌并不避开她微恼的目光,缓步走上前,“若是不想让他回京,为何要让他唤你‘母后’?”     “你说过……我的身子,已经不能再怀上孩子了……”寒林阖眸向前走了几步,低声苦笑,“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只希望他过得开心些……不要像我和川那样辛苦……”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事,你可以晚一些再告诉他的。”     南歌不置可否,缓步向着林子更深处走去,一边低声轻笑,“你真要舍了界灵?那可是你的‘女’儿。”     寒林点头,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护住自己的孩子,可她真的不能……当年神妃的事,界灵的事已经太过深入人心,如果她不想被人认作又一个神妃,她只能选择放弃那个孩子。     不一会儿到了林中雾气缠结处,南歌挥手撤去屏障,纤长绵密的草间安静地躺着一个粉团一般的婴孩,小小的脸如洁白的莲‘花’瓣,一双眼乖巧地阖着,长睫覆在眼眶下,一动不动,额上一点嫣红的桃‘花’印记,衬得她的小脸越发可爱。     “水灵后裔,俱是风姿绝世……”南歌敛眉,就算这孩子现在还小,也能看出她长大后的美貌,界灵本就心地单纯,若是再有了这般的容貌,事情只会越加麻烦。     寒林俯身抱起她,伸手触上孩子稚嫩的脸庞,柔和的光芒从她的指尖一直渡上孩子的面颊,在‘潮’湿的水汽中泛起明灭的光彩,一会儿过去,‘女’婴额上的桃‘花’印愈加‘艳’丽动人。     “对不起……”寒林低头轻轻蹭了蹭她柔嫩的脸蛋,一大滴泪滚落到孩子白‘玉’兰般的小脸上,霎时散开来,‘乱’纷纷地坠落到地上的草叶间,“我的孩子……原谅我……”     有的时候,寒林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她是在为了自己能够离开这里,亲手将自己孩子往绝路上推……她究竟在做什么?!     南歌静静看着她做这些,并不说话,待她渡完灵力,才伸手轻轻扶住她微微发颤的身子,带着她慢慢往回走。     “南歌……”寒林失去了不少灵力,身体越发虚弱,只得摇头示意他暂且歇一会儿。     两人仍旧到了溪边,夜‘色’中,只听见潺潺的水声,这是沉寂的林中,唯一的一点活泼的声响。     寒林伸手探入水中,仍是轻声哼着水灵的歌谣,只是因为方才的事情,这样的歌声越发哀戚了下去。     “……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南歌静静地听着她的调子,耳边不自觉地回响着当年淑旻的歌声。     这歌声隔了许多年听来,还是和原来一样令人哀伤,只是毕竟已经很久很久了,又显得那么渺远,似乎终将在记忆中淡去。     “……镜水千载,人世经年,痴梦如许,情厚缘悭……”寒林掬起一捧溪水,耐心地待水慢慢从指缝间流尽,轻轻苦笑,“镜天湖的荷‘花’年复一年都是同一个样子,而我……”     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秋日,坐在湖畔的石上静静看湖面上的残荷与断藕,她最终还是回到了这样的命运里来,就像逃离了天界的神‘女’,终有一日是要回到瑶池的。     “和我说说母亲的事情吧?”寒林侧过头,敛眸看着南歌,对于淑旻的行事,她有过不解,有过怨恨,但在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上那条路之后,她对淑旻……已经变成了理解和同情。     南歌沉默了片刻,转头看着水面,低声叙述,“当年,我和淑旻受命寻找重华遗孤芷剑,月神含蝶与芷剑相‘交’很深,因此我们常常进入玄铁林,告诉她此事的进展。后来,京中隐隐察觉到玄林郡有变,商靳便派了当时的少祭司,也就是你的父亲商朴,在玄林一带查探,我们正是在那时与他相识的。”     寒林抿‘唇’,“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大约是二十五年前,真是过去了很久呢……”南歌淡淡苦笑,“那个时候,我们虽知道他并非常人,却不知道他是祈天宫的少祭司,他自己也未曾提起此事,淑旻曾一再提醒他玄铁林的厉害,希望他不要涉足此事。”     “娘的心地真的很好。”寒林淡淡笑着,记忆里母亲的样子早已淡去,唯有她温和的笑容,还会时常在幽深的梦中浮现。     “的确,这世间再没有比她更纯粹之人……”南歌神情复杂地看着寒林,这个‘女’孩子与淑旻虽然相像,却是有着祈天宫与玄铁林两重身份——不论哪一个,都已经足以将她原本纯净的心地染得面目全非。     “那个时候,我们得到‘玉’明山的消息,提示芷剑很可能在京城之中,但祈天宫守护京城,对进入那里的其他种族限制颇深,随意前往查探,或许会惹起不必要的麻烦。”南歌敛眉,“商朴那时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与我们,得知此事,便邀我们一道儿回京。”     寒林托腮沉‘吟’,“难怪大祭司也识得你,后来呢?重华遗孤还是没有找到……?”     南歌无奈地笑了笑,“那时,商靳对我们还是十分客气的,直到后来商朴拒绝了同翟湄的婚事……”     “湄姐?!”寒林一愣,瞪大了水‘波’流转的眸子盯着南歌。     “不错,商靳那时已知族人不能再与灵族通婚——尤其是继承神血的最长者。”南歌看着她缓缓摇头,“此事虽然于辈分不符,他依然决意如此。”     “……大祭司,我还差他许多。”寒林苦笑,她并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但不得不说,从现在看来,商靳那丝毫不考虑的情义的做法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南歌瞥她一眼,淡淡讲下去,“我们没在京城找到芷剑,枫璐恰好也在京中,便劝我们先离开一段时日,就是那时淑旻忽然提出,她要留在京城……”     “若是我,或许也会这样选吧……”寒林抱膝坐着,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侧头看着南歌,“与其永远这样痛苦下去,还不如选个结束……你说,有的时候,死会不会也是一种幸运?”     “所以在你得到灵契之前,你一直都想自尽?”南歌轻轻拂了拂她鬓边的‘乱’发,“你和她很像……那你说,她会恨我吗?”     寒林眨了眨眼,低声轻笑,“不会的。”她忽然直起身,向前抱住南歌,自语一般,“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好一些……”     “多谢。”南歌并没有抱住她,只是缓缓阖上眼,静静地感受她身上水的气息,与淑旻很像很像,但终究不是,“我说过了,你不是她,永远都不会是。”--83632+dsuaahhh+26737493-->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陌上花开人未归[一] - 雾霭诀 - 印溪     雾霭林近海,四季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常年都是青霭弥漫,人迹罕至。。 更新好快。     但林外,已经是第二年的夏日。     两骑快马急急掠过青霭郡的街道,连马上之人的样子都没看清,便消失在雾霭林白茫茫的雾气内。     寒林正在林中与‘潮’儿闲谈,忽见相思佩的光芒暗了下去,心头陡然一跳,起身就走。     “……‘潮’儿,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听话。”南歌拍了拍他的脑袋,也快步赶上寒林,向着林外走去。     走了几步,寒林忽又停了下来,敛眉看着南歌,低声犹豫,“……我有些害怕,如果来的……不是他?”     “那会是谁?”南歌含笑看着她神情复杂的小脸,“走吧,别担心。”     寒林这才轻轻一笑,与他一道缓步走着。     面前的雾气慢慢淡下去,当看到日思夜想的人便在不远处时,还是不由自主停了脚步,怔怔地痴望。     翟川见她不走了,快步走上前,看…哈,m.到她又悲又怕的神情,只觉心上一刺,低声唤她,“林儿,你还好吗?”     “川……”寒林终于笑了笑,刚想抬起手碰碰他,整个身子已经被他揽住,接着便是他的‘唇’压覆而下,这一切太快,所有的担心霎时被冲散,双膝一阵发软,若不是身子还被他紧紧搂着,只怕自己就要瘫软在地。     翟川牢牢扣住她纤细的腰肢,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她身上特有的柔和的水的气息勾起了压制已久的思念和爱意,霎时奔涌,再难收回,还有一丝久违的凉意渡上指尖,但此时他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些事情。     南歌和薛瞳全都敛眉不语,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任由他们在面前亲热。     “母后……你怎么了?”稚嫩的声音骤然打断了所有人的出神。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雾中走出的那个孩子身上,他一双眼睛惊奇地盯着寒林,虽然不知那人是谁。但他觉得母亲此刻一定是处于弱势的。便急匆匆地跑上前,扁着嘴,死死拽住寒林的裙袂,想把她拉走。     “‘潮’儿……”寒林费力地回过身。敛眸看他。“你怎么来了?我们说好的。你不能离开林子里的竹屋。”     “可是……有人欺侮母后啊……”‘潮’儿踮起脚扯住她的袖子,回身就走,也不管自己拉不拉得动寒林。一边委屈地嘀咕着,“母后快跟‘潮’儿进去……不要待在这里……”     翟川蹙眉看向寒林,“……你都是怎么跟这孩子说的?”     “我……”寒林无奈,蹲下身将他抱住,一手抚着他的脑袋,“‘潮’儿,这是你父皇,和别人不一样的……”     “不懂……”‘潮’儿眨眨眼,上前勾住她脖子,委屈地要哭,“南歌前辈说了,像他那样抱着母后是为了照顾她,若是这样就是欺侮她!”     “南歌……你……”寒林瞪大了眼,那日的事情,他到底跟这孩子说了什么?!     南歌略显尴尬,似乎也没有料到这孩子会口无遮拦地说出来,随即淡淡一笑,“‘潮’儿,那是你父皇,他这样不算是欺侮你母后。”     “真的?”‘潮’儿眨眨眼,不相信地望着翟川。     “自然是真的。”南歌上前轻轻拍了拍他,“若是不信,你可以问你瞳姨。”     ‘潮’儿这才看到了薛瞳,因为本就相识,便欢快地扑上前,“瞳姨,你总算又来看我了呢!那个欺侮母后的坏人,真是我父皇……?”     薛瞳莞尔一笑,促狭地看了翟川一眼,轻轻点头。     “奇怪……母后怎么会一直想念着这样的坏人……?”‘潮’儿鼓着腮帮,一边捏着薛瞳腰间的佩剑,还是着实想不明白,“还是南歌前辈好……”     寒林苦恼地闭上眼,这孩子到底在胡说什么……     接着腰间一紧,已经被翟川抱了起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进了雾气弥漫的林中。     “怎么回事?”直到了竹林内,翟川才将她放下,强压着怒气,“我们才见面,你就打算这么气我?”     “我没有……”寒林悄悄后退,尽量避开身后的竹丛,略带委屈地看着他,“我不知道那孩子……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想……”     “你不知道?难道平日不是你教的?”翟川苦恼地‘揉’了‘揉’额角,“当初就不该把孩子也留在这里……”寒林本‘性’调皮,就算后来被商靳那般教养,到底还是改不了,现在好了,把个孩子教到这样不懂事。     寒林脸一沉,“我信里提过了,‘潮’儿是由南歌教养的,你既然不满意,为什么不早些来?”她虽然没有刻意计算时间,但‘潮’儿都从那么一点长到自己小‘腿’那么高了,真以为她在这雾霭林中不知日月流逝?     翟川一噎,当时只以为她那般提起是玩笑之言,并未放在心上,敛眸见她想逃,抢先一步抓住她手腕,把她拖到身前,“此事先不论,你和南歌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说起此事,寒林不再理直气壮,埋下头沉‘吟’不语,那样的事情叫她如何说出口?     “林儿……”翟川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捉进怀里,沉声叹息,“你是不是在怨恨我把你丢下太久,所以才故意气我?”     寒林只觉心上一‘抽’,一口咬住他衣襟,一边委屈地低声埋怨,“我当然恨你……你抛下我一个人,还……还去娶别人……!”本来只是打算赌气,说着却真的伤了心,眼泪夺眶而出,哭个不住,“要不是那样,我又怎会……在南歌怀里睡着?我问你,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     翟川被她埋怨的话一怔,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头发不语,这样过了许久,才低声叹息,“林儿,对不起,是我没能做到答应你的事。”过去没有,此后……还是不能。     寒林想起之前的事情,反手推开他,背过身轻轻摇头,“算了,要说对不起的人……该是我。南歌说……我不仅在梦中唤着你,还一直唤着师兄……这样的我,本就当不起你的承诺……川,对不起。”     “林儿,我不在意……”翟川抿‘唇’,每每夜半梦回,的确常常听见她含糊不清地唤着温空冥,初时自然不悦,但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何况她唤自己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这是好事。     “不,你在意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意。”寒林轻轻摇头,一时又痛上心扉,水汽漫上眸子,“是我不好,是我想得到太多……身为祈天宫的族人,我根本不配……”     承有神血,便没有资格去像普通人一样去喜欢旁人,从一开始她就错了……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她偏偏要承有神血呢?但没有神血,她又在哪里?这本就是绕不出的悖论……     “林儿,不要想这些。”翟川心疼地揽住她,单薄的身子虽然比分开时好一些,但这一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她生出这种想法?“再等几年,等这些都结束,我们去‘玉’明山……”     “好,我会等的。”寒林伸手抱住他,空落落的心慢慢安稳下来,“川,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在这里多陪我一会儿,好吗?”     “傻丫头,我也不想放开你。”翟川缓缓梳着她的长发,冰丝一般地凉,蓦地想起刚才的疑问,“你的身子,为什么又变得那么凉?”     寒林一愣,想起南歌说的那些,不由脸一红,“应当是因为,我们分开太久了……”     “分开太久?”翟川托起她‘精’巧的下巴,见她小脸一片羞红,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轻笑,哑着声问她,“你知道我刚才有多想要你吗?”     “不要……!”寒林挣扎着想逃,无奈背后被他用手肘牢牢地抵住了,一时动弹不得,越发羞窘起来,“放手……”     “不是想让我留下来陪你吗?”翟川轻轻抚着她颈上冰凉的肌肤,过了这么久,还是‘弄’不明白这个丫头为什么这样喜欢害羞。     寒林委屈地咬了咬‘唇’,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抢先噙住了‘唇’,大眼惊恐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俊目,埋怨的话全被堵回口中。     虽然她并不想有什么进一步的亲密,但‘唇’上那点感受很快化开,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     身上一凉,祭衣已经被扯去,这才清醒过来,又想逃开。     “林儿……”翟川控制住她不安分的身子,无奈地看着她,“你为什么总是……?”捧起她羞红的小脸,“我们是夫妻,拜过堂成过亲的……你为什么要逃?”     寒林顺着眼不敢看他,挣扎着要‘抽’回手,小声嗫嚅,“我害怕……川,我害怕……”     “你到底在怕什么?”翟川紧紧锁着她躲闪的眸子,如果说过去是因为与温空冥那件事留下了太可怕的印象,那么如今呢?难道她还在怕这个?     寒林无助地咬着他的衣襟,一手覆在‘胸’口,“川……我怕你像师兄一样,把自己装进我的心里,然后连着我的心一道剜去……那样的感觉,真的好痛好痛……”--83632+dsuaahhh+26737494-->           第一百六十七章 陌上花开人未归[二] - 雾霭诀 - 印溪     “不会的,林儿,你再不会是一个人……”翟川低声安慰她,说着却觉底气不足,过去的一年里,是他把寒林一个人丢在这里,让她独自承受着痛苦和孤独,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你……你先放开我,我有话要告诉你。-..-”寒林挣扎着想去够地上的祭衣。     翟川无奈地看着她,手稍稍一松,抖出另一件祭衣为她披上,“穿这件也是一样。”     “这是……大祭司的祭衣?”寒林垂眸看着袖口更加华丽的云纹,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是,大祭司很快就会宣布由你继任,承华会继任少祭司之职,摄大祭司之事,直到你回京。”翟川说着,缓缓阖上眼,玄铁林之事未定,却让承华一个孩子主持祈天宫,这样的决定,实在有些冒险。     寒林深深舒口气,抬头看着他,“我是不是……再见不到大祭司了?”     “你预备什么时候回京?”翟川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仍旧拉回怀里,“↖,m.若是两年内,或许还赶得上。”     “……那么,请你转告大祭司,寒林不肖,不能……”小脸惨然,眼眶霎时红了,就算平日再怕商靳,终究还是将自己教养长大的亲人,最后却是连一面也见不得了……     “林儿,真的要那么久才能恢复?”翟川捧住她带泪的小脸,除了眉目间那一点凄凉寂寥的神‘色’,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比过去好多了,就算现在不行,为什么再过两年还是不能离开这里?     寒林轻轻摇头,阖起眸子不语。     “林儿,你有事瞒着我?”翟川一边为她拭泪,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尽量让她觉得放松一些。     “……大祭司果然没有告知你。”寒林微微颔首,委屈的神情中带着一丝退怯,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我们……本是有两个孩子的……”     翟川一怔。手不觉从她的肩上滑下。随即又紧紧搂住她,低声询问,“还有一个……是界灵?”     “不是,那孩子已经夭折……”寒林避开他的目光。本来已经打算据实相告。此时忽然又不敢了。     “你说谎的手段实在不高明。”翟川看着她躲闪的样子。只觉牙根痒痒,一手扣住她的脖子,将她的脸转回来。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那孩子已经夭折,你现下就同我回京去。”     寒林瞪大了眼,伸手想推开他,又被轻而易举地擒住了手腕,气恼地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你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连‘潮’儿都知道我‘欺侮’你,不讲理又算什么?”翟川看着她被惹恼的样子轻笑,“我看你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寒林被堵得无话可说,越发倔强得不想提起界灵的事情,转了转眸子,“阿涟她怎么样了?”     翟川没料到她会这样毫无征兆地岔开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偏偏翟涟的事情也不能这样抛下,只得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凤灯郡最近安静得很,阿涟不知是否还在那里。”     “她之前被巫毒幻梦所扰,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中。”寒林微微脸红,不知道下面的话该如何解释,“那些事情……都是没有的,你……你明白吗?”     “好,明白了。”翟川看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随即蹙起眉,“就算抛开那些事不论,她仍是有着背叛双华的罪责……有些事情,是再难挽回的。”微微顿了顿,仍是将蓝荫与翟涟对敌的事情略过不提,不然以寒林的‘性’子,只怕又要接受不了。     寒林略略失望,“其实阿涟她……平月也说起,阿涟如今虽然摆脱了幻梦的控制,却因为被煞气侵染已深,不可能再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翟川‘揉’了‘揉’她的头发,凑上前贴着她的耳朵轻笑,“你的话说完了?”     “嗯,说完了……”寒林心一紧,下意识向后躲去,无奈腰间被他搂着,只能尽力后仰,想要躲开一点。     “你躲什么?”翟川拽住她两只手,俯身去看她羞红的小脸,“还记得那年上元,北靖‘门’城楼上的事情吗?”     寒林瞪了他一眼,偏偏身子已经倾斜,若是用力挣脱他,只怕自己就得狼狈的摔在地上,一时不敢‘乱’动,只能僵在那里。     翟川见她不动了,揽着她缓缓起身,捏了捏她冷着的小脸,“你生气了?”     “放手!”寒林扭过头,恨恨地推他,“横竖你想娶谁就能娶谁,别碰我!”     “林儿。”翟川微沉下脸,只觉头大,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吃醋的?“你就这么在意那件事?你分明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你分明也知道我不会和南歌怎么样,你刚才又是为什么那么生气?!”寒林真的恼了,伸手用力地想要推开他,凭什么自己在这里担心不已,却连句抱怨的话都不能说?     不想翟川真的放了揽在她腰间的手,整个人陡然向后落去,惊魂未定下不禁紧紧拽住他袖子。     翟川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揽住她双肩,缓了她下落的速度,顺势将她压在青苔丛生的地面上,把她一头长发铺开,敛眸看着散落在青苔间的发丝泛起星星点点的蓝光。     “你……”寒林苦了脸,身子被完全压住,这回真的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林儿,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翟川微微沉着脸看她,两人过去是喜欢争吵,可过了这么久,他只想好好与她待一会儿,她做什么偏要去提那些令人厌烦的人和事?“如果你喜欢吵,我奉陪,但现在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寒林侧过头,脸颊被茸茸的青苔蹭得发痒,脸上愈加羞成了一片,低声嗫嚅着,“我不要……不要在这里……”     “就在这里。”翟川擒住她不安分的小手,轻轻将粘在她脸上的发丝拨开,‘露’出红云‘乱’飞的小脸,“若是放你起来,还不知道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可是……阿瞳他们还在这里……”寒林抿了抿‘唇’,委屈地看着他,“还有,若是被‘潮’儿看到了怎么办?”     “不会的,别胡思‘乱’想。”翟川不耐烦地堵住她的‘唇’,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青苔下渗出的水洇湿,软软地贴在身上,勾出和过去一样美好的身形。     寒林也发觉衣衫浸透了积水,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不想招来的反是翟川戏谑的嘲‘弄’,“你的祭衣沾湿了,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你……你简直无耻!”寒林微仰起身,挣扎着要打他,无奈双手都被擒住,越是动的厉害,反而把衣衫挣松了,本就披在身上的祭衣很快滑落下去,湿透的中衣和小衣近乎透明,让她愈发羞得无地自容。     “林儿,别闹了。”翟川将她按回地上,敛眸看着她的身子,“我梦中时时见你,也都是千般推拒,今日你就不能……”     寒林心一软,这才乖乖地撤去了抗拒的力气,缓缓阖上眸子,任由他慢慢解开衣衫。     随着亲密的碰触,一缕‘欲’望在体内疯狂地蔓延开来,寒林不禁微微发颤,低声自语,“这一回……真的不是‘迷’情……”     “傻丫头,自然不是因为‘迷’情,一直都不是。”翟川抚着她羞红的面颊,“睁开眼来看看我。”     寒林听话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是一阵疼痛占据了意识,不禁埋怨地瞪他一眼,“你轻些……”     雾气在林间缠结起来,恰到好处地遮去了缠绵的人影,只漏出一点压低的声息,在‘潮’湿寂静的空气里盘旋不休。     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回平缓,寒林微阖着眸子看头顶白雾茫茫的空间,浑身疲软无力,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双手紧紧被翟川扣住,觉得再安心不过。     “林儿,你可要歇一会儿?”翟川看着她半睁的眸子,知道她已经累极,爱惜地拂着她湿漉漉的长发。     “竹林里的小屋……”寒林尽力支起身子,瞥了瞥远处一点若隐若现的幽光,“有宫灯的地方。”     进到屋内,寒林裹着那身湿漉漉的祭衣,抱膝坐在‘床’上霎眼,隔了片刻,伸手拽住翟川衣袖,“你是不是要走了?”     “你就这么希望我走?”翟川在她身边坐下,扭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在想着什么?     “没有。”寒林敛起眉,探出手勾住他脖子,“我不想和你分开……”顿了一顿,眸子一下子晦暗下去,“可是我真的不能回去,离开这里灵力的支持……我会……再也醒不过来……”     “林儿……”翟川紧紧搂住她,不可置信地摇头,“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过什么……”     寒林疲惫地笑了笑,咽住了不说,“或许过几年会好些,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好累,你能在这里陪着我吗?还有……如果我梦中唤师兄,不要生气……”--83632+dsuaahhh+26763033-->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陌上花开人未归[三] - 雾霭诀 - 印溪     翟川轻轻‘揉’着她额角,一边触上她身上湿漉漉的祭衣,回头想寻些巾帕为她拭干水迹,却是徒劳无功。--     “川,别找了,过一会儿自会干的。”寒林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静静地躺在‘床’上,小手仍然拽着他的衣袖不愿放手。     “胡闹,你身子这么弱,怎么能受寒?”翟川微恼,若不是见她已经很累了,真想把她拉起来好好教训一番。     寒林眨了眨眼,顺着衣缘握住他的手,“我现在与你们很像……支撑我活下去的是灵力,身体反而不会被这些影响。”     翟川心一紧,她说自己像灵族,是有多少相像?下意识看看她的头发,仍是与从前一般隐隐流溢着蓝光而已,这才放心一些,抓起她冰凉的小手,“你不是会水灵的法术?那时在散霞国的湖边你用过……”     “疏水≦哈,m.咒啊……”寒林遗憾地摇了摇头,“我现在的灵力很弱,不能驾驭那样的法术。”     “……那么,你果然度过了一段很痛苦的日子?”翟川轻轻抚着她的额头,还有些许凉意未退,但比之前暖了不少,刚才的恼怒早已被愧疚和震惊取代,她曾经是祈天宫最优秀的祭司,可以随意动用重华禁法和灵凤诀,如今却连这样一个水灵的简单法术都不能驾驭。这一年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比起见不到你,也不算很难熬。”寒林调皮地笑了笑,并不想回忆那些令人痛苦的经历,暖意一直从他手上渡来,心头觉得十分充实,困倦也就像‘潮’水一般袭上来,实在撑不过去了,便缓缓闭上眼,还不忘喃喃自语。“川。别放手……”     一痕轻雾从窗外透入,在屋内缓缓聚了起来。     “她的‘精’神一直很差。”南歌敛眸看着已经陷入熟睡的‘女’子,轻轻摇头,随即将眠咒落到她身上。“有些事情或许应该告知与你。”     “……她为何如此体弱?”翟川依然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一边擦拭着她脸上的水滴。     南歌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她强行为自己引产,又在那时启动了禁法。身体受到极大的伤害,若不是因为枫璐曾在她身上留下过封印稳住残魂,只怕神仙什么也救不了她……”     是枫璐……翟川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枫璐其实一直都很关心自己,却什么也不愿说,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说清那些事……     “因为早产,另一个孩子生来体质极弱,当下就要夭折,寒林将她暂时封印起来,一边为她续上灵力。”南歌深深叹口气,“待到灵力强到足以吞噬掉她的魂魄时,那孩子便会成为界灵……这样,至少可以让那孩子健康地活下来。”     “所以,她才不能离开此处?”翟川轻轻摇头,寒林向来心软,要叫她亲手将自己的孩子变作界灵,她究竟是如何狠下心来的?     “每一次渡出灵力对她来说都极为痛苦,或许并不亚于一次禁法,她的身体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到最虚弱的状态,若是离开此地灵力支持,便会陷入沉睡。”南歌背过身,不忍去看她熟睡的样子,面前又浮现出她面‘色’煞白、目光痛楚的样子,不仅是身体极其虚弱,她的心中也一直在受着煎熬,这样的痛苦却坚强地撑着的‘女’孩子,怎能不让人怜惜?     南歌说完这些,缓步走出屋子,低声叹了叹,“好好陪她一会儿,她很想你。”     薛瞳和‘潮’儿正在阶下闲谈,见他出来,‘潮’儿飞快地扑上前,“母后在里面吗?”     “她睡着了,‘潮’儿不要去吵她,好吗?”南歌轻轻拦住他,拉着他走远了几步。     “那我父皇也在里面?”‘潮’儿忽闪着亮亮的眼睛,看看薛瞳,又看看南歌,十分委屈,“为什么他可以在里面看着母后,‘潮’儿就不能?”     薛瞳莞尔一笑,蹲下身将他抱起来,“他们好不容易见面,一会儿又要分开,‘潮’儿和你母后一起那么久,还看不够吗?”     ‘潮’儿眨眨眼,用力地点了点头,“瞳姨说的也很有道理呢。”随即扁扁嘴,“可父皇为什么要欺侮母后呢?”     “……那不是欺侮,他们是亲热。”薛瞳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真不知道你这个小脑袋瓜里装的是什么?”     “不懂……”‘潮’儿无辜地眨了眨眼,勾住薛瞳脖子,将软软的小脸蹭上去,不禁开心地笑起来,“瞳姨真暖和,不像母后和南歌前辈,都是冰冰凉凉的。”     薛瞳不禁失笑,她自幼生长在雪国,由薛陌带大,薛陌作为雪灵亦是浑身冰凉,后来识得了寒林,这才知道身体冰凉是一些灵族的特质,那时候她还时时问起寒林会不会觉得冷,也不知道寒林不厌其烦地回答过多少次以后,这个问题才渐渐结束了。     “她之前不是已经暖和过来了吗?怎么又成这样了?”薛瞳好奇地看向南歌,分明记得那个雪霁的天气里,她触上寒林的身子,一阵陌生的暖意渡上指间,提前泄‘露’了他们昨夜的缠绵。     “看来薛陌没有与你说清此事。”南歌缓缓摇头,“寒林之前几次濒死,水灵之力也随之‘激’发出来,他们又一年多没见了,她自然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她……她最近过得好吗?”薛瞳敛起眉,寒林之前的样子可是看了就叫人心痛,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想去回想那时的场景。     “她会慢慢好起来的。”南歌敷衍地笑了笑,“薛姑娘往后有什么打算?薛陌似乎对你的行为没有任何限制……”     薛瞳一边拍着‘潮’儿,一边点头轻笑,“陌前辈一直都说我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她虽然孤单的很,却没有要求我去陪着她。”     “你的‘性’子,与她从前很像。”南歌转过眸子打量了她,过去一年里她往返于西北与京中,帮助孟静‘女’处理国事,这个俊俏的‘女’孩子历练得比原先更加潇洒了几分。     薛瞳挑了挑眉,略带遗憾,“陌前辈从来不说起她从前的故事,火灵前辈也不会说……他们一个只知道在林子里下棋,一个只知道守在火溪谷外,好像外面的一切都不存在……”     ‘潮’儿入神地听着他们谈话,把小脑袋搁在薛瞳肩上,眨巴着眼好奇地向着林外的方向看去。     “薛陌么……她喜欢过两人,一个做了舒清的丈夫,一个死在了界灵之争中。”南歌轻轻叹息,都知道灵族不可相恋,可感情慢慢起来时,又有谁会狠心去掐断它?     “陌前辈果然有过一段伤心事。”薛瞳抿‘唇’,薛陌在她的眼中一直是安静冷淡的,但在这冷淡中,又透出一丝倔强,还有对自己的关心和憧憬,是不是就因为,自己很像从前的薛陌呢?     很难去想象,这样一个比极北的玄冰还冷,比漫天的飞雪还净的‘女’子,究竟曾是怎样的?     “薛陌应该与你说过吧?”南歌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你幼时就受过严寒侵袭,后来又常年生活于极北,即便去往火溪谷学习火灵的剑术,依然不能缓解幼时受到的伤害……”     薛瞳见他提起这件事,并没有多少难过,只是淡淡笑了笑,“薛瞳并不在意自己能够活多久,只要每一日都过得开心就行。”     “真是个洒脱的‘女’孩子。”南歌也不禁赞叹,“希望有朝一日,薛陌也能像你这般看开。”     寒林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与睡着时几乎一样,小脸泛起笑,“川,我睡了多久?”     “并不久,现在可觉得好些了?”翟川扶起她,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面‘色’微微沉着,“界灵的事情,南歌方才说起了。”     寒林脸上笑一收,低声埋怨,“南歌真是多事……”     “这些事情,我本就该知道。”翟川托起她的脸,定定看着她的每一瞬表情,过不了多久,两人又得分开,之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带‘潮’儿回去,今天就走吧。”寒林敛起眉,明日又是为界灵续上灵力的日子,她不希望自己那时的样子被翟川看到。     “那孩子……或许他留在你身边会更好一些。”翟川对那孩子实在头大得很,以这样顽皮的‘性’子,若是让他闷在宫中,还见不到自己的母亲,只怕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带他回去吧,我会劝他。”寒林敛着眉,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让‘潮’儿去京城那样闷人的地方,但自己已经不能回京,若是孩子再不回去,却让别人怎么看?     ‘门’一晃,一个小小的影子一下子窜上前,拽住寒林的衣袂大哭,“母后不要‘潮’儿了吗?”     寒林苦恼地‘揉’了‘揉’额角,两人只顾说话,竟然会被这孩子在‘门’外潜听,黑巫的脸面往哪里搁?此事若是被栾明知道了,一定会狠狠地罚自己。     “‘潮’儿,母后不会不要你的。”寒林抱起他,轻轻抚着脊背,“母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跟父皇先回京,过不久我就回来,好不好?”--83632+dsuaahhh+26786445-->           第一百六十九章 陌上花开人未归[四] - 雾霭诀 - 印溪     “真的?”‘潮’儿死死攥住她的袖口,蹬着小短‘腿’黏糊上去,“可是刚才南歌前辈和瞳姨说起,母后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京……”     “自是真的,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寒林含笑安慰,一边‘揉’着他软软的包子脸,一边为他擦去泪痕,“‘潮’儿听话,好不好?”     ‘潮’儿一扁嘴,斜着眼看翟川,“你骗我说父皇最好了,可他一来就欺侮你……‘潮’儿不信你……”     “‘潮’儿!”寒林沉下脸,咬了咬‘唇’,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对这孩子严加训斥,但他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孩子怎么还是揪着这件事不放?或许从一开始把他‘交’给南歌教养就是错的?深深叹口气,“你先出去与你瞳姨说说话,我和你父皇还有几句话说。。 更新好快。”     ‘潮’儿难得见她这样生气,急忙蹦回地上,嘟着嘴~∮哈,m.看她,“好嘛,瞳姨说……父皇不是欺侮母后,你们是‘亲热’……”     见母亲的面‘色’又冷下了几分,‘潮’儿忙回身窜出了屋中,拉着薛瞳去诉苦。     “你让我把这么个孩子带回去?”翟川敛眉看着寒林苦恼的脸,“这孩子比你还会胡闹。”     “我几时胡闹了?”寒林横了他一眼,赌气站起身。“你若是不愿带那孩子回去,我会让南歌送他去‘玉’明山――他再留在这里,只会越加无法无天。”     “他不能去‘玉’明山。”翟川摇头,当初寒林是以求医的名义留在雾霭林的,将孩子留在母亲身边这还说的过去,若是送他去‘玉’明山,却要叫人生出无端的猜测。     寒林也明白这一层,但如今已经过去一年,这孩子再不归京,难道就不会叫人生出无端的揣测?何况玄启对两人的身世俱是了然。重山国一带动‘乱’未平。若是玄铁林在此事上做文章,到时候‘乱’的可就不只是西北了……     咬咬‘唇’,故意冷了声,“你这般不愿带他回京。是不是与陶雪安另有了孩子。所以……”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翟川擒到了怀里,抬头对上他盛怒的眸子,不敢再说下去。倔强地瞪了他一眼,闭上眼去。     “商寒林,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提起这个,我有多想掐死你?!”翟川死死扣住她瘦削的双肩,一边尽力压制着怒气,一边暗自后悔当初应下了婚事,早就知道这丫头会故意气自己,只是没想到她如今越发狠心,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若不是你不能离开灵力支持,我真想把你带回京中,让你再怀上一个孩子。”     寒林噎了片刻,缓缓睁开眼,哑着声,“……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轻轻抬手拭了拭泪,“南歌没有告诉你吗?我活下来已是不易,身体受到这么大的伤害,至少这些年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想起她受过的苦,翟川再也生不起气来,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低声叹息,“林儿,何必故意去说那些事……?我从未进过晚芳宫。”     “我知道。”寒林抿了抿‘唇’,也觉得自己的话实在太过分了,语气便软了下来,“只是希望你带着‘潮’儿回去,不管他有多调皮……当初师兄是为了‘玉’佩中的封印潜入地宫,那么玄启必定是知道你的身世的,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玄启这一次对京城势在必得,若是西北长久不能攻下,他必定会改变主意……”     若不是玄启看在寒林也是玄铁林的弟子,不‘欲’给她添麻烦,这件事或许早已被人传扬出去,哪能像现在这样平静?     翟川静静地听着她说起这些事,眼前浮现出当初在地宫中她第一次镇定地说起玄铁林的样子,她那时并未言明自己是玄铁林的弟子,但那些言语和神态,无不展现出她与薛瞳一样的那份洒脱与自信。     是从什么时候,这个‘女’孩子开始变得这样柔弱不堪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寒林见他出神,不满地挪了挪身子,抬起头眨了眨眼,“你带着‘潮’儿回去,他不仅不是灵族,而且没有一点灵族的特‘性’……这样就算玄启让人传出什么话,大祭司也会有办法应对。”     毕竟祈天宫的神血虽然可以涵护生魂,却无法掩盖住灵族所有的特‘性’,现在‘潮’儿完全是一介常人,又有谁能指摘翟川的身份?     “好,我会带他回去。”翟川无奈地应下,一边抚着她冰凉的头发,一边轻笑,“真不愧是大祭司教出来的孩子,与他想的总是一般……大祭司催促过多次,让我尽快将‘潮’儿接回京城,或是派人前来也行,我却不想他这样小小年纪就与母亲分开,才一直拖延至今……”     寒林一愣,轻轻攀住他,低声安慰,“……川,再过几年,等我的身体好一些,瀚儿和承华也长大起来,我们就去‘玉’明山。”     “好,保重自己。”翟川在她耳边轻轻蹭了蹭,这才放开了她,“不要让我等太久。”     别了寒林回京,翟川和薛瞳却都对‘潮’儿的镇定十分吃惊。     除了之前听闻要和母亲分开的时候在薛瞳那里大哭了一场,这孩子之后一直都很平淡,甚至和寒林分别时都没有再掉眼泪,反而一再絮絮叨叨地要求南歌好好照顾自己的母亲,自然联系到他之前说的,这个所谓的“照顾”总是让薛瞳莞尔不已。     薛瞳并不习惯乘车,但为了照顾孩子,只得耐着‘性’子陪他一道在车内说话,偶尔掀开帘子发觉已经到了镜天湖边,这才舒了口气。“‘潮’儿,很快就要到城中了,一会儿先去祈天宫见见大祭司。”     “大祭司是谁?”‘潮’儿乖乖地坐着,眨着两只好奇的眼睛,与之前那个在雾霭林活蹦‘乱’跳的孩子想比,似乎一下子年长了十岁。     “你母后没有与你说起过?”薛瞳对他超出普通孩子的淡然十分好奇,毕竟一个从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雾霭林的孩子,怎么可能对一路上各异的景物毫不感兴趣呢?     “母后平日只会说起很多她去过的地方……唔,我知道瞳姨以前住在北地,很冷很冷的地方。那里下着雪……母后说。雪是白白的,冰冰凉凉的,比林子里的雾气要重一些,‘潮’儿还没有见过呢。”他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看着薛瞳。     薛瞳叹口气。其实这孩子真的是很懂事了。或许是正是太懂事了,之前才会‘露’出那样顽劣的‘性’子来――他或许只是想逗寒林开心一些。     不过一会儿便到了皇城内,‘潮’儿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威严的建筑。飘动的神幡分明在动,却让他觉得没来由地压抑,不禁更加拘束起来,小手紧紧攥住薛瞳,跟着翟川一步一顿地往祈天宫中去。     里面的幽暗让他更难忍受,小爪子拽了拽薛瞳,小声嘀咕,“瞳姨,我们能不去里面吗?”     “小殿下别怕,我们都是你母后的族人。”商桦一直陪在一旁,此时听到这孩子‘露’怯,急忙和声安慰。     ‘潮’儿眨着眼看他,一身的灰衣倒是和母亲穿的一般,这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大着胆子往偏殿里去。     穿过重重的神幡就到了商靳居住的偏殿,偏殿中永远是死一般的寂静,幽森森的灵火摇曳着,半明半灭地照亮了里间的陈设,雕着凤鸟‘花’纹的桌上,青铜的灯盏下,压着一方墨‘色’已经有些淡褪的图案。     商靳正在教导承华祷辞,在他记诵的间隙里,蹙眉出神地望着桌上的那张旧得泛黄的纸片。     “大祭司,小殿下回来了。”商桦上前轻声提醒。     商靳一转头,便看到了那个偎在薛瞳身边的孩子,粉团一般的小脸上,一对又大又亮的眼睛好奇又害怕地看着自己,说不出的惹人怜爱,他面上凝重的神情略微缓和了一些,示意承华今日不必再学,接着温和地唤他,“孩子,你过来。”     “……我吗?”‘潮’儿回头望了望薛瞳,又往她身边缩了一些。     “‘潮’儿,别怕,上前去。”薛瞳蹲下身,鼓励地将他向前推了推。     商靳见他怕自己,显然有些失落,但仍是耐着‘性’子温和地问他:“你母后可好?”     ‘潮’儿眨了眨眼,扁了扁嘴,轻轻摇头,“母后身体很差……她不能回来。”     承华‘侍’立一旁,听到他们提起寒林,低声自语,“堂姐姐?”     “是,他正是你堂姐的孩子。”商靳看向他的目光亦是难得的温和。     承华便不再说话,只是敛着眸子打量面前比自己还幼小的孩子。     商靳觉得里面的气氛太过冷寂了些,轻轻叹气,“承华,你与‘潮’儿一道出去,川儿留下,同我说说那丫头的情况。”     “大祭司似乎没有先时严厉。”翟川在承华的位子上坐下来,目光落在了方才商靳看的那张纸上,上面绘着一只在烈火中展翅‘欲’飞的凤凰,就是他幼时见过的那一幅命相。     商靳无奈地笑了笑,“我想过很多,或许当初对你们没有那么严厉,现在许多事都会不同……”正是因为自己太过严厉,太过强势,由他教养长大的孩子都不信他,宁可自己去承担一切,也不愿意相信他,这样的事情,不能不让他觉得悲哀,“现在去改变,可还来得及?”--83632+dsuaahhh+26883160-->           第一百七十章 陌上花开人未归[五] - 雾霭诀 - 印溪     “或许。。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翟川敛眉沉‘吟’,倘若当初寒林没有被父母带离京城,倘若他们当时能够好好与商靳谈一谈,或许结果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然现在改又有何用,商朴早已过世许久,如今连寒林亦是不能归来,有些东西现在才意识到,已经太晚了。     “仍是在怨我吗?”商靳轻轻摇头,‘抽’出压在烛台下的那张薄纸,那一方图案在灵火的映照下渐渐清晰起来,上面的凤鸟像要活过来一般,在摇曳的火光中展翅‘欲’飞。     翟川第一次仔细打量这幅命相,不得不说上面的那只凤鸟很美很美,比记忆里的还要华丽许多,“我们并未如此想,只是林儿她……或许多年都不能回来。”     南歌当时说的轻松,但要以外力去吞噬一个婴孩的魂魄,哪会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何况寒林身体虚弱,每月只能为那孩子渡一次灵力,这样拖下去,谁知要多久才能成事。     商靳点点头,似乎早有预料,“看来我是见不到她了……”这句话里没有他一向的威严,只有……或许是一些遗憾与痛惜,“不知朴儿是否还在怨着我?他很爱护林儿,我却依然不能护住那丫头……”     “大祭司原本的打算……究竟是什么?”翟川始终没有明白,不管是出于对当年的愧悔,还是出于对祈天宫后继无人的忧虑,商靳的确有心留住寒林,可他又为什么一再打算囚禁甚至杀死寒林?     然商靳只是定定地望着那纸上的图画。不再说一句话,殿内安静极了,只能听到灵火燃烧的极细微的声响。     帘外那点细碎的声音渐渐透了进来,似乎是薛瞳在说话,“寒林自己调皮得很,把个孩子也惯得顽劣非常。”     “瞳姨胡说!我何时顽皮?”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寂静的神殿中回‘荡’。     商靳不禁莞尔,一向严肃冷淡的声音温和了一些。“这样的‘性’子。的确与那丫头有些相似。”     “这孩子十分懂事。”翟川缓缓摇头,那孩子一路上表现出来的过早的懂事让他十分难过,“他的顽皮是故意为之――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孩子。也为了不让林儿担心。”     商靳挑了挑眉,那孩子不过一岁左右,竟然就能将自己伪装得这般好,“林儿这是何苦?”     “这孩子由南歌教养。林儿自己也不知他会是这样的‘性’子。”或许寒林将他‘交’给南歌去管教是对的,这样小小年纪就能喜怒不形于‘色’。甚至骗过许多长辈,他的确是极为出‘色’,但翟川宁可这孩子只是顽劣得无法无天,也好过看他在那里自欺欺人。独自忍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痛苦。     “我知道你们不会久留京城,瀚儿亦是十分懂事,将来这担子‘交’与谁。我并没有异议――自然,到那时也不必再问我。”商靳又沉‘吟’了片刻。自语一般叹息,“不要拘束了那孩子,让他过得快活一些……”     “多谢大祭司体谅。”翟川缓缓起身,“我带那孩子回宫中。”     一出‘门’,便见到‘潮’儿偎在薛瞳身边,一旁承华无奈地看着商桦,苦着小脸。     商靳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并无大事,只是小殿下说小公子不过长他一岁,不愿唤他……”见‘潮’儿鼓起腮帮,商桦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商靳顿觉无奈,辈分便是这么排的,哪怕承华比他小,‘潮’儿依然得唤他一声舅父,但见他那一张小脸扭得苦瓜一般,生怕自己一劝,这孩子就要嚷嚷着回去寻寒林,只得暂且敷衍过去,“无妨,‘潮’儿先跟着你父皇回宫去。”     ‘潮’儿这才绽开笑意,眨巴着大眼,“大祭司并没有瞳姨说的那般严厉呢!”     神殿内的人都是一愣,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么多年来,就连一向调皮惯了的寒林也不敢向商靳这样说话吧?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薛瞳不禁轻笑,随即抱起‘潮’儿,怕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大祭司,我先带这孩子出去。”     “祈天宫许久这样难缠的孩子了……”商桦带着点笑意看那孩子被薛瞳带出祈天宫,当年寒林虽然顽皮,但都是背着商靳与巫祝和祭司们玩笑,何尝敢当着商靳的面这般说话,‘潮’儿这孩子,实在有趣。     商靳看着那孩子趴在薛瞳肩上还在向自己眨巴着眼,低声叹息,“川儿,的确如你所说,若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怎会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翟川刚踏进清平宫,一道小小的影子便冲了上来缠住他,不禁蹙了蹙眉,但难得见他这般依恋自己,仍是蹲下身,温和地拍了拍他,“‘潮’儿,怎么了?”     “父皇,我要回去……”‘潮’儿眨着一双大眼,无辜且委屈,好像真有人欺负了他一般,“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我要回去找母后和南歌前辈。”     翟川苦恼地‘揉’了‘揉’额角,一手抱起他,转眸去寻薛瞳,“这孩子到底又怎么了?”     “还是那件事。”薛瞳看一眼一旁不知所措的旭华,还有一脸茫然地站在她身后的翟瀚,笑意更盛,“‘潮’儿听旭华让他唤瀚儿作‘叔父’,说什么也不肯依,定要回去寻寒林。”说罢,她挑了挑眉,‘露’出一副“自己看着办吧”的神‘色’,唤了旭华一道出去。     旭华好生不解,低声向薛瞳嘀咕着,“小殿下怎么如此顽皮?瀚殿下本就是他叔父,这却有什么不肯叫的?”     “‘潮’儿那孩子人小鬼大,他见瀚儿不过长他一岁,自是不肯的。”薛瞳抿‘唇’轻笑,俯身拍了拍好生郁闷的翟瀚,“瀚儿,你也别生气,方才在祈天宫里,他一样不肯唤承华,连大祭司都拿他没办法。”     旭华惊讶地眨了眨眼,“薛姑娘,这孩子敢顶撞大祭司?”     薛瞳轻笑着点头,“正是。”     旭华吐了吐舌头,商靳是出了名的严厉,当年寒林都不敢怎么顶撞他,这孩子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清平宫里,翟川正与‘潮’儿大眼瞪小眼,他现在可以肯定,寒林之所以一再坚持让他把孩子带回京城,这孩子实在太过难缠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顽皮的孩子并不难对付,最难对付的是这样一个分明什么都懂,却还是跟你调皮的孩子……     “父皇,我要回去。”‘潮’儿眨了眨眼,仍是刚才的话。     “……你瀚叔父的母妃是木妃,年纪不过与你母后一般,我们仍旧要唤她一声‘母妃’,如今承华和瀚儿都比你年长,你又有什么可委屈的?”翟川尽量平静地跟他讲道理,这孩子没有理由不明白这些事情,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有必要这么执着吗?     ‘潮’儿扁了扁嘴,“可是母后说,我将来是不用留在京城的……”     翟川一愣,“她告诉你了?”     “母后说,父皇当初是这么答应她的,若是父皇改了主意,她也一样会带着我离开京城的。”‘潮’儿支起脸,眨巴着眼,“所以瞳姨说了,我只是回来帮母后看着父皇的……”他委屈地转了转眼珠子,“谁知道这里这么麻烦,他们明明只比我大那么一点儿,为什么都是我的长辈呢?母后说南歌前辈不知比我年长了多少,我也只要唤他前辈就好了呀……”     翟川听着他絮絮地抱怨,只觉头大,“你真的是个一岁大的孩子……?”他知道这孩子心里是懂事,却也没想到他懂的实在是太多了。     很想直接拉下脸来训斥他一顿,但想起寒林又觉不忍,看着他那张貌似的天真的包子脸越发苦恼。     “好嘛,我不回去就是了……”‘潮’儿见他如此苦恼,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样子点了点头,“要是母后见我回去,一定觉得是父皇让我受了委屈,到时候你们又要吵架啦。”     “……你今后就留在清平宫中。”翟川缓了口气,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这孩子,但又不愿过于拘束了他,便补了一句,“宫中其他地方,除了晚芳宫,你都可以让人带你去。”     “为什么不能去晚芳宫?母后说那里种着山踯躅,‘潮’儿没见过呢。”‘潮’儿向着他无辜地眨着眼,让翟川搞不明白寒林到底有没有跟他提起过晚芳宫里究竟住着谁?     轻轻叹口气,敲了敲他的额头,“那里住着父皇很讨厌的人,她不会喜欢你的,‘潮’儿别去那里,行吗?”     “她就是母后提起过的安姑姑吗?我是不是也要唤她作‘母妃’?”‘潮’儿仍是无辜地眨眼,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不必。”翟川强压着怒气起身,偏偏又拿他无可奈何,寒林把这孩子送回来,根本就是故意来气他的吧?想起她平日赌气的可恶样子,又是好气,又是难过,一时懒得理这孩子,回身就走。     ‘潮’儿见真把父亲气走了,急忙窜上前拽住他衣角,乖乖认错,“‘潮’儿会听话的,父皇别丢下我一个。”     想起他在雾霭林中待了整整一年,只有寒林和南歌陪伴,只怕是说不出的孤单,翟川心一软,俯身将他抱到怀里,柔声安慰,“不会丢下你的,我不会丢下你们的。”q--83632+dsuaahhh+26984490-->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何时共采薇[一] - 雾霭诀 - 印溪     西北的战事已经拖延了两年时光,自然,寒林仍旧留在雾霭林,不能归来。,最新章节访问:. 。     祈天宫黑沉沉的地宫里,商靳慢慢走着,时间的确已经过去了很久,他如今显得更加苍老龙钟,行将就木。     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幽深的过道中行走,他不时抬头看着两侧石壁上的神幡和过道中的烛台,带着一丝好奇与恐惧。     商靳默不做声,听着身后凌‘乱’的脚步声,想起当年第一次带着寒林在地宫中走过的情景,她的手中托着幽蓝的灵火,眸子冷冽凌厉,不带一丝其他感情,非常冷静地跟在自己身后……那时她显然是怀疑的,甚至有过一瞬的打算径自离开,但还是选择了跟随自己,踏入那个布置妥当的圈套中,最后身不由己……     想到此,面上的神情愈加沉痛,这样的布局,抛却些许‘私’心不论,的确是想护住寒林,但最后,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甚至比让她直接一死还要痛苦一些?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停了下来,迟缓地转过身,希望还能看到那个‘女’孩子俏丽的身影印入眼中,可是没有――面前只有那个小小的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带着一丝畏惧的神情。     “承华,你害怕吗?”他的声音难得温和。     承华眨了眨眼,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大祭司。我不怕。”他的眼睛转了一转,试探地抬起头,“您……又在想念堂姐姐吗?”     “你怎么知道,我想起了你的堂姐?”商靳低头看他,眼底掠起一丝歉意,转过年去,他也不过是个五岁都不到的孩子罢了。     承华抬眼望着他。鼓着腮帮迟疑了一会儿。“因为……只有在说到堂姐姐的时候,大祭司的脸‘色’才会温和一点……”     商靳默然点头,过了一会儿。低低回忆,“她当年被你伯父伯母从祈天宫带走时,也不过比你大了一点而已……那时,她已经学完了所有普通祭司应当会的法术。”     承华略略泄气地低下头。扁了扁嘴,“是承华太过驽钝。不能像堂姐姐那般教大祭司满意。”     商靳低笑了一声,黯然回忆,“……若是林儿,再不会像你这般说。”     “那她会说什么?”承华一双小手在衣襟上局促地攥着。心里暗自嘀咕,堂姐姐既是那会儿就已经这么厉害了,自是不会那般说的。     “那时。我教授她灵凤诀,她四年间从未成功一次。却每每在我训斥她时搬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起寒林幼时调皮的样子,商靳又不禁勾起一丝笑意。     承华眨了眨眼,小脸上也浮起一丝笑意,“大祭司说的,倒与那位小殿下相似。”     “的确。”商靳没有继续说下去,仍旧向着前面走去,停在了凤仪宫外。     凤仪宫中,暗淡的灯火一动不动地燃着,重重神幡,叠叠牌位,走进里面,似乎连时间都会凝固起来。     承华被里面忧郁的氛围怔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     “承华,抬起头来,告诉神‘女’大人你的名字,请她祝福你,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祭司。”商靳微阖着眸子,这是最后一次了……从当年自己走入这里,他亲眼看着三个孩子踏进这里。     承华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缓缓抬起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只是小声且认真地念着,“祈天宫,商承华……恳请神‘女’大人……”一时忽又不知该怎么接下去,转头求援地望着商靳。     商靳只是淡淡看着他,带着一点鼓励,却没有说一句话。     承华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恳请神‘女’大人护佑双华,让我成为一名,像少祭司大人一样优秀的祭司。”     见他做完了这些,商靳眉间微展,缓步向着另一侧过去,“承华,跟我过来,到伏羲大神的神殿里去。”     承华看了看越加昏暗的通道,心下有些发憷,低声嘀咕,“我们不回去吗……?”     商靳耐着‘性’子劝慰,“孩子,去过那里,我们便回祈天宫去。”     承华这才乖乖跟着他,走了不多久,便到了神殿之外,里面依旧是霸道的禁咒,让他悄悄后退了几步。     “这神殿中有限制灵力的禁咒。”商靳缓缓阖目,以寒林体质之差,能在这里待上那么久,着实是不容易,如今承华还是个孩子,或许也不应当过于苛求?     “……为什么?”承华不解地眨了眨眼,祈天宫四处灵力都很盛,为何这神殿中反而会有限制灵力的禁咒?     “因为……面对伏羲大神时,须得心怀敬畏。”商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些话,他现下自是不能明白――一个孩子怎会明白,祈天宫就算承有神血,到底是一介凡人,神殿中灵力的禁咒不过是伏羲希望所有人明白自己的卑微所在。     承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转头却看到商靳正直直望着远处的一点亮光出神。     “大祭司,那里出去……是什么地方?”承华问得小心翼翼,唯恐一言不对触怒了商靳,虽然父亲和他说过,商靳对自己的管教早已松了许多,但他还是有些害怕商靳。     “那里是东宫……你堂姐和陛下,原先就住在那里,那边的出口附近,现在已经封闭――既然暂时无人居住,就更要防备别有用心的人,从那里进入地宫。”商靳缓缓舒口气,低头看向他,声音微沉,“虽则将来的事情,归风与川儿自会向你提起。但还是要先行告知你――瀚儿与承静已经定亲,待他们年长完婚后,很快就会继任。”     承华眨着眼看他,妹妹承静不过刚出世不久,还像只软软的粉团一般可爱,怎么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定亲?     “那……大祭司,‘潮’儿呢?”承华随即想起那个顽皮的。至今不肯唤自己一声“舅父”的孩子。     “他将来并不会留在京中。”商靳略略敛眉。这不仅是寒林的意思,自然也是翟川的意思,否则也不会一个小名儿一唤便是三年。     承华又眨了眨眼。他从不曾想过,原来是有人能够逃离这样樊笼一般的生活,远远离开京城的。     “他们已经为双华做了太多……”商靳流‘露’出一丝歉意,若不是当年那般设计。就算是界灵已然出世,或许也会比现在好。沉默了片刻,唤了那兀自出神的孩子,“承华,你跟我进到神殿里去吧。”     承华见神殿中幽深晦暗。霉气呛人,面带难‘色’地摇了摇头,随即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踏了进去。     商靳见他这样的情态,不禁‘露’出微笑。到底还是个孩子,上前缓了声儿,“好孩子,你跪下,伏羲大神念在你年幼继任,不会与你为难,你待我祷告结束,你就可以离开神殿。”     承华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跪在了神像前,垂头听着商靳的祷告,只第一句,便让他微微一愣神。     “祈天宫商靳将不久于人世,下一任大祭司为嫡长孙‘女’商寒林,少祭司嫡孙商承华,因寒林羁留青霭郡未归,暂定由承华摄大祭司之职。‘女’商枰之子归风,虽为灵族,其心向我,可同摄大祭司之职,辅佐幼儿,共佑双华。承华年幼继任,望伏羲大神垂怜双华。”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说是向伏羲祷告,倒不如说是商靳在向这孩子叮嘱往后的事情。     回祈天宫的路上,承华始终低头不语,一心一意地走着,步子比方才沉稳了不少。     “承华,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商靳停了下来,敛眸看他微微苦着的小脸。     承华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小小的脑袋,“承华年纪小,还不能够担负这样的重任……”     “别怕,你桦伯父亦会尽力助你,许多东西,我还来不及授你,日后你堂姐归来,自会一一向你分说。”商靳轻轻拍了拍他,难得的温和令承华有些不知所措。     “堂姐姐既然会回来,那她现在为什么不回来呢?”承华眼圈儿微微红了,“大祭司总是这般念着她,她却连您一面都不回来见吗?”     商靳本‘欲’喝止他不准哭泣,但犹豫了片刻,只是沉沉叹口气,向他轻轻摇头,“生老病死,本是天数,不必伤心……林儿那丫头,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分身回京,将来你自会见到她的――那个祈天宫最优秀的祭司……”     “可是……”承华拉起袖子擦擦泪,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有‘抽’噎之声,但小小的袖口还是一寸寸地洇湿了,“大祭司真的要抛下我们?”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像商靳这般厉害,也有一天会走向终结。     或许就像一只大鹏鸟,即便飞至中天,横绝万里,依然会有力量不济的那一天,但它挥翅的余风,或许还会一直流传下去?     商靳淡淡看着他,“你的名字是你堂姐起的――你该知道,那原是当年我为她起的名儿,但她母亲定要改作了这样,便也罢了。”缓了缓,似乎在回忆久远以前的事情,“界灵之‘乱’将至,西北不安……承华,承华,承我双华之重任……望你牢记在心,不得或忘。”q     ps:李白《临终歌》: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83632+dsuaahhh+26984492-->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何时共采薇[二] - 雾霭诀 - 印溪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清明的时节,细雨密密地织在青灰色的天空中。     祈天宫比往年更加繁忙,商靳于去岁离世,嫡孙承华年幼继任少祭司,虽有归风摄职协助,在清明祭典前依然显得有些左右难顾。     临窗的几前,年幼的孩子正趴在桌上,仿佛睡着了一样,但他的眼睛是睁着的,里面紧张的神色怎么也掩不住。     归风怜悯地看着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略有些柔弱的一双肩膀,低声安慰,“承华,别害怕,祭典之事,你并不陌生。”     承华抬起眼望着他,犹豫良久,眨了眨眼,略有些露怯,“我真的只能一个人去祭坛上吗?没有人可以和我一起……?”     “承华,你只需一心一意祷告,不必管祭坛下发生何事。”归风在他身边坐下,平平望着他,一边缓声道,“之前你虽然没有参加过祭典,但诸般流程,你总是记得的……因表姊不能归来,你须得完成她的部分。”     承华扶着桌子,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大祭司吩咐过……只是,只是真要到了自己去做,总还是……我,我有些怕,害怕自己出错,辜负了大祭司和大家的期望……”     归风握了他小小的手,和声鼓励,“别担心,不会有错,承华这些年已经做得很好,待表姊归来,她定会夸奖你。”     “表哥哥……”承华微微低下头,小声地嗫嚅着,哀求着,“表哥哥,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去祭坛上吗?”     “唯有表姊才能与你一道前往祭坛祈祷。我虽摄职,却是不能。”归风虽然不忍见他失望,但依然据实相告。     承华扁了扁嘴,偶尔流露出一点孩子的小情绪,随即起身走到窗前,踮起脚伏在窗台上望着雨中灰沉沉的祭坛,“清明祭典来了一回又一回……每一次都是大祭司一个人在祭坛上祷告。堂姐姐她为什么不回来呢?”     “她是祈天宫最优秀的祭司。术法精深,风华绝代,却如同昙花一现。再也不得一见。”归风缓缓阖眸,记忆里的寒林总是一副祭衣飘扬的样子,除了偶尔流露出的那种小性子,不论哪一点上都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优秀巫者和祭司。     “堂姐姐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承华抬起头,看着归风霎眼。他们越是说起寒林,就搅得他越想亲眼见一见那个在传言中风华绝代的女子,“你们都说她很厉害,又说她很喜欢陛下。可她为什么不回来呢?大家……都很想念她,桦叔父……还有其他的祭司和巫祝说起她,都是很怀念的样子……”     “她……?”归风出神地望着祭坛上巨大的伏羲塑像。雨丝在上面溅起,像是给神像披上了一层白纱。“她很想回京,可是有一些事情,使她不得不这样做……”归风敛眸看看他,无奈摇头,“你现在还太小,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承华疑惑地望着祭坛,归风的话使他略显懵懂的心蒙上了一层悲哀的纱幔,虽然此刻他还不能理解这里深刻的哀痛,但至少他感到这是一种很难受很难受的感觉,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清平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雨丝落在满廊里铺的平整的松针上,一点声息都没有。     潮儿趴在屋内的窗下看雨,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不知在转着什么念头。     旭华推门进来,往里面看了一回,却发觉翟川并不在屋内,这才转头看见了那个趴在窗棂前的孩子,“小殿下,你父皇往不在吗?”     “旭华姑姑……”潮儿鼓起腮帮,回身跑到她身边,揪住她腰间丝绦,抬起头绽开一个笑,“瞳姨什么时候来看我?”     旭华微微一愣,薛瞳最近回极北去了,听说是因为那柄剑的缘故,具体如何她也未曾听人说起,若在平日,薛瞳不到两三日便会进宫来陪着潮儿说说话,如今的确是有些日子了。     “小殿下,薛姑娘不日就会回来,她这次定会给你带些极北的玩意。”旭华见这孩子微微扁着嘴,伸手轻轻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小脸,柔声安慰。     “……我只想要母后回来。”潮儿沮丧地垂了头,小手攥着衣襟,衣带在短短的手指头上绕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皇后很快就会回来的,小殿下别急。”旭华有些心疼,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有母亲的时候,见不着父亲,如今回来了,却又得与母亲分开……     潮儿点了点小小的脑袋,又扁起了嘴,“方才父皇教我看了一回书,便一个人出去了,还说外间下着雨,让我好好待在里面,莫要着凉了……可他自己也没有带上伞啊……”     旭华一敛眉,“小殿下且在这里待上片刻,我去为陛下送伞。”     一路转到花园中,远远便看到翟川立在翠华亭下看着湖畔出神。     满湖里春水与雨丝交织,泛着一串接一串的涟漪,湖畔长长的柳条蘸在水中,一色嫩绿一直染满了盈盈湖水。     旭华撑着一柄素白的伞,慢慢走进亭中,在雨中的草地上留下一道湿湿的痕迹。     “陛下,归风公子请您去祈天宫一趟,商议清明祭典的事情。”旭华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话。     翟川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隔了许久才回过神,“……很着急吗?承华如今是第一次上祭坛,只怕有些紧张吧?”     “归风公子说,并不是很紧急的事情,请您在晚间过去一次就够了。”旭华抿唇,抬头去看离湖畔较远的一株新长成的柳树。     “潮儿一人留在宫中,是否还乖巧?”翟川并不等着回答,他心中很清楚,潮儿在一人时,是最为乖巧的,顿了片刻,转身走出亭子向湖边走去,铺天盖地的雨水立刻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旭华急忙跟了上去,斜过伞为他挡住雨水,一道向着那株新柳而去。     “这可是皇后种下的……?”旭华微微叹了口气,每年临近清明的时候,翟川总会来看看这一株幼树,园中这么多的花草,却单单对这一株情有独钟,傻子也能猜到是寒林所植。     “那年她随手插在这里的,不想如今也长到这么大了。”翟川答得淡淡的,目光落在那些柔软的枝条上不移开,隔了许久,才续上了方才的话,“又过去了两年多了……旭华,你年纪也不小了……”     旭华一愣,随即笑着打断,“我知道您要说什么,绣桐也和我提起过……让我不要学薛姑娘……”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又笑了一下,敛起眸子,“不过,我并不是要学薛姑娘,她与我说过,她的性命会比常人短上许多,因此无意将时间耽于儿女私情……旭华却是,有些不敢……”     “为何不敢?”翟川询问地看着她,微微蹙了眉,这个喜欢缠着寒林的小丫头,是从什么时候也开始染上了愁绪的?     旭华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低声回忆起来,“那年上元,镜天湖中的月亮那么圆,却又那么冷……皇后她对我说,我总有一天会有喜欢的人,而她自己是不应当有的……可是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她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湖面,眼眶泛红,“我常常觉得,你们是天下最难得的一对,为什么到头来还是……?”     “天要如此,何必问为什么?”翟川摇了摇头,他们有过许多的打算,但一场又一场阴差阳错,所有的一切还是被打乱了,一直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的事情,你并不需要多操心……”     “可是,旭华已经看到了,这世间无论是多深的情谊,到头来不还是要一个人吗?”旭华低低叹息一声,“若是这样,又何必再寻一人来陪着自己……?”     “你们在这里。”薛瞳披着白漆的斗笠和蓑衣,慢慢走来,安慰地瞥了旭华一眼,“何必这样沮丧,若是寒林听了,岂不要为此怀愧于心?”     “薛姑娘,你回来了,事情可还顺利?”旭华悄悄抹了抹泪,定定看她。     薛瞳勾起一丝洒脱的笑意,“事情很顺利,劳你们挂心。”但她随即蹙了蹙眉,“我前几日路过重山,国主怕是撑不过多久了,世子妃也抱恙,单单靠着那沈相一人只怕有些麻烦,我看过了清明,仍是我去那里看一看?”     “好。”翟川应允了下来,随手折下一枝柳条递给她,“路过青霭郡,记得代我去看看林儿。”     薛瞳含笑接到手中,回身告辞,却见远处的花荫下,一个红衣女子不顾几人拉扯,立在扯天扯地的雨幕里,头发和衣衫全都湿湿地附在身上,一双痴迷的眼神定定望向这边。     “是安妃!”旭华将伞递给翟川,顾不上雨,急忙跑上前。     薛瞳淡淡看着远处,“倒忘了这宫中还有一人……不是说过她不能踏出晚芳宫,怎么往这儿来了?”     翟川面色微冷,“看来,有的东西,是该遣人送去晚芳宫中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皆自取[一] - 雾霭诀 - 印溪     旭华作好作歹地劝了陶雪安回屋,苦竹的门帘被高高卷起,一道亮亮的积水,顺着细密的缝隙滑落在石阶上。     旭华把一旁宫女递上的绢伞收起来,抖去上面的雨水,轻轻倚靠在墙上,嘱咐她们先行退下。     院中的山踯躅开得正好,明艳娇媚的嫩黄色花朵沾了晶莹的雨水,彷如莹润的黄玉琢成。     陶雪安神不守舍地看着旭华收拾着廊下的雨具,任由湿漉漉的发丝和衣衫沾在身上,头上艳丽的绢花,已经被雨水打湿,破碎地落在头发上。     旭华把这些安顿好,这才转过身,见她依然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低低劝了句,“安妃,进去换件衣服吧?”也不等她应下,便拖着她进了屋内。     里面静悄悄的,弥漫着极其厚重的檀香的气味,一道道莲花作饰的经幡,纹丝不动地由屋顶垂落下来。     旭华淡淡看着屋内简单的陈设,轻叹了一声,“何必这样简单?您该知道,双华信奉的是伏羲大神,这里毕竟不是空邑与远邑……”     陶雪安这才回过神,凄声冷笑,“他自然会信奉伏羲,因为她是伏羲的祭司……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丝一毫的怜悯……!”     窗外,一递一声传来杜鹃的哀鸣,凄厉的鸟啼声混杂着雪安绝望的笑声,在灰沉沉的雨色中,显得越发阴森可怖。     许是积压已久的情绪骤然失控,陶雪安两颧通红,一双眼睛蒙着一层雾气,双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旭华觉得她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一时没有心思与她争这些。急忙上前扶住她,“……先不说这些,换身衣裳吧?”     陶雪安摇了摇手,推开她走到里间的桌子旁,慢慢坐下来,“你走吧,我不喜欢有人在这里……”她微抬起头。环顾了四周。“这些年来,从没有人会来看我,你三番五次地来这里。是不是他想知道我如今过得有多狼狈?”     旭华担忧地望着她,“旭华是自己来的,不论从前的事情,您至少也是这宫中之人……”     陶雪安愣了愣。不再说话,随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又将袖子慢慢卷了起来,小心地铺开桌上一张极薄的黄纸。     旭华立在她身后,看着她慢悠悠地蘸了浓墨,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砚台的边缘沥去多余的墨汁——这些年来,她就是一直这样消磨着光阴。     深得看不见底的砚台,一札又一札的纸册。整整齐齐地堆叠在几案的一旁,没有一丝的移位。     旭华低下头。看着她轻轻摇头,她固然厌恶着陶雪安,但也不想看她这样一点一点消沉下去,直到在寂寞的折磨中死去。     不知不觉中,一炉篆香已经烧尽,袅袅的青烟蓦地抖动了一下,在静到几乎凝固的空间里断了,这突然的扰动惊动了正伏案抄写经文的陶雪安,她抬起头,打算搁笔添上篆香。     旭华急忙赶上前,低声提议,“我去点香,安妃累了,倒是歇一会儿吧。”     陶雪安骤然直起身,只觉头晕难禁,便轻轻应了一声,慢慢放下笔,撑着桌沿缓缓站起来。     旭华点罢香,细细地将炉灰拨到小箕中,轻轻盖上了镂空雕花的玉盖。     雪安倚着桌沿,看她仔细地为自己点香,记忆里,似是当年家中的丫鬟都没有这般尽心的,不禁又是一愣,说了这辈子或许永不会说的话,“旭华,多谢你……”     旭华回过身诧异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才上前扶着她,只觉触手发烫,心上不禁一紧,低声责怪,“这清明时候天气虽暖了些,毕竟多雨,安妃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可该怎生是好?”     “你从前……”陶雪安攥着她的手,问了半句,却又不再说下去,只留旭华疑惑地看着她。陶雪安摇了摇头,憔悴的脸上起了一丝苦笑,“小事罢了,你不必管我。”     “这可不行,怎么说也该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旭华有些急,她不喜欢看到有人这般轻忽自己的性命。     陶雪安转头看着她,一双眼睛亮亮的,透着深切的哀戚。     旭华被勾起了一丝怜悯,悲哀且怜惜地安慰,“您不该这样沮丧,大家都在忍受着痛苦,但我们都相信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陶雪安绝望地笑了声,“你们都相信寒林会回来,但她回不回来,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知道我的一生是这样完结了……”她说着,身子因为病中的寒冷,无助地哆嗦起来。     旭华急急扶着她,解下她身上已经焐到半干的春衫,将一条厚薄恰当的锦被披在她的身上。     锦被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花丛,一群群蝴蝶正从其间穿梭而过,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旭华见过的最美的刺绣了,这每一针每一线里,都密密地缝着一个年轻女子的青春与血泪。     旭华握着陶雪安发烫汗湿的手,那一双灵巧的手,如今骨瘦如柴,使人不由不有些痛惜。     陶雪安难得有人陪伴,终于忍不住倚在她肩头,哽咽道:“旭华……真的谢谢你……”     旭华默然,心中暗自惋惜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为她做,她觉得自己很怜悯这个可怜的女子,至少在她心中,她是有些为陶雪安的命运不平的。     但是,与寒林比起来,陶雪安的悲哀委实淡了一些,使人时时产生这样的错觉——这样的悲惨的际遇,是她理所应当承受的。     可是,这到底是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旭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叹息,“陶小姐——你应该不会在意我这样称呼你吧?你真的不应该嫁到宫里来。”     陶雪安闭着眼,靠在她肩头,“现在后悔这些,没有任何用处,婚事是我自己应下的,今日之果,定由昔日之因,又有什么好说的?”     “您真的不知道……?”旭华抿了抿唇,她很想问问陶雪安,在她的心里,究竟为什么一心地看不过去寒林,但到了口,却又噎住了。     “旭华,我累了,你不必一直在这里,我知道他日日盼着我死。”陶雪安越发地紧闭了眼。     “他日日思念寒林还来不及,何时会记得这晚芳宫原来还有一人?”清朗的声音在屋中荡开,仿佛一阵朔风一般,将里面的忧郁的氛围荡涤干净。     旭华立起身,“薛姑娘……为什么?”就算薛瞳说的确是实情,但陶雪安如今病着,让她有些隐约的期望也好。     “旭华,我来转交一份文书,你先下去吧。”薛瞳一张俊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冷冷地在陶雪安那张憔悴的,还带着一丝凶戾的面目上转过,不由泛起一丝厌恶,“陶小姐如今倒是有些像当年在极北的样子。”     “你说……什么?!”陶雪安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白衣洁净的女子,记忆里,自己何尝有过哪一日再像今日这般狼狈不堪?     薛瞳面色依然很平静,将此事暂且搁了下去,挥剑将屋内的经幡全都挑下,满满铺了一室,在她震惊痛恨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陶小姐可有什么要转交给令尊?”     旭华心一紧,急急拽住薛瞳,“薛姑娘……难不成……?”     “她不听劝告,私自离开晚芳宫。”薛瞳抿唇,有些事情,不过只是待着一个时机罢了,既然陶雪安这样做了,那可怪不得谁。     陶雪安面色白了红,红了白,最后咬了咬唇,看向旭华,“那边的桌上,有一册书稿和信札,帮我送与我爹那里……待他看完,书稿仍旧带回,信札就请他留作纪念吧。”     “好,旭华一定带到。”旭华点了点头,见薛瞳仍旧冷着脸,不敢再劝,低低啜泣着退出去。     “……要杀我?”骤然的震惊将陶雪安有些模糊的神智冲的清明了些,她之前便知道,自己是唯有一死了,正因为不再抱着任何希望,她才敢闯出了晚芳宫。     “你还不配我手中之剑。”薛瞳勾起唇冷冷一笑,长袖一动,抖落出一纸书札,飘忽着落在陶雪安面前,“淑旻与寒林皆删去过你的记忆,我这一趟回极北,亲自询问于陌前辈,如今这些事情,全都还告于你。”     陶雪安定定看着她,想起极北之事,忽地冷笑,“不错,你们俱是瞧不起我,当年在极北,那白发的仙灵待我冰冷,却愿意带着寒林与你,便是那黑衣的小公子,一路上与我们一道前往极北,都未同我说上一句话,却对寒林那般不同……我那时就恨上了她,她不过也是个与我一般狼狈的女孩,凭什么受着那样的殊荣?!”     薛瞳面色没有一丝改变,敛眸看了看地上的纸片,回身离开,“好好看看你不记得的那些事情,便是要死了,至少也知道自己是错在了何处。”     一路走,一路头也没回,待出了晚芳宫的院落,才缓缓舒口气。     她一直记得很清楚,当年在极北,淑旻救下了他们一家三口以及栾明师徒,在那里过了没有半月,商朴便将陶磊荐往京城……只是他们从不知道,当时祈天宫正追缉商朴,他的信一回京中,便是暴露了身份。     商朴和淑旻自然都明了此事,还为此争吵不休,最后商朴前往玄铁林,淑旻则带着寒林随同栾明一道离开了极北,再后来的事情,便是寒林父母亡故,从此跟随栾明……     当年若是没有陶磊,或许寒林并不必过得这般痛苦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皆自取[二] - 雾霭诀 - 印溪     “卢姑娘,请您往这边走,大将军喜欢清静,吩咐过我们不能进入那里,望您恕罪。”一个侍女不好意思地讪笑着,伸手指向幽深的回廊。     旭华愣怔了片刻,敛眸看着回廊,“没事,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下去吧,不必挂怀。”     那侍女抬头打量着她的脸色,见确实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这才千恩万谢地退下去了。     旭华抱着那隐隐透出檀香气味的包袱,慢慢转过回廊,到了中央的天井里,院中很安静,没有任何的声息,只有檐下不时掠过几只燕子,在空中荡开一阵清脆的鸣声,为这里增添了一些难得的生机。     “卢姑娘,请进来吧,我就在书房中。”西侧临窗的地方,传来不响的一句叹息,这声音听起来苍老了许多,在旭华的记忆里,几乎不能与曾经那个气势汹汹的陶磊联系起来。     她更紧地抱着手中的包袱,仿佛怀抱着一颗激动不已的心,不知怎么,她突然一阵心痛,似乎预见到陶雪安是再也回不来了,而她正是在代替她,最后再看一眼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旭华不禁悲叹一声,这才推门走进了书房。     屋内收拾得很整洁,门的一侧设着几枝时鲜的花卉,窗下一横古朴的桐木长几,一色雕花装饰都没有,其他两侧都是充栋的书籍,旭华没有心思去看究竟是什么书,便快步到了窗下。     陶磊就坐在窗下,穿着家常的青绸衣衫,一头花白的头发有些杂乱,定定看着窗纸。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将军……?”旭华有些不忍打扰他,但还是轻声唤了声。     陶磊迟缓地回过头,“卢姑娘,今日拜访,是雪儿有什么事情吗?”     旭华见他比从前苍老了许多,心中有些怜悯,语声稍作温和。“安妃有一些东西要给您。”说着小心地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信封和册子取了出来。     陶磊接过信,抽出里面的薄纸,把手支在几上。防止因为双手颤抖而看不清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女一切皆好。惟深宫寂寞,深悔往昔。近年渐喜金经,其中空灵神思,令人忘忧。然一旦释手,终难遣万般思绪。薄暮十分。廊内风狂,檐铁铮然哀鸣,春夜杜鹃啼鸣,踯躅如梦。最是凄清,此二时则为凄绝。残生勿念,望双亲千万珍重。”     下面并无署名。只有一点被泪滴晕开又干涸了的水迹。     陶磊的手还是止不住颤抖着,沉重地叹息。“是我害了她……”     轻薄的信纸随着一阵窗口卷进的风,悠悠飘落在地上。     旭华俯身拾起信纸,只看了眼第一句话,不禁红了眼眶,凄然笑着,“呵,一切皆好……?”     陶磊定了定神,神色愈发悲凉下去,“当年祈天宫的桦祭司曾多次前来劝阻,奈何我那时只知道一心为雪儿实现她的夙愿,一句话也未听进去。”     “大将军……”旭华欲言又止,在她的心里,原是那样地痛恨陶磊,她恨他受着商朴的一纸举荐谋得高位,累次为难寒林,亦恨他将定要让女儿在翟川和寒林之间横插一脚,只是她似乎一直忘了,陶磊作为一个平常的,却谋得了这般高位的人,心里总会希望得到真正的认可——到最后,却还是归于枉然。     陶磊似是明白她那没说出口的话,迟迟作一声长叹,接着拿起册子翻看了起来。     旭华静静立在一边,看着陶磊低头眯起眼细细地看那册子。     册子上写着这样的内容:“春分后三日,一双燕子飞来,院中踯躅花开,莹润如黄玉……”     陶磊看着那文字,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一些,旭华也不禁微微笑着,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悲哀。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便只有“沙沙”的纸页翻过的声音,使人从心底感到安闲舒缓。     不过,这样的安宁是不会持续多久的,随着剩下的书页越来越薄,陶磊的眉头也拧得越来越紧。     当看完最后一篇,他“啪”地合上册子,起身喟然叹息,“那丫头想是活不长了罢……?”     旭华惊愕地看着他,陶雪安私自离开晚芳宫,这正是处死她的一个极好的借口,再看刚才薛瞳那架势,只不知自己回去人还有气没有?但这册子分明是在之前就结笔的,或许陶雪安闯出晚芳宫,本就是决意求死的?     陶磊将册子交到旭华手中,沙哑着声儿,“卢姑娘,请你自己看吧……”     旭华伸手拿起册子,一股浓烈的檀香味直扑到脸上,使她有些气闷,觉得心中越发难受。     册子的最后,是一首短诗:“雪落深冬十二载,安得白首看青山?绝决意气无人解,笔下枯荣泪阑干。”     旭华看了也不禁痴了,只拿着册子怔怔地落下泪来。     “卢姑娘,求你回去看看小女吧……看在她这么孤苦无依……”陶磊已经慢慢离开了长几,向门外蹒跚地走去,“只求你能够在她死前守在她身边,好让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不要太过孤单了。”     旭华目送他龙钟地走出去,闭上眼默默流了好一会儿泪,这才慢慢收拾起册子。     晚芳宫中静悄悄的,一丝声息也没有。     厚重的檀香早已燃尽,满地四散的经幡彷如开在地上的一朵朵巨大莲花。     陶雪安颓然坐在地上,面前的那些散落的纸片她已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鲜血所书,灼得她满眼都痛。     那些被仁慈的术法遮盖住的过往被简明的文字述尽,那些可怕的回忆被硬生生地撕裂开,在意识里一一地清晰起来。     她和她的父母,原来竟是散霞国一介流亡之人,不过因了机缘巧合帮了栾明躲避玄铁林的追缉,栾明不忍连累他们,这才将他们一道带往极北,希望暂且避过一段时日。正是在那里,淑旻不忍她一个幼女留着这般不堪的记忆,将她那幼时的流落和逃亡的窘迫情状尽数消去,只余下极北干干净净的一切,她却误以为自己原就是个出生不低的小姐,虽则比不上祈天宫归为神女后裔,但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而后来,在重山国的那夜,自己不仅亲眼见到那般血腥的场景,还受了温空冥的告诫,却在第二日被寒林尽数消去……时至今日,她甚至想不明白,寒林那时究竟是出于好心,还是出于报复……?     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她自以为的高贵,自以为的出人头地,原来不过是那些真正拥有高位的人的可怜的赐予,亦或是,惩罚?     旭华匆匆赶回晚芳宫时,陶雪安半是昏迷着,气息微弱,她本就因冷雨受寒发热,又见了这么多无法接受的东西,身心俱是疲惫至极。     “安妃……”旭华轻轻搀着她,将她安置在床上,尽力唤她,“安妃,你醒醒。”     “是你啊……”陶雪安缓缓睁开眼,傲了半生的眸子此时是晦暗卑微的,“请你把枕下的那个包袱给我……”     旭华见她可怜,不忍拒绝,急忙取出了枕下的一个小巧的帛袋。     陶雪安看着她取出里面的一包粉末,苦笑一下,“用茶水调了,让我服下吧……”     “这是何物?”旭华的手颤了颤。     “踯躅做成的毒。”陶雪安缓缓眨着眼,“原想今日见过他之后便自尽,却不想到头还要让我如此痛苦,真是狠心得紧。”     旭华沉默不语,看了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咬咬唇,依言调开了粉末,颤着手喂她服下。     “多谢……”陶雪安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闭上眼去。     旭华缓步离开晚芳宫时,花圃中的山踯躅开得正好,却仿佛染了血一般触目惊心,她有些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过宫中花草繁盛的道路的,只发觉一抬头,竟已到了清平宫外。     里面微微有些嘈杂,归风等人都在,似乎正有要事商议。     见旭华如此失魂落魄地进去,所有人都停了话,怔怔看她,唯有翟川低头看着桌上展开的一封信,随口问道:“李檀和李樾还未归国?”     薛瞳瞥了瞥旭华,深吸了口气,“是,沈相来信,静女病重,世子与二公子却迟迟不归。”     旭华脸上尚且带着泪痕,径自走上前去。     薛瞳见她实在憔悴得厉害,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低声劝慰,“生死有命,旭华,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旭华只是径自走到翟川面前,将手中的册子轻轻放在桌上,哽着声儿,“这是安妃的遗物。”     翟川正执笔回信,头也不抬,“拿走。”     “陛下……安妃已经亡故,求您看一看……”旭华咬着唇,泪水涔涔而下,“她也很苦了……”     “拿走。”翟川仍是这句话,见她铁了心不走,微微冷了声,“否则,便烧了。”     旭华死死咬了咬唇,忍不住掩面痛哭,“您真是好狠的心!旭华告退。”揣起册子,夺路向门外而去。     薛瞳叹了口气,这丫头心地真挚,见陶雪安如今这样可怜,偏偏不问清里面究竟何事紧急便来了,看她那样子,只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来,急忙追着她一道出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皆自取[三] - 雾霭诀 - 印溪     薛瞳追着旭华一路折进了花园中,这才将她拦了下来。     旭华已经哭得两眼通红,一把抱住了薛瞳,伏在她肩头又要哭。     “旭华,别哭了,西北有变,大家都正着急,你这一哭,少不得议事又得被搁一搁了。”薛瞳低低劝着她,带着她进了翠华亭坐下来。     旭华被惊得愣了愣,泪倒是忘记流了,直直看着薛瞳,似要从她的眸子里看出点意思来。     “重山国主李钦恐怕撑不过几日,世子妃也累得病倒了,西北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再次为乱,这次情形很不好。”薛瞳深深锁了眉,虽然明知寒林在雾霭林会被照顾得很好,却还是有些担心她。     “这次……很严重吗?”旭华极少看到她这般严肃的神情,心也不觉地紧了起来。     “……只因听闻静女的病只怕也难治了,她若再有事,重山无主,只怕确实有些麻烦。”薛瞳缓缓舒口气,换了温和一些的声音安慰,“我明日便去那里看看,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旭华眨了眨眼,默然看了她一会儿,起身郑重地向她作礼,“旭华向薛姑娘辞行。”     “这是怎么了?”薛瞳一愣,随即伸手去扶她,却被她后退一步,并未扶到。     “我打算依照安妃的遗愿,送她去空邑安葬……”旭华回头仔仔细细地望了望这花园中的景色,还有那些隐没在繁茂的花树间的宫室,“我自己,大约也会留在那里,不再回来了。”     薛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笑笑。“……快些去收拾东西,今夜我就送你出去,翟川那里我会替你交代,空邑虽然有些偏远,却是个万万不会乱的地方,你愿意留在那里,我们都会放心。”     “多谢薛姑娘。”旭华垂了头。正要走。忽然又低低叹了叹,“只可惜,大约是再也见不到皇后了。不知她可还是像从前那样?”     “自是像从前那般的。”薛瞳抿唇轻笑,仍旧往了清平宫中去。     踏着满地松针悄没声地推开门,才发觉里面静悄悄的,只余了翟瀚和潮儿两个孩子在几前专心致志地围棋。     薛瞳走上前看了会儿。却发觉两人均是心不在焉,不禁暗自摇头。“你们两个,倒是别下了罢?”     “瞳姨。”潮儿见是她,丢下了手中的棋子,蹭蹭蹭奔到她身边。“父皇他们都往辅兴郡去了,瞳姨留在这里陪陪我们,好不好?”     “辅兴郡……”薛瞳点了点头。这一来一去的时间,恰好够了她将旭华送出京畿。便俯下身轻轻拍了拍潮儿,又抬头看着翟瀚,“你们乖乖待在这清平宫中,我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可好?”     送走了旭华,已堪堪到了夜间,分别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起陶雪安,也都感叹了几句,想想这一别或许再也不得见了,旭华少不得又洒了几滴泪。     翟瀚和潮儿都已经睡着了,薛瞳独自立在宫外的廊中,月光从高大的松柏间筛过,将斑驳的影子投在她毫无修饰的白衣上,倒像用墨笔绘上去的花纹。     翟川从辅兴郡回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月光下那个灿白的人影,“薛姑娘,你仍在这里,那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薛瞳缓缓侧过身,“旭华去了空邑。”     翟川愣了愣,回过神来时,神色已经淡然如常,“她若是觉得待在空邑舒心一些,那也罢了。”     “吱呀”一声,身后的屋门被小心地打开了,潮儿探出一个小脑袋,有些心虚地望着两人。     薛瞳走过去,一手抱起他,为他掖了掖身上披着的一件小外套,“潮儿,怎么了?”     “旭华姑姑去了空邑,怎么都不来同我说一声儿呢?我也想去空邑看看,母后说那里有许多的松鼠呢,尾巴大大的,蹿得可快了,我看我们这儿的松树上就没有……”潮儿虽是笑得高兴,淡淡细细的眉却轻轻地拧了一拧。     薛瞳顿了一顿,转头去看翟川,他自是明白旭华这一去是不会再回来的,却要看他如何去同潮儿说了。     翟川接过他,轻轻揉了揉他胖乎乎的小脸,低声解释,“安妃死了,你旭华姑姑送她去空邑下葬,旭华往后也就留在那里,不会回来了,潮儿可明白?”     “不明白。”潮儿将脸往父亲身上蹭一蹭,眨巴着眼略带委屈,“你们都说母后是因为身子差不能回来,可旭华姑姑好好地在这里,为什么要同大家分开呢?”     “……人人都是要分开的。”薛瞳轻轻叩着乌木的栏杆,“潮儿,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明白的——不过,你若是能够一直不明白,那才是最好。”     薛瞳的话说得有些绕,潮儿刚从睡梦中醒来,本就有些糊涂,一想着这句自相矛盾的话,越发地有些犯困,不过片刻工夫,便趴在翟川肩头睡着了。     月光正移过一片天,从松柏的罅隙里堪堪流泻而下,映着这孩子粉团一般的小脸,此时看来,倒一点不像个顽皮不已的孩子。     “寒林是最喜欢看月亮的,和淑旻前辈一样。”薛瞳勾起一丝回忆的笑,“从前在极北,她来时恰恰是最冷的日子,夜长日短的,倒是个看星星月亮的好时候。”     “……她那时很顽皮吧?”翟川侧头看了看睡得正好的孩子,稍稍松了口气,微阖了眼,“我们自小就识得的,她那日在宁天街上却没认出我来,这一切倒也算是命数使然。”     “她不喜欢提起幼时在祈天宫的事情。”薛瞳仍是轻轻叩着栏杆,仿佛正敲落着手中的一枚棋子,说着,却忽然泛起了一丝难过与不平,“她说过自己要成为一个厉害的巫者,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或许她真能做到。”     翟川顿了一顿,他并不知道寒林还有那样的想法,只觉得她回京之前的日子过得颇为伤心,似乎是看什么都没有那一份热情的,却不知道,她原来也会有着那样一个飘忽的梦。     “寒林她从前……”薛瞳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她一直都是很活泼的性子,只是当年在极北一别,三年后再见,她竟成了这异常冰冷和伤感的样子,我至今都没能想到,她那时闯出极北去找她师兄,那以后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想是她师兄得知了界灵之事,意欲让她先怀上个孩子,传了这一身神血与灵力,好免去后来的苦楚……”翟川侧过头看着潮儿,这孩子睡得很熟,全然不知他的平安降生耗费了寒林多少心力,又让她承受了多少痛苦。     “……这样,难怪了。”薛瞳点了点头,转身欲走,“赶路倒也不拘什么,趁着今夜清闲,我这便往重山去了。”     将将到了转角处,她又立住了脚,月光从叶影外面洒下来,在地上投了一道长长的潇洒的影子。     薛瞳在微凉的月光中稍稍侧过头,带着一丝笑意,“我之前去拜访陌前辈,向她说起了寒林的事情,她说她已能感到界灵即将出世,或许过不了大半年,寒林便能回来了。”     “当真?!”翟川不由地一顿,将潮儿惊得幽幽醒转,抹着眼看他,软着嗓子,“父皇,怎么了?”     “自是当真,界灵出世,寒林的身子又恢复过来,南歌还有什么理由能留她在雾霭林?”薛瞳笑笑,“比起这个,倒还有一件事,或许如今你觉得不甚紧要,但将来定是会极感念我这句话的。”     “瞳姨,什么话呀?”潮儿见两人的神色都是难得的放松,眨巴着眼急急看着薛瞳。     薛瞳望了一回夜空,“寒林生来体质特殊,又经这般折磨,水灵之力倒是被激发得淋漓尽致,你上次也看到,她这些年来同你一般,容貌一点变化都没有,自然将来也是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你的。”     翟川愣了愣,他始终觉得能够切切实实地与寒林一道便是最好的结果,从未想过今后会如何,薛瞳这一番话,才令他想起寒林虽是承有神血,灵力也盛,但终究是个普通人,总有一日要死的,此后纵然相伴也不过人之一世,着实有些不甘心。     幸而这一切苦难结束,竟成就了她这样特殊的体质,倒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潮儿戳着自己软乎乎的包子脸,一边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父亲那张脸,看起来确实年轻得很,和其他人有些不同,看着自己肉肉的小手不禁有些着急,“那我呢……?我会不会也一直这样长不大呀?”     薛瞳见他拧了小小的眉,不禁轻笑,“潮儿,你同你父皇母后不一样,你和我们一样,会慢慢长大,也会老的。”     潮儿方始展了展眉,听到她后一句又哭丧了脸,“那有一日,潮儿岂不是要比父皇和母后看起来还老?母后那时候会不会不要我了?”     “不会不要你的,潮儿听话,再进去睡一会儿。”翟川轻轻拍了拍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觉得这般轻松,似乎寒林明日便会归来一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事无补[一] - 雾霭诀 - 印溪     重山国,孟静女的病时好时坏,总是缠绵难愈,这一日病势稍稍缓了些,静女可算起了榻,挣扎着要往前面寻沈潭,问一问战事究竟如何。     丫鬟青黛扶着她的手臂,来来回回地劝,“您还是去歇一会儿吧,沈相把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说世子妃只需好好养病便成。”     静女大病将将好了个头,这猛然起身,自觉浑身酸软无力,但依然强撑着,“那你扶我去看看父王吧,他的病可好些了?”     青黛十分无奈,李钦本就上了年岁,之前又颇着了些气恼,这一病怕是见不得好了,但此事沈潭嘱咐过务必瞒着静女,怕她病中情绪陡变,自己也撑不住,只得哀哀凄凄地叹口气,“若是世子和二公子在国中就好了,您又要关系着国主,又得留意战事,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的……”     静女还是同往常一样的态度,并没说什么埋怨的话,只是淡淡笑着,仿佛一朵在风吹雨打中的残荷,凄绝却又淡然,“不必再说这些,还是去看看父王罢。”     青黛也不好过于拂了她的意思,只得搀着她一步三顿地往李钦那里去。     沈潭和几位医者都静静侍立在门外,里面逼人的药香一直飘散到廊中,在被春雨濡湿的空气里,这浓郁的气味儿显得十分压抑沉重。     “世子妃精神渐长,却怎么往这里来了?”沈潭本就蹙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一些,方才医者诊过脉,说李钦顶多能再撑个半日,静女这档口上来,万一亲见了李钦过世。勾起旧病来可就不好了。     这里他正暗暗着急,外头忽地飘进一袭白衣来,定睛看去,这般潇洒的人影自是薛瞳无疑,只因薛瞳这些年来时常前来照看,因此她进来时不需通报的。     “薛姑娘,你来得恰好。”沈潭松口气。急忙向她递眼色。让她将静女先请回去养病。     “薛姑娘,这一路你辛苦了。”静女温和地向她问了好,语声显得有些低微无力。     薛瞳拂了拂鬓边的发丝。正要唤过静女回去,屋内已经响起了极低的啜泣声,一时屋外的人全都一僵。     静女回身睁大了眼,稍稍染了病中潮红的面颊一点点地白了下去。哑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父王……这是……?”     “……想是国主有些不好了。”沈潭低低咳一声。急忙反身进屋。     “世子妃,您……您节哀。”青黛见她面色很差,吓得有些哆嗦,断断续续地劝。“医者说里面药味儿太重,世子妃身子也不好,熏着不合适。还是先回去歇一歇吧?沈相和薛姑娘会把事情安排好的。”     “……我并不难过。”静女长舒了口气,心中确乎是不觉得悲痛的。她这一生的痛苦,大半都是由了李钦造成的,如今李钦死了,她倒在心底里升起一丝丝的卑微的快慰来,只是病中精神到底脆弱了些,心绪一翻涌,一时便觉有些天昏地暗,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寝殿中去的。     薛瞳助着沈潭处理过李钦的后事,西北再次进攻重山的消息便掐准了时间一般地呈了进来。     沈潭脚不沾地地又去布置战事,临了只来得及吩咐薛瞳万万将此事瞒住了静女,别叫她知晓。     但这一回到底是晚了几步,何况那等大的动静,连王宫中都能听闻,静女又不是像先前那般病得睡死了过去,依着她从前雷厉风行的决断,自然是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薛瞳前去探望她的时候,是黄昏的光景,她正穿着缟白的麻衣,默然倚靠在栏杆上。     面前是一重又一重的山岭,在暮色中仿佛一幅水墨滃染的画作,不知是谁的大笔挥洒之间,就成就了这样的江山胜景。     只是,在愁极了人眼中,又哪里会有什么风景呢?     在视线尽头的重重高岭之间,白雪已经化尽,这本该是春风归来,山林铺翠的时候,然而,远目中只有大片枯死的草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片土地上的流离动乱之苦。     薛瞳眯着眼睛看向遥远的极北之地,“这世间想来也只有棋雪国那等地方,是不必受着兵乱之苦的。”     静女扶着栏杆,凄然笑了笑,“那里虽然寒冷寂寞,却确乎不会有这般的战乱之苦,薛姑娘,我曾与陛下说过,比起承袭这一国重任,起宁可求个知心人,但如今,我连这些也不敢忘了,只希望能远遁极北,不理世事……只是,我不能辜负父王的遗愿,也放不下这一国的百姓。”     “这些本该是李檀的事,他倒好,推脱了这些东西,自己却是逍遥得很。”薛瞳不平地捏住失于修缮的栏杆,手微微一捻,上面剥蚀的生漆便纷纷扬扬坠了下去。     静女回过头来,夕阳从她低低挽在脑后的发丝间漏过来,懒懒趴在她的肩头,她的神色很疲惫,使她原本姣好的面容显得有些苍老,然而这并不是垂暮的神色,而是一种洁净的,因为事不如意、力不从心而产生的倦色。     她缟白的腰带被晚风轻轻吹拂起来,在空旷的高台上翻卷,如同招魂的灵幡一般。     “其实他回不回来都不重要,薛姑娘,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连这样的梦都不会做了。”静女笑得有些累,诚然,她曾希望着李檀有朝一日能看开了回来,她可以尽力做到最好,让他去忘了那个叫作“隰桑”的女子,但这一等等去了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如今这样的梦,自是成空了。     她伸手拂了拂鬓边的发丝,小心地抿上有些松散的头发,抬头望着即将收尽的晚霞,低着声但颇有些切齿之意,“……我如今做的事,既是遵守父王的遗命,也是不希望这些年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毕竟,这些年的政事都是经我之手,我对重山,这点担当总是有的。”     薛瞳怜悯地看了看她,对于这样一个被命运缚住的女子,除了陪着她一块儿伤心,还能怎样安慰呢?     她回身亲切地握着薛瞳的手,目光里忽然迸出一些光亮来,“薛姑娘,如今我只希望,能够为重山再多做一些事,到死而已。”     “……为什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薛瞳反手握住她,觉得那只枯瘦的手摸起来异常坚毅,似是带了一些视死如归的决心,心不禁微微一沉。     静女的脸上没有悲色,只是冷静地解释,“这些年,我时时觉得很累很累……如今,只想求个解脱……我若身死,重山无人主持,到那时世子若仍是执意不归,就请薛姑娘向陛下说一说,让沈相袭了这多战的不详之地吧。”     “你说这些……是想明日出城督战?”薛瞳不知自己是当劝还是不当劝,静女活得很辛苦,她是知道的,因此在私心里也觉得她想求个死得其所能够为人理解,可真要看她去赴死,又如何能够狠得下心?     西北天空的光亮已经完全收尽,两人所处的高台被一片夜色吞没,高台之下,本该亮出千万点灯光的山麓却是一团漆黑,了无生气。     两方强大势力的争斗,到最后伤及的,却永远是最柔弱最无辜之人,千年不过一瞬,对高高在上的仙神和超脱生死的灵族来说,人间的悲欢离合,也不过是瞬息之间而已。     “世子妃,薛姑娘,春寒料峭,两位进来说话吧。”青黛清脆的声音从屋内穿过重重帘幕传来,带着一丝担忧与痛惜。     薛瞳点头,“我们是该进去了,横竖外间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世子妃,我之前去过雾霭林,寒林告诉了我一件事情——我想你是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静女走进屋内,俯身点亮了蜡烛,一点微弱的光芒将内间缓缓照亮,她的目光转了一转,问道:“是……关于……”随即又掩了口,不再问下去。     借着微弱的烛光,薛瞳看到她的脸上浮起一点点的希望,但随即淡了下去,伤心过很多次的人,如今毕竟是不敢再奢求什么的了。     薛瞳安慰地扶住她,压低了声儿,“隰桑已经过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但是,你应当知道,不是吗?”     静女似乎受了很大的震动,无力地瘫坐到床榻上,默然不语,过了不知多久,才低低笑了笑,“那位隰桑姑娘……也过得很苦吧?”     薛瞳看到她的眼角亮亮的,随即灯光便暗了下去,静女想是希望一个人静上一静,因此用这灯盏无声地下了逐客令。     一个自己已经很不幸的女子,竟然会为另一个人的不幸流泪,更何况,那人还是给她带来了这些不幸的人。     薛瞳退到了门外,又听得她低低一声叹,不由低问,“世子妃真不恨她?”     静女枯坐在黑暗中,抬起手在湿润的眼角擦了擦,深吐了一口气,“我不恨她,若是没有她,我过的日子,其实与这也不会有多大的差别吧?”     “或许,但总会比现在好一些的。”薛瞳步出了她的屋子,轻轻掩上门,“世子妃好好休息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事无补[二] - 雾霭诀 - 印溪     第二日,薛瞳终究是答应了静‘女’的请求,为她瞒过沈潭,由着她亲自出城督战去了。--     那一役静‘女’难免受了些伤,又因为本身病症未愈,显得尤其地危在旦夕,这一来倒是‘激’发了不少士气,将那西北的攻势暂且挡了回去,又争得十天半月的安稳。     静‘女’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她刚服过‘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薛瞳倚在屋外的栏杆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人家的缕缕炊烟。     静‘女’的情况非常不好,她本就连年‘操’劳政事,身子内里已虚,如今病了大半年,又是一心求死,竟‘弄’到个‘药’石罔顾的地步,如今不知还能捱过多少日子。     薛瞳仍是远远望着北天,在那辽阔的天穹之下,薛陌一直都留在林中下棋,那里有一声又一声寂寞的落子,由薄冰刻画而成的巨大的棋盘上,却永远只有雪做的白子,凑成一幅经年的残局。     而薛陌,会静静坐在高大的雪松之巅,端详大地上的那一出棋,好一会儿,才敲落一个白子,她那认真的神情,仿佛真有一人在与她对弈,或许那人一直都活在她的心里。     “薛姑娘……”一个羞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见是青黛形容焦急憔悴地站在后面,轻轻地唤着她。     “你好像从前旭华的样子……只是我们如今都变了模样,不过……陌前辈、归风还有翟川都没有变,寒林和南歌想必也还是老样子,对于灵族来说,凡人真的不过是他们漫长的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她在心里暗自笑了笑,接着温和地问她。“有什么事情吗?”     “薛姑娘,世子妃醒了,说是想与你说说话。”青黛敛起眉来,红着眼圈儿,偏偏又不敢哭,待到薛瞳经过她身边时,才低低地哽咽着。“我看世子妃的情形实在不好呢。薛姑娘就没有办法救救她吗?她……她也才三十出了头的年纪,还年轻得很呢……”     薛瞳默然走至‘床’榻前,红纱的帐子高高挑在金钩上。静‘女’正倚在彩绣的靠枕上,眯着雾气‘迷’离的眸子看窗外的云光山‘色’。     温和的阳光从雕‘花’的檐头透‘射’进来,在酒红‘色’的木板上刻下了一纹又一纹的古朴‘花’饰。     静‘女’就这样闲闲地靠在那里,若不是她面上的颜‘色’苍白的可怕。直要叫人误认为是个午睡刚醒的慵懒‘女’子。     “你又醒了?不过睡了两刻而已。”薛瞳在她身边坐下来。     “横竖往后要睡上很久很久,现下再多看看这样的风景罢……”静‘女’怅然一笑。费力地撑起眼皮去看空中流动的云丝。     “走到这一步,真不悔?”薛瞳定定看着她憔悴的神情,心中倒是有些后悔当时答应帮她瞒过沈潭,让她亲自出城去督战了。     静‘女’敛眸休息。一边幽幽地叹了叹,“薛姑娘,我这一生做惯了温和守礼的‘女’子。亦尝了尝权谋的味道,如今……我就要解脱了。便留个殉国身死的名儿与后人传传,岂不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典范?”     “呵,这就是你父亲所求?”薛瞳闭目摇头。     “确是父亲所求呀……”静‘女’苦笑,“静‘女’如此争气,他老人家定是十分快慰,可见静‘女’又是个大孝之人。”     薛瞳噙着冷笑站起身到了栏前,山风卷起她的衣袂,使她的背影显得异常潇洒,她扶着木制的长栏,俯瞰着下面的山川,一边黯然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心甘情愿地舍了自己?寒林也是,好像为了她所嫁的人,就理所当然地应当为他做一切……哪怕舍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我倒想知道,难道‘女’子生来便该嫁人,然后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     “薛姑娘,你和其他的‘女’孩子很不同。”静‘女’极细微的声音打着颤儿,“我不觉得你说的话有什么不对,我很羡慕你能这样去生活,不过,我和皇后都不能这么做,看的人太多了,我们是不能为自己活的。”     薛瞳叹了口气,不再相争,无奈地笑一笑,带着一些自嘲,仍是毫不在乎地望着眼前的山景。     静‘女’仍是倚着绣‘花’的纱枕头,声息却越发地弱了下去,强撑着唤薛瞳,“薛姑娘,我怕是要撑不住了,烦你将沈相请来,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他。”     薛瞳点点头,不及说别的什么话,便向着廊中衣袂飘飘地去了。     屋内静了下去,静‘女’抬起眼昏昏沉沉地看着屋中的陈设。     纱幔遮蔽的屋中,光线隐隐地照进来,映出桌上的一只黄铜的香炉和青瓷的茶具,临窗的矮几上设着铜镜,卧病多时,镜上已经满是灰尘,在最后一缕光线照亮的地方,有一幅桃林图,嫣红娇媚的桃‘花’,正在‘春’风中盛放。     静‘女’淡淡地看着这些从她出嫁之日就再未改变的陈设,心中也不知是悲是怨,慢慢便觉得有些倦怠,不觉倚着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薛瞳才出了屋子,沈潭派来的人早已急急地凑了上来,“沈相请薛姑娘去会客厅,听说有很重要的人前来拜访。”     薛瞳挑了挑眉,没能在记忆中搜寻到其他与重山国有关的事情,但她本就是要去寻沈潭,倒也顺路,便镇定潇洒地去了会客厅。     厅中坐着的是沈潭和李檀李樾兄弟二人,他们听到丫头回报薛瞳进来,全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随着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薛瞳从容地走进了屋内,‘门’外的阳光很是强烈,映照在她粲然的白衣上,晃得人眼也睁不开。     沈潭上前迎了她,略略一瞥后面两位,“薛姑娘,是世子殿下和二公子回来了。”     薛瞳冷冷打量了两人一眼,暗暗叹息这两人回来得也不知是太及时了还是太不及时。     李樾年轻一些,见薛瞳态度冷淡,便沉不住气,“这位京城来的薛姑娘,我和哥哥是回来探望静嫂子的。”     薛瞳挑了挑眉,噙着冷笑看他,“怎么?是不是探望完了,还打算走呢?”     沈潭蹙了蹙眉,凑上前低声劝道:“薛姑娘,怎么说他两位才是重山的主人,您说话好歹留些情面吧?”     薛瞳冷笑一声,盯着李檀不语,屋外分明是阳光明媚的阳‘春’,里面的气氛却跌到了冰点。     “薛姑娘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走。”李檀只是顺着眼,答得不卑不亢,面前这‘女’子那种洒脱的态度的确很能慑人,但比起那日见到的寒林还差了一些,当时虽则只有惊鸿一瞥,她那种与身俱来的高贵与自矜还是令人难以忘怀。     “跟我过来,快一些,或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薛瞳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李檀和李樾震惊得有些发愣,他们的确听闻静‘女’抱恙,但也没料到她竟是连这一会儿的工夫都撑不下了。     经过院中,回廊外的紫藤开得热闹非凡,白紫相间的‘花’穗子一道道垂挂在嫩绿的羽状卵圆叶片之间,彷如一幅‘精’心构图的绣品,‘精’巧至极,惹人称羡。     李檀出了片刻的神,当年正是在这紫藤下,他与隰桑一再地相见,只是那个时候,每每都是深夜里,隰桑一身黑‘色’的袍服,为的只是从自己手中取得她要的那一扎书信。     终是有一日,他与父亲争了整整一个午后同一个夜,只是为了不娶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做妻子,赌气离开时,隰桑却是一身明‘艳’的黄‘色’站在那里,紫‘色’的‘花’朵落在她的身上,被灯光一映煞是俏丽。     不知是赌气还是为何,那一次,他将隰桑要的书信尽数扔在了她面前,在数落了她几句之后随即拂袖而去,那个时候,他不大记得隰桑的表情,只记得夜‘色’中的那一抹鹅黄‘色’身影与芬芳袭人的紫藤‘花’香。     那些事情,想来不过是昨日的一般,回过神时,才记起隰桑已经过世两年,自己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是她不愿再见到他。     “这里,到了。”薛瞳冷冷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抬头,面前是一个少‘女’焦急与惊惶‘交’错的神情,她哽了许久,忽地扑上前哭道:“殿下,真的是殿下回来了,求您快去看看世子妃,她真的……真的……”     静‘女’仍是斜倚着枕头,与薛瞳离开时一般的样子,只是那一张惨白的脸颊微微透出点‘潮’红‘色’,看得人心上发慌。     “静嫂子……!”李樾由静‘女’带大,自来与她亲厚得很,见她竟是病成了这个样子,飞快地冲上前,“静嫂子,我们回来了!”     “……樾弟?”静‘女’很是费力地去看他,随即又转了眸子寻沈潭,目光并未在那个从未谋面的丈夫身上停留半刻,“薛姑娘,沈相没有来吗?”     “世子妃,世子殿下回来了。”薛瞳抿‘唇’,“你有什么话,告诉他吧。”     静‘女’静默了片刻,喘气越发显得费力起来,虽是想说什么,喉中却哽得厉害,由着青黛轻轻抚了半晌,这才低哑着声儿,“……先王常说世子殿下当年从来都是能干的,诸般文书都清清楚楚叠在书房内,想来也并不需静‘女’再多说……”q--83632+dsuaahhh+27390807-->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孤城围[一] - 雾霭诀 - 印溪     静‘女’喘着气儿说完这一番话,便缓缓地闭上了眼,屋内很安静,除了静‘女’一声儿低过一声儿的微弱呼吸,便只余了青黛在不远处那低低咽咽的‘抽’泣。--     薛瞳叹了叹,敛眸低语,“两位既是见过了,就请出去吧,静‘女’也未必想在最后一刻看到你们。”     李檀犹豫着未走,看着薛瞳犹疑了片刻,笑得有些无可奈何,“倘我能将她救过来,她可会怨恨于我?”     “……会。”薛瞳抿‘唇’,静‘女’虽然平日很是和顺,但‘性’子里却有着倔强的一点,这么多年来,她对李檀不可能真的一点不怨。     “那便让她去恨吧。”李檀低低苦笑,翻手落出一痕蓝‘色’光点,在‘床’榻边开出一朵‘精’巧的幽蓝‘色’‘花’朵来。     薛瞳略微吃惊,随即唤过青黛,“去请医者进来。”     青黛不解地眨了眨眼,她分明见静‘女’这般模样早已无法救治,怎么薛瞳反倒唤人来诊病,难道她也难过糊涂了不成?但薛瞳行事向来极有道理,既是她这么说了,青黛便只唯唯地点了头,反身出去寻医者。     “月神草,是隰桑与你的?”薛瞳敛眸去看静‘女’,她面上灰白的颜‘色’果然缓解了些,只一双眸子仍是紧紧阖着,毕竟是久病虚损的人,又不似寒林那般灵力很盛,命虽被救回来,一时半会儿却是醒不了的。     李檀缓缓起身,向着廊外走了几步,“的确是隰桑所赠,薛姑娘与双华的皇后相识?”     “隰桑的事情,我听她说起了,她那位桑师姐。着实是个了不起的‘女’子。”薛瞳转身‘欲’走,到得‘门’槛处又顿一顿,“静‘女’虽然看起来和顺,却是个极会隐忍的‘女’子,日后你自会明白。”     推‘门’出去,青黛正引了一位医者走过廊中,那一阵头佩青巾。一袭的蓝‘色’竹布的衫子服帖地穿在身上。见得薛瞳出来,向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薛瞳只觉此人大是面善,住了步子。“青黛,这位医者似乎并非之前为世子妃诊病的?”     青黛哭得通红的眼里难得泛起一丝宽慰,拉着薛瞳‘激’动得说话都哆嗦,“薛姑娘……这位是千草郡一位游方医者。你可还记得三年前……那时候有许多人染了病——他们说那是染了玄林郡煞气的缘故……就是这位大夫治了一治……才能等到后来归风公子带着那个蓝衣裳的小姐来救人……”     “是你……”薛瞳出了一回神,又将那医者看一看。这才想起那年在千草郡郊外的山道上,确乎是遇上过这样一个儒生打扮的人,想必就是他,肃然的面容这才浮起一丝笑。略略颔首,“先生既能缓解煞气之症,想必也当听闻月神草。世子妃方得月神草续命,如今体虚未醒。诸般调理,有劳先生。”     “自当尽力。”医者仍是温和一笑,缓步进了屋内。     李檀依然立在廊中,暮‘色’渐渐‘逼’近,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这处楼台很高,放眼望去,山脚下万家灯火尽皆收入眼底,此时战‘乱’未定,眼中犹能有这许多明灭的光影,若放在四境清平之际,只怕是要连成一湾明亮的长河。过去的那些日子,静‘女’便是这样看着这些热闹的灯光亮起,再一盏一盏地熄灭吗?     他摇了摇头,十余年前他离开重山国时,并没有这样一座高耸的楼阁,他不知道,这是否是静‘女’为了排遣寂寞而特意建造的。     “世子殿下,方子便在这几前,在下诊病已毕,这就告辞。”那医者清朗的声音将那些飘渺的思绪打断,李檀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屋内还有一位医者。     反身进屋燃了烛火,见那医者仍旧正淡淡然站在里间,不卑不亢,透出一点潇洒的态度,便做了礼,“恕李檀冒昧,您可否在重山小住几日?静‘女’如此重病,恐怕不是易与之症。”     “既得月神草,如何能够不知其功效?”医者眉梢微微一挑,面‘色’却没有一丝变化,嘴角挂一抹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这月神草能‘激’发魂魄之力,既是救回来了,数十年间都不会有事,只是世子妃积年劳累,素体虚弱,如今只需好生将养一番,莫让她着了气恼,更不可再行‘操’劳。”     李檀默然应了,看着医者缓步出去,伸手拈起方子,小心地叠起收好,自语一般地叹息,“我的确欠静‘女’良多,日后自是不会再让她那般‘操’劳……”     薛瞳见静‘女’好转,李檀也归国,料想自己不需留在此处,便往前厅与沈潭商议了些事务,随即告辞前往雾霭林。     “薛姑娘……”青黛不知何时立在了‘门’外,向着她低低一笑,“薛姑娘,世子妃当真无碍了?”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薛瞳拍了拍她,面前的‘女’孩子眨着一双大眼,三分小心,七分憧憬,不由地叹一叹,“你和旭华真是很相像,但只希望你不要像她那样……”     “……卢姑娘?”青黛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她。     “她一个人往空邑去了,过些日子,你们自会知晓的。”薛瞳怅然笑了笑,如今战事正紧,谁会有那般闲情去在意一个早已半只脚踏进了棺材的宫妃的生死?     青黛懂事地点了点头,一路将她送出了城,这才告辞。     方才的那位医者正悠悠然立在城‘门’下,似乎料定了会在这里遇上薛瞳。     “是您……世子妃的情况如何?”薛瞳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神秘的无名医者。     “薛姑娘可是要往雾霭林去?”医者压低了声儿开口。     薛瞳顿了顿,“阁下怎知我要去那里?”     “前些日子,我去过水灵湾,淑蓁向我提起了她那师侄的事情。”医者寻了个草木繁盛的幽静处停下,“鬼灵‘玉’湮也算是我一位故友,她说那小姑娘很得她喜欢,故而托我为她看顾看顾。”     薛瞳心中动了动,她早已察觉到这医者是妖非人,却万万没有料到他能与灵族有着这样的‘交’情,她更没有想到淑蓁在界灵出世后,还会有心在意寒林的生死。     “薛姑娘是否想问淑蓁族长为何对那小姑娘还有她的师妹都十分冷淡?”医者察觉到薛瞳的出神,低低苦笑,“水灵族中有一条规矩,凡是嫁出水灵湾的族人,一律不能再与族人相见,亦不能得到族人的帮助,不论那人是谁,与族长是何关系,都不例外。”     薛瞳抿了抿‘唇’,“……那她当时为何还要用灵水救寒林?想是为了界灵之事,万事都可通融?”     医者的面‘色’变了一变,“只因淑旻当年本不该嫁入祈天宫,这一命,因此淑蓁将这一命还与了那小姑娘。”     “……若是如此,倒算得上是恩怨分明。”薛瞳神‘色’缓和了不少,一手轻轻抚着腰间剑柄,颇为感慨,“可界灵一‘乱’中那些枉死之人,又有谁能还他们一命?”     “世事本是如此。”医者平淡地笑了笑,薛瞳看着再洒脱,终究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有些心念是怎么不会被磨去的,“今次来寻姑娘,为的倒是另一件事。”     “哦?愿闻其详。”薛瞳倚上一株树,敛起眸子看着面前的医者,一身蓝衫纤尘不染,带着出世的悠然与洒脱,不得不说,她很佩服他身上的那种气度——与灵族骨子里的骄矜和背负宿命的哀戚不同,这是一种闲散飘逸的姿态,与世无争,孑然自适。     医者暂未回答,只是悠悠地抬头去看上面的叶影,一点点碎光落在他面上,映出一副极淡雅的神态来。     他再低下头时,神情却蓦地严肃了,“薛姑娘的剑术乃是火灵亲手所授,想必你也知晓当年界灵之‘乱’?”     薛瞳点头,压低了声儿,“略知一二。”     “……当年那一役,妖族委实难辞其咎。”他顿了顿,随即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都是些前尘往事,倒是不说也罢……还是与你这小姑娘说说正事:当年火灵助神‘女’承瑶屠灭魔族,里面的缘由倒是多得很的,但不论究竟是‘私’心还是其他,神‘女’感念其恩德,曾赠与其时担任的族长的夏炎些许神血,夏炎死后,此物当是留在了薛陌手中。”     “陌前辈……”薛瞳喃喃自语,“但即便是神血,又有何用?她最珍惜之人,早已回不来了。”     “……神血留在薛陌手中自然毫无意义,但对那个小姑娘来说,却不一样了。”医者低低笑了笑,“界灵即将出世,自然也就是她回京之时,若得神血护佑,她岂不是一个真正的神‘女’?”     “前辈的意思是……”薛瞳这才反应过来,难掩兴奋地看着他,“寒林若是得了神血,是不是就能更早回京?”     医者点头,“小姑娘很聪明,正是如此,只可惜神血之事我也是道听途说,并不知究竟该如何起效,你与极北那两位仙灵亲厚,不妨亲自去替那小姑娘问上一问。”     “多谢,我先往雾霭林寻南歌和寒林商议此事。”薛瞳勾起‘唇’轻笑,似乎已经见到那‘女’孩子回京的模样。q--83632+dsuaahhh+27390808-->           第一百七十九章 孤城围[二] - 雾霭诀 - 印溪     静‘女’醒来时,入目是看惯了的红纱帐子,上面金丝绣成的纹案在清晨的阳光中明明灭灭地闪了又闪,晃得她昏沉的脑袋越发有些昏沉。.访问:. 。     她隐约记得自己像是做了个很悠长的梦,但梦里有些什么却一概记不清,只能觉得当时有一种十分柔和的气息,就像月光一般静谧温润,似乎还有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但于她来讲很是陌生。     “世子妃……世子妃,你真的醒了呀!”一个少‘女’的面容从纱幔后闪现出来,一道亮亮的泪水从她惊喜的面颊上倏然滑落,她就这样连蹦带跳地伏在了榻边,哭得语无伦次,“世子妃……你真的醒了……”     “青黛……?”静‘女’费了好久时间去看周围熟悉的一切,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必真的没有死成,沙哑的声音有些不悦,“为什么要救我呢?”     青黛愕然地抬起头来,泪水依然在顺着眼角汩汩留下,过了片刻,小声地嗫嚅着,“薛姑娘说您活得太累了,想要休息……若是,若是有人搅了您的心意,您可会原谅他?”     “不会。”静‘女’没有一丝犹豫,她之前就说过了,贤名她担了,权势她尝了,这一生不识情滋味,或许也就是命,她现如今是活累了,只求死个痛快,不想有人连这都要来搅,更何况那还是她本就恨在了心上的人。     青黛攥着被缘的一双手紧了紧,又松开,咬一咬‘唇’,又攥紧了,“世子妃……世子殿下说。您……您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睡了很久?”静‘女’憔悴的脸肃然起来,一双带着些许生气的眸子直愣愣盯着伏在自己‘床’榻边的少‘女’。     “有……有十来日了……”青黛被她看得有些发憷,脖子不觉缩了一缩。     “很好,很好。”静‘女’连说了两声儿,身子太过虚弱有些撑不住,狠狠地喘了口气,这才继续说下去。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不过这短短十日,你却为他做了说客?你去与他说,那个静‘女’早已死了。过去料理重山事务,是我所愿,并不算得他有所亏欠,他若真要还什么。只需放我离开这王宫,让我去做个平凡‘女’子终老便是。静‘女’感‘激’不尽。”     青黛听她说得好生凄凉萧索,一时又哭了,“世子妃,您不要这样想……殿下见您病得这样重。实在很是难过……他守了您好几日,若不是前日西北的战事又有变动,殿下今儿定还守着您呢……”     “……西北又有何变?”静‘女’听闻战事。情绪稍稍平稳了一些,抬眸见帐幔那一边。自己往常查看文书的地方却是堆满了书册,想必青黛所说的确不差,李檀是一边批阅那些文书战报,一边彻夜守在这屋里的。     “我……我……”青黛迟疑了起来,低头喃喃,“婢子不知。”     “不知?”静‘女’扶着还有些犯晕的额角,一手将她拉近些,“你当真不知,刚才却隐瞒什么?”     青黛死死咬着‘唇’,李檀前日去得很是匆忙,连着两日都不能回城中,想必这战事的确紧得很,但就是百忙之中,他仍托人回来吩咐青黛万万不能向静‘女’吐‘露’战况,实是担忧静‘女’知道那些后心绪受扰,病情再度恶化,她自然不能负了李檀的殷殷嘱托。     “罢了,去为我唤樾弟过来吧,许久没见着那孩子,不知出去了一趟,可磨砺得像样些了么?”静‘女’貌似无意地抬了抬手,闭上眼去养神。     “世子妃……二、二公子也不在王宫中……”青黛嗫嚅。     静‘女’脸上的神情僵了一僵,她虽然不知李檀究竟为人如何,但嫁来此处后也隐约听闻当年世子是何等爱护幼弟,如今连李樾都不在王宫中,战事大约真是十分紧迫了吧?     “……我倦了,你先下去吧。”静‘女’沉沉地落回了枕上,大病初愈,她的确十分困倦,倒也不是刻意要支走青黛,另外,她也确实要好好想一想,这没死成的自己,今后的日子却要如何去过?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一梦醒来,转过头却发觉李檀正倚着一边,灯光映出他一侧的脸,虽则静‘女’只那日病危时瞥了他一眼,却也依稀记得他那日面‘色’并没有如此苍白。     “你醒了?”李檀转过身,目光有些躲闪,他听闻静‘女’醒过一次后,趁着战事还有转圜的时候,急匆匆地赶回了王宫中,见她还没醒,也正好在一边靠一靠,权作休息。     静‘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拒人千里的疏远――与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一‘摸’一样的神情。     李檀也转过眸子看她那一张带着病容的脸,良久才低低叹息,“静‘女’,对不起……”     “您就是为了来说这句话?”静‘女’侧过头轻轻嗤笑,“这句话呢,先王在的时候,静‘女’也听得惯了,何劳世子殿下再来说一遍?”     “……你那些话,青黛与我说了。”李檀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声音也渐渐低下去。     “那么,您的意思是……?”静‘女’轻轻抿了‘唇’。     “重山已被围困,我就是有心放你走,你也去不了哪里,不如还是留下吧……”     静‘女’愣了一愣,转过身直直盯着他,虽是声音不大,却也能听出她怒意很盛,“既然战事如此紧急,你还‘抽’得出空回来?!真是糊涂!”     “不过怕迟一步,或许来不及与你道个歉。”李檀苦笑了一下,拉起她的手覆在‘胸’口,“静‘女’,重山若真守不住,我们到底是要死在一处的,你那时是不是还要怨我?”     “我怎么想,与你何干?”静‘女’正要‘抽’回手,却触到他外衣内一片濡湿,揭开了些,里面浅‘色’的衣衫已经被血‘色’一层一层晕透,只因外衫的衣襟是一‘色’深青,又被夜‘色’掩着,这才看不清。     “昨日受了些小伤。”李檀拂去她的手,将衣襟仍旧拉上,扶着‘床’柱缓缓起身,“我去唤青黛进来照顾你。”     静‘女’静默了片刻,眼看他就要出去,忽地低声笑了笑,“你这样急匆匆赶回来与我说这些话,是可怜我,还是觉得对我有愧,又或者是……觉得愧对那位隰桑姑娘?”     李檀扶着‘门’的身影晃了晃,强自镇定地反问道:“若都不是呢?”     “……你先去将伤口处理一下罢。”静‘女’低低叹息,随即拥起被子窝了进去,再不理他。     青黛正立在外间,里面的那几话她早已听到了,见李檀出来,急忙上去扶住,“殿下可还撑得住?二公子急得了不得呢,说是那日医者吩咐过这伤势不能‘乱’动,您……”     “无妨,此事别告知她。”李檀摇了摇手,伤口倒还在其次,方才静‘女’提起隰桑之事,又让他心中一阵刺痛,“你进去让她喝些汤‘药’和稀粥,务必让她快些好起来……否则重山若真是破了,我可没法子将她送出去。”     “……可,可方才您不是跟世子妃说……”青黛咬了咬‘唇’,她分明地听到了他说要与静‘女’死在一处的。     “自然人人都知道与我一道殉国的是世子妃,谁会在意究竟是谁?”李檀低低苦笑,他已经累隰桑为他而死,静‘女’过去为重山做的那些事,他根本没有办法一一偿还,最后能还的,不过是给她一个再不受拘束的身份罢了。     青黛轻轻摇头,看他艰难地走远,不知不觉落下泪来,直听到静‘女’在里面唤她,这才抹抹脸进去。     “傻丫头,哭什么?”静‘女’闭着眼,却也知道她哭了。     “没什么……”青黛愈发地泣不成声。     “他伤得很重?”静‘女’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     青黛哽咽着点了点头,“殿下……殿下伤口未愈,却一路驰回国中……现下情形只怕有些不好……”     “……去告诉他,重山这十余年来是我耗尽心力护住的,他若守不住重山,便再也别想求我原谅。”静‘女’的声音有些冷漠,还有一丝威胁。     “世子妃……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呢?殿下虽然过去负了你,但……如今真的很想待你好……”青黛伏在她身边,拉住她枯瘦的手,又是难过又是不平,“您就原谅了他吧……以后时间还长,你们还能好好过日子……”     静‘女’缓缓睁开眼,微微冷笑,“好好过日子?我就是想,也得他有命来过。”     青黛愣了愣,拽住她的手霎了霎眼,忽地醒悟过来,带着满脸的泪却笑了,“您这是原谅殿下了?!”     静‘女’这回没有说话,她并不是满心里只有怨恨,她知道现在情势不好,自己应该留下来协助李檀处理这些事情。     李檀会来道歉她一点不觉惊讶,但她并不喜欢李檀因为过去的那些愧疚来善待她,思索了一会儿,静‘女’低低笑了笑,“你去告诉他,如果他愿意,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是的,过去的一切可以不论,她愿意重新开始,哪怕有的事情,已经晚了十余年。q--83632+dsuaahhh+27390809-->           第一百八十章 千城围[一] - 雾霭诀 - 印溪     青霭弥漫的林中,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寒林仍是旧时的样子,一身灰‘色’的祭衣显得有些沉重,但她今日的神情却轻松了许多。     “过来吧,寒林。”南歌拨开厚重的雾气走来,将她松松拉着一路往林子深处去,“你今日连目光都是带着笑的。”     今日是她最后一次为界灵渡上灵力,此后封印解去,界灵便会苏醒,再过不了几月,待她身子恢复些,自然就能回到祈天宫休养,再不需留在此地。     “只是每每想到那孩子……”寒林掩了掩眸子,郁郁然垂下了头,“我对不起她。”     “你若不将她变作界灵,她当时就要夭折的,其实也并无不同。”南歌和声劝她,一路将周遭雾气散去,免得一会儿灵雾干扰了她解封。     “可是……我并未问问那孩子,是决意于生,还是宁愿一死?她若知道自己日后的命数,怕是要恨我恨得紧了。”寒林低低一声叹息,她当初又何尝没有恨过淑旻,何尝没有恨过自己是祈天宫的族人?     周围的雾气在她指尖轻轻拂过,与腰间相思佩的柔光一道拖成极长的飘带,向着身后引去。     南歌回头安慰地瞥了她一眼,低低笑了笑,“界灵心地纯洁,不会懂得什么是恨,你大可不必忧心。”     揭开一层又一层的雾气,那‘女’孩仍旧睡得很好,白‘玉’兰‘花’瓣般的一张小脸,柔软红润的‘唇’,芊芊的长睫,还有眉间那一朵嫣红妖娆的桃‘花’印记。都在‘迷’‘蒙’的雾气里微微漾着。     寒林俯身抱起她,很是爱怜地抚过她藕节一般的小身子,忽地蹙了蹙好看的眉,“这孩子虽然从未醒来,却也比先时长大了些。”     “无妨,她这个样貌,看来与‘潮’儿毕竟不是同胞所出。没有人会疑心。”南歌安慰地瞥了她一眼。“此后界灵与你再无关系,不必担心。”     寒林勾起一丝怅然的笑意,再一次抚过怀里孩子柔嫩的脸蛋。指间长久地停在她眉间那一朵嫣红的桃‘花’印记上,“这孩子……可是禀赋草木之力?”     “不完全是。”南歌微微敛眉,似在回忆什么,“当年舒清因生于极北。与薛陌一般禀赋冰雪之力,传说每行一步都能留下雪痕。一度被目为妖异,也正因此,后来魔族为‘乱’人间时,才会有那般关于神妃和界灵的传闻。”他的目光落在那十分好睡的‘女’孩脸上。“这些事情,待她醒来之时,应当就能知晓。”     寒林点头不语。温和的灵力正从她指间不断渡出,在‘女’孩额上的桃‘花’间泛起一点一点萤火一般明灭的光彩。     南歌见她面‘色’一分分地白了下去。轻轻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柔声劝慰,“若是今日撑不住,解封之事不如缓上几日。”     “不必。”寒林轻轻咬‘唇’,在掌中凝成一痕重华的纹案,眯起眸子盯着这一痕明灭的印记出神,只要催动这术法,便能将禁法设下的封印解去,此处灵力强盛,大约不出三日界灵便能醒来。     即便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依然在犹豫,怀里的孩子貌美可爱,仿佛一枚最洁净的水晶,而一解封印,便是将她推入了这有着无尽苦难的世间,她不忍心。     “寒林,还是不能决定吗?”南歌轻轻握了她纤瘦的手,“最后一次灵力渡完,其实这孩子现下已是界灵了……”此事早已不可挽回,就算现在封印还在,也终有被时光消解殆尽额那一天,寒林的犹豫,其实毫无用处。     “嗯,我知道。”寒林噙着一丝苦笑,敛眸瞥他一眼,“放心,既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自然不会再反悔。”柔和的声音如水一般漾开,伴着她掌中的光芒陡盛,勾出‘女’孩额上一痕同样的纹案,缓缓凌空散去。     法术结束后,寒林因为身体虚弱,很快就睡了过去。     南歌将她和界灵一道带回了竹屋,那‘女’孩虽然未醒,在梦中却也知道依恋地拽住母亲的衣袂,一点不愿放开。     远处的林间,平月已经等待多时,若不是还有一袭黑衣在白雾间飘扬四散,几乎要让人认作一株玄‘色’的林木。     “何事?”南歌一边步下台阶,一边蹙了眉,寒林这些年来留在雾霭林,除了薛瞳偶尔前来陪她说上一回话,几乎不会再见其他人,平月此时前来拜访,难道会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寻她?     平月微微颔首,压低了声,“南歌前辈,玄林中的那一道封印有些异动。”     饶是南歌再平淡,听到这话仍是不禁一顿,“此事当真?”     千年前界灵之‘乱’结束后不久,玄铁林就掀起过一场动‘乱’,因为灵族与其他生灵有些不同,而人类的巫者又并非等闲之辈,因此就算是伏羲派出的仙神都对此有些束手无策,唯有那时任着钧天部将军之职的重华遗孤因为与灵族同出重华一脉,才能以手中利剑略微抵挡一些。     钧天‘花’了许多心思企图屠灭玄铁林,甚至不惜以魂力铸成一柄凶戾的佩剑,能够重创灵族,因此俗名唤作“灭灵”,此剑藏了她半数魂魄,与她同生共死,她以此剑自刎身死后,此剑愈发凶戾,除授业恩师剑君九霄外再无人能够靠近,因此只得封存在重天的宫殿内——不过这些于当时的钧天来说,委实都是后话了。     钧天身为灭族遗孤,‘性’子极为狠辣,听闻手中一柄剑与一支枪使得比尊师剑君还狠上几分,她既是说要屠尽玄铁林,自是要说到做到的,因此当时就用计在玄铁林设下了一个霸道的封印,牵制住玄启,让他从此再不能踏出玄铁林一步,若不是此后她与伏羲有些争执,赌气投入轮回去了,今日玄铁林能不能有这样的声势,还真有些不好说。     一晃千年过去,就算是石头上的刻字也都该磨灭了罢?这些旧时的恩怨爱恨自然也将要被人遗忘了,但平月今日淡淡的一句话,又将这些古老的故事重又引回了记忆之中。     玄林中的封印亦是钧天动用魂力所设,既然封印有变,自然说明这魂魄的主体也有些变故。     “你的意思是……钧天的魂魄很可能苏醒了?”南歌扶了扶额,当年他与淑旻前往京城,便是希望在伏羲察觉此事前寻到钧天,可惜当时那一缕强行进入轮回井的倔强的魂魄还沉睡在茫茫人海中的不知哪一人身上,他们最后也未能寻到她。     平月点头,面‘色’有些凝重,“遗孤原是重华族人,应当与灵族亲厚,却不想当年被伏羲欺骗至此,最后还落得个伤情自尽的结果……今次,灵族是务必要在伏羲察觉之前寻到她的。”     “虽是如此,那剑封在天宫,我们既然能从封印中得知此事,伏羲自然也知晓了。”南歌蹙起眉。     “……因此现在便是比谁动作更快的时候。”平月越说下去,面‘色’越发凝重起来,“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下去,故而主上希望前辈能够暂且将商小姐留在这里,她毕竟是玄铁林的黑巫,主上并不想伤她。”     南歌敛起眸子,这些年来,玄启一直都在寻访钧天的下落,这次得了如此准信,他自然不会再容一丝一毫的失手,只怕这京城他是必定要攻下了……     “前辈,此中可有难处?”平月见他不语,微微抬头望向远处的竹屋,那点幽蓝‘色’的灵火正在檐下的灯笼中跳动。     “……玄启真不想伤那丫头?”南歌一手轻轻叩着另一侧手臂,“他们的身上有彼此的契定,让他小心些罢。”     平月愣了愣,他虽知道翟川和寒林感情极深,却也没有想到他们竟会在彼此身上留下灵契,出了一回神,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当日在祭坛上,薛瞳阻止寒林自尽时说的那句“一死三命”原是这么个意思。     “主上自然不会去招惹‘玉’琰,这一点倒是无须担心。”平月抿了抿‘唇’,眉间微微锁起一点,“但这一次主上实在不容得此事有失,我离开林中时,他也吩咐过,若是商小姐一意阻拦,那便只能将她当作叛出玄铁林的弟子……诛杀。”     南歌默然,玄启的确已经很是顾念情义,寻找钧天之事本是灵族与伏羲之争,原该与这人间、与祈天宫都无甚关系,偏偏钧天的魂魄竟是投生到京中去了,京中若是‘乱’了,那整个人间都会‘乱’,再加上界灵出世火上浇油,只怕真不会比千年前那一次动‘乱’轻。     深深叹口气,“我会劝寒林,你们尽量别与祈天宫和皇室起冲突。”     “前辈还是瞒着商小姐为好,她那‘性’子……”平月摇了摇头,忽地抬眸看着远处,不再说下去。     ‘迷’‘蒙’的雾气中,灰衣的‘女’子缓缓步下台阶走开,祭衣上华丽繁复的凤鸟纹案渐渐在青霭中清晰起来。     寒林低低苦笑,眸子里干净如水,“……抱歉,你们说的那些,我已经听到了。”     平月无奈一笑,定定看着她苍白的俏脸,“商小姐既是听到了,那么,您的意思是……?”q--83632+dsuaahhh+27390810-->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千城围[二]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仍是挂着一丝笑意,眉间的神‘色’却有些凄凉,广袖轻轻一拂,玄‘色’的长箫稳稳地落在了素白的手中,托在‘胸’前看了半日,仿佛在与好友告别一般地惋惜,“……恰好不久前阿瞳将这支箫为我带了过来,暌违多年,我竟不知,这原是永诀前的最后一眼。。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这一管箫,蕴了太多的回忆,也蕴了太多的痛苦,就像所有想忘记又舍不得忘记的过往一般,她本打算永远将它带在身边,却再也不去吹奏――但命运似乎为它定下了一个更好的结果。     “寒林……”南歌轻轻叹息,这丫头果然是要回京去的,但这是她的选择,自己委实没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只是低声喃喃,“你可想得清楚明白?”     “……自是清楚明白。”寒林微微阖起眸子,将那抹悲戚的‘色’彩掩了起来,“师父教养之恩,师兄相护之义,寒林终是无以为报,请平月前辈将此物带回林中,弟子不肖,他日相见,再不需顾念旧时情义。”     祥云缠护的广袖轻轻一动,黑烟缭绕的长箫从她身前飞去,疾风透过箫管,发出一阵悲鸣,似乎也在诉说着不舍。     “此事真无转圜余地?”平月将长箫摄入手中,依然未走。     寒林低低苦笑,“寒林如今已继任祈天宫大祭司,此物迟早是要归还的,既然前辈来了,那便顺道带回罢……只是这管箫师父铸来十分不易,可否请玄启前辈网开一面,不要毁了它?”     隰桑可以选择回到玄铁林,她却只能选择与玄铁林决裂,只因她是神‘女’的后裔。她有不可推脱的义务去护住双华。     “寒林已无话可说,请回吧。”寒林轻轻叹息,转身离去。     都说她是心软的,这一次的决定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好,平月告辞。”平月略一拱手,看着她萧索的背影低低一叹,“商小姐。请多保重。日后如若相见,再无昔日之义。”     寒林见他走了,缓缓舒口气。步子显得有些疲惫,急急便往竹屋中去。     “寒林,何苦呢?”南歌赶上前,松松地扶了她。“你若是听到了那些,也该明白玄启不过是想掌控京城以寻得钧天。说到底,也就是将京城‘借’上个十来年,难道真的一点不能……?”     “然我终究不是灵族。”寒林抬眸看他,无奈的笑意蕴了满脸。“南歌,你是忘了……我自己也差点忘了,我原是祭司……不管情义。不问缘由,不论亲疏。我只有一件事情要去做,便是不让双华受到一丝一毫的动‘乱’流离之苦……死而后已。”     她生来就是没的选的,但是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     “呵,是啊……你是伏羲的祭司,我的确忘了……”南歌轻轻拂过她湿润的眼角,除了苦笑也不知可以再说些什么。     诚然,他说的那些很对,玄启并无意真的去掌控整个人间,他所求的不过是寻得钧天,达到目的后,他自然不会再与双华为难,这些道理寒林都懂,可不是天下人都懂,如果祈天宫真的将玄铁林的人放入京城,只怕不知要在人间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这所谓的“借”,不过是痴人说梦。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南歌推开‘门’。     竹木的‘床’榻上,那沉睡的婴孩尚未苏醒,一双小手却在‘胸’前轻轻挪动,似乎在寻什么东西。     寒林缓步过去,探出一截手指轻轻拨‘弄’着孩子软软的小手,声音难得地温和,“南歌,她长大后,容貌可会与我相像?”     “或许。”南歌侧头细细打量她,“不过不必担心,你生来带着神‘女’的威严,这孩子却是心如赤子,应是活泼得很,除非你们两人站在一块儿比着,否则绝不会有人怀疑这孩子的身份。”     “那就好。”寒林怅然地笑笑,一点一点抚过孩子额上的那痕桃‘花’印记,“我从前很喜欢孩子,他们没有忧愁,一点都没有……我很羡慕他们……但我知道,我自己,还有我的孩子,终究是不会有这样的生活的……”     她并非神‘女’,但她与这世间的凡人,到底有些不同。     “……灵族是被重华抛弃的族人,你们亦是被神抛弃的祭司,也算得是同病相怜。”南歌轻轻抚着她冰凉的发丝,“待你的身子恢复一些,便回京去吧。”她终究是伏羲的祭司,这雾霭林,早已留不住她。     寒林点了点头,长睫轻轻覆上,“能陪我去青霭郡中走走吗?我想问一问西北的战事究竟如何。”     南歌在竹屋内设下一层屏障,确定无事后,这才与寒林缓步离开了竹林。     外间的雾气淡淡的,寒林已经多年没走出过这里,一时倒有些不适应,便差了半步跟在南歌身后。     现今已是秋末的季节,青霭郡因不受战‘乱’侵扰,又近着碧海,气候温暖如‘春’,故而镇子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南歌……玄启真的一定要夺取京城?”寒林一边打量着街边的行人,一边绞着落在‘胸’前的发丝。     南歌点头,“当年钧天自尽后,剑君亦因爱徒伤了心,故而封剑不出,伏羲那时根本无法对抗魔灵与黑巫,请和之事,还是由着两位神‘女’,承瑶和含蝶出面方才解决。”     “是月神……她留在那里,也是为了此事?”寒林微敛了眉,玄启似乎对那位月神很是关怀,不知月神能否劝他回心转意?     “那件事原是天界的秘辛,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南歌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肩,低头认真地打量着她,“寒林,玄启做事从不听劝,认定的事情绝不放手……我只怕这次祈天宫与玄铁林难免有几场正面冲突。”歇口气,凝重的声音压得更低,“魔灵亦是灵族,此番灵族均不能出手助你,可你……你这般年轻的大祭司,着实让人担忧。”     他怎么也不觉得,自己身边这个柔弱的‘女’孩子能够凭一己之力主持整个祈天宫,去与玄铁林抗衡,更何况她刚为界灵渡过灵力,现在身体十分虚脱。     偏偏这一次,玄启为的是重华遗孤,不说自己不能助她,就算是水灵湾与‘玉’明山那般与他们有着亲缘关系的,都没有理由去阻碍玄启行事。     “若实在守不住京城,便往沿海退守,玄铁林与龙族诸多恩怨,想来他不会刻意前去寻衅滋事。”南歌语重心长地‘交’代了一番,还是觉得不甚放心,拉着她转入无人处,“不知商靳是否将这事告知与你,玄启当年与伏羲是有约定的,只要玄启不公然在人间为‘乱’,伏羲便不能‘插’手人间的事务。”     “那如今……”寒林心中微微一紧,却又带着一丝隐隐的宽慰,“他如今正是要公然与祈天宫为难,你的意思是……伏羲真会‘插’手?”     “此事关乎钧天,伏羲定会‘插’手,但玄启岂会不知这一层?为免夜长梦多,他自然会尽快结束这场动‘乱’,越快越好,无所不用其极。”南歌紧紧攥住她双肩,“寒林,你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固然,伏羲终是会‘插’手的,但在那之前,玄启所有最可怕的攻势,都得由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子带领族人们抵挡下来――他们或许根本等不到伏羲前来‘插’手的那一日,但别无选择只能这般做――就像寒林说的,死而后已。     寒林见他向来平静淡泊的神情变得这般凝重,自然也明白了情势不容乐观,但她立刻想到了一些更可怕的事情……玄启既然要求快,那么用煞气侵染居民一条便显得太拖沓了,以她当年所学,能够最快地扰‘乱’一城秩序,以便趁‘乱’攻破的最好方式――玄铁林会直接对祈天宫和皇室下手。     脑中空白了一瞬,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但她还是强自镇定了一些,向着南歌微微一笑,“我出来时欠虑了,这祈天宫的祭衣只怕会叫人认出来,南歌能否为我去热闹的地方问一问,可知道京畿如今形势如何?那西北一带,又是否有些转机?我会在这里等你,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她这要求提的合情合理,南歌自然不疑有他,便撇了她往主街上问了一回。     如今的情势其实比他们想的更差一些,重山镜华一带虽然生生将四国六郡挡下了,但许多人已悄悄潜入中原地区,将不少郡国暗地里包围起来。     正盘算着如何将这个极不乐观的消息缓缓告诉寒林,转过方才那处街角,刚才树影掩映的角落处,却早已没了寒林的影子。     她方才站过的地方,唯独余了一只宝蓝‘色’的大蝴蝶,一双翅膀在有些‘迷’‘蒙’的雾气中忽闪,上面金银‘交’织的莲纹熠熠生光。     南歌无奈地扶了额,伸手召过蝴蝶,寒林清秀且倔强的字迹印入眼帘,“抱歉,玄铁林的手段我一清二楚,此时必须立即回京,界灵多累你看顾,想来她也未必想见我这样一个狠心的母亲。”     “这丫头……”南歌捏散了手中的笺子,料想她现在的身体走不远,急忙循着踪迹去追她。q--83632+dsuaahhh+27390811-->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无奈初心不可违[一]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醒来的时候,睁眼便看到那一片看惯了的白茫茫的雾气,转了转眸,发现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青苔上而非竹屋中的‘床’榻上,这才微微回过神,记起自己偷偷离开青霭郡后不久,便被南歌追了上来,一番争执未果,终是被他强行带回了林中。--     又一转眸,见南歌沉着脸立在一旁,正冷冷打量着自己,急忙翻身坐起,又是一阵头晕。     “真是胡闹。”南歌缓步上前,在她身边坐下,一脸的严肃,“你知不知道若是昨日不回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寒林眨了眨眼,这能有什么结果吗?她虽然身子还虚弱着,但也不是离了这雾霭林就不能活,可玄启的计划,她是真的担心京中会出事……     “就算玄启不会对川怎么样,还有其他人呢?南歌,你知不知道,黑巫是从不会手软的。”焦急的神‘色’蕴了满脸,那些都是她的亲人,都是爱护着关心着她的人啊,不死心地哀求南歌,“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放我走……”     话未说完,手腕被南歌陡然一抓,身子直直落进他怀里,不禁吓得一僵,怔怔抬头看他,随即便是他的‘唇’落下来,时而‘吮’时而咬,将寒林吓得只记得睁大了眼,又是不解又是委屈,连推开他都忘记。     见她毫无反应,南歌蹙了蹙眉,恼怒更甚,将她往地上一放,擒住她两手,一手去解祭衣。     “别,不要……”寒林这才慌了神,挣扎着想要挡住他,但手被死死扣在头顶。怎么也挣不脱,才挣了一下,又被他轻松地分开了两‘腿’,霎时间又急又羞,哽着声儿哀求,“南歌,你放手……”     “现在知道害怕了?”南歌冷冷瞪她一眼。略略放开了她一些。伸手勾起她瘦削的下巴,凑得很近,语声带着不少威胁。“你如今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左右不过是个柔弱‘女’子,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子。别说一个人回京,我看你连这青霭郡都走不远去。”     寒林敛起眸子。他说的的确没错,凭自己现在的样子,南歌方才并未用任何法术,自己一样挣不脱。何况他还怕伤了自己,只用了些许力道而已。     南歌不过是要给她些教训,见她神情委屈。便轻轻扶起她,无奈摇头。“你是久已不行走江湖了,却是将这么做的后果都忘了吗?”     “我不知道……”寒林眨了眨眼,广袖掩面,无力地低语,“我的确碰上过有人出言轻薄无礼,却不知道会是这样的,他们从没有这样待我……”她到今日才切实地明白,当年在明镜海边,倘若温空冥真要对她如何,只怕根本不会容她挣得一挣,只是现在才明白这些,实在是太晚太晚了……     南歌蹙了蹙眉,却也没话可说,末了只低低叹息,“翟川,还有你师兄自然不会强迫于你,但可不是所有人见你如此美貌都不会起意……你真是被他们护得太好了,寒林,保重些吧,我照看了你这些年都好好的,可不要到了最后还出些什么差错,却叫我如何向翟川‘交’代?又如何去向你娘‘交’代?”     寒林愣了愣,轻轻凄笑,“娘亲真会在意我的生死吗?你又何必去向她‘交’代?”     南歌神情一滞,随即笑笑,“且别管这些,你倒是再睡上一会儿,待养足了‘精’神,一会儿我亲自送你回京去。”知道她‘性’子固执,只怕一会儿还要寻着间隙偷偷溜出去,倒不如自己亲自送她回京来得稳妥。     “那界灵怎么办?”寒林可没忘记这屋内还有个小粉团睡得正好,都说界灵心‘性’洁净,一无所知,若是碰巧突破屏障到了青霭郡,那可该怎么办?     南歌踌躇了片刻,“我传信唤归风前来照看,恰好也能问一问京中的形势。”     “好,我进去陪陪那孩子。”寒林怅然地笑笑,她不希望那孩子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狠心地抛弃了她,只有趁着她尚未醒来,才能静静地在她身边待一会儿,看看这个可爱的小‘女’儿。     归风匆匆赶来时,南歌正从屋内出来。     “表姊的情况可好?”归风轻蹙着眉,声音微沉,“薛姑娘已经前往极北取那神血,想来不日就能赶来这里,渡上神血后,表姊的情况应当会好许多。”     “京中情势如何?”南歌信步走下台阶,回头望了望屋内,“她刚睡下,便不要吵醒她了……那丫头,我一会儿便亲自送她回京。”     归风似乎很是吃惊,连连摇头,“伯父,她现在万万不能回京……!”     “……哦?京中究竟发生何事?”南歌压低了声儿,难道玄铁林已经动手了?     归风小心地看了看屋‘门’,确信寒林不会听到,这才缓缓开口,“早在十余日前,大约也就是薛姑娘离京后,玄铁林便在京中布散了煞气,但因着表姊身子虚弱,又怕她一时任‘性’急着回京,这个消息一直都牢牢地瞒着她。”     南歌勾起一丝冷笑,“呵,不愧是玄启……”在大势已经定下后,方才遣人前来告知自己的计划,的确是“坦‘荡’”得紧,“那么如今,祈天宫还能牵制住多久?”     归风遗憾地摇了摇头,声音压到极低极低,“至多两日,若是横生变故,怕也只能拖得了一日……因此,还请伯父尽快更改决定,归风立刻就得返回京中,留不得许久。”寒林不能归京,以她的‘性’子,一定会强行使用水灵的术法去净化煞气,可她现在根本没有恢复,这样做,不堪设想。     雾气微微淡了下去,安静的竹林间,‘露’水滴落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在空旷的林子里泛起十分空灵的回响。     南歌思考了许久,面‘色’一如既往地平淡,“归风,说来那个商家的孩子,应该也足以独当一面了吧?”     “您是说承华吗?”归风有些奇怪,刚才分明在说着京中的形势,怎会突然就说起了承华?肯定地点点头,“那个孩子很能干,这样小小的年纪,面对围城的煞气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的确没有辜负大祭司和表姊对他的期望。”     “这样很好。”南歌轻敛了眉,一向平淡的神‘色’中忽地泛起一抹倦‘色’,“你且留在这里照看寒林几日,别告诉她我去了哪里,只说过几日翟川会亲自来接她……”     归风尽力压制疑虑,用带着些颤儿但总体还算平静的语气道:“伯父的意思是……您去京中?”     南歌点了点头,很是平淡地笑了笑,“你很聪明。”     归风依然带着不解,“可这一次……不论如何,魔灵亦是灵族一脉,我在祈天宫已久,尚且指不出什么错处来,您去,却算得什么事情?”     “无妨,玄启自能明白。”南歌满不在乎地抬头看着雾气‘迷’茫的上空,一向淡然的声音略略严肃起来,“归风,我族虽然多是分散独行,总还是需要一人来管理些许事务的。”     “……您的意思……归风有些难以明白。”归风轻轻摇头,其实不是不明白,而是他不愿意去想那些。     “过后你自会明白。”南歌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很是释怀,“这些年陪着寒林留在这里,连我自己亦是许久未见外间的风景,这一路倒是能够消解消解这林中的忧郁之气。”     屋‘门’忽地轻轻一响,寒林立在廊外直摇头,“南歌,你等一等。”     “表姊……”归风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刚才他们都探听过,她气息十分平稳,分明就是熟睡的样子,又怎么会突然醒来?     “归风,你来了……”寒林轻轻一笑,走下台阶的步子却十分地快,一路赶到南歌面前,抬起头微微苦笑,“你若是川,再也不会被我骗到,可惜不是……我并未睡着,你们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了。”     南歌敛起眉,早就该想到这丫头是在装睡,只是一时太过紧急,竟忘了她之前便在他与平月谈话时潜听过,无奈地伸手拍了拍她,“既是听到了,就乖乖留在这里,归风会照顾你的,多则三日,少则一日,翟川也就来接你回京了,听话。”     “南歌,你不能去。”寒林紧紧咬住‘唇’,缓缓摇头。     叶影上方的浓雾向两旁散开了去,秋日干净的阳光经过重重叶影的过滤,淡淡地投下一道美丽的天光,将她那一张紧绷的脸映得越发肃然起来。     “寒林,别任‘性’,你的身子受不住任何水灵的术法,过些时日再回去,也不过就是两三日的时光罢了,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难道这一会儿就等不得了?”南歌轻轻抚着她冰凉的头发,柔声安慰。     寒林越发用力地咬着‘唇’,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她知道的,他不能够去,他不能够去京城。     “听话就好,我们就此别过吧。”南歌见她不说话,急忙‘抽’身离去,不再给她一点时间去说挽留自己的理由。q--83632+dsuaahhh+27390813-->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无奈初心不可违[二] - 雾霭诀 - 印溪     “南歌,不要去!”寒林见他就要离开,再也顾不上许多,冲上去从后面死死抱住他,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他肩头,将白衣洇得一片湿,“你不能去……!”     “寒林……”南歌没料到她会这般‘激’动,见她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放手,只得回过头低声安慰,“你身子太虚弱,还不能回去,我代你去看看,也不为过。。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不行!不行!”寒林哭红了眼圈儿,哽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又不是水灵,就算学了化毒术,救个把人还行,要净化那么多煞气根本做不到……!”     南歌被她说破,微冷下脸,沉声训斥,“别胡闹,你不过多大年纪,这世间化解煞气的法子多得是,岂是你能够一一知晓?”     寒林一愣,随即噙着一丝又苦又冷的笑意,倒‘抽’一口气,颤着声,“你忘了,我是玄铁林的黑巫,我自然知道这世间有什么法子净化那么多的煞气——你是打算像当年火灵一般,舍了自己去……”说着,声音再次哽住,伏在他肩上一边哭一边低语,“是了,你说这次灵族不能出手相助,但……但若是像火灵那般做……便算不得背叛了灵族……”     愿意为了守护这个世间而舍了自己的‘性’命,只能说是有着不一样的选择,这样做,其他的灵族确实能够理解。     “伯父,表姊说的……?”归风头一次见她哭成这么个样子,愣了片刻才听明白他们在争什么,心中方才的猜测得到印证,一时也有些难以接受。     “不错。”事已至此,南歌再也瞒不下去。只得缓缓应了,“所以,方才嘱咐你的事情,可尽数记下了?”     “……记下了。”归风犹豫了许久,还是淡淡应了,寒林现在不能归京,水灵一族亦不会出手相助。除此以外。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奈何寒林还是不肯放手,一个劲儿地哭,间或喃喃低语。“南歌,你不能去……”     “寒林。”南歌趁着她哭累了,用力挣脱她,回身将她‘抽’噎的身子轻轻揽住。低声笑了笑,“我只见过你三次哭成这般。一次,是在重山国翟川身染巫毒之时,又一次,是在祭坛之上。在你师兄怀里,如今……却是为什么?”     寒林微微一愣神,抬起泪水四溢的眸子看向他。却见一缕厚重的雾气缠上自己,一身灰衣霎时化为水蓝‘色’的术袍。披散的头发也尽数成了浓烈的‘花’青‘色’。     “……为什么?”寒林低头看着身上的术袍,见南歌将自己变作了淑旻的样子,不解地摇头,“怎么了?你是希望再看一看我娘亲?”     “淑旻很是爱护人类,她当年宁愿冒着违背重华遗命的风险,硬是将你带离了京城,只是为了不让界灵出于京中造成‘混’‘乱’……”南歌一边说,一边极为爱怜地抚着她冰凉的发丝和柔弱的肩背,“淑旻没有做成的事情,我希望替她去完成……当年火灵拼尽一族之力,保得人间数十年太平,如今我虽比不得他们,几年时光却也是够的。”     寒林噎了噎,泪水再次滑落,一手轻轻覆上‘胸’口,声音哽得令人心疼,“可是娘亲她不会希望你这样的,南歌,不要去,你答应我,好不好……?”     “你说,若是淑旻,可会哭成这样?”南歌看着她淡淡地笑。     寒林缓缓收了泪,面‘色’愈发悲戚,哭哑的声音微颤,“娘她不会哭的……我从没见她哭过一次……”     “是啊,淑旻活了那么久,没有什么事情看不开,怎会再哭?所以你终究不是她,也不必为她……”南歌摇了摇头,“但,多谢你。”     寒林微微颔首,正要抬头,却被他轻轻阻住,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额角,就在出神的一刹,眠咒已经生效,虽是万分不情愿,但神智依然模糊了起来,渐趋‘混’‘乱’的思绪再也抓不住任何的东西。     “伯父……”归风蹙眉看着现下真的睡了过去的‘女’子,叹息着摇头,“伯父现在用眠咒将表姊留在这里,一会儿她醒了,可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南歌轻轻抚着怀里睡着的‘女’子,疼惜地为她抿去满脸的泪水,“她不会再闹的,她不会去为了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去任‘性’。”低头深深看她一眼,随即打横抱起她走进屋中。     归风也一道跟了进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界灵,看到这样一个美丽可爱的孩子时,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既是不忍又觉愧悔。     “这丫头……”南歌为难地敛了敛眉,寒林虽是睡了过去,一手还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怎么也不愿意放开,南歌愣了片刻,随即用力扯断了衣袖,那一截白衣化作一痕薄雾萦绕在寒林身边。     “伯父真要走了?”归风倚‘门’垂首,看得开如何,看不开如何?生死离别,总是令人难以释怀。     “照顾好这丫头。”南歌回身就走,再也不看身旁一眼,那一点白‘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迷’‘蒙’的青霭之中。     寒林是在噩梦中醒来的,睁开眼,归风正静静倚在一旁的几边,而自己的一截手指,正被一双软软的小手握着,亲密得彷如梦境一般。     “娘亲!娘亲醒啦!”孩子甜美的声音在寂静的竹屋内漾开,那可爱的‘女’孩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榻,睁大一双小眼将寒林仔细望着,“娘亲陪我说说话嘛。”     寒林下意识将那孩子抱进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一边抬眸去看归风,无奈眼里蕴满了泪水,‘迷’‘迷’‘蒙’‘蒙’一片,怎么也看不清。     “娘亲……你哭了呀,你很难过吗?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小‘女’孩抬起柔软的小手为她拭着泪,一边将白‘玉’兰般的小脸贴上去,“娘亲不哭了,好吗?”     “这……这孩子……”寒林说了一句,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越发疑‘惑’地看着归风,“我睡了多久?”     归风抱臂立在不远处,“一日有余……你一直在梦里哭,怎么也喊不醒……是做噩梦了么?”     寒林点点头,随即又黯然地摇了头,“那已经要成为真的了,也算不得是噩梦……南歌他,他到底还是去京城了吗?”     归风沉沉叹息,缓步走近,“这个孩子才醒不久,她定要唤你作‘娘亲’。”敛眉去看看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这就是界灵,被天下人目为妖异的界灵——她只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罢了。     ‘女’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绽开笑意,“我知道是娘亲的,娘亲身上有很舒服很舒服的味道。”     “……她的灵力,似乎还没有完全‘激’发出来?”寒林只是抱着怀里柔软的小人儿静静思索,南歌分明说过她已经成了界灵,可为何自己不能察觉到她身上强盛非凡的灵力,难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按照伯父的预计,这孩子确乎醒的有些早了,或许只是被你的哭声惊醒,过几日应会好上一些。”归风也觉奇怪,按理说界灵对所有灵族都会有着亲近之感,但那孩子眼里似乎只能看到寒林,对自己的存在浑不在意。     寒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手里捻起眠咒,温言哄着那孩子入睡,这才舒了一口气。     “表姊打算如何安置这个孩子?”归风忧心忡忡,“当年火灵送神妃归京时,将舒清赠与京中一户人家抱养,那时又少有人听闻界灵之事,因此堪堪瞒到她十六岁上,这事情才渐渐为人知晓……可如今呢?”     界灵出世的预言由来已久,谁知是否已有人虎视眈眈,这一次又能将这孩子藏在何处?     寒林翘首望着檐角的那盏宫灯,里面的灵火明明灭灭,在厚重的雾气中闪现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我带她回京。”她清冷的声音有些寂寥。     “为何……?”归风诧异地望着她,寒林费尽了心思,便是打算将那孩子的身份掩住,现在怎么又改口了?     “归风,我只是会带她回京。”寒林顿一顿,轻抿了‘唇’,“我会带她回去,但不会告诉旁人那是我的孩子……界灵不论在哪里,都会引起祸患,倒不如将这一切控制在我能够照管的范围之内。”     归风若有所思,“那么,表姊的意思是,你此后一直都要留在京中?伯父此去,实则希望你们能够离京,带着‘潮’儿一道前往‘玉’明山,毕竟此事是灵族与伏羲之事,你们与灵族有太多关联,还是不要涉足才好。”     “可承华还小,难道真把这些事务全都扔给他一个孩子?”寒林苦恼地闭上眼,如果可以,她也想离开京城那般的是非之地,可现在正是动‘荡’之际,身为祭司,她责无旁贷。     轻雾散去了一些,屋角幽蓝‘色’的灵火越发明亮起来,寒林出了好一会儿的神,不知心念落在了何处飘渺的地方,似是自语一般地喃喃,“这盏灯,亦是当年枰姑姑的留下的吗?”     归风颇为怀念地笑笑,“确实是母亲当年留下的,她虽然离开了南林国,却时时念着京中的族人……”q--83632+dsuaahhh+27390814-->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寒暮雪飞[一] - 雾霭诀 - 印溪     京城下着雪,风很轻,因此雪‘花’极缓极缓的飘落下来,似乎将要静止在空中一般。。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南歌慢慢走进东平‘门’,就像一痕轻雾一般飘进了京城。     此时临近正午,街道上的行人却有些冷落,毕竟城外的煞气近在咫尺,谁也不可能有心情装作无事。     祭坛的上空一痕巨大的法阵流转着,正在竭力将不断‘逼’近城中的黑烟阻隔回去。     临近千‘门’寺的道边,一个老‘妇’正拄杖枯立,见他走过身边,不禁侧过头觑着眼看了许久。     过不了一会儿,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妇’从寺内轻快地走了出来,一柄明黄‘色’的油纸伞下‘露’出水红长袍,和里面一围杏黄‘色’的百褶锦裙,虽然整个都作柔美的打扮,但她的眉目间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神‘色’,即便掩盖得极深,但确乎可以看出来。     南歌被她的神‘色’吸引,虽然走过了千‘门’寺,还是不禁回过头细细看了她一眼,这个少‘妇’隐藏很深的神‘色’,使他想起了那个灵族竭力寻找的‘女’子,那个失迹于天地间近千年的亡族遗孤。     不过,此事太过渺茫,他不可能为了这样的猜测就将要事搁下,何况这‘女’子作少‘妇’打扮,贸然上前询问只会引起误会。     少‘妇’望着南歌的背影眨了眨眼,心中暗自疑‘惑’,但也不好多问,便亲热地搀上那老‘妇’,佯作不在意地轻笑,“老夫人,您在看什么?”     “这个青年人,我似在很多年前见过。”老‘妇’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努力回忆着一些事情。     少‘妇’疑‘惑’地眨了眨眼,自己这位祖母有多大了。这个白衣的男子又能有多大呢?     “多年?那是有多久……老夫人说的好像很久远的样子。”     “是啊,的确是很久很久了罢。”老‘妇’伸出枯枝一般的手,颤巍巍地握着少‘妇’白皙的手,“我记得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也只比你大上一些,还是我们沈家的儿媳‘妇’呢。”     少‘妇’更加难以理解,轻轻摇头。“三十年?可是这位公子看起来好生年轻。”她向着老‘妇’调皮地霎了霎眼。“难道这就是仙人?”     “你呀,就是喜欢看那些奇怪的东西。”老‘妇’颤巍巍伸手轻戳了她的额角,这个孙媳‘妇’古灵‘精’怪的。最喜欢看一些神仙的传说,想法也同别人有些不同,倒是很得她的喜欢。     “老夫人,这才不是奇怪的东西呢。大哥在澄海国时不就见过龙‘女’大人吗?他说同我们明镜海边供着龙‘女’像一模一样呢,你说。龙‘女’大人们可算不算得是仙人?”     老‘妇’挽着她的胳膊,两人在千‘门’寺的钟声里慢慢沿着安平街走去,苍老的声音在厚重的钟磬声中显得越发悠远,“仙人我倒不晓得。你是从澄海国嫁来的,或许对这京中的事情不很清楚罢?咱们这儿的祈天宫,除了嫁入皇室的。世代都与仙灵通婚,虽则也有些与我们这样的大族通婚。但毕竟少得很,所以你看那些祭司们,都是风姿卓荦远甚常人的——说来你可见过皇后?”     少‘妇’摇了摇头,神情颇为遗憾,“在澄海的时候,他们都在龙‘女’祠祈夜,我又不能随意离开家中,却往哪里去见呢?只是听闻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谁知嫁来了京中,那位皇后竟又不在这里。”     “她的父亲是当年祈天宫的少祭司,母亲便是一位上古的仙灵,最喜欢穿一身水蓝水蓝的袍子,一头‘花’青‘色’的头发像海水一般,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老‘妇’说着缓缓点头,她年轻时也见过淑旻,那等风姿,只一眼就能让人深深折服。     “仙灵?”少‘妇’把玩着手中的伞柄,低声玩味着这个古怪的词儿,“是灵族吗?灵族……灵族……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老‘妇’对她无意识的变现浑不在意,淡然带着她转到了天宁街上,从繁华的街心一步一步向着行人渐渐稀少的北靖‘门’走去,这个孙媳‘妇’除了活泼可爱以外,总有时会说些奇怪的话,因此家人不放心,都说许是惹上了什么,该叫着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来镇一镇,这姑娘也就十分高兴地一直陪‘侍’在老夫人身边了。     商桦正与南歌在到了北靖‘门’下‘交’谈,见她们走近,商桦侧头含笑问好,“两位回来了。”     老‘妇’很是和蔼地应了,“桦祭司,我和孙儿媳‘妇’往千‘门’寺去了,这位公子可是当年常常与淑旻小姐一道?”     南歌这才转眸淡淡打量面前的老‘妇’,当年他与淑旻前往京城,已经注意不引人注目,不想还是有人识得。     “南歌前辈,这位是沈氏的老夫人和少夫人,两位因为京中煞气缠绵难解,因此时常前往千‘门’寺祈福。”商桦微微颔首,对这位老‘妇’很是尊敬。     老‘妇’并不多问,随口寒暄几句,便带着少‘妇’离开。     “这位少夫人……”南歌‘欲’言又止,终是轻轻叹息,“她有时的神情,真是像极了一位故人。”     “那个姑娘?”商桦有些好奇,不知所说的“故人”所指为何,“这位姑娘原是澄海国一户人家的‘女’儿,重山国现今的国相沈潭在那里为幼弟看了这‘门’亲事,这姑娘嫁来京中才不到半年,因为总有些奇怪的话,所以如今陪‘侍’着老夫人。”     “澄海国?”南歌掠过一丝苦笑,过去这么多年,钧天果然还是放不下那人,即便是投生也要到一个与他很近的地方……可为什么又‘阴’差阳错地到了京城之中呢?难道命运真是这般残酷,连一点点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商桦不知他在感慨什么,微微待了一会儿,低声提醒,“前辈请随我往祈天宫去,承华照管着那些阵法,不能随意离开。”     “那孩子着实辛苦了。”南歌随和一笑。     那个孩子正静静立在祭坛阶下,稚气尚未脱尽的面庞上,淡淡的眉紧紧蹙着,这也是一个被情势推着不得不长大起来的可怜的孩子。     “南歌前辈来此,是为了何事?”承华缓缓转过身来,虽则面目稚气了一些,眼中的神采却极为沉稳平淡。     南歌将一封信‘交’与商桦,“烦你送与翟川,寒林的事情,我已在里面写明。”     “林儿可是要回来了?”商桦紧紧捏住信,他们都等得太久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若是再不回来,都快要成为人们口中的一个传说了。     南歌点点头,见他去了,转身向承华淡淡一笑,“倘若有法子可以护得这京中数年安定,你可愿一试?”     承华轻轻敛起眸子,摇头,“前辈说笑了,这世间哪来这等轻巧的法子?”他随即又觉得自己将话说得太死了,低低叹息,“即便真有这样的法子,那代价只怕也大得很……祈天宫现下担不起这样大的代价,上代大祭司吩咐过,承华务必严守京中,其他事情,均等堂姐回来,再做决断。”     一阵风雪将他一身灰衣扬起,在祭坛便猎猎地飘拂,为这个少年平添了几分庄重的意味。     “倘若这代价与你们而言并不大呢?”南歌抬头看看落雪的昏黄天‘色’,黄云如絮,和着远处的黑烟看去,更加显得荒凉,“这京城原是个极美的地方,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你可知道这阵法几近崩溃,一旦如此,则煞气会彻底侵入京中……祈天宫承有神血,自是不至于被煞气‘迷’失了心神,但这城中的其他人又怎么办?”     “前辈说的那些,承华不是没有想过。”承华颓然垂首,但除此以外,依然没有‘露’出一丝怯弱,“是承华太过没用,若是堂姐在京中,定然会有更好的办法,我却只知道拼尽全力拖住这煞气……”     他顿了片刻,叹口气,“这京中大半的居民已经由巫祝护送前往周边的小郡暂居,其他自愿留下的,多半也不会再走……”     “寒林?她又能有什么好法子?”南歌摇头,以寒林的‘性’子,多半是强行使用水灵术法去净化煞气,但以她现在的身体,只怕还没做成,自己便先撑不住了。     “那前辈来这里……?”承华不解,除了尽力拖延,剩下的就是与玄铁林全力一战,但商靳吩咐过,万万不可那般行事。     南歌淡淡一笑,压低了声,“玄铁林行事,必定派出黑巫主持,此次玄启十分看重,那几个优秀的弟子又死的死,散的散,想必这回来的多半是那轻易不‘露’面的九回,我一会儿去会他一会,你且留在这里照管。”     承华仍是不解,但觉得他说话很是温和,也就乖乖地应下了。     南歌走后不久,便有巫祝匆匆赶来,“少祭司大人,涟姑娘到了北靖‘门’,可要带她进来?”     承华愣上一愣,这位“涟姑娘”他并不常听人说起,据说是明王的‘女’儿,原本封了“凤灯郡主”的,是他一位表姐,十余年前不知怎么就与玄铁林扯上了关系,等他识事以后,几乎就无人提起了。     “遣人去告知陛下与王爷,我现下不能离开这里。”小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一个消息断绝这么久的人忽然出现,绝不会是一件普通的事情。q--83632+dsuaahhh+27390815-->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寒暮雪飞[二] - 雾霭诀 - 印溪     北靖‘门’的城楼下,翟涟正静静立在那里。--     她穿着素白的衫子,上面一痕蓝‘色’幻蝶,翅上的纹案金银‘交’织,下面系着湖蓝‘色’的百褶长裙,一‘色’洁净不染,晚风卷起她的白衣袂,在庄严肃穆的皇城外飞扬,将沉沉死气搅出一点生动的‘色’彩。     只是她的面上依然不带着什么表情,只是这么静静站着,透出一段自然脱俗的态度来,这些年过去,她长大了,一张脸脱尽了稚气,与生俱来的那种自矜也就随之明显起来。     有些尚未离开京城的好事之徒‘乱’纷纷地聚在宁天街口,年纪轻的都不识得翟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个漂亮的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毕竟如今许多人家已经离京暂避,这会儿在这危城之中,却忽然冒出个作未嫁姑娘打扮的美貌‘女’子,想不惹人注目,实在有些难。     最先赶到北靖‘门’的是蓝荫,她仍是一身惨灰的祭衣,貌似温和的眸子中藏着的全是戒备――她本就是为戒备玄铁林而来。     “母妃,这些年来,你们过得好吗?”翟涟微微敛起美丽的眸子,甜美一笑,声音比原来成熟了一些,却还是脱不去一丝撒娇的味道。     这或许会让人感到欣慰,但一个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的‘女’孩子,在时隔多年之后,重新见到亲人之时,怎么可能笑得这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蓝荫蹙住眉头,一点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缓和了神‘色’,一手没入袖中紧紧扣住了锋利的匕首,向着曾经最宠爱的小‘女’儿疲惫一笑,“涟儿。你过得很累吗?”     “母妃……”翟涟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看着母亲,“我的确过得很累……”她又垂下了头,苦涩的笑漫上脸庞,“这么多年都活在梦中……一个自己为自己织成的噩梦里……”     咎由自取?如果当初没有那般任‘性’,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巫毒幻梦失效的这些年里。她没有一刻不想着这些事情。     蓝荫愣了愣。手中握着的匕首不自觉地松了,当年在东平‘门’外,翟涟认出自己之后。商靳就曾说起,毕竟她身负神血与灵族血脉,虽然很弱很弱,但这丫头的意识或许还没有被煞气完全吞噬。如今看来,或许当真是这样的?     “母妃。阿涟回来了……”翟涟极慢地挪上前,伸出手想触一触她,却又有些畏惧,长睫闪了闪。低低嗫嚅,“您真的不要我了吗?阿涟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家的亲人了……”     她脸上哀戚的‘色’彩很厚重,一层一层将清丽的面庞遮掩起来。现出一些绝望的灰白‘色’彩。     “……这儿说话不便,你先随我进来。”蓝荫淡淡瞥了眼远处越来越多的人影。不‘欲’在此与她纠缠,微侧过身,落后了翟涟半步走着,一路紧紧地观察着她的神情与姿态。     翟涟停在了临近祈天宫的地方,翘首望向祭坛方向,那团黑烟在她眸中勾起一丝异样的倒影。     “涟儿,怎么了?”蓝荫警觉地看向她,‘精’致小巧的侧脸映在昏黄的暮‘色’中,微‘乱’的鬓发上还粘着几点尚未融化的雪‘花’,依然没有一丝表情。     “没什么,寒林姐姐不在京中吗?”翟涟稍稍侧过头,眸子掩起来一些,一手缓缓抬起轻轻抹着眼角,似乎是在啜泣一般,“母妃……我只想远远在祭坛下看一眼,之后……”     “王妃、涟姑娘,请留步。”商桦候在不远处,“少祭司吩咐了,涟姑娘不能靠近祭坛。”     雪慢悠悠地飘落下来,在彼此之间拉起一道厚厚的帘幕,暗淡的天光流转,将本就荒凉的祭坛附近映得一片死寂,唯有祭坛上空勉强支撑着的阵法转着淡淡的光辉,明灭如侵晓的残星,即将在空中泯去。     蓝荫静静地望着行将灭去的阵法,半月前祈天宫设下这个阵法已经动用了极大的代价,在短时间内,不会再能结成,若是那时玄铁林突然来犯,那样的结果谁也担待不起。     而翟涟,她或许真是好了起来,又或许是依然受着煞气的控制……可究竟是哪一种,又有什么差别呢?是她将自己的‘女’儿护得太好,任‘性’而为,毫不懂事,她的率真贪玩让她成了最弱的那一个,早在多年以前,这个孩子就被彻底放弃了……     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回头。     远处的宫‘门’内,缓缓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几位巫祝垂首问好,“瀚殿下。”     翟瀚较承华稚气一些,步子却很稳当,直直走到翟涟面前,不带一丝犹豫地拢起衣袖,声音和缓平稳,“涟姐,这京中并非你久留之地,还请尽快……”他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能说下去。     翟涟微微一哽,“……原来我已经不是最小的那一个了。”面前的少年神情肃然,虽然面庞上还有着未褪尽的稚气,但不论是从神情态度,还是言语情态,都远远胜过了当年的自己。     “涟姐说笑了,连‘潮’儿都已经长大,您又怎会是最小的一个?”翟瀚微微颔首,无奈地叹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京中的一切都在继续下去,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就让所有人停下来等她……”     翟涟如是,寒林亦如是。     “是啊……是我……”翟涟惨然摇头,是她一直以来都有些痴心妄想,她早已知道,就算当年那些事情都不过是自己身中巫毒产生的幻觉,在她面前的仍然唯有一死――祈天宫,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究是非义理的地方。     京城确乎并非久留之地,甚至于这天下都没有一点地方可以容下自己,面前唯有一死……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寒林姐姐是不在京中,我知道的,那么,父王、湄姐姐、川哥哥……他们都不愿意见我了吗?”翟涟失望地低下头,她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死得其所,却不想,连亲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纵使母亲在这里,不也是以祈天宫祭司的身份来监视自己的吗?     “涟儿,见是如何,不见又如何?”蓝荫温和地看着她,语声却十分清冷,“这世上的路,终究得留你一人去走,是我过去太过宠你,觉得你年纪还小,又早早地定下了亲事,并没有任何疑虑,这才一味地宽待你。”     担负重任则不能有情,谁没有做好,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就算是仙神,难道又真能做到了?     “多谢母妃,我知道了。”翟涟无‘精’打采地强笑一下,向她盈盈拜倒,“十余年教养恩情,‘女’儿今日只能以死谢之……”     蓝荫缓缓舒口气,就这样结束了吗?终于是要结束了……这样或许也很好罢?     嘴角勾起一丝释然的笑意,“涟儿,希望你来生不要再投生到这儿,你是那样活泼的一个小姑娘,娘亲一直很喜欢你……”     翟瀚转过身去,与商桦向一旁走了几步,都不忍看到这样伤情的一幕。     “桦叔父,有一件事……”翟瀚压低了声儿,“方才皇兄看了您送去的信,这会儿想必已经带着‘潮’儿离开了京中,如今宫中只有王爷和湄姐主持……皇兄说此事已作万全准备,三日后,玄铁林自会退去,那时王爷会主持诸般事务。”     商桦缓缓点头,虽然不知究竟有怎样的安排,但他也能猜到,这一回,只怕等来的不是寒林归京,而是他们三人一道离京的消息。     蓝荫已将那一柄匕首掷在了翟涟身前,“你是一个好孩子,前代大祭司说过,你死后,可以葬在凤灯郡,离我们大家都很近,不会孤单的。”     翟涟不语,瘦削惨白的小手缓缓握住了匕首,但下一刻,一道浓重的黑烟立刻从身边漫出,她身上的衫子也像被墨‘色’渲染一般,迅速变作了漆黑的颜‘色’,凛冽的寒风卷起飘扬的黑衣,如同四处飞散的黑烟,一步一顿慢慢地走向祭坛,麻木的脸上连一点人间的情感都不带。     众人早已料到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因此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承华虽然离他们远一些,但也迅速发觉了异样,看看阵法即将被毁,便渡出一道灵力,勉强加固这频临崩溃的阵法,他的灵力是寒林所渡,带着些许水灵之力,因此比旁的族人更能控制煞气蔓延。     “涟儿……别怕,我会为你驱散这些煞气。”蓝荫后退几步,青翠的光芒从青石砖块上缠结攀起,一点一点缠上翟涟一身的黑衣。     纯粹的草木之力与煞气相抗衡,翟涟因为两方力量的抗衡,痛苦得蹙起了眉,柔弱的身子在地上微微蜷曲,重新聚回的些许意识与煞气对抗,一手艰难地去够那匕首。     蓝荫咬着‘唇’,尽力催动灵力,木灵的力量虽然亦可以净化煞气,却远没有水灵的力量来得彻底,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孩子尚余一线清明,尽快自尽。     “……这阵法灭去了。”伴随着不知谁的叹息,浓重的黑烟立刻蔓延开来,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点‘潮’湿的雾气迅速自空中漫开,霎时间将整座城池笼罩起来。     在这无边无际的‘迷’茫中,蓝荫感到翟涟挣扎着挪进了她怀里,血‘色’应是喷薄而出,濡湿了两人的衣衫,只是幸好,这雾盖住了太多东西,悲伤惨痛的,刻骨铭心的,都在这铺天盖地的雾气中化作空白。q--83632+dsuaahhh+27390816-->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终不悔[一] - 雾霭诀 - 印溪     雾霭林中,一切依然同过去一般。。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娘亲,娘亲……!”‘女’孩童稚的声音在空旷的林间悠悠回响,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便自白茫茫的雾气中钻了出来,一身洁白的纱衣,上面染出一朵又一朵娇‘艳’的桃‘花’,‘女’孩每踏过一步,身后的地上也落满了嫣红的‘花’瓣。     “怎么了?”寒林在她身前蹲下,伸手揽住孩子柔弱的肩膀,款款一笑,“你不是同归风一道去镇子上了吗?”     ‘女’孩‘玉’白的小手戳了戳脸蛋,鼓起腮帮,一双大眼眨呀眨的,“我和舅父在街上看到两个穿黑衣裳的人,他就急匆匆地带着我回来了……”     “黑衣……?”寒林敛起眉,难道来的是玄铁林的人?可她分明听闻玄启对界灵的事情毫不感兴趣,为什么会在此时遣人到来?     ‘女’孩却不理会她凝重的神‘色’,探出两只细细小小的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将白‘玉’兰般的小脸凑上前,亲亲热热地蹭着寒林冰凉的面颊,软着声儿自言自语,“娘亲好冷呐……娘亲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在看这块‘玉’佩呀?”     寒林下意识紧了紧手,手中的相思佩散发出莹莹柔光,但那一点温润的光芒已经较之前暗淡了许多,几乎在掌心中隐去,她心中自是了然的,翟川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大约不出半日便能到了,可这样的事情,又该如何向这孩子说起?     “娘亲……”‘女’孩见她不答,抱住她轻轻晃着,“我听到镇子上的小姑娘们也是有名字的呀,娘亲,我的名字是什么呢?”     “名字……?”寒林苦笑着‘揉’了‘揉’她绒绒软软的头发。身为界灵,难道她一定需要一个名字吗?     刚想说几句话去安慰她,寒林蓦地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煞气‘逼’近,连林中的雾气都霎时间浓烈了起来,心头骤然一沉,这样的气息,并不是她熟悉的玄铁林的魔灵或是黑巫的气息……而应当是。真正的魔族。     再不想别的。抱起怀中的孩子回身就走,直将她送进了竹屋才稍稍松口气。     “娘亲,你怎么了?”‘女’孩很少看到她这般凝重的神情。小脸也沉了下来,唯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还在好奇地盯着她,为什么这次娘亲和舅父的神情都这样严肃呢?小小的心里实在想不明白。     “好孩子,你留下。不要离开这里。”寒林低头蹭了蹭她柔软的面颊,在她额上的桃‘花’印记上轻轻印上一‘吻’。“答应我,千万不要离开这里,好不好?”     ‘女’孩不解地眨眼,见她将自己放下。扯住她的缠满云纹的袖子不依,“娘亲不要走……”     “别闹了。”寒林微沉下脸,从她手中‘抽’回衣袖。一围屏障落在屋内,将那委屈的‘女’孩困在里面。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竹屋。     外间的雾气极盛,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当年自己被南歌困在镜天湖边的那次,一片白雾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寒林狠狠地灌了一口气,随即凭着印象向林外走去。     才到溪边,面前的煞气便越发浓烈,步子不自觉地停了,眸子微微敛起,警觉地看着面前的空白,似乎要穿透雾气,看到面前之人。     “哦?神的气息……”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从雾气中透出,直直地沉落到青苔丛生的地面上。     “你,是谁?”寒林咬着‘唇’,手中凝着厚重的灵力。     “魔族十位祭司之首。”那人的声音中带着‘阴’森森的狞笑,“原来是个‘女’子,有趣。”     寒林噙着一丝冷笑,退后了几步,手中灵力一收,将周围的雾气淡去。     面前是一个黑衣人,宽大的斗篷中弥散着黑烟,帽子扣得很低很低,直压到眉骨以下,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也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身的灰衣如同飞云,金‘色’的凤纹,银‘色’的祥云,还有那样一张清冷绝美的面庞,竟是与曾有过数面之缘的神‘女’承瑶十分相似,或许是,比她更为风华绝代。     “祈天宫大祭司?”黑衣的祭司‘逼’近了几步,微抬起下巴,“承瑶的后人竟会出现在此地,而不是留在京中,实在有趣得紧。”     寒林捏着拳,她的铁箫还与了玄铁林,手头并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在掌中暗暗凝起灵力,清冷的声音如同冰凉的泉水流淌,“魔族为何进入人间?”     “呵,当年承瑶同那夏炎合谋,屠戮我魔族将士与上代魔君,这一笔账,今日倒能好好地算上一算。”黑衣的祭司仍是步步‘逼’近,在他眼里,面前不过是个柔弱‘女’子,怎么看都是弱不禁风,根本不足以戒备一丝。     黑烟从他的长袍里蔓延出来,在淡薄的雾气中张牙舞爪,仿佛晕开的墨‘色’一般,迅速沾染了周围的空气。     寒林敛起眸子,她根本不相信一个魔族的祭司会千里迢迢,甚至不惜撕毁当年与承瑶定下的约定闯入人间,仅仅只是为了与她来算一算上代魔君当年的旧账,可看他的样子又不似信口胡言,只得强打起‘精’神抵挡。     一手‘操’控着灵雾聚拢起来,煞气被温和的雾气驱散,林间又恢复了一片安宁的样子。     “呵,不是神的后裔吗?怎么只会用灵族的法子?”黑衣的祭司冷声讥笑,一手里又凝起浑浊的黑烟,直直向着寒林飞去。     寒林闪身避过,虽然自知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但还是不得不提起灵力强自抵挡,柔和的光亮与浓重的黑烟‘交’缠不休,将林间衬得忽明忽暗。     可这里灵力大量耗散,在竹屋内设下的屏障自然也就弱了下去,‘女’孩焦急的哭闹声很快就传到了附近,“娘亲!娘亲!你在哪里?我害怕……”     寒林微微一‘乱’心神,灵力霎时收去,眼见黑烟当面袭来,忽地矮身下去,这才将将避过,但身子一时脱力,竟是无力再起身对抗,只能微抬起眸子看着那人黑‘色’的衣角一点点向自己移近。     “啧,长得是美,却也只是个‘花’瓶罢了,我看离那大祭司之职,还不止差了一点两点的,更遑论与承瑶相比。”男子冷冷笑着,一手里幻出一把长刺,一步一顿地走近她,“这样的身手,倒还是我来为你做个了结罢,免得留着给承瑶丢人现眼。”     寒林忽地一笑,抬手直直擦过他手中长刺,随即退了几步,这才疲惫地坐在青苔丛生地面上缓了口气。     “娘亲!”幼小‘女’孩忽地冲破雾气,脚下每踏过一步,都盛开一痕娇‘艳’的桃‘花’。     她见寒林受伤倒地,蹬着小短‘腿’蹭蹭蹭赶过来,紧紧偎在她身边,焦急地拧了两道淡淡的眉,额上那一朵娇‘艳’的桃‘花’被搅得生动,仿佛要随风飘落一般。     “界灵……?!果然是界灵……”那名魔族的祭司愣了愣,目光定定落在幼小的‘女’孩身上,界灵出世,魔族已经预知,因此自己才会跟随这一代的魔君秘密前来人间一探,“呵,果然是不虚此行。”     “娘亲!娘亲!”‘女’孩见寒林不应,急得用力扯她的衣袖。     寒林缓过气来,敛眸看着腕上汩汩流出的血‘色’,苍白的‘唇’勾起,笑了笑,另一手悄悄捻起咒诀,一边轻轻蹭了蹭孩子被泪沾湿的面庞,柔声安慰,“好孩子,别怕。”     “你是界灵之母?”那名黑衣的祭司回过神,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柔弱的‘女’子,“这却有些意思,我听闻祈天宫自来是要嫁与皇室的,想来倒又是一个神妃……”     寒林轻轻一颤,看向‘女’孩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她最怕的就是听人提起神妃……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不仅是她,整个皇室和祈天宫都会受到非议,这样一来,京中必‘乱’,南歌的牺牲也就显得毫无意义――她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机率都不行。     银牙紧紧咬着‘唇’,连血‘色’渗出染了苍白的‘唇’都不觉到痛,承瑶与魔族曾有约定,自己不应贸然出手,但既然事已至此,这名祭司绝对留不得,她不论付出何等的代价,都不能让他生离此处。     “所以……你真是双华的皇后?”黑衣人又‘逼’近了几步,玄‘色’的衣缘里黑衣蔓延而出,几乎要擦到那‘女’孩白‘玉’兰般的小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寒林低低苦笑,低头看向腰间的相思佩,光芒已经完全地淡了下去,翟川应当已经到了林外,可这一生偏偏缘薄至此,到最后他们大约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得了。     伸手将身边的孩子推开了一些,冰凉的声音带着一丝威胁,“尊驾既是想看看祈天宫究竟有何种实力,就睁大眼仔细看好了。”     话音刚落,强大的力量被陡然‘逼’出,压得那祭司生生后退了好几步,明灭的光彩织成一只凤鸟,缓缓自空中飞落。     寒林一无兵刃,只得缓缓抬手,水灵之力在掌中凝结,嘴角挂着一丝冰凉的笑意,“水灵生来能克制魔族,您是否并未想到这一点?若出杀招,祈天宫原是无所不用极其,更何况水灵之力乃母亲所传。”q--83632+dsuaahhh+27390817-->           第一百八十七章 终不悔[二] - 雾霭诀 - 印溪     雾气缠结的林外,一匹快马急急掠过深夜的官道。     道上的雾气远没有林中厚重,却也显得极不寻常,白马一顿,马上的人疑惑地望向雾霭林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父皇,怎么不走了?”躲在他怀里瞌睡的孩子探出脑袋,看到面前铺天盖地的雾气不禁吓了一跳,“林子里的雾怎么这么大,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暂且没事,潮儿,别担心。”翟川将孩子重新抱进怀里,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相思佩,只这最后一点路了,这么多年都等过去了,这么多事都捱过去了,只这最后一点的路,寒林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     白马颇具灵性,即便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依然能够辨出进入林子的道路,只是不再能同方才一般疾驰。     林中,温润的水色缓缓流转,在周围的雾气里映出亮闪闪的光彩。     寒林尽力从神血中汲取灵力,不断加强周围的禁咒,澄澈的眸子里杀意起伏,她早已定下了心意,今日就算是神血与灵力两两耗竭,亦要将那黑衣的祭司杀死。     面前的魔族祭司这才现出一丝凝重的神情,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的确太不简单。     水光越发地盛了起来,一色幽蓝在寒林掌中凝起,似乎只需她纤手一动,便能将周围的一切污浊都消解干净。     冰凉带哑的声音融在水光中一道回荡四周,“阁下今日已无退路。”     “你若要杀我,自己也活不成。”黑衣的帽沿依然压得很低,沉沉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感的波澜,他并不相信这个小姑娘当真会舍了自己的性命。“你便不想问问我来此的目的?”     “神女遗命,祈天宫只护双华,不问缘由。”寒林轻轻一笑,掌中的水光荡漾起来,将她苍白的面色映出一丝奇异的光彩,“何况身为祭司,又怎会惧死?”她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怕那些。只是舍不下许多罢了。可现在,真正离死只得一步时,她忽地发现自己的心里并没有想着那么多。她只是清楚地知道,她务必要掩盖住界灵已经出世的消息,之后会如何,要留到之后去想。     黑衣的祭司森然冷笑。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一半隐在阴影里的目光。“我观你体质极弱,这全力一击未必真杀得了我,却足以让你自己灵力耗尽,不如将界灵交与我。自己及时收手,还能留得一命。”     “我们不妨一试,究竟是谁生谁死。”寒林微微掩起眸子。催动水灵之力升起。     “林儿,不可!”熟悉的声音传来。寒林一愣,手中一慢,硬生生地收住了灵力。     趁着她这一顿,一团黑烟蓦地聚拢,将那个吓愣的女孩紧紧裹挟起来。     耳边随即送来那女孩子尖锐的哭喊,“娘亲,我不要被他抓走!娘亲救我!”     寒林想也未想,挥手灭去了那孩子周围的煞气,疲惫已极的身子一晃,直直跌入那个熟悉已久,思念已久的怀抱中。     “林儿,撑一会儿!”翟川刚抱住她,归风和另一个黑衣人也赶到了溪边。     “川……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呢……”寒林费力地笑了笑,半掩起眸子休息。     翟川缓缓将她嘴角的血色抹去,露出白得吓人的唇,低低自语,“是我来迟了……”     方才进入林中不久,便见到归风正与一个自称魔君的黑衣人冷冷对峙,但两人并未动手,只是就界灵之事相争不下,两不退让,因此料想寒林那边也不会有多少危险,直到察觉到林中灵力陡盛,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情有变,急急地赶了进来,不想已经太迟。     寒林只是阖眸轻笑,“并不迟……只是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你退下。”另一人便是那魔君,他并未遮掩面目,看去是个微有些年纪的男子,脸上的神情虽然较为平和,但眉宇间的锐气却掩盖不住,“早已嘱咐下谨慎行事,如何还是这般不知进退?!”     “可是,陛下……”黑衣的祭司低低争了半句,随即退到他身后去,“您教训的是。”     他厉声挥退了那名祭司之后,直直打量着缩在寒林裙边哭泣的小女孩,上前半步,“今日来此,只愿带走界灵,此番并非觊觎其灵力,几位或许误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来误会一说?”寒林缓了几口气,又聚回一些灵力,便挣扎着直起身,冷然看向他。     魔君微怔,面前的女子冷冷立在血泊中,身旁是光彩流溢的凤鸟,身上华丽的祭衣被强盛的灵力激得飘飞不已,与记忆中高高在上,洁净不染的神女一般无二。     镇定地看了她,彼此都僵了片刻,魔君后退了一步,微微颔首,“如此说来,皇后是不愿舍弃令爱?”     “寒林只得一子,并无女儿。”寒林抿唇,忽然从怀中摄出一枚玄色的信封,拈在指间,冰凉的目光落在魔君身上,缓缓质问,“当年界灵一乱,神女屠尽在人间为乱的魔族,却独独放脱了魔君手下大将霜天――也就是您,此一任的魔君,听闻两位曾约定,魔族不得再踏入人间半步,那么您与您的祭司,却为何来此?”     “果不愧是承瑶之后。”魔君眯着眼打量她,面前的女子分明是凡人之躯,骨子里那点逼人的气焰,却像极了承瑶,微一拱手,和声致歉,“此事确实是我思虑失当,界灵之事,不如待这孩子长大些年岁再叙。”     召过那名祭司欲走,寒林手中的信封却忽地勾出一缕黑烟,从她掌中直直打向两人,在半空中结了道咒文。     “何物?”那名祭司微微吃惊,明显地感到有一种类似于禁咒的东西结成。     “想必无人告诉过您,双华的这一任大祭司,这一位皇后,乃是玄铁林最年轻的黑巫。”寒林勾起一丝苍白的笑,幸好身边还有这一枚信封,当年在地宫中,商靳将栾明的信封交与了她之后,她便一直贴身携带身边,不想今日便是凭这信封中的煞气结成了这咒诀。     魔君很是好奇地看向她,面前这个女子,究竟还能有多少让人吃惊的行事。     寒林在此时动用黑巫术,身体早已支持不下,但仍是不能露出一丝疲惫,强撑着冷笑,“黑巫术伤得了仙神,伤得了灵族,对付妖魔自然也是一样――你们倘若胆敢再次踏入人间,立时会被咒诀夺命,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好,有趣的姑娘,就此告辞。”黑烟在四周一漫,散尽后,两人早已没了踪影。     寒林再也撑不住,柔弱的身子立时软了下去,翟川抱着她坐在地上,顾不得问她伤势究竟如何,急忙握住她的手渡进灵力。     “川……别为我渡灵力……”寒林强撑着睁了眸子,透过林间渐渐淡去的雾气勉力看他,“神血已经耗尽,再受到灵力侵染,我就要变成灵族了……”     潮儿也蹬着小短腿到了,看到母亲一脸煞白,也煞白了小脸攥住她衣衫,“母后,你看潮儿来了呀……母后不要抛下我……”     归风安慰地拍了拍满面哀戚的孩子,上前低声劝慰,“表姊,且不要管那些,先撑过去要紧。”     “不成……”寒林眨了眨眼,手无力地抬起,“……我的那一枚相思佩呢?”     “在这里。”翟川一手仍为她渡着灵力,一手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她,“林儿,别说话,先歇一会儿,你不会有事的。”     “这里面,有我的命魂……”寒林脸上绽开一丝苍白的笑意,指间忽然泛起一抹柔和白净的玉光,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便将那点光亮逼进了玉中自己的命魂之内。     “林儿……”翟川彻底愣了,那是自己定在她身上的灵契,她却将它逼入了命魂中,等回过神来,心陡然抽紧,将她本没有血色的小手攥得更无血色,“林儿,你究竟要做什么?!”     寒林释然地掩起眸子,眼角渗出两行泪光,“川,对不起……我失信了……说要与你一道去玉明山,我……到底是不能……”     “表姊,为什么?你的伤虽重,却绝不至死。”归风在她身边蹲下,仔细检查她的伤势,“枫璐前辈为你设下过封印,不论伤到何地,残魂都不至消散,薛姑娘已经前往极北,神血耗尽尚有弥补之法,你究竟为什么这样担忧?”     寒林眨眨眼,不说话,她在灵力未复时连番使用那些术法,如今神血殆尽,水灵之力也所剩无几,支撑着自己的,的确只得一点微弱的灵力与残魂,归风说的那些很对,只要得到承瑶留下的最纯净的神血,她依然可以活下来,可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怕是根本等不到那时了。     所以,真的非常对不起,她常以为,界灵出世,他们长久的离别也算到了头,临到今日才明白,界灵着实是不祥,这个孩子不能唤她娘亲,这个孩子之前的记忆自然也留不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终不悔[三] - 雾霭诀 - 印溪     昔日仙族重华曾有禁法,以生魂所蕴灵力为引,连血脉亦可封印不显。     也正因是禁法,自然可以冲破枫璐当初设下的对残魂的约束。     寒林娴熟地念起一道咒语,将一痕淡淡的灵力自指尖引出,笼在那吓得有些发愣的女孩身畔,女孩额上的桃花印记慢慢地开始泛出嫣红的光彩。     “娘亲……”女孩感到浑身被捆缚一般地不适,小手揪住寒林的衣袖,委屈地哭泣,“娘亲,好难受……好难受啊……”     孩子夹杂着惊呼与哭求的娇弱声音在雾气迷茫的林间回荡,将所有人的心都狠狠地揪了一把。     寒林却恍若未闻,敛起眉,冷下惨白的俏脸,“我不是你娘。”     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光芒的颜色越加鲜红,女还白皙的额头上似乎快要滴下血来,寒林不顾旁人相阻,也不管孩子哭闹,掌中光华陡盛,重华与祈天宫的封印术同时启动,双双加在那女孩身上。     “不要恨我……”寒林低声喃喃,掌中灵力一收,一道淡淡的重华纹案落在女孩额上,那朵桃花发出一道炫目的红光,之后陡然消失,再无踪影。     女孩已经沉沉睡去,白玉兰般的小脸上爬满泪痕,眉间满是委屈与不解。     寒林心神倦怠,浑身沉重不已,一阖眼,两行泪顺着冰凉的面庞汩汩流下。     “为什么?!”翟川几乎反应不回来她刚才究竟做了什么,只记得她又动用了禁法,就她现在的身体,根本就受不得,她竟还敢用禁法?!狠狠扣住她双肩。一遍一遍地问,“林儿,为什么要这样……?”     分明已经到了可以相聚的时候,她却选择渡出灵契,散去生魂,在他怀里死去,在她的心里。其实真的是恨着他的罢?恨到连共死都不要……     “川……这一次。终于不必让我看着自己最亲爱的人有事……”她柔和的声音里带着点释怀的笑,过去的事情已经很远很远了,可她依然记得那时绝望和无助的心情。如今,她终是做到了一次,这一生总算也过得不是特别遗憾吧?     “定下灵契,同生共死。这是你对我说的,其实并非如此……?”翟川握住她轻颤的手。她手中还紧紧攥着蕴有她命魂的那枚相思佩。     “我没有骗你,灵契烙入魂魄,本来不可解去,但我的魂魄早已拆散……”寒林竭力勾起一丝笑意。她的魂那时就有些散,只是因为恰好有了枫璐留下的封印,这才让灵契牢牢地附了上去。     寒林知道自己还能撑一时半刻。但方才一口气说了太多,实在有些累。便阖起眸子不再说话,其他人也沉默无言。     寂静的林中只剩了流水回荡的声息,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在林中留下了一道道明亮的痕迹,竹稍的露水随着竹枝的晃动零零落落地坠落下来,一颗颗重重地砸在青苔上。     雾气淡了下去,远处灵火的灯笼也暗了不少,只在中心留着极不显眼的一点幽蓝色光芒,在将灭未灭之间挣扎了很久,似乎也感受到了她越来越弱的气息,在为这个风华绝代的祭司作最后的哀悼。     夜色正在一点点消退,寒林的气息却在一点点变弱,意识渐渐开始混乱,眼前似乎浮现出一片浩淼的湖面,她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哪里,或许是镜天湖吧?她很喜欢那里,她记得南歌说起过,母亲也很喜欢那里……     “川……你是不是答应过我,要陪我往镜天湖去望月?”寒林是无意识地问出这句话的,她只是在回想一些事,可这事又实在有些记不清了,便随口问了出来。     翟川愣了愣,这事他确乎说过,还是他主动提议,但那一夜,他并没有陪她一道去,在那里,她被困在了迷雾中,她见到了温空冥,也遇上了南歌……不知那次若是同她一道去了,后来的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刚想说些话安慰她,寒林却自己轻轻笑了,眸子半睁开来,虽然少了些生气,但还是水波流转的样子,“我随口问问,别往心里去……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是祈天宫的祭司,除了护卫双华,我怎么还能去想别的?”     就如商靳所说,只要承有神血,列在族人名册之上便算作是祈天宫的一员,甚至于名册上究竟有无父母名讳都可不论——只因祭司本就忌着被亲缘羁绊,可她呢?不仅对父母尊师过分依恋,还几次三番耽于情爱,走到今天这一步,原来全是咎由自取……     心中泛起一丝绝望的笑意,意识一直沉落到水波粼粼的湖畔,迷蒙中,却见一个水蓝色的影子在那里,似是母亲淑旻的样子。     晴光中,淑旻回过头来,一张绝世的容颜,一双秋水盈盈的大眼,蓦地滴下两颗泪来。     “娘……?”寒林很是疑惑,她从没见过淑旻哭,她一直觉得母亲虽然心软,性子却坚强得很,她为什么要哭?     “林儿,对不起……”淑旻轻轻拥住她,“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来,会不会恨我?”     寒林眨了眨眼,记忆中,淑旻离世前确乎问过这句话,但她那时一定没有哭。     “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     古老的歌谣不知从何处腾起,远山近水都回荡着轻轻的声响,就像在哭泣一般。     湖边已无淑旻的影子,冰凉的雨点忽然就重重砸了下来,夹杂着绝望落在她的心上,时至今日依然觉得冰凉彻骨,四下里似乎有人在呜咽,但寒林记得自己当时确乎没有哭,强撑着睁开眼,有些涣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边。     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正拽着她的袖子低声哭泣,寒林花了一会儿梳理记忆,轻轻唤道:“潮儿……?”     “母后……?!母后你说话了!”那孩子瞪大了眼看她,少有的惊喜。“你没事,你是在吓我们?”     翟川闭上眼,诚然寒林过去经常伤重,将他吓了许多次,可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怀中人最多撑不过一刻,那个时候,薛瞳还来不及带着神血赶到。     “潮儿。我娘亲过世的时候。我并没有掉一滴泪……”寒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别哭了……人是哭不活的……”     “娘亲过世的时候,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可我身上的水灵之力已经耗竭。你们倒不用被淋湿了……”寒林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她其实真的很喜欢开玩笑,只是自小便被要求行事端庄守礼。这些自然都不被准许。     翟川满心里以为自己在恨着他,她一直觉得不可理解。诚然她有些恨自己的命运,但并不会去恨他,没有他,还会有旁人。其实都一样……他们都很可怜,自小被人定下了以后的路,她自然不会去恨他。相反,还很喜欢他……     “其实你知道的罢?”寒林微弱的声音像即将断绝的溪水。一点点幽咽地滑过人心间,“我是祭司,神女的后裔……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要为了护这人间而死……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威胁,也不可放过……”     “林儿……”翟川轻轻抚着她的面庞,这些事情他自是打小便知道的,也觉得祈天宫是理应做着这些的,却从未有一日想过,寒林真会因此离他而去,绝望地低声唤她,“林儿,你告诉我,你没事……”     “我也希望我没事……可我的魂力已经耗竭……”寒林自觉只余一丝神智,竭力想伸手抱住翟川,无奈身子不听使唤,只得低低唤他,“川,你低下头,我想与你说会儿话,不会很久的,就这一会儿了……哪怕你之后又要走,又将我丢在哪里,都没有关系的……”     “我不会丢下你……林儿,你且别说话,我即刻带你去玉明山,请玉琰救你。”翟川此刻只想留住她的性命,也不管寒林的伤势根本不能挪动,急急将她抱起,转身便向林外走。     “灵契与封印尽数渡入命魂,就当是我仍旧陪着你罢。”寒林乖巧地窝在他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气息,一颗痛得有些麻木的心终是安稳了下来,静默了一会儿,她缓缓阖上水波流转的眸子,“……我这一生,只有在你怀里时,才不会被噩梦缠身……川,多陪陪我,好吗……?”停了片刻,声音已像梦呓一般,“不过……我就要死了,从此以后,应当也不会再有噩梦了罢?”     翟川停了步子,这是她从未说起过的事情,他从不知道那些初初同床共枕的日子里,寒林貌似冷漠地躺在那里,却是夜夜被噩梦扰着的——饶是被噩梦扰着,她却从不会露出哪怕一丝的怯弱。     轻轻扣住她冰凉的小手,下巴摩挲着她冷汗淋淋的额角,不知为何低低笑了,“林儿,累了便睡一会儿吧……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再不会分开了……”     怀中人微弱的呼吸已经停了,这一生见惯了她柔弱的样子,几次伤重濒死,却没料到有一日,她真会抛了自己而去,一颗心沉得连悲痛都忘记。     身为祭司,她不能像普通人一般有自己的喜怒爱恨,她其实什么也不敢求,身份虽然极高贵,却活得这样卑微,唯一希望自己能多陪陪她,也还要到最后一刻才敢说出口……     归风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低低叹息,“我没能护住她,辜负了伯父的嘱托……你们现下要去哪里?”     “雪陌林,我带她去雪陌林……潮儿烦你看顾几日。”翟川觉得,只要留住她的身子,不断渡进灵力,就算她变作了灵族,不也是回到了自己身边吗?     “薛姑娘与你讲过清风谷的故事吧?”归风看着那没有一丝生气,却还美得惊心动魄的小脸,沉沉喟叹,这就是结局了,这是寒林一直想要的结局,她到底是得到了。     至于像舒清那样,与亲爱之人共化风灵,永世只得两两相望,并不是她愿意的,“你们还是先回京,等薛姑娘自极北回来再作打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自听雨[一] - 雾霭诀 - 印溪     薛瞳到达棋雪国境内是数日以前的事情。     极北依然是千里冰封的景致,白雪慢悠悠地落下来,周围空气寒冷非常,连朔风都要被冻结,一丝轻微的晃动都不存在。     广漠的雪原上,薛瞳策马匆匆掠过,在上面留下了一串密密的马蹄,但这些印迹很快就被雪花重新掩盖,再不见踪影,大片的雪地,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干净与连绵。     接近那片松林的时候,薛瞳勒马徐行。     寂静的雪域中,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声响,这声响仿佛玉石相击的声音,又似乎琉璃跌落破碎,洁净空灵。     薛瞳知道,这是薛陌在林中用冰雪做的白子下棋,每当她落子的时候,冰雪会碎成一地的琼花,只在结满了冰凌的枯松枝交错的棋盘格子上留下大小恰好的一点冰粒。     落子声戛然而止,薛陌已经从高高的雪松之巅飞身掠下,如同一片轻薄的雪花一样,飘飘悠悠落在了薛瞳身前。     白衣白发,唯有一双漆黑的眸子微闪,透出一点深藏的柔和之意,“阿瞳,你回来了。”     “陌前辈。”薛瞳从容下马,向她微微颔首。     “好孩子,你没有让我失望。”薛瞳伸手触了触她,像她幼时一般,用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额头,“神血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此物我留着本就无用,能救那孩子一命,自是再好不过。”     积着冰雪的袖口轻挥,一枚圆圆的冰球凌空浮现,里面封着只梧桐子大小的一点血色。     薛瞳接在手中,蹙了眉轻轻摇头,“这便是神血……只这么一点。真能有用?”     “虽则只是一点,却已足够。”薛陌淡淡蹙眉,“以火灵一族的性命换来的东西,总不至那般无用。”     “……事不宜迟,我这便走了。”薛瞳收起冰球,看着她平静的面色,蓦地掀起一丝怅然。又低低说一遍。“陌前辈,我这便走了。”     “阿瞳。”薛陌本已转身回去林中,听到她后一句话忽忽停了步子。回过头来凄然一笑,“你还回来吗?”     薛瞳眨了眨眼,郑重地点头,“我会回来陪着您。终有一日。”     “这样也好。”她抬起头望着天空,满头雪白的发丝如同一道雪瀑滑落而下。“我总是在这里的。”     薛瞳回到京城时,弥漫了整整三日的浓雾恰好散去,之前伏聚在京畿的玄铁林弟子也全都退去,了无踪影。     敏感地觉到有哪里不对。在前往雾霭林的路上,她便收到传信说寒林已经归京,难道玄铁林的退去与她有关?     牵马进入东平门。她走得很慢很慢,不时停下来望一望远处北靖城楼之后的祭坛。往日隐隐约约的黑烟已经全都散去,洁净的天空下,巨大的伏羲塑像鸟瞰着整座城池,使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是在突然之间意识到的,过去一切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关于祈天宫过去两代少祭司的故事,都已经结束了。     千门寺外,两个老人正在闲谈,阳光盖在他们的头上,将雪白的头发映得透亮。     “前几天的雾气可真大,竟是整整三天才散了。”     “可不是,我活了这七八十年,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雾呢。”     “那雾古怪着呢,总让人觉得怪舒服的,雾一散以后,那些黑隐隐的东西也没了影子。”     “确实呀。”一个老者仰天打个哈哈,忽然压低声,“有一件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宫里似乎有些传言,说是皇后回京来了。”     薛瞳蓦地顿住了步子,牵着马往道旁挪了挪,仔细听他们还会说什么。     “这件事啊,我倒有些知道,就是昨日的事,陛下和她一道回来的,不过听闻皇后身子差得很,怕是有些不好呢……也是奇怪,当年便说身子不好留在青霭郡医治,怎么过了这许多年,还是这样不见好转?”     “不是说回来的时候一身祭衣都是血?想是受了伤也未可知。”另一人啧啧感叹,“那丫头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要做这大祭司确实有些难了。”     薛瞳心中没来由地一沉,她前往极北的时候,寒林应当已经渡过最后一次灵力,身体开始恢复,怎么如今回京却是这样的光景,难道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翻身上马,急急掠过安平街与宁天街交汇的最繁华的地方,面前是行人冷落的通往北靖门的街道。     北靖门的守卫远远看见她回来,急忙迎了过来,“薛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请您立刻往流珠宫中去。”     “流珠宫……?去那里做什么?”薛瞳惊讶地挑了挑眉,“先太后的祭辰似乎还有些日子,更何况,那里的旧物早已移出……”     “薛姑娘,您去了自会知道。”一个含着苦笑的目光,躲闪地瞥了薛瞳一眼。     薛瞳心头愈紧,顾不得身处皇城,一路驰到了宫门外,随即往流珠宫去。     流珠宫周围生满了密密的花木,虽然地处湖边翠华亭附近,并不偏僻,却是各个宫殿中最为隐蔽的一个。     薛瞳轻轻踏进去,触上门帘的那一刻,犹豫了许久,这才缓缓揭开。     里面静悄悄的,一无人声,亦无熏香,空旷得有些可怕,转过一道纱幔,这才在内室看到了人影。     内室都是素白的纱帐,寒林并没有穿着祭衣,而是一身干净的白衣裳,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一双眸子闭着,长睫轻轻覆住,一动不动。     是有很久没有看到她穿白衣裳的样子了,过去那么多年,她总是穿着祭衣,灰沉沉的,似乎要将人压得闯不过气来。     翟川也是一身白衣,伏在床边似是睡了过去,一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寒林。”薛瞳极慢地走了上去,她有些不敢想,她希望那个女孩子坐起来,笑着唤她“阿瞳”,但事实似乎离这太远太远。     “薛姑娘……”翟川听到声响,很快惊醒过来,声音微哑,听来说不尽的憔悴,“若早一日,你还能在雾霭林见她最后一面……”     原来只差只一日……可他的林儿连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都不愿意等,她真是狠心得很。     薛瞳脚下有些踉跄,她猜到了,却又不敢相信,当事实就这么摆在面前时,平日再好的决断也忘了,只记得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南歌不是说她已经恢复了吗?怎么会是如今这样?!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将灵契渡入了玉佩中,自己……”翟川摇了摇头,“她只是睡着了……多希望她只是睡着了……”     “这些年她活得太累,就让她睡一会儿罢。”薛瞳俯下身,伸手触了触寒林面颊,还是那样冰凉,却不再是如水一般的凉意,而是了无生气,声音微微哽了,“等她醒来,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薛姑娘,你知道什么叫做祭司吗?什么叫做神女的后裔吗?”翟川缓缓起身,见薛瞳不答,低低叹息,“我自小便知道,为了这个人间,她是理所当然地要舍了性命的。”略顿了顿,实在有些难以说下去,“但我没有想到,她真有一日会这般做……”     “她和我们不一样。”薛瞳背过身,深深吐口气,“分明是一介凡人,却要像仙神那般活着,如何能够不辛苦……?”     “我出去走走,你也……”薛瞳叹口气,情知劝不了,独自穿过重重的纱幔离开了内室。     翟湄正等在廊外,一双眼通红,哽着声唤她,“薛姑娘,川弟他……”     薛瞳摇了摇头,“他的面色也不必寒林好多少,公主可进去劝劝他?”     “……早已劝过,他何曾听进去了一句?”翟湄焦急地扣着廊外的栏杆,忍不住轻轻拭着眼角,“我们心里也很难过,可……可也不能这样啊……潮儿那孩子还不知去了哪里,他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     “潮儿不在京中?”薛瞳有些惊奇,刚才被悲伤攫住的思想终于活络了些,开始思索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能够跑到哪里去?     翟湄望着天际出神,良久才说起前几日的事情,“你启程前往极北后不久,玄铁林便开始大量布散煞气,看看将要撑不住,南歌却忽然来了,川弟安排下事务,随即带着潮儿离开了京中……可几日后回来,潮儿却并没有随他们一道,归风像是去寻他了,但也没有寻到。”     薛瞳扶额不语,也许潮儿看到母亲过世太过悲痛?可这孩子向来懂事的很,再难过应当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来……还有界灵,对,还有界灵应当也在雾霭林,那个孩子又去了哪里?     一抬头,面前忽然飘来一片白,只听翟湄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地唤了,“枫姨,你来了!”     薛瞳认出来人是玉琰和枫璐,微微颔首,“玉琰前辈、枫璐前辈。”     “我察觉到封印震动,料想那丫头还是出事了……”枫璐面色还算平静,只眉头敛着,“薛姑娘,烦你将神血交与我,或许还有补救之法。”(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自听雨[二] - 雾霭诀 - 印溪     薛瞳一愣,急忙将那枚冰球取出,“前辈真有法子?”     “试过方知。”玉琰接了过去,将冰球化开,嫣红的血色收入一只小巧的玉瓶,“何况那丫头魂力已尽,要将她用禁法留在玉中的命魂与神血调和,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时间。”     “有希望总比没有好。”薛瞳回身揭开帘子,“前辈进去看看他们吧。”     玉琰正要进去,忽地顿住了步子,“你们可是在寻那唤作‘潮儿’的孩子,我派人追踪过,他和界灵都没事,现下已经有人照顾他们,不必再寻了。”     “可是……”翟湄有些急,“那孩子究竟在哪里?”     “他的意思是,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也请公主不必再问。”玉琰淡然地走进屋内,“枫璐,你也进来吧。”     翟川正低着头,一手抚着寒林苍白的面颊,不时轻轻唤她,听着都让人难过。     枫璐缓步过去,小心翼翼地触了触他,“川儿。”     “……母亲。”翟川侧过头,“我们本打算去玉明山。”     如果没有魔族闯入雾霭林,他们此刻已经会在玉明山了,可为什么偏偏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呢?这或许真是天意吧……     “川儿……”枫璐轻轻扶住他的肩,将他揽进怀里,柔声宽慰,“别难过,让玉琰看看林儿的情况,她的命魂还在,总还有补救的法子。”     “这玉中不仅有她的命魂。”玉琰已经拈起那块相思佩,将一道柔光笼在上面,“她当时将部分残魂连同灵契和封印一道渡了进来,还有……”玉琰抿唇轻笑,“这丫头想必早已料到当日之境。她倒是存了几分心思的。”     “何意?”翟川抬起头,晦暗多日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     玉琰没说话,只是取了一点神血,引一道细细的光华渡入其中,将血点落在了寒林苍白的唇上,慢慢在惨白的俏脸上晕开淡淡的红晕。     “她前些日子渡出的残魂已经渡了回去,现下这丫头正陷在沉睡中。记得每日为她渡些灵力。”玉琰很是淡然。顿了一顿,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命魂与神血调和需要很长时日。我先将这些带回玉明山……若是成功,她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神女,倒也有些意思。”     “我们不能留太久,这便要回去了。”枫璐轻轻拍了拍翟川。“川儿,振作一些。我还等着你们往玉明山来,不要让我失望。”     光华闪过,两人已经不见,屋里又恢复了沉寂。寒林仍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有了一点细若游丝的气息。     翟川在寒林身侧坐下,几日前的一切就像噩梦一般。她在他的怀里咽了气,她那时说了什么他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应当陪着她,除此以外的事情,他一概不想再去管……     这时候才真正明白,当年寒林为何会想要自矜,为何会陷在梦中不愿醒来,当时劝她劝得好轻巧,临到自己才这样的感受的确太过痛苦了,痛到根本不想活下去,也不记得原来自己还是活着的。     幸好现在,这场噩梦终于醒了,寒林她还会回来,只要她还会醒过来,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都可以等下去。     “她一定会再醒过来的,她对这个世间,还有太多的眷恋,她还有很多的事情想做。”薛瞳又走了进来,悄悄站在了不远处,“寒林她一定还有很多话想要说。”     “希望如此……”翟川拂着寒林的头发,面色和缓了许多,抬起头定定看着薛瞳,“我记得林儿说起过你的事情……待她醒来的时候,你……还会在吗?”     “她自小就知道这事,对这些事情看得很是透彻,不会过分难过的。”薛瞳洒脱地笑了,俯身将寒林冰凉的小手握一握,“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不管能不能再见面,都一直是这样的。”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将它呼出去,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间茂密的花草,轻轻自语,“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想起那个时候我们在极北看星星,好像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罢了……”     “薛姑娘往后有什么打算?”翟川抿了抿唇,“可愿意仍旧留下来?”     薛瞳点头,叩着窗棂轻轻笑着,“但我答应了陌前辈还要回去陪着她,到时候怕是要烦你们一趟了。”     玄铁林不知为何沉寂了下去,西北的战事也停歇了,这一年的秋冬忽忽过去,转眼又到了第二年清明行雨的时节。     流珠宫外的桃花开得很好,雨水自滴水檐上连成线地倾泻而下,青石垒砌的廊中,翟川同商柘正在谈着什么,薛瞳从远处走来,见他们还在谈话,便立住了脚,暂且不上前去。     微风送来几句话音:     “瀚儿和承静年纪虽然还有些小,但这一趟是直往极北去的,不必折往别处,薛姑娘也会陪着他们,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虽是这样说,但翟瀚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商承静更还是个十岁才出头的小姑娘,虽然两人看起来较同龄的孩子老成些,到底还有些年幼。     商柘却淡然得很,“静儿并没有那样娇气,她自小没离开过皇城,这回倒是期待得很,恨不能快些去看一看不一样的景色。”     “父亲!你又胡说!”承静和翟瀚刚到这里,听到商柘这样说,小姑娘气冲冲跑上前,拽住父亲的袖子乱摇,“我不过问你极北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哪有显得这么……这么迫不及待?!”     “静儿,别闹。”商柘和声喝止,“你们过来做什么?不是说往祈天宫寻你哥哥说话去了?”     “哥哥让我代他来看一看堂姐姐,不行吗?”承静笑得天真,她总是不懂,既然说那个漂亮的堂姐是睡着了,为什么睡了这么久还睡不够呢?她都从那么一点点小的孩子长成了个小姑娘了,为什么堂姐姐还没有醒?     “你们一个比一个胡闹。”商柘叹口气,无可奈何,“若是父亲亲自带大的,你再不敢这般调皮。”     承静扁了扁嘴,“女儿才没有胡闹,桦伯父他们都夸我懂事守礼!”     “……你堂姐姐这么大的时候,都随着师父行走江湖了,你倒好,桦兄长和承华说你还只会诵些祷辞,连法术都不过关,幸好林儿那丫头还没醒,你暂且不必继任少祭司,不然看你怎么办。”商柘漫不经心地教训了她几句,看向立在远处的薛瞳和翟瀚,“薛姑娘和瀚儿怎么都不过来?”     翟瀚这才缓步走上前,轻轻颔首,唤一声,“皇兄、父亲,你们可有什么要吩咐?”     “路上小心,一切听薛姑娘安排。”翟川估算了时日,“若是快马往返不过半月有余,但你们倒也不必那样赶时间,便用两月时间,可好?”     翟瀚点头应允,“我希望自己安排行程……”顿了顿,带点羞涩的笑意,“我会与薛姑娘商议,仍是走沿海的路,皇兄不必担心。”     “这样也好。”翟川也觉得不该管得太宽,转身见薛瞳似乎想说什么,便吩咐两个孩子进去看看寒林。     商柘说是史部有事,很快也告辞离开。     “平月来了。”薛瞳轻轻抿唇,玄铁林沉寂了这么久,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是亲自来寻寒林,“他身旁还有一人,我并未见过,但应当便是传言中千年不露一次面的九回。”     其实这一点很容易想到,玄铁林的弟子虽多,魔灵却只得三个,玄启自是不会离开那里的,那么来的只能是九回和平月,只是不知他们前来造访是什么意思。     “既是已经来了,便请他们过来吧。”翟川倚着栏杆,他记得南歌说起,寒林当时将兵刃还与了玄铁林,便是意味着离开林中,这一次玄铁林派人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黑衣男子应声走入廊内,神情之间桀骜不驯,但也带着一丝敬重,只是向着翟川微微颔首,平月跟在他身后,面色比他缓和很多。     “想必您就是九回前辈?”薛瞳直直盯着前面那人。     “不错。”九回面无表情,“主上遣我来看看我那师侄。”     “但寒林已决意离开玄铁林。”翟川摇头,他从来不觉得玄启是一个会原谅的人,寒林既是那般决绝地归还了兵刃,玄启不杀她已算作是给水灵面子,怎么还会主动仍旧认她作弟子。     九回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漆黑的袖子微动,一痕长箫浮现在身前,闪着幽幽冷光,“这管箫我替她带了回来,待她哪一日醒了,记得让她回来祭扫她师父和师兄的墓。”顿了顿,似乎想起自己忘了点什么,十分淡然地补充,“还有我那不肖弟子,她既然唤那孩子一声‘师姐’,想来也是愿意去看看她的。”     说完这些事,九回面无表情回过头,看着平月,“剩下的事情都不重要,你与他们说一说,我去城外等你。”     平月应允下来,“前辈请少待片刻,平月交代完那些事务便去寻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自听雨[三][终] - 雾霭诀 - 印溪     平月与众人熟络一些,也不再说什么客套话,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温公子留给商小姐的,当日进入雾霭林,商小姐心情不佳,将长箫交还后就回了林中,因此并未寻到机会交与她,如今……希望还不算太晚。”     翟川接过信,玄色的封套上,朱笔绘出的诡异图案,拿在手中只薄薄一痕,过去那些事情的答案应当就在这里。     “在下希望见一见商小姐,也好回去向主上复命。”平月瞥了瞥白纱重重的殿内,忽地隐去了身影。     薛瞳会意,拂开纱幔将翟瀚和承静引了下去。     平月这才进入内室,沉默地看着寒林,她还是那般沉静的样子,只是不知还会不会再吹奏起这横长箫?     挥手将箫管放在一旁的长案上,“她正在恢复,不应受到煞气的侵染……既是要成为一个神女,此物或许永远也不会再用,不过留个纪念罢了。”     “九回前辈方才倒是说起,想看一看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竟能让南歌前辈做出那般牺牲,到了这里却又先走了。”平月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那件事本来也当是他来说的,现在只好烦两位听我这一句话。”     “请说。”翟川上前将纱幔放下,往外间走了几步,“不知林儿现在能否听到外间谈话,还是不要吵她为好。”     “主上此次令弟子回撤,一则因为几位与灵族十分亲近,不愿引起过多冲突。”平月轻轻一笑,玉明山、雾霭林、水灵湾、雪陌林、火溪谷,不管哪一个。都不是玄启愿意冒犯了的。     薛瞳轻轻叩着剑柄,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么其二呢?”     “遗孤的气息再次断了,或许还要再过些才会现世,不过就算是过些年,主上也不会再掀起兵乱,只希望祈天宫给我一个可以随意通行的许可。”平月说得平淡,仿佛只是为了求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暂时无人回答。屋内纱幔寂寂。没有一丝搅动。     玄铁林求一份随意通行的许可,便是为了方便在京中寻找钧天,寻到了钧天之后呢?会不会再引起什么动乱?这些事情。都是很难说的。     “可以。”翟川思索了片刻,还是应了,“我会亲自告知承华此事,他和瀚儿还小。别与他们为难。”     似乎记起,在玉明山那处铺满珠玑的书阁里。玉琰曾经说起过一些事情,“你担心玄启再度作乱?他曾与伏羲约定,魔灵不会公然与人类为难,而作为报酬。伏羲不得出手干预魔灵在人间所为。”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样的交易,他也愿意做一次。     “多谢。”平月满意地点头。转身欲走,又回头看了白纱后面的女子。“商小姐却是决绝的很,她若是醒着,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她醒来之日便是卸任之时,那时这祈天宫,与她再无关系。”寒林已经付出了太多,此后,她再也不必为了这些渺茫的东西活得那样辛苦。     薛瞳拂拂衣袖,“我去给瀚儿料理事务,也告辞了。”     翟川目送她推门出去,这才慢慢撕开信封,小心地取出里面的信纸,里面的字迹并非朱笔所书,而是一色浅蓝。     信纸有些发脆,似乎一碰就要碎成粉末,应当已经写成很久。     “师妹,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应当已经过世很久,主上曾动用月神草之力为我延续性命,如今月神草之力也即将耗尽,此一生,你我再无相见之可能。”     竟然真是因为月神草,但都说月神草只能救一年求生之人,难道并非如此?     翟川走进内室,低低读出信上内容,虽然他不知道寒林是否听得到,但她应当会很想知道吧?即是听不到也没有关系,待她醒来,他会将这些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那年离开雪陌林后,我知道了界灵的事情,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让你不要落到那种惨痛的命运里去,我不忍心,也不敢将这件事尽早告诉你,不知当时的决定若是有些不同,会不会让结果也有些不同?”     “或许已经有人告诉过你,师父当年确是自尽。当年我们落海后,你病了很久,那段时间我问起师父界灵之事,希望他能够怜悯你,但他那时并不愿意答应,我们发生了争执,在他的劝说下,我回到了玄铁林中。三年后,你启程前往水灵湾的前夕,我再次见了师父一面,他那时终是不忍将你送往水灵湾,因此我们定下了计划,若是路上无人阻拦,我会将你带往玄铁林,若是无法,便让你回到京中得到祈天宫的保护。一路上,南歌果然出手阻拦,因此只得任你归京再作打算。”     “商靳的计划虽有些残酷,却也能够护你一命,但我们都没料到,你们竟会生出真情,事情最后走到这一步,或许真是命运使然,并非人力可以改变。”     “在祭坛上,你做了太多失态的事,那件事或许是我不对,因此回到林中后,因为悬魂术尚未失效,动用月神草续命后我立刻赶回京中。那时的话自是故意伤你,只望你能够恨得厉害,自然也就不会感到那么痛苦……可你究竟怎样才能学会恨?”     “只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黑巫的墓都在迷障中,下次来时,你一人要小心林中危险。”     下面并没有署名,只是绘着一朵幽蓝色的小花,依稀是月神草的样子。     信纸慢悠悠地飘落到桌上,仿佛一只飞倦了的蝴蝶,静静地停歇下来。     寒林仍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却有泪顺着她冰凉的面颊滑下,沾湿了散落在枕上的青丝。     “林儿,你听得到?”翟川惊讶地看着她,她真的能够听到周围的声音,只是无法醒来。“若是这样,这信便不再留了。”     跳动的烛火舔舐着信纸,很快就将它吞噬殆尽,破碎的灰烬在空中四散飘飞,化为了千万只黑色的蝶,极慢极慢地飘落到几案上。     那里,静静放着两枚拼在一处的相思佩。一旁是那痕玄色的长箫。寂然无声。     除此以外,只有烛泪,一滴一滴地流落到几面上。慢慢凝固了。     【终】     ――――――――――――――――――――――――――――――――――乃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太天真惹0w0――――――――――――――――――――――――――――――――――――――     在薛瞳过世后的第二年里,玉琰亲自送来一只小小的玉瓶。     玉琰只是说起,因为其中的命魂是之前渡入,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寒林也许不再记得,交代完这些事情。他便匆匆回去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翟川静静看着手中小巧的玉瓶,上面镂刻着重华的纹案,里面嫣红的血色悠悠地漾着。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个熟悉的魂魄,带着一缕水的温润与纯净,正静静在其中流淌。     轻轻抚了抚寒林冰凉的额头。这才将玉瓶倾倒过来,蕴着灵力与生魂的神血慢慢渡到了她的体内。血色渗入她苍白的唇,一点一点带动了面上的一缕红晕。     “林儿……”翟川瞬也不瞬地看她,不敢动一下,仿佛榻上的人儿是一尊精美的玉雕,一不小心就会碰碎。     直如过了千万年那样长,面前的长睫轻轻动了动,一双如水的眸子忽闪开,带着一点朦胧的笑意看着自己,温和如水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川……”     “林儿,你真的醒了……这一次,可该不是梦?”翟川扣住她双肩,手不由地轻轻颤着。     “想必不是梦罢。”寒林温和地笑了笑,只定定地望着他出神,虽然很想抬手碰碰他,但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翟川见她确实无碍,一颗悬着的心略略放下,深深看了她,“这一次,你还会抛下我吗?”     “我没有那样想过。”寒林闭上眼,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其他选择,也没有想太多的东西。     “不论怎样,往后再也不能抛下我。”翟川俯下身盯着她的眸子低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一个孩子?”     寒林眨了眨眼,并没有说话,她不知道翟川为什么有此一问,过去的事情她都记得,因为她当时就知道翟川会一直等着她,一直寻让她醒过来的法子,所以在渡灵契时,她将自己的记忆一道渡了进去。     “你……果真不记得了吗?”见她不语,翟川蹭了蹭她冰凉的额角,靠近了她,抵着她的耳边柔声叙述,“是了,当年你将命魂封进玉佩中时,我们尚未欢好……”     寒林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轻轻摇头,“过去的事情别说了。”     “你不记得了,我答应过你,为你记着一人。”翟川轻轻扣住她的手,“你师兄待你很好,你不该忘记他。”     “……我知道。”寒林抿了唇,看着他轻轻摇头,“不必再说了,那些事情,我都记得。潮儿带着界灵不知去向,归风离开京中,平月来访,瀚儿继位,阿瞳过世,这些事情,我也知道。”     “记得就好。”翟川侧过头,在她身边躺下,揽她入怀,“不必再揭一次伤疤,也很好,过些时候,我们去玄铁林祭扫,还要将薛姑娘送回极北归葬……”     “好。”寒林挪了挪,窝进他怀里,“川,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不论生……”     翟川低头将她尚未出口的话噙住,轻轻蹭了蹭她的面颊,“林儿,说到这里就够了。”(未完待续)     ps:这不是结束,还有大量番外及附篇的故事来袭!!           前缘 苍峦叠嶂[一] - 雾霭诀 - 印溪     每年冬日,散霞国以西的玄铁林中,黑沉沉的煞气都会忽然晃开一会儿。     从北地卷来的纷纷扬扬的雪花便飘落到了常年被封锁的林中,一围蓝盈盈的光芒在林子上空泛起,使远处的人都觉到如同月光一般的温柔气息。     每到这时候,月神含蝶总还是会想起有一年雪天初见的那个女孩子。     那大约是十多年前的冬日了,落雪的天幕下,一蓝一黑两道人影并肩立着,抬头仰望长天,她和玄启惯来是谁也不说话的,也许是在担忧,一开口便会争吵起来。     不过争吵的情况其实并不多,往往是这样过了一会儿,含蝶会转过头,轻声道:“玄启,封起林子吧。”     “你不想再多看一会儿……或是,多透透气?”玄启一贯是这样答的,只是不知从哪一年起,很是自然地加上了后面的话,“我觉得你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     含蝶记得当年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一愣,随即低下头淡淡笑着:“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了。离开天界,浩气终将不断耗散,若不是你和钟离姑姑这么多年来这般照顾我,我早就和承瑶妹妹一样死去。”     “你不能死。”玄启硬生生地答了一句,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命令。     含蝶只是抬起头,看着沉沉黑烟在头顶上慢慢合拢,最后终于遮蔽了整个天空,自语一般地轻叹道:“过去了那么久,他们两个,如今不知在哪里了?”     她如今想来,也不觉得那一年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当时她一转眸子,平月与栾明沿着林间的小路一道进入了望舒湖。     栾明是黑巫,是人类,平月却与玄启还有九回一般,是魔灵,但他们两个走在一起时,总会让人觉得栾明更加沉稳一些。     含蝶自是惯了的。她知道栾明乃是玄启亲自授业的。亦知道平月的辈分比玄启和九回低――他母亲原是这林中的魔灵,却在含蝶初初住进这玄铁林的百年内,寂然无声地离开了这里。     他们两人是来回报玄启吩咐的一些事情的。含蝶对玄启暗里做的事情从不过问,只是知道他一直都在寻着芷剑。     玄启通常也不会在她面前谈起这人间的事情,但那一次却有些不同,平月和栾明很是淡然地走上前。很是平静地问了好,接着栾明就将一沓书信交与了玄启。     平月先说话:“属下不敢过于抛头露面。诸多事务都是栾公子经手,委实惭愧。”     栾明笑着摇头,十分谦逊,“主上说过曾与伏羲定契。魔灵不得离开玄铁林,如今虽然时日已久,毕竟还是收敛一点才好。因此拜访几位国主和郡守的事情,都是由我孤身前往。属下如此擅作主张,希望主上不要怪罪。”     “你很好,把我没有想到的都考虑到了。”玄启点头赞许,便转头看向平月,“你去请钟离前辈进来。”     平月应声领命而去,栾明静静看了含蝶一眼,平缓地开口,“冰原国主还有些疑虑,是否需要再派出几个弟子前去……?”     含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起这些,只是微笑看着他们,待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温和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打听到芷剑的事情?”     “抱歉,月神殿下。”栾明遗憾地摇头。     含蝶略带了失望,低低笑道:“不必在意,是我太过心急,这么久了都没有找到,哪有这一时片刻就……”     “会找到的,含蝶。”玄启不经意地安慰了她一句,随即又转过头看着栾明,“有闲暇的时候去祭扫一下你师父的墓,虽然于你并没有多少授业之恩,但毕竟也是你的师父。”     栾明敬重地应了下来,“属下明白,主上尽可放心。”     玄启笑着摆摆手,“你大可不必这样拘束,我待你就如自己弟子一般,这一点你应当知道。”     “……弟子明白。”沉默了一会儿,栾明方才回应,抬起头来,脸上微微带着一丝笑意。     含蝶看着玄启轻笑,“这样才好,我看这许多年,你也没有一个这么亲近的人。”     “你也是一个罢……”玄启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的时候,神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     含蝶一笑,并不作答,径自向着前面走去,“钟离姑姑,是你来了。”     钟离茉快步走进来,仔细地看着她,带了些担忧,“含蝶,你的气息越发弱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了局。”     “没事的。”含蝶笑着低下头,却在头发掩住面颊时,眼中一瞬间溢满了悲伤,“我早该死了,留到现在,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栾明上前劝慰,“月神殿下,您不要作此想,我们凡人尚且能够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您贵为神女,自然……”     “不是的。”含蝶苦笑着摇摇头,“更多时候,我会羡慕你们,凤羲说过,人才是最伟大的存在。”她顿了顿,无奈一笑,“人,并不需要去祈求神。”     “天界庄严沉闷,毫无生气,不像人间这般色彩斑斓,你们都是敢爱敢恨,从不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钟离茉忽然幽幽叹道。     含蝶点头,“是了,钟离姑姑明白的,所以才会逃开天界,来到人间。”     钟离茉无所谓地笑了笑,正想说下去,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钟离姑姑……?你在哪儿呢?”声音清脆甜美,脚步声细碎杂乱,来人应该是个小女孩。     钟离茉转而慈爱地笑道:“是隰桑来了。”     “我听九回说起过,是那个流落到玄林郡的人类女孩?她的天赋不错,很适合修习黑巫术。”玄启淡淡地说着。     含蝶依然记得第一次看到隰桑时的情景,那个小女孩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她身上明快的色彩与脸上天真的笑容,在周围一片幽蓝的光芒中,显得光彩耀人,像要将人沉寂的眸子都点燃一般。     钟离茉上前牵着她的手,带她到含蝶身前,“阿桑,这就是月神殿下。”     “唔,月神姐姐……”隰桑踮起脚,轻轻握住含蝶的手,“月神姐姐真漂亮……比最漂亮的那些姐姐还漂亮……”     含蝶不禁微笑,伸手抚着女孩的头发,“好孩子,愿上天护佑你,一生顺遂。”     对于仙神来说,千年不过一瞬之间,而凡尘,却已经沧海桑田。     含蝶仍是老样子,百无聊赖地倚着望舒湖上的玄铁木栏杆,静静望着不知何处。     隰桑沿着月神草丛生的小径,慢慢向湖心走去,她不时停下脚步,与周围的幻蝶嬉闹。     “毕竟还是个孩子……”含蝶轻轻笑着,细细打量着走到面前来的女孩子。     隰桑已经长成一个少女,长长的头发干净地挽在脑后,显出十分能干的样子,她的身上穿着饰有血纹的黑色劲服,手腕和脚腕上都是一串细细的银镯,随着她的脚步发出阵阵清悦的碎响。     待她走到身前,含蝶才温和地笑道:“阿桑,怎么了?”     “月神殿下,阿桑是来向您告别的。”她抿着嘴调皮地笑着,“主上派我去重山、平邑一带做些事情,大约要半年的时间才会回来呢,您有什么想看的东西,阿桑给您带回来。”     含蝶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含笑的眸子,“我并没有什么想看的,倒是你,出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这样也很好。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万事都要小心一些,别叫钟离姑姑担心,也别让你师父担心。”     毕竟九回这家伙神出鬼没,比玄启还要难亲近,他好容易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可不能头一回出林子就有事。     隰桑一一答应,大眼里含笑,“阿桑还要去向钟离姑姑告别,这就往小孤村去了。”     含蝶目送她一步步走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退,终于轻叹道:“这一次出去,只怕到底要沾上尘缘,惹起是非了。”     “那么,就让她永远留在林中?”玄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身后,语气略有些生硬,但到底带了一丝情谊地问道。     含蝶转过身,轻轻摇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她还太过年轻了,现在就让她出去,恐怕还有些不妥。”     “我也是被逼无奈。”玄启低下头,扶着栏杆,望着水面上沉沉睡着的青莲花出神,“京中察觉异象,派了祈天宫少祭司商朴前来查探,我吩咐栾明带人前往散霞国通往京城的路上绊住他,如今再派其他弟子到重山一带,只怕更会引起怀疑――只有阿桑,她一个小姑娘,行事还可以隐蔽一些,掩人耳目。”     含蝶蹙起眉,带了一些忧虑和恼怒,“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些年来,你一直与周围的郡国联络不断,究竟是什么目的?伏羲当年答应的可是玄铁林不得在人间公然为乱,他才不会插手这人间的事务。”     “那又如何?”玄启很是倨傲,“当年他便无法与玄铁林对敌,难道如今有什么两样?”     “……他是伏羲。”含蝶幽幽闭上眼,“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未完待续)           前缘 苍峦叠嶂[二] - 雾霭诀 - 印溪     重叠的群山之间,忽然掠起一阵急促的翅音,一大群鸟忽地从山林中“扑棱棱”地飞起,立刻吸引了山道上一队人马的注意。     为首的一个华服青年勒住马,回头提议道:“我们进山去看看,父王吩咐过,最近这一带不够安宁,需要倍加小心。”     “自然依照世子殿下的吩咐。”后面跟从的人马极为敬重地低头答应,立刻调头进入山中去。     马上之人自然便是李檀,近日重山早已收到祈天宫的传信,说是玄铁林颇有异动,定要小心留意周边之人,因此他每隔两日便会亲自带人在城外山中巡查一番。     山中林木茂盛,一带带阔叶的乔木将阳光剪断,碎碎地铺在青草丛生的山道上。     一行人在山中搜寻了许久,并没有什么发现,正要离开之时,忽见道旁的草丛中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闪,旋即往山下去。     “追上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应声响起,匆匆往山下而去。     飞扬的尘土和草叶溅入两旁的草丛内,将隐藏在里面纵情高歌的蚱蜢惊得四处乱跳。     到了山脚下,却没有见到任何可疑之人。     一人忍不住埋怨:“究竟是什么人存心作弄?!”     “沉住气。”李檀按辔徐行,向着山下慢慢踱去。     随着一阵银环的碎响,道旁一株高大的树后突然转出一个鹅黄衫子的女子,正是隰桑。     她没有着履,就这样赤足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如同踩着水面一般轻松。     李檀住了马,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姑娘为何孤身一人走在山间。最近重山一带很不安定,应当小心为上。”     “小心……?”隰桑抬起头,眯起好看的眸子打量着他,笑得十分开心,“为什么要小心?”     “你这个小丫头,还知不知道好歹?世子殿下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这样无礼?!”随行的侍从本就因为方才一无所获有气。如今便一起发泄出来。     隰桑在心中暗笑。却垂下头,拉起袖子作势拭泪,低声道:“我一个山野女子。自然不知道什么好歹了,哪里知道自己遇上的竟是重山国的世子殿下……”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李檀看着她一笑,“那我应当能够问一问,姑娘既然走在这山中。那可曾看到一个黑衣人……或是什么可疑之人路过这附近?”     隰桑转了转眼珠,看着他戏谑地笑道:“世子殿下是重山国人。反而连这些都不明了吗?此处与灵族地界接近,若有神出鬼没之辈,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檀看着她,随即翻身下马。走到她身前,冷笑道:“我自知我重山不是人杰地灵的所在,定是生养不出姑娘这般玲珑聪慧的人来。”又踏上了一步。压低了声儿,“你究竟是什么人?”     隰桑没有料到他目光如此锐利。不禁后退了一步,带着戒备看他,“我究竟是谁,这事与您并没有什么关系。”     “一切可疑之人,都必须带回城中盘查。”李檀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身后的侍从纷纷拥上前,将隰桑围在了中央。     隰桑挑了挑眉,一双灵动的眼睛一转,讥讽地笑道:“哟,对付一个弱女子,需要这样吗?”     李檀冷冰冰地看着她,“姑娘你,只怕并不是什么弱女子吧……?请你还是跟着我们走吧,免得动起手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若是我不愿意呢?”隰桑“咯咯”一笑,已经纵身掠上了树梢,攀着树枝颤巍巍地荡着,嘲弄地看着下面的众人。     她本就有一个好身手,方才作势哭泣不过是存心作弄,玄铁林从来不屑隐忍行事,此次既是来了,既然是要处处与重山国作对的。     李檀蹙眉看着她,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要怎样才愿意与我们分说?”     隰桑轻轻地荡着树枝,在树梢上来回地走动,仿佛平地一般,就是不理睬他的问话。     下面的人都看得呆住了,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的功夫,绝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若是与她动手,只怕是要吃亏的。     “罢了,我们走。”李檀无奈,只得命令众人回去城中。     “可是殿下,这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岂不要责怪我们无能?”     李檀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淡淡道:“本就技不如人,连一个小姑娘都奈何不了,又有什么可说的?”     隰桑坐在枝头,看着他们走远,手里挽着树枝轻轻笑,“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多谢姑娘夸奖。”不知什么时候,李檀再次折返回来。     隰桑不悦地蹙起眉,“我就知道你不肯死心,真是烦人。”说着纵身跃下树梢,稳稳地落在李檀面前。     李檀走到她身前,肃然看着她,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样的身手……你是玄铁林的弟子,是不是?”     隰桑看着他眨了眨眼,巧然一笑,背过了身,调皮地晃着手中的树枝,“我就是玄铁林的人,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李檀看着她的背影,那亮丽的黄色在阳光中显得跳脱活泼,不禁摇头叹息,“姑娘,玄铁林并非良善之辈,你何苦为虎作伥?”     “呵,为虎作伥……?”隰桑转过头,一双亮闪闪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你凭什么说我是为虎作伥?”     李檀见她眸子清亮如水,并没有藏着什么心思,便耐下性子和声解释,“玄铁林密谋勾结西北郡国,挑起事端,此事连京中都有传闻,姑娘自称是林中之人,反而不知吗?”     “……我不知道。”隰桑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们确实与各处传信,但并没有……”     她说着忽然住了口,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低声笑道:“不论如何,这是我们与伏羲的恩怨,与你无关,世子殿下。”     李檀见她面色回转,却又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此事关乎重山安定,怎么与我无关?”     隰桑嘲弄地瞥了他一眼,“百岁之后,江山不知落入谁手,又能与你何干?”     “护一时之生民,死而后已……但姑娘既是玄铁林之人,只怕是不能明白这些的。”李檀看着她,心中不知为何带了些遗憾。     隰桑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反驳,“不与你说了,隰桑告辞。”     “隰桑……很美的名字,但为何要效忠于玄铁林呢?”李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道间,无奈转身离去。     平月在另一侧等着隰桑,见她满目含笑,也勾起一丝笑意,“桑小姐此行可顺利?”     “我已经遇上了那个重山的世子了,挺厉害的一个人呢。”隰桑笑着跃上一旁的树,依然坐在枝头轻晃,“平月前辈,林子外的人都是这么好玩吗?”     “……重山国那位世子殿下虽然不过十九岁年纪,但当政多年,自然较其他人老练一些。”平月倚着树干,抬起头看着树梢上调皮的少女。     隰桑鼓起腮帮,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面颊,“要是栾明前辈也一道来了就好了……师父他都不和我多说一句话,只知道板着个脸说,你这个巫毒调得不对,你那只胳膊还得再抬得高一些……还有主上也是冷冰冰的样子,又不准许我常常去望舒湖寻月神殿下,只有你们好说话!”     平月抄起手,听得有些好笑,“说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十六岁上的年纪就成了黑巫,于女弟子来说,已是十分不易。”     “真的吗?!”隰桑小脸上漾起兴奋的笑容,忽地一下从枝头跳下,落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儿,“您说的是真的?师父他老人家都不告诉我……”     “自是真的。”平月淡淡瞥她一眼,心里却暗暗笑了,九回虽则活了上千年,看起来也不过是青年的样子,哪有她说的这般老?     “我记得栾明是十岁出头就成了黑巫的,是林中最早的一个,不过他是主上亲自授业的,自然不能同其他人相比,他那个弟子也是十分聪颖刻苦,如今虽然还小,将来却是要超过你的。”     隰桑扁了扁嘴,不以为然地掸了掸衣服,“师弟还是个小孩子罢了,等他超过我,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说起来,栾明前辈那么有趣,怎么带出来的弟子总是喜欢板着脸,倒和师父他老人家一模一样,好生无趣,我不过略略逗他一句话,他便不理睬我了。”     平月一笑,直起身望了望天色,“今夜便要进重山王宫一探,桑小姐还是趁着闲时先休息一会儿罢。”     一阵山风掠过,头顶上碎叶翩翩而下,隰桑轻笑,袖中长刺蓦地飞出,在纤长的指间转的飞快,灵巧的身影就像一只雨燕一般在叶影间穿梭。     待风止树静,隰桑俯身细细看了一回,见满地的叶子都被她剖成了两半,无一例外,这才满意地笑起来,“平月前辈,我不累,我们先进城去,看看还能不能遇上什么好玩的人。”(未完待续)           前缘 苍峦叠嶂[三] - 雾霭诀 - 印溪     “桑小姐,你真要一人去吗?”黑沉沉的夜空下,一句阴森的话语从高高的城墙下飘出来。     黑衣的女子从阴影里转出来,一双眸子望着夜空转了转,低声巧笑,“我一个人去就行啦,前辈不要担心,这么点人手,还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桑小姐,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却叫平月如何向九回前辈交代?”平月轻声开玩笑,倚着高高的城墙,仰头看着已经跃上了树梢的女子。     “不会有事的。”隰桑低头微笑,甜美的面庞在夜色中如同一盏明灯,“您在这儿等着我,不过半个时辰就来。”     话音刚落,一道黑烟漫过,隰桑已经悄悄遁入城中去了。     夜幕中的王宫灯火通明,隰桑不往前面,而是悄悄潜入了花园。     时值夏夜,一带紫藤正开得绚烂,将无数落花洒在隰桑身上,只是可惜这玄铁林的黑衣光滑无比,花瓣沾不上去,立刻滑落到地上,她的身上依然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顺着寂静无人的长廊,隰桑细心地查探着各处的情况,她此来,是为了寻到一些来自京城和附近郡国的信件――玄启需要知道,关于他要做的事,京城究竟知道了多少。     远处忽然响起嘈杂的人声,一痕灯笼的亮光从廊外透来,却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隰桑微微一笑,知道平月究竟有些不放心自己,特意潜入宫中引开巡夜之人。     “隰桑姑娘,又是你?”然而身后忽然转出一人,语声肃然,“你们玄铁林究竟想要做什么?!”     隰桑转过身。向后掠了几步,见来人是李檀,笑得比廊外的紫藤还绚烂,“世子殿下,我不过来寻找一些信件,既然被您看到了,不妨直接赠与我吧?”     李檀没料到她直接说出了夜入王宫的目的。反倒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冷笑道:“隰桑姑娘,你是在说笑?”     “我没有说笑,”隰桑抬头看着他。眨了一下明亮的眸子,“也不妨告诉您,我和平月前辈来到重山已有数月,并没有挑起任何事端……殿下不该有所酬谢吗?”     李檀愣怔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这个少女为何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但她的话一时又没有什么可反驳。这使他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隰桑见他沉吟不答,抬头看了看天色,蹙起两道细细的眉毛,软着声音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呀?”     “隰桑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图谋……”李檀的面色缓和了一些,转而劝说,“但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不应该做这些事情。”     “我愿意。与你何干?”隰桑并不理睬他,轻笑着反驳。     “既然姑娘这样认定,那就当我没有说过。”李檀收起了温和的神色,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那些东西不能交到你手中,抱歉。”     隰桑咬咬唇,隐在袖内的手轻轻摩挲着长刺,不知今夜究竟该不该强夺,见他满脸的肃然,总觉得和师父平日的样子好像,不禁又觉得好笑,手一转将长刺收了回去,横了他一眼,故意拧起两道眉,“拿不到我要的东西,我才不会走。”     “随你,”李檀慢慢往廊外走去,不再理睬隰桑,“你不可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平月在她身侧现身,向着隰桑低语,“桑小姐,主上吩咐过暂且不要太过张扬,我们先回去。”     “好吧……”隰桑懒懒应了一句,有些失望,“那我们走吧。”转过身又看了李檀一眼,这才与平月一道慢慢走进花木茂盛的地方去。     “隰桑姑娘,夜深露重,小心在意。”李檀望着她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才转身回到了屋中。     又是一年夏夜,紫藤花下,黄衫的女子悄悄走进花影中,伸手拨弄着垂落下来的藤蔓。     隰桑正想慢慢走进去,廊中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     “什么退亲?!静女是镜华郡守孟大人的独女,聪颖贤惠,懂事知礼,究竟哪里不合你的心意了?”声音很大,显然是已经怒极。     “父王,我并不喜欢那位孟小姐……”这是李檀的声音,虽然并不是很大声,但听来却很坚定,一点畏惧都不带。     突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听年长的人冷笑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谁,是那个玄铁林的妖女!你不要以为我如今不管事情了,便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我倒要问问你,去岁六月廿四的夜里,你却往哪里去了?”     隰桑手中一顿,愣是将一枝花硬生生地折断了。     她那个时候确实约了李檀往城外,但只是为了劝他将那些书信交给她,她觉得难得遇上个这么好玩的人,贸然出手伤人有些煞风景,能够说清的事情,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地说一说呢?     虽然李檀依然没有将那些书信与她,但也没有再指责玄铁林的行事,只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之后就纵马回了王宫。     她并不知道,这事竟会被老国主李钦知晓。     “还有,你将那个黄衣女子的小像挂在书房里又是什么意思?”李钦不知在敲着什么东西,“砰砰”的声音很是碜人,“隰桑是不是?妖女就是妖女,连个名字都要那般阴森!”     李檀显然也有些恼了,急急反驳,“父王,隰桑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住嘴!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李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回身往另一边去了。     隰桑默然立在花下,却听李檀正向着花园里走来,刚想悄悄离开,无奈没穿黑衣,在夜色中太过显眼,已经被李檀发现了。     “隰桑姑娘,许久未见。”李檀走近了,但并没有看她,“之前几次三番都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如今又来了吗……?”     隰桑穿过花藤,径直走到李檀面前,搅得花瓣纷纷落在她头发中。     “不错。”她明亮的眸子转了又转,尽力不去想到刚才听到的话,“这一次,我不会这么轻易放手。”她右手隐进了袖中,紧紧扣住冰凉的长刺,却忍不住地颤着。     李檀看着她一笑,取出一札信纸,“姑娘想要的是这个,便拿去吧。”     隰桑扬起眉瞥了他,简短地问道:“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意思,我不给你,你自然也有办法拿到,不是吗?”李檀将信纸掷在地上,转身拨开垂落的花藤走了,“你不妨自己去看看,玄铁林究竟做了什么,又将要害得多少人流离。”     隰桑低头看着散了一地的纸片,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儿,咬着唇恨恨冷笑,“别人的生死与我何干?身为黑巫,从不应该把那种事情放在心上。”     “呵,真是好狠的心。”李檀走了几步,忍不住立住脚冷笑。     隰桑瞪了他一眼,樱唇微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挥手卷起一阵浓烈的黑烟,带着书信一道消失。     城外的山脚下,栾明正在等她。     隰桑赌气地将信扔在地上,回头就往山中跑了上去。     “阿桑,回来!”栾明且不管一地的书信,急忙追上去拦住她。     隰桑无路可走,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终是忍不住掩面抽噎起来,头发中夹杂的花瓣随着双肩耸动,簌簌地往下落。     栾明叹了口气,俯下身摩挲着她的发顶,一边将那些紫色的花盏细心拾去,“你这是怎么了……?”     隰桑咬着唇不答,伸手狠狠地抹去了泪,这才倔强地摇头道:“没什么,栾明前辈,东西已经拿到,我们这就回去向主上复命。”     “你遇到了重山国世子?这些东西,是他给你的?”栾明看着她含泪的大眼,低声猜测。     隰桑闭上眼,摇头哀求,“前辈,我们回去吧。”     栾明看着她的泪珠从眼角流下来,又是疼惜又是无奈,索性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你方才坚持一个人去往王宫,是不是怕我伤了他?”     “是……”隰桑自嘲地笑了笑,任由泪水顺着面颊落下来,“我不想伤害他。”     “有些喜欢他,是不是?”栾明伸手拍了拍她,将远处散落一地的信摄入手中,慢慢整理着次序。     “或许吧。”隰桑靠着他的肩,仰头就着朦胧的泪光看头顶的星辰,一边抹泪一边摇头,“不过他就要成亲了,我和他不会再见面的……前辈替我告诉主上,往后我再不会到重山的。”     栾明任她靠着,仍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中的信纸,一边低低笑着,“想来他也挺喜欢你的吧,我倒是想起来了,平月说你去岁约他往城外一叙,他竟也二话不说地去了。”     “那时候太傻了。”隰桑凄然笑一笑,“幸好师父不知道罢?不然他老人家又要责怪我心软了,黑巫哪是与人讲道理的呢?”     “你呀,九回若是听见你说他老,这才要说你目无尊长,罚你去迷障待上几个月呢,其他事情,他可不会放在心上。”栾明敲了敲她额角,和缓了声儿,“阿桑,别再想着那些事情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呢。”(未完待续)           前缘 苍峦叠嶂[四] - 雾霭诀 - 印溪     几月后,隰桑正在重山附近的山中徘徊,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由远而近,急急地冲过山间小径。     她犹豫了片刻,随即纵身跃上树梢,低头见是李檀疾驰而来,不时回过头,似乎在躲避什么。     隰桑轻轻叹了口气,支起下巴思索着要不要出手相助,转眼间,快马已经到了近处,她也来不及多想,突然飞身下去,落在李檀跟前。     李檀急忙勒住马,只差了一点就要撞到隰桑身上。     隰桑一点不怕,只调皮地眨了眨眼,抬起头淡淡问道:“如此疾驰,是出了什么事?”     “隰桑,你退开!”李檀控着马,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暂且没有人追来,才缓了口气,紧紧蹙着眉,“父王正派人四处寻我。”     “你逃婚么……?”隰桑有些嘲弄地笑着,她一路过来,就算是不想去打听,也难免听到人们闲谈之间提起,重山与镜华的联姻便在今日。     李檀瞥了她一眼,冷下脸来,“此事与你无关。”     “是吗――?”隰桑看着远处,纤腰一扭,忽地掠上马,回头附在他耳边轻笑,“有人追来了。”     话音刚落,一队人马果然从那头疾驰而来。     隰桑伸手拉住缰绳,硬生生将马调转过来,恰恰面对着飞驰而来的那群人。     “隰桑,你要干什么?”李檀不解看着她,但她一贯调皮灵动的眸子这回却是肃然的,并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     待追来的人近了,隰桑挥手引来黑烟,阻断了他们面前的路。低低喝道:“全都给我站住!”     一群人马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但黑沉沉阴森森的,想必不好惹,只能勒马停下,盯着隰桑恨声低语,“陛下说的没错,果然是这个玄铁林的妖女引诱殿下……”     隰桑秀眉微蹙。一手亮出锋利的长刺。姣美的脸上勾起冷笑,“你们不妨再说一句试试,见识一下黑巫术。定会让你三生难忘。”     李檀头一回见她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这才意识到她是货真价实的玄铁林的黑巫,但仍是无所畏惧地握了她的手,低低劝慰。“隰桑,不要伤他们。”     “哼。妇人之仁。”隰桑斜斜瞥了他一眼,懒得再争,将黑烟一收,纵马进山。     她对山路非常熟悉。很快便顺着错综的小路,进入了平邑地界。     “好了,不会再有人追来了。”隰桑放开了缰绳。回头轻轻笑,只一眨眼的工夫。又变回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你父王再生气,也不敢随意派人进入平邑搜查的。”     平邑是双华十邑之一,享有绝对的自治权,唯一能够控制这十邑一二的,只有祈天宫代表的神权。     “为什么帮我?”李檀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勒马不前,看着隰桑轻声询问。     隰桑跃下马正要走,听他问起,回过头调皮地笑了笑,“一样与你无关,世子殿下。”     “我本就不想牵扯你,才让你快些走,但你刚才那样行事,如今可是难脱干系了。”李檀也跃下马,想要拉住隰桑。     他不过是不想娶孟静女,纵马出城纯属赌气之举,待过几日,自然还是要回去的,可如今在山中巧遇隰桑,好像真是两人约好了私奔一般,这回可真说不清了。     隰桑闪身避开他,眸子微微敛起,她也知道这一回做的有些不对,但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     李檀刚才看到她操纵煞气的可怕样子,一定是再也不愿意接近她了,这回没得安排却偷偷溜出林子,回去少不得要被师父罚去迷障思过了,那里黑沉沉的好没意思,还要时时去提防猛兽,想想就能落一身冷汗。     低低叹了叹,转身要走,腰间忽然一紧,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竟然都到了李檀怀里。     “你……!”隰桑被吓到了,本能地按着平日的训练用力去推他。     两人都没站稳,幸好隰桑身后还有一块较为平坦的山石,阻了他们跌倒的势头,否则在这样崎岖的山间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隰桑觉得这样更不是闹着玩的,她正仰面落在石上,身上被李檀紧紧压着,说不出的奇怪,不知不觉便羞红了脸,颤声低语,“你快起来。”     “抱歉。”李檀见她羞得连脖子都红了,这才想起她再调皮,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而且在那玄铁林中只怕终日练习黑巫术,于其他事情很是单纯,自己方才的举动的确太过冒犯。     “我要回去啦。”隰桑埋下头,小手绞着衣襟,“你要怎么办呢?现在回去城里还来得及吗……?”     “我不会再回去了。”李檀摇头,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乐得个自在,要不就在这平邑住下也是好的。     隰桑眨了眨眼,抬头将他细细看了看,又埋下头去,自语一般地轻,“喂,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玄铁林啊?”     李檀一怔,试探性地握住她一只手,见她没有再挣,低声笑了笑,“你的意思是……?”     “不行,不行。”隰桑扁了扁嘴,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师父说,你是重山国的世子,我不能……”声音越发地低了下去,“他说我不能喜欢你的。”     “但我如今不是了。”李檀小心翼翼地将她再次揽进怀里,他这般离开国中,又被人看见与隰桑一道,天晓得一向严厉的父亲会气成什么样子,做什么还要回去?     隰桑忽地敛了眉,在他怀里转过身,“唔,有人来寻我了。”     几个黑衣人正不远处现身,为首的是平月,见他们这般亲密地拥着倒也没什么惊讶,只是低低叹息,“桑小姐不告而别。主上担忧得很,希望您尽早回去。”     “我知道了。”隰桑淡淡答应下来,“一会儿就回去了。”     “九回前辈和栾公子也来了。”平月蹙起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桑小姐,九回前辈很生气,若不是栾公子拦着。他方才就……”     “师父他……你们刚才就到了?”隰桑微微一颤。惊得有些发愣。     平月点头,回身将一道来的弟子望一眼,示意他们自行退下。这才向隰桑低低吩咐,“栾公子让你们快些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便罢。再不要回去玄铁林,亦不可往重山国。”     说完这些。平月径自离开。     “你怎么了……?”李檀见隰桑俏脸惨白,轻轻捧住了她小巧的下巴,低头定定看她。     “我师父也来寻我了,怎么办?他方才还看见我们……不是。你……”隰桑苦恼地将额头在他衣襟上蹭来蹭去,急得要哭,“玄铁林最容不得女弟子被人轻侮。就算你方才是无意,也……”     而且九回实在是一个通融不得的人。加上他本就极力反对两人相恋之事,这一回,只怕是定下了主意要杀了李檀,将自己擒回林子里,这可怎么办?     “那你……?”李檀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个两三分出来,“我们往平邑深处去吧。”     入夜,两人在一处断崖旁暂且歇了下来。     隰桑坐在树梢上,在周围设下了厚厚的屏障,接着开始专心出神。     九回和栾明就在不远处,俱是深锁了眉。     “你让我放那丫头,但你以为主上会放她?”九回耸了耸肩。     “便瞒一回主上,打什么紧?”栾明笑笑,“我过去了。”     九回没有制止,只是不满地嘀咕,“怎么做好人偏是你,做恶人就是我呢?都不让我再见阿桑那丫头一面,这是什么破主意。”     隰桑看到栾明闯入屏障时,还是很惊恐的,翻身落到地上,急忙捻起咒诀要带着李檀离开,却已经被栾明拦下了。     “你的法术瞒得过别人,如何瞒得过我?”栾明恰恰挡在了她二人身前,面无表情。     隰桑微微一笑,尽量平静地道:“我并没有想过,今天可以躲过前辈……和师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手中一滑,锐利的长刺一下子深深扎在地上,闪着幽幽的寒芒。     栾明看着地上的长刺,知道她不会动手,摇头叹息,“你不辞而别,主上大怒,当时便遣人出去寻你,还说你若是不愿,便一起杀了,是月神为你求情,主上方才回转,知道普通弟子不是你的对手,便遣我与你师父来,务必将你带回林中。可你们这样,又要怎么样呢?”     李檀到底是重山国的世子,他们不能在一起。     隰桑低下头,闭目不答,一行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阿桑,不要任性,跟我回去。”栾明见她哭了,叹了口气,转而温和地劝道。     隰桑抬起眼看着他,凄然摇头,“抱歉,我……不回去,前辈,我不回去,师父那里,您帮我……”     “你可知你这是什么意思?”栾明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凝重。     隰桑向后退了几步,轻轻点头,“我知道――我只想问,我死后,前辈有没有办法让世子再回去?”     “你不会死。”栾明意味深长地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低声自语着,“叛逃弟子隰桑与重山国世子李檀逃入平邑,山路阻隔,不知所踪,或已坠入深谷也未可知,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弟子栾明无能,请主上责罚。”     隰桑再也忍不住,掩面不住地哭着,喃喃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栾明摇了摇头,伸手一挥,插在地上的长刺齐根折断,断刃落在一旁,兀自不停地滚动着。     “隰桑再不是玄铁林之人,下次相见,更无情分可言,好自为之。”(未完待续)           前缘 琳琅环佩仙人访[一] - 雾霭诀 - 印溪     ——本篇以枫璐第一视角展开——     又到了夏天的时候,玉明郡的山道上,寥寥落落的,没几个行人。     远处的宿鸟醒来,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声,空山一时都荡起灵动的回响,一声未歇,又惊起另一声。     我顺着山间的小路快步往山上走着,晨曦照下来,在山前一道半明半灭的屏障处折了一折,轨迹有些偏。     这是正气汇聚而成的屏障,从我诞生的那一天起,这道屏障就一成不变地守护着那些人类和我们玉灵一族居住的地方。     “枫璐,你可算是回来了。”飞珉还是一身白色的劲装,挑了挑眉看向我,似笑非笑,“三请尚且不至,你的架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我知道他一贯是这个样子的,顺着他的话轻笑,“那是自然,郡中还有许多事务处理,若非玉琰亲自遣人来请我,我再不回来的。”     柔和的玉光流转,玉琰和诃玥一起现出身影来。     “飞珉,枫璐,别说这些了,快进去吧。”诃玥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白色的祭衣飘扬,分明该是庄严肃穆的样子,却怎么也抹不去她眉间那一抹悲色。     我转身向着玉琰,低低一笑,“玉琰,什么事情这样着急?如今还不到祭祀的时间,这样紧急地遣人请我回到山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是界灵……”玉琰低声说了三个字,随即摇头,“此处说话不便,都去珠玑池再说。”     界灵……     我收了笑意,原来是界灵。难怪他的神情那般凝重。     当年界灵舒清出世,与玉灵一族化生的时日相隔不远,那个时候一道化生的还有极北的火灵与雪灵,至于其他的那些灵族,想是水灵、木灵、雾灵算是紧随其后,再晚一些的则是魔灵……还有其他众多灵族,我这上千年的记忆实在有些数不过来了。     其实舒清生来并不是能够步步落冰雪。而是因为当年雪灵薛陌曾将一半冰雪之力渡与了她。但不知是哪个先散布了那个消息。说是得到界灵者,便能够掌控这个世间,因此许多邦国都举兵购求界灵。到得后来,妖王和魔君也掺和进来,弄得这人间乌烟瘴气的,若不是承瑶和火灵。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直至今日,我们依然不知道当年那场动乱究竟因何而起。     不过。玉琰说起这事,为的却不是去体恤人间的疾苦……我知道,他这般看重界灵,为的是能够寻到重华遗孤芷剑。     界灵承的是重华最盛的灵力。与芷剑一般,能够与灵族现出感应,因此有界灵在。自然也可以感知到芷剑那一缕幽魂去了何处。     而且,当年舒清仅凭一己之力。就将仙界崩塌后动荡不休的灵力理顺,这与重华遗命中提及的“天荒”的到来实有巨大的好处。     虽则我们并不明白,究竟何谓“天荒”。     珠玑池满架的古籍之间,散散地立着几个白色的人影,仿佛深林中反射的一点雪光。     这里有些沉闷,虽然满池的珠玑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但缺了那个眉目冷厉的女子,到底是少了些神韵的,故而我不喜欢来这里,玉琰他更不喜欢来这里。     但今日所谈的事务重大,不得已只能来一回了。     飞珉这家伙倚门立着,一向随意的神情竟也难得凝重起来,但他并没有参与我们的谈话。     诃玥长得很漂亮,她抱臂不语的神态看起来更漂亮,只是这眉头蹙得实在让人难过,她一直都看着最上面一层的卷籍发呆,不过静静听着玉琰说话,不时蹙起本就蹙得厉害的眉头,轻轻叹一声。     玉琰倒还是很平淡的样子,声音暖玉般温润,“诃玥之前卜算的时候,沙盘现出异动,结成重华之印。”     诃玥默然颔首,从宽大的祭衣里取出一方帛片,上面用墨色绘着重华的纹案,我看一看便罢,一不小心又看了一眼,却发觉纹案的中心还有一朵桃花。     “桃花……?”我瞧着那桃花,诃玥是有心的,还特特用朱笔绘了,看起来灵动鲜活。     我理了理腰间玉佩上的黄穗子,懒懒笑一笑,“当年舒清额上也有一痕雪花纹案,看了界灵真的又要出世,承瑶倒也不是随口说的。”     “正是一次际遇。”飞珉突然插口。     然我有些不同意,“但之前界灵出世,已把人间闹得天翻地覆,谁知这一回,又会怎么样呢?”     玉琰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很快又展开了眉头。     “人间?又是人间!”飞珉瞪了我一眼,抄起手侧了身,“你不要忘了,我们是重华的遗脉,我们并不属于人间,也没有义务……”     我不以为然,这家伙分明在赌气,我们一样生在这人间,长在这人间,何苦一定把自己当做亡族一脉,活得那般辛苦?     诃玥也听不下去了,柔声劝道:“飞珉,你别说了……”     飞珉动了气,哪里肯就这样停下,“我为什么不说?此前若非你们一再顾念人间苍生,芷剑又怎会临期改变主意,又怎会结识暮沧……”     “够了!”     轻声但怒极的声音在珠玑池内回荡,我们都愣上一愣,许久没见过玉琰这样生气了。     待回过神,他已经独自离开了珠玑池。     诃玥倚着书架,几乎把头一直埋进宽大的祭衣中去,低低嗔怪,“飞珉,你又不是不知道,玉琰他那么喜欢芷剑……你为什么还要提起那件事?”     飞珉背过身,沉默了一会儿,耸了耸肩,“我不过就事论事,关心芷剑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过了这么多年还只是放不下,又算什么道理?”     “我去璇光峰看看。”我有些担心玉琰,他不是轻易生气的。     玉琰独自坐在崖头,狂风卷携着他的白衣袂,在流荡的云间不断飘荡,比那些流云更多了几分灵动。     “你还是很在意?”我轻轻走上峰头,小声地,带着安慰与关切。     这璇光峰上的风向来很大,但我身上缀着的玉饰很多,比玉琰那一袭简单的白衣沉重得多,自是扬不起来的。     玉琰没有回头,轻笑道:“不过天意弄人。”     我暗自摇头,天意,又是天意……天意从来高难问,何必将种种痛苦都推脱给天呢?     却听玉琰喃喃:“我族主祭祭司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从来不可触及。”     他在说虞绫和扶缃?我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两个记忆深处的名字。     身为玉灵,重华覆灭之时,即是我们诞生之日,因而重华最深刻的记忆,也同时为我们所得,重华最后一任族长虞绫和大祭司扶缃的名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刻蚀在心上。     当年六界中向来有传言,虞绫与扶缃关系暧昧,非同寻常,只不过当年碍于重华力量强大,两人又位高权重,旁人不敢有所非议。     后来,遗孤芷剑来到玉明山,担任起大祭司之职,主持一年两次的重华祭典,同样与族长玉琰关系亲密。     五界之中再度议论风起,种种流言,连天界都有所耳闻,伏羲因此限制芷剑入凡,仅准许她于每年重华祭典时,由师父剑君陪同前往玉明山,再往后,芷剑与龙族相恋不成,赌气强入轮回去了,这些议论才渐渐随着时日的推移,慢慢淡去了。     如今时隔近千年,听玉琰重提此事,我也不禁有些难过。     “抱歉,惹你不痛快了。”玉琰听到我的叹息,知道我是一向看得开的,为搅起我这样的愁绪很是愧疚,慢慢地走来,带着歉意和安慰看我一眼。     我掩面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柔声劝他道:“说起芷剑,我们也都很难过,玉琰,你不要责怪飞珉,他也是一时气不过。”     “我明白,并没有生气,不过是我自己……”他苦笑着走到我身边,“倘若当初早做决定,也许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不仅害了芷剑,还……”     我很可怜他,他真的很喜欢芷剑,喜欢她,却又不敢僭越,到最后,亲眼看着她为了旁人出生入死,还得祝福她。     伸手扶了他的肩膀,轻轻一笑,“不要想那些了,我们与其在这里伤心,不如快点找到他们。”     玉琰对我这话很惊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之前迟迟不从郡中回山,是发现了什么?”     我收回手握着腰间的玉佩,故意逗他,“你倒是猜一猜,我遇上了谁?”     “我怎会知道。”玉琰摇头,带住我的衣袖往山巅的亭中走去。     凛冽的风从峭壁下吹来,我那般沉重的白衣也被翩翩托起。     不禁眯起眼,侧头嗔怪地看看玉琰,“在这里做什么?风太大,下去吧。”     玉琰并没有回答,其实我心中自然知道的,不过不想说出来而已,他来到这里,是因为过去的一件事。     当年玉琰曾与芷剑在亭中闲谈,后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芷剑竟赌气跳下山崖,虽然她师父剑君将她救了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此事依然惹得伏羲震怒,听闻数次盘问芷剑究竟发生何事。     但是,再也没有人说起过那件事,一年后,两人再次相见,依然如过去一般,只是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似乎彼此间颇有疏离。(未完待续)           前缘 琳琅环佩仙人访[二] - 雾霭诀 - 印溪     “你们,究竟发生过什么?”我自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抽回衣袖,低声探问。     玉琰涩涩地笑着,轻声道:“并没有什么事情,你要说的是什么呢?”他果然还是不愿意说起的。     我也没存着追问的心意,轻轻一笑,“之前诃玥不是算过了吗?芷剑即将归来,那卜算所指,便是京城之中。”     “所以……?”玉琰静静地听着,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我遇到了自京城来的两位殿下。”我眯缝着眼看狂风乱卷的谷底,也不动神色地说了这一句。     “哦……?”玉琰挑了挑眉,“双华又派人前去拜谒神妃之墓,想来新帝又将继位。不过我在山中住得久了,对这些事情渐渐都不在意了。”玉琰自嘲地笑了,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在郡中遇到了他们,便问了一些京中之事。”我又勾起一丝笑意。     玉琰脸色也缓和了一些,问道:“你问到的,和芷剑有关吗?”     我点头,“是了,祈天宫的大祭司近来也占得与芷剑有关的事情,这才遣了孩子们往玉明郡来知会一声——她知道灵族在寻芷剑。”     “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个祈天宫的大祭司,可是唤作‘商沂’的?”玉琰转过身来,轻轻一笑,“上回南歌同淑旻来的时候,淑旻不是说起过吗?南歌那族弟南钦,不知怎么结识了个祈天宫的小姑娘,两人倒是要好得很,只是那小姑娘是嫡系的长女,到底是要嫁入皇室的。”     我叹一叹,当初淑旻来这里说起那件事的时候。商沂不过是个十六岁大的小姑娘,如今她的孩子都这般大了,凡人喜欢说流年流年,当真流的好快。     玉琰笑得倒是释怀,他这个人,其实很少将男女之情放在心上,对芷剑。或许是追悔更多一些罢?     “既然重华与天界的占卜都算出芷剑在京中。我这便传信告知南歌和淑旻,不妨进京一探。”     “也好,不过。这一次我也进京一探罢。”我袖起手走出了亭子,一边自语,“芷剑她总愿意叫我一声‘姐姐’,我倒还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枫璐。再等一等。”玉琰跟着我走出亭子,出言挽留。     我立住脚。侧过身看着他,狂风将我的头发吹得四处飞散,这副尊容实在不雅观。     不过玉琰还没来得及说话,璇光峰下便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那缕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如同倾诉与哀哭。     “是诃玥在带着族人唱祭歌,又是一年重华之祭。主祭之人却不知何日归来。”玉琰轻叹一声,“今年还有一场祭典。你过了那会儿再往京中去也不迟。”     我没有回答,随着那幽咽的旋律一同轻声唱了起来。     半年后,我封起青玉坊,独自到了京城。     之前悄悄在祈天宫附近打探过消息,说是两位殿下祭扫归来后不久,先帝便染病过世,之后那位与他素来不和的皇后,也就是大祭司商沂,竟是一柄匕首自尽在皇陵,与他一道归葬了。     他们生前的不和似乎就这么被抹去了,这一合葬,还是一对恩爱夫妻么。啧,祈天宫到底是祈天宫,神的后裔,一点容不得旁人嚼舌头。     只是可惜了,我本来还想去问一问那位南钦颇为钦慕的小姑娘——哦,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芷剑的事情,究竟卜得了什么结果。     这条路走不通,我只好悄悄往宫里去寻那位唤作“荷月”的小姑娘,她也是祈天宫的祭司,和她那姨母又挺亲近的,应当也知道不少吧?     这皇宫的地形好生复杂,远不如玉明山一条山路通进去来得方便,我好不容易寻到了荷月住的流珠宫,还没进去,便闻到了浓重的药香味儿。     我还退出去又看了看,确定是皇后住的流珠宫,隐着身形立在阶下有些疑惑,祈天宫承有神血,哪能那么容易就病了?何况上次见到荷月那丫头,看起来活泼的很呢。     我带着狐疑闪身进去,幔子轻轻一晃,仿佛是被轻风吹动了,随即又落回原位。     门外飘来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咦?有人进去了……?”     “你看错了吧,怎么有人?”另一个女孩子轻声说着,带着一丝不满。     “可我……我分明看见有个人,穿着白衣裳……”     “好了!皇后正病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少说几句吧。”     我摇摇头,那个发觉有异的小姑娘,你的观察力倒是不错。     白衣一闪,我已经到了里间,身上琳琅的玉佩落了个法术,虽然撞在一道却没有一点声响。     揭开榻前的纱幔,那女孩子气息沉沉地躺在里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头微微蹙着,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华丽的锦被盖在她身上,更加衬出病中之人的单薄可怜。     我轻轻叹了,这还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急忙挥手将一道柔和的光芒投到她身上,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半年前在玉明郡相见时的场景。     那时的荷月穿着雅致,尽管一举一动都端庄守礼,但她一双眸子清远灵动,仅仅一瞥,便使人察觉到她的内心是渴望自由的,后来和她的交谈时,我发觉她果然喜欢无拘无束的日子,可惜她的母亲是商沂之妹,祈天宫的嫡系,她又是被作为祈天宫的祭司教养的,十岁被定为了太子妃,管教向来严厉。     我无声地摇了摇头,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那瘦弱的手冰凉潮湿,脉若沉丝。     荷月她慢慢睁开眼,待看清了面前的人后,费力地笑了一下,“是你……?枫璐前辈?”     我应了一声,伸手替她擦去额角的冷汗,看一回帐顶,“我吵醒你了。”     “没有……”荷月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累得直喘气。     我摇摇头,再次将灵力度到她身上,探了探她的体质,不禁直摇头,“你体内的神血,已经殆尽,灵力也弱得很,难怪会病倒。”     荷月敛眉,半闭着眼,没有做出回答。     “京城之中,还能出什么事情?而且,祈天宫人手众多,也犯不着让你涉险……”其实我已经猜到,伤到这一步,自然是过度使用了什么法术的缘故。     但她有些不明白,她好歹也是皇后,不到万不得已,祈天宫委实不会让她轻易涉险,唯一的答案,应当是祈天宫对此事一无所知。     荷月依然没有回答,但得到灵力之后,气色慢慢好转了一些,唇上也不再是惨白的颜色,“枫璐前辈,我动用了灵凤诀,神血耗尽,不可能活下去,你不必这样。”     窗外是三更的样子,一片漆黑,她的话却比那无边的夜色更晦暗难明。     果然是灵凤诀,这对于神来说不过是个简单的小法术,与灵族激发出自身的禀赋一般无二,可对于承有神血的凡人来说,却是要以性命为代价的,承瑶当初委实不该将这法子传与族人。     “身为祭司,对自己的生死,总是明了的。”见我望着外间夜色不答,她又淡淡地补上了一句话。     还是那么清远的眼,却已经染上了灰蒙蒙的阴翳,一双眸子掩在迷蒙的泪水中,依稀可以读懂里面的一丝留恋。     “为什么呢?”我的心里其实没有多么悲痛,我都活了那么久,见过太多的生死别离,对于面前这样一个年轻性命的消亡,我更多感到的是惋惜和遗憾,而非悲痛眷恋。     但是,我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魔灵。”荷月思虑再三,终于极轻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我轻轻蹙了眉头,叹口气,“玄启……果然也知道了吗?”但我随即带了些责备和痛惜看着眼前命悬一线的女子,“你与魔灵对敌,不是不自量力是什么?!”     荷月低下头,似乎在轻轻啜泣,“玄铁林的人闯入宫禁,那时遣人去请大祭司,是远水难救近火,我身为祭司,自然有义务保护陛下。”     我静静听着她说完,带着无奈轻笑道:“所以,你动用灵凤诀,不惜以自己为祭,从而让玄铁林的人退去?”     荷月费力地点了点头。     “真是个傻姑娘……”我不知再说什么。     我们玉明山同玄铁林有些恩怨,这千年来一直不大往来,玄铁林的人闯入宫禁到底想做什么,我并不清楚,不过我知道,玄启那家伙不会公然与伏羲的拥护者为难,荷月这丫头,是小心过头了,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值得吗?     荷月她抬起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低询问,“前辈来到京中,又是为了什么?趁我还没有死,是否需要什么……”     我被她一问,这才倏然想起,自己进京原是为了探问芷剑之事的,但可以询问的两个人——商沂已经殉葬而死,面前这个小姑娘又只剩了半口气,明儿早上也不知捱不捱得到。     剑君说的果然不错,他这个宝贝徒儿的命数实在是坎坷得很,竟连寻个魂魄都这般一波三折,堪比一部最好的戏本。(未完待续)           前缘 琳琅环佩仙人访[三] - 雾霭诀 - 印溪     我还没说明来意,荷月已经猜到了,她转过脸来看着我,带着一些奇异的微笑,“枫璐前辈……我能求你一件事?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的。”     “什么?”我突然有些看不透她的神情,人,有的时候总会让我有些吃惊。     而且这小姑娘下面说的话,的确也让我吃惊了。     她低着头,似乎有些羞赧的样子,低低嗫嚅了一句,“你,能够变作我的样子,留在这里吗……?”     “你的样子……?”起不明白,这个女孩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荷月挽住我一条胳膊,转过来倚在我身上,像撒娇的女孩子一样,附在我耳边带着一点哭腔,“我如果死了,陛下会很伤心的……湄儿也还小,我很担心他们。”     她说着,忽又笑了,大约也觉得她那个想法太奇怪了,“但是,枫璐姐真的不用答应我……是我,太任性了吧?”     我忽地哽了一哽,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忽然笑道:“荷月,我答应你。”     “真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倏地抬起头望着我,随即又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费力地喘着气。     “是,我答应你……到你的孩子出嫁的那一天。”我微微一笑。     其实,我本来便要留下来照应南歌和淑旻,能够冒充双华的皇后,而且她还是祈天宫的祭司,自然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荷月听到我答应,大约困扰已久的心事终于有着落了,那点强撑着的病体的残余灵力正在一点点流散,一双眼费力地眨着,眼看就要闭上。果然是要撑不过去了。     她终于还是疲惫地闭上眼,软软地靠在我身上,轻声哀求道:“前辈,我觉得越来越难受了……你能在这里陪我吗?我恐怕等不到天亮了……”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边为她抹去额角的冷汗,低低叹息,“你病到如此。如今就要死了。却没有人来陪着你吗?”     “陛下并不知道我病到如此境地……”     一声轻微的“窸窣”声,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她的那句话也就没有再听下去。     进来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悄悄地探进头来,但是荷月靠在我身上,我没有办法躲开。     “母后……?”见到屋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白衣女子,那小女孩不禁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荷月听到女儿的声音,稍稍聚回一些神智。用虚弱的声音尽量温柔地答应道:“湄儿,你怎么进来了?”     “我……我担心母后……反正外面的那些姐姐都睡着了,我就……偷偷溜进来了……”她低着头,很害怕她母后怪罪。     我又望一回帐顶。自然是我给那些小姑娘们下了个眠咒。     荷月低低唤她,“湄儿,母后不怪你。你过来。”     翟湄乖巧地点了点头,很奇怪。她并不惧怕坐在一旁揽着她母后的我。     荷月费力地低下头,我觉得她那柔弱的身子已经颤得了不得了,她却还能强撑着劝慰翟湄,“湄儿,母后要走了,你不要伤心,好吗?”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世上的母亲大约总是能够为了自己的孩子创造些奇迹的。     翟湄似懂非懂,踮起脚尖拉住她冰凉的手,抬起头问道:“母后要去哪里呢?”     “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看着那不懂事的孩子,替她回答。     “唔……很远?”翟湄眨了眨眼,“就像以前父皇和母后出去,连我都不带上的?是那么远吗……?”     一点内疚漫上了荷月的面颊,她很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实在已到极限,只能轻轻叹道:“湄儿,对不起……”     “母后……”孩子充满着留恋的轻声呼唤,并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但我不愿意去惹那孩子伤心,我对生死看得很淡,却不会去伤害一个孩子,他们还太小,不应该让他们过早地去体会世间的悲苦。     “湄儿,这不过是梦,梦醒了,你的母后就回来了。”我轻轻地说着,在这温柔的安慰里夹入了眠咒,那可怜的女孩子在我怀里静静睡了过去。     …………     我就这样留在了京中,因为推病着,祈天宫我只在每年清明祭典时去一次。     继任的大祭司商靳是商沂的亲弟,是个厉害的角色,我总有些担忧被他看出破绽来,不过幸好玉灵的封印术一向是很好的,一个封印足以暂时将我身上的灵族气息掩去,除非承瑶亲临,否则无人能够辨出。     听闻淑旻嫁了祈天宫的少祭司商朴,不过在祭典上,我总没在那位少祭司身旁见到她——商靳似乎并不想答应这门亲事,他应当也猜到了界灵的事情。     我百无聊赖地立在流珠宫的廊外,一株九瓣的碧桃花开得正好,我记得翟湄那小丫头说起过,这是她母后亲手栽下的,她父皇也很喜欢。     哦,翟湄已经不是个小丫头了,一晃十年过去,她到秋里就要嫁了,我和荷月的约定也到此为止。     不过……现在问题似是来了。     我和荷月的约定结束了,我肚子里却还怀着个孩子。     虽则他们说玉灵最是洁身自爱,我倒是看得很开,既然要冒充荷月,大抵是什么都得冒充的罢——但这个孩子怎么办?     不知道玉琰他们见我带了个孩子回去,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不过我昨儿个依照翟湄那小丫头的意思,将荷月的那些事情全告诉了她父皇,她父皇默了半晌,说若是个男孩子,便让他留在京中罢。     我当时颇为吃惊,因着当年神妃之事,双华和灵族向来有些不对盘,虽然暗里关系还不错,明里总不好太亲近,他竟打算让一个灵族的孩子留在京中,将来还要继位的,可不是开玩笑么?     不过磨了半宿的工夫,我还是应下了这件事,为了不让那可能留在京中的孩子因为身份遭到非议,他出生之时,我会动用他父亲的魂力,用重华禁法设下封印,好让灵族血脉不显。     几个月后,翟湄那丫头欢欢喜喜地嫁了,廊外的那株碧桃,也被我遣人移去了流珠宫外——毕竟荷月早已过世,这株桃花留在这宫殿内,只会更加令人伤怀。     我觉得我其实有些高估自己,在没有灵力充盈的地方分娩实在有些痛苦,在这一番筋疲力尽之后,我竟然还成功地落下了禁法的封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玉琰他赶来将奄奄一息的我带回了玉明山,我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只留给了他一块镌着我名字的玉佩——还在他姐姐翟湄手中。     我常常会念起那个被我抛下的孩子,连诃玥她都说,我比从前沉静了许多。或许吧,是和她一般,时时喜欢拧起眉头了。     我再没得到任何关于那孩子的消息,他的血脉既是掩了,自然不能再与灵族有任何关系。     因为之前太过胡闹,我被玉琰禁在了玉明山中,他说我的身体状况必需由灵力供养,青玉坊还是歇业,这一歇又是二十二年。     我听人说起,南林国有人前来求青玉坊的坊主琢一对相思佩。     很不巧,那个因为身体虚弱,二十余年不接琢玉生意的坊主正是区区在下我。     不过,南林国……我躺在珠玑池里想了好半日,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当年淑旻嫁的是祈天宫少祭司商朴,南林国主娶的是商朴的亲妹商枰,也就是说淑旻那可爱的小女儿是南林国如今的国主的表妹。     当把皇室和祈天宫那个庞大而复杂的家系理清后,我忽地有些紧张。     当年淑旻的决定是,将她那能够诞下界灵的女儿带离京中,交到南歌手中,我对此一直不以为然,她那小女儿亦是祈天宫的嫡长女,将来自是要嫁与我的孩子的,这不也算作玉灵和水灵一族的联姻么,我看挺好的。     不过现在我可不觉得好,那丫头应当是因为机缘巧合仍旧回京去了。     淑旻怀着她的时候受了重伤,因而那孩子生来体质极差,而我隐约记得淑旻还说了,商靳为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子还有那个小丫头卜过姻缘,是良配。     我终于明白了淑旻的用意,那丫头的体质根本熬不过诞下界灵,她与我的孩子若是良配,这般的分离之苦怎么当得起?     当夜,我就偷偷往玉明郡中去寻那个求玉之人,他来求的相思佩的确是要赠与那两个孩子的。     我连夜琢了一对相思佩,将他们的名字镌在上面,许久没有动手琢玉,幸好并未生疏,不然实在显得我这做母亲的不尽心。     之后,我将荒废的术法全都翻出来重新练习,特别是封印,我要将那丫头的一缕残魂稳住,保她的一线性命。     玉琰知道了,不过轻轻一叹,“你以为那孩子会认你?”     诚然,他说对了。     几个月后,他们到了玉明郡,那孩子果不其然不愿意唤我一声“母亲”,我有些失落。     君子如玉,美人如水,这样一对璧人却不能常伴,或许的确是我错了……     我试着去弥补,封印稳稳落在了那个小姑娘身上,玉琰说,我又要过上许久才能离开山中,但我觉得这很值得。     半年后,那不愿认我的孩子遣人送了信来玉明山,他父皇过世了。     我摘下了身上的玉饰,从此后终年一身缟白的衣裳,再没有过其他装饰。(未完待续)           前缘 洞箫一韵穿青舫[一] - 雾霭诀 - 印溪     黑烟缠结的玄铁林中,一袭黑衣立在望舒湖与幽黑林木交界的地带,久久不动。     “主上,属下回来了。”一缕黑烟飘忽,慢慢停在了玄启身旁。     玄启转身,低低问道:“事情办得怎样?”     平月微微颔首,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说着:“少祭司商朴的确不易对付,栾公子还在散霞国一带,恐怕再有几日才能回来。”     玄启点头,眉头渐渐蹙起,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平月静静侍立一侧,没有任何细小的举动。     “重山国的情势怎么样?阿桑她不过一个小姑娘,含蝶她们总担心她会出事……”玄启难得有温和的语气,也不知是因为想起了那黄衫的活泼少女,还是高贵圣洁的月神。     “桑小姐很好,只是有些心软罢了。”平月想起隰桑,低低笑一笑,“她毕竟年纪儿轻一些,又是个小姑娘,平日被九回前辈约束紧了,顽皮一些也是有的。”     玄启点头,不再问什么,只是嘱咐他:“传令随行的弟子务必保护她的安全——我倒不怕她术法不精,只怕她一时心软,反倒害了自己。”     “属下明白。”     玄启放心地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一阵轻雾忽然漫入林子,带着一痕淡淡的蓝光萦绕四周。     “退下吧。”见平月应声离开,玄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两位,又来寻含蝶了……?”     雾气突然一转,在不远处凝结起来,慢慢透出一白一蓝两个身影。     “玄启。你要与双华为难?”淡淡的话音抢先从薄雾中透出来,接着,南歌收去雾气,不急不慢地走到他身前,苍白的面色每次都让玄启很不舒服。     淑旻飘着一头花青色的长发,随身带着枯木的法杖,水蓝色的术袍上。闪着若有若无的重华暗纹。她乖巧地跟在南歌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却并不看玄启一眼。只是将目光远远落在了林子中心的望舒湖上。     “与你们何干?”玄启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反问。     南歌无所谓地笑了笑,淡淡答道:“不过白问一句罢了,我们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伏羲暗地里承认。人间可以由你掌控,我们不过隔岸观火。”     “这样才是最好……”玄启冷笑着。面上却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淑旻忽地收回目光,水波样的眸子在玄启脸上转了一转,温和地接口道:“但你伤的人也太多了罢……”     “淑旻。”南歌转过头,温和地看着她。“说这些并没有什么用。”     淑旻苦笑着低下头去,轻声道:“我知道……只是不忍心。”     “旻小姐心地善良,但却没有想过。你不伤人,别人也会来伤你——我们若不有所行动。伏羲难道会放过我们?”玄启对这种指责或是劝慰也听得厌烦了,“过去芷剑劝我,含蝶劝我,如今连我的族人都要来劝我……”     “玄启,她并没有什么意思,纯粹不喜欢看到有人受伤而已。”南歌蹙了蹙眉,打断了他。     淑旻有些不悦,但只是用柔和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便优雅地背过身,慢慢伸出手,一株月神草化作柔光飞进她手中,精致的花瓣在她白玉般的手上泛着荧荧的蓝光。     玄启见她赌气,向着南歌轻笑道:“罢了,我还惹不起水灵湾,还是南歌去劝劝她,不要与玄铁林为难的好,你的人情她必定是认的。”     玄启说的倒也是实话,水灵禀赋纯净,天生能够克制魔族的煞气,水灵若是真的想与魔灵对敌,只怕吃亏的还是玄铁林,但是看他说这话时那狡黠的神色,却绝不只是为了这件事。     淑旻手一抖,月神草飘飘悠悠地落了下去,缀在了墨绿色的草叶上,她轻轻咬着唇,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带着责备飞快地瞥了玄启一眼,又低下头去,双手局促地扣住了手腕上的一对砗磲镯子。     南歌也是面色一滞,明知他在取笑自己与淑旻的关系,却也不好说什么话来分辩。     有什么可反驳的?他和淑旻本就有情,不过顾虑到重华留下的灵族不能彼此通婚的遗命,才迟迟没有什么表露的。     死一般的寂静在幽深黑暗的林子里蔓延开来,像是要攫住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唯有草地上幽蓝的月神草,依然散发着温和的流月一样的柔光。     “淑旻妹妹……”一声温柔的呼唤,将四周可怕的寂静打破了。     含蝶从湖心的小筑走来,带着一点美丽的微笑,她自然也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一直没有现身,只是因为他们谈的都是灵族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而且毕竟是作为与灵族对立的天界,不应该也没有理由加入这样的对话。     后来听到玄启取笑两人,见淑旻难堪,众人也都不说话,她才慢慢走了过来,“淑旻妹妹,你不要理他。”     淑旻抬起头笑着,脸上还留着一丝红晕,将姣好的容貌衬得越发惹人怜爱,“含蝶姐,你来了,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不过就是这样,还能怎么样呢?”含蝶握着她冰凉的手,轻轻抚着,“你们仍是没有一点芷剑的消息吗?”     “尚未。”南歌应了一声,面色平淡,没有什么变化。     含蝶敛起眉,苦笑了一下。     不愧是重华的遗脉,被伏羲禁足天宫便起意强闯轮回,本以为她不久便会回心转意,回到天界,但如今近千年过去,依然杳无踪影。     可怕的是,她已经决绝到,不仅不认天界,连灵族也不认,这人间之大,凡人生死之快,根本没有办法寻到她的魂魄。     “芷剑她自来是九天最狠辣的将军,她下手的杀招,岂有人能逃得过?做到这样决绝,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玄启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我看她的心性,原该与我一道才是。”     含蝶蹙起眉,纯净的眼眸间忽然掠上一丝怒色,“她与你不同!”     “她如今人都不知在哪里,何必争这些?”南歌担忧他们又争吵起来,立刻出言劝解。     含蝶果然不说,但周围停息着的幻蝶,觉察到她情绪波动,全都飞到附近来。     南歌看着幻蝶轻轻叹息,神离开天界,浩气不断消散,化作了林中万千幻蝶,日日夜夜栖息在这煞气凝聚的地方。     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芷剑固然无情,却对一人格外上心,否则又为何要私自闯入轮回?”南歌犹豫了一下,轻轻笑了,“找不到她,找到那人,一样可以吧……?”     含蝶蹙眉摇头,“若他们真的能够重逢……何必再去惊扰?连一世都……”     “不能。”这一回说话的却是玄启,他的神情冷冷的,不带一点怜悯,“身为重华遗孤,活着,便要有所选择。”     “你们,太过……残忍……”柔和的月光流过,含蝶已经不见了踪影,接着,一声轻叹远远自湖畔传来。     淑旻看着静得连一点涟漪都没有的望舒湖,也哀愁地叹息着。     如果说含蝶是为了故人而难过,她却是在为着未曾谋面的人哀叹,这样的性子,与灵族的不羁,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了。     “旻小姐,灵族没有义务怜悯别人。”玄启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好意提醒,“你这样,只会把自己害得很苦——我们自己背负的命运,已经够重了。”     淑旻敛起眉,苦笑一下,并没说什么。     南歌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已经见到月神,那我们告辞,之后恰好要去往珊瑚海重华遗迹附近,玄启应当没有什么话要带给那三位龙女殿下?”     “带话……?”玄启冷笑着,不可置信。     多年前,玄铁林为乱人间,龙族不忍如此,当先与玄铁林对敌护佑人类,彼时双方就已结下深仇,现在竟然还会有话?!     但南歌不会无意间出言讥讽,这样的话,显是别有用意。     “不必了,当年的事情,错虽在我,但将他们逼到那一步,却是伏羲所为。”提起往事,玄启也没有改变神色,“龙族虽然厌恶玄铁林,但不会弄不清此中原委——难道要我去谢罪?”     “我们需要与龙族合作……”     玄启摆摆手,打断他:“那是你们,而不是我,魔灵依附煞气而生,也将自己视为魔族的一员。”     南歌见他不愿答应,似乎早已猜到,也不在意,“那么,告辞。”     出了玄铁林,淑旻幽幽叹息,“我们真的去珊瑚海?”     “为什么不去?”温和的话音,像轻雾一样缠绕在她周围。     淑旻低下头,摇头道:“月神说得很对……重华遗迹出现异动,必是遗孤有所动向——十之**,便是为了……”     “所以……?”南歌伸手捧起她的脸,低头看着她水波一般的眸子,“你怕我们一再寻找,惊扰到他们?”     淑旻闭上眼,低声苦笑,“的确是我心软,身为灵族,却不能无情……”     “嗯……?是谁?”淑旻忽然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灰色的人影。(未完待续)           前缘 洞箫一韵穿青舫[二] - 雾霭诀 - 印溪     南歌也发现有人在附近,但此处仍是玄林郡的地界,普通人应当不会靠近,低低问一句,“是玄铁林的人?”     “并非。”那人从藏身的地方走出,一袭简单的灰色术袍,原来是一位巫者,“两位……似乎也不是林中之人?”。     “是人类……?”淑旻侧过头微笑着,柔声劝说,“这里是灵族的地界,你既然不是玄铁林的弟子,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的好,快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吧。”     灰衣的青年沉默了片刻,“姑娘应当知晓进入玄铁林的路径?”     淑旻蹙起眉,横着水波流转的眸子瞪了他一眼,“玄启并不喜欢生人闯入林中,你若想进林子,需得黑巫或是魔灵的指引。”     “淑旻,何必说这些?”南歌摇头,向着灰衣青年走去,“阁下是西北哪一郡国的巫者?寻玄启是为了何事?”     整个双华,以巫为业的除了祈天宫的祭司与玄铁林的黑巫,剩下那些巫者的家乡都在西北郡国,隔绝人烟的苦寒之地。     青年面色微微一滞,似乎在仔细斟酌什么,随后向着南歌低声一笑,“不过是仰慕玄铁林中黑巫的术法,希望得以一观,不想这玄铁林戒备森严,黑巫更是难得一见,看来终是要失望了。”     “黑巫有什么好见的?”淑旻缓了面色看着他轻轻摇头,“那些黑巫的法术都毒辣得很呢。”     “既然阁下也认定自己无缘结交黑巫,还是不要留在此处为好。”南歌知道淑旻待人一向心软,今日不见着这人离开玄铁林地界只怕不肯罢休,便也顺着她的意思相劝。     青年点头,似是自语。“此处的确不可久留,在下还有些事务积在身上,便与两位告辞。”     “真是个奇怪的人。”淑旻看着他缓步离开视野内,勾起一丝好奇的笑意,“他分明是巫,为什么不用法术,反而走得这么神定气闲。倒像有心看风景一样?”     “好了。”南歌上前挡住她好奇的目光。低头轻笑,“你上次不是说想去看一看忘川和天河的交汇吗?我们这次便取道西南,从那里沿水路往珊瑚海去。如何?”     从三川郡离开,南歌陪着淑旻架了竹排顺流而下。     西南蛮族聚居的地方奇山巍峨,流水仿佛一道玉带一般交缠碧树之间,茂密的山林中还不时传来渺远悠扬的山歌。     淑旻执着一支白色的箫管立在竹排一侧。水蓝色的术袍随着暖风轻轻流淌,比竹排下长满藻荇的碧水更柔曼一些。     幽咽的箫声在远山近水间回荡。混杂着一抹水的温柔与渺远,将这古老的歌谣中原本蕴着的怅惘和遗憾冲淡了不少。     “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南歌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和着音节低低诵着曲词。     这是水灵一族流传已久的歌谣,水灵姑娘们似乎总是多情,大抵会离开水灵湾。嫁与人类,可相对于灵族久远的寿命。与爱人相伴的那几年不过镜花水月般飘渺,因此也就有了这样哀戚的歌谣流传。     淑旻仍是立在船头,水蓝色的术袍和花青色的头发都在和煦的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彩。     她的调子里并没有多少哀戚,她喜欢的也是灵族,他们可以一直一直地陪着彼此,只是不能通婚罢了,其实这样也很好,不必像许多族人那般受着生死别离之苦,她有些不明白师姐淑蓁为什么总是因为她与南歌亲近而怪罪她。     三叠后,曲子停歇了下来,淑旻看着岸边微笑,低声唤南歌,“你看,那个穿灰衣裳的人,是不是我们在玄铁林遇上过的?”     岸上一人灰衣翩飞,的确是在玄铁林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     南歌让竹排拢了岸,青年见到他们,面色有一瞬的不自在,随即温和一笑,从容见礼,“想不到又遇上两位了,看来很是有缘。”     淑旻收起白色的长箫,抬起头轻笑,“你要去哪里?”     “尚有事务要往澄海,因此在此处等候船家。”青年低眉看向她,水蓝色的衣着将她的笑容映得很安静,也将她绝世的面容衬得温婉。     “我们恰好也要往那里去,若是阁下不嫌,便一道罢,也不需等什么船家。”南歌淡淡瞥他一眼,“这儿似是蜚蛮郡地界,原来阁下之前说的事务,是与凤羲一族有关。”     青年笑一笑,不置可否,只低声致谢,“多谢两位。”     因淑旻要在附近游玩,原本用法术只需两日的路程,足足用了十日才到。     那青年说有事务积在身上,却也没有露出一点焦急不耐的神色,还随淑旻和南歌一道往珊瑚海去了。     远远的,便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     重华遗迹就在不远处,静静地荒芜在海边,杂草丛生的地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到这儿了,废墟却依稀还是初见那天的样子。     在那里向四周望去,满目荒草丛生,砾石错杂,仿佛还保存着天地初成时的寂寥一般。     盛极一时的重华,归于寂灭,在世间消失殆尽,而这废弃的祭坛反而留了下来,成了一些永恒的东西。     “这儿的风还是这么大呢。”淑旻伸手笼住被狂风吹得四散飘舞的头发,回过头看着随行的青年,“你是人类,在这儿受得住吗?”     青年还未回答,南歌先笑道:“他虽是一介凡人,但灵力很盛,在这里也不会有事的。”     “唔,你的灵力的确很盛呢……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呀?”淑旻看着那人笑,笑里透着一丝好奇,毕竟巫者虽然具有灵力,这么强盛却也少见。     “正是,我们也算相识了一旬,阁下却连名字也不愿告知,实是有些见外。”南歌其实并不在意青年的身份,但听淑旻问,也随口接了一句。     灰衣青年看着淑旻的微笑一愣,随即笑着答道:“不过是一介无名巫者,原不用留下姓名的。”     “你在骗我们……”淑旻盯着他的眼睛,笑容突然一收,转过头去,看着南歌轻笑,“真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人敢当着水灵的面说谎。”     以流水为形,以灵力为神,心如明镜,水灵对于欺瞒之事最擅窥破。     南歌伸手拍了拍她,笑着劝慰,“人家不愿意说,被你问急了,只好编出话来敷衍你,却也怪不得他。”     听南歌说破用意,随行的青年低下头笑了笑,算是默认。     其实南歌也猜不透,这个青年分明身负强大的灵力和极佳的法术,却从不在他们面前刻意显露,要说身份,他倒觉得他更像是祈天宫的族人,而非西北郡国的一个无名巫者。     但祈天宫派人行事,应当不至如此遮掩。     “算了,我知道他不是坏人……”淑旻也知道问得急了,便微笑着解释。     其实她只是好奇罢了,这个青年使她觉得很陌生,明明年纪那么轻,却又像是明白很多事情,一路到达珊瑚海,又见他言谈举止虽然不是像黑巫决绝无情,却也并非仁慈之辈,更让她觉得奇怪是,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天生的自矜,虽然掩盖得很深,但一定有。     她的确心软难以决断,却并不意味着她对所有事一无察觉,这个人的特别,在一举一动间体现得十分清楚。     南歌见她沉吟不语,携了她慢慢走上了一块布满裂痕,但总的还算平坦的大石块。     这儿原来应当是一个很大的平台,地面上尚未完全被侵蚀的刻纹蜿蜿蜒蜒,生着许多青苔,若是有人从海边的山岬上眺望,他会惊奇地发现,这些沿着刻痕生长的青苔,恰好组成了昔日重华的族徽。     “这位公子,这里便是重华遗迹。”南歌礼貌地做了介绍,便看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淑旻却向着海边走去,知道她是天性喜爱水色,南歌便放脱了她的手,任她向前去了。     年轻人目送她的背影落在一片海水边,仍然看着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苦笑道:“在下并非有意掩瞒身份,但身负重责,实在不能轻易透露。”     “无妨,我们并不在意。”南歌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转过眼去看淑旻。     他并不在意这些事,这个随行的青年虽然灵力强大,但在灵族面前毕竟还是逊色不少,他没有必要为着这些事去防患未然——这不是他的作风。     “重华——你应该听过罢?你的灵力这么盛,想必应当是知晓一二的?”南歌随口问着,低头去看那漫出无数青苔的石上刻痕。     青苔一道压着一道,最下面的已经枯死为惨白,最上面的却还是青翠柔美。     青年这回倒没有犹豫,很爽快地答道:“的确,曾听家父提起重华与灵族。”     “嗯……?有话要告诉我?”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南歌慢慢抬起头。     青年踌躇了一会儿,似是在考虑什么事,终于开口,“此番同行,多谢两位照应,如今在下还有他事,这便进都城去了,告辞。”     “不与她告辞?”有意无意,南歌轻轻一笑。     青年笑着摇头,“不必,身负要事,不得耽搁。”     一道光华闪过,青年便消失了踪迹,既然已经告辞,的确不必再遮掩自己的法术了。     南歌看着光华中隐隐的一痕凤纹,淡淡地笑着,“呵,的确是不平凡的身份……”(未完待续)           前缘 洞箫一韵穿青舫[三] - 雾霭诀 - 印溪     临近海岸的地方忽然卷起一阵剧烈的漩涡,海水如同断裂的珍珠一般,乱纷纷地飞到岸边的沙砾之上。     水光收去,海面上盈盈立着一个红绡飘扬的女子,夕阳从她的身后照来,将她身上飘逸的鲛绡和长长的发丝照得明亮通透,肩膀上一带织满了珠贝珊瑚珠子的披肩,也在余晖中熠熠生光,显得秀美绝伦。     湿润的海风拂乱了她的头发,她伸手笼住发丝,那发辫上缠着的珊瑚珠便发出阵阵碎响。     “淑旻妹妹?”女子见到淑旻,嫣然一笑。     “笙姐姐。”淑旻手中握着一枚海蚌,“这蚌似乎还差一点就能化形。”     龙女暮笙含笑看她,“你总还是这么心软,这也要帮上一帮。”     淑旻不语,将柔和的灵力灌入蚌中,珠光柔和地流动着,化作一个白衣服的小女孩,静静躺在她怀里。     女孩穿着乳白的绸衫,上面缀着许多清润的珍珠,比水光更润泽,比月光更温暖,一张小脸带着淡淡的红晕,笑起来的时候,想必是很可爱的。     “唔,姐姐?”小女孩慢慢睁开眼,向着淑旻一笑,这样懂事,果然惹人怜爱。     南歌也到了海岸边,“暮笙殿下又来查看重华遗迹有无异常吗?”     暮笙凄然一笑,“是……也希望有一天能在这里再见到他们。”     她看着荒寂的祭坛,语声有些落寞,“那一年,他们在祭坛上……白衣翩翩,真是一对神仙眷侣……一眨眼。却都不见了。”     “她不愿意回来,她不愿意原谅。”南歌无奈叹了口气。     龙女敛起眉,一丝怅惘的神情漫上姣美的面容,“她怎么会不恨……?她师父不信她,父王也不信哥哥……连含蝶姐都不愿意替他们说一句话。”     淑旻携着那女孩的手,插口道:“笙姐姐,月神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明白。”龙女转头望着海天交织的地方。一片茫茫的光芒。也不知是天光还是水色,“我和大家,只盼着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回来。就算只是惊鸿一瞥也……”     南歌低声出言劝慰,“千年过去,他们毕竟还是要再见的。”     “当真?”暮笙从他的话里抓住了一丝希望,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     “是的。南歌没有骗你。”淑旻微笑,“我们前些日子才得到玉琰的传信。据颇为可靠的消息,遗孤很有可能便在京城之中。”     “我们此来,就是要将这个消息告知龙族。”南歌轻声补充。     龙女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想到毕竟前路多艰。慢慢收去了方才的笑容。     “不能与他们一世?”轻轻的叹息,轻薄艳丽的鲛绡在夕阳余晖中向后掠去,美丽的龙女已经站到了海水之上。     “此事……”南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淑旻打断了。“以后再说,说是有些线索,谁知还要找多久呢?这么多年过去,也不必奢求这一会儿啊。”     暮笙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慢慢回到海中去了。     夜色慢慢降临,一轮满月从海中升起,将无限清辉尽情洒落在粼粼的海面上。     淑旻坐在水畔,抬头看着月亮,一句话都不说,似乎陷入无尽的梦中去了。     南歌立在她身后不远处,并不想上前去打扰她。     一道柔和的珠光一转,落在了他身边。     “明露,是你……?”     蚌妖名叫明露,胡搅蛮缠一定要跟着淑旻,两人只好答应下来。     女孩在他身边现身,笑道:“南哥哥,怎么不过去?”     “她一个人也很好……”南歌平淡的声音里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明露抬起头,双手支着面颊,闪着一双狡黠的眼睛,“我知道,你喜欢旻姐姐。”     “傻丫头,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声音再次恢复了平淡,神色也随之变得一点波澜也没有。     水光流荡,淑旻已经到了两人身边,“怎么了?”温和的声音里带了点哽咽。     “旻姐姐,你……哭了?”明露立刻意识到说得太快,低下头害怕她责怪。     南歌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女孩的头,“她不会怪你的,你先去玩吧……”     “你们在说什么……?”见明露听话地退开了,淑旻目光一转,泪光也跟着一闪。     南歌伸手揽过她,“你都听到了,不是吗?”     “嗯……”淑旻低下头,“蓁师姐和你说的,我也都知道。”     淑蓁?想起这个厉害的女人,南歌不禁无奈地笑了笑,三番五次告诫自己离她的师妹远一点,这样,瞒得住淑旻才是奇怪。     “不会违背重华遗命的……就这样,也就够了。”     除了安慰,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注定的命运,只是用一句重华遗命,就足以阻断一切希望。     “去龙女祠看看吧?遗孤他们的塑像都在那里。”淑旻失望地苦笑,却也没有别的话好说。     龙女祠外,月色如水,夜色如画,龙女祠内,夜明珠的光辉温柔得惹人陷入梦境。     两人刚要进去,却不由地刹住了脚步。     祠内已经有一个人,正面向着三尊龙女的塑像,似乎在祷告,他宽大的灰色祭衣上有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在珠光中显得特别醒目。     “是祈天宫的祭司?”南歌轻轻将淑旻推到身后。     那人应声转过身,一时三人都不禁愣住。     这祈天宫的祭司,正是与南歌和淑旻一路同行的青年人。     南歌淡淡一笑,心中的猜测已经得到印证。     青年随即走上前,神气自若地笑道:“祈天宫少祭司商朴,见过两位。”     “你果然不简单……”幽幽的叹息随着一痕水光,淑旻已经走过他身旁。径自进了龙女祠。     神的后裔,难怪会带着天生的自矜,这一点,却是她疏忽了。     南歌走上前,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想必是商靳派你前往玄铁林,联络蜚蛮郡。如今又来这里?”     “是。大祭司吩咐前来龙女祠祈夜。”商朴不避他的目光,如实回答,“之前不能告知。是因此事关乎京中情势……”     “那如今呢?”南歌微笑,走过他身边时,极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看着白衣隐入龙女祠。商朴想了一想,立刻折回龙女祠内。     相处数日。早已确定他们对双华并无恶意,因此尽管南歌说这句话显然是有意为之,摆明了半是引诱半是胁迫的态度,他依然要试一试。     淑旻正坐在祠内的蒲团上。身边傍着一个小小的白衣女孩,似乎已经睡着了。     见他进来,淑旻抬了抬眼。低声问道:“少祭司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温和的声音。却带着拒人千里的感觉,如同冰冷水中的倒影,难以触及。     仅仅是因为祈天宫的身份,这个再温和不过的女子便要做到这样疏离,灵族与双华——或是伏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旻……”南歌俯下身,附在她的耳边,那亲密的动作,将两人的关系显露无疑。     淑旻微微抬起头,一泓秋水注视着他的眼睛,意在询问。     “我们本就要进京,跟着他,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考虑,的确不错,淑旻微一思索,慢慢点了点头,她拉着明露站起身,静静地立在南歌身后,垂眸微笑,却迟迟不说话。     明露转了转眼珠,突然踮起脚抱住淑旻的胳膊,撒娇道:“旻姐姐,你带我去京城好不好?”     “京城……?”知道小丫头定是听到了自己刚才告诉淑旻的话,这才故意这样说,南歌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却故作沉吟,“明露,京城有伏羲的祭司守护,身为异族,进入恐怕不妥,不如去别处玩吧?”     明露攀着淑旻的胳膊不依,越发地撒起娇来,淑旻只得蹲下身,将她抱进怀里,“明露,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这样才能进京呀,旻姐姐,你怎么能连这个都不懂呢?”明露在她耳边轻轻解释,有些着急。     淑旻挑了挑眉,但什么也没有责怪,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但何必去这样逼别人?”     明露乌亮亮的眼珠在她脸上一转,嘟起嘴,“姐姐这么心软,将来少不得要自己受苦。”     正说着,商朴微微一笑,“三位随我进京,再无人议论,先妣亦是灵族女子,大祭司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淑旻起身,目光在他面上一转,这一回竟然带着笑意,“不劳费心。”温和的令人沉醉的声音,然而依然是拒绝。     淑旻不会糊涂到不知道灵族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她一再疏离拒绝商朴的原因,南歌是最清楚的。     这样温和善良的性子,仅仅是因为害怕将别人也拖入到这一场纷争中,便能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使命,这样的性子,南歌都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无奈轻笑,走到商朴面前,直截了当地道:“若阁下真能带我们一同入京,必会将玄铁林的消息细细告知大祭司,如何?”     这是商朴想得到的东西,他不会不答应,当然,淑旻定然会因此不悦,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找到重华遗孤更重要。     至于淑旻,她的性子太软,不用劝解也会很快消气的,太了解她,不知不觉便以此来胁迫她,想到这里,南歌有些惭愧。     然而,出乎意料地,淑旻这次竟然笑了,“既然你们坚持,那就这样说定了。”     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毕竟是活了那么久的灵族,这一点掩盖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相反,有着一个雷厉风行的师姐,又随着南歌多年在外寻觅重华遗孤,她对这个世上的许多东西,看得太清楚了。     人间那些深刻的苦难与惨痛的命运,都了然于心。     正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才会怜悯,只是更多的人选择的是看淡,甚至于漠然。(未完待续)           前缘 月冷京畿[一] - 雾霭诀 - 印溪     祈天宫内幽蓝的灵火忽闪,映着内殿长案边的几个隐约的身影。     “玄铁林暗中勾结西北各郡国,然玄启也算是我的族人,有些事情我们并不好多说,言尽于此,您心中想必已是了然。”南歌一笑,不再说下去。     商靳慢慢点头,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一笑,“自会派人留意那一带形势。”     淑旻始终垂头不语,只是时不时地轻轻叹息一声。     商朴侍立在一旁,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这个女子虽然温和柔美,骨子里却有一点执拗的意思,并不像外表看去的那般柔弱。     “我们该走了。”淑旻抬眸扫了眼幽深的神殿,温和的目光穿过重重神幡打量了商朴,旋即挽着明露款款起身,一身水蓝色的术袍如同一泓秋水流荡。     南歌摇了摇头,示意她少待片刻,向着商靳解释道:“我们此来京城是为了寻找一人,她于灵族十分重要。”他顿了一顿,随即和声补充,“若得此人,对抗玄启自然不在话下——您该知道,普通的方法很难伤及灵族,祈天宫仅凭神女承瑶遗留的法术,要与玄铁林对敌并非易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商靳赞许地点头,“公子的话不差,但不知有哪里需要帮忙?”     淑旻脸上漾起一丝涟漪般浅淡的微笑,轻轻道:“其实也说不上帮忙,我们不过要留在京中暗暗寻找,这原是很渺茫的事情,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寻到。”     “两位若是愿意,可在祈天宫住下。与几位灵族姑娘一道。”祈天宫的族人多与灵族通婚,只是那些灵族姑娘很少离开祈天宫,因此京中普通的居民几乎没有机会见到灵族。     “不必。”南歌并不希望有人一道,婉言谢绝,“我们会避开常人,此事只需祈天宫知晓即可。”     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祈天宫不要有人出面干扰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最好的帮助。     何况。钧天之事关系重大,牵扯越多,只会越加混乱。这一点他不愿明说,否则商靳只怕会为了双华的安定考虑,阻止他们寻找钧天。     商靳见他出言谢绝,察觉到灵族不愿让人过多插手此事。点头一笑,“家姐曾留下遗命。若是有灵族前来京中寻访一人,祈天宫务必不得出手相阻,两位要寻的应当就是那人?”     南歌听他提起商沂,微敛起眉。“……沂姑娘过得可好?”     “家姐如今想必无憾。”商靳抿唇,商沂随着先帝归葬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她当年与灵族相恋。十分不情愿嫁入皇室的事情外间虽然不知道,祈天宫却是一清二楚。如今南歌问起,总不免有些挑衅的意思在里面。     但南歌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轻轻一叹,“当年沂姑娘为灵族卜算过此事,能否请大祭司再卜一次,看看可有新的变化?”     毕竟祈天宫的占卜之术承自神族,是除了昔日重华的灵沙占卜之外最为高明的手法。     “愿意效劳。”商靳胸有成竹,“待结果出来后,商靳自会遣人告知。”     “那么,先行谢过。”温柔的声音像水中的涟漪一般荡开,使屋内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十分舒服,淑旻拉着明露,已经慢慢退到了帘子前。     南歌也起身,微微颔首,“告辞。”     “朴儿,你送三位出皇城去,现在天色已晚,只怕北靖门的守卫不会轻易放行。”商靳考虑得很周到,淑旻不禁抬起头感激地笑了笑。     城外镜天湖边,一弯新月如钩,低低地浮在湖面上空。     一望无际的水面,满满地泛着清亮的光辉。     “不用送了,少祭司回去吧,过些日子,我们自会来祈天宫探问卜算结果。”南歌说得合情合理,商朴只好告辞,回身向着东平门折返进京。     “……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清淡的歌声忽然自水面上荡开。     商朴不禁立住脚,回过头来,见淑旻独自坐在湖边,偏头望着水中的月影,她柔美的身子随着乐律轻轻晃着,似乎与流泻的月光水色融为了一体。     明露不知去了哪里,南歌慢慢走到淑旻身后,伸手扶住她的肩,低头不知在说什么,但看那亲昵的动作,又何必定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商朴暗自苦笑着摇了摇头,重又向着东平门方向走去。     “嘻嘻……等一下嘛。”白衣的小女孩忽然从路边追来,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你也喜欢旻姐姐,对不对?”     见是明露,商朴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旻小姐温柔体贴,心地善良,确实让人喜欢。”     明露眨着眼笑,小手戳着面颊,“我说的不是这个喜欢啦。”     “明露姑娘,世事随缘,说也无益。”撇下明露,商朴径自回城。     …………     茫茫晨雾笼着沉睡的浩淼湖面,将四周的林木全都染湿,透出一种油油的绿意。     “怎样?”伴着一阵阵轻微的水声,只听到女子低低的声音,却见不到人影。     “只能说似乎有些相似,尚且不能确定。”也是压低了的声音,在水上轻轻打着转儿,一会儿便沉下去。     “听你的口气,似乎很有把握……?”轻笑,接着是活泼的水声,似乎有人在用手撩拨着水花。     商朴立在湖边的林中,出神地望着远处轻雾弥散的湖面,只是静悄悄地听着雾中人的谈话。     柔和的珠光从湖边飞来,在他身边绕一圈,停了下来。     明露自光芒之中现身,看着商朴拍手笑道:“你在这里偷偷听他们说话,算什么呀?”     商朴蹙了蹙眉,还没说话,便听到淑旻笑着喝止。“明露,回来。”     雾气慢慢散去,淑旻和南歌并肩走来,都带着一丝平和的微笑。     “少祭司大人,有什么事情吗?”淑旻慢慢走到他面前,一双温柔的眼睛满是笑意。     她走得太近,商朴急忙后退了一步。低下头不敢看着她。“在下前来告知卜算的结果。”     南歌见他神情有些尴尬,在心中笑了笑,适时地询问。“结果是什么?”     商朴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结果是一柄剑,还有海水。”     “剑……”淑旻回头看着南歌。轻轻挑起眉梢,“这确实对得上。但海水又要如何?难道她并不在京中,而是在海边?”     “可我们之前去往重华遗迹,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遗孤的消息。”南歌摇头,芷剑与龙族相恋之地便是在珊瑚海中。那里有她太多的伤心,她未必会再回去,何况重华的占卜向来不会有错。芷剑她应当就在京中,或许只是机缘还未到。     淑旻低下头。机缘……都过去了千年了,机缘总还是没有到。     见他们都不说话,商朴淡淡劝慰,“此事祈天宫会予以帮助,两位不必急于一时,在下暂且告辞。”     南歌回过神,点头道:“我们不会惊扰京中居民。”     “得公子此言,祈天宫十分宽慰。”商朴舒口气,望了望淑旻的背影,回身消失在湖畔的树林中。     寂静的神殿内,商靳正在翻看一些册子,听到外面极轻的脚步声,抬起头微笑,“朴儿,既是到了,就进来吧。”     商朴应声打起帘子,不急不慢地走到他身旁,“占卜的结果已经告知,桦弟说大祭司寻我有事?”     “是与皇室联姻的事情,前些日子你往重山散霞一带处理玄铁林的事情,我尚未寻隙告知与你。”商靳头也不抬,似是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联姻……与皇室?”商朴有些吃惊。     祈天宫虽然向来与皇室联姻,但多半是女儿嫁入皇室,其余的族人倒是与灵族联姻的居多,尤其是长子无一不娶灵族为妻。     商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无奈,随即又低下头轻轻苦笑,“再过两三年,湄儿那丫头也有十六岁,因她原是你小辈,此时一直拖着没有告知于你,如今时候不多,你们也该先将亲事定了才好。”     商朴不说话,这种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可商量的,这么多年来,他很清楚商靳的任何决定几乎都是不会做一丝一毫的改变的。     “此事……与父亲将枰妹远嫁南林有关?”商朴敛起眉,妹妹商枰是三年前出嫁的罢?那时候她才十五岁,南林国又那般遥远,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的确有关。”商靳扶额,当初长姐商沂与雾灵南钦相恋,从他口中得知了界灵之事,按着现在的情况看来,祈天宫再与灵族通婚,恐怕会招致界灵出世,此事务必得缓几年才好,因此他只能将幼女远嫁,又让商朴改而与皇室联姻。     商朴并不愿意娶翟湄那样的小辈,思索良久,还是决定一试,“大祭司,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商靳愣了愣,第一次,自己的孩子竟然敢当面拒绝——虽然说得那么委婉,近乎是商量的口气,但是已经够了。     但他还不打算斥责,只是淡淡说了句:“朴儿,以大局为重。”     大局……永远都是这样的,似乎是一道逾越不去的屏障。那么,没有什么再可说的罢。     商朴点了点头,静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大祭司还有其他事?”     “留心玄铁林的形势。”商靳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有些歉疚,“朴儿,你是祈天宫的嫡长子,不要辜负了我和你过世了的姑姑的期望。”     “是。”     那一声轻到几乎没有的叹息,在商靳听来却是清晰无比,这一次,他是否做错?(未完待续)           前缘 月冷京畿[二] - 雾霭诀 - 印溪     “母后!”随着一阵珠帘的碎响,一个穿着精致的杏黄色衫子的女孩子半跳着冲进了流珠宫的廊内。     一旁侍立的宫女急忙搀住她,半是责怪,半是怜爱地笑道:“公主殿下慢一些,小心别摔着了,皇后该心疼的。”     翟湄笑着推开她,飞快地跑进内间,将用来隔断的纱幔搅得在空中不停地晃着。     “怎么了,湄儿?”床上的帐子垂着,里面透出温和的话音。     翟湄踮起脚,刚要揭开帐子,又回过头向着身后的宫女巧笑,“我要和母后说话,你们先下去吧。”     宫女们相视而笑,公主都这么大了,却还是喜欢和母亲说悄悄话。     “湄儿,今天你的心绪有些乱啊……?”枫璐微笑着揭开帘子,亲切地握住她的手。     翟湄埋下头去,带着些埋怨嘀咕,“还是枫姨知道……父皇他都不听我说。”     枫璐温和地捧起她的脸,见她小脸上带着一丝红晕,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有着无限心事。     “怎么?他催你嫁人了?”这种事情枫璐还猜得到,只是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这也太着急了吧?想到这里,她不禁蹙起眉头。     翟湄惊讶地看着她,像神仙一样的“母后”果然不一般,会猜人的心思不说,还会给自己讲故事,教自己一些简单的法术。至于对生母的印象,反而有些淡去了,只记得她很温和,似乎一直都在病中,直到死去。     踮起脚蹦上床榻。勾住枫璐的脖子撒娇,“枫姨变回去好吗?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枫璐平常都会变作荷月的样子,只有在和翟湄独处时,才会收去幻术,露出原本的样子。     枫璐无奈一笑,当初翟湄亲见荷月过世,她本是要将这孩子的记忆删去一段。但最后却又不忍心。好在这孩子通情达理,从不对人提起此事。     这件事也就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常常引起心照不宣的微笑。     见枫璐依了自己。翟湄笑得大眼眯成了一条缝,小手捂着脸忸怩,“枫姨,嫁人那倒还没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看着这孩子害羞的样子,枫璐不禁莞尔。原来这么小便知道害羞了。     “父皇他说要把我嫁给少祭司!可他……他是表叔叔啊,这怎么可以呀?”小手挪下一点,露出一双大眼睛,闪着委屈与焦急的神色。     枫璐在心中轻笑一声。界灵又将出世的事情,祈天宫已经知道了?     翟湄见她不说话,再次伸手攀住她的脖子。抬起头咬着她的耳朵,低低哀求。“枫姨帮我劝劝父皇,好不好?我不想去祈天宫,那里多闷人呐……”     “闷人?”枫璐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摩挲着她的额角轻笑,“湄儿是在怕这个?”     “也不止啦……反正我不去!”翟湄撅起小嘴,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     枫璐想的却是其他一些事情――神血和灵力,界灵出世的预言……钧天即将找到,界灵又会再次出世……     这对灵族来说,是多大的机遇?她说不清,但能够清晰地预感到。     “好,我帮你去劝你父皇,湄儿不要担心了,愁眉苦脸的女孩子我可不喜欢。”虽是这么说,其实枫璐心中也没底,毕竟祈天宫从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否则当年商沂也不至于过得那般凄惨,到最后被折磨得一心求死。     但试一试总是好的,况且这个孩子是自己带大,看她这样难过,毕竟也不忍心。     翟湄得了允诺,果然展颜笑了,“父皇一定会答应的!母后这么多年总是推病,一年下来都不见几次父皇,如今你亲自去找他,他可要高兴好多天了。”     的确,为了防止与别人过多接触后被识破,枫璐便推说需要静养,只待在这流珠宫内卧病不出,当初荷月病到垂死,这样的借口听来倒也合情合理。     “湄儿,你先回去吧,我明日便给你去说情,可好?”     “唔……我今天不回去啦!”翟湄死死地攀着她脖子,调皮地晃着,“我就留在流珠宫,枫姨给我讲故事,好不好嘛?”     枫璐出了一回神,笑道:“也好。”     隔着帘子吩咐外间的宫女,“今夜长公主留在这里,不回去了,你们带话给那边的侍女,让她们都早些歇下吧。”     “皇后也真是的,身子不好就该好好休息,这么宠着公主殿下。”外间的宫女带着笑嘀咕,语气中满是关切。     翟湄向外间瞥了一眼,偷偷笑道:“她们可不知道,枫姨身子好着呢。”     “好了。”枫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这些,“湄儿想听什么……?”     “我记得……上次,上次枫姨说到……唔,想起来了,上次说到有一个女孩子,她叫做舒清……她,她也在京城住过?”翟湄托着下巴,噘着嘴努力回想,“是这里吧?”     “嗯,不错,舒清后来跟随丈夫到了极北的雪陌林中,得到了雪灵姑娘的帮助,但是依然有很多人为难他们,魔君和妖王全都来到人间,害得许多人都流离失所。”枫璐说得很是平淡。     “妖魔……?他们和人有什么不一样的?”翟湄紧紧拽住枫璐的胳膊,带着一丝害怕,大眼眨呀眨的,“会不会吃人?”     枫璐愣上一愣,随即微笑道:“湄儿,六界生灵都是一样的。”     翟湄仰起头,天真地看着她,“都像枫姨一样漂亮吗?”     枫璐不禁莞尔,传说昔年重华最后一任大祭司乃是世间最美的女子,重华覆灭后,有传说水灵与玉灵两族与重华关系颇深,因此亦是世间绝美。     何况六界生灵在她心中并无不同,但妖魔之辈毕竟心性手段都残忍一些,若是以实相告,恐怕这孩子是不会接受的。     幸好翟湄并没有在这件事上面过多纠结,很快就不耐烦地催促,“枫姨,那么后来呢?”     “后来……”枫璐轻轻叹息一声,顿住了不说下去。     “他们不是应该历尽苦难,然后……”翟湄抱着她的手臂,仰着头带笑问道。     枫璐柔和地拂了拂她的额头,摇头道:“湄儿,可是世上的事情,总是不像我们希望的那样。他们被多方相逼,最后战死在重华遗迹的祭坛旁……”     “不会的!”翟湄伸出小手,捂住她的唇,坚定地摇头,“枫姨,不会的。”     枫璐抱起她,凑上脸去温和地劝慰,“你别担心,且听我说完。”     “嗯……?”听到还有转机,翟湄这才放下手,满怀期待地看向她。     “舒清在即将散去之时,用自己最后的力量,让自己和心爱之人依附于极北的朔风,化身为普通的灵族。”枫璐说完,敛起眉又叹了叹。     翟湄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小声问道:“他们这样,算是死了呢,还是活着呢……?”     听到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枫璐不禁愣住,一手便扶在她肩头,轻轻拍着。     “枫姨,他们这是永远在一起了?”见她不答,翟湄再次发问。     “是的,他们永远都会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了。”枫璐这才微笑,但随后又敛起眉头,“可是,他们也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     “代价?”翟湄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在她年幼的心中,对这个词儿还没有什么概念。     枫璐苦笑一声,并不回答。     所谓的代价,其实每个灵族都十分清楚。     自重华覆灭,灵族首先诞生于玉明山的那一刻起,族人之间不得互相通婚遗命,便深深刻在了每个族人的记忆之中。     灵族不可通婚,否则即是灰飞烟灭,这一点,从来没有族人敢违背,即便是灵力强盛如舒清,最终也只得与心爱之人两两相望。     “湄儿,至少他们是在一起了。”枫璐见翟湄出神地望着她,轻抚了她的面颊,“这样的结果,你不喜欢吗?”     翟湄忽闪着眼睛,甜甜地笑了,一边倚在她怀里,“我很喜欢……这和小时候母后告诉我的故事一样,大家到最后总是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     可是真正能做到这样的,又有几人呢?     枫璐见她困倦起来,便轻轻拍着她的背,“湄儿,若是困了,便睡下吧。”     “唔……好,枫姨抱着我好吗?你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很舒服……有些像母后……又有些不像……”她闭上眼,舒服地窝在那里,枕着熟悉的气息入眠,小脸上还带着笑,早将方才进来时的不悦忘得干干净净。     “好孩子,希望你能够得到那样的生活,不要像他们一样,历尽坎坷,偿尽悲欢。”枫璐温和地拍了拍她,仿佛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温柔。     枫璐照顾她多年,在心里早已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从心里希望她过得快乐一些,甚至有时候竟会天真地去希望她能够离开皇室,离开京城这样的是非之地,去过普通平凡的生活。(未完待续)           前缘 月冷京畿[三] - 雾霭诀 - 印溪     “兄长,你回来了。”商朴刚走上祈天宫的台阶,一位祭司便迎了上来,“你不辞而别去往西北一带,可把大祭司气坏了,我们再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他的神色带着一些夸张的成分,但嘴角却含了一丝笑容。     “桦弟,你暗中传信与我,叫我无论如何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商朴笑笑,对他说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之前联姻的事情商朴虽没有当面顶撞,但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悦,恰好第二日接到一些关于玄铁林的事务,便留书告知商靳自己去那里查探一番,只是没有当面说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不告而别。     在玄铁林附近徘徊了几日,不想又遇上了本该在京畿的南歌和淑旻,他们暂时恐怕很难在京城中找到他们寻找的人,或许要更改计划前往玉明山一次,商朴恰好打算去玉明山询问对付玄铁林的法子,便打算同他们一道去,不想还没动身前往玉明郡,商桦紧急的传信就到了。     到底是骨肉相关,商朴急急赶了回来,但祈天宫看去并没有什么事情。     商桦带了点神秘的微笑,“柘弟都告诉我了,兄长不是为着和长公主的婚事烦恼吗?听说是湄儿那丫头求了月表姐,亲自出面替她回绝了亲事,改而许配给林表兄的长子亭儿。”     “月表姐当年逐散玄铁林的弟子后卧病多年,怎么忽然为那丫头的亲事费心了?”商朴听了更觉奇怪。     商桦点了点头,也沉吟道:“月表姐病的确然奇怪,大祭司的意思是,她过度使用灵凤诀动了神血才会如此。也真是可惜了,她原是那般优秀的一位祭司。”     “说这些做什么?你还知道回来?!”商靳严厉的声音从殿内传来,“进来!”     商桦蹙了蹙眉,低声抱怨,“大祭司也太严厉了些,这不都回来了吗……?兄长,你进去说话可千万小心一些。别再惹他老人家生气——否则可该被罚去正殿了。”     少祭司因为比其他族人高上一级。被罚起来尤其地重,何况商靳是向来不留情面的,只怕为了今次的事情罚他在正殿里跪上几日都有可能。这会儿若是再火上浇油,真不知道商朴要被罚到怎么样。     “回来了?”商靳在正殿内,正面向着伏羲的塑像立着,背影隐在重重的神幡和灵火幽蓝的光焰中。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大祭司,属下不遵布置。私自离京,请您责罚。”商朴很是识相地自己认错。     “你最担心的事情,你那月表姊已经为你解决了。”商靳仍是背着身,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     商朴低头侍立。一言不发。     “虽然月儿因为血脉受损,卧病多年,不知何时才能诞下皇嗣。但你年纪已不小了,需得尽快结亲。否则将来不仅祈天宫无长女可与皇室联姻,连少祭司之位都要无人继任。”商靳转过身,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     商朴仍旧不说话,这些事情其实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左右还是要听商靳的安排。     商靳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走近了几步,“朴儿,你与那名水灵族的女子走得很近?”     “……大祭司,淑旻姑娘已心有所属。”商朴不温不火地回了一句。     “你不可娶灵族。”商靳摇头,低低叹一声,“这一路赶回来也累了,先回去歇下吧。”     南歌和淑旻前往玉明山后,听玉琰说起枫璐原在京中,便仍旧回到京畿,约她在镜天湖畔相见。     微波荡漾的水边,白衣女子披发静立,腰间的一挂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迷人的光彩。     “枫璐姐姐,你果然在京城。”淑旻拉着明露,笑着从后面的林中走来。     枫璐回过身,一头长发轻轻飘拂,掩住了半边的脸颊,“你们在京中寻找芷剑也有数年,至今仍是一无所获,我想你们滞留此地终究不妥,还是尽快回去。”     “那你呢……?不久前玉琰才告知,原来你数年前便到了京城,冒充了双华的皇后。”南歌淡淡笑着,对枫璐之前的隐瞒有些无可奈何。     枫璐掠起鬓边的头发,解释道:“此事我本不想教人知晓,但似乎已经牵扯到界灵出世,才不得不传信告知玉琰。”     “界灵……?是指承瑶的预言?”南歌和淑旻俱是吃惊。     当年神女承瑶的确有过猜测,舒清之后,界灵仍将再次出世,但此事实在太过渺茫,对界灵之事灵族本没抱太大希望,年复一年地与祈天宫通婚更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而早已忘了当初的目的。     枫璐目光一闪,点头,“不错,祈天宫世代护卫着承瑶之墓,对此事应当十分明了,商靳当初急于让湄儿嫁入祈天宫,多半是为了削弱族人蕴着的灵力。”     淑旻低头沉思,忽然微微一笑,“真是巧得很,我记得师姐前些日子还吩咐几位师妹前来京中与祈天宫联姻。”     “旻……?”南歌轻轻抿唇,好像突然有这样一种感觉,她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淑旻抬起头,目光在南歌面上一转,轻轻摇头道:“我留下。”     枫璐已经懂了她的意思,柔声劝阻,“淑旻妹妹,你不必如此,寻找钧天之事尚未了结。”     所谓的与祈天宫联姻,对于那些嫁入祈天宫的灵族姑娘来说根本就没有退路,她们在嫁入祈天宫就不再能够离开,但灵族诞下孩子后因为渡去了不少灵力,务必得回到聚居之地休养,因此她们从来都是年纪轻轻就过世了。     而淑旻并非普通族人,身为族长淑蓁的师妹,她的法术造诣远比淑蓁要高,只是为人太过心软和善,这才没有担任起族长之任——水灵一族就是送来再多的族人联姻,也不应当让她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     “他有些喜欢我。”淑旻轻笑,看着枫璐眨了眨眼,“枫璐姐姐,这样才是最好,就算其他师妹们来了,也不过是嫁与普通族人,其实根本没有用处,承有神血越盛,能涵蓄住的灵力也就越大……”     其实她什么都懂,除了与嫡系最长者通婚,其他族人根本就是在做无谓的牺牲罢了,既然如此,只要自己一个不就够了吗?她是重华初初覆灭时诞生的,怀有的灵力比普通的族人强盛得多,若是机缘巧合,或许这次就能诞下界灵也未可知。     枫璐敛眉,明知道这样不好,却又不知该怎么劝她。     良久,枫璐才轻叹一声,“再过一年湄儿便要出嫁,到那时我会回去玉明山,在那之前,你们还是好好想想吧?”     “对不起……”淑旻低下头,苦笑着摇头,任由头发滑落胸前,遮住了脸颊。     明露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了,拽着淑旻的手,“旻姐姐,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呀?”     “淑旻,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样做,你又将自己当做了什么?”南歌深深呼出口气,她的盘算固然不错,但这样做,她自己又在哪里呢?难道为了一句重华的遗命,过去的一切舍起来都这么容易?     淑旻掩面不答,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晶莹的泪水正从两颊滚落下来,“对不起,南歌,我们都活了那么久,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很累很累……”     “替我带话给师姐,我不会再让她担心了,也没有让她失望呢。”淑旻戚戚然一笑,背过身去抬起袖子轻轻拭泪,哽咽着轻叹,“只是,真的很对不起呀,南歌。”     “没有办法让你离开这种命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南歌依然是淡淡的回答,只在每一个极不经意的停顿里,嵌入了一丝痛惜。     早知道终有一日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也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该说对不起的,究竟应当是谁?     “旻姐姐,南哥哥……你们都怎么了……?”明露眨了眨眼,不明白气氛怎么忽然就落入了冰点,担忧地打量着他们,回身向着树林里走去,“我……我先去那里,你们说一会儿话?”     她实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来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她便懂事地离开了。     月光下,蓝衣的女子再也不说话,只是凄然地立在水边,看去仿佛是月光所化。     过了许久许久,冷月偏西,晨雾已经开始在水面上凝结。     “旻……你要怎样去接近他?”南歌并不劝她更改决定,淑旻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千年来她终究是累了,她如今只是想要个结果罢了,而为了界灵之事牺牲自己,于情于理都是最好。     “……我想与你再待一会儿,那些事情,明天再去想罢。”淑旻淡淡一笑,水波流转的眸子微掩起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     “好。”南歌静静立在她身边,似乎是自语一般,“我过些日子会回去雾霭林,你一个人在京中要小心些,遇人遇事都不要太心软了……我还是去一次宫中,托枫璐照顾你妥当些。”(未完待续)           前缘 月冷京畿[四] - 雾霭诀 - 印溪     淑旻在京中一待就是四年,商靳这回的态度强硬得很,即便听闻她与商朴已经私定了终身,仍旧不允他们的婚事。     不过两人时常结伴出现在京中,整个京城都知道祈天宫的少祭司娶了个花青色头发的灵族姑娘,又因着淑旻心地善良,时常出手帮助京中居民,人们已经将她的美貌传得神乎其神——诚然她在水灵一族中本也是最美貌的族人了。     她极少往祈天宫去,但这回却难得站在了祈天宫外。     “旻小姐,您不能进去。”商桦立在阶下,无奈地看着面前美貌的女子,现出爱莫能助的样子。     明露瞪着大眼,“凭什么旻姐姐不能进去?她又不是……”     淑旻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打断,“明露,别说了,我们又不是来这里吵架的。”她姣美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让商桦不禁一愣,真是个温柔的女子,难怪京中的居民那般喜欢她。     “桦公子,我只想知道少祭司他究竟去了哪里?”她抬起眼,一双如水的眸子在停留在幽深的宫门内,满是担忧的神色。     商桦无奈地叹息,“抱歉,旻小姐,大祭司吩咐过,委实不能告知。”     “是吗……?”淑旻失望地叹气,垂下头去,花青色的头发滑落下来,仿佛一挂瀑布流泻,“明露,我们回去吧。”     明露挣脱了她的手,不满地嚷道:“旻姐姐,说不能进去,就不进去吗?!你又不怕他们的。”     “明露!”淑旻蹙起眉,低声喝止。但明露已经消失,化作一道白光飞入祈天宫。     下一刻,她已经被凌空弹了出来,淑旻细细的眉蹙着,将女孩接在手中,抬起头看向宫门。     商靳和二子商柘从深青色门帘的阴影中走出来,见到淑旻。商柘微微笑道:“是旻嫂子来了。”     商靳严厉地瞥了他一眼。这才转过头冷笑,“祈天宫是你想闯便闯的吗?”     淑旻微微一笑,温和地抚了抚明露的额头。将她变回原身收进袖中,抬起头和顺地一笑,“明露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罢了,大祭司何必这般动气?”     “呵。他给自己娶的好妻子,说话这样厉害。”商靳转过身。拂袖进入祈天宫,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淑旻霎了霎眼,摇头苦笑,自己本是不愿与人争执。但方才太过着急,话里略带了些讥讽的意思,便被他听出指责。     商柘走下台阶。和声劝慰,“旻嫂子。父亲一向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兄长不听他的安排,私自与你成亲,让父亲脸上十分不好看,再过上个几年,他自然会消了气的。”     商桦也劝道:“二公子说得不错,旻小姐,大祭司虽然面上严厉,心里还是很疼长公子的,何况您这样和顺,大祭司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淑旻微笑地看着两人,温和地答道:“多谢你们,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他究竟去了哪里?真的不在祈天宫吗?”     商柘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此事还真是不怪父亲,兄长他是私自离开的,这回连信都没留,祈天宫里谁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看来二公子知晓……?”商桦见他神情有些得意,笑着问道。     “他只告诉了一人,便是林表兄。”商柘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他忽然抬起头,望着西北方向,“林表兄怕他出事,托人悄悄告知我——毕竟,玄铁林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淑旻的眉头蹙得更紧,珍珠般的牙齿狠狠咬住唇,将唇上的颜色逼得苍白不已,“多谢告知,我前去寻他。”     还没等两人出言制止,淑旻隐去了身影,周围只留下一带若有若无的水光,使人依稀相信曾和那个如水般温和的女子说过话。     风过玄林,荡起一阵阵细碎的叶声,被夜色笼罩着的地方,像水波流荡一样地流过一蓝一白两片影子。     淑旻轻轻挽着明露的手,沿着玄铁林的边际慢慢行走,她的头低着,头发在黑沉沉的夜色里,散发出极淡的蓝荧荧的光芒。     “旻姐姐,似乎不在这里呀?”明露停了下来,伸出脚将前面的一块碎石踢开,不高兴地嘟起嘴来。     淑旻敛着眉头,半蹲下来,拥着明露瘦弱的肩膀,轻声道:“商柘不会骗我们的,他一定还在玄铁林——或许,是在林中……?”     明露眨了眨眼睛,盯着淑旻蹙起的眉头,依旧撅着嘴,不满道:“可旻姐姐不是说过,玄启很讨厌有人类私自进入林子,要是朴哥哥真的进去了,会不会……?”     淑旻默然,但坚决地摇了摇头。     “旻姐姐!”明露从她手中挣脱出去,“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淑旻惊讶地望着她,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什么……?”她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她是真的不明白,明露为什么这样说,她心里也在担心商朴,但若是因为这些无端的猜测便随意闯入玄铁林,在玄启面上总是不好看的,身为同族,这些事情还是需要顾虑的。     明露见淑旻不答,伸手绕着一缕头发,低低叹息,“旻姐姐,你太软弱了,你这个样子,怎么行呢……?”     “软弱……?”淑旻怔怔地望着她,不自觉地轻轻重复着。     似乎师父和师姐也说过这样的话——真是自己太软弱了吗?喜欢,却只能放开,是自己的错?     或许吧……她微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悲哀的神色。     “明露,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淑旻一直都很明白,从诞生的那一日起,自己的命运便早已被写定——自来只能如此,可是明露又如何能够理解?     明露挪着步子走到她跟前,伸出小手关切地握着她的手,小脸上泛起郑重的神色,“旻姐姐,你应该进去看看,你已经失掉了一个喜欢的人,难道还要……?明露没有你那样坚强,不想忍受接二连三的离别。”     淑旻感激地握住女孩子柔软的小手,柔声道:“谢谢你,明露,我并不坚强,但命运会逼着我们去坚强,去习惯孤单,直到走完自己应当走的路。”     “……旻姐姐,你似乎有什么心事?”淑旻说得太郑重,仿佛站在悬崖边作临别的赠言,使明露不由得不担心,她下一刻就会毅然跳下去。     淑旻疲惫地坐下来,揽着明露,低声道:“你不用担心,我不过是一时感慨,明日我会请求玄启不要为难商朴,我说过的,同生共死,不会食言。”     “旻姐姐……这又是何苦?”明露靠着她,伸出小手安慰地摸着她姣好的面颊,只觉比过去温热一些,而非触手冰凉。     淑旻瞥向她,微笑,“你也觉察到了?水灵嫁人之后,身子便会温热起来……”她仰起头,看着黑烟弥漫的天空轻笑,“再过几年,等我的孩子长大,我……就会慢慢变得虚弱,直到死去……”美丽的笑容停留在她的脸上,像一道柔光,忽明忽灭,使人抓不到手中。     明露抬起手,抿了抿发红的眼眶,半晌才苦笑道:“那样,南哥哥会很伤心吧?”     “他不会。”淑旻摇了摇头,神色平淡,心中却已经痛得像要滴血。     唇忽然被紧紧捂住,明露踮起脚,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双黑亮的眼珠在她面上溜过去又溜过来,带了一些责备的神情,“南哥哥他怎么会不难过呢?旻姐姐看人也太不在意了。你们……我都看出来了。”     是,谁都看出来了,可是那也不能怎么样。     淑旻苦笑,轻轻拂下明露软软的小手,叹道:“我知道……那些我都明白,可是有的事情,你并不能够明白。”     灵族是重华覆灭后挟着重华强盛的力量诞生的,他们其实并没有自己生存的意义,既然重华一族给了他们生的机会,他们便须得将一生全都献给那个飘渺的重华遗命,毫无商量的余地。     虽然有人不愿就此屈服,譬如薛陌,但最后又能如何呢?她到底也还是落得个寂寞极北的下场。     淑旻伸手散出一痕水灵的净化之力将上空弥漫的黑烟驱散一些,仰起头望着头顶那一钩冷月,月色很清,暗蓝色的天幕中晕着一圈儿奇异的光彩,她揽着明露低低一笑,“明儿怕是要落雪了……”     “……落雪又怎么样呢?”明露眨了眨眼,也好奇地去看那现出了异样的残月。     “月神并不在天界,因此每年冬日里月色总会现出异常,那时候玄启会散去林中的煞气,我们那时候进去最好。”淑旻仍是仰着头,想着含蝶温和苍白的容貌叹息,其实含蝶她又比他们灵族好到哪里去呢?     含蝶,还有承瑶她们,虽然贵为神女,不也一样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吗?甚至连芷剑也是一样,昔日最强盛的重华族的遗孤,到最后只落得个黯然躲入轮回的下场……(未完待续)           前缘 月冷京畿[五] - 雾霭诀 - 印溪     淑旻和明露并不知道,早在几日前商朴便到了玄铁林附近的小孤村,她们若是早几日到,或许还能遇上他,拦住他贸然闯入林中。     昏暗的林子不断地向外泛着浓重的黑烟,林外繁华热闹的小村子明明是人来人往,却使人觉得特别低沉压抑。     商朴悄悄立在一株高大的树后,盘算着是否直接进入玄铁林,好得到一些最真实的消息。     “又是你。”冷冷的声音从身后飘来,“主上说有人闯进了玄铁林,想不到竟是少祭司大人,呵,别来无恙?”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栾明。     之前来到玄铁林一带刺探,却遭到栾明多次阻拦,几次交手,彼此又是势均力敌,若不是当时恰好遇到南歌和淑旻,商桦又传信让自己回京,商朴还不打算就那么一无所获地回去。     “阁下为何偏向异族?”知道他不屑于暗中动手,商朴打算先行劝说。     黑烟一荡,栾明已经到了他身前,黑色的术袍与周身的黑烟似乎融在了一块儿。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神情,低声笑笑,“异族……?”     “少祭司大人,我只知道,玄铁林于我有教养之恩。”他伸手指着小孤村的一角,几个白衣青裙的年轻女子正手挽着手,从远离玄铁林煞气的林中摘了野菜回来,“大家在这里过得很好,和睦、安宁——比人人怀着心机的京城不知要好上多少。”     商朴默然,在心中绝望地反驳他的话,但他自己其实再清楚不过,京城之中或许真的没有人可以过这样简单的生活。每一个居民,其实对许多事情都心知肚明——不过很多时候不屑于宣诸口罢了。     见商朴无话可说。栾明露出一点讽刺的笑,但笑意里却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何况,就算真有人离开这里,难道你们还会接受她?!真是笑话。”     接受……?商朴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悲哀,还以为自己错看。     接受谁?有谁离开了这里吗……?     愣了片刻,忽然想起颇久以前的一件事——重山国世子李檀逃婚离开国中。据寻找他的人回报。他最后是与一个来自玄铁林的女子一道失踪的。     “你说的人……?”商朴摇了摇头,并不想承认栾明的指责。     栾明冷笑,裹挟着林中的煞气。使人觉得毛骨悚然,“你无话可说了?我倒要问问,隰桑她哪里做得不对,你们这些自命清高之辈。偏要将她斥为妖女?!”     商朴有些为难,痛苦地闭上眼。沉声道:“作恶多端,又有什么可分辩的?”     “哈,作恶多端……?说得真好!”栾明冷笑着回过身去,长长的袖子下。露出一只紧紧捏着短剑的手,想是极为愤怒,“这就是你们认定的东西!不问是非缘由。果然与伏羲一样,教人失望。”     栾明并不想就此过多纠缠。慢慢向着林中走去,一带幽蓝色的小花在他的足边闪烁着,散发出迷人的柔光。     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前,迷离的黑暗中飘来一句淡淡的话语,“阿桑从未害过人,更未杀过人。”     “主上,他还在小孤村附近。”栾明走进林中,见玄启就等在那里,很是无奈,商朴这一次耐性极好,连着几日留在玄铁林外围,害得守卫的弟子提心吊胆。     玄启却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道:“钟离前辈说过,不要伤了他便好。”     栾明低下头,显然有些不悦。     “怎么,不甘心了?”玄启轻笑,栾明毕竟少些隐忍,不过能做到这一步,他觉得栾明已经是同辈中最好的了。     “弟子不明,他并非我们的对手,何必如此退让?欺上门了却还……”     玄启冷笑,抬起头预示地道:“我们想要的东西,比这大的多,我等了这么久,还会在意这一时片刻吗?何况……”他收起了笑,“我没有收到京城中的来信,商朴却突然到来,可见这并非商靳的意思,他不会妄动。”     栾明信服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主上想要的,究竟是……?”     “掌控人间。”玄启露出一丝笑意。     掌控……人间?     栾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究竟是谁掌控这个世间,只怕都是一样的。     人间就是人间,人间的生活,人间的历史,说到底都是由凡人来书写的,这和伏羲,或是其他什么仙神,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恕弟子驽钝,之后呢……?”栾明说得小心翼翼,生怕玄启责怪。     不过玄启很大方地笑了笑,“掌控人间,便能与伏羲抗衡,他过去做的一切,总有一日是要他偿还的。”     因为恨?栾明觉得这也是无意义的,不由轻叹一声。     玄启从里面听出了他的不满,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笑问道:“说起来,阿桑没有死吧……?”     栾明抬起头,心中虽然吃惊,但眼睛瞬也不瞬,一点不敢露出吃惊的神色,“主上,弟子亲眼见他们落下悬崖,只怕不可能……”     “她是我玄铁林的弟子,就算真落下了悬崖,也不会有事。”玄启盯着他的眼睛,似要看穿他的心思,“何况,你们都很喜欢回护她,真当我不知道?九回虽然看起来严厉,却护短的很,哪有不庇护自己弟子的道理?”     “阿桑不过是个孩子……!”栾明见难以瞒住,有些着急,以玄启的心性,不知他会做怎样的决定,在心里暗暗苦笑,绝望地希望他能够怜悯隰桑。     然而没有怜悯,玄启冷冽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义,“叛出玄铁林的弟子,一律追杀。”     几日后。也就是淑旻带着明露赶到林外的那一夜,栾明悄悄踏着月神草经过灌木丛生的小路,向着煞气最重的地方走去。     “栾公子,有何指教?”浓到透不进一丝光线的地方,传来一声讥讽的笑。     栾明蹙了蹙眉,挥手驱散了浓烈的黑烟。     商朴在不远处冷笑地看着他,周围是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将他困在了里面。     “少祭司。这句话应当由我来问你。”栾明一瞬不瞬,也不去在意他讥讽的神情,“我们已经再三退让。但少祭司你,依然不听守卫的弟子劝阻,强行闯入林中——我们不过将你困在此处,已是很给商靳面子。”     “那倒要说声‘多谢’了。”商朴又是一声冷笑。再不答话。     栾明走近了一点,似乎在踌躇什么。思索了良久,终于压低声音问道:“少祭司大人,我今天来此,并不是为了与你争执。”     商朴抬起眼。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戒备,带着敌意看他。     栾明对他的神情没有多大的惊奇。这样的目光,他见得多了。     起初。还会因为受了莫名的误解与不信任,觉得心中愤懑难平,但这样的日子久了,心便麻木了起来,他自认始终在做自己认定的事情,至于是对是错,何必去向旁人解释?     “少祭司,你们是否知晓,主上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商朴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惊讶,栾明竟然会质问玄启的目的。     “他想勾结西北郡国叛乱。”不知道他是否试探,商朴的回答也很谨慎。     栾明略略点头,追问道:“然后……?”     然后……?商朴疑惑地看着他,这还需要然后吗?     “你们自己反倒不知?”但不愿意让他看出自己的疑惑,商朴便随口反问。     栾明苦笑,他的确对玄启真正的图谋一无所知。     此前,他对玄启颇为信任,但是隰桑的离开,月神的不满,还有玄启无意间显露出来的那些计划,二十余年来,他第一次对玄启有了一丝怀疑。     “我不知道,所以才来求教,少祭司不会连这点胸襟都没有吧?”不卑不亢,带着一丝狡黠与戏谑,没有一处不透着玄铁林的行事风格。     商朴沉默地看着他,心中还在定夺,过了片刻,他才叹息,“玄启的图谋我们也不甚了解,但——一旦西北郡国叛乱,战乱风起,对于百姓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栾明低下头,默然思索,“我知道了。”     黑色的长袖一拂,商朴只觉周围的限制立刻撤去。     “请快些离开这里吧,此时夜深,主上不会发觉。”轻轻的叹息,自不远处传来。     商朴微怔,“为什么?”     “请去护佑你的百姓,少祭司大人。”栾明不停步,似乎急于离开。     但一抬头,他便刹住了脚步,眉头轻蹙。     不远处,月神草幽蓝的光芒中,玄启冷冷看着这里,带着一些莫测的微笑。     “主上。”栾明犹豫了一下,立刻快步走上前。     玄启只是冷笑,想不到自己最信任、寄予了十二分厚望的弟子,依然是向着他过去的族人。     他连愤怒都没有,亲眼看到伏羲为了对抗灵族,不惜采用卑劣不堪的手段污蔑芷剑,他对于人情早已失望,又有什么可说的?     “我说过,叛出的弟子,一律追杀,你忘了吗?”冷得将要冰冻的声音,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栾明不抬头,也不躲避,只是答道:“弟子尚未决意离开,只望主上……”     “你是在谈条件吗?很好,不愧是我的弟子。”依然是静静冷笑,但下一刻,他的身影便隐没在大片浓重的黑烟之中。     蔓延的煞气张牙舞爪,所有的一切,全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无边无垠,永无出路。(未完待续)           前缘 月冷京畿[六] - 雾霭诀 - 印溪     栾明恢复意识以后看到的依旧是黑气掩映的林子,这一次,玄启竟会手下留人?这似乎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栾明挣扎着坐起身,疑惑地环顾四周。     远处,一抹白色的人影立在黑烟之中,显得特别醒目。     玄启立在他对面,神色很是冷峻,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他拂袖而去之时,最近的一株林木应声断裂,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大片漆黑的木屑。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栾明这才认出是南歌,他怀里还抱着淑旻,向着他和商朴慢慢走来。     “栾公子,你醒了?”南歌瞥了他一眼,淡淡问了句。     “多谢两位相救。”看这个情形,玄启收手,必是因为南歌相阻的缘故了。     南歌不置可否,挥手先将众人带出了林子,到了玄林郡边地一处罕无人迹的小溪边。     “旻姐姐!”明露从溪中跃出,见淑旻昏迷不醒,一张俏脸惨白,不禁急得抹起眼泪,“她,她怎么了?”     “别担心,她过度耗损灵力,现在需要休息。”南歌拂了拂她额角的鬓发,神色中透出一缕淡淡的怜爱和疼惜。     明露踮起脚,伸手轻轻摸着淑旻苍白的脸颊,淡淡的眉蹙起,“怎么就伤成这样了呢?旻姐姐她只是发觉林中煞气陡增,不放心朴哥哥,便进去看看,怎么就……”想起不久前还在林外与她说话的淑旻,明露又是痛心又是焦急。     南歌微微摇头叹息,“这个傻丫头,她一边和玄启动手,一边还渡出了灵契——这个样子。真是不要命了。”     “灵契?”明露没听过这个词,歪着脑袋想不明白。     “明露,你带他们往雾霭林去……我带淑旻往重华遗迹去。”南歌锁着眉,淑旻的伤势实在不容乐观,“或许一日,或许两日,我若没有带着她回来。你便来重华遗迹寻我们。”     天果然落起了雪。寒风携着雪花在海面上乱纷纷地打着旋儿,一排又一排的浪花沿着砾石错杂的海滩一直冲上岸来。     北天堆着黄絮一般,西南方向的海面上隐隐有一轮落日正在向下沉入海水中去。     金红色的余晖顺着海水一路照在古老的祭坛上。那些四处飞散的雪花全都镀上了一层光彩闪耀的金粉。     南歌抱着淑旻在祭坛上坐下来,缓缓为她渡着灵力,面色越发沉下去。     海面渐渐泛起迷茫的水汽,雪小了下去。皎洁的月光从悬浮的水珠间透过来,在周围凝了一道奇异的色彩。     古老残缺的祭坛。荒草丛生的废墟之上,寂静得似乎能听见上古的歌谣。     然而,其实并没有什么声息,最多只是海浪缓缓逐上沙滩。又不舍地退去的那一些轻声细语。     龙女暮笙自海中而来,身上佩着的夜明珠在暗夜中幽幽发光,她低低地叹息一声。远远望了眼祭坛上模糊的人影,沿着白石断裂的地方。小心地走了上去。     “她的灵力很涣散……”暮笙俯下身,伸手为淑旻将被裹挟着灵力的狂风吹乱的头发拨开了一些,抬起头担忧地望着南歌。     南歌始终蹙着眉,握着淑旻的手为她渡去灵力,听到暮笙到来,不过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暮笙默然坐了下来,转身望着远处的海面。     夜色下的珊瑚海,沉静、安然,但是没有了主管这片海域的那人,怎样看来都显得太过落寞了。     黑沉沉的海水,将过往的一切回忆——刻骨不渝的爱恋或是痛彻心扉的绝望,全都封存起来,有的时候她觉得那真是一场噩梦,只可惜无论如何都等不到梦醒的那一天。     暮笙微偏过头,敛着美丽的眼角,怜惜地看着那昏迷不醒的女子,那个样子,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哥哥带着芷剑匆匆逃离重围的时候——她和两个姐姐赶来,却只看到了他们绝望离去的背影。     连一眼都没有,就是万劫不复的离别。     今夜,她再次看到了命运的捉弄——或许,一直都是如此,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仙神,也逃不脱所谓的天意。     “暮笙殿下,在想遗孤的事情吗?”南歌轻轻地问了一句,大约也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暮笙凄然笑着,“若是他们还在,珊瑚海应当不会这么寂寞,灭灵湾更是不可能这样凶险,能在转瞬间夺去无数人的性命。”     灭灵湾,整个海上最为凶险的地方,曾经却是一处灵力充盈的仙境。     那处海湾,以一柄绝世的剑为名,但也因那把绝世的剑,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剑名钧天,是九天钧天部的将军芷剑所铸,在她死后,剑气凶戾非常,连带着这铸剑之地也成为动辄夺人性命之所。     暮笙摇头轻叹,用微哑的声音苦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明明只是想护佑天下苍生,奈何苍天却一点都不怜悯他们,若是我,我也要恨!”     周围一下子陷入了沉寂,水花轻吟,似乎也在诉说着不平。     “我回去了……希望旻妹妹能够好起来。”暮笙看着冷月逐渐向着西侧沉落,贴近天边的水面上,也映出一片银白色的光辉,“重华遗迹也未必是能救她的地方,你还是带着她去玉明山……或是,祈天宫的地下,有承瑶居住过的地宫,那里必定会有灵力充盈之处——神血一代代流传下去,但浩气应该还保存在那里。”     她飘忽的身影,渐渐隐入海水中。     南歌默然看着远处,月落,朝阳却还未升起。     无边的黑暗,像要把人吞噬掉一般。     但在这黑暗中,他却感到一丝欣慰,淑旻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灵力似乎也在慢慢回转。     轻轻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淑旻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地缩在他怀里,无力地抓住他的手,求援一般。     “南歌……”轻若飞絮的声音,在南歌听来却清晰不已,她最信任的、最依赖的还是自己,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南歌温和地覆住了她的眼睛。柔声安慰。“旻,别怕,我就在这里。别怕……”     听到南歌的声音,淑旻安稳地睡去,一身洁净的蓝衣,仿佛一泓泉水铺展在苍老的祭坛上。     有了此地灵力的补充。淑旻应该已经度过了最危急的时刻,接下来只需要静心休养。便可以渐渐恢复了。     南歌宽慰地看着她忽闪的长睫,含笑拂着她的长发,但他的笑容很快一滞,在寒风中消失殆尽——等到淑旻恢复过来。只怕又要去到商朴身边了,而自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和她静静地待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淑旻轻轻抬起手,扣住南歌的手腕。轻声呢喃,“让你担心了……”细细的眼含笑看着他,却在眼角缀下两颗泪珠,顺着面颊一直滑落下去。     “你没事就好。”南歌习惯地为她擦去泪水,安慰中带着一点点责备,责备她一点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为什么那么做?你已经有了身孕,本可以一走了之……”     淑旻眨了眨眼,想不到此事南歌已经知晓,无奈笑道:“我不忍心。”     “没有别的理由吗……?”     淑旻又霎了霎眼,苦笑,“而且……灵力还不足够,这个孩子尚且不能成为界灵,这个孩子还不能割断和祈天宫的联系。”     南歌默然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她的说法,在界灵出世之前,还是留在祈天宫妥当一些,这样,也免得玄启出手干预此事。     何况,若是淑旻因此得到商靳的认可,进到祈天宫,自然能够探得更多的隐秘。     淑旻费力地挣扎起身,神情复杂地看了他片刻,“那么,商朴在哪里?”     “雾霭林,明露在那里照看他们,不会有事的。”     淑旻低下头,似乎正在犹豫,“我……我去找他吧?也该尽快回到京城去。”     这么快就要走?淑旻一向优柔寡断,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总是做得如此坚决。     是觉得之前的爱太累了,现在一旦有了别的选择,就想逃开吗?南歌无奈地笑了笑。     淑旻见他不答,悲叹一声,便撑着地打算起来,还没有动,突然又被南歌拉回怀里。     南歌抱得那么紧,似乎永远都不打算放开她。     淑旻并不挣扎,反而慢慢闭上眼,安静地任他抱着。     过去多少年,数也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都是这样的。     只不过如今,她已经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仅此而已。     原本就有重华遗命这一道鸿沟在,再添上其他的,其实并没有分别。     “你的灵力还是很衰弱,将来孩子长大,必定与母体争夺灵力。”南歌的话在耳边响起,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拉回到现实中。     只是为了说这句话?淑旻失望地笑了笑,灵族之间的感情,永远只止于此,不会有更多——她早该知道。     依附于别人的灵力而生,便理所应当地为着覆灭的重华族付出一切东西,而不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与信念,只有重华,是灵族命运的始点与终点。     但……除了一个人,雪灵薛陌。     那个与雪同死生的女子,也与雪一样洁净冷冽,远离尘俗。她藐视命运,敢于做任何事情,最终却依然被伤得体无完肤。抗争不得,到底还是顺从吧——如果不想更加痛苦的话。     淑旻抬起头,想要告别,但“我走了”三个字,到了口边却又不忍说出,她痛苦地闭上眼,悲切地叹息着。     尚未回过神,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倚靠,独自落在了祭坛上。     “抱歉……”南歌已经下了祭坛,向着雾霭林方向走去,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早就知道了,还是会被推开,淑旻苦笑,伸手握住石缝中的青苔,一点点将它们拔出来,漫无目的地洒落在四周。     其实他们早就不该再见面了……淑旻疲惫地闭上眼,靠着断裂下来的一方石柱,眼前浮现的尽是过去在水灵湾的场景。     自己真的是太懦弱了,被伤到这样,还是连一点点怨都没有,压抑的悲哀一点点袭上来,淑旻只觉灵力又在流失,但偏偏控制不住。(未完待续)           前缘 中夜知离丧[一] - 雾霭诀 - 印溪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     “旻姐姐……!旻姐姐!”     感到有人在触自己的胳膊,淑旻疲惫地睁开眼,见明露满面焦急,总算清醒了一些,轻声问道:“明露,怎么了?”     她不知道她现在面色煞白,甚至比之前还要可怕一些,明露自然会担心。     “旻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明露咬着唇,向四处望了望,竭力寻找南歌的身影,“南哥哥呢?”     “他回去了……”淑旻凄然轻笑,神智总算彻底清醒,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的灵力,似乎很弱……”     明露眨了眨眼,还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淑旻被泪水洇湿的衣襟,到底猜了个大概。     “旻姐姐,你不要难过,先休息一会儿,朴哥哥应该会找到这里。”     “找我……?”     明露见她露出探问的目光,低声答道:“栾公子的徒儿从玄铁林逃出来,说起玄启正打算派人将栾公子带回林中,他怕有所连累,便带着那孩子偷偷走了,朴哥哥想多留无益,便和我出来分头找你,我们一道回京去。”     “我知道了,这样也很好。”淑旻疲惫地闭上眼,看了看远处暗蓝色的海水,陷入极深的昏睡中去。     …………     “少祭司!”守卫祈天宫的巫祝远远地看到商朴,急忙迎下阶来,“少祭司你可算回来了,旻小姐这是怎么了?”     商朴无奈地看了看怀里惨白的俏脸,淑旻昏睡不醒已有了十余日。     明露跟在后面。隔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尽量不去引起过路之人的注意。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淑旻身上,细细的眉毛因为担心,紧紧地攥在一起,旁人见了都十分怜惜这个忧愁的小姑娘。     明露不明白,之前在祭坛上找到淑旻,她情绪不佳。因此灵力有些涣散。过后也应当渐渐好起来,谁知她这一次竟是昏睡不醒。     这一下,她和商朴都没了办法。本以为南歌会现身,这一次却迟迟不见踪影。     商朴无奈,只得带着淑旻回到祈天宫,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帮助。但商靳究竟是否愿意施救,两人都不确定。     “南哥哥。你究竟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旻姐姐她……我好担心她……”明露难过地低下头,轻轻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埋怨。     “……进了祈天宫。她就不会有事……”若有若无的声音,忽然飘到耳边。     明露立刻回过头,却见内城的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她摇了摇头,想到自己定是因为心中这样希望。才会听错,便自嘲地笑了笑。     面前厚重的深青色帘子一挑,出来的是商柘。     他难得穿着族人的灰衣,急匆匆地走下台阶,也来不及多询问什么,“兄长,大祭司嘱咐你带着旻嫂子进去地宫,他一会儿就会过去。”     “……为何?”对于这样的吩咐,商朴着实吃惊。     普通族人根本不能进入地宫,更别说商靳还始终不认同淑旻。     见他犹豫不动,商柘急急催促道:“兄长,先进去再说吧,父亲得沂姑姑传授过些许医术,得他亲自看顾旻嫂子,总是好的。”     商朴这才不说什么,回头正想问明露是否一道,她正看着远处出神,顺着目光看去,一道白影一晃,立刻消失在重重叠叠的高墙后。     “我去看看。”明露扔下一句话,转身没了踪影。     微波荡漾的镜天湖边,半湖的莲花开得正盛,翠叶红花像是要在池上燃起来,灼得人眼睛都要生痛。     一袭白衣,静悄悄立在低洼处,任由湖水随风颠簸,溅湿了下摆。     “南哥哥,你一直跟着我们……?”明露停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可是没有得到回答,南歌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你为什么那样子?旻姐姐她,她那个样子,我不相信你放得下心?!”小小的拳头攥着,愤愤不平。     “我说过了,她进了祈天宫,便不会再有事,胎儿与母体争夺灵力,再加上她之前灵力有些损伤,所以才会倦怠嗜睡。”     明露眨了眨眼,语气有些软了下去,“但你也得告诉我们啊,若是一直拖下去,旻姐姐不是很危险吗?”     “我已将此事告知商靳,你们即便不回京,过不了几日,也会被商靳派人寻回祈天宫去。”所有的话,在南歌说来都是平淡的。     一切,都是计划之中的事情,他把每件事安排得这样完美。     冷静,冷静到无情,冷静到残酷。     明露咬了咬唇,小声恨道:“灵族果然都是寡情。”     但随即,她又垂下头,难过地叹息,“她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旻姐姐说,她诞下孩子以后,会慢慢变得体弱,难逃一死……”     “……生死见得多了,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好一个不过如此!”明露气得反而笑起来。     周围只剩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珠光,慢慢淡了下去,消失了。     南歌这才回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湖边,极轻地叹了口气。     与商柘的话略有出入,商靳早已等在九蓍宫中,见商朴到了,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示意他先坐下。     他不开口,商朴自然更不会说话,便垂首等着他的责怪。     过了有一会儿,商靳才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声音虽然威严,但听得出不是刻意责怪的意思。     知道商朴不会回答,他便继续说了下去,“若不是南歌前来拜访,我们还不知道你竟是这么胡闹!不仅一声不响就去了玄铁林,还自作主张闯进去——当真不要命了?!”     “抱歉,大祭司……”见商靳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商朴又不再说下去。     商靳自然是生气的,不过气的并不是商朴的自作主张——他这样胆大妄为,作为父亲自己不可能不担心,可自己的孩子却看不出来。     道歉?!他要的根本不是这种东西。     “算了。”商靳无奈,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这里灵力充盈,淑旻在这里很快就会好起来,不用担心她。”     不久后,淑旻在九蓍宫中诞下了一个小女儿,她容貌秀丽可爱,一头黑发隐隐泛着幽蓝的光芒,身体也像淑旻过去一般冰凉如水。     商靳担忧地拧了眉,这个女孩子的体质要多差有多差,可她因为是在九蓍宫出生的缘故,灵力倒是强盛到足以与灵族比肩。     可这似乎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商靳敛眸思索。     蓝幽幽的烛光下,一幅展翅欲飞的凤鸟图案正静静摊开在几面上,一笔一画泛着亮亮的光彩,想是墨迹还没有干透。     “大祭司……”帘外,传来一个女子温和的声音。     商靳苦笑了一下,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答道:“旻姑娘,进来吧。”     帘子一晃,淑旻盈盈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没在照顾那丫头?”想起那个孩子,商靳又蹙了蹙眉。     淑旻立在长案那一头,垂下眸子瞥了瞥那幅画,含笑道:“她睡着了。”她顿了一顿,似乎在考虑怎么说下去,“大祭司,我来寻您,是为了刚才的事情。”     商靳点头,“她的命运很奇特,但我看不透,旻姑娘是否有什么看法?毕竟这是重华的占卜之术。”     淑旻低下头笑一笑,似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商靳留神地看了她——他看得很明白,即便淑旻看去是一个温柔的女子,但她毕竟是上古的灵族,许多时候,不容轻视。     “大祭司,我尚且没有想到,凤凰涅槃乃是吉兆,但显然不会这么简单。”淑旻的声音温和得像水一样,但也像水一样,波澜暗涌,“不过,我希望能为她改个名字,也算是希望给她带来一点转机吧。”     商靳挑了挑眉,特意前来,只是为了一个名字吗?     “改变名字?旻姑娘认为,‘承华’有何不好?”那个丫头是祈天宫的嫡系,又是这一辈最长的,更何况她的灵力那般强盛,假以时日,或许成为祈天宫最优秀的祭司也未可知——商靳怎么可能任由淑旻改换名字?     像是早已料到商靳会不允,淑旻不仅不惊讶,反而带着点笑,“只是暂时改换,算是个小名儿罢了,大祭司可否应允?将来这孩子若是承袭您的位子,自然还是要改回来的。”     看似温和谦卑,但又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改作什么?”     见商靳松口,淑旻微微颔首,轻笑道:“改作‘寒林’,大祭司以为如何?”     商靳略略蹙眉,寒冷的林间?这世间怕是再没有什么地方,能比极北的雪陌林更冷了罢?     “此名不祥。”     “以不祥方能制住不祥。”淑旻还是淡淡的神情,唇角噙一丝浅浅的微笑。     商靳第一次深切地感到,面前的女子,绝对没有那么好对付。     或许当初让她进入九蓍宫,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未完待续)           前缘 中夜知离丧[二] - 雾霭诀 - 印溪     淑旻在祈天宫留了下来,但寒林作为嫡系长女,将来的少祭司与大祭司的人选,须得由商靳亲自教导,并不能时时见她。     “孙小姐,您慢些……”一名巫祝追着幼小的孩子飞快的脚步,急急穿过神殿里的摇曳的神幡。     一抬头,他忽然停住了步子,低低唤了一声,“孙小姐,快停下,大祭司来了。”     前面的女孩一下子刹住脚步,却还是迟了一些,同刚转到面前的男孩撞在了一起,两人被神幡一绊,全都摔倒在商靳脚边。     商靳敛眉看着地上滚做一团的两个孩子,一个灰衣,一个白衣,粉团一般可爱,却只觉头大得很,沉下脸看着罪魁,“林儿,你跑什么?刚抄完祷辞,手又痒了?”     寒林飞快地蹦了起来,乖乖低着头,“大祭司,我要去后面找娘亲,无意冲撞您和殿下。”     “……送她回少祭司的居所,禁足一月。”商靳冷下脸,狠狠剜了寒林一眼。     “大祭司……”寒林扁了扁嘴,不满地小声嘀咕着,“都说了只是无意……了……”     “禁足两月。”商靳见她顶嘴,越发着了恼,“你若再要讨价还价,便给我去正殿里跪上一整天。”     寒林苦下脸,她可不想被罚跪在正殿里,伏羲的塑像阴森森的,一点看头都没有……就算一旁有美丽的月神,还是显得太过阴森。     商靳见她这回听话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唤了身旁的孩子离开。     “孙小姐这就回去吧?”巫祝长长舒口气,还好今日商靳心情不错,没把这闹翻天的孙女儿揪回神殿里责罚。     寒林不满地回过头。大眼满是不甘,一边小声嘀咕,“真是的,一个男孩子这么不禁撞……”     “孙小姐,殿下素来体弱多病……”巫祝劝了半句,忽然想起寒林也是先天体弱,一时愣了愣。便被她夺过话头。“你们不是也说我先天体弱吗?我看我好得很呢!”     巫祝一时语塞,俯身拉住她的小手,拖着她向后面院中走去。“孙小姐,您就少说两句吧,别给长公子和旻小姐添麻烦了。”     商靳居住的神殿内,灵火静静燃着。几上仍是铺着那一幅凤鸟的纹案。     “川儿,走神了?”商靳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敛眸看向面前心不在焉的孩子,“在想那丫头?”     “不敢。”翟川急忙将目光收回到自己的书卷上,从第一列开始,逐字看下去。     “……那我问你。方才讲到哪一句了?”商靳无奈地蹙了蹙眉,这两个孩子,一个明着胡闹。几乎要将祈天宫翻了天,另一个却是暗里顽皮不已。偏偏面上乖巧听话,让你抓不到他的错处。     翟川瞒不过去了,只得抬头看着商靳,“大祭司,昨日父皇与我提起了议亲之事。”     “所以……?”商靳挑了挑眉,见他不答,微微冷笑,“所以便对那丫头上了心?”     “……只是觉得寒林性子十分可爱,大祭司是否过于苛责?”翟川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随即埋下头去看书。     商靳越发地蹙起眉,当年他亲姐商沂与先帝百般误会,爱恨缠得理也理不清,结果累得两人都早早离世,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更何况这两个孩子恐怕根本不能在一起,这些东西必须尽早掐断。     寒林回到少祭司居住的院落时,只有淑旻一人倚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出神,暮色笼在她身上,宁静美好。     “娘亲。”她软着声唤淑旻。     “林儿,你回来了。”淑旻俯身抱起她,“一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些。”     寒林勾住她的脖子轻笑,“娘亲,我被大祭司禁足了,这两个月可都要待在这儿了。”她笑得很高兴,祈天宫闷人得很,日子本就像幽囚一般,被禁足在这院落里反而能与父母相聚,无有不好。     “林儿不喜欢这里,是不是?”淑旻温和地在她耳边低语,“娘亲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好啊……”寒林伏在她身上,枕着熟悉的气息很快入眠。     “淑旻,为什么?”商朴自院外进来,扫了她一眼,“你给林儿下了眠咒?”     幽冷的月光中,淑旻立在那株梧桐树下,怀里抱着熟睡的女孩,正翘首望着夜色笼罩的远处。     听到声音,淑旻回过头来,轻笑道:“我若要走,你与我一道吗?”     “为什么……?”虽然商朴早已觉得她近日有些反常,但听到她亲口这样说,还是愣怔地望着她。     淑旻轻轻蹙眉,伸手抚着孩子柔软冰凉的头发,“她是祈天宫嫡长孙女,恐怕将来是要与皇室联姻的吧……?”     “这是自然。”商朴肯定地点头,他们早已议亲了,要定下,不过是商靳一句话的事情。     淑旻点头,自语一般地轻笑,“倘你不怕界灵出世,搅得四境不安,自然也可以留下的。”     商朴更加奇怪,“界灵?这和千年前的界灵,又有什么关系……?”     “旻师妹,要走便走,还要多说什么?”院外不知何时飘来一袭海蓝色的袍子,冷厉的话音,几乎划破静谧的夜色,“你不忍心让动乱从京城中而起,我不会阻你,但再做拖延,是要违背重华遗命?!”     “蓁师姐……”淑旻回过头去,淑蓁却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只有一句话音自远处飘来,“我已惊动商靳,他很快便会到来,快做决定。”     淑旻无奈,知道淑蓁是故意相逼,害怕自己优柔寡断,失了时机。     “你……?”商朴仍是定定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抱歉,这样或许算是骗了你们,你会恨我?”淑旻带着歉疚笑了,“跟我走好吗?我会告诉你所有。或许……你就能够理解我……”     淑旻仔细地听了听声音的远近,蹙眉叹道:“师姐错了主意,快走吧,再迟下去可就来不及……”     “淑旻姑娘,已经来不及了。”商靳已经到了,挡在前面,面如寒水。     淑旻后退了一步。将寒林护在怀里。“大祭司,你不该阻我,你分明知道。枫……”     不待她说出“枫璐”二字,商靳便沉声打断了她,“不论如何,这个孩子不能交与灵族。”     “大祭司。淑旻一向温和善良,她这样做必定有理由。此事还需再商量。”商朴缓步上前劝说,示意淑旻自行离开,虽然还不知道她的目的,但对她总有一种说不清的信任。     他的神色商靳自然看到了。心中虽觉万分失望,面上却只是冷笑一声,“不必使什么眼色。你们今夜全都走不了。”     “那可未必。”一阵轻雾挟着淡淡的笑意,将祈天宫笼罩起来。     “是你来了……?”淑旻低下头。涩涩地笑了。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商朴的声音送到耳边,“淑旻,趁现在快走吧。”     到达镜天湖边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岸边水汽迷蒙,一派朦胧的景象。     淑旻静悄悄地立在一株树下,望着远处的出神,直到商朴的声音把她惊醒过来,“淑旻,你要去哪里?”     “且等一等,明露应当会来找我。”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她睡得很沉,对夜里发生的那些足以改变她命运的事,还是一无所知。     商朴伸手拂了拂她鬓边的乱发,“之前的事情,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     “抱歉。”淑旻抬起头,带了不少歉意,“你如今恐怕再不能回去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商朴握着她的手臂,柔声安慰,“你是我的妻子。”     淑旻低下头,微微笑了,“你能够相信我,相信灵族,我很开心。”     “你知道的,林儿的灵力很盛。”她伸手抚着寒林的面颊,温和的声音里掺着不少忧虑,“她虽然不是灵族,却与灵族很像很像,她若再与灵族通婚,诞下的会是界灵。”     “界灵……?据世代流传的说法,千年前曾有界灵现世,此后妖魔横行,四境兵乱,拖延将近六十余年,民不聊生。”商朴身为少祭司,对界灵之事自然颇为了解,“神女离世前也曾预言,灵力动荡不安,界灵必将再次出世,恐怕又是一场动乱。”     “你说的很对。”淑旻闭着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商朴摇了摇头,“但我没有想到,这会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淑旻如水的目光投到了他身上,她的眼睛里似乎蓄着泪水,盈盈透亮,“这是机缘巧合。”     “巧合……?”     淑旻低低苦笑,“林儿才这么小,大祭司便要为她定下婚约……”     “这件事……”说起这件事,商朴有些不以为然,“他们年纪也恰好,成亲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祈天宫与皇室自古联姻,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陛下和大祭司只是担忧横生枝节,才希望尽快定下。”     若是像商沂当年恋上了别人,那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淑旻摇头,“若是这样,更会横生枝节。”     “……这是什么意思?”商朴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淑旻正要解释,一道珠光从远处飞来,落在了淑旻手中,凝成一枚小小的珠蚌。     “这是……明露……?怎么回事?”     远处蓝衣一晃,传来淑蓁颇为无奈的声音,“商靳在她身上留下了追踪的法术,我只得将她与法术一同封印起来,你们尽快离开这里,商靳不会轻易罢休。”     “师姐……”淑旻看着隐在重重林木后面的人影,却没有上前。     “师妹,你已经做得很好,多多保重。”说完这些话,淑蓁便立刻化为一道水光,消失在叶影深处。     淑旻伸手轻柔地抚摸着珠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微敛一敛心神,尽量释怀地唤商朴,“走吧,我们去雪陌林。”(未完待续)           前缘 白雪着衣空自况[一] - 雾霭诀 - 印溪     一望无际的冰原上,积雪足有半人之高。     不过,更多的地方,经年的雪花早已压实,成为滑溜溜的冰层。     高耸的雪山环抱之中,一处绵延在山脚下的松林成了单调雪原上唯一的风景。     “娘亲,这么多雪,是下了多久啊?”女孩甜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雪地里回响。     淑旻俯下身,温和地答道:“这里的雪从来都没有停过,林儿,你觉得冷吗?”     寒林摇了摇头,“爹爹和娘亲都不觉得冷,我自然也是不冷的,而且,这里的灵力很盛,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么小就能察觉到灵力的强弱,将来定是十分了不起。”一道幽冷清亮的声音倏然从远处的林中传来。     接着,一抹雪白的身影,如同大团的雪花一般,从一株苍松上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稳稳落在了他们身前。     白衣白发,翩然如九天仙子,转着一双乌亮亮的眸子,静静地打量了三人。     “淑旻妹妹怎会有闲情前来拜访?我还以为,灵族早已不将我视作族人了。”看起来不是个温和的女子,说起话来果然也不留情面。     淑旻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淡和敌意,只是淡淡地笑,“陌姐姐,我们正在被祈天宫追缉,只有这里才可以藏身。”     “为了界灵?”薛陌的神色竟然缓和了一点,低下头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雪花一点点落在她的白发上,为她戴上了一环洁净纯美的花冠,“又是千年过去了……又是一场故事将要开始了……”     淑旻点头,怜惜地握着寒林的小手。低声叹道:“正是这样。”     寒林听到母亲叹息,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     薛陌蹲下去,伸手摸了摸寒林的头发,一双眼睛盯着她的小脸,“小姑娘,你害怕吗?”     寒林只觉得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不由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淑旻身上。又被她没来由的问题问得一愣,便睁着一双大眼,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陌前辈,我不害怕。”     “好聪明的孩子。”薛陌立起来,却忽地敛起眉。低声叹道,“不过。这很不值得……你们,罢了,这先不说了。”     既然这个孩子这么机灵,这些话自然不应该被她听到。     薛陌虽然待人接物冷淡。却也明白爱护孩子。     “陌前辈。”雪幕中忽然钻出一个白衣裳的小姑娘,与寒林年纪相仿,正好奇地打量着林外的生人。     薛陌回过头。用一种不亲热,但温和许多的口气问道:“阿瞳。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很少听到陌前辈和人说话呢。”女孩的脸上露出一点天真好奇的笑容,竟然没有因为这里寒冷单调的环境而凝固。     淑旻看着那孩子,含笑问道:“这是……似乎是人类的孩子?”     薛陌难得在语气里带了一点人情味儿,“是,我在火溪谷附近遇到了她,火灵说不能把她带进去,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去了哪里,我想将她一人留在雪地里到底不行,所以就把她带了回来。”     说着,她低下头看了看薛瞳,“初时还怕这孩子不习惯这里寒冷的气候,不想如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薛瞳此时正安安静静地站在薛陌身边,一点都没有因为她说起自己的身世而难过。     商朴见她是个人类女孩,自然多了一些亲切,“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多谢。”薛瞳懂事地笑了笑,但那过于成熟的笑,反而使她看起来显得有些拒人千里的冷漠,就像这千年的积雪,使人一见之下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不愿接近的感受。     薛陌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用一种相较刚才的语气而言颇为柔和的声音低语,“阿瞳,他们要在林子里住上一段日子。”     “这样很好呀,我看陌前辈一个人也太过寂寞了。”她抬起头,含笑看着薛陌,满眼的关切。     淑旻看着她们,心中轻轻叹息。     想不到薛陌当年伤心如此,一个人孤独地守着空林,最后竟是一个小女孩来带给她一点温暖和关怀,可人类不可能与灵族长伴,多年以后,又会如何呢?     松林深处,一阵朔风吹过,抖落下细碎的雪粒,纷纷扬扬地,洒在枯枝交错的空地上。     两个认识了没多久却已经十分熟络的女孩子坐在一横积雪铺满的枯树干上,看着面前巨大的棋盘。     一百六十九个格点,近一半都落满了圆溜溜的冰粒,而另一半格点,却始终是空无一物。     “阿瞳,你会下棋吗?”寒林手中拿着一个松果,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薛瞳偏着头,“陌前辈教过我一些,但她从不与我对弈。”她手中拿着一枝松树枝,将上面的松针一根根折下来,了无目的地仍在脚下。     “那她,是谁教会她的呢?”     薛瞳吹起一口气来,托着腮帮想了想,“应该是陌前辈很在意的人,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在这里下棋啊。”     “在意……”寒林将手收到腿上,仰头看着正落雪的灰蒙蒙的天空,拖着颇长的声音问道,“你们在这里……很寂寞吧?”     “寂寞……?那是什么样的?”薛瞳有些不理解这个词儿的含意,仰起头笑,“寒林,你知道的东西真多。”     寒林抿起唇笑了,“我也说不清,但是这儿只有你和陌前辈两个人,不会觉得……嗯,很闷吗?我以前在京城里,跟着大……唔,跟着祖父住在一个幽深的神殿里,大家都不理我……”她说着埋下头去,伸手握住不长的小辫子,在纤细的手指上绕个不停。     薛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手中剩下的枝条掷在雪地里,转过身支起下巴霎着眼,“陌前辈不喜欢说话,只是一个人在这儿下棋,这儿只有这么大,有时候,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这就是你说的‘寂寞’吗?”     远处,薛陌、商朴和淑旻正静静地看着她们。     “陌姐姐,你就打算让这个孩子一直待下去?”     “她现在还小,再过些日子,等她长大了,能够照顾自己了,我便托火灵教她一些本事。”薛陌很平静,之后数十年的事情,她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到那时,她是愿意留下陪我,还是愿意去江湖上闯荡闯荡,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都不会在意。”     商朴赞许地看着她,“有您这样的长辈,薛姑娘委实幸运。”     “少祭司谬赞。”薛陌很客气,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淡。     很显然,经历许多之后,她再也不想与旁人——或是说外面的那个世界扯上任何的关系,而且她也确实做到了。     淑旻对过去的事情知道的不少,便带了点凄凉的笑看着薛陌,却见她忽然飘向远处的林外。     顺着她的身影看去,几人正从茫茫的雪幕中奔逃而来,在广袤无垠的雪原上看来,只是几粒滚动的黑点。     薛陌挑了挑眉尖,微微冷笑,“真是难得,竟会有人造访雪陌林。”     淑旻和商朴也走跟上前,觑着眼看远处的人影,他们此时正在躲避祈天宫的追访,遇事十分谨慎,不愿在别人面前轻易现身。     一痕黑烟蓦地闪现,挡在那几人身前,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是玄启的人……?”淑旻带了点疑惑,征询地看了看商朴。     商朴蹙了蹙眉,盯着其中一人出神,“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     淑旻听到他说,本是没有注意到被困住的几人,此时才注意地看了过去,“那是栾公子吗?还有……他身边带着的孩子,应当是他的弟子?”     尚未看真,雪地里骤然响起一个女孩子惊恐的哭声,“娘……!我怕……好可怕……!”     周围亘古的寂静被突然打破,薛陌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但依然淡漠地看着远处的一切。     “陌前辈……?”薛瞳和寒林手挽着手,亲密地挨在一起,从林中走了出来,“似乎……有人在哭吗?”     “林儿。”淑旻蹲下身,温和地为她拂去头发上的雪花和松针,“你们出来做什么?”     “娘,外面有人在哭,好可怜,我们能去看看吗?”寒林忽闪着一双眼睛,乞求地望着她。     薛陌苦笑,低声道:“这孩子的心也太软了些,这样下去可不行。”     淑旻无奈地抚了抚她的脸颊,“林儿,你和阿瞳先进去,我去看看。”     “你也是心软,旻妹妹,她若像你,将来只怕要苦得很。”薛陌看着两个孩子听话地回到了林子里,才说了这句话。     淑旻摇了摇头,“这却不是心软,其中有人我们识得,因此才想出手相救。”她说着,转头看向商朴。     商朴对上她的目光,“栾明虽是玄铁林之人,但于我颇有人情,袖手旁观的确不妥。”     “罢了,你们且留在这里,我去便足够了。”薛陌说罢,身影忽地一闪,在白茫茫的雪幕中仿佛一痕白光流过,等她到了林外停下,却连发丝都不飘动一下。(未完待续)           前缘 白雪着衣空自况[二] - 雾霭诀 - 印溪     为首的是九回,见薛陌竟会现身十分惊讶,手一扬示意身后弟子退后,自己上前迎了薛陌,“陌姑娘,我们尚未进入雪陌林地界。”     薛陌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火溪谷雪陌林一带,俱是不容旁人打扰,玄启没有与你们说过吗?可就算没有说起过,难道九回你就不知道了?”平平淡淡声音使听到的人心中一凛。     被困住的那些人,除了栾明和他所带的弟子,尚有一对夫妻和他们六岁的小女儿,刚才惊哭的便是那个女孩子。     此时她听到薛陌的声音,又见到这天仙一般的女子,不禁连哭泣也忘了,只怔怔眨着眼看她,若是能和这样的仙子说上一句话,会不会连自己都被带得仙飘飘呢?     “陌姑娘,此人乃是玄铁林叛出的弟子,主上吩咐了务必……”     “够了,我不说第二遍。”薛陌不耐烦,伸手示意九回带着手下弟子尽数离开。     “暂且别过。”虽然不甘,九回毕竟还是不想招惹薛陌。     虽然她的力量也未必真有多大,但那种威严与拒人千里的寒意,早已使在场的弟子生畏,徒留无益。     周围的煞气果然应声收尽,薛陌也不说什么,慢慢回身向着林中走去。     “仙灵留步。”薛陌回过头,见正是那个与淑旻和商朴相识的黑衣男子,心中略有些善意,便回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栾明时常听闻雪陌林中有上古仙灵居住,果是慈悲心肠,多谢相救。”     薛陌微微摇头。“举手之劳而已,何况起意相救之人,并不是我。”     “那是……?”栾明有些惊讶,在这极北之地,似乎不应该有什么相识的人。     “你问的已经太多,雪陌林不欢迎外人造访,请各位尽快离开。”薛陌蹙了蹙眉。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那个正在抽噎的女孩子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拽住母亲的裙子不依,“我不要走……外面,外面有坏人!”     “雪儿。别怕,别怕……”旁边的妇人急忙抱起孩子,轻声安慰。     薛陌越发厌恶,正要离开。周围水光一漾,淑旻已经过来。低低叹息,“陌姐姐,这孩子哭得可怜……”     “这位公子既是玄铁林的弟子,可以进入雪陌林暂歇。但与灵族无关的人类,绝不能进入。”薛陌还是不愿意让步,那个女孩已经搅了这里的安静。若是从前,她未必不会痛下杀手。     商朴立在后面。考虑了一会儿,提议道:“让他们暂时留在附近,不必一定进去林中,前辈以为……?”     “随你们。”薛陌不愿再多说,冷冷扔下一句话,“不过,你们可怜别人,天却未必会可怜你们。”     “原来是你们。”栾明微微一笑,见商朴示意不要暴露身份,便不再说下去。     淑旻自去那边照看那一家三口有无病痛,商朴与栾明走到一边,低声说起前事,“那日你不辞而别,去了哪里?”     “我和空冥从雾霭林离开后,一直都在躲避追缉。”他说得很平淡。     商朴见栾明带着的那个孩子自始至终神情镇定,不禁暗暗称奇。     栾明含笑看了温空冥一眼,续道:“空冥从林中出来是得了钟离前辈相助,否则他一个孩子,要找到我报信实在太难。听闻西北郡国已经连成一片,少祭司应当小心一些。”     “小心?”商朴苦笑,“我如今已经不可能回到京城了,又怎么嘱咐大家小心?”     “不能回京吗?”栾明自语地点了点头,“看来那个传言,想必是真的了?”     商朴笑笑,带着无所谓的神情,“传言怎么传,对我已经没什么两样。”     “那你如今,是再也不管双华的事了吗?”     商朴顿了顿,脸上没了笑,苦笑着叹息,“真要说是放下了,再也不去想,又怎么可能?”     寂静的林中,薛陌独自回到了空地上,暮色正从更远处的北天逼来,将一带苍松高大的影子投到她身上。     “阿瞳,寒林,还不下来?”没有抬头,却也知道两个顽皮的孩子又到了松树上去了。     在这里待了太久太久,仿佛整座林子,都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林子里任何一株树的生死,一片雪的变化,她都再清楚不过。     “陌前辈,我们下来啦!”话音刚落,薛瞳便从不高的梢头跳了下来,像是一只从长天落下的飞鸟,抖弄着一身的雪粒。     寒林也从树梢上下来了,但她的动作轻缓,身形轻盈,灰衣与周围的暮色浑然一体。     她带着一丝羞怯,微抬起头看着薛陌,“陌前辈,我爹爹和娘亲呢?他们没有一道进来吗?”     薛瞳极快地笑一下,“他们就在林外,你们跟我来,去见见生人,也是好的。”     雪难得停了一会儿,周围连细小的“簌簌”声都消失了,出奇的安静,使人觉得时间仿佛凝滞不前。     薛陌带着寒林和薛瞳,向着林外走去。     她身形轻盈,在雪地上一触即过,并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但寒林和薛瞳手挽着手走过雪地,竟也没有留下脚印。     栾明和商朴站在不远处,早已看到她们三人正向着这便走过来。     “这两个孩子俱是不凡之辈。”栾明微微颔首,含笑看着商朴。     对于寒林,商朴自然是了解的,薛瞳自小为薛陌收养,也学了一身本事,这并不为奇。     “只是可惜了。”商朴轻叹一声,看着像一片灰云一样飘过雪地的女孩。     栾明带了些疑惑,“为何可惜……?令爱灵力强盛,虽然相隔尚远,我亦能察觉。”     “她天生体质极差,若不是有着这一身灵力支持,只怕早已寿夭。”商朴蹙眉,离开祈天宫以后,寒林时时会现出体力不支的情况,实在令人忧心。     栾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却又摇头,“为什么离开祈天宫?想必不是因为传闻的那样,大祭司容不下旻小姐吧?”     “若是留在祈天宫,自然不必担心这些——”商朴抬起头,望着南方的天空,沉默了片刻,“但留下只会更加麻烦,不如让我一人来承担这些,林儿和其他人都可以少受一些痛苦。”     “什么痛苦……?”商朴的话暗含深意,栾明不会听不出来。     商朴苦笑着摇了摇头,瞥了栾明一眼,不愿透露。     薛陌恰好到了,寒林看到他们面色沉重,微微蹙起眉头,扁了扁嘴。     她在祈天宫住了五年光景,人来人往,话里话外,她见得多了,也听得多了,承有神血的孩子又极为早慧,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好。     商朴笑了笑,将寒林拉到身边,拍了拍她的头发,把上面的缀着的雪粒拍去。     薛陌淡淡发话,“我带孩子们出来走走,见见生面孔,不要将来与我一样只知道窝在这儿,从不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商朴的神情有些愣怔,按照他与淑旻之前的商议,是打算让寒林留在这里,等到时间合宜,南歌自然会找到这里——这是最好的办法。     牺牲寒林一人,将界灵之事消于无形,谁都不会记得这个离开了的祈天宫的小小的女孩子,人们最多只会说起,她的父亲为了一个女子背叛了自己的族人,毅然离开祈天宫,这就够了。     可是,薛陌说不要让这个孩子永远留下,而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商朴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她神情淡漠,一对细细长长的眉毛几乎是平平地横在幽邃的黑眸上方,让人看不出她一点心思,一头白发随意地散着,却没有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有的只是自然,仿佛与周围的冰雪世界融为一体,再分不开。     她是一个从诞生之日起,便从未离开过这里的雪灵,她这一族只有她一人,永远一人,孤单寂寞。     开始是因为灵力不够,不能离开,后来伤了心,懒于离开,到最后,离不离开对她已经失去了意义——卷入界灵之争的核心,她无路可退,就算退了,世人也不会再给她新的生活。     她一直都是那个,人们口中的,在落满了白雪的林子里,孤单下棋的上古仙灵。     界灵的故事终结的时候,她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结尾,被人提起时,最多只是得到一声喟叹与一丝惋惜。     可她一点都不甘心,雪是水的精魄,看似淡极,却有着骨子里的倔强。     推一步说,雪与火本就是一样的极端性子,否则这火溪谷雪陌林,又怎会相伴而生?     青草湖,白鹤过,斯人今何处?火溪谷,雪陌林,落子两三声。     这歌谣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而昔日的刻骨之情,在记忆中也已经淡到只剩一点点痕迹,只是这最后的一点,却是永远也不能抹去。     所以,尽管知道寒林只怕终将难逃命运,薛陌依然希望她在短暂的十数年中多经历一些事情,有一些牵挂。     在她看来,只有这样过一辈子才算值得,而不是怕将来痛苦就索性将她锁在这儿,谁也不见,最后平静地接受死亡。(未完待续)           前缘 白雪着衣空自况[三]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眨着眼望望商朴,又回头望着薛陌,不知道他们都在转着什么样的念头。     发了一回愣,敏感地觉得远处似乎有人在看着她,望过去,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一身黑衣服,正冷静地打量着这边。     寒林直直地望过去,瞬也不瞬地盯着那男孩,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神色。     “天生的高贵与自矜……果然是承有神血的孩子。”薛陌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带着不少的赞许,挽了薛瞳的手,“你们先说吧,早些进来林子里。”     “空冥,过来,这是少祭司大人,你见过的。”栾明望着远处的孩子,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     温空冥这才快步走了过来,看着栾明微微颔首,便立在一旁不说话了。     寒林一双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转,低低一笑,“怎么不看了?”     “林儿,够了!”商朴低声喝止。     寒林委屈地瞥了父亲一眼,收了笑意,不敢再说。     祈天宫管教一向严厉,寒林身为嫡系长女,更是由商靳亲自教养,挨骂受罚,原是常事,只是商靳也知道她体质不佳,又要照管翟川的事情,平日不会对她过多苛责。     栾明劝解道:“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何必这样?”     “祈天宫的族人,不管身处何地,都不得失了身份,更别说你还承有神血。”商朴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反是寒林抬起头,看着栾明小声道:“没关系的,寒林习惯了。”     温空冥自刚才被寒林发现,便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默然立在栾明身边。垂首看着雪地,似乎在发呆。     但他们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看来这个伶俐、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也受过不少委屈。     “好个懂事的小姑娘。”栾明俯下身,轻轻触了触寒林,一股冰凉的气息立刻袭上指尖——可承有神血。她不该会有灵族的特质才对。     唇角的微笑几乎凝固在寒冷的风中。但栾明尽量保持镇定,“空冥,你带着商小姐过去那边。淑旻前辈在那里为陶先生他们医治。”     商朴点点头,示意寒林可以离开。     她与温空冥隔着一段距离,走远的灰色身影,在一片雪白的地里显得有些落寞。     “这孩子的体质很特殊。”栾明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商朴。他多少有些猜到他们离开祈天宫的真正原因。     “她是祈天宫族人。”商朴很镇定,尽管知道寒林确实与他人有些不同,“仅此而已。”     栾明还是很疑惑,水灵通体冰凉。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眼前的女孩承有神血,实在不该是这样的情况?     他想不明白。但玄启也许知道原因,随即暗暗苦笑。那人若不是一意孤行,行事残酷,其实也是一个极为优秀之人,不然月神也不会愿意在玄铁林一留就是近千年。     商朴察觉到他神色变化,夹杂着惋惜与懊悔,低低劝慰,“其实也不必太为过去的事在意。”     栾明挑了挑眉,心中所想被人说中,总是让人有些不舒服,“我并不在意,如今不过是离开玄铁林,我仍是一名黑巫——仅仅不用再听命于任何人而已。”     “我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觉得……”商朴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个荒唐的念头,“什么善恶正邪,见多了,也都是一样的。”     他说出来,反而释怀了,只剩下了一点无奈的笑,“说什么神职,说什么承有神血的高贵之人,还不都是一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栾明笑笑,不说话。     商朴说得很对,世上能叱咤一时风云,掌控一时局面的人,都不会是什么仁慈的角色。     神女?一夕之间以灵火燎原千里,屠灭魔族,只怕也称不得什么仁慈吧?至于伏羲,更不必去说了。     “何必去想那些事情?你们只应该对伏羲深信不疑,而不是……”栾明望着天空,微微一笑。     商朴无所谓,这一次离开祈天宫,便是再也不回去了,说这些毫无用处。     “我常常想,伏羲的祭衣,为何是灰色的?后来我终于明白,黑白相错便是灰色……”话没说完,人已经向着林中走去。     另一边,山坳里风雪稍小的地方,淑旻正细心地为那一家三人查看身体状况。     通过询问,得知他们三人因为家中变故,一直流落在散霞国一带,几个月前恰好遇上了栾明与玄铁林对峙,陶磊为人热心,暗中帮着栾明。     栾明本可一走了之,但担心陶磊等人受到连累,索性带着他们一起,打算前往玉明郡附近寻求玉灵的庇护,不想还没到那里,就遇上了九回亲自带人阻截,因此只得一路向北,进入了棋雪国境内。     淑旻听了叙说,轻轻叹息,“那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那妇人只是怀抱女儿,轻声安慰,哄她睡去。     陶磊整了整衣服,“我们都是贫苦人,对玄铁林的所作所为,看得反倒更是清楚。如今反正是撕破了脸,倒不如索性同他们斗上一斗。”     他说得大义凛然,淑旻却只是低下头一笑,“陶先生,玄铁林却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好对付的。”     “仙灵不必担心,只是我一人却没有什么用处。”他遗憾地摇了摇头,又回过头看着睡得正熟的女儿,“而且,雪儿年纪也还小,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     淑旻怜悯地看着那孩子,她的眼睛有些肿,虽然睡去却也还是皱着细细的眉,想必刚才的事情,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惊吓,伸手笼了一道温和的水光,低低笑道:“我删去了她那些可怕的记忆。希望她往后能过得开心。”     她笑一笑,不过是个孩子,本就不应该承受这么多苦,但转念想到寒林,她也不过是个孩子,却被她带来了这极北之地,并且要永远留在这里。至于往后又会如何?她这个做母亲的却再也无法照应。     无奈地摇头。连自己的事情都不能料理,怎么还有精力去为别人操心呢?     “空冥,寒林。你们两个不过去,呆在这里做什么?”不远处传来栾明的声音,打乱了淑旻的思绪。     抬起头,见寒林先从一块大石块后面转了出来。笑着向自己跑来。     淑旻蹲下去扶住她,温和地为她整了整衣服。“你来做什么,林儿?”     “好漂亮的小姑娘,将来一定和仙灵一样,是个美人。”抱着陶雪安的妇人轻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寒林。     淑旻微微一笑,却带着点苦涩,美貌有何用处?只会让痛苦的命运变得更苦更苦……     “水灵后裔。自然都是容貌绝世。”薛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冷冰冰地接了一句。     她说的倒是不假。水灵一族不仅都是女子,而且个个都是容貌姣好。     因此,不少好事之徒都以能见水灵一面为傲,偏偏现任族长淑蓁十分严厉,禁止族人无故离开水灵湾,而水灵湾又藏于大湖深处,没有接引,外人根本无法到达,近些年关于水灵的传说才少了一些。     寒林听到众人议论自己的相貌,羞得小脸通红,一头扎进淑旻怀里,再不肯抬起头来。     商朴和栾明也过来了,见她窝在淑旻怀里撒娇,栾明笑道:“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温空冥跟在他们身后,也不禁低头微微一笑。     商朴却无暇去管寒林,反倒是走向陶磊,“刚才听到先生胸怀大志,能否借一步说话?”     陶磊见面前的灰衣男子虽然态度谦恭,但神色之间却带了天生的自矜,又见他的妻子乃是仙女一般的人物,便料定他身份不凡,心里这样一想,脚下哪敢怠慢,急忙跟着走去一边。     商朴神色淡淡的,只有眸子中透出一点特别的神情,“先生对玄铁林颇有了解?”     陶磊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便敷衍道:“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先生不信我?”商朴一声轻笑,将陶磊的心思尽数道破。     陶磊心下暗暗吃惊,不便再瞒,“在下一直流落重山散霞附近,那里常有玄铁林的人暗中骚扰居民,我们见得多了,也不敢说,只是不到自己头上便好,但谁不是恨得牙痒痒的。”     “果然有这样的事情……”商朴微微低下头,似乎在记忆里搜寻什么,“那么,对于玄铁林图谋叛乱之事,先生可有耳闻?”     “叛乱?这个在下倒是没有听说,但据我看来,玄铁林的人似乎更擅单独行动,而非……”陶磊仔细回忆了片刻,自语着,“除非是联络其他郡国吗?”     商朴有些惊讶,想不到面前这个普通的流亡之人,不仅是胸有志向,更是有着几分真才实学。     玄铁林一向被人们目为人间地狱,相传其首领玄启更是高傲残忍,不屑与任何人结交,若不是得到切实的消息,商朴也不敢相信玄铁林会愿与周围的郡国合作。     但面前这个人,却仅凭魔灵行事的特点,便推出了这样的可能,这样的人若是能够受到重用,想必一定能对双华有益。     想到此,商朴不再迟疑,“不瞒先生,在下原是祈天宫少祭司。”     “少祭司……大人?!”陶磊惊讶地望着他,谁不知道少祭司是身为祈天宫长子,深得大祭司器重,将来必定承袭,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商朴苦笑,果然父亲很能压制消息,自己离开京城也有很长一段时日,许多人依然还是不知此事。     “先生可是不信?”     陶磊回过身,摇头道:“在下并非不信,只是有些惊讶,不知少祭司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说不上,只是觉得,以先生之能,与其埋没荒野,不如进京谋得一官半职,一展平生抱负。先生意下如何?”     陶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得到祈天宫少祭司的引荐,这意味着自己能够与祈天宫扯上关系。     而祈天宫,那可是与皇室最亲近的地方,娶妇动辄公主郡主,嫁女便为皇后嫔妃,祈天宫的大祭司,甚至还能左右朝中一切大事。     这样的好事,只有傻子才会不答应,但陶磊还不想显得太过心急,整了整衣襟,“少祭司大人盛情,陶某……”     商朴早就看出了他的神情作伪,但想到常人听到这等事,自然都是欣喜难掩,也不愿意说破叫他尴尬,只是淡淡道:“先生不必推辞,明日我会封书与你带入京城,到达京城以后,进城寻找石室史部商柘,他定能帮你把信交到大祭司手中。”(未完待续)           前缘 白雪着衣空自况[四] - 雾霭诀 - 印溪     陶磊千恩万谢地走了,商朴一回身,见淑旻站在不远处,略显苍白的姣美面庞上神色凄楚。     “……你听到了?”商朴有些不敢看她。     淑旻侧过头,微微冷笑,“南歌他弃了我,现在,你也要走了?”     商朴愣了愣,她从没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南歌,这回很反常,“淑旻,你听我说……”     “够了,我不想听,请人带信回京,便是暴露了我们的行迹,商靳他不会任林儿留在雪陌林待不下去。”淑旻紧紧蹙着眉,看来真是生气了。     第一次看到这温柔的女子生气,商朴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见淑旻神色缓和了一些,才柔声解释,“林儿不该一辈子留在这里,我想你带她去外面走走也好,至于我,死不足惜。”     “死?说得好容易……”淑旻摇了摇头,声音咽了下去,“你是不是又打算去玄铁林找死了?”     商朴默然,的确有这样的打算,但知道淑旻不会容许。     远处传来轻微的声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商朴知道是栾明经过,见两人在这里争吵,便避开了去。     “栾公子,请你过来,有事商议。”淑旻也看到了他。     栾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微微颔首,“旻小姐有什么话?”     淑旻微笑,美得叫人不舍得移开眼,“能否请公子代为照顾小女寒林?”     此言一出,商朴和栾明俱是吃惊。     “旻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栾明觉得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可寒林她是祈天宫的族人,如何能由自己照顾?     淑旻仍是微笑。面不改色,“我与外子若是身死,公子收她为徒,传授黑巫术,可好?”     栾明蹙眉,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婉言拒绝。“令爱禀赋水灵血脉与上古神血。纯净高贵,修习黑巫术……只怕,不妥。”     淑旻笑了笑。不以为然,“做伏羲的祭司么,不也是一样的?林儿是个好孩子,只是性子弱了点。若不学些狠心的功夫,日后如何自保?难道我能见她落到和我一样。连恨一个人也不会?”     栾明听这话说得越来越奇怪,不禁疑惑地看了商朴一眼,却见商朴也是满眼疑虑,似是有苦难言。     “你……”淑旻深深呼出一口气。“公子只要答应下便是。”     商朴终于出言制止,“淑旻,何苦赌气?你带着林儿去哪里都好。为什么要弃她不顾?她已经很苦了……”     “你不要再说!”盛怒,带着低低哽咽。淑旻闪身径自走进林子,只在身后留下一道淡淡的水光,阻滞了飘落的雪花。     她也想陪着她可爱的小女儿,让她在尝到苦难以前过些快活的日子,可她的灵契已经渡与了商朴,她没有办法再陪着寒林。     雪陌林灵力充盈,寒林的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如今正在林中练习术法,薛陌带着薛瞳在一旁看着。     “娘亲,这样对不对?”寒林见母亲过来,将一道水光收回手中,笑着走上前。     淑旻却在出神,没有理会她的话。     商朴追过来,沉声安慰,“林儿很聪明,一学就会了。”     “爹爹,你看娘亲都不理我。”寒林扁了扁嘴,走上前拉住他的手。     薛瞳好奇地看着她手中残留的一点光芒,“寒林,这是什么法术?”     “化毒术,是吗?”薛陌微微一笑,赞许地点头,“竟能一次就学会了。”     淑旻回过神,点头默许,低下头歉疚地看着寒林。     “娘亲,是那样的吗?”寒林迟疑了一下,还是抬头期待地看着淑旻。     淑旻微笑,蹲下去将女儿搂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叮嘱,“将来若是爹娘不在身边,你也要像这样才好。”     寒林笑脸一冷,心也一冷,紧紧搂着淑旻的脖子,“爹爹和娘亲要去哪里,不带上我吗?”     “很远的地方,不能带上你。”淑旻轻轻推开她,站了起来,望着远处发呆。     寒林不死心地拽住她的手,眼角滑下一道浅浅的泪痕,“我,我会很听话的,真的不可以带上我?”     薛陌轻轻叹息,劝道:“旻妹妹,这是何苦?”     淑旻见孩子哭了,心中不忍,“不过说说罢了,林儿别怕,娘不会丢下你……”     “娘亲不会扔下我,那爹爹呢……?”她虽然年幼,但何等聪明,这样的话,怎会听不出来。     淑旻惨然轻笑,“这我决定不了,林儿自己去问他吧。”     “林儿,坚强些。”商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话。     坚强?什么意思?自然是一走便不再回来了。     寒林眨了眨眼,低下头抹着眼角,委屈地低声自语,“寒林知道了……”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把灰色的袖子濡成了黑色。     商朴本就心烦,见她哭了,轻声斥责道:“不许哭!大祭司教你的都不记得了吗?祈天宫的女孩子,一律不许哭。”     寒林咬咬唇,掩面靠在淑旻身上,只是哭,却不敢出声。     淑旻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知道能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商朴的话虽然严厉,但也不无道理,将来还有更多的苦难等着她,若是现在就这么软弱,将来……她不忍心去想,也不敢去想。     薛瞳不悦地瞥了商朴一眼,方才寒林还在好好地练习术法,却还要被责骂,好不近人情,“商伯伯为什么这么凶寒林?!你们不愿意陪着她,却连她伤心也不许!”     “阿瞳。”薛陌唤了她一声,薛瞳只当薛陌要责怪她顶撞长辈,却听薛陌温和地吩咐,“你陪着寒林进去,哄她开心一点。好吗?”     薛瞳点点头,作好作歹拉着寒林往林子里去了。     “少祭司,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她不过是一个孩子。”薛陌无表情的脸露出淡淡的愁绪,“这样,对她太过残酷了。”     静悄悄的夜晚,雪地里枯死的树干上。伏着两个孩子。     “寒林。别难过了。”     “嗯……”     薛瞳伸手拂去寒林头发上的雪花,“寒林,你不要难过。你看我自小没有父母,也一样过得很好。”     寒林苦笑,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阿瞳。你真乐观。”     “乐观?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难过嘛。”薛瞳抬头望着天空,“抱歉……寒林。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故意……让你伤心。”     “不会,阿瞳。”寒林终于淡淡笑了,伸手亲切地握住薛瞳的小手。     薛瞳对于她冰凉的双手早已习惯。侧过身笑道:“可算好了,千金难买美人一笑。”     “你……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寒林听到她嘲笑自己,不禁又急得落下眼泪。     薛瞳拉着她的手放到嘴边。呵着气去暖她,“我真是不明白。你的手什么时候才能暖和起来?真不冷?”     寒林本在生气,但见她这样,又不忍不理她,轻轻解释,“我不怕冷,好像生来就是这样的,娘亲说是随了她,可她的身子是温热的……”     薛瞳耸了耸肩,“算了,陌前辈倒也是这样的,或许她知道原因。”     “嗯……将来总会知道的。”寒林笑了笑,支着下巴看满天星斗。     夜空中忽然泛起一阵变幻莫测的光影,如同飘舞的绸带一般在青黑色的天穹中飘飞,瞬息万变,不可捉摸。     寒林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惊讶地盯着夜空,“这是什么……?比那些法术还要好看呢。”     “唔,是极光,这儿时不时就会有的。”薛瞳笑了,“我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东西,可惜只一会儿,就没了影子啦。”     “这次没有了,还可以等下次嘛。”寒林宽慰地笑了笑,似乎已经把刚才的不愉快忘记了。     薛瞳见她心情好了些,虽然不想勾起她难过,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听陌前辈说,你们和栾明前辈都要走?”     寒林果然笑容一滞,但并没有什么难过的神色,只是淡淡点头,“嗯,我们很快就要走了,不过……看来爹爹不与我们一道。”     “寒林。”薛瞳安慰地揽住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我是说,如果,你爹娘真的不在你身边了,你打算怎么办?会回来雪陌林吗?”     寒林眨了眨眼,摇头道:“我,不是很喜欢这里,太过寂寞了,教人闷得难受。”她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么闷人的祈天宫,若是换个地方再闷起来,有什么意思?     想了一想,寒林深吸口气,含笑看她,“阿瞳,栾明前辈是个厉害的巫者,你说……我能不能有一天也像他一样?”     “当然可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巫者。”薛瞳很有信心地看着她,“陌前辈说你的术法很厉害呢,一定可以的。”     寒林感激地看着鼓励自己的女孩子,轻敛起眉,“那阿瞳呢?陌前辈说,你没有灵力,不能跟着她学法术……”     寒林非常遗憾,否则两人能够在一起练习术法,那该是多令人高兴的事情,她在祈天宫就没人能陪着她一道练习。     “我是个普通人嘛,也许在这儿待得久了,慢慢也会有灵力的,到那个时候,我再跟着陌前辈学起来,不过可要赶不上你了。”薛瞳笑着,一点都不为自己没有灵力而难过。     她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个不知愁的女孩子,而一个人越是不知道愁苦,坏运气反而不敢来招惹她。     这是一件奇怪的的事,但一定是对的。     寒林握住她的手,亲切地笑道:“阿瞳,那我等着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好吗?”     薛瞳点头,“一辈子待在这林子里的确太闷了,陌前辈受得了,我却不喜欢,也该到外面去,做些别的事情才好呢。”     “好,一言为定。”(未完待续)           前缘 千山碎叶说惆怅[一] - 雾霭诀 - 印溪     【商沂视角】     我在十四岁那年遇上了他。     那一年,父亲遣我与几位叔父一道前往散霞国,我在青霭郡附近遇上了一个穿白衣服的人,他看起来就像仙人一样悠然淡泊,静静立在街角看人来人往。     我躲在一处角落里看了他许久,见他招来白雾为一些人医治病痛――原来他是灵族。     有些记不清是怎么与他认识的了,后来我知道了他叫做南钦,是雾霭林中的雾灵,雾灵最善医术,他也教了我一些,所以我是祈天宫里最擅长医术的人。     十六岁那年,父亲将我叫去正殿里,郑重地告诉我,因为我是祈天宫的嫡长女,所以他为我与太子定下了婚约,大约到年底便要出嫁的。     我很震惊,父亲只是将这个消息告知我,而不问一问我的意思,随着这震惊一道从心底升起的,是再清楚不过的一个想法――我喜欢的人是南钦,我想与他一道,而不是嫁给什么太子。     我当时就与父亲发生了争执,他很生气,下令将我禁足在少祭司的居所内,每日里我只能同我的侍女小芫说话,好生无趣。     我一直记得那一日,七月初五,秋意已经染上了院中碧梧,我立在树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半黄半绿的梧叶一片片落下。     浓重的白雾不知何时在周围散开,一片迷茫中,我听到南钦他在唤我,之后他将我抱到了怀里,伸手轻轻抚着我的肩背。     “南钦,我不想嫁入皇室,你带我走好不好?”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伸出手去触他,直到触到他冰凉的面颊,这才觉得安心一些。     “沂儿……”南钦轻轻唤我,将冰凉的唇贴在我耳边。     他一直都是这么唤我的,自从不唤我“商小姐”以后,他就是这么唤我的,他说。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我很怕他因为这个不答应我。父亲是大祭司,他的法术比我高很多,心思也比我缜密。我一个人根本别想逃出这祈天宫,只有南钦他可以带我走。     因此我再接再厉地勾住他的脖子,软着声撒娇,“你带我走。我不要做什么神女后裔……我已经将神血传与了靳弟,这里同我没有关系了。”     “沂儿。我尚有些事务积在身上,得往极北去一趟,你等我两个月,好不好?”南钦附在我耳边低语。我很少听见他这样温和的声音,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化了,再提不起一点力气。软软地偎在他怀里。     两个月么,现在是七月。离我出嫁还有些时候,这两个月我能等,因此我很愉悦地应了,还笨拙地踮起脚,想要去寻他的唇。     南钦他先扣住了我的后颈,将我移近了他,很温柔地覆住了我的唇,他好像能在雾气中看见我。     周围都是白茫茫的雾气,很安静很安静,我们吻着吻着就忘了情,竟在院中倚着那株梧桐成了好事。     过后,南钦将我送回了屋中,他陪了我一夜,第二日清晨才别了我前往极北,我后来常常想,我那时为什么那么乖巧,没有缠着他带我一道去极北呢?     又过了一日便是七夕节,父亲他携了一壶酒来与我对饮,说我被禁足不能出去与其他人聚一聚,看我闷得好生可怜,便来陪陪我。     我因为南钦答应带我离开,不再将亲事放在心上,对父亲的态度也好了不少,遂与他对饮了一夜,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我那时并不知道,他早已知道了我同南钦有私情。     睡梦中总觉得身子好热,有什么东西积聚起来,在身体里肆意涌动,就像那日同南钦……唔,我真的好想要他。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我滚烫的身子,我不自觉地想抓住他,却发觉手似乎动不了,睁开眼,面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我能听到有男子低低的呼吸声,他好像还在含糊地唤着我,但我觉得自己应当是在梦中,听不真切。     他解开了我的衣衫,一双手轻轻抚过我的身子,将那点疯狂的**搅得快要决堤,我听到自己微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低地吐出几个曼妙的音节。     “沂妹……”我终于听清了那个唤着我的声音,不禁打个激灵。     我是祈天宫的长女,从来只有人唤我姐姐,这双华能唤我一声妹妹的,似乎除了太子翟华以外,便再没有旁人了。     我觉得我应当是清醒的,可睁开眼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腰间被人搂住,接着身下微微一痛,被刚才一瞬的震惊唤起的意识再度沉沦。     这秋夕一梦,梦得好生旖旎。     第二日我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男子的身下,两人都是一丝不挂,腿还缠在一道,难分难解。     “你不愿嫁我,是与人有了私情?”将我压在身下的人正是太子翟华。     我眨了眨眼,想将他推开一些,却被他扣住下巴,胡乱地将唇咬破。     我也恼了,恨恨瞪着他,“我就是不要嫁给你!”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他按住我双肩,低头肆意地打量着我毫无遮蔽的身子,上面还残留着昨夜欢爱的痕迹。     “你……”我气得双腿乱蹬,看着他冷笑,“我的身子早已给了旁人,你又算什么?!”     “商沂!”他被我惹恼了,低头死命将我的唇齿撬开,那架势恨不得将我整个吞进口中才甘心。     我被他弄得几乎昏厥过去,心里委屈得很,南钦他何时这样待过我?可我不想在翟华面前哭,强忍着泪往肚子里咽。     糊里糊涂又被他占了身子,那日被折磨到日中,我累得瘫在床榻上,看他悠悠然起身梳洗,恨恨地咬住唇,却连声音都哑了,骂人的话一句说不出。     小芫随后进来为我擦拭身子,见我被弄成这么个样子眼圈都红了,哽哽咽咽地好容易说出一句话来,“小姐昨夜喝醉后被大祭司抱走了……怎么就成这样了……?”     我幽幽回神,听小芫的话才明白这是被父亲送进了东宫,昨夜的事情……怕是父亲给我下了药吧?真是我的好父亲!     可是父亲比我想的还可怕,他并不是给我下了药物,而是下了咒术,不时就会发作,让我彻底沦为翟华身下的玩物,我恨他们,也恨自己,如果当时我跟着南钦一起去了极北,那该多好?     小芫她知道我虽木然地不哭,暗地里却十分难过,所以她总是紧紧地看住我,怕我寻短见。     但在见到南钦前,我还不想那样做,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有没有脸面去见他。     两个月过去,南钦他到底还是寻到了我,我不顾一切地扑在他怀里,把这两个月里强忍着没落的泪流了个干净。     他只是抚着我苍白的面颊低低叹息,“沂儿,你瘦了一圈。”     “南钦,你还能带我走吗?”我将满脸的泪擦在他衣襟上,“求求你,带我走好不好?”     父亲和翟华就在庭院中,我不知道自己那时在想什么,我眼里只有南钦一人,我要他带我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沂儿,你不能走。”南钦敛下眸子,轻轻握住我的手腕,“你怀孕了,已有一个月。”     我愣了,几乎想也没想,翻手落出一枚银针,狠狠向小腹扎去。     “别胡闹。”南钦制止了我,趁我不备落下了眠咒。     醒来以后,只有翟华日夜守在我床榻前,我闭上眼不理他,执拗地在梦里唤着南钦,希望他能够来带我离开。     但南钦终究没再出现,我和翟华按着原定的计划在岁底去皇陵成了亲,我有了身孕不能跟着翟华一道去极北祭扫神妃之墓,刚从皇陵出来,他便一人匆匆走了,连话都没有一句,将我一个人丢在了东宫。     因为情绪一直很差,我早产而且难产了,那时候痛得昏过去又醒过来,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几日,只记得偶尔醒来时看见小芫哭得肿起来的眼,我想,就这样死了也很好罢。     但我没有死成,这孩子终于还是生了下来,我继续昏昏沉沉地在床上又过了好几日,对小芫哭求着递来的水不屑一顾,只希望自己能尽快虚脱而死。     翟华他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赶了回来,不由分说就将药哺到我口中,将我呛得只想掐死他,可我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只听他在耳边低语,“沂妹,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痛不痛?”     我梦呓般地应了一句,他继续抵在我耳边,着了疯魔一般地说话,吵得我怎么也睡不着,“你不要再赌气了好不好?我只有你一个妻子,我们往后好好过日子……”     我身体恢复以后不久,翟华便继位为君,我有了自己的宫室,终于不用再与他同床异梦。     流珠宫向来是皇后的居所,外间青石磊叠的长廊与祈天宫很像,我在殿内挂满了神幡,这就与祈天宫更像了。     宫女们全被我遣了回去,只留小芫一个侍女,我习惯了安静,每日从早到夜只是诵着祷辞,希望自己能够早日死去。(未完待续)           前缘 千山碎叶说惆怅[二] - 雾霭诀 - 印溪     翟华诸事繁忙,再也没有来扰过我,除了每年要与他一道去参加清明祭典外,我们几乎不见面。     小芫有时会同我说起这流珠宫以外的事情,比如我那个被父亲起名为祺儿的孩子长到多大了,还有外间传闻帝后不和之类的,我只当没听到。     直到有一日,有个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宫装女子造访了流珠宫,我想起小芫说过,她是翟华的宠妃,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公主,我又想起来,她是翟华在前往祭扫神妃之墓的路上捡回来的,并不是京中大族的女儿。     我低低一笑,仍旧诵着祷辞,耳边却响起翟华那夜的话来,“你不要再赌气了好不好?我只有你一个妻子,我们往后好好过日子……”     我没有信他真是太明智了。     那妃子见我一身灰沉沉的祭衣,轻轻嗤笑一声,声音尖酸刻薄,“我还以为祈天宫的少祭司是何等花容月貌,原来竟是这般模样,也难怪失宠如此。”     小芫气得脸发白,我母亲过世得早,不能时时照应我这不成器的女儿,但她是灵族,样貌是不差的,我是她的女儿,样貌自然也不差的,何况当年我作为祈天宫的嫡长女,历来被人视作神女承瑶的转世,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小芫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她刚想骂,已被我低低喝止,“小芫,你去后面折枝梧桐来插插瓶罢。”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出去,翟华就来了,我望望被他们搅得七零八落的神幡敛起眉头,今日究竟是什么好日子,将宫中为数不多的大人物全都聚了过来。     “陛下。”那妃子软着声行礼。一双眼媚得要滴下水来。     我转身就走,我恨他却又不能伤他,那么我只有选择不见他。     “给我滚回晚芳宫。”翟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是我从没听过的愤怒,就算是我说我已经失了身子的时候,他似乎都没有这么生气。     然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他的宠妃丢了他的脸。他不过是借我的地方教训她。或许也可以看作是杀鸡儆猴――但我自以为从没惹过他。     可是翟华好像不是这么想的,我没走几步,便被他拽住了手腕。一路拖到外面殿中。     “放手。”我冷着脸,我们现在两不相欠,他又想怎么样?     他放了手,却挡在我身前。就是不走,一边低低叹息。“她是我在路上救下的,看着可怜便带回了京中,她给我下了药,那次她还偏偏就怀上了孩子……”     “陛下。您请回吧。”我不想听这些,侧过身打算从另一边退开。     翟华突然一把扣住我的手,将我狠狠拖进他怀里。另一只手扣住我纤细的脖子,大有将我掐死的架势。     小芫吓得拽住他袖子哀求。“陛下,小姐她已经很苦了,您不要这样……”     “出去。”翟华瞪了她一眼,见她三步一回头地出去了,将我两只手举过头顶,随手拽过一根神幡牢牢缚住。     我瞪大了眼看他,这个疯子,他究竟想干什么?!     翟华动手解开我的祭衣,抚着我的身子轻笑,“沂妹,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你……”我还没来得及反对,他便毫不客气地将舌头送了进来,搅得我唇齿发酸,双腿也一阵发软,顺理成章地被他搂住。     他就这样再次占有了我,等他心满意足地解开我被缚住的手后,我用尽了残余的力气推开他,无力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哑着声咬牙切齿,“满意了就离开流珠宫。”     “若是没有满意呢?”翟华笑着走上前,拾起他落在地上的衣服将我胡乱地裹住,抄起我就往外面走。     一路上宫女们以不可置信地目光看着我们,小芫则担忧地一直跟进了清平宫的院落。     翟华又将我折腾了一夜,我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我不要听到自己在他身下承欢的媚声。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又被翟华压在了身下,很像当年在东宫的那一夜。     “沂儿……”他轻轻唤我。     “你没资格这样叫我!”我拧起眉,挣扎着要起身。     “你是我的,我想怎么唤你便怎么唤你。”他不讲理地压住我,压得我一动不能动。     外间有宫女低声提醒,“陛下,该起身了,几位大人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我一愣,冷下脸看他,“快放开我。”     “让他们回去罢,今日无事。”翟华低头吮着我的唇,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又肆意妄为地折磨了我整整一日,我被他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回了流珠宫,周身一片水响,是他正抱着我沐浴,见我似乎有些意识,他附在我耳边轻轻低语,“沂儿,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眨了眨眼,仍旧闭上,没有应声。     “沂儿。”他扣住我的手,“我们会同生共死……你还醒着吗?”     “没有同生……”我轻轻呢喃,“只有共死。”我觉得抱着我的人僵住了。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才能够起榻,小芫告诉我,那日我和翟华在清平宫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什么帝后不和的流言,一夜间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三个月后,我身体十分不适,如翟华所愿,我被诊出了身孕。     他三天两头就来看我,我不理他,很多时候他只是陪我一道坐着,我诵祷辞,他看着我出神。     又过了不久,父亲过世了,我继任为大祭司。     我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快慰,那个人不是我的父亲,他生我养我,却又一手毁了我,于今日的我来说,他只是一个无关的人。     流泪?泪是什么?我早在南钦的怀里流尽了,何况祈天宫的女孩子本就不被允许流泪。     许久没有回祈天宫,我独自一人在殿内守灵,木然立在阴森的伏羲神像下,脑中一片空白。     我现在是大祭司,祈天宫再无人能约束我,若是借助高高在上的伏羲,我的权力甚至比翟华还大――但我要这些做什么呢?     我想要的,从来只是和南钦离开。     中夜时候,翟华他处理完事务,匆匆赶过来陪我,仍是默然立在我身边。     “我不回去了。”我闭目诵着祷辞,似乎是第一次主动与他搭话。     “沂儿……”他的声音有些颤,踉跄地上来握住我的手,“沂儿,你说什么?”     我在父亲的灵前跪下,带着报复一般低低立誓,“商沂继任为祈天宫大祭司,立誓终身不踏出祈天宫,如违此誓,天道不佑双华。”     翟华黯然回宫去了,我听闻那个小公主被远远嫁到了重山国,她母妃则思女积郁,一病死了。     小芫被他留在了宫中,但挪了个地方,去清平宫应事了,都随他罢,祈天宫太闷人了,我正担心把小芫闷坏呢。     我将自己封闭在神殿内,没事的时候玩玩占卜,消磨日子。     靳弟有一日来寻我,说是翟华回去之后便病了,一拖再拖,病得很重,药石罔医,整个祈天宫就我的医术最好,请我千万去看一看,他倒是忘了,我的医术原是南钦教的。     我笑笑,“他是心病,治不得的。”     “沂姐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他锁了眉担忧地看着我,我的样子或许也憔悴得狠了。     “没有同生,只有共死。”我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他若想留这孩子,最好病得轻些,晚点死。”     我诞下祯儿后一个月,翟华他就病重死了,小芫拿着一枝干枯的梧桐枝来的时候,我正哄祯儿睡下。     我看到那截枯死的梧桐时不知怎么就落了滴泪,翟华他从来知道我喜欢梧桐,他在东宫的寝宫外种满了梧桐,却始终不知我是因为南钦的缘故才这般喜欢梧桐。     小芫哭得眼眶通红,伏在我膝上絮絮地说话:“陛下说给您留书您一定不会看,也不敢求您原谅他,只问您当初说过的话可还算数么?”     算数,自然是算数的,我商沂说过的话何时不算数了?     我说恨他,便要恨他到死,我说会与他共死,自然要与他一道下葬的。     “可怜这孩子,才满月就没了父亲,也没了母亲。”我放下祯儿轻轻叹息。     “可陛下说希望您说的那些不作数……”小芫哭得更厉害了。     我没有理她,径自去寻靳弟。     安排下祈天宫的事务,我亲自送翟华去皇陵,他到死都没有再见到我一面,我却比他幸运些,陪了他去皇陵的一路。     镂着凤纹的匕首没入身子,我看见有血喷薄而出,顺着皇陵中的碑刻,渗了下去。     神血,缚了我一生的神血,和凡人的血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皇陵里一片死寂,我身边只有翟华,可他再也不会坐起来,凶巴巴的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我突然想唤他起来,告诉他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有多么可爱。     可我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意识渐渐迷离,记忆像被水洇湿的墨迹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好像又听见他抵在我耳边低语,“沂儿,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很想回一句,“好。”     或许是他赢了,直到死,我终于还是留在了他身边。     那一年,翟华不过二十九岁年纪,我还有三日才过二十七岁的生辰。(未完待续)           前缘 千山碎叶说惆怅[三] - 雾霭诀 - 印溪     【南钦视角】     族兄南歌一向在水灵湾陪伴淑旻,因此我常年留守在雾霭林中,闲来便为郡中居民诊病,也算打发时间。     那一年,我同往常一样前往青霭郡的街头为人诊病,人来人往,却与之前有些不同,我微微侧了头,看到街角一个灰衫的少女正好奇地望向这边,一双大眼水灵灵的,却只是不过来。     她在那里躲了足足半日,她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我早已看到了她。     灰色祭衣,凤雏纹案,她是祈天宫的族人。     之后的几日,她总还是徘徊在附近,我看她满眼里纠结着要不要走近来,实在是辛苦得很,便在一日打算回林中前主动与她搭了话,邀她往雾霭林中小坐片刻。     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唤作“商沂”,沂有圣洁高远的意思,她的父亲为她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是祈天宫的嫡长女,历来被视作神女承瑶的转世。     她仰着头一脸天真地问我,“你见过神女殿下么?她和我很像?”     我摇头,“你并不像神女。”     她的确与承瑶一点不像,不论是从相貌、性格还是魂魄——我暗中探了探她的魂魄,并无神魄在内,她自然不可能是承瑶的转世。     她那日并未穿着祭衣,或许是觉得祭衣太过沉闷,迷蒙的白雾中,她身上翠绿的衫子便像林中的翠竹一般生气蓬发,我这才觉到,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罢了。     我们相识了以后,她便时时来青霭郡,我为人诊病时。她总是立在一旁看着,后来便缠着我教她医术。     我问她原因,她犹豫了一下,低低说她的母亲亦是灵族,只可惜生下第二子的那一年便过世了,之后她父亲又娶了一位灵族姑娘,仍是早早离世。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是因何而亡故。只道她真是染了不能治愈的病痛。所以她希望能够跟随着我学医术,好救治她那些一样时时卧病的叔母。     我明知道雾灵的医术并不能挽回灵力的衰亡,但见她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中满是期待,略显稚嫩的声音软软的,“南钦,你答应我好不好?父亲说我学法术很快的。不会浪费多久时间的,过几日我便要同伯父们回京了。”     我心一软答应了她。而她术法造诣确实极高,只一日时间便尽数学会。     她心满意足地回京去了,我的心却像缺了一块,闭上眼就能看到她穿着一身翠衣。将林中的雾气搅得纷乱的场景。     我去了京城,时常隐在一旁悄悄看她,她在祈天宫过得并不快活。那一身灰沉沉的祭衣似乎要将她柔弱的身子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在那时就暗暗决定。如果有一日她不想留在这里了,我一定会带她离开。     但我从未想过,我竟然真的等来了那一日。     那丫头不满她父亲为她定下的婚事,竟然当着其他祭司和巫祝的面与她父亲顶嘴,因而理所当然地受了罚,被禁足在自己的居所内,直到完婚那日才能离开。     她果然缠着我带她走,我答应了她,但我确实有事务要往极北去,这一程不能带上她,只能让她等我两月时间。     我要了她的身子,过后送她回屋,她疲惫得很,却拽住我的手不肯入睡,她轻轻地呢喃着,梦呓一般,“南钦,我好怕……你一定记得回来……”     清晨的时候好容易哄了她睡下,我在她汗湿的额角轻轻印上一吻,这才离开。     到了极北,我匆匆去寻火灵,只希望能够早些把事务处理完,好回去带走商沂。     火灵仍是老样子,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守在火溪谷外,然他像往常一般淡淡瞥了我一眼,这回却忽地笑了,“原来你也会染上尘缘?娶的却是哪族的女孩子?”     “祈天宫。”我答得平淡,灵族自来与祈天宫联姻,一点不稀奇。     “祈天宫啊……”火灵微仰起头,似乎在回忆什么东西,“承瑶又投生到那里去了罢?”     我微微愣了愣,从来传说祈天宫的嫡长女是神女承瑶的转世,然而那不过是个传说,虽则嫡长女的确实比旁的族人颖悟一些,神血也盛,但我并没有在商沂身上探到神魄,因而她不可能是神女的转世,只是不知道火灵为什么也会相信这样的传言。     像是猜到了我的疑惑,火灵无奈一笑,“承瑶死前封了自己的神魄,进入轮回井的不过是普通魂魄,自然是探不出的。”     我觉得他那一席淡淡的话实在令人吃惊,难道商沂她真是神女承瑶的转世?     “承瑶为何仍要投生到祈天宫?”我想起商沂在那里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根本就不喜欢那里。     “她在等一个人。”火灵的目光越发悠远起来,遥遥回望着火溪谷的谷底。     “这世间除了我,再没人记得那件事了。”火灵将我看了看,已经从我的面色中看出我和商沂的事情,无奈地叹口气,“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将他们千年间攒起来的缘分毁了。”     “何意?”我的声音微哑,她与谁的缘分?     火灵在谷口氤氲的水雾中坐下来,低低开始了叙说,“承瑶当年堕入轮回,为的是以永世轮回的痛苦来偿清手上的罪孽,她那夫君不忍,甘愿随她一道受尽轮回之苦。然承瑶卜过两人的命数,真真是极其无缘,不过他们依然定了魂魄的契定,只要承瑶为人的那一世,她必然投进祈天宫,她的夫君则会早她三年投生皇室等待她……”     火灵说的很轻,但每一句于我来说不啻惊雷,我已经乱了她的命数,只不知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承瑶将神血留在了薛陌那里保存,神魄则封存在谷底,若是他们二人能够一道踏入火溪谷,即可忆起当年旧事,偿尽这千年来的纠葛。”火灵越说越低,末了叹一叹,“只可惜这么多年,神女从未踏进过此处,他们当真是无缘得很。”     “那这一回呢?你方才说,他们千年间攒起来的缘分,又是何意?”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了,只是有一线渺茫的希望,希望还能带走商沂。     “我察觉谷底封存的神魄动荡,或许是感应到了承瑶即将到来,因此猜测他们这一回或许能够终偿所愿。”他凉凉地瞥了我一眼,“只不知道,这回被你一插足又会是什么结果?”     我早已心乱如麻,本以为千年的时间早将这心境磨得平淡,却不想在此刻全然溃败,连声音都颤了,“若这一回乱了,商沂她又会如何?”     火灵埋下头,微微苦笑,“‘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这是神女自己说的,若是解不开前缘,今生他们还得如此过。”     我有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极北的了,满目的雪花几乎晃花了我的眼,我只记得我要赶回京中去,去看看商沂她是不是还好端端地在等我。     一到京城,我立刻去少祭司的居所寻商沂,踏进院落,我的心就沉了,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她比阳光还灿烂的笑脸,只有那株梧桐仍旧像先时那么茂盛。     有人缓步走了进来,是她的父亲,祈天宫大祭司,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低低扔下一句话,“那丫头在东宫。”     我终是见到了商沂,她瘦了一圈,原本活泼俏丽的面庞一片惨白,满脸的泪怎么也擦不尽,灵力被封,身上还被下了咒术,我甚至不敢去想,她这两个月是怎么过下来的。     沂,圣洁、高远,然而她的父亲竟用这等卑劣的手段,让她沦为旁人床榻上的玩物。     但那时我无心去想祈天宫的手段是何等残酷,竟然连自己嫡亲的女儿都不放过,我只知道这是我打乱她命数的后果,原是我害了她。     她身上的咒术我可以为她解去,灵力亦可为她恢复,可她受的那些苦痛和折磨该怎么弥补,她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又该怎么抚慰?     商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柔弱的身子却紧紧缠着我,真不知道她瘦成了这副模样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抽噎着絮语,“南钦,你还能带我走吗?求你了,带我走……”     我想起那天我走的时候,她拽着我的手,低低地告诉我,她害怕……倘我那时带着她一道走了,又会如何呢?     我几乎不想去管她究竟是谁的转世,商沂就是商沂,她活这一世,为什么要与前尘往事扯上关系呢?我想不顾一切地带她走,用余下的日子抚平她的伤口。     可一切终是惘然,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那并非我的孩子,我自然不能再将她带走。     我轻轻握了她的手,和声告诉她,“你不能走,你有孕了,已满一月。”     我看到她的吃惊,她的绝望,还有她翻手落下的那一针,她是恨的。     在她身上落下眠咒的时候,我看到她满眼的失望,这样也好,反正灵族向来被人说成寡情,便让她恨我一回,希望仍能够修补被我打乱的那环命结。     我将她交还与她的夫君,那青年面色发白,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子要与别人离开,或许真的很痛苦吧?     我很想告诉商沂,那个陪着她的魂魄在世间轮回了那么久的人就在她身边,她应当忘了我,这才能够解开与他千年的姻缘,然而我不能说,火灵将这件事告知我,不是为了让我泄露这秘密的,我得守着它到死。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伸手抚了抚她冷汗涔涔的额角。     从此往后,永不相见。(未完待续)           前缘 千山碎叶说惆怅[四] - 雾霭诀 - 印溪     然而我终究放不下商沂。     在商沂的世界里,我已经永远消失了,但在我的生活中,她却成了全部。     我留在了离她很近的地方,每个夜晚,夜雾起来的时候,我都会隐在流珠宫附近悄悄看着她,她一人穿着祭衣立在重重的神幡中,只是低低诵着祷辞。     我觉得,她虽然还活着,她的心却早已死了。     她从不知道,她孤单忍受的那些夜晚,我总是在一旁静静伴着她的。     她更不知道,除了我常年守在流珠宫外,她的夫君也总会远远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陪着她。     我们从来没有碰过面,但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     我有时会听到他自言自语一般地在那里说话,“她看起来那么孤单,那么忧戚,彷如堕入凡尘的神女,只远远看一眼,就让人心痛不已。”但我知道他是对我说的。     我从未回过一句话,虽然我很想将火灵告诉我的那些讲给他们听,或许知道了前因后果,商沂还能够原谅?——不过已经死了的心大抵是不会再活过来的。     我和翟华就这样在商沂不知道的地方守了她一年又一年,直到她的父亲过世,她决绝地将自己禁锢在祈天宫的神殿中,当真没有再踏出一步。     那时候我也有些放弃了,或许这就是结局了。     生别离,爱憎会,求不得,她这一生,终究是要这样直到结束了,只希望她的下一世能够不要再这样辛苦。     我回了一次雾霭林,那里的竹林还是像从前一般繁茂苍翠,只是当年那个穿着翠绿衣衫。有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靥的小姑娘早已离开了这世间。     她不属于我,亦不属于这个尘世。     等我再次回到京中的时候,便听闻了翟华病重的消息,我觉得他们今天走到这一步与我有脱不了的干系,因此悄悄到了清平宫打算为他医治。     翟华立在廊中望月,看起来也并非病入膏肓的样子,他见了我只是淡淡一笑。“她不愿再进宫来。又何必再医治?”     我不知该说什么,或许我真的应该把火灵的那些话告诉商沂,否则他们错过了这一世。还要等多久?     “沂儿说了,这是心病,治不得的,前辈请回吧。”翟华披着满身的月光进了殿内。只留下这句话还在空旷的乌木长廊间回响。     不过他并未歇下,仍在窗内苦笑着自语。“前代大祭司曾为我们卜过姻缘,其实……并无缘分,是我强求了……她如今恨我得紧,又不能亲手杀了我。既然如此,这个愿望只能由我替她完成……”     我无言立在松针堆积的廊中,商沂她的心是狠的紧的。只要她愿意回头,只要她愿意。一切都会有转变的机会吧?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顽石还是坚冰?     “我不能为沂儿做任何事情,能够承担的,或许不过是身后那些是是非非。”翟华知道我还未去,无奈笑一笑,“我死后,前辈能否带着她离开?”     我摇头,她的命数已经够乱了,如果这时在横插一足,她之后的转世又会如何,已经无法可想,这个险冒不起。     就让她尽快结束这痛苦的一世也好,命魂穿过轮回井即是忘记一切,她,或者说他们,还能够重新开始。     “……那么,同生共死,这样也很好。”     我听到隔扇关起的声音,翟华进了屋中,再没有说旁的话。     我离开了京城,此后的多年里,再没有踏进那里一步。     在其他的郡国行医时,偶尔会听人说起先帝与他的妻子,但人们似乎总倾向于说是先帝专宠其他妃子而冷落了那位祈天宫的皇后,因此两人才那般不睦,但就算两人生前何其不睦,皇后终究还是自尽在皇陵中陪葬,可见是一个多么烈性的女子。     我恍然,或许这就是翟华当初说的,他能够担待的,身后的是非——他是一点都不愿让商沂受到委屈的,一句闲话都不可以——只不知商沂最后有没有原谅他。     又过了几年,我受族兄南歌之托,前往南林国待他看一看淑旻。     淑旻几年前为了界灵之事嫁入了祈天宫,与南歌自然是分开了,南歌不打算再与她相见,心中却又着实放不下她,只能遣我去看望她一番。     他们为了躲避祈天宫追缉,在向北的路上折返,进入了南林国境内,因为商朴的亲妹商枰远嫁南林国主做了王妃,因此他们也暂时居住在了王宫之中。     我见到淑旻的时候,她正在庭院里同一个小姑娘说话,那小姑娘一身灰色的衫子,两只大眼水灵灵的,看她那绝世的容貌,只怕便是淑旻的女儿。     “南钦。”淑旻见了我,推了她怀里的孩子上前,“林儿,这是南钦前辈。”     那孩子乖巧地点了点头,有模有样地见了礼,软着声唤了声“前辈”。     “这孩子是嫡长女?”商沂过世已有十余年,过去的那些事情我已经很少再想起,可今日不知为何,火灵说过的那些话全都像昨天听过的一般清晰在耳。     淑旻横了我一眼,觉得我这问题问得忒没水平,“若非长女,如何能够承有这般盛的神血?又如何蕴得了这么盛的灵力?”     她说的很对,若非嫡长女,淑旻也不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可问题也就这么来了,火灵说过,承瑶的魂魄每隔三十余年才会再度进入祈天宫投生为长女,而根据历代的情况,祈天宫的长女本就很少,每一个应当都是承瑶的转世,这一回为何却有了例外?     面前的小姑娘眨着一双水波流转的眸子,愣愣地抬头看我,若她真是承瑶,也就是商沂的转世,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她过去爱的,过去恨的,她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这一世,她的命运又会如何?     想起那些事情,我急忙询问淑旻,“皇室可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     淑旻的回答是肯定的,她拧了眉头,似乎很是无奈,“确有一个比她长了三岁的孩子,商靳原是要为他们定亲,但那是枫璐的孩子,他们不能在一块儿的,否则这孩子将来诞下界灵,京中可就要大乱了。”     三年……我觉得有些无措,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世的缘分未完因此急急地续到了这一世里来,可他们的缘分不是又被无心地打乱了吗?     生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我几乎不敢去想,这个天真的孩子又将面对怎样可怕的命运?     “旻嫂子?”一个低低声音从庭院的廊内传来。     抬起头,一个穿着祭衣的年轻女子缓步走入庭院,面色略微发白,但并不妨碍她骨子里透出的那一缕清丽,平淡中挟着哀戚,满是出尘的美感。     我看得有些出神,她的容貌与商沂竟有七分相像,再添上一样的幽怨神色,便说她是商沂我也不会怀疑丝毫。     “枰妹妹,这位是雾灵南钦。”淑旻如水平淡的声音适时地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沉默,我回过神,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原来这个女子便是商枰,商沂是她的亲姑姑,她们面貌相似倒也不足为奇。     “南钦前辈。”商枰微微颔首,这个情景,实在太像当年在青霭郡的街角,与商沂第一次攀谈时的情景了。     我分明知道她并非商沂的转世,但在我心中,面前这个哀戚女子才是商沂,不必再受所谓神女转世的束缚。     后来我时时会来寻她,她并不知道关于商沂的那些事情,她还只道她的姑姑是被辜负了心意这才选择留在祈天宫主持事务的。     我将商沂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她,她听后幽幽地叹一声,“我还只道父亲将我年幼远嫁是多么不通情理,和姑姑比起来,我已经幸运很多……”     商枰也很喜欢穿着翠绿的衫子,她和我在一起闲谈的时候竟也会笑,我原以为她也同商沂一般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原来她的心并没有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时时去看望她,她虽然不比那时候的商沂年长,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她毕竟不会是商沂的,或许是我奢求了。     然而,有一日,她竟然向我说了一句话,一句商沂也说过的话,“南钦,你可以带我走吗?”     她说她一点不喜欢南林的王宫,她的父亲早已弃她不顾,她早已不能算作是祈天宫的族人,她既然已经为南林国主留下了子嗣,她为什么不可以走呢?     我觉得她似乎就是为了弥补商沂的遗憾而遇上了我,我将她带去了雾霭林,我们在林中的竹屋里住下了。     见她穿着绿衣在林间行走,似乎就能看到是商沂回来了,她倘若能够知晓,应当也会感到欣慰吧?     两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孩子,商枰为他取名“归风”,还做了一盏罩子上镂刻着凤鸟的灯笼挂在屋角——她想家了。     我想我终究是留不住她的,我将界灵的事情告诉了她,又将火灵说过的那些也告诉了她,我将灵契落在她身上,我们将会带着承瑶的那个秘密一起死去,这样便再无人会知晓了。     商枰不过笑笑,并没有一句怨言,“我从没有求过你的心。我死后,仍是将我葬在南林吧……”     这样也好,我死后自是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她回到南林去,也不会太过孤单寂寞,这样结束很好。(未完待续)           前缘 镜影沧水轻舟荡[一] - 雾霭诀 - 印溪     “娘亲,娘亲!”一望无际的水边,童稚的声音在波光上回荡,“娘亲?”     淑旻正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湖心发呆,如水的蓝衣流泻在湖畔,仿佛将要融进水中一般。     天色阴着,寒林小心翼翼地挪过来,陪她一道坐在湖畔发呆。     她们离开雪陌林已经有半年光景,淑旻越来越沉默寡言,身体也越来越差。     闲下来的时候,她总是教授寒林一些水灵的法术,她教的太多,也太急,寒林再好的天资,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尽数学下来,每天都小心翼翼,不敢惹她生气。     见她面色尚可,寒林凑近了一些,轻轻拽住她一只袖子,抬头眨了眨眼,“娘亲,昨天的那些法术,寒林已经……”     “林儿。”淑旻抚着她的额角,轻轻地摩挲着,“你辛苦了……”     昨夜的时候,寒林为了练习淑旻教授的法术,一直到了中夜还不肯歇下,栾明恰好路过附近,便劝淑旻不要这般折磨孩子,来日方长,缓着劲学也总能有尽数学会的那一天。     淑旻当时面色很难看,似乎想说什么,但噎了半晌,只丢下了一句话,“将来自有人来教你,将前些日子的那些好好练习,往后再不教了。”     “娘亲,我真的学会了,我试给你看。”寒林放开手,掌中凝起幽蓝色的光芒,发丝间的蓝光也陡然盛了起来。     “林儿。”淑旻握住她的小手,将那点光芒扑灭,“这并非法术。”     寒林眨了眨眼,“不是法术,那是什么呢?”     “灵契。”淑旻揽着她。轻轻拍着她柔弱的肩背,“林儿记住了,这是灵契,你可以将她定在其他人的身上,这样你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与了他……本来等你年长一些自己也能会,原是不必这么着急的,但我担心你……”     水灵姑娘向来痴情得很。她自然会担心这孩子将自己的性命糊里糊涂地交与了他人。“所以,不要随意定下灵契,好吗?”     寒林只是静静听着。也不答是,也不答不是,良久才低低嗫嚅,“那娘亲呢?娘亲的灵契也交给了旁人吗?是不是爹爹?”     “对。”淑旻面色略微发白。一双美丽的眸子疲惫地望着女儿。     寒林盯着她的眼睛,小脸上完全被担忧的神情挤满。“爹爹究竟去哪儿了呢?娘亲说,定下了灵契就要与他同生共死,那爹爹知道吗?”     “他不知道。”淑旻伸手扶着她单薄的肩膀,一边一边地抚过去。“林儿,你要坚强一些,往后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天色更暗。似乎是一场大雨将至。     寒林抬头看着天边卷积的乌云,敛起淡淡的眉。“娘亲,要下雨了呢,我们……”     话未说完,雨已经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直直砸在她冰凉的面庞上,令人彻骨生疼。     回过头,淑旻的身影已经不见,空荡荡的水滨,唯有湖上绽开无数涟漪,彷如青莲一般盛开。     寒林在雨幕里匆匆寻找,但除了水滨的一截白色长箫,再也寻不到淑旻的影子了。     “寒林,别找了。”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低沉的声音里掺着一丝痛惜。     “……前辈,我娘亲她……”寒林回过头,一手里紧紧攥着白色的长箫,一手费力地抹着脸上的雨水,也不知这里面是否混着自己的泪水。     “节哀顺变,未来的路还很长呢。”栾明撑起一柄漆黑的伞为她挡去铺天盖地的雨水,俯下身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我们寻处客栈歇一会儿,你身体弱,不能在这里久待。”     寒林抿着唇不说话,她体质素来虚弱,方才又是悲痛又被冷雨冻着,早已支持不过去。     栾明也觉到握在手中的那只小手泛起虚浮的热度,伸手探到她额头滚烫,心中一紧,急忙将她抱起来,匆匆带回歇脚的客栈内。     寒林只觉浑身发烫,落在一片漆黑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但耳边偏偏传来不绝如缕的声响,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要从黑暗中冲出来向她索命一般,想逃却又无处可逃,也没有任何人前来救她,极度的无助从魂魄深处一直透出来。     “寒林,别怕。”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寒林努力去辨认,意识终于渐渐清晰起来,朦朦胧胧地睁开眼。     栾明坐在床榻便,见她醒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拭着她额角的冷汗,柔声抚慰,“寒林,可是做了噩梦?”     寒林回想起梦中的情形,不禁打个寒噤,那种感觉,似乎不像是什么噩梦,而是一些极其遥远的记忆,将忘而未忘的记忆。     “怎么了,还在想你娘亲?”栾明摩挲着她冰凉的额头,“之前旻小姐提起过,她若身死,希望我能够收你为弟子,你自己可愿意?”     寒林抿着唇,她的确一直想随着栾明学巫术好成为像他一般厉害的巫者,但她从没有想过这竟是要用父母的死来换,强忍着泪不落,声音却无可奈何地哽着,“好。”     “我要离开几日,你师兄会照顾你的。”栾明拍了拍她头顶,起身欲走,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寒林,你一直很听话,放宽心一些。”     …………     时间过得很快,寒林学起东西来一向很快,但栾明迟迟不将巫毒教与她,她便不能够成为一名黑巫。     为了这事,寒林不知缠了他多少回,可栾明平日虽然任着她胡来,这次却是说什么都不允。     明日栾明又要与他们师兄妹分开行事,一别或许就是大半年,寒林觉得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下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林儿,躲在树后做什么?”栾明立在湖边拭剑,听到她细碎的脚步声,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师父。”寒林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吐了吐舌头,跑上前就往他身上扑,一把勾住他脖子晃着。     “都是大姑娘了,别胡闹。”栾明无奈地看着面前精致绝伦的小脸,这丫头果然不愧是水灵之后,尽管平日只是一身灰色祭衣,那种惊心动魄的美却怎么也掩不住。     寒林绽开一抹狡黠的笑意,仰头霎眼,“师父也知道我下个月就要过生辰了呢,可是您又不在。”     栾明伸手抚了抚她蓝光闪烁的长发,“你就要及笄了,这一回不能陪你,却是我的不是了。”略顿了顿,反手从袖内取出一支白玉簪子,上面细细镂着华丽的凤纹,在阳光中泛起温润的光泽。     寒林却像见到了可怕的东西一般,小嘴一扁,扭过头去不看。     “林儿,这是祈天宫遣人送来的,你既然承了神血,又如何不认?”栾明将她倔强的小脸拨回来,沉声劝慰,“听话一些。”     寒林咬着唇不说话,她才不要拿着祈天宫的东西,她再也不想回到那里去,不过想起自己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她只得眨了眨眼,软着声哀求,“师父,你教我巫毒,我就用这簪子,好不好?”     栾明自然知道她只差学会巫毒便能够成为一名黑巫,可她禀赋水灵血脉,巫毒若经她手,根本就不可能制成,她这一生,除非水灵之力殆尽,否则都不可能成为黑巫,只是他怜悯寒林勤苦练习术法,不忍将这些告诉她,教她失望。     “师父,好不好?”寒林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两条胳膊轻轻摇着。     “让你师兄教你。”栾明仍是不忍拂了她的意思,将簪子交到她手中,转身就走。     于是,寒林开始缠着她师兄要学巫毒。     温空冥并不如栾明那般宠着她胡闹,对这样没道理的要求只当没听到,由着她从早到夜缠在自己身边,倒也省去了看着她不让她到处乱跑的麻烦。     “师兄,你到底教不教我?”寒林锲而不舍地缠了他好几天,来软的直接被敷衍了过去,想来硬的又被下了眠咒,眼看今夜就是生辰,她不甘心让努力付诸东流,软着声撒娇,“师兄……师父都答应了,你怎么能够不听师父的话呢?”     “别胡闹。”温空冥拖着她隐在树影里,紧紧扣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不给她一点动弹的机会。     寒林扁了嘴,挣了半天挣不脱,垮下脸不依,“师兄,你放手,放手……痛,很痛的……”     “念在一会儿就是你生辰,今夜便不给你下眠咒了。”温空冥凉飕飕地瞥她一眼。     “好嘛……”寒林微微打个哆嗦,知道再缠下去自己绝没有好处,只得委屈地住了嘴,取出那支簪子把玩,实在无聊得紧便略显笨拙地给自己挽了个髻。     温空冥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将头发弄得松松垮垮,伸手替她拢上鬓,“挽上髻倒像个大姑娘了,往后少胡闹些。”     “教我巫毒么,师兄,好不好?”寒林趁他一时腾不出手来制住自己,眼疾手快地黏上去使劲晃着,又要防着他下眠咒,一张精致的小脸绷得很严肃。     “往后可以不对你下眠咒。”温空冥敲了敲她的额角,“巫毒,想也别想。”(未完待续)           前缘 镜影沧水轻舟荡[二]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自然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地学会巫毒,同栾明分开已有大半个月,温空冥带着她在晋昌郡住下,晋昌郡亦在西北境内,向北与鸣沙国接壤,因为与玄铁林素来关系不佳,相互之间绝无往来,故而留在此地极为稳妥。     过去的近十年中,只要栾明不在,他们时常会在此暂住,因此寒林已经对附近极为熟悉,这才被准许独自一人在郡中游玩。     薄暮时候,寒林独自回到客栈,见掌柜靠在柜台前出神,含笑询问,“前辈,我师兄回来了吗?”     “尚未。”掌柜也算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见她平日多半孤身一人,寂寞得很,恰好这会儿生意清闲,便与她攀谈几句,“小姑娘,你今日往哪里去了?”     “去湖边待了一会儿。”寒林抿唇轻笑,这晋昌郡她走得熟了,在郡中游玩并不显得如何新奇有趣,倒不如寻个僻静的湖边练习水灵的术法,等栾明回来也好交差,说不定师父看她这般勤恳好学,便答应教她巫毒了呢?     “哟,掌柜的,今日怎么这样清闲?”一把折扇蓦地敲在干净的柜台上,一个锦衣男子立在一步开外,另一手中掂着几枚铜子,目光在大堂内乱转,“怎么都没个卖唱的小姑娘在,真是无趣。”     门外还有三四个与他打扮相似的华服男子,想来是与他一道出来消遣的纨绔子弟。     寒林眨了眨眼,目光在几人身上一转,回头向着掌柜微笑,“前辈,寒林先告辞了。”     但她方才匆匆一瞥间。足以让几人对她的容貌惊艳不已,这般绝世的容貌,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便只是惊鸿一瞥也忘不了,更何况这活生生的人还站在面前不过两尺来远的地方。     可惜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穿的竟是术袍,巫者在西北并不少见,个个都身怀法术。并不是好惹的。不过转念想想,她不过一个稚龄少女,多半不会有什么好身手。为首的那人仍是大大咧咧地走上前。     寒林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因为她身份特殊,栾明平日一贯要求她尽量少与旁人接触,免得将祈天宫的身份捅出去。到时候商靳就不能对她离京在外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既然不想再回到祈天宫去。寒林只得乖乖听话。     “诶,小姑娘,别怕呀,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男子抢上前挡住了她离开大堂的路。低头肆意地打量着她精致绝伦的小脸,只觉前半辈子见过的美人一个都比不过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禁伸手想要拽住她。     寒林灵巧地躲开了一步。长箫倏然出袖,眉头微蹙。“请让开。”因为动了灵力的缘故,衣袂犹自翩飞不休。     掌柜急忙出言劝阻,“几位公子,这个小姑娘是随着兄长一道住在这里的,若是再不放她回去,可不得劳她兄长担心?”     “咦,您不是说师兄他还没有回来吗?”寒林不知是掌柜想助她脱身,反而收了箫,向着柜台走近几步,霎了霎眼,“师兄到底有没有回来?”     她未听懂,余下的几人倒是听懂了,这小姑娘现在果然是孤身一人在此,而且心地还如此单纯,想来好骗得很,再看看她这脸蛋,这身段,实在是不枉下一番力气的。     为首的男子眼珠一转,急忙堆起一副笑脸,“方才见姑娘带着箫管,还以为姑娘是来这客栈中卖艺的,因此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我穿着术袍,你不认得?”寒林拧着眉,就算她不想认,她好歹也是祈天宫的族人,被视作神女的转世,哪里容得人这般轻侮,当下就冷了俏脸,“让开。”     男子被她噎了一噎,见她面色不善,但觉得她到底不过是个小姑娘,就算是一时恼了,也容易哄骗,使个眼色让人斟了杯茶来,亲自接过,双手递上,“姑娘别动怒,我敬姑娘一杯,便当此事揭过不提,可好?”     “谁要同你记恨?让开,我要回去了。”寒林瞪了他一眼,与这样的人怄气,完全就是自降身份。     “好,好,好。”男子毕竟还有些忌惮她身怀巫术,虽然觉得眼睁睁地放她走太可惜,但也不敢过于相逼,微微向旁让了半步,躬身施礼,“姑娘,请。”     寒林正要走,那人忽然将一个小瓷瓶落在了地上,一缕奇特的香味霎时弥漫开来,熏得人透不过气。     “何物?”寒林微微敛起眸子,挥手一道蓝光,将地上的液体销尽,伸手摄起破碎的瓷片,微冷的目光望向那人,化毒术既然起作用了,这瓶子里装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嘿,嘿嘿……”男子勾起一丝得意的笑,“这是百花醉,味道很醇的一种酒,闻一闻便要醉上好半日呢。”     “酒?酒不是这个味道的。”寒林扁了扁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与他理论下去,正在纠结,门外掠进一片黑影,知道是温空冥回来了,寒林这才松了口气。     大堂内蓝光骤然一转,那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俏脸含嗔的美貌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亲热地偎着一个黑衣少年,真真令人又妒又恨。     为首的男子更觉气的慌,那百花醉可是他高价买来的迷药,只需一滴便能让人晕晕乎乎,再不能反抗,用在别的不肯就范的女人身上可是屡试不爽,他还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巫者,将整整一瓶都用了,料想这回肯定得手,谁知她还这般活蹦乱跳,简直邪门。     “诶,老大,走了走了。”见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身手便这般好,又见她师兄也到了,想必再不是好惹,有人立刻知难而退,虽然这小姑娘长得是漂亮,但为此与巫者过不去,那还是不划算的。     为首的男子冷哼一声,忙活了半日竟连她一根头发都没碰到,真是不甘心,又见她同那黑衣少年这般亲密,不由冷笑,“我还道这小姑娘是个雏儿,谁知也不过如此。”     “嗯?”寒林正想问问那“百花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听他又说了好奇怪的话,疑惑地眨了眨眼,抬头询问温空冥,“师兄,什么是……雏儿?”     “你先跟我回去,这些事情一会儿再说。”虽然不知她是怎么被这些人缠上的,但这丫头也太能惹事了吧?见她一脸无辜与好奇,又不忍心责怪她,要怪或许也只能怪淑旻给了她这样的美貌。     寒林见他面色凝重,懂事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     温空冥将她送回屋中,轻叹口气,“听话,你先歇下吧,明日教你巫毒。”     “咦?真的吗?!”寒林不可置信,等回过神来,兴奋地扑上前抱住他,直往他身上蹭,“师兄,你真没有骗我?”     “没骗你,听话,放手了。”温空冥无奈地看着她波光潋滟的大眼,这丫头连迷药的闻不出来,要不是她身负水灵血脉,今天的事情还不知要如何收场,还是将巫毒教与她为好。     寒林眨了眨眼,不情愿地放开了,委屈地看着他,“师兄和师父现在都不喜欢我了么?都不愿意抱我了……爹爹和娘亲不要我了,看来你们往后也会丢下我……”一边低低抱怨,一边红了眼眶,她时时梦到被独自留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周围只有可怖的声音,像要来向自己索命一般,所以真的很怕被人丢下。     “师妹,别胡思乱想。”温空冥捧起她染满悲色的小脸,柔声安慰,“我们不会丢下你的。”     “那你们为什么都愿意同我亲近了?”寒林扁着嘴,“从前……”     “你从前是个孩子,现在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这样了。”温空冥耐着性子向她解释,“往后不能让人碰你,更不能抱,明白了没有?”     寒林敛起眉,还是不甘心,“为什么不可以?寒林觉得还是你们不喜欢我了……师父他一定要我用祈天宫的簪子,定是想赶我回去了……”     “……师妹,你是女孩子,又长得这般漂亮,但凡是个男子见了都会动心,所以要保护好自己,听话。”温空冥见她似懂非懂地点了头,稍稍松了口气,转身欲走。     “师兄,你去哪里?我同你一起去,好不好?”寒林正担心他丢下自己,何况他还答应了明日就教自己巫毒,若是明天人都不见了那还学什么,当然得紧紧黏着才好。     “我去杀人,你也去?”温空冥淡淡瞥她一眼,说得同出去买一回东西并无两样。     寒林咬着唇,立住了脚不敢再跟上去,之前见过几回,总是吓得她噩梦连连,现在跟去可不是自讨苦吃么?虽然她也杀过人,但用的是法术,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死相也没那么可怖,这实在是两回事吧?     “知难而退,那是最好,乖乖留在这里,我晚些时候便回来。”温空冥见她一张脸吓得煞白,暗暗后悔与她实话实说,但她年纪长了,到底不能再一味护着,而且她多半还是要回去祈天宫的吧?这般不懂事,将来怎么在京中生活?(未完待续)           前缘 镜影沧水轻舟荡[三] - 雾霭诀 - 印溪     一年后,火溪谷入口附近,一个身形高挑的白衣少女从氤氲的水汽中钻了出来,怀抱长剑独自在雪地间行走。     她的头发高高束着,容貌俊俏,带了些普通的女孩子所没有的英气。     “师兄,这儿有人……是阿瞳?!”     远处传来一个少女惊讶的声音,薛瞳回过身,一黑一灰两道身影在雪幕之外,有些模糊。     “寒林?”     记忆中也是这样的一袭灰衣,站在雪地里,仿佛天上落下的一片云。     两人慢慢走来,灰衣少女微笑着跟在那个黑衣的少年身边,两人似乎很亲密。     薛瞳笑着迎上去,“寒林,真是你来了。”     “阿瞳,好久不见了。”寒林笑着点头,扑进她怀里轻轻蹭着,“阿瞳,你有没有想我?”     “自是想你的。”薛瞳点头微笑,除了寒林,她再没认识什么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哪能不想念?伸手抚了抚她瘦削的肩背,眉头渐渐蹙紧,“你的身子还是不好吗?”     “还是那样罢了。”寒林不以为意,“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     自从离开祈天宫,她便因为天生体质虚弱吃了许多苦头,时日久了,想不习惯下来都难。     薛瞳轻叹一声,目光转到温空冥身上,当年他们离开这极北的时候,也没见寒林与他这般亲密。     “阿瞳,今日练得如何?”薛陌立在一株苍松下等着薛瞳,白衣白发如同万年积雪不消,淡淡笑看着三人。     薛瞳快步上前,“不差几日便能学尽。陌前辈到时往火溪谷看看?”     “好。”薛陌满意地笑了,原来这般冰冷的女子也会有这样美丽的笑颜,但她随即收起笑容,转向寒林,眼中显然有不少忧戚,“寒林,你来这儿。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寒林还未回答。温空冥却走上前,垂首作礼,“前辈。师父请我们带话给您,晚辈能否与您单独谈谈?”     寒林微微沉下脸,栾明这次的安排很急促,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缠的事情。偏偏这一路上温空冥怎么也不愿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好容易到了雪陌林。还是要瞒着她。     薛陌淡淡答应下来,目光在寒林面上停了一会儿,低低唤薛瞳,“阿瞳。你同寒林许久没见了,你们先进去说说话吧。”     “寒林,你在想什么?”夜色已经降临。积雪覆盖的冰原上特别安静,两个少女手挽着手坐着。靠在枯死在雪地里的那截树干上。     寒林掸了掸肩上的积雪,抿唇轻轻抱怨,“都已经小半日了,不知道师兄在和陌前辈说什么,他总是瞒着我好多事情……”     “寒林,他待你很好。”薛瞳看着她轻笑。     “是吗?”寒林侧过头,脸上带着微笑,“师父和师兄待我都很好,可阿瞳是怎么看出来的?”     薛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过去的事情,“你从前安安静静的,总是受着委屈,现在却是个活泼顽皮的姑娘。”     “大祭司他们也说我……”寒林说了半句,忽地噎住了,幼时的事情她根本不愿意去想,祈天宫幽囚一般的生活,父母离世,那些事情她花了十多年去忘记,如果可以,只希望一辈子都别再想起来。     薛瞳这才知道她只是将那些悲伤掩得更深了些,并没能真的忘记,急忙笑一笑,岔开话,“寒林,你过去说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巫者,现在,倒真是做到了呢。”     “我还差得很远呢。”寒林敛眉怅笑,她学什么都很快,唯独于巫毒却是无论如何不得要领,最后栾明看不过去她这般辛苦,将巫毒的考核削去了,才让她顺利当了黑巫,听闻比当年九回亲授的弟子隰桑都年轻,在玄铁林的女弟子里可是排第一的。     寒林摇了摇头,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因为体质特殊,于制毒之类的事情终究是无缘,栾明既然不苛求,她自己也没有必要同自己过不去,侧头笑着看看薛瞳,“倒是阿瞳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雪陌林呢?”     薛瞳望着火溪谷方向,眯起眼,“等到我学成了,便可以离开。”     “唔……你在跟着火灵前辈学剑法?”寒林眨了眨眼,火灵总不准许她们踏入火溪谷一步,如今薛瞳既然尊他为师,总该破个例吧?     “不过,他还是不让我进入火溪谷。”薛瞳猜到她在转什么念头,无奈耸了耸肩,“只有祭扫之人才能进入那里,而且火灵前辈也不让我唤他一声‘师父’。”     寒林咬了咬唇,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走进去,“里面葬的不就是神妃么?”     神妃的故事她听薛陌说起过,是个可怜的女子,可她是神女的后裔,神妃虽然封为仙神,却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她自认为自己同神妃并没有什么关系。     薛瞳点头,火溪谷里葬的自然是神妃了,这并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不过在雪陌林和火溪谷之间的一处荒地上还有其他几人的墓碑,听陌前辈说起,那里原有一个仙鹤栖息,生满青草的不冻湖泊,叫作‘青草湖’,可惜并没有留到现在。”     “……想来也是毁在了那次界灵动乱之中了?”寒林阖起眸子叹息,不知在想什么,隔了半晌,秀眉轻蹙,略带了失落,“说起来,阿瞳,你还是没有灵力……?”     薛瞳放了她的手,仰面靠在树干上,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看着满天星斗。     “陌前辈说了,这种事情,不能强求的。”话音洒脱,没什么落寞。     寒林也抬起头,怅然望着寂寂闪烁的寒星,轻轻笑道:“阿瞳,你若是个男孩子,大约是潇洒极了,真是可惜了。”     “你这丫头,我现在也可以潇洒给你看。”薛瞳笑着,忽然转过身,将寒林一带,两人一起跌在了雪地里。     周围的积雪被溅起,飞落在两人的头发上,如同一朵朵琼花绽放。     寒林被她压住,不能动弹,冰凉的雪粒呛得她连连咳嗽,“阿瞳!放手,你真是爱闹!”     薛瞳撑起来,将寒林按住,低头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轻笑,“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我若是男子,可不会舍得轻易放你起来。”     远处,一道黑影在树林间一闪。     薛瞳知道是温空冥在附近,这才放开寒林,直起身看她掸着衣衫上的雪粒,又轻笑,“你看,你师兄听到你的声音,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寒林回头找了找,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扁了嘴横她一眼,“哪有呢?你尽胡说。”     “他吃了醋,这会儿躲起来了。”薛瞳又笑。     寒林又羞又恼,伸手拉住薛瞳要打,一个踉跄,两人又在雪地里滚作一团。     “好了,别闹了。”不知何时,温空冥已经站在了两人身前。     薛瞳笑着放开寒林,见她气息有些急促,一张本就缺乏血色的小脸也越发地白了,急忙伸手想扶她,“你怎么了,寒林?”     温空冥已经俯身将她扶起,细心地为她拂去头发中的雪粒,“师妹,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别担心。”寒林苍白着脸,却依然满脸微笑,“又不是第一次了。”     “乖乖闭上眼调息。”温空冥头也不抬,温和的话语透着几分严厉。     寒林敛起眉,只怕再说下去要被责怪了,只得闭目靠在他身边,将急促的呼吸调整过来。     温空冥感到她气息慢慢匀了,轻轻抱起她,扫了薛瞳一眼,“薛姑娘,师妹体质不好,情绪激动之时容易灵力涣散,体力不支,请你还是不要和她玩笑为好。”     “师兄!”寒林蹙眉,睁开眼挣扎着推开他,自己跌跌撞撞地落在雪地上,幸好积雪松软,并没有摔着,“你不要怪阿瞳,她又不知道,而且我……”     温空冥面带忧虑,见她还不肯罢休,一时语气重了下去,“还没闹够?跟我过来。”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就走。     寒林在雪地里被他拽着,走得一脚深一脚浅,满脸不高兴,反手扣住他手腕,用尽了力气想挣脱。按着平日拆招,温空冥见她动作不错,便会放开她,可他今日是真的恼了,只顾拉着寒林往前去。     “师兄,放手!痛!”来硬的不行,寒林只好软下来,哀求他放手。     温空冥轻叹一声,果然放开她,低声告诫,“师妹,你不要再闹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我跟你去就是了。”寒林吐了吐舌头,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腕,轻轻抱怨,“师父不在,你比师父管得还要紧。”     “还不是担心你?身子这么差,要力气没力气,叫人怎么放心你?”温空冥只顾埋着头走,一边随口教训寒林。     寒林半跑地追上他的脚步,拽住他衣袖,调皮地轻笑,“有师父和师兄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学好那些法术不就够了……?”     “……我同师父到底不能一直护着你。”温空冥停了下来,轻轻扶着她单薄的肩,“你要学着照顾自己。”(未完待续)           前缘 镜影沧水轻舟荡[四] - 雾霭诀 - 印溪     寒林一愣,调皮的笑意终于收了下去,绷着脸满是严肃,“师兄,你什么意思?师父嘱咐我们来雪陌林,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温空冥翘首望着林间的星光,并不看她,“师父说起,你太久没有到极北来,让你回来看看,左右你平日也不过是胡闹的,在这里倒是闹不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信。”寒林咬着唇瞪他,“师兄,你为什么骗我?”     她是水灵的后裔,心如明鉴,很容易便能判断旁人言行是否属实,想要骗到她,没有一点可能。     “师父要回一次玄铁林。”知道骗不过她,也没有真的想骗她,这一回分开或许就是永不相见,有些事情还要向她说清。     “玄铁林……?!”寒林还没缓过来,又被陡然一吓,面色霎时惨白,她哪能不知道玄铁林的事情,栾明这个时候回去,分明就是寻死。     温空冥揽住她以防她跌倒,责怪地瞥了她一眼,“你且等我说完,这样听风就是雨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寒林敛了心神,深深吐出口气,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在他脸上一转,微蹙起眉头,低声认错,“是我太心急了,师兄,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担心,并不会像你想的那般糟糕,你乖乖留在雪陌林。”安慰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肩,低头凑在她耳边沉声低语,“我去玄铁林接应师父,你听话。”     “师兄,你别走!若是……若是……你们都……”寒林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半点不肯放。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声音哽得断断续续,“我和你一道去!”     “别闹了,你又不是玄铁林之人,回去做什么?平白教师父操心。”温空冥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耐心地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抽出,暗暗在她身上下了眠咒。     等寒林发现时。神智已经模糊了起来。含糊地抗议了几句,便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积雪被踩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成为寂静的林中唯一的一点声响。薛陌带着薛瞳到了。     薛瞳蹙了眉,方才虽然没听清他们在争什么,但寒林向来懂事,定然不是无理取闹。温空冥这般随意就给她下眠咒,实在不妥。     “前辈。请您照顾师妹。”温空冥为寒林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这才将她交与薛陌,转身欲走。     薛陌这才细细打量了她,一别多年。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已经长到了这么大。     千年过去,就是界灵又将出世啊……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过些日子,让阿瞳陪她归京。这究竟是栾明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薛陌微微冷笑。     “……师父希望我陪着师妹留在此处。直到有人前来寻她。”温空冥踌躇片刻,还是打算对薛陌实话实说,面对这样冷冽的女子,想瞒也瞒不住。     薛陌会心点头,淑旻果然还是要做到这一步,一点不肯放过自己的孩子。     “晚辈不放心师父安危,本欲随他一道前往玄铁林,但师妹尚未安顿,只得携她来此,如今师妹既得前辈庇护,自可放心离去。”温空冥将缘由说明,回身就走,黑衣在寒风中卷袭,慢慢化为雪地上一点细小的影子。     “阿瞳,进去吧,等寒林醒了,你好好劝她。”薛陌轻轻拍了拍薛瞳,独自向着林外走去。     薛瞳有些惊讶,薛陌平日轻易不出林子,今日却这样反常,“陌前辈去何处?”     “青草湖。”薛陌头也不回,或许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从来不存在什么“回头”,“我在林外设了灵力的屏障,你们暂且出不去。”     青草湖离雪陌林也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但在过去的近千年里,薛陌却从未来过——怕睹物思人。     原本该是湖泊的地方已经被千载的积雪深深覆盖,那些枯死的青草同仙鹤的尸骨一道埋葬在这冰雪底下,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     界灵……她觉得自己的记忆是死在了那时,这千年下来,根本不记得自己经历过什么,闭上眼看到的还是一片青草丰茂的湖泊,数千仙鹤在湖中生活嬉游,声闻九天。     还有林中寂寂的落子声,这么多年只回荡在自己的梦中。     她在空旷的雪地里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勇气绕过临近火溪谷的那一边去,火灵一族的碑刻立在那里,那里或许也可以被称作夏炎与他族人的墓——虽然下面并未埋葬着什么。     似乎只要不看到那碑刻,夏炎就算不得死了,或许他还会有一日回来,再同她围一盘棋?她觉得她会一直等下去。     只是不知道,界灵再次出世,又会带来怎样的故事呢?     她只知道过不了几日,南歌便会寻来这里带走寒林,此后的事情同她薛陌再无关系,可她却忍不住想去帮帮那个可怜的女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以为自己的心早就被极北寒冷的气候冻成了坚冰,不想这一回却动容了,或许是因为有薛瞳的陪伴,让她又尝到了一点最初来到这个世间的味道?还是因为寒林很像当年的自己?     薛陌拂了拂肩上和头顶的积雪,轻轻念起咒术,面前的一处积雪渐渐消融,化作一痕白雾腾起,在半空中被寒气一吹,又结成了霜华纷纷扬扬散落下来。     薛陌挥手将雪地里封藏的一颗冰球摄来,里面一点嫣红的血点流转不休,荡着极强的灵力与浩气,这是当年承瑶留下的神血,寒林既为神女的后裔,这神血自然与她体格相合,若是得了这神血,至少能够增强些许体质吧?她觉得这是她唯一能够帮到她的一点了,她不是芷剑,什么逆天改命,她虽然想,却是做不到。     但薛陌没有想到,她远远低估了寒林,她竟能动用水灵之力强行破开她留下的屏障,而且薛瞳竟也任由她离开了林中。     玄铁林所授的隐藏步法世间无双,现在出去寻她,早已没有可能。     临海的小镇里,灰衣的少女抱着手臂,一脸冷漠地走过人来人往的街道,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一只蓝色的大蝴蝶忽然从空中降下,落在了少女的肩头。     摊开手,蝴蝶化为一道幽蓝的光芒落在掌心,最后成了一纸短笺。     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     “林儿,为师自玄铁林脱身后赶往雪陌林,薛陌却告知你二人已先后擅自离开,如今人在何处?可还无恙?速速回信。”     纤手一紧,信笺消失,重又化作蝴蝶从手中飞去。     寒林长舒一口气,虽然还没寻到师兄的踪迹,但至少师父没事。     她离开雪陌林之后,顺着断断续续的占卜指引,一路追到了澄海国附近,虽然不知道温空冥并未前往玄铁林,但她对自己的占卜很信得过,仍是顺着线索到了明镜海边的小镇。     这孤身一人的数月对她来说的确辛苦不已,但她天生聪敏,又有一身术法,并没有遇上什么大麻烦,甚至还因为面貌乖巧秀丽而受了不少照顾。     不过这几月来,对栾明的一点疑问却在心中清晰了起来,她跟随栾明的这些年中,只是学习法术和巫术,而其他关于人情世故的,栾明只字不提,任着她胡闹,从不加以责罚,这却是什么道理?     “姑娘……?”一人疑惑的声音将寒林惊醒过来,“小姑娘,咱们这儿是酒馆,你……?”     立在门口的伙计有些发懵,这小姑娘穿着奇异,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再看她这般小小年纪,人也长得娇滴滴的,一点不像会饮酒之人,可她就这么直直地一路往这里来了。     寒林眨了眨眼,后退几步,她方才的确在出神,但一路上一直用占卜的结果引导着自己走,还没有出过什么差错,难不成温空冥在这里?     “我要一个找人。”寒林向拦住自己的伙计微微一笑。     那伙计觉得她这一笑真是比夏花还绚烂,态度越发好了起来,“姑娘要找谁?姑娘似乎不是咱们镇上的人,可要我唤几个兄弟替姑娘在镇中分头找一找?”     “不必,他应当就在这里,或是来过这里。”寒林抿唇轻笑,她这一路对人们热情的态度见得多了,“是一个穿黑衣的少年人,他该带着剑……”     还没说完,那伙计便笑了起来,“姑娘还真是问对了,那位公子几日前还来过,沽了不少酒。”这海边的小镇惯来宁静,难得来个奇怪的客人他自然记得一清二楚。     寒林蹙眉,低头自语,“不少酒,那是多少?”     “大约也就两三坛罢了,不过我们倒是好奇得很,想看看他一人怎么带走这些酒,不想他一出门,外面就刮了一阵黑沉沉的雾,再去看可就没影了。”伙计很是遗憾地耸了耸肩,“都说我们这明镜海里住着仙人,这大半辈子也没见过一个,好容易有个像的,怎么都没几眼呢?”     寒林越发蹙起眉,情况似乎有些反常,“那他现在在何处?”(未完待续)           前缘 镜影沧水轻舟荡[五] - 雾霭诀 - 印溪     海面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完整地反‘射’着满天的云彩,也难怪这里要叫作“明镜海”。。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寒林在柔软的白沙滩上一步一步地走着,不时抬起头焦灼地望着海面,希望寻到一点半点熟悉的影子。     她问清了温空冥的去向,便急匆匆赶到了海边,一路寻进海岬下的渔村里,才听人说起在海边见过他。     “小姑娘……”     寒林吃了一惊,回身掠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倒把那个唤她的人也吓呆了。     看清面前是个装束朴实、皮肤黝黑的渔民,寒林这才松了口气,垂首道歉,“吓到您了,前辈。”     “你这个小姑娘,说话真是客气,和之前遇到的那个小伙子差不多。”那渔民扯出一点笑,但显然还是被她灵巧的身手吓到,暂时没缓过来,“我看你在这海边走了那么久,开始还怕你年纪轻轻儿,敢是受了委屈想不开?后来可算看明白了,你这是在找什么?”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筐废话,寒林却听得心中一暖,离开了祈天宫后,接触的人少之又少,此刻听到素不相识的人来关心自己的安危,总是很令人感动的。     “您说,之前有一个人也来过这里,您见过他?”     “嗯,年纪比你大一些,穿一件黑衣服,仔细看起来,打扮倒和你差不多。”渔民笑了笑,心里已经猜到他们定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寒林展眉,急急追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想起这件事。渔民皱了皱眉,叹息着转过头,有些担忧地望着海面,“他到海上去了,那么小的船,我们都担心他会出事,他倒说不要紧。”     刚放松的心陡然揪紧,这样出海,的确太过凶险了。     “您,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他……?”抓住最后一点希望。寒林求援地望着面前的渔民。     “找?你要亲自去海上找?”渔民吃惊地望着面前眼眶微红的少‘女’,“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出海?”     见到寒林失望的神‘色’,他忽然慈爱地笑了笑。叹息一声。“算了。我看你也不是个说不做就不做了的小姑娘,不如我带你出海寻找一番?总比你一个人在海上‘乱’闯要好。”     寒林简直不敢相信,眨着眼望着渔民发呆。低低自语,“为什么帮我?”     渔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姑娘怕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吧?和我那远嫁到南国的小‘女’儿一般大的年纪……”     寒林敛眸不语,隔了半晌才轻轻道谢,“多谢。”     “小姑娘,上船来吧。”渔民忙着将自己的打渔船拉过来,并没有听到她蚊子叫般的那声“谢”,见她神情间有些微涩,“小姑娘这个年纪却还没有定下亲事?”     “亲事?”寒林摇头,她虽知道祈天宫的‘女’孩子向来要与皇室联姻,但自己当年离开的时候年纪尚小,似乎没听闻商靳为自己定了亲事,而且她也不打算再回去那里,最多过些年回去将神血传下,从此以后自己与祈天宫再无关系,更别提什么亲事了。     “那你可有什么心上人?”渔民一边望着单调的海面,一边同她说着话,脸上满是慈爱。     寒林眨了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渔民见她一点不懂这些事情,愈发觉得这貌美的小姑娘可爱得紧,细细说与她听,“就是,你心里可有喜欢的人?”     “喜欢?”寒林支起下巴,一双眸子在海面上‘乱’转,“我喜欢爹爹和娘亲啊,可是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还喜欢师父和师兄,这些年一直都是他们照顾我,他们待我很好。”     渔民无奈地摇头,“我说的喜欢同你想的不一样,是你觉得和谁在一起觉得舒服,想要一直同他待下去,过一辈子。”     寒林倚着船舷阖上眸子,“一辈子……那是很久很久吧?我的身体很差,可能活不到那么久呢。”不过她没什么难过的神情,抱膝将脸埋下去,低低自语,“我想一直和师兄在一起,可是我有些害怕他……不是你说的那种很舒服很安心的感觉。”     渔民不再说什么了,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无忧无虑,但听她说的那些话,真让人心疼。     寻了大半日,一晃已近黄昏,还是没有寻到温空冥的影子。     寒林颓然坐在船头,望着周纹淼的海面,幽幽叹息,“天已经晚了,我们先回去吧,误了您休息就不好了。”     渔民控着桨,赞许地看了这懂事的少‘女’,和声安慰,“小姑娘且别着急,我们再找一程,如果还是找不到,那明日再做打算。”     寒林默然点头,靠着船舷,无神地看着千篇一律的海面,银牙不时咬着下‘唇’。     远处,忽然闪出若有若无的一点,在海水中上下浮动。     渔民眼尖,指着那里问道:“小姑娘,你看,那里有一只小船,是不是你要找的?”     寒林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她目力很好,早看到小小的船中一点黑‘色’的人影,不是温空冥还能是谁?     “师兄……?真的是师兄!”惊喜的声音将停在船舷上的海鸥尽数惊飞。     渔民见她这么高兴,也笑了笑,“那我们快些将船划过去,小姑娘,抓住船舷站稳了。”     温空冥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将船慢慢拢过来。     见距离已经不远,寒林回头微笑,“前辈,天‘色’不早,您尽快调转回去岸边吧,多谢您了。”     “小姑娘,你们也要小心,夜里寒冷,早些回到岸上要紧。”渔民不放心地看着她,虽然与她相识只有半日工夫,心中却早已将这个懂事的小姑娘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寒林含笑答应,轻轻一掠,足尖在船舷上一点,飞身掠上水面,水鸥一般点水而去。     渔民看得吃惊,过了半晌,才远远向她招手,“小姑娘,多加小心,我这就回去啦!”     寒林落上了温空冥的小船,带得船在水中轻晃。     “师妹,你怎么来了?”温空冥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身子,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她定是偷偷溜了出来,这个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寒林笑着推开他,“这不是来找你吗?再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真是太好了,不过你不是去了玄铁林吗?怎么会在这里呢,叫我好生担心……”     “你来做什么?不是吩咐你乖乖待在雪陌林吗?”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絮絮的嗔怪。     寒林愕然抬起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吓得微微一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平日从不会这样说话的,再说自己闯出雪陌林虽是不该,但如今也没出什么事情,他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师兄……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一见面就责怪我……”寒林低下头,小手绞着袖口,委屈的声音叫人不能不心软。     温空冥这才缓下来,“师父呢……?”     寒林抬起头,大眼里掠过一丝忧虑,“师父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迹,正在赶来澄海国的路上,我们先回去岸上,好不好?”     “好。”温空冥淡淡答应了下来,将小船调转回去。     寒林这才笑了,坐在船头玩水。     温空冥见她还是如此顽皮,不禁苦笑,玄启的那些话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真的,那真是凶险至极,这丫头却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浑然不知别人对她的命运有着怎样的预见。     “对了。”寒林忽然回过头,咬着‘唇’盯了他一眼,“我白天路过酒馆,那里的伙计说你沽了很多酒?”     温空冥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师兄!”寒林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一双眉蹙着,眼眶周围泛红,真的有些恼了,“酗酒伤身,你为什么那样?”     “你乖乖回去船头坐着,一会儿就到岸边了。”温空冥看也不看她,打算随口敷衍过去。     寒林咬着‘唇’不依,一只手拽着他袖子直晃,“师兄,你到底怎么了?你从前都不会这样的……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     温空冥沉默了片刻,反手准确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寒林一吓,虽然没强挣出来,身子却微微向后挪了些。     “……师妹,可愿与我定下灵契?”温空冥侧头去寻她惊慌的眸子。     “灵契……”寒林低声回忆,“可是娘亲说,余下灵契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与了他……她要我答应,不要随意定下灵契……”     “师妹,留在我身边,我会一直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你。”温空冥将她往身边拉近了一些,看着她发丝间明灭的蓝光出神,“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便带着你一道,不管去了哪里都不会让你被人欺侮,不好吗?”     寒林眨了眨眼,沉下脸看他,“做什么说这些死啊活的,好不吉利……再说我一定会比你们都死得更早,自然是师父和师兄一直照顾着我,难道还能有人来欺侮我?”     她知道她是从祈天宫里逃出来的,也没有希望能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去生活,不过是捡着一年算一年罢了。p     ...q--83632+dsuaahhh+29345593-->           前缘 镜影沧水轻舟荡[六] - 雾霭诀 - 印溪     两人都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周围夜色中黑沉沉的海水。     远处的天边渐渐露出一道灰黄的痕迹,想是快要回到岸边了。     寒林轻轻挣出手来,依照栾明之前的吩咐,挥手放出一只幻蝶,传信告知栾明两人所处的位置。     “你做什么?”温空冥紧紧扣住她手腕,想将她拉近身边来。     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寒林不禁连连后退,颤颤巍巍地站在船舷旁,慌乱地看着他,“我不过是给师父传信,好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栾明是要将寒林交与灵族的,这丫头却还这么信他,真是想想就来气,但看寒林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样子,温空冥只得强压了怒气,放开她,“算了,你乖乖坐下来。”     现在告诉她这些,以她这般依恋敬重师父,自然不会相信,就算信了,只会教她更加伤心难过,还是瞒着她为好。     寒林仍是委屈地低着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他们偷偷溜出了雪陌林,师父一定很担心的,让他早些知道他们的行踪,究竟有哪里做错了?     船缓缓前行,细小的水花溅起来,沾湿了她的衣袂,柔弱的身子在海风中轻晃,似乎随时都会落入海中。     “师妹。”温空冥轻轻挽过她的手,想将她拉进船中,以免她失足落水。     寒林还在一心一意地出神,没听到他之前说的话,也没看到他要将自己拉进船中,不防被他一拽,脚下被船舷一绊。直直跌进了他怀里。     想起这些年师父和师兄都故意疏远自己,寒林急忙挣了挣打算脱身出去,免得又被责怪。     温空冥这一回却没有放开她,一边擒了她纤细的手腕,一边搂住她柔弱的腰肢,将她揽近。     “师兄……?”寒林动不能动,有些不安地抬起头。许久没被他这样抱着了。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悄悄地浮起了红晕,将一张绝尘的小脸染上些许媚态,大眼里水汽氤氲。映着天上清冷的月华肆意流转,足以让看到的人心乱如麻。     温空冥侧过头不看她,手里却加重了力气,将她的手腕牢牢捉住。“你还是不愿定下灵契?”     “……为什么?”寒林轻轻咬着唇,好生为难。“我答应过娘亲,不将自己的灵契随意交出……师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温空冥轻轻抚了抚她冰凉的额头,低头附在她耳边低语,“师妹。我喜欢你,嫁给我好不好?”     寒林惊讶地看着他,这个“喜欢”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她有些不明白的那一个意思么?     “师妹。别怕,我不会弄痛你。”温空冥将她搂得更紧一些。见她眸中迷惘,轻轻揉了揉她冰凉的头发,“跟我回玄铁林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为什么要回去玄铁林?”寒林不解地霎着眼,她知道玄启虽然派人追杀叛逃的弟子,但实际上只是希望栾明带着他们回去,可她并不是玄铁林的人,为什么也要去那里呢?     “师兄……你和师父都要回去了,可是我怎么能够一道去呢?”寒林敛起眉,轻轻磨蹭着他的衣襟,“爹爹和娘亲是不要我了,如今你们也要丢下我了?”     温空冥耐着性子劝慰,“傻丫头,嫁与我,我们自然不会再分开。”     寒林眨了眨眼,黯然摇头,“……我不信,我从前听大祭司他们说起,祖姑姑她就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一直待在祈天宫里的,可见成亲了才不是就会在一起再不分开的。”     这丫头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奇怪的念头?温空冥觉得一时半会儿绝不可能同她说清,也懒得再白费力气,伸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迷茫不解的眸子。     寒林虽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本能地觉得危险,轻轻抿了抿唇,还没来及说话,双唇便被他噙住了,急忙下意识闭上了眼,被动地在他怀里轻轻颤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一阵一阵浮上来,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偏偏浑身的力气像被慢慢抽走了一般,挣也挣不动。     温空冥轻轻解开她的衣襟,将术袍拂开一些,细细摩挲着她右肩上的黑巫纹案,掌下满是冰凉纯净的气息,难道就这么要了她?她还什么都不懂……     “师兄,放开我……”寒林含糊地哀求着,一边尽力推他,她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晕过去了。     “师妹,别怕。”温空冥将她放松了些,一手仍是紧紧环在她腰间,不让她有机会逃开。     寒林平日里虽然顽皮,喜欢往他和栾明身上蹭,羞却也怕的,见自己的衣衫被他解得七零八落,外面的术袍已经落下了双肩,吓得急忙要逃,一双小手无力地乱推。     船身本就狭窄,寒林一再挣扎,小船在水面上剧烈颠簸,位置越移越偏,所有的分量都压在一侧,船骤然一倾,两人全都落入水中。     周身一片刺骨的冰凉,又咸又涩的海水灌入口中,呛得寒林不知所措,方才又是惊慌又是羞怕,灵力早已涣散,又被冷水一激,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石块一般迅速地往水底沉去。     因为水灵生来与水相合,往日她落入水中,只要定下神稳住身子便不会下沉,今日却因太过慌乱,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沉浮,从未有过的恐惧随着周围冰凉的海水一同袭来,只觉得自己要落进一片了无光明的黑暗里去。     温空冥将她带出水中时,她一张小脸挣得通红,被咸涩的海水呛得咳嗽不已。     受了这样的惊吓,寒林早已忘了之前的事情,一双手紧紧缠着温空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兄,我怕……你不要丢下我……”     “师妹,我就在这里,别担心。”温空冥将黏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开些,轻轻拭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别哭,夜间寒冷,你身子弱,受不得寒气,我们往镇上去。”     “不要,我不去,我不去……”寒林被吓得一时片刻哪里回得过神来,只管蹭着他的衣襟撒娇,“你现在又要丢下我一个人,还不如让我淹死算了……”     “没说丢下你,我们一道去镇子上,将这湿衣换了,你要好好休息一会儿。”温空冥无奈地抚着她微微发烫的额头,这丫头不知究竟是梦还是醒,怎么尽说胡话?     “师妹,你还醒着吗?”温空冥摩挲着她的额角,她身上那点异常的热度让他很是担心,这丫头身子素来柔弱,如今神智涣散,再留在这里吹着阴冷的海风,难保不出什么事情。     “嗯,我醒着啊……”寒林费力地睁开眼,一双眼迷离地望着他,小手轻轻攀上他肩膀,但实在觉得头晕得很,只得又靠了回去,阖起眸子低低自语,“我不想挪动,你陪我在这里待一会好不好?”     “既是难受,就乖乖睡一会儿。”温空冥叹口气,尽量不去看她,但她娇弱的身子就抱在怀里,还时不时不安分地蹭着自己,实在很难忍住不去碰碰她。     “师妹,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温空冥无奈地看着她泛红的面颊,入夜时分已经极为寒冷,她却怎么也不愿意挪动。     “师兄,我想一直和你一道,这是不是喜欢呢……?”寒林微微抬起身子,额头轻轻蹭着他的胸口和脖子,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处在怎样的境地里。     一头弄散的头发顺着她柔弱的脊背一直拖到腰间,还在不断地滴着水,一身湿漉漉的中衣紧贴在身上,白色的料子几乎透明,这般美妙的身形再加上这样的面庞,的确是世间罕有。     薛瞳说她是风华绝代,一点没有错,虽然比不上淑旻容貌绝丽,但作为水灵的后裔,自然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更何况她承了神血,在这样的秀丽姣美中还透着一缕高贵,更让人不忍移开眼去。     “我会同你一道。”温空冥闭了眼不看她,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似乎比刚才更烫了,越发蹙起眉,这丫头多半是着凉了,若是再任着她这样胡闹,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见她似乎睡去了,拉起她湿透的术袍尽量把她的身子遮起来。     寒林只觉得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下去,冰凉海水不断冲上海岸,不时浸湿她的身子,冰冷的气息一直从骨子里透出来,脸上却热得难受,烧得脑中一片空白,难受得低低哽咽,“师兄……好冷……”     “……冷?”温空冥刚才还碰过她烧得通红的小脸,分明已经烫手,她还觉得冷?她一双手,甚至是身上全都烫得吓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前她虽然体弱,却也绝不会这么严重……     “空冥?”沉寂的海滩上,一点幽蓝的光芒渐渐移近,“你们在这里。”     温空冥见师父到了,总算安心一些,不管玄启说的那些是真是假,他向来宠爱寒林,就算真要将寒林交到灵族的手中去,难道就劝不回来吗?(未完待续)           前缘 凤落梧桐[一] - 雾霭诀 - 印溪     栾明接到寒林传信时,人已经到了明镜海边,见寒林的信简短从容,料想他们并没有出事,谁知片刻工夫,他们就能弄到这么狼狈。     不仅弄得浑身湿透,寒林更是烧得厉害,一张俏丽的面庞嫣红,细细的眉痛苦地蹙着,脸上还带着重重叠叠的泪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栾明沉下脸,寒林虽然体弱,但毕竟承了神血,平素极少生病,这次烧得这么厉害,真是少见,更何况片刻前她还能镇定自若地传信给自己,这会儿已经烧得人事不知,那就更奇怪了。     等了片刻,不见温空冥回答,栾明忽地叹口气,“水灵一族的姑娘未嫁之前素来身体冰凉,唯有动情之时才会发烫……你们方才到底做了什么?”     温空冥避而不答,垂首询问,“……师父的意思,多半是将师父交到灵族手中,之后带着弟子一道回去玄铁林?”     “薛陌说你往玄铁林去寻我了,这是见到玄启了?”栾明寻了处避风的海岬坐下,燃起篝火。     火光映着怀里昏迷的少女泪痕交叠的小脸,越发让人忍不住地怜惜,初初识得她时,她才不过那么一点大,如今却已长成个俏丽的少女了,将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交与灵族,作为界灵出世的牺牲品,他自然也舍不得的。     可是舍不得怎样,舍得了又怎样?这是他答应过淑旻的,给予这孩子庇护,待她年长后再交到灵族手中,他有什么理由留下她?就算真想留下她,难道南歌会答应?不可能的。     “弟子确实见到了玄启。他说起不少关于界灵的事情。”温空冥也在火边坐下来,见寒林烧得好生难受,微蹙了眉,“师妹实在烧得厉害,师父还是将火灭去吧?”     “她方才骤然落水,体内温热的气息被冷水激了,将寒气裹在了里面。若是这会儿灭了火。还不如趁早杀了她。”栾明阖起眸子,制住寒林不安分的小手,他知道她现在非常难受。但忍不得这一会儿,任由寒气入体,她只会更痛苦。     寒林烧得昏昏沉沉,体内的寒气却越发盛。忽冷忽热地煎熬着,难受得哭闹不休。“师父……好冷……我不要待在这里……”     “林儿。”栾明抚着她烫手的额头,她禀赋水灵之力而生,本就比常人少些温热的气息,现在这不多一点暖意还尽数被逼到了体表。她定会冷得难受,而想要凭借篝火的热度去暖她的身子,还不知需要多久。     “林儿。听话,忍耐一会儿。”栾明只能对她好言劝慰。一边看向温空冥,“等这丫头熬过去了,我会立刻传信与南歌,让他带走这丫头,你同我一道回玄铁林去,就当这丫头死了。”     “……师父,我希望娶师妹,带她一道回去。”栾明经历今次之事,自然不敢再留寒林,这句话今日不说,真的没有机会了。     “不行。”栾明敛了眉,这两个孩子在一处长大,就算他们自己不说,傻子也看得出来他们有情,可寒林的命数定然坎坷,就算不提他答应过淑旻的事情,这件事还是不能答应。     他只有两个弟子,亲手送一个万劫不复,另一个总是要好好留着,不能再和灵族扯上一点关系。     “你方才与她说过了?”栾明早已猜到了事情的经过,轻轻梳着寒林半干的头发,“林儿自己也没有答应,不是吗?”     温空冥见师父拒绝得不甚彻底,觉得事情应该还有转机,“师妹不懂事,假以时日……”毕竟她方才没有答应,并不是因为不愿,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等她再年长些,自然会明白的。     “是啊,假以时日……”栾明阖起眸子轻笑,“林儿心地单纯,于男女之事更是半分也不懂得,只要有人愿意悉心地待她好,假以时日,她自然是愿意为了他将命都舍了的。这个人可以是你,自然也可以是旁人,她既然生来便要作为被牺牲的那一个,这样不是更好一些么?”     一直以来,他都任着寒林胡闹,不愿意用过多的仪礼来约束她,为的就是让她能够含笑舍了自己的性命,回想起来也当真觉得自己用心险恶,不知寒林若是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     “那么,师父的意思是,此事再无可以商量的余地?”温空冥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只要寒林愿意定下灵契,便可以带着她离开这里,就算她依然不愿意定契,似乎也可以带她走?可要瞒过栾明,实在很难。     “不必再说。”栾明抬起头,远处海天交界的地方已经闪出一痕亮亮的颜色,将方才一望无际的黑暗驱散了一些,“天很快就要亮了,去镇子上寻个歇脚的地方罢。”     到了午间时候,寒林依然没有醒来,但那点骇人的热度已经慢慢消退了下去,人也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只不时有几句含糊的梦呓。     那边师徒两人还就着寒林的事情争执不休,栾明虽然还未向南歌传信,但总不愿让步,仍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寒林交与灵族。     “师父,玄启说的那些是否属实?”温空冥见总不能让他改变主意,只能退了一步,想问清寒林的处境究竟如何。     “一点不假。”栾明淡淡笑着,“玄启不是会说谎之人,你该知道。”     他不明白玄启为什么要告诉他界灵的事情,此事与玄启半点关系都没有,或者说,与玄铁林半点关系都没有,若非淑旻郑重托付,寒林又实在孤苦可怜,他并不打算应承此事。     温空冥苦笑,“我倒更愿意师父瞒我……为什么?师父分明疼爱师妹,为什么要亲手把她送到那样的命运里去?”     “成为灵族的棋子,成为伏羲与重华纠葛的牺牲品,到最后还要被后世斥为……”他深吸了一口气,再说不下去。     “你可以恨我,她也可以恨我。”栾明面色微沉,轻轻摇头,“但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不会改变。”     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昏睡的少女不时发出低咽的呓语。     “好了,你去歇一会儿吧。”栾明低下头,轻轻握住寒林的手,希望给她一点安慰,尽快结束可怕的梦境。     温空冥还是没动,带了一点无奈与失落的神情,“我希望留在这里,陪着师妹……”     栾明阖眸不语,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另一个法子,寒林虽然在外漂泊多年,但商靳始终暗地关心她的行迹,若是将她送回京中,按着商靳原本的打算……不管多么痛苦,至少可以留她一命。     可他要的并不是这些,与其让这丫头万分痛苦地活着,生生忍受令人窒息的寂寞,还不如直接掐死她。     这样想着,一手轻轻扣住她纤细的脖子,只要些微用上些力道,她日后的痛苦就结束了,她现在睡得这么沉,应该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对商靳和南歌,都只需说她落海后体弱不治,到时候人已经死了,就算他们怀疑,也没有任何用处。     “师父当真觉得,杀了师妹才是最好?”温空冥瞬也不瞬地看着寒林那张精致绝伦的小脸,并未制止,如果玄启所说属实,栾明想要杀了她以免之后的事情,也算无可厚非。     “……我不会杀她。”栾明收了手,转而柔和地抚着她额角的碎发,“林儿是我亲手带大的,别人舍弃她伤害她利用她,我不会那般做。”     深深叹口气,如果这世间真有所谓命运,会不会因为凡人不自量力的努力而改变丝毫呢?     “空冥,你先行回到玄铁林去。”栾明一伸手,一痕玄色的信封落入掌中,“交与玄启,他会明白的。”     “师父这是何意?”温空冥瞥了眼信封,又抬头看他一眼,师父似乎改变了主意?     栾明摇头不答,将信封交到他手上,微微苦笑,“你是无论如何,都要见她好好的?就算她嫁与了旁人,只要好好地活着,那就够了?”     “是。”温空冥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如果这是唯一一个能够护她的法子,这样……足够了。     “那好,既然这样决定了,日后也不要后悔。”栾明这一回笑得释然,见他起身欲走,淡淡摇头,“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好歹等她醒过来,否则你就能放心去?”     寒林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栾明守在自己身边,头还是昏昏沉沉的,都记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师父,师兄呢?”揉着额头坐起身,随口就这么问了,但话一出口,小脸霎时飞红,低下头去扣着衣袖不再说话,她依稀记得一些事情,小船上的事情,还有后来落海,夜间的海水冰凉刺骨,之后……她记不清了,但那一段记忆,实在令人不堪回首,也不想回首。     栾明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已经完全恢复到冰凉的温度,宽心地舒口气,“林儿,你再休息一会儿,空冥一会儿就来看你。”     “不……不用了。”寒林伸手掩面,“我,我暂时不想见师兄。”     栾明轻叹,拍了拍她的脑袋,和声安慰,“不想见就算了,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未完待续)           前缘 凤落梧桐[二] - 雾霭诀 - 印溪     栾明掩门出去,长叹一声,虽然寒林不说,但她到底是被伤到了,还想回到从前,已经没有可能,那个送她回京的计划却恰好能够继续下去。     温空冥站在廊外苦笑,“师妹向来易被噩梦缠身,今次这般痛苦,只怕再也不愿亲近我了。”     栾明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摇头,“不妨,过些日子,她自然会忘记那些事情的,我看她毕竟还是很喜欢你的,否则也不会一醒来就要寻你。”     “师妹虽然心软,这性子却不软。”温空冥与他一道走进院中,寒林既然已经醒了,他也没什么再可担心,栾明的安排一向滴水不漏,既然决意护寒林周全,自是不会有丝毫差错,那么,自己也该走了,“累她如此痛苦,本就没有求她原谅。”     “她会原谅你,但不会再相信你。”栾明笑了笑,这样纠正。     带了寒林多年,她的性子栾明不敢说看得清楚,但也多半有些了解,她看起来顽皮,心里却一点不轻松,自从离开祈天宫,父母又相继离世后,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对幼时的事情绝口不提,只是一心学习术法。     不愿,不想,不敢去触碰那些回忆,正是因为她害怕,害怕再次被人抛下,她的性子其实十分柔弱,偏偏她是神女后裔,是黑巫,不得不坚强起来。     “那么,弟子这就告辞。”与她相识十余年,原来分别也不过是这片刻之间的事情。     “好,去吧。”栾明回头望向屋门,沉沉叹息,“一路小心。”     屋内。寒林正扶着门框,静静地听着门外的谈话声,本来嫣红的唇被咬得一丝血色也没有。     温空冥尚未走,目光也落在门上,里面昏黄的灯光清楚地在雕花的格子上映出一个女子的倩影,他如何看不到?     但看到了又怎么样?早就知道她是祈天宫的族人,回去京城。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吧?就像天上的神女终究是要回去瑶池的一般。     “师父也多保重。”背过身。再不看她一眼。     寒林再也忍不住,急急推门出来,“师兄。你等一等……!”     她只说暂时不想见,并没有想到他是急着要回玄铁林的,说好了不会丢下她的,现在走得倒是很潇洒?!     温空冥走得很慢。但没有回头,熟悉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远处。     寒林咬着唇。任由眼泪一点一点从脸上滑下,却一步也没有动。     不能去追,她知道自己不能去追,追上他。便是要一道去玄铁林的,可她终究是祈天宫的族人,她哪里都可以去。唯独玄铁林却是万万不能去的。     寒林哭了大半夜,栾明好容易哄了她睡下。独自立在廊下看着凄冷的月色。     夜色渐沉,白露落下,在他的衣衫上缀了一层星星点点的痕迹。     清晨时分,寒林幽幽醒转,昨夜哭得太凶,醒来额角一阵阵地抽痛,但想起师兄扔了自己一个人走了,心口痛得更加厉害。     栾明坐在院中一株梧桐树下,寒林这才发觉,昨夜自己睡着的时候,他们已经换过了歇脚的地方。     “师父……”声音还是哑的,带了一点委屈,“这是哪里?”     “昭行郡驿馆。”栾明坐在树荫里的石几前,招手唤她,“林儿,过来。”     寒林抿了抿唇,一双大眼偷偷打量了周围的布置,小小的院落精巧绝伦,桐树植在东南角上,心里蓦地就沉了,每个驿馆都会设下特殊的院落以供皇室或祈天宫的族人落脚……传说梧桐引凤,因此祈天宫每一处院落中必植梧桐,各个驿馆自然也不例外。     栾明见她一双眼哭得通红,此时又蓄了满眼的泪,将落未落,心里虽是疼惜,却沉了脸,“快过来,不许哭。”     寒林乖乖走上前,长几上放了一壶酒,另一侧则堆了小山似的一叠书卷。     “你的簪子。”栾明将白玉的凤簪放在冰冷的青石几面上,示意她坐下来,“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几月。”     “师父……您要赶我回京了?”寒林在他身边坐下,一双纤瘦的小手搁在几面上,倒映出一痕纤细的影子。     “为师何时说过让你回京?”栾明瞥了她一眼,摄来一卷书,“你私自闯出雪陌林的事情,还没有罚你,今日将这些书记完,明日我要考你的。”     寒林敛了敛眉,自知理亏,接过他手中的书卷,才展开一页,便猛地一颤,像被烈火灼到了一般急急放开手,书册“啪”地一下落在了几面上。     “怎么了?”栾明看也不看她,他自然知道自己交与她的是什么东西。     “……没有,只是这祈天宫的族谱,寒林幼时背过了,师父还是换一本罢。”她压低的声音微微颤着,一滴泪重重砸在青石上,很快就洇了下去。     “林儿,你生来便是神裔,行止应当高出世人,这些年为师却将你惯得顽劣异常,往后收收心罢。”栾明轻轻拍了拍她因为哭泣耸动的肩,心中虽然万分不忍,还是狠了心嘱咐她,“幼时的仪礼可还记得?若是记得,便直接去看兵法罢……你的阵法学得不错,学起兵法来自然不难的,若有不明之处,再来问我。”     寒林侧过头,双手掩面低低哽咽,还说不是要赶她回京,不回京,何必学这些东西?     但知道这次再任性不得,只得缓缓擦干了泪,回过身颔首答应,“寒林还记得,不会有错的,不必再费时间温习。”     两年的时间匆匆过去,每隔几月,栾明便带着她换一处地方。     生活难得地宁静,虽然在这宁静背后正酝酿着极大的风雨,但栾明和寒林都只作不见。     寒林立在阶下望着夜空中的新月出神,她十八岁的这一年就要过去了,栾明这几年虽然严厉地看管着她。却并没有说起让她回京去,反而吩咐她,再过些日子独自往灵水郡寻她母亲的族人。     “师父,饮酒伤身。”寒林缓步走进院中,栾明倚在几前饮酒,面色比从前憔悴不少。     “你劝过多少次了?”栾明淡淡瞥了眼缓步走来的女子,她如今眉目低垂。广袖轻敛。一行一止沉静娴雅,自带高洁之意,再不是从前那个会缠着他撒娇的小姑娘了。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寒林敛眉,的确数不清是多少次了,但她还是要劝的,“师父。你近来身体时常不适,别喝了。好吗?”     “读了那么多书,却不知道‘借酒销愁’是怎么写的么?”栾明见她在身旁款款坐下,侧过头含笑看着她。     “寒林知道。”寒林端坐在他身边,轻轻拈起一只小盅。看着里面的清酒苦笑,“若真能销愁……原该是寒林饮才是。”     栾明笑意微凝,见她又放下了。这才低低一笑,“今日的书都看完了?”     “看完了。”寒林勾起唇淡淡笑了。美得清丽绝俗,纤手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师父自可查问。”     “不必。”栾明看着她披散的长发,闭目轻叹,“若是累了,在这里歇一会儿罢,左右夏夜闷热,宿在庭院里也不会着凉。”     寒林点头,她时时会有噩梦,夜间实在不惯一人独宿,虽然有栾明在身边陪着也没什么用,但至少惊醒过来的时候能够安心一些。     “师父。”一痕黑影自院墙的阴影里走出,淡淡扫了眼伏在他膝头睡去的灰衣女子,“师妹睡着了?”     “已下了眠咒,放心。”栾明抚着寒林冰凉的发丝,低低咳嗽一声,将一封信落在几面上,“送往京中林府,自会有人转交与商靳。”     温空冥立在一旁,久久未走,“师妹真未发觉不妥?”     “药量很低,她的巫毒学的不好,既然并未饮酒,自然觉察不到什么。”栾明苦笑,拿起落在一边书册就着月色随意翻看。     “师妹看的书么?”温空冥敛下眸子,这几年寒林过得很苦,只用两年时间,便要她将过去十多年落下的功课全补上,谈何容易?     栾明看了几页,合上书卷,“是说权谋的,无甚意思。”     权谋机宜,仪礼行止,哪一样不足以将她原本纯净的心染黑?她终究是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而不是一个可以自由嬉游人间的山间精灵。     “去罢。”栾明摇头,“既是当初那般决定了,我们便都没有路可以回头。”     …………     夏季,正是梧桐最葱茏的季节,轻风过去的时候,洒落一树芳华。     轻轻的脚步声在院落内响起,伴着一个不情愿的低语,“殿下,陶家那位小姐又来了……”     “便说我病着,不见客。”窗内的声音淡淡的。     “先将她撂在那里罢,旭华晚些时候再遣人去回绝。”旭华跳上台阶,将门大开,“殿下倒是出来透透气罢,这天气闷得很呢。”     “将这份折子看完便出来。”翟川仍是淡淡答了,“你也进来坐一会儿。”     旭华扁了扁嘴,“大祭司真是会折腾人,这些年好容易不考功课了,又弄这些东西来看……”     见翟川并不理她,旭华又轻轻嘀咕,“那个陶小姐还真是不自外呢,大祭司不过是过去对她父亲有些照拂,她便以为自己是谁呢?三天两头地来,再没听过京中有谁家姑娘这么不要脸的。”     旭华又挪近了一些,再接再厉地絮叨,“芫婆婆说,如果大祭司嫡亲的孙女当年没有离京,旭华原该去祈天宫里伴着她的呢!殿下有没有见过她?”     “……她性子十分顽皮。”翟川阖眸,被她一搅,这折子再看不下去,索性扔下了不看,起身立在阶下微微冷笑,“你以为祈天宫是好玩的?”     沉闷孤寂,动辄得咎,若是让旭华去那里,只一日便能被商靳罚去了半条命。     ………     【小剧场-大半年后的某个春日清晨】     一缕阳光跳下窗棂,懒懒趴在寒林肩头,将她从混乱的噩梦中唤醒。     寒林微微动了动,刚想起身,却发觉头发被紧紧地拽住了,一点都挪不了,瞪着眼看向身侧,翟川正一手压着她的头发,一边定定地看着她。     “放手。”寒林冷着脸,伸手握住头发,偏偏被压得死死的,扯得身子也不能翻转,哪里用得出力气。     “天还早呢,再睡会儿罢。”翟川看着她无措样子轻笑,这个时候还算可爱一些。     寒林瞪了他一眼,指间一转,也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柄玄色的匕首,就着发丝就要隔断。     “别胡闹。”翟川急忙放了手,撑起身看着她笑,“你若真将头发割断了,六月里还怎么去祭扫神妃之墓?”     “那我就不去了。”寒林揉着额头,一边飞快地将头发挽起,生怕又被他扯住,一边低笑,“祖姑姑当年也没去,你一人去便好了。”     翟川面色沉了沉,丢了她一人径自出去了。     寒林轻轻咬唇,不就是说起了祖姑姑商沂么?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好没气量……     轻轻推门出去,翟川正站在阶下仰头看翠绿的桐叶。     “都说梧桐落凤,祈天宫倒是种着不少。”寒林缓步下了台阶,不以为然地扫了眼阶下整整一排梧桐,“这儿却为什么植这么多?”     “先太后素喜桐木,因而先帝在这寝宫旁遍植梧桐。”翟川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他们第二年便离开了这里,并未看到这些树长成。”     寒林抿了唇不语,伸手接一片梧叶在手中静静看着,“看来他们,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不合吧?”(未完待续)           后话 旧梦凭谁葬[一] - 雾霭诀 - 印溪     一缕稚嫩的歌声在林木重重的山间回荡,山道上过往的行旅商贾都停了下来,望着那歌声传来的地方,一阵低语。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在唱歌?这声音可真甜。”     “声音不是从彩叶山上传下来的吗?”     “咦,咦,咦?你们看,那树花怎么开了?”一人揉了揉眼睛,指着一旁的一株桃树,“方才不还是骨朵儿吗?”     周围的人也十分惊奇,且不说方才有没有看清,这个时节,桃花本来就不该开放。     惊叹未了,脚下湿润的泥土中也迅速冒起一层绒绒的青草,霎时绿遍了山野。     人们连震惊都忘了,面面相觑,这个情形,是遇上了花仙还是树妖?     人群正有些骚乱,一个当地人打扮的少年人从山道旁的树丛里跳了出来,挥挥手,“大家别害怕,不过山上的一个小姑娘在唱歌罢了。”     “诶,小伙子,你说的那小姑娘难不成是个小仙女?”好事的人立刻围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盘问那少年。     “啧,仙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少年摆摆手,回身就要走。     好奇的人们哪里肯放他就这么走了,“小兄弟,怕是你也没见过罢?说来戏耍我们哥几个呢?”     “嘿,谁戏耍你们了?”少年横了他们一眼,“那小姑娘唤作清商,今年也不过七八岁年纪,同她哥哥海潮一向随一位京城来的卢姑姑住在彩叶山上礼佛诵经,两人都是神仙一般的样貌,真不知道父母得是什么样子,才能生出这样一对粉雕玉琢的兄妹来。”     “那他们的父母……?”     “说是失散了。不知怎么也不动去寻找的念头。”少年幽幽叹息,“不过他们随着卢姑姑住在山里,附近人家都喜欢他们,三人日子过得也不错,海潮兄弟还挺得山中隐居的老和尚的照顾。”     众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有人终于想起了方才疑问,“那么。那个小姑娘为什么能让草木长得这么快呢?”     “吓。这有什么稀罕的?”少年耸了耸肩,故作神秘,“我还听闻那小姑娘每走一步。都会落一朵桃花呢!”     “哟,这可不是妖精么?!”     少年将指间草茎一掷,“瞎说!清商妹子何等颜色,心地更是好得了不得。连一只飞虫都不愿意伤,怎么说也得是仙女!”     “这小兄弟说得也有道理。”立刻有人附和起来。“方才说起他们的父母,说不定就是天上的仙人,所以他们才再寻不到父母了。”     面前的山道上,一个秋香色衣袍。青布头帕的女子从雨后的山中走出,一道彩虹自天边一直探入远处山脚下的溪流中,仿佛挂在了她鬓边。     少年窜上前。躬一躬身,问声好。“卢姑姑。”     “怎么?又进山采药了,今日可有采到什么?”迎面而来的女子,正是离京已久的旭华。     少年挠了挠脑袋,一摊手,看了看身后空空如也的背篓,“方才寻了一转也没寻到什么,如今清商妹子唱起歌来,指不定又什么药草长起来了,我再进去寻一遭,姑姑下山仔细雨后路滑。”     “真会说话。”旭华淡淡一笑,正要走,又被那群旅人拦住。     这可是传言中得了仙缘的人呀,虽然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的女子么,相貌虽然清丽,却说不上什么绝色罢?就是这样一个人,照顾着两个仙人的孩子?也就是一个小仙童和一个小仙女?     “几位请让一让。”旭华低敛了眉,并不想与他们交谈。     “方才听那个小兄弟说起,有两个仙家的孩子向来跟着您生活?”     旭华一愣,随即笑笑,“我们凡人哪里就见得着神仙了?那两个孩子的父母我却识得,并不是什么仙人,不过是上古仙灵的后人罢了,虽然出众,命数却坎坷得紧,只留下这两个孩子,孤苦伶仃。”     “原来是上古的仙灵,难怪了。”旅人有些失望,灵族么,虽然也不多见,但毕竟住在人间,若是运气好,一辈子总能见上几个,不算稀奇。     “啧,从前那位美貌绝伦的皇后,不也是灵族的后裔么?”     “可不是,见过的人都说她是风华绝代,只可惜薄命得很,听说七八年前回京之后一直卧病不起,陛下为了照顾她,也早早让皇弟继了位。”     旭华已经走远,听到他们说起寒林,低低敛了眉头,纵使再风华绝代,终究还是过去了,这世间花无常好,月无常圆,说得一点不错。     山脚下还是那座安静古朴的镇子,笼罩在一片青松的清影中,她最初一次到这儿来,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年雨霁的午后,也是这样一道长虹,从天边一直飞来,而年轻的人们,立在雨水滴落的廊下,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说着话。     只是,经年不过转眼,深情不过离别。     只有这一道彩虹,从记忆里延伸出来,一直呈现到眼前,连缀了那些久远美好的,已经如梦似幻的回忆。     空邑,千松镇。     服帖的青石板从来没有改变模样,道边的松树也安静地像要睡过去了,只不时有松鼠突然从这一头的树上,“啪”地落到了临近的另一株松树上,惹得许多松针“簌簌”往下落。     旭华驻足,抬头看着高枝,终于展颜笑了笑,又继续向前面走去。     在四平八稳的街道上转了几转,她走进了一处石料铺子的作坊。     作坊里堆着许多石碑,一个中年女子正蹲在一块已经成型的青石碑前,细细地描着上面的文字,院内其他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正在卖力地敲击打磨石块,作坊里充满了铁器和石块撞击的“叮叮”“铮铮”的声音,清脆悦耳。     见到旭华进来,那女子直起身,亲热地凑上前,“是旭华妹子来了。”     “孟姐姐。”旭华轻轻点头,随她一道进了堂屋里坐下。     女子为她斟了茶,微微敛起眉看她,过去这么些年了,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走入铺子的姑娘,有些慌乱,有些无措,但她只是淡淡道:“我要洗一块碑。”     她当时不过是帮着父亲打理这石料铺子,见了个年纪相近的女孩,便很热情地问她,“姑娘是外乡人吗?你要为谁洗碑?用什么料子?碑上刻什么字?”     旭华被她一气不停的问话问得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自语,“料子……?一切从简便好……”     她见旭华实在有些失魂落魄,言行却处处得体,猜测不是简单的人物,轻轻一笑,“姑娘,不如跟我去里面屋子坐一坐,慢慢说?”     旭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跟着她进了堂屋,也就是如今的这处地方,也就坐在今日的这个位子上。     她也为旭华倒了一杯茶,“姑娘,生死乃是定数,不要太过悲伤,你有什么话尽管告诉我,对了,我姓孟,镇上的人都叫我柳娘。”     旭华点点头,这才叹道:“孟姐姐,你替我洗一块普通的墓碑――不论大小、成色,越普通越好,上面就刻上……陶雪安……”     孟柳娘当时很是惊奇,虽然料到了她身份不低,但也没有想到,她一出口便是这样的话。     这大将军陶磊可还是挺有名气的,他的宝贝女儿,孟柳娘自然也听过,震惊过后笑了笑,“看来姑娘是京城来的?”     旭华缓缓点头,“不错。”     如今这些年过去,孟柳娘与她交情不错,多半也猜到了她原是宫中的侍女,至于那一年她身边忽地多出的两个孩子,长得那般粉雕玉琢,不是宫中的两位小殿下,却能是谁?     孟柳娘低低笑一笑,当初年少气性,千松镇却镇日安安静静,再起不了一丝波澜,好容易听闻有双华的两位殿下从这里经过,那日一干年轻人全都围在附近想要看个热闹。这一看也没失望,果然是一对璧人,比传言中的还要让人倾羡。     如今这两个孩子,容貌与他们有七分相似,再知道旭华的身份,如何猜不到?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年夏天,驿馆的屋檐下……”她抬起头,回忆了一会儿,微笑着,“那样一对璧人,虽然只是隔着雨帘远远地望上了一眼,但他们那时的样子,我至今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孟姐姐,纵使风华绝代,纵使深情如斯,到如今,早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旭华只是淡淡地笑,带着些许的凄凉。     孟柳娘轻轻摇头,“听闻皇后早已回京,旭华妹妹仍不打算回去?”     “我想,我更喜欢留在这里。”旭华摇头,她知道寒林是回去了,说她这么多年一直卧病,不过是外间传言,谁知道究竟是出了变故,回去还不是徒添伤心?“葬在千松镇边的一座寺庙边,是安妃的遗愿,我自请离京做这件事,当时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回去了。”     “那两位小殿下呢?”孟柳娘的声音压得很低。     “……潮儿当年寻来时,说这世上没人要他们兄妹了。”旭华敛眉叹息,“那小丫头更是只知道潮儿是她兄长,其他什么也记不得,又何必送他们回京去?”(未完待续)           后话 旧梦凭谁葬[二] - 雾霭诀 - 印溪 春夜,微风还透着一丝寒意。 京城,东平门附近,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的灯火还亮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 一个年老的女子开门,就着昏黄的灯光打量了门外的人。 简朴的衣着,满面的风尘,瑟缩着身子,一看就是行路之人。 “这么晚了,那些客栈只怕不会再收留旅人。”老妇关切地看着面前的人,年纪不大,但很老成。 那人懂得老妇人的意思,点头道:“多谢收留。”便跟着老妇走入屋中。 屋内陈设简单,但布置得井井有条,透着一分大方。 老妇已经倒了一杯热茶,为旅人驱散寒气,屋中除了她,似乎并没有旁人了。 “您孤身一人,住在此处?”旅人暖和过来,环顾了四周冷清的墙壁。 老妇坐下来,点头微笑,“阁下是从哪里进京的?” “才从空邑来,受好友之托,有一封书信送入皇城。”那人微微踌躇,但觉得面前的老妇是可信的,便据实相告。 老妇露出些微吃惊的神情,目光变得悠远起来,“空邑呐……你可认识,一位姓卢的女子?” “您说卢姑姑吗?我自然识得,您也认得她吗?”这回轮到旅人吃惊,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妇,竟会知道千里之外的人。 这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动身之前听说的事情,一点也不假呢。 “老身原是宫中之人,很久以前流珠宫的侍女,自然识得卢姑娘。”老妇不动声色。眯起眼似乎陷入了回忆。 旅人这才恍然,早就听说空邑中颇为闻名的女子卢旭华有着不平常的身世,否则她又怎会一直住在空邑,既不出家,也不嫁人,只是照顾着那一对兄妹呢? “那卢姑姑,她是……?” “她曾是东宫的侍女。与太子妃十分亲厚。后来自是进宫,照管诸事。” 旅人有些发懵,照理说。既是这样的身份,留在宫中何愁没有好结果,何必巴巴地跑去空邑,过那等苦日子? 老妇看出了他的疑惑。苦笑道:“年轻人呐,就是不知道进退。都觉得京城是好地方,却不知道,这里埋的眼泪,比祈天宫外的神幡还多。数也数不过来。” 她回身剔亮了短短的蜡烛,似乎愿意作一次长谈。 “流珠宫空了那么多年,三位皇后俱是不得善终。这样的地方,任谁都不会想要留下来的。还有安妃的事情,可怜也曾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女子,不过气性高傲些,便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您说的那位皇后,便是祈天宫上代少祭司大人吗?我时常听到人们说起,她并没有死,只是一直在宫中卧病?”旅人压低了声音,不敢过于张扬。 老妇点头,“她的确还在宫中,我也曾见过一眼,似是睡着了的样子,只不见醒来,如今新继位的陛下还年轻,做兄长的不放心,自然还与他的皇后留在宫中。” “说来,我倒要问问你。”想起那件传闻,老妇有些神秘地看着旅人,“你说为好友送信到皇城,那人却是谁?” “您问这个啊,就是那位卢姑姑照顾的孩子,我和他自幼相识,他带着一个妹妹,听闻幼时便与父母失散,一直都是卢姑姑照顾他们的。” 老妇听了不住点头,心里已是明白。 旅人却没有意识到海潮的身份,还自顾自地讲着:“说起海潮兄弟,那可真是一表人才,怎么看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们就是比不上他,还有那个小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不过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却是水灵,将来定是个美人。” 老妇起先还只是淡淡一笑,神定气闲,但听到旅人说起那女孩子,不禁蹙了蹙眉,如果真是嫡亲的妹妹,那岂不是疑点重重? “老人家……?”旅人见她发愣,不禁唤了一声,“看您的神情,好像识得海潮兄弟?” 老妇清了清嗓子,暗自笑笑,怎会不识?那孩子,他幼时也曾见过他一眼,模样长得自是伶俐可爱,听说也懂事得很,谁知道几年前那一场持续了三日的大雾后,便说那孩子离开了皇城。 如今倒奇怪,他一个人跑去空邑,还说照顾什么妹妹,寒林在那之前根本没有回过京城,他又哪里来的妹妹了? 但这些话,她自然是不会说的,关乎皇室与祈天宫秘辛,任何与之相关的人,都不会轻易提起,更何况,寒林按着商沂的面上,能唤她一声芫姑姑,她自然也知道爱护小辈的。 “只是名字与过去认识的一个小娃娃有些像罢了,我活了这一辈子,没离开过京城,怎么会认得你空邑之人?” 旅人点点头,“老人家说的很是,既然您曾是宫中之人,想必能帮我把这封信件送进去吧?” “自然可以,我明日便带你去内城寻人。”老妇立起身,指了指一侧的客房,“今夜晚了,你去歇下吧。” ………… 寂静的深宫中,有几盏烛火还没有熄灭。 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一个年轻的小宫女提着宫灯,逃也似的跳进了屋内,帘子摇曳着落下,带起极大的声响。 “怎么了?这么夜了,做什么大惊小怪的?”屋中另一个宫女立刻低声训斥。 “姐姐,我……”小宫女惊魂未定,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我,我刚才路过流珠宫……” 年长些的宫女压低了声音,但非常严厉,“噤声!流珠宫的事情,岂是你能够随便议论的?!” “可……可是,我刚才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小宫女没有理解年长者的训斥,高声为自己分辩,“你想。那里怎么会有人呢?” “闹够了没有?!”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威严地喝止。 “姑姑,您消消气,这个小妹妹刚进宫,年纪小不懂规矩。”那年长的宫女刚才还在呵斥,现在却反过来为小宫女求情。 “算了,你带她下去。叫她别再大惊小怪了。” “姐姐。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样啊?流珠宫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小宫女受了刚才一顿斥责,懂事了许多,现在压低了声音。跟着那个年长的宫女悄没声地往自己的房间去。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上一位陛下和他的皇后一直都在流珠宫中,怎么说那里没有人?”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原来不只是传闻?” “自然不是传闻了……”年长女子的声音拖得很悠远。 “那姐姐能跟我说说嘛?我在家里时,娘亲常提起。那位皇后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年长的宫女轻轻笑了笑,“说起皇后,那可真是风华绝代呢,我还见过她在祭坛上的样子。再没有比她更像神女殿下的祭司了。” “神女?”小宫女的声音里充满了倾羡。 “不过,可惜了。有句话不是叫作‘红颜薄命’吗?皇后偏偏就是身子不好,怀着潮殿下的时候。又赶上兵荒马乱的,最后也不知为什么。一个人在青霭郡一待就是两三年,回来的时候,听说浑身都是血,这些年便像睡着了一样,就没醒来过。” “那陛下呢?皇后没回来过,陛下就这么等着她……?现在又等她醒过来?” “傻丫头,不是还有死了的安妃吗?不过,陛下从没进过煎雪宫,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当年旭华赌气离京,宫中有谁不知道是为了这位不得宠的安妃。 “那姐姐,你是见过陛下和皇后的?” “自然了,你若真想见见他们,只消在望日的夜里,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流珠宫,陛下向来待人平易,不会责怪的。” “望日?满月之夜?” “听闻皇后喜欢满月,因此每月那时,陛下会抱她到屋外望月。” “姐姐……今个儿便是望日呀!我方才路过流珠宫,并没有看到人影,只是听到有说话的声音。” “想是你听错了。”年长的女子还沉浸在回忆中,“我就见到过,就在去年,他们都还是很年轻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一点变化都没有,可见真真是天上的仙人。” 年轻的宫女见她不理会自己,不禁急了,“真的,我真的听到流珠宫里有说话声!” “傻孩子,那是陛下在自语罢了……这么多年,他总是这样的。”被缠的不耐烦,年长者随口敷衍。 “可我,还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她唤陛下作,川……” 这么亲密的称谓,除了那个已经沉睡不醒的人,恐怕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了吧? 年长的宫女也愣住了,难道皇后真的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窗外,两道人影正并肩走过花草掩映的小径,不时带起细碎的声响。 他们靠得很近,男子的手紧紧环在女子腰间,似乎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什么时候,我们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过往?”温和的声音,轻笑,带着一点戏谑。 “林儿……” “噤声。”女子突然拉着他向后躲入一棵大树的阴影里。 一声轻响,屋内的两个宫女推开窗户,谨慎地望着外间夜色。 “奇怪,分明有声音。” “大约是听错了,别再说这些了,睡下吧。” “回去流珠宫吧,若被发现,可要吓坏这些小姑娘了。”女子轻笑。 “好,回去吧。”(未完待续) 后话 旧梦凭谁葬[三] - 雾霭诀 - 印溪 雪霁的夜里,极光如幽绿的缎子,在墨蓝的天空中瞬息万变,流转不休。 “川……你看,真是比世间所有的法术都漂亮呢……”幽幽的声音自高耸的松林间漫起,仿佛流水一般,萦绕在四周。 “林儿,小心着凉。”翟川挽了一件毛绒绒的斗篷,快步追上她,为她轻轻披上,低声嗔怪,“说了多少次,你怎么就不放在心上?”见她小脸冻得通红,索性拉进怀里,轻轻呵气暖着。 寒林抬起头横了他一眼,“我本来才没有这么惧冷。”只要她的身体还是冰凉的,自然不会那么惧冷了,这一瞪大有意味。 “哦?你不说也就罢了,说起此事……”翟川伸手捧住她冰凉的面庞,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一手揽上她纤细的腰肢,“这几日住在极北,怕你着凉还没碰过你呢……” “你别乱动,这可是在雪陌林!”寒林拧了眉,把他不老实地揉着自己腰间的手拍开,“快过来,明日就要走了,我们再去陪陪阿瞳。” 寂静的空地上,那截枯死的树干还在,只是上面的积雪更厚,几乎将原本棕褐的色彩全都覆住。 一方小巧的墓碑,一半已经掩埋到积雪之下,薛陌正立在一旁出神,见他们走来,微微点头,“你们来了。” “陌前辈。”寒林缓步走上前,微掩了眸子,“我们明日就要走了。” “知道,去玉明山,是吗?”薛陌面色一动不动,白发白衣与白雪几乎融为一体。 “是,我们往后会一直留在那里。”寒林回头含笑看了翟川,蹲下身抚去墓碑上的积雪,额头抵着冰凉的石块低语,“阿瞳,我们要走了,往后再来看你。” 薛陌无言地立了一会儿。落下一句冰凉的话,“火灵想见见你们,有些重要的事情同你们分说。”抬头望一望天色,极北的冬季总是永夜不晗。“现在就去火溪谷罢。” 两人都有些意外,前些日子寒林前去交还薛瞳佩剑,已经见过火灵一面,他不过随口寒暄几句,并未说起什么重要之事。看他那神情,也不像有什么重要之事。 火溪谷还是白雾蒸腾,在夜色中显得越加迷蒙。 “来得很快。”火灵从通往谷中的狭道走出,将寒林上下打量了,面色微沉,“寒林,你当真不记得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寒林被他问得莫名悚然,下意识往翟川怀里躲,“幼时到现在的事情,我都记得。” 火灵闭目不语。似乎在细细衡量着什么事情,良久,长叹一声,“你是神女承瑶的转世,你真不知?” “我……神女的转世……?”寒林咬着唇,迷茫地望进雾气氤氲的火溪谷,强烈的恐惧霎时从心中漫起,耳边仿佛响起了彻心的凄厉哭喊,手中下意识攥紧。 “林儿?林儿,怎么了?”翟川见她忽然失态。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背。 感受到他身上清正的气息,寒林情绪稍平,蹭着他衣襟低语。“……就像有厉鬼要向我索命……这个梦,缠了我很久很久……”当过去的事情都渐渐淡去了以后,唯有这个噩梦还会不时闪现,“不,川,它不是梦……一定不是梦……” “的确不是梦。”火灵蹙了眉。“承瑶以灵火燎原千里,所伤无辜不计其数,此后常年受恶灵缠身,这才决意投入轮回赎尽罪愆……你的梦,就是最好的证明。” 寒林微微一颤,侧过头看着火溪谷深处,手中却将翟川抱得更紧,“什么东西……?有什么在叫我进去?”迷惘而惊恐的眸子转向火灵,“前辈?” “是承瑶的神魄。”火灵手中一转,一道光华从谷中慢慢升起,仿佛初阳一般在空中流转,“薛陌说你近来依然体弱,你已得神血,再得神魄,便可与神女无异。” 寒林点头,定了定神,“得到神魄又会如何?” “赎尽罪愆,你可重返九天,再列瑶池。”火灵抿唇。 “重返九天,再列瑶池……?”寒林拧眉,轻轻摇头,“我从未想过,何况,我依然被噩梦缠身,如何算作已经赎清?” “前辈真的认为,林儿乃是神女转世?”翟川将她揽得紧一些,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他不会容许寒林再抛下他。 火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缠了她生生世世,如今已经得了她的心,难道还不该放她回去?” “何意?”两人同时愣住了。 火灵顿了一会儿,缓缓述说,“承瑶同那帝王定过魂契,只要转世为人,两人定会有姻缘,但承瑶当年喜欢的就不是他,就算转世又如何?两人不过是同床异梦……本来神魄封于此地,只要他们一同前来祭扫神妃之墓,承瑶便能记起前事,这契定也就能解开了,不想这些年,她竟从未来过。” “……可,您的意思是……我们也是?”寒林眉头越发蹙紧,“我也进了火溪谷,但当时什么也没有发生……” 火灵耸了耸肩,“我当时亦是如此想的,但你们离开神妃之墓后一无异样,你甚至没有察觉到神魄的异动,这很奇怪。” “前辈既然说是烙在魂魄上的契定,我并无魂魄,想必问题便在此处?”翟川感到怀里的人十分不安,握了她的手,低声安慰,“林儿,别怕,我不会让你再离开。” “或许。”火灵抬头看着正从天边降下的光华,“我并不能确定你是否那人转世,不过寒林这丫头,却是错不了的。” “……前辈的意思是,我可以回到瑶池,亦可选择留下?”寒林轻咬着唇,有些影像过去只像梦幻一般,如今却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她也知道,自己恐怕确是神女承瑶的转世,祈天宫历来流传的传说……是真的。 “不错。”火灵点头,看着她笑了笑,“我本以为,你会选择回去。” “因为剑君?”寒林微微勾起唇笑着,记起了一些往事,反倒释然起来,“前辈真不知道,为何来到凡间的那个神女偏偏就是承瑶?” 火灵笑意渐敛,世间流传甚广,承瑶恋慕九天部的剑君不得,因而自愿来到凡间对抗妖魔,但寒林既然问了,是否表明,实情并非如此? “承瑶恋慕的,乃是昔年重华族长虞绫。”寒林低低叹息,她关于那些的记忆很模糊,记不得什么刻骨铭心的倾慕,只是遥远的印象里似乎还有这么一回事罢了。 火灵却是恍然,释然而笑,“难怪承瑶的转世,无一例外爱上了灵族。”灵族禀重华的灵力而生,一脉相承,也难怪了,“看来枫璐这一脚,却是插得刚好。” 寒林现下稍安,她之前受伤极重,虽然得了神血续命,这身体终究还是不大牢靠,这神魄她是务必要取回的,至于什么天界……与她何干呢? 感受到了她的心思,半空中的光华缓缓下降,慢慢凝成了小小一点,融进了寒林伸出的手中,泛起一痕微弱的凤纹。 “林儿?”翟川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她得了神魄,会想起从前的事情吧?想起来以后,她会不会改了主意?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寒林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一头埋进他怀里,低低自语,“神女死后,神体化塞北之花,江南之雪,倏忽即逝,不可淹留……” 顿了片刻,寒林轻轻褪下自己右肩上的衣衫,黑色的花纹深深刻在如玉的肩头,异常清晰,纤手轻轻覆了上去,轻轻苦笑,“这世上可有神女会在身上纹着玄铁林的标志?所以前辈,我并不是什么神女,我就是我自己,不会是承瑶。” “你能这样想,也很好。”火灵看着她,横过千年的时间,想不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其实也不错。 “那么前辈,我们告辞了。”寒林淡淡笑了。 走出火溪谷很远,两人在茫茫雪原上停了下来。 “川,对不起……”寒林有些愧疚地抬起头看她,神魄重新合入神血,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都是一个神女,自然也就有了探知前尘往事的能力,她看到了承瑶的一世又一世,孤独寂寞,痴恋不得,却从来忽视了那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 “林儿,过去的事情,我不会记得,我要的只是现在的你,我认识的那个你。”温热的吻落在她额角,“忘记那些事情,好吗?” 寒林像猫儿一样蹭了蹭他的面颊,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好,我会删去那些本就不属于我的记忆,走吧,一直说要同你一道去玉明山,拖了这么久,到底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 珠玑池的廊外,两痕白色的衣影轻轻随风晃着。 “那两个孩子还未到?”说话的是玉琰。 “现在还早,只怕林儿还未醒。”枫璐的声音,带着一缕揶揄的笑意。 “罢了,一会儿你去告诉她,玄启来信,说起近日玄铁林有个新收的女弟子,希望能够挂在她的名下,让她闲来也去看一看。” 后话 自白五则 - 雾霭诀 - 印溪 【翟川】 从记事起,我便住在幽深的祈天宫中。 灵火、神幡、灰衣的祭司与巫祝,几乎成了回首幼时唯一的印象。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后,大祭司告诉我,她在生我的时候便过世了。父皇他,一月也才见我一次,唯有湄姐会记得来看我,但祈天宫是祭司们的住所,她也不能常来。 我幼时多病,一年的时间,倒有大半是卧病在床,其实也不必太多人来陪伴,只是觉得,很孤单。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帝王家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没有历这一番孤独,怎么担后来的重负? 三岁时,我见到了少祭司的女儿,她才那么小的一点,两只大眼却像最清澈的流水一般波光潋滟,似乎要将人心照彻。 有巫祝告诉我,她是祈天宫这一辈的嫡长女,她将来,自是要嫁与我的。 大祭司对她的管教更严厉,斥骂责罚均是常事,偏偏她还百般顽皮,胆大到同大祭司顶嘴——好可爱的孩子。 不久后,她随父母离开了祈天宫,过了几年,我亦搬出了祈天宫。 我们只知道,不久以后就传来了少祭司逝世的消息,而那丫头,作为祈天宫的嫡长女,传说中的神女转世,将来大祭司之位的承袭者,竟然就这么不知所踪。 但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冰冷、孤寂,除了那一双仍旧水波流转的眸子,几乎找不到一点同幼时一样的地方了——不,连那原本温和如水的一双眸子,都像寒潭坚冰一般,冷到彻骨。 不过相处得久了。也不难发觉,她还是她,只是更会将事情藏在心里了。 可她不知道,她在醒着的时候藏得有多深,陷入了梦中时就显得多么无助,记不清有多少次被她恐惧的呓语惊醒,总会将她柔弱冰凉的身子揽进怀里。直到她再次安稳地睡去。虽然她那时唤的人,并不是我。 但我知道,终有一日会是的。我会等着那一日。 【商寒林】 新婚之夜,他没有碰我。 不必说什么尊重与否,以祈天宫惯来的行事,族人是没有权利要求自己的心意得到尊重的。 祖姑姑就是这样被嫁与了自己不喜欢的人。我隐约听闻,在她做太子妃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灵力是被她的父亲封住的,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个柔弱女子,她被囚禁在那里,她得诞下皇嗣。就算不喜欢也得那样去做。 所以我知道,如果大祭司真有那个打算,就算是绑了我。给我下药,也要让我与他洞房。再不会问一问我的意思,祖姑姑的命运,也会是我的命运。 可是并没有,所以我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得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我得担着这个虚名,做一个最贤良的好妻子,最后像祖姑姑一样,一柄匕首自尽在皇陵,这才算是解脱。 我不在意,这样其实也很好,因为我的心早已经死了,结成了坚冰,化成了顽石。 可是他说,他喜欢我。 他是第二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他那时候不知道,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在我的心上留下了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所以,我很讨厌或者说害怕这句话。 那时候我并不喜欢他,我也没有想过,我有朝一日会喜欢上他。 缘分,其实真的很难说罢。 他终于让我变回了从前那个有些柔弱、有些调皮的女孩子,我们其实很像很像,还有灵力的缘故,玉灵生而有清正之力,与他相处,让我觉得很安心。 那时的话,是为了故意伤他,但也是实话。 他是灵族,我怀有足以与灵族比肩的灵力,我们刚开始能够觉得互相亲近,本就是出于这个原因……虽然到了后来,早已不仅仅是因为这些。 我也从没想过,我们竟然真有一日做了夫妻,还有了孩子,原来我也可以像世间最平凡的女子一样,做一个妻子,做一个母亲。 我真的比祈天宫所有人都活得无憾。 【温空冥】 暗中护送她回京的一路上,我想过很多次,如果将那些事情与她说清,是不是还有一次改变的机会? 那个一路随行而来的灵族不敢出手伤她,只要能够让她定下灵契,我自然有办法带她前往玄铁林。 虽然那里阴郁幽森,师妹不会喜欢,但能够护着她,这就足够了。 只是过去的十余年相伴,数不清的日夜,却终究换不得她一句承诺,换不得她定下灵契。 或许她的心里只是将我当作了兄长,或许我也只是将她当作了一个处处需要照顾的妹妹,谁也说不清。 我看着她被父母抛下,看着师父为了护她赴死,看着她彻夜端坐窗下学那些仪礼权谋,却终究是无能为力。 在我没有陪在她身边那三年里,她已经变了太多,所以许多事情,更不可能了——这一点,早该看清。 我曾三次希望她定下灵契,她却三次要将灵契定在旁人身上。 渡出命魂,即是放弃轮回,没有来世,没有反悔的机会——师妹已经做出了选择,或许在她自己都没有明白的时候,她就告诉了我们,她心里真正在意的是谁。 这一切已经同原本的设计差了太多,越搅越乱,仿佛一盘散乱白沙,再看不出原本的命相。 那么,只能由我先放手,既然亲手将她推到了别人的怀里,我只能选择放手。 搅得混乱不堪的命运,只能由一个又一个人的退出而重新变得明了,被命缘纠缠得看不到希望的人,也能够因此寻得到出路,所以,我想我的确应当退出了。 他们没有来世,我还会有,这一世不论对她存着什么感情,都不可能再真正放下了,只有死,才能断了心念,这样也很好。 【薛瞳】 我出生在寒冷的极北,因为生来体弱,恐怕难以养活,被父母遗弃在了青草湖附近。 但我并没有死去,那一次睁开眼,除了满目的灿白的积雪,还有一个极美的白衣女子映入眼帘,虽然她满头长发惨白如雪,一张脸却是年轻不已,和印象里模糊的记得的父母的样子,很是不同——这难道就是仙人? 我听她在同一人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冰冰的,“将灵火与我一些,帮这个小姑娘驱除体内的冰寒之气,自然能够救活她。” “……与你灵火并无不可,只是这一介凡躯,早已去了大半性命,被你硬生生救回来,就算如今得了灵火,她也不可能活得多长久,你该知道。”答话的是个男子,我费力地转过眼去看他,一片白茫茫中,他身上艳丽的红衣灼痛了本就脆弱的眼。 “人类的命本就不能与灵族比,但只要是活着一日,都是好的。”白衣的女子说起话来冷冰冰,还带着些霸道,但我却觉得,她冰冷的身上似乎蒸腾出一点热气来,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她。 “这孩子醒了……”她垂下眼来,冰冷的面目上染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冰凉的手指在我的额上拂过,去带了令人舒服的暖意,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那个红衣的男子,“你看,我孩子生得好生伶俐。” “我以为你这么多年来还没消气,不想这一回却是不同了。”那人只是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我在那个积雪覆盖的松林里住了下来,救我的白衣女子叫作薛陌,便是极北传闻中的仙灵,她给我取名薛瞳。 后来,陌前辈送我往火溪谷去学剑,授艺的火灵前辈偶尔会说起一些她的事情。 我这才知道,当年的青草湖不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雪原,那里原有碧草仙鹤,只是千年之前,住在极北的人类将这一切都毁了。 火灵前辈说起那件事,只是叹气,“我发觉青草湖有变,赶到那里的时候,薛陌她已将所有人屠尽,尸骨扬灰,随风而散。可青草湖已毁,她召来漫天大雪,将一切掩埋。” 我有些不信,陌前辈虽则冰冷,但也未必有他说得这样不近人情吧?而她就算过去那么不近人情又怎样?是她救了我,可见她当年做的,一定是有缘由的。 只是,她不愿意说,火灵前辈一样不愿意说。 【南歌】 我从来知道那丫头的存在,我也知道,她一定与淑旻十分相像。 只是过去那么多年,我都刻意不去见她,我知道那丫头终究不会是淑旻,淑旻自己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淑旻她还是要那样安排——怎能说她不是恨我的? 是我护她不得,或许她恨得很有道理。 其实寒林那丫头与她毕竟有些差别,但在雾霭林中待得久了,我时常会将她误认作淑旻,甚至连她自己亦会作此想。 直到那日她哭得那般伤心,我只见过她为两个人哭得那般伤心——或许是我错了,她从来没有将自己当作淑旻,而我或许也从未将她认作淑旻。 我说过的,水灵与雾灵同出一脉,本就容易觉得亲近。 不过,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一直错下去才好的。 她明白,我也明白。(未完待续) 第一章 仙尘蜃影[一] - 雾霭诀 - 印溪 云雾缭绕,旭日的红光自下而来,照透那一座威严高耸的青白色建筑。 这一幕,壮丽奇诡,大约是可以被称作奇迹的。 不过,这是位于天上的楼阁,无论是怎样的奇伟瑰怪,都不值得惊讶,神界所有的居民,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但是如果靠近那高耸入云天深处的建筑,依然会发现一个令人惊叹不已的事实——整座九层的楼阁,通体用晶莹润泽的类似白玉一般的东西镂刻而就,散发着温润的光芒,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就在那楼阁之下,缭绕的云气中,静默地流着一片黑影。 风一荡,瞬息黑白交织,暗流奔涌。 远处,安静流淌着的天河旁,青色的莲花正悠然照影,风姿清丽。 就在此时,云气中急匆匆地掠过三条人影。 到了楼阁下,他们停在那一片有些莫测的黑影之前,全都微微颔首,恭敬地垂手站着,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袍子的男子,后面则跟着穿白衣的一男一女。 黑影和云气同时淡去,那座白玉楼阁的清光里,站着一群黑衣人,少说也有十数个之多。 他们全都披着千篇一律的黑色斗篷,与斗篷宽阔的领子相连的兜帽扣得极低,使人完全看不清他们隐在阴影下的容貌。 见到那两男一女到来,一个黑衣人走出人群,和声询问,“连日争执,汝等早已决定,如今赶来,莫非变了主意?” 黄衣男子缓步走上前。恰到分寸地拱了拱手,“我们此来,并非贪生怕死,而是为了挽留诸位。” “挽留……?”那黑衣人的斗篷轻轻动了动,发出很细碎的“窸窣”声,想是他正在轻笑,但他的声音依然很温和。“伏羲。不必挽留,有朝一日,吾等还会归来。” 白衣女子眨了眨眼。低低一声叹息,“您真的要放弃我们——放弃这六界众多的生灵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您一手创造,如今却眼睁睁看着一切毁去?凤羲相信。补救之法一定会找到,再给我们一些时间。真的不可以吗?” 她一袭洁净不着修饰的白衣随风掠起,美得不掺一点杂念。 黑衣人似乎有些不忍,说话的声音也随之拉慢,“凤羲。吾等亦是无可奈何,一切尽是随缘,不愿随吾众人离去。留下未必不是机缘。” 凤羲轻轻摇了摇头,幽幽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那黑衣人见没人出声,便道:“若无他事,吾等即刻便要启程。” 伏羲有些着急,尽着最后一线希望挽留,“且慢!当真再没有办法解决魂力耗散?!” 黑衣人摇头,无奈地道:“着实抱歉,是吾等起初考虑不周,如今之计,唯有毁去一切,使得万物归寂,从头再来。” 立在后面的白衣男子一直没说话,现在方才冷笑,“毁去一切,说得好生轻巧,可这背后又将是什么,您就没有想过吗?所有生灵,终将走向死亡,这一点不错,但并不是由您决定的那样,强行夺去!” 黑衣人并不回答,只是微微抬起头望着白衣男子。 风吹过,掠起斗篷的锦边,可惜依然看不清他隐在黑色阴影中的脸。 人群中又走出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劝慰道:“虞绫,重华由吾等灵力所成,力量强大,天性叛逆不羁,伏羲与凤羲却得吾等血脉而生,能够隐忍。天道动荡,强者首当其冲,重华若不离去,则危在顷刻。” 那叫虞绫的白衣男子愣了愣,随即摇头拒绝,“我族并不惧死,今日为此,虞绫与族人俱是心甘情愿。” 摇曳的衣影在微风中慢慢流动,那黑衣人退回人群中,叹道:“既是决意如此,勿悔。吾等即刻启程,保重。” 不再有人出言阻拦,微云又起,一色幽黑的身影被白色掩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阳光中光华流绽的白玉楼阁,也在那一刻轰然倾塌。 被留下的三人立在天河之畔,望着废墟出神。 河畔的青莲无声地开放,依然好梦芬芳。 可是无心看景的人们,所怀着的却是沉重至极的情绪。 良久,虞绫问道:“你们感觉不到吗?废墟中,蕴有不少的正气。” 伏羲一直蹙着眉,这才点头道:“确实,很久以前就久违了的正气,我们务必好好保管,不得有失。” 凤羲思索了一会儿,轻轻摇头,身上的衣裳带起一阵轻响,“神界并不适合保存此物,不如由虞绫带回仙界?重华的封印术,一向是最为稳固的。” 虞绫点头,“自然可以。”顿了一顿,“但你们如今有何打算?” 凤羲蹙眉,又轻轻舒展眉头,微微笑道:“下界的凡人,是神上助我造就,其中糅合了他们的意志,如他们所言,神血能够隐忍,灵力却是不羁,那么……神的意志加上养育万物的泥土,对于柔弱的凡人来说,又会最终成就什么呢?” 伏羲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猜测道:“或许是……奇迹……?”他随即苦笑,“哈,若真是如此,我们只怕终将被他们取代。” 虞绫淡淡地听着,“我们争了这一时太平,究竟还能有多久的时间?” 凤羲敛起秀眉,“穷尽我们之力,总该有数千年吧,虽然与神上成就的那些漫长的时光相比,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但我们也算是尽力了。” “数千年,对于很多生灵来说,也不算短了,正气……我会在这里留下一点,其余的,如今便带回重华了,两位,今日暂且别过。”说完,周围的灵力骤然淡去,虞绫已经消失不见。 两人目送他离开,凤羲俯身拈起一块破碎的玉石,轻轻叹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信步走到天河边,望着青莲摇曳的姿影,又回过头,“我们,去凡间一次,你觉得如何?” 伏羲点头应允,“速去速回,若是神上方才所言非虚,重华几日之内必有大变故,虞绫定然还会来找我们……你往南方一带去,我去北方?” 凤羲现出疲惫的笑容,但带着欣喜的意思,“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人间了,这一次……可能也是最后的一次了吧。” 伏羲安慰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决定了,我去告知剑君与月神,在这段时间里,少不得要请他们多多留意神界一切事务。” 凤羲怅然笑道:“这样也好,走吧。” 两人隐去了身形,顺着青莲绽放的天河一路走着。 神界,其实并不像凡人想象的那样。 清澈的天河两岸,聚居着许多神裔居民,他们都是那些黑衣人用自己的血脉造就的。 没有人知道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他们创造了这一切,包括伏羲与凤羲两大神祇,也包括鼎盛一时的仙族之首重华族,但依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强大如伏羲,依然尊称他们一声神上——他们才是真正的神,隐在这重重祥云背后的神。 然而神界的居民甚至不知道那些人的存在,他们只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过着在他们自己看来,非常平凡的生活。 一样有生老病死,只是因为拥有很长的寿数,他们并不强求长生,一样有耕织嫁娶,只不过是耕薄烟种瑶花,织云霓为彩绡。 这样的日子,说到底,和所有凡人都是一样的。 然而,像人间的帝王居所一样,神界最庄严神秘之处,便是天河环抱的九重天宫。 天宫中居住的,是由那些黑衣人选中的,帮他们管理事务的神裔居民。 九重天宫以他们居住的明楼为中心,分为九天与瑶池东西两部,瑶池部中居住的全是神女,而九天部却是男女皆有的。 凤羲氏,与伏羲氏俱是九天部的管理者,人族和妖族,都是由她在那些神秘之人的帮助下造就的。 神界位处最高,仙界紧居其下,两者都高高浮于空中,被统称为天界。 而人界、妖界与鬼界,则被统称为下界,不过人们习惯了称鬼界作冥界或是地界,倒不曾听闻有人将鬼界称作下界的。 人界与妖界相距不远,有未封闭的道路沟通,在交界之处常有族人通婚,生下半人半妖的孩子。 伏羲早就说过那些人不能留着,偏偏凤羲心善,是她一手造出的生灵,她自然舍不得,每每拦着不让人动那些妖异之人。 终于有一日出了个奇怪的人,听闻是唤作什么蚩尤,此人离经叛道之极,却不知因什么原因几乎取得了与神比肩的力量,并几次想与天界为敌,直到重华的派人拖住了他一名得力的手下,蚩尤亦被伏羲亲手杀死,此事才算有了个了结。 但他死后,他的许多追随者逃入妖界与鬼界之间的罅隙,那里浊气深重,仙神贸然进入大为不妥,在凤羲的阻止之下,便也任由他们在那里建立了魔界,之后的时日倒也相安。 唯一的一点事情,大约是因为重华一族有人创出了一种能够将魂魄之力抽出的术法,那些黑衣人大为吃惊,只因魂魄原是他们用咒印加上灵力而成,承载这世间一切生灵的运行流转,若是能够被人用法术解去,那天地间的秩序,顷刻间就会瓦解。 那法术,立刻被立为禁法,严禁重华族人启用。(未完待续) 第二章 仙尘蜃影[二] - 雾霭诀 - 印溪 虞绫也正想着关于禁法的事情,魂魄之法,有违天道,然而那些神秘的黑衣人只是将那种法术列为禁法,严禁族人再用,也严禁术法流入别族,但他们并未因此责怪重华,反而时时邀请他与大祭司扶缃一道探讨魂魄与灵力的关系。 可如今想来,他们自然是在与他和扶缃的交谈中察觉到,就算没有禁法解开魂魄上的咒印,魂力依然会不断耗散消亡,直到所有魂魄毁去,大约也就是那时,他们便起意毁去这一切,从头再来。 仙界与神界相距并不遥远,奇异的景观相差也不多,但只要接近仙界,就可以感受到一种非常灵动的气息,与神界的肃穆迥然不同。 虞绫径自到了祭坛附近的神殿,因为不是祭祀的时节,那里只有大祭司扶缃与几个守卫在。 很远就看到扶缃在风中飞扬的白色祭衣,繁复的锦缎花纹,织成一痕重华的族徽。 扶缃正站在祭坛下,抬头怅然望着天空,察觉到虞绫走近祭坛,缓步上前关切地将他望着,轻轻发问:“发生了什么?你的气息很乱。” 虞绫摇头,挥手将那些破碎的白玉放置在祭坛上,沉声叹息,“神上已经离开。” “正气……?”扶缃摄来一块破碎的玉石,纤细的手指颤着,几乎将碎玉落在地上,“你说神上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虞绫低头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重复,“扶缃,神上抛弃了我们,抛弃了他们亲手造就的生灵。” 扶缃本就难看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尽力镇定地缓了口气,回身向神殿内走去。 裹挟着灵力的狂风拂起她披散的长发和雪白的祭衣,仿佛一只随风而舞的白蝴蝶,显得分外无助,又在悲凉中带了些苍白的高贵。 扶缃出来时。脸色更差,再没有一丝笑容,微颤的手中携着一方精致的白绢,随风不住地晃动。 虞绫觉得她仿佛风中一片枯叶。随时会被狂风吹走,担忧地伸手扶住她,对上那一双藏着深深忧虑的眸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白绢上,用朱笔绘着一处废墟。四周人影散乱,流离奔逃,一幅乱世将至的景象。 “这是我今日占卜得到的命相,你也知道的,灵沙占卜,最忌出现血痕……可今日,废墟、血痕……我族只怕……”声音发颤,扶缃终于再也支持不住,疲惫地靠在虞绫怀里。 但她虽然极度绝望,面上却只是染着淡淡的悲凉之色。并不使人觉得她正说着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远远看去,仿佛只是一个女子在与情郎撒娇罢了。 只有虞绫知道,她多年担任大祭司之职,这个身份已经迫使她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淡然,即便有朝一日走上末路,她也必须在死去之前,不断吟唱祭歌。 虞绫轻轻揽住她发颤的身子,虽然想要抚平她的情绪,但说出口的分明只会让人更加绝望。“神上方才说起,天道动荡,重华力量最盛,必定首当其冲。看来天意如此,要教我族亡尽。” “若是如此,我们又当怎么办?”扶缃惨然轻笑,抬头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或许是我们过去做的那些事情,终究要偿还了……但扶缃一人做事一人担待。为什么要教族人也受此灾厄?” “你已经付出了代价,扶缃,我们已经付出了代价……”说起过去的事情,虞绫将她搂得更紧,“那些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不要作此想。” 扶缃苦笑,“结束了?纭妹远在魔界,至今不愿原谅我,谈何结束?倘若当初我们没有作此下策,用她为诱,而是另想方法,那样的话,族人又怎会参悟禁法,神上……” “够了,若真要说做错,第一个错的就是我。”虞绫淡淡打断了她,声音却有绝对的威严与……一缕痛惜,“你也伤得很重,那些事情不是你的错。” 一个守卫走来,见两人这样情形,低下了头不敢看,“族长、大祭司,几位长老等在神殿外,急着要见你们。” 虞绫没有放开扶缃,微蹙了眉,随口问道:“他们有什么事?” 守卫不满地瞥了他们一眼,“几位长老没有告知,但面色焦急,请两位尽快过去。” “我知道了,你告诉他们,大祭司现在身体不适,请他们在神殿外稍安勿躁,等候片刻。”言下之意,自然现在是不去了。 守卫听得明白,不敢再顶撞,长叹一声退了下去。 心里难免有些嘀咕,自从数百年前,扶缃之妹抒纭被蚩尤手下一名将领残忍杀害后,扶缃与虞绫的关系似乎变得十分奇怪。 本来两人情投意合,族中长辈也安排好了两人亲事,只待魔族之事平息,就要完婚,不知道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两人关系骤然变淡,多少年下来只是这样暧_昧不清。 因为扶缃容貌绝世,在六界中号称第一美人,因此她与虞绫之间的纠葛,自然在六界中掀起了各种各样的议论。 不过神殿附近的守卫倒都明了,扶缃从来都是独自宿在神殿内,虞绫平日过来,两人若是独处,时间也是极短,没什么越礼之处,像今日这样在祭坛下搂搂抱抱的,实在少见得很。 见守卫已经走远,虞绫低声叹息,“神上离去,明楼崩塌,族中长老定然也有所察觉,恐怕此来便是询问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回应?” 扶缃淡淡一笑,“如实告知他们罢,反正这次谁也逃不开的。” 稍作休整以后,扶缃面色好了许多,可虞绫仍是不放心,硬要挽着扶缃出去。 扶缃习惯了,也不拒绝,只随他出去。 神殿离祭坛不远,族中所有的长老都聚在正殿里,见虞绫和扶缃到来,齐刷刷地站起来看着他们,希望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一丝解答。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虞绫还只是抓着扶缃不放。 众多长老早就看不过去两人的关系,也不知劝过多少次,他们只是笑笑敷衍,今日事情紧急,这件事他们更没有心思管了。 看到他们重又坐下去,虞绫才迤迤然开口:“神上已经离开天界,他们居住的明楼也已崩塌,大祭司今日又算得我族气数已尽,几位以为,该当如何行事?” “此言当真?” 虞绫微敛起眸子,“何必欺瞒惊吓诸位?” “然我族灵力强大,甚至超出伏羲,岂能坐以待毙?!” “天道降罚,何所禘也?”扶缃声音很轻,但她一说话,神殿内其他人都住了嘴。 “那么大祭司以为,天道因何降罚?”重华向来不羁,纵使扶缃这么说来,依然有人不服。 “我族使用魂魄之力,本就有违天道。”扶缃仍是缓声说着,一点都不像再说什么与自己相关东西。 “大祭司的意思是,我族此次在劫难逃?” 扶缃微微仰头,双手交握胸前,神殿内供着的并非那些黑衣人的塑像,而是一个白衣飘扬的人像,即是重华的仙祖,“愿先灵护佑族人,已嫁入他族之女,不受天灾所谴,嫁入我族之人,与重华无关,亦可自行离去。” 众长老本以为事情还有转机,听了她这话心凉了半截,这是什么意思?嫁出之女可逃脱一死,嫁入之人可离开重华,那么其他族人,只能在天灾中死去? 这与灭族有何两样?! “未履我重华一寸土地的婴孩,亦应逃脱此劫。”虞绫不紧不慢地接上了一句。 “……也好。”扶缃轻轻叹息,转了眸子将神殿内的几位长老一一看过,“我与族长将要前往人间几日,请各位长老代为照管几日,可好?” 听她说得神定气闲,长老们凉了半截的心又活络过来,“大祭司前往人间,可是还有挽回之法?” “到时才知,请几位静候。”扶缃轻叹。 人间,平凡,却让人觉得新奇。 和其它五界不同,人界有四季变换,有高山低谷,也有数不清的悲欢离合。 扶缃有些羡慕凡人的生活,他们的生活虽然短暂、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大起大落,但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痛苦的纠缠。 不过,她也并不后悔自己担任着重华族的大祭司之职,护佑族人,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天道,是她在神上面前立下的、永不更改的誓言。 “仙人?!快来看,真的是仙人!”当虞绫和扶缃出现在玉明山旁时,人们不由发出这样的赞叹。 白衣飘飞,一对璧人,岂能不让人倾羡? 虞绫并不想与人类有过多的交集,一个人头也不回,匆匆往山中走去。 扶缃却停了下来,向周围聚集的人群微笑,“你们都是这山中居民?” 一个孩子见她容貌秀丽,大着胆子回答:“仙女姐姐,我们都住在山脚下的镇子里,爹娘说了,山中有鬼怪,进去会被吃掉的。” “是呀,有鬼怪的!”一个小女孩也接了口,一边望着虞绫远去的背影,“那个漂亮的哥哥已经进去了,会不会出事情呀?” “笨,哥哥姐姐是仙人,怎么会怕鬼怪?!”男孩撇撇嘴。 扶缃微微蹙了眉,旋即微笑,“我进去看看,若真有鬼怪,定是不能容它在人界胡为的。” 第三章 仙尘蜃影[三] - 雾霭诀 - 印溪 虞绫已经走入山中颇远,见扶缃迟迟不来,静静立在一株树下等她。 扶缃快步追上,“他们说山中有妖物作怪。” 虞绫神情淡淡的,反问:“与我们何干?” 重华高傲不羁,向来不愿意插手人间之事,当初与魔族为难之事还是得了那些黑衣人的授意,才出手帮了伏羲一次。 扶缃略带不满地看着他,好言相劝,“你不是想把明楼的废墟藏在这山中吗?碎玉中蕴藏的正气虽然可以防止邪物横生,但还是需要有人在这里照看才好。” 虞绫扶额沉吟,过了一会儿,“那你的意思是……邀附近的居民落户山中,为我们看护这些玉石?” 扶缃慢慢点了点头,语气郑重,“我信得过人类,他们非常看重承诺。” “也好。”虞绫衡量片刻,应允下来,“我进山除去那些鬼怪,你将那些人类带进来。” “……好。”扶缃望着他,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为什么要说,‘未履我重华一寸土地之婴孩,亦可逃脱此劫’?” “我希望那孩子活下去。”虞绫攥紧了拳,眸子阖起,“既然生下了她,何苦不认?” 扶缃噎了一噎,“……我明白了,你进山去吧。” ………… 神界,在原来明楼的遗址上,落成了一座白石搭建的,崭新的九重天宫。一切形制,完全模仿明楼旧迹。 一切仿佛已经得到新生,但真正的毁灭才刚刚开始。 伏羲和凤羲回到天界时,已经是几月之后,虞绫在神界等候多日。静候他们归来。 他怀抱一个女婴,那孩子睡得很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凤羲接过沉睡的女婴,轻轻触了触她的面颊,眉头一蹙,“这个孩子,就是……” “芷剑。”虞绫并不愿意多说。“她的名字唤作‘芷剑’。” “扶缃起的?”伏羲低头看那孩子。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虽然现在还满是稚气,但这般的容貌。实在与扶缃有些相似。 虞绫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与问题完全不合,“不要让她喜欢上任何人,她应当只为我们守护的东西而活。” “……你们。你们有什么打算?”凤羲看他的神情,多半猜到了那些黑衣人所言不虚。虞绫今日来此,为的便是托孤。 “天灾不可逃避,但我们岂会束手?”虞绫微敛起眸子,翘首望着天际。“我与扶缃已商定一法,也算孤注一掷,不知能否窥得些许天道?” “你们究竟打算……?” “现在。还不可说。”虞绫摇头,已是逆天而为。此事除却他与扶缃,连族中长老都不知,自然更不能告知神界之人,“告辞……或者说,永别了,两位。” 虞绫回到重华的时候,临近的祭坛的地方已经立满了人,见是虞绫归来,族人自发地让出一条道路,一直通向祭坛。 扶缃孤零零地立在祭坛正中,祭衣飘扬如同流云。 “开始吧。”虞绫缓步走上祭坛,这一回,扶缃会以全族的生魂为祭,凭借极其强大的灵力,以求窥得天道,寻求一个不需要凭借魂魄而生存下去的办法。 “好。”扶缃淡淡一笑,向他走去,一边伸出手,一边低声说着,“所有族人均已归来,嫁入重华者皆自愿不去……名册上所有人,只差了……” “姐姐!”远处,一个白衣的绝色女子向着祭坛方向急急掠来,面容与扶缃极为相像。 扶缃和虞绫都微微变了面色,是抒纭……扶缃的孪生妹妹,因当年蚩尤一役与亲姐决裂,嫁与第二任魔君为妻,她竟回来了。 “抒纭,离开祭坛。”扶缃声音渐冷,她对抒纭有愧,重华同样对抒纭有愧,抒纭她不应该回来,她没有义务与族人同生共死。 抒纭恍若未闻,很快就掠上了祭坛,握了她另一只手,“姐姐,为什么不遣人告知我?” “魔君之后,没有资格立在这里。”扶缃彻底冷了脸,“你若还知道自己的身份,离开祭坛。” “姐姐,我也是父亲的女儿,我亦是前代大祭司之女!”抒纭铁了心不走,也绷起脸,倔强地望着她。 “……纭妹,听话。”扶缃压低了声儿,敛眸看着远处迅速逼近的一团浓云,不能再等了,天灾即将到来,若是错过了使用禁法的时间,全族的牺牲将显得可笑。 抒纭手微微一松,看着她埋怨地笑,“你和父亲总是想要护着我,却不知道,我也希望能够为了重华做些什么……” 双唇微启,轻轻哼唱起祭歌,一手里却暗暗拈起禁法的咒诀。 “我们都没有机会后悔。”扶缃苦笑,见她猜到了自己的意图,不再相劝,迅速引动禁法,极耀眼光华照彻天际,将飞卷而来的云曾尽数吹散。 ………… 沉寂的云雾间,只听得到悠扬清旷的琴声。 白衣的女子轻飘飘地踏云而来,身形仿佛游魂一般飘渺。 琴声慢慢流淌,蕴藏了一丝关切,夹杂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凤羲,那个重华的孩子醒了吗?” 凤羲缓步走到琴台边坐下,摇头轻叹,“没有,她一直睡着,但似乎受到了仙界那边的震动,将要醒来……月神正在九重天宫看护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 说着,她低头微微咳嗽,气息有些急促。 伏羲停了琴声,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面容上,“你的身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凤羲伸手抚弄着琴上的流苏,目光一转,噙着微笑,自语一般地轻,“一直都是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此番下去人间,又有些损耗。” “重华已经覆灭,你的力量又日渐衰落,凤羲,你认为应当如何施为,方能纾难?”说起此事也是万分无奈。天要如此。或许强留下来护佑,本就是一个错误。 不过既然错了,那就让我们一起。与万千生灵一起,一错到底吧。 凤羲闭上眼,“拖延……能拖得一时,就是一时。仙界在重华灭族之后,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之势。不如召集仙族进入神界,共同勉力。” 伏羲点头赞许,“只是不知,虞绫和扶缃。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以一族魂力,上窥天道,他们真的得到了天道的启示?只是不论如何。这样的逆天行径,当真不会给那个侥幸逃生的孩子带来不幸?毕竟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两位都在这里吗?”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厚厚的云雾外传来。 “你进来吧,九霄。” 来人身穿白衣,佩着长剑,眉目之中满是凌厉之色,正是神界最著名的剑师九霄,他在与魔族一役中指挥击败蚩尤的大军,被天界尊称为剑君。 九霄神色略带焦急,沉声道:“重华覆灭之后,仙界已经向下沉入人界,而人间至今处于暗夜之中,引得天下震恐,已有众多属国设祭多日祈求您的护佑,您以为我们应当如何行事?” 凤羲慢慢应道:“请承瑶和水玉带着其他诸位神女把流散的仙族招入神界——从此以后就是天界,不必再分什么神界仙界。” 九霄点了点头,眉头却锁得更深,“属下之前领命去往人界玉明山,重华灭族之际,大祭司扶缃用禁法抽取所有族人的生魂,共成五支强盛的灵力,其中一支落入玉明山,一支落入极北,一支入海,一支沉落西北……还有一支似是落在中原,却不见了踪影。” “落入中原一带,却不见……踪影?”伏羲也锁了眉,这么强的灵力,能往哪儿去了? “还有一事,那灵力与玉明山中的明楼废墟激荡,合了正气,生出了灵族……分明无魂无魄,却也能与其他生灵一般生活,着实奇怪。”他越说,眉头锁得越紧,到最后,几乎要拧在一块儿,“他们自称玉灵,似乎承载了许多重华的东西……还说,他们是禀了重华的遗命而生的。” “遗命?”凤羲阖眸思索。 九霄沉沉叹息,“只得两个字——‘天荒’。” 琴音骤然一跳,君弦应声断裂。 天荒,那些神秘得神明预言的,魂力耗散殆尽,尘世无法运转的那一日?扶缃上窥天道,得到的就是这个结果?怎么可能?! “先破后立?”伏羲立起身,又连连摇头,“不可能。” “……属下驽钝,不明您所言为何。”九霄实话实说,他并不明白天荒是什么。 “无妨。”凤羲和声宽慰,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传言出去,惹得天界震恐,只怕事情还要糟糕,“说来,这一任魔君退位了?” 九霄顿了一下,点头,“抒纭在最后一刻还是回了重华,魔君痛失爱妻,自然无心再……” “派人封闭人界与妖魔两界通路,以防不测。”伏羲很快做了决定,强大的灵力落入人间,不论为谁所得,都将引起灾祸,何况新一任魔君刚继位,难保不谋求人间的力量,不得不防。 九霄打算离开,又犹豫了一下。 “还有什么事情?”凤羲柔和地望着他。 “玉灵一族意气之盛,连昔日的重华都不能比肩,况且有正气庇护,似乎要为了他们所说的‘天荒’与神界……天界不睦,着实棘手。”九霄抿唇,满眼忧虑。 凤羲轻叹:“灵力最为叛逆不羁,又依附于明楼遗迹而生,只怕早已……不与我们有着同一目的……重华……虞绫和扶缃……他们若知道是如此结果,悔也不悔?” “只怕是悔之不及。”伏羲面如寒水,“九霄,那个重华的孩子若是醒来,你便将她收入门下,那个孩子,她必须为天界,为她的族人的遗命而战。” ………… 然而,多年以后,早已没有人能够清楚原本地讲述重华的故事。 凤羲氏,因为灵力的衰落,常常处于沉睡之中,再也没有在人间和天界现身。 伏羲氏成为天帝,从此掌控整个天界,希望凭一己之力,延慢神秘的黑衣人预言的毁灭——天荒的到来。 而人间的故事,灵族的故事,这才刚刚开始。(未完待续) 第四章 望风起广莫 - 雾霭诀 - 印溪 凛冽的狂风卷集着飞雪,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横冲直撞。 就是在这样的风雪中,一点蓝色的身影在满目的白色中时而闪现,似乎一缕幽异的鬼火,随时都有可能灭去。 是一个蓝衫的青年,作书生打扮,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但很奇怪,他在风雪里走了这么久,完全没有被冻僵,步子虽然因为狂风的阻挠显得有些艰难,但仔细看去,一点不觉蹒跚。 “咦咦咦,你……!”一道耀眼的白光骤然闪现,伴着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在雪地里久久回荡,“你是什么东西呀?为什么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呢?” 青年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被狂风顺势一推,跌进雪地里,将松软的积雪砸出一个人形的深坑。 白衣的少女在一旁现出身影,蹲在半足深的雪坑边,好奇地探出头张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你……你……”青年睁开眼只能看到头顶灰蒙蒙的落雪的天空,还有便是那少女清丽红润的面庞、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和一头披散的长发,那乌溜溜的头发一直从她的肩上流泻下来,茸茸的发梢甚至擦到了他鼻尖上, 少女等了半日不见回答,小嘴一扁,从雪地上跳起来,小声嘀咕,“你好没意思呀,还是青草湖的那些鹤儿好玩,虽然都不会说话,但还陪我玩呢……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呀?长得和我这么像,好像也会说话……” 少女不死心地弯下腰,伸手戳了戳在雪坑里装死的人,失望地叹气,“诶。真是无趣呀……我还是往青草湖去吧……” 青年只觉得极重的寒意从她指尖上传来,没被冻僵却被吓僵了,一双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又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只得尽力屏住呼吸,见她黯然离去,这才松了口气。从雪坑里幽幽坐起。一边慢条斯理地拍着身上的雪粒。 “啧,这传奇方志上都说这种雪地里时常有雪女出没,都长得美人似的。专门捡着落单的男子……”青年一边迟迟起身,一边低头感叹,“幸好我方才没有搭理那姑娘,不然指不定就被妖物害了……” 他回头望望身后。这北地的雪极大,只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把雪地中的脚印淹没。 青年看了一会儿。骤然明白了一件事,脚印既然已经消失,这茫茫雪原中又是一片白,他完全辨别不出方向。 他迷路了!这个可怕的想法霎时攫住了他。比方才那个奇怪的少女更让他感到害怕。 “真是糟糕,怎么就听信了方生和张生的提议来这雪原上寻仙呢?”青年挠着头发愁,把头上戴着的书生巾蒸得七歪八扭。“这回可好,带的干粮也丢了。人又和他们走散了,在这雪地里饿死冻成了僵尸,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不过说起来,这也不知道是几天了,我怎么都不觉饿?”青年抬头悲凉地望一回天,极北正是极昼的时候,整日价都是白天,虽然阴着下雪,但至少天光还是有的。 他本以为自己在雪地里走了许多日,或许已经接近传说中仙灵居住的地方了,没想到自己都不觉得饥饿,所以实际上,连半日都没有过去吧? 与同伴失散,丢了干粮,又迷了路,方才还碰上了雪女这种妖怪…… 青年悲催地坐在了雪地上,他觉得,自己如今是可以坐在这里等死了,左右十八年后又是一条书生,说不定还投生到别的地方去了,听闻其他的邦国才不是这么千里冰封的样子,他们有四季,有鲜花绿树,好热闹的景象。 这样想着,倒也并不觉得“死”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一种遭遇。 青年走了许久,虽然不觉得饿,但真是困了,就这么坐在雪地里,没用半刻钟时间就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一觉醒来,青年一睁开眼,面前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不时忽闪两下,正聚精会神地将他望着。 再抬一抬眼皮,乌发,白衣,不时方才那个白衣少女又是谁?! 青年霎时又被吓晕了过去…… “……好奇怪的东西呀,那些鹤儿都很喜欢我的……为什么这个东西每次见到我,都会睡觉呢?”白衣少女托着腮帮,抱膝往他身边坐下,转着眸子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等了半日他又不动,少女咬着唇,开始七手八脚地解他的衣服,她真的很好奇,这个东西是她这些年来见过的唯一一个和她长得差不多的东西了,但又有点不一样,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青年其实已经醒了,只是这么躺在雪地里装死,希望少女仍旧同先前一样离开,不想她这一回竟然动手解衣服?!果然是传说中的吸人精气的妖精雪女啊! “诶,原来你还醒着啊?”少女解了一半,一双冰凉的手落在他胸前,好奇地触了又触,“你怎么和我长得不太一样呢?这里平平的……还有,你的身上真暖和呢!” 青年被她解去了上衣,又被她一双冰凉的小手抚着胸口,虽然这一双小手又软又嫩,可……实在是太可怕了,他觉得全身都冷得僵了,唯有脸上热得像要着起火来。 “咦?你的脸还会红呀?”少女越发好奇,俯下身凑到他面前,只隔了不过两寸的距离。 “求……求求你,雪女姑娘,放了我吧……”青年吓得直哆嗦,只得出声哀求,“小生只想安安静静地死去……” “死?”少女含了一口气在口中,眨着大眼看他,“死又是什么东西?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什么‘雪女’?我的名字不叫‘雪女’呀,我叫雪灵,不知道人家的名字不要乱叫么……” 青年也霎了霎眼,这女孩子不是雪女? 两人就以这样一个诡异的姿势,在雪地对望了许久。 “咳,那个……姑娘?”青年一手悄悄拉拢自己的衣衫,一边尽力躲开她一些。 “诶,你是在叫我吗?”少女一松手,索性压在了他身上,两只胳膊搂住他,笑得大眼眯成了一条黑线,“你的身上真暖和,我好喜欢,还有……嗯,姑娘……听上去也很好听呀,不过你还是叫我雪灵好啦,我记得我应该叫作这么名字的!” 青年现在已经猜到这姑娘实在什么都不懂得,自然更不会是什么害人的雪女,只是被一个姑娘家这么亲亲热热的抱着,而且还是自己在下,实在说不出的诡异和尴尬。 “那么,雪灵姑娘……你,你住在何处?也是迷路了?” “迷路又是什么?”雪灵将冰凉的面颊贴到他的脸上,轻轻蹭了蹭,这个东西,其实好有趣的。 青年侧过头便看见那一张雪堆成一般的精致脸蛋,心里真有些疑惑,这么一个就像冰雪雕琢成的小美人,蹭在自己身边就不会融化了?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雪灵想起方才的疑问,鼓着腮帮,大眼里带满了埋怨看他。 “咳,我是人,难道你不是?”青年觉得回答这个白痴问题,实在是辱没了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 雪灵疑惑地摇了摇头,“我还真的不是耶,我记得我应该是……嗯,灵族,你知道吗?” “仙灵?”青年已经习惯了她大胆的举动,知道她都是无心为之,反倒没了方才的尴尬,侧头将她仔细望着。 “诶,这又是什么?仙族就是仙族,灵族就是灵族,怎么能够混在一起呢?”雪灵托着下巴直摇头,又缓缓阖上眸子,“不过我记得……我好像睡了好长一觉,在醒来以前,我好像真的是个仙人呢……可是一睁开眼,那些东西都没有了,到处都是雪……” 她的声音虽然很是甜美娇柔,青年却听得有些心酸,轻轻摸了摸她冰凉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么,你的父母和家人呢?” “唔,父母……?”雪灵美丽的眸子变得十分迷茫,“你说你叫作人类……?你懂的东西真的好多呀……你能不能陪我去林子里,陪陪我?” “咳,那个……我是人,这没错,不过我有名字的,叫作戚风。”青年抿唇,他觉得必须提醒一下这个单纯的姑娘,他是个人,有自己的名字的,才不是她口中的什么“东西”。 雪灵掩起眸子,“戚……风……?是一种风吗?就像这里的北风一样的?” 青年悲凉地望一回天,要与这个小姑娘交流,只怕还有些难。 可是他已经迷路了,身上又没有任何吃的东西,虽然现在没觉得饿,但可不保证一会儿不会觉得饿,好像也只能跟着这姑娘去了,听起来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说不定她会知道离开这片雪原的路呢。 戚风慢条斯理地把被她扯松的衣服系好,也真是奇怪了,他还是不觉得冷。 “走吧。” “咦,你答应了呀?”雪灵欢快地在雪地里转圈,周身的雪花飞扬起来,伴着她银铃一般的娇笑,“你真是个好人呢!”(未完待续) 第五章 棋敲松雪[一] - 雾霭诀 - 印溪 戚风就这么有些糊里糊涂地跟着雪灵在冰原上行走,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可身前的少女却走得轻车熟路,戚风觉得,她恐怕就算是闭上了眼走,也不会迷路。 “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雪灵走着实在觉得无趣,回头笑着逗他,“你看,我自己回去只要这么一会儿,可是现在陪着你一道走,好生无趣,你倒是陪我说说话呀!” “这个……那个……”戚风见她一张粉白的小脸含着嗔怒,说不尽的可爱,一时舌头打结,支吾了半日,好容易先吐出一句,“那个,小生有名字的,叫作‘戚风’,不叫‘喂’。” 雪灵大眼一敛,很是不屑,“我听到了啊,你不是才说过?可是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风啊?我看你走得这么慢,哪里有北风刮得快?” 戚风很是无奈,耐着性子同她解释,“那个,雪灵姑娘,我们人呢,都有姓和名,我姓戚,名风,同北风什么的,没有关系的?” “唔,那我呢?我姓什么又名什么呢?”雪灵好奇地眨着眼,这个“人”,真的好有趣呢! “姑娘你?”戚风有些作难,低低咳了一声,“姑娘真是这极北的仙灵?” “我说过了呀,我就是灵族嘛,不是天上的仙人。”雪灵摇头,这个人看起来有趣,怎么记性这么差劲呢? 戚风却十分高兴,听她这个口气,她多半就是自己此来的要寻的仙灵,前些年就传闻这北凌国境内常年封冻的冰原上有个白衣的仙女居住,不想这一回,竟真被自己见着了,若是能够让这姑娘送自己回去城中,自己可不是要成为那些传奇人公了? “喂!”雪灵见他一边发呆一边咧着嘴笑,拧着眉头不依,“你倒是说句话啊。笑什么笑,这个样子真是傻死了!” “哦,是这样的,姓呢就是跟着父亲的。名呢,便是做长辈的给取的,多是寄托了长者的希望。”戚风急忙掩起笑意,将方才那些想法也尽数打叠起,不再去想。 “……父亲?”雪灵很苦恼。“我没有父亲呀……就像睡了一觉,一睁开眼睛,我就孤零零地躺在雪地里,周围只有好多的松树……只可惜它们都不会说话。” 戚风在她低头的时候暗自摇头叹息,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生身父母遗弃在了雪地里,是自己的养父母见了,觉得他一个婴儿留在雪地里竟然还保得一条性命,看来是个神异的孩子,恰好两人年纪长了。唯一的女儿远嫁,家里冷清得很,这才将他抱养回去。 他们虽然日子过得艰辛,但父母还是让他学书认字,还告诉他他生来神异,大约是有神灵护佑,万万不能自低了身份,因此戚风听闻极北有仙灵的时候,总觉得与自己十分有缘,被同窗的张生和方生一撺掇。就兴冲冲地来了。 不想极北的风雪果然厉害,才两三日过去,他就与同伴走散,迷失在此。不知道家中父母可忧心? “喂,到了呢!”雪灵清脆的声音将他胡乱的思绪唤了回来,“你看,就是这里!” 戚风抬眸望着眼前的一大片松林,这片突兀的林子位于一处山坳附近,因为有了天然的遮挡。风雪没有别处凛冽,但这里似乎有一种很奇怪的力量,让人觉得颇为舒服。 “姑娘就住在这里吗?”戚风跟着她走进林中,林子里非常安静,仿佛远古一般,让人觉得十分安宁。 偶尔有松针和积雪从枝头坠落,带起一点“窸窣”的声响,反而更为林中添了几分宁静。 “是呀,我那个时候一梦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这里!”雪灵脸上染满了笑意,指着空地上一截枯死的松木。 “……你在这里住了很久了?”戚风忽然有些说不清的凄凉,极北有仙灵的传言至少有十来年了吧?难道这个姑娘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她不会觉得孤单吗? 雪灵眨了眨眼,乖巧地点头。 “你不觉得孤单?”戚风愈加怜惜,很想拍拍她柔弱的肩背安慰她,但觉得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她虽然什么都不懂,上来就扒了她的衣服,但自己还是要守礼的,圣人说过,君子做人要“慎独”,他可不能这么随便。 “什么是孤单?”雪灵满是迷惘,她依稀记得自己懂很多东西,她睁开眼就知道自己叫作雪灵,知道身边的是雪,知道一旁的是松树,知道这里叫雪陌林,她也知道青草湖那里的仙鹤,可除了这些,其他的事情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戚风略窘,要与这个姑娘交流,真的很困难,低低掩口咳嗽一声,“咳,雪灵姑娘,我们打个商量吧,我教你一些东西解闷,你过几日送我回去城中,如何?” 雪灵心地单纯,听得有东西解闷笑得高兴,毕竟她虽然不懂得什么叫孤单难过,但一个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呆久了,无趣自然也晓得的。 戚风在雪地里望了一回,他不过一介书生,风雅的事情会不少,但在这里实在难为无米之炊,想了半日,在地上拾了几根断裂的松枝,在雪地里画出一条一条的深痕。 雪灵飞身坐在树上,歪着头看他跑前跑后,将松上的积雪团一个雪球在手上掂弄着玩,“你在做什么?” “我教你围棋。”戚风抬头看着树梢上的少女,一袭白衣与周围的雪花几乎融为一体,但那乌黑的眸子,柔软的长发还有红润的樱唇又在提示,这是个有血有肉的女孩子,而非一团积雪化成的妖物。 “围棋?”雪灵从枝头一下跃了下来,将戚风吓了一跳。 “啧,不过这个棋盘似乎有些大了。”戚风整一整头巾,方才一边看着雪灵,一边画格子,不知不觉就以她在上面的视角来画了,若是两人在地面上下棋,那可得拿着棋子跑来跑去落子了——哦,用什么做棋子也是个问题呢。 雪灵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耸了肩,“在上面瞧着就很好呀!” 还没等戚风反应过来,她一双小手将他一拉,带着他径自上树,立在枝头一颤一颤的,将戚风吓得一动不敢动,也顾不上什么君子要慎独,将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握住,生怕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唔,下面的雪很软的。”雪灵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开始的时候也经常摔下去呀,一点不痛的,还很好玩呢!我觉得你一定也能学会的!” “学会?”戚风见树梢晃得幅度小些了,战战兢兢地放开手,扶着粗壮的枝干长舒一口气,“我也可以学会飞?” “为什么不可以?你也有灵力的,当然可以学术法了呀。”雪灵可爱地歪了歪头,伸手去捏他的脸。 戚风急忙避开,虽然她只是无心之举,但想起方才被她就这么解了衣衫,实在保不住不脸红,匆匆扭开了脸。 不过她说的话还是挺让他心动的,如果自己还能学了仙术回去,那这次的极北之行,可真是一点都没有白来,而且这姑娘也说了,他和普通人不一样,他是有灵力的,那他会不会真像养父母说的那般,本来就是仙人的孩子呢? “那,你能够教我吗?” “可以呀。”雪灵鼓着腮帮,把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边偷偷地笑,“我教了你术法,你就不会在雪地里迷路啦,往后来陪我玩儿,好不好?” 戚风点头,但雪灵的下一句话几乎让他吐血,她又开心地笑问,“你长得和我差不多,可脱了衣服怎么就不一样呢?你看,我和你长得有些不一样呢!” 她说完,竟然还反手去解自己的衣衫。 戚风急忙一把制住她的手,却忘了两人乃是立在高枝上的,这么一动,松枝骤然一弹,将两人抖落了下去,一白一蓝两道身影齐齐落在了松软的雪地上,陷出一个深坑。 “哈哈哈,真好玩儿!”雪灵率先从雪里探起身子,抖着发丝间的雪粒,见戚风还躺着撞死,一翻身压了上去,拨开他脸上的雪花,凑上去轻轻蹭了蹭,“你真是个好玩儿的人!” 戚风十分地尴尬,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和女子这么亲近过,而且雪灵长得实在挺漂亮的,这么个小美人主动凑上来与自己亲热,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干嘛一张脸这么难看?”雪灵扁了嘴,她虽然不懂事,对于人的情绪却一样揣摩得出。 “咳,那个,雪灵姑娘,你是个女孩子,不可以和男子这么亲近的,更不能够乱解衣服。”戚风觉得她左右也不懂这些,说得委婉只会让她听不懂,不如自己有话直说。 “哦,这样啊……”雪灵慢慢起身,将他看一看,忽然掩了面庞,十分焦急,“那我刚才解了你的衣服,是不是不合你们人的规矩呀?你会不会生气?” 看着她一副心虚的样子,戚风不由得轻笑,哪里还有什么窘迫,“自然不会生气的。” 第六章 棋敲松雪[二] - 雾霭诀 - 印溪 过了几日,雪灵果然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术法,但雪灵说自己不能离开雪陌林太久,因而不能送他回去北凌国都,两人只好在雪陌林告别,约好日后再见。[ 超多].访问:. 。 戚风回到国都,这才知道他已经失踪了整整半个月时间,与他一道前往极北的方生和张生都没有回来,他们的家人都以为他们死在了冰原上,不想他竟还能回来,更想不到他竟然真的遇上了极北的仙灵,这一下,他那养父母愈加认定他真是仙家流落的孩子,连国都中都开始盛传此事。 但戚风与雪灵相处了几日,却被她的单纯洗去了不少浮夸气与迂腐气,虽然自己成了人们热议的对象,却一点没有得意的神‘色’,反而开始每日琢磨着带些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去给那可爱的少‘女’解闷。 一月后,戚风再次踏上了前往雪陌林的路,有了之前一次的有惊无险,他那本以为他已经死在风雪中的父母只嘱咐他小心些,一点不加阻拦。 用雪灵教授的法子,果然很快就到了雪陌林中,那可∵,m.爱的‘女’孩子伏在那截松树上睡着了,俏生生的脸蛋窝在臂弯中,一头青丝披散在肩背上,坠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雪灵姑娘?姑娘?”戚风将带来的东西放在雪地里,低头静静打量着她,真有些忍不住想要碰碰她的脸,只可惜她的身子太冷了些。 “唔?”雪灵睁开了‘迷’惘的眸子,平日里实在难有谁来将她叫醒。细细分辨了一下,想起戚风的样子来,倏地抬起头,几乎没与他撞上。 戚风急忙后退,这小姑娘也就睡着的时候显得娴静一些,这一醒过来,那可真是够顽皮的。 “你来了呀?”雪灵‘揉’‘揉’地一把拉住他往空地上去,一边兴冲冲地笑着,“你教我的那个什么……嗯。对。围棋,我自己同自己落子也很好玩呢!你们人真是有趣!” 她说着无心,戚风却有些触动心事,淡淡苦笑。“雪灵姑娘。你说。我真的是个普通人?” “诶?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雪灵停了步子,回头见他拧着眉,伸出冰凉的小手抚了抚他眉间。鼓起腮帮不悦,“别这个样子呀,难看死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算了,不说这些,我今天带了些别的东西过来。”戚风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套小巧的茶具,寻了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块,将上面的积雪拂去,在雪地上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雪灵眨着两只好奇的大眼,这个人真的知道好多东西呀。 “嗯,这是用来煮茶的。”戚风见她感兴趣,也十分高兴,但扫了扫周围的寒风,有些犹疑地看着手中的火折,“只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点起火来?” 雪灵歪了脑袋,轻咬了‘唇’,急忙摇手,“不行,不行,我怕火的。” 戚风猛地回过神,她说自己是雪灵,想必与雪的确有些关系,但她竟真是怕火的?那可该怎么办? 雪灵眨了眨眼,“不过你也别这么难过嘛……那个,我会点灵火,虽然烧得慢一点,不过,大约也能烧开水的吧?” 说着,她伸出一只素白的小手,掌心里缓缓腾起幽蓝‘色’的火焰来,在一片单调的白雪中显得特别醒目。 这回轮到戚风惊讶,在手中点起火,竟然不会觉得烫? “这个是灵力化的呀,不会伤人的。”雪灵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触那幽蓝‘色’的火焰,看得戚风胆战心惊。 不过她的确一点事情没有,一挥手将灵火落在戚风方才捡来的松枝上,还真的燃了起来,干冷洁净的空气里霎时漫开浓郁的松树清香,周围也响起一片树枝燃烧的“噼啪”声。 “唔,真好玩!”雪灵拍着手笑,一边推他,“接下来呢,接下来要做什么?” 戚风笑笑,之前相处了几日,他已经对她亲密的动作不以为意,自顾自取了些积雪和茶叶倒入白瓷的茶壶内,将陶土做的小架子笼在火上,放上茶壶慢慢煎煮。 雪灵好奇地碰了碰茶壶,立即缩回手,埋怨地瞪了戚风一眼,“什么东西,这么烫呀?” “你怕热的东西?”戚风等着水烧开,百般无聊地同她说话。 “诶,也不是怕呀,只是我好像生得还不够牢靠呢,离开这里太久,或是多碰了热的东西会觉得头好晕……”雪灵无奈地捂着额头,做出一副头晕的样子,“你说,再过几年会不会好一点呀?我记得我从前都不能离开这个林子的,现在已经可以走得‘挺’远了……等到我可以离开这里的时候,你带我去那个什么北凌国看看,好不好?” 戚风上一次离开前与她提起过,他居住在北凌国中,是离极北最近的一个小邦国,那里虽然也寒冷,但还没有这里千里冰封的样子,偶尔也能见些不畏寒的‘花’草生长。 雪灵从未见过‘花’草,印象里却有些模糊的样子,因此缠着他要看,可这冰天雪地的没法带过来,戚风没法子,这次只得给她带了一册画谱过来,聊慰她的思慕之情。 “唔,这个是……莲‘花’?”雪灵指着一株白莲眨了眨眼,“可是我记得,这种‘花’应该是青‘色’的呀……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青莲?”戚风点点头,“在那些传奇志里,青莲也是有的,不过听闻是长在神仙住的地方,人间是没有的。” “人间没有?”雪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很多影像似乎从眼前飞过去,但太快了,她还抓不住。 戚风却是拧了拧眉,这姑娘的来历,究竟是什么? 不过雪灵并不在意,翻着那册书卷,又指着一个字,伸手把正在煎茶的戚风拽过来,“你看,这个字,就是‘陌’吧?雪陌林的陌,对不对?” 戚风原本并不知道雪陌林是哪个陌,不过听她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这个名字,遂点了头,轻轻拍一拍她的脑袋,“是,这个‘陌’,是小路的意思,还有生疏的意思,叫作‘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雪灵不解地眨了眨眼,自然而然地把额头往他手心里蹭,“什么意思?” “就是两个原本很熟识的人,装作不再认识对方吧?”戚风尽量解释得清楚一些。 “哦,可是既然认识,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呢?他们心里会很难过吧?”雪灵还是不怎么懂,蹙了眉头嘀咕,“你们人真是奇怪呢?而且过得好麻烦,好辛苦呀。” “是啊。”戚风无奈地笑了笑,见茶水已经煮开,斟了浅浅一杯,怕她不喜碰到热的,待晾凉了才递给她,“这个,叫作‘茶’,苦中带着清甜。” 雪灵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苦下脸横了他一眼,“唔,你骗人,哪里有觉得甜,明明是苦得紧的。” 戚风又拍了拍她的发顶,“要用心才能尝到滋味的。” “好嘛。”雪灵扁了扁嘴,狡黠的目光转到了雪地里,“诶,那个,戚风呐,你说煮这些松针可以吗?我觉得松针的味道闻起来可香了。” “可以一试。” 于是两人捡了一个午后的松针,极昼的日子已经渐渐过去,最近会有短短的夜到来,极北的天空尤为洁净,除了这山坳里有一片松林外,一无遮蔽,在这里观星望月,清晰无匹。 此后的日子,夜越来越长,戚风担忧雪灵一个小姑娘怕黑,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林子里陪她,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一个人过了十来年,或许活得比自己还久些,这黑夜中的日子想必已经过得惯了,哪里用得着自己陪伴……虽然面上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心里真的放不下这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 雪灵却不像他想得那么多,她只是觉得一个人过得很无趣,好容易来了个人能够陪着自己说说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而且近来她不再过分依赖寒气维持,便希望能够寻些温暖的东西,戚风正好就是这个用来取暖的“东西”。 不过戚风并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如今正怀抱着雪灵倚在那截枯死的松木上,这丫头睡得很熟很熟,睡梦里还不时蹭他几下,有时候还会说几句含糊的话,从来听不清究竟在嘀咕些什么。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也不错,他来这里很多次了,跟着雪灵学了不少法术,也渐渐发觉自己确实同旁人不一样。 他一点不畏惧这里彻骨的冰雪,也很少觉得饥饿疲倦,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希望能够通过和雪灵的相处,‘弄’明白自己的身份——毕竟她似乎与神仙很有渊源,而他的养父母又一口咬定他是仙人的孩子,想来总是有些关系的。 就算最后都不能知道,就永远在这里陪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又何妨? 跟她相处,自己的确教了她很多东西,但她又何尝不是教会了他许多?想想从前的自己,真也是傻得可爱呢,不过那时候不傻,也不能遇上这个仿佛冰雪所化的小姑娘呀。;--39803+d80ok0bo+18351551--> 第七章 碧草灵禽归梦断 - 雾霭诀 - 印溪 沉寂了多年的雪岭里,如今总能听到一点活泼的声音,虽然一下又一下不变的落子声也显得单调了些,但毕竟比之前数千年,数万年的那一片死寂好多了。。 更新好快。 雪灵虽然心地单纯,学起东西却极快,从刚开始接触围棋,不过几月下来,已经能与戚风对弈到不分上下。除此之外,酌酒煎茶,‘吟’诗作赋,几乎所有风雅的事情,只要能够带来这雪陌林的,戚风都将它们带来教与雪灵,仿佛要将他所知道的那个世界,完全地呈现在雪灵面前。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觉得雪陌林太无趣,因而时常结伴在茫茫雪原上行走,遇上那些在风雪中‘迷’失的居民,戚风还会将他们送回北凌国附近。 因此,不过半年的工夫,北凌国和周围的几个邦国都知道戚家收养的那个孩子遇了仙缘,与一个美貌单纯的白衣仙子入对出双的,果然应了戚家两位老人时时念叨的话,这孩子当真是不简单的。 不过雪灵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北地的邦国中被传得神乎其神,她只知道,有戚风陪在身边,日子过得有趣多了,自从遇上了他,每一天都那么有光彩,不像过去的那些年里,只有灰‘蒙’‘蒙’的天空,白茫茫的冰原,回忆也是一片惨白。 “戚风,你有一天会走吗?”雪灵时时这样问他,“就像你说的……两个原本认识的人,却偏偏要装作不认得彼此,你说这叫作‘陌’……” 戚风往往会仰头望着很低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之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活了近二十年,从没有离开过这个寒冷的国度,我一直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走到外面去看看。” “还有我这一身灵力,我不畏冷,亦不必像普通人一样时时刻刻进食。雪灵真的觉得,我乃是一介常人?”戚风觉得同她相处,自己变得沉静了许多,他现在虽然更加怀疑自己的身世,却懂得将疑‘惑’藏在心里,慢慢寻机会去验证,而不是像从前一样贸然闯入茫茫雪原——当初若是没有遇上雪灵。或许他也会像他那两个同窗好友一般,永葬于这一片冰雪之下了吧? 雪灵告诉过他。她有时会隐在雪原上,她知道,一个倒在雪地里再不动的人,只消两个时辰就能被这铺天盖地的大雪完全掩埋,之后就再也寻不到了……所以他至今都没能寻回两位好友的尸身。 “你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雪灵紧紧拽着他温暖的手,轻轻地摇晃,“就是你说过的,书上写的那些会有各种各样‘花’草。会有‘春’夏秋冬四季的地方?” 戚风温和地点头,“是,你想去看看吗?” “你会带我去?”雪灵仰起脸漾开甜甜的笑意,一点都没有她身上那种冰冷的意味。 “我会带你去。”戚风抚着她冰凉的额头,他想将她一直带在身边,真心的。 可是雪灵脸上的笑收了下去,眸子微掩。失落地摇头,“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够离开这里呀……” 她由灵力与冰雪之力共化而成,在这最初的几年里,不能够离开灵力的支持,而且她也不知道,还要多少年她才能离开这个单调的地方。 “别担心。我会等你的。”戚风仍是笑着,他已经认定自己定然不是一介常人,那么这一生应该也不会像凡人一般短暂,他有的是时间等雪灵,一直等到她可以离开这里那一天。 “真的吗?一言为定。”雪灵欢快地往他身上扑,只蹭了一下随即又逃开了去,捂着脸笑。“你不许责怪我,我只是高兴。” 戚风为了与她相处起来减少一些尴尬,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不可以与男子太过亲近,她一直很听话,偶尔忘了,总是做出这样一副可爱的样子来。 其实她不知道,戚风现在倒是希望她能够同自己亲近,她身上那缕冰凉的气息就像有着使人着‘迷’的魔力一般,让人想要彻夜将她搂在怀里。 “到青草湖了!”雪灵兴奋的声音很像被嘹亮的鹤鸣取代,但在一片嘈嘈的鸣声中,雪灵还是喜欢踮起脚凑到戚风耳边,用分明很大的声音告诉他,“你看,这些鹤儿都在同你打招呼呢!” 是的,戚风自己也明白,栖息在这里的仙鹤对他态度尤为亲近,而且,他总觉得自己能够听懂它们的语言,虽然似懂非懂,但他觉得,终有一日他能够理解其中意思,就像他可以从雪灵那里学会术法一般。 雪灵已经撇了他,独自飞身掠上青草丛生的湖泊,一身雪白的衣裳在碧绿的青草间飞扬飘动,流云一般灵动。 这一片天寒地冻的世界里还能有这样一个地方,青草丛生,湖泊不冻,实在是一处奇景。 按着雪灵的话来说,是因为这里的灵力很盛,同她生活的雪陌林很像,但是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生出什么灵族来,而是孕育了这样一个生满了青草的湖泊,更奇怪的是这些白鹤,分明都是仙禽,不知为何却栖息在人间,还是这么寒冷艰苦的地方。 湖泊上空并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东西,戚风怕她力气不济落入湖中,急忙跟着她一道掠起,一把搂了她,缓缓落到湖边的树上。 “放手啦!”雪灵不领情,回手笑着推他,“就算我落下去,那些鹤儿也会接住我的。” “小心些更好。”戚风并不打算放开她,怀里冰凉柔软的身子让人忍不住地想去怜惜。 “放手,放手!”雪灵绷起小脸,见他还不肯放,一咬牙反手搂了他,向着一旁就倒。 戚风没防备她这般顽皮胡闹,脚下未站稳,眼看两人就要一道跌下树梢,天边的白影一晃,一只极大的仙鹤已经飞来载了他们,低低掠过青草丛生的湖面,擦着天际昏黄的‘阴’云,在极北洁净安宁的天空中转着圈儿。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这样飞行于长天之下,实在三生难遇。 “那里是……?”戚风一手搂着雪灵,一手扶住仙鹤的脖颈,有些出神地望向远处的雪地中。 那里,一痕火红‘色’的溪流横贯白皑皑的冰原,就仿佛一大块白‘玉’中渗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且这血痕渐渐汇集起来,在一处雪山环抱的山谷中,凝成火红的一泊,似要燃起熊熊烈火。 “唔?”雪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本能地一颤,躲进他怀里,又小心地探出脑袋看一眼,摇头赞叹,“我听说,那里唤作‘火溪谷’,居住着火灵一族,那里热力惊人,我平日里都不敢靠近的。” 戚风很喜欢她依赖着自己的感觉,轻轻拍着她柔弱的肩背,柔声安慰,“别怕,时日久了,你自然不会再怕那些东西的,到那个时候,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看看其他不一样的风景,可好?” “嗯,我都快等不及了呢,我会努力的。”雪灵攥着小拳头,信誓旦旦。 仙鹤绕了几圈,最后停歇于青草湖边,回过脑袋亲昵地蹭着戚风和雪灵。 “唔,谢谢你!”雪灵伸出冰凉的小手,一遍一遍地抚过仙鹤柔软洁白的羽‘毛’,小脸上满是天真的笑容。 “我们也该回去了。”戚风拉着她立在青草湖畔‘潮’湿的地方,湖中之所以能够生长青草,其实因这湖水乃是温泉一脉,天然带着热度,因而才能生养青草灵禽。 他们立的地方不时会有温热的湖水漫上,雪灵却一点不畏,可见她对热度的耐受确实已经好了很多。 “好呀,我们回去了!我们回去下棋好吗?”雪灵亲热地挽住他,但才走了几步,忽地就一阵头晕,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住。 戚风微微慌了神,虽然听得她自己说起,她离开雪陌林太久会因为灵力不足而头晕,但自己与她相识了大半年,较远的地方也去过,好像并没有见她‘露’出这样的柔弱来。 “唔,戚风……好难受呀……”雪灵拧起眉,一张小脸苍白了下去,手无力地攥着他的衣袖,“有人在哭……有人在哭,你听到了吗?” “……雪灵?”戚风不知所措地揽着她,轻轻抚着她微颤的身子,“你怎么了?” 雪灵意识渐趋模糊,含糊地呢喃着,“好可怕……那些屋子都成了废墟……好多人都在哭……”冰凉的泪水也顺着她的面颊滑落下来,将附在她鬓边的雪‘花’尽数沾湿融化。 戚风觉得不能再耗下去,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雪陌林方向去。 高亢的鹤鸣划破长天,方才那只仙鹤又落在了他们面前,引颈示意,似在邀请戚风乘上它。 “鹤儿,你能带我们回去雪陌林?”虽然不知它能否听懂,戚风还是问了。 仙鹤点头,扑腾了几下巨大的羽翼,前往雪陌林的道路,它是认得的。 将两人送回雪陌林,雪灵渐渐安稳地睡了过去,戚风稍松一口气,但见仙鹤依然在林子上空徘徊不去,实在感到疑‘惑’,便掠上树梢继续试着与它攀谈。--83632+dsuaahhh+30108177--> 第八章 烽火欲焚顽铁[一] - 雾霭诀 - 印溪 戚风已在雪陌林待了三日,雪灵却一直睡着,总不见醒来。 怀里冰凉的身子微微颤着,还时不时向他身上蹭一蹭,似乎希望得到一些安慰,那张清丽的小脸却始终苍白着,连唇也泛白,让人看了没来由地担心。 试着唤她几声,又总得不到回应,戚风终是沉不住气,想着她既是在那青草湖出了事情,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或许仍该往青草湖去。 至于雪灵,她禀赋冰雪之力而生,倒是留在这雪陌林中更为稳妥,临走前不甚放心,戚风又牢牢设下了数道屏障,这才匆匆赶往青草湖。 青草湖距离雪陌林不过百步路距离,虽然在漫天的风雪中行路困难,但毕竟费不了多少脚程,那里依旧蒸腾着一片茫茫的雾气,青草仙鹤,彷如人间仙境。 仙鹤与戚风已是熟识,见他今日独自到来,全都伸了脖子好奇地将他望着。 戚风微微颔首,面前忽地闪过一道华光,白茫茫的雪地里竟立了一个白衣的小童子,只衣襟和衣袖上镶条边,头上一顶红玛瑙般的锦帽,可爱得很。 戚风有些疑惑地看着那童子,他同雪灵时常来这里,之前却没遇上过这么个孩子,也从未听雪灵提起这青草湖是有人居住的,何况那童子看起来也不是个普通人。 小童子大大方方地走到戚风面前,深深作了一揖,“公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戚风疑惑,听这孩子说的,好像两人原是认识的?可他并不记得与他相识,只礼节性地还了一揖。 “公子离去久矣,怕已不记前事?”小童子看起来虽小,说起话来却这般老气。 “小友与我相识?”戚风按捺不住好奇,询问地看向他。 小童点点头,将周围静穆立着的仙鹤看了一转,“我亦是一只鹤。因从前一段因缘,修行比其他几位快一些,此地灵力又盛,故而修成了个小儿的模样。” 那些单腿立着的仙鹤纷纷勾起修长的脖子。赞同地晃了晃脑袋。 “我们原本都生活在仙界重华族聚居之处,由一位女仙饲养。”小童说起往事来,眨巴着大眼,似乎有些难过。 “重华?我听雪灵姑娘说起过,是如今已经灭族的那个仙族?”戚风轻轻叹息。听雪灵说起,重华原本也算是盛极一时呢,不想说没有就没有了,可见这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半点不差的。 “……的确,重华灭族已有十余年了!”小童子闭了闭眼,一旁的仙鹤也全都敛首,轻作悲鸣。 “那么,几位都是在重华灭族以后来到这里的?”戚风将周围打量了几眼。皓雪碧草,一派宁静,没有一星与重华灭族相合的气息。 小童子这回肯定地摇了头,“我们是来这里陪着那仙女姐姐的,她因为怀了妖族的孩子,不为族中所容,因此离开了天界,最后在极北诞下了孩子,自己却因为身体虚弱死了,就这么被雪花给埋住了。” 戚风微微蹙眉。方才听到这个故事,心里竟然一阵抽痛,“那……” 小童不等他问,便点了头告诉他:“那位仙女姐姐的孩子。就是公子。” “我……?!”戚风越发蹙起眉,他虽然早已猜到自己的身世有些奇怪,定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却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是仙妖混血而生,而且他的母亲。竟还是当年盛极一时的重华族的族人。 “公子,那件事已经过去良久,请您节哀。”小童子严肃着脸,眉头敛一敛,“其实仙女姐姐这样也好,听闻重华灭族之时,所有族人都被抽取了生魂,用禁法化作灵力,他们连轮回转世都不会有的。” 戚风漠然点头,他暂时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只是同那些垂首站立的仙鹤一道静静地听着小童子稚嫩却严肃的嗓音。 “常同公子一道来的那个姑娘便是灵族,只是她看来心地单纯,并未忆起重华灭族的事情,遑论重华遗命。”小童子娓娓述说,拧了拧眉头,随即又展开,“公子此来,可是为了那个小姑娘突然昏迷,至今未醒?” 戚风再次点头,想起雪灵,越发担忧,“她往日除了畏惧炎热,其他都很好。” “她或许是受到了此地灵力的感召,正要忆起旧事。”小童子忽地一转,白光漫过,他又化为了一只仙鹤,引颈长鸣,示意戚风乘上。 戚风犹豫了一下,随即乘上,周围的仙鹤也一道缓缓起飞,鹤阵在雪云密布的长空掠过,绕了几圈,落在了火溪谷附近。 小童子又变出了人身,遥遥望着白雾蒸腾的火溪谷内,“听闻火溪谷内也居住了灵族,公子不妨进谷问一问?或许对那位姑娘的情况有所帮助。” 戚风点头,他还没从方才的震惊里缓过神来,别过那群仙鹤,只是顺着那痕火烧一般的溪流慢步,希望暂且理一理混乱的思绪。 他果然不是个常人,但除了这些年来他养父母灌输给他的他是个仙人的孩子外,他今天似乎得到了太多的消息。 他不仅是仙人的孩子,竟还有一般的血脉来自妖族,他的母亲因他惨死在荒凉的极北,父亲不知在何处,这样的身世,还不如不知道吧?若真是这样,他这样不详的孩子,或许应该永远留在这里,不再回到人类之间去…… 也罢了,他还有那个天真可爱的雪灵作伴,就这样陪着她,不论过去多少岁月,其实也不错吧? 想到一半,忽然听到似有若无的一丝水声。 戚风知道这极北温泉颇多,不然这一条溪流也不能在冰天雪地中流淌得这样顺利,因为往日护着雪灵远避炎热的习惯,戚风想也没想,便循着水声的方向跑了过去。 朱砂色的溪流中,果然隐隐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影,虽然并不是雪灵,戚风还是万分焦急地将她救了上来。 那女子浑身都被朱红的溪水浸透,暂时闭过了气,戚风有些作难,他并不知道落水的人如何施救,这可该怎么是好?而且,这女子腹间凸起,怕是已有数月身孕,也不知道肚里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PS:  回来更新惹QQ 第九章 烽火欲焚顽铁[二] - 雾霭诀 - 印溪 等了片刻,那个女子依然未醒,戚风正在为难,没留神远处有一抹红影飞快地从水汽迷蒙的山谷内转出来,只片刻工夫便到了他身前。 面前是一个年轻男子,一身火红的衣衫上压着淡淡的金色暗纹,在白茫茫的雪地中仿佛燃起的烈火,直要将人的眼都灼痛。 戚风怔怔地看着他,红衣的男子却只是俯身查看那落水妇人的情况,将一道淡淡的光芒落在了她的身上。 等了片刻,见那妇人似乎无碍,男子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抬眸看向戚风,“多谢阁下救起姨母,亦救了我这尚未出世的表妹。” “举手之劳罢了。”戚风一边还礼,一边细细打量他,与雪灵一般风姿卓荦,又居住在荒无人烟的极北,想必就是那仙鹤童子说起的另一脉灵族了。 男子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一般,微微一笑,“在下夏炎,乃火溪谷中火灵。” “夏……炎……?”戚风默念几遍,有些犹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夏乃北凌国国姓,怎会与灵族扯上关系?何况雪灵也提起过,灵族承自天界仙族,自视颇高,不会愿意与凡人扯上关系。 夏炎点头,面色平淡,“极北人迹罕至,公子能到此地,亦不是常人,想必是受了人指引而来,既是如此,还请进谷一叙。” 说完这些,夏炎面不改色地抱起那昏迷的妇人,引着戚风沿蜿蜒的火溪一路折进谷中。 戚风沉吟良久,终是忍不住问道:“此事……?”他的目光落在那仍是昏迷不醒的妇人身上,想问的自然是关于这个妇人的情况。 “姨母寻死觅活,已经不是第一回。”夏炎答得平淡。抬眸打量他一眼,又顺下眼去,“阁下身上,似乎带着一缕重华的气息。” “……据人说起,母亲乃是重华的族人。”戚风眉头拧着,虽然他已经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说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说不出的奇怪。 夏炎点头。似乎陷进了自己的思考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戚风也不好再问什么,转头看着雪地里渐渐汇聚起来的火红的溪水。蒸腾的水汽从雪地间升起,溪流附近竟然露出了色彩斑驳的苔原,这在极北几乎是难得一见的奇迹。 “这位公子……”夏炎淡淡的话让他醒过神来。 “在下戚风。”戚风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未报上名号。实在失礼。 “哦,戚公子。”夏炎仍是面无表情。只将眸子在那妇人脸上扫了一扫,“有些事情或许你还有疑问,一会儿见了萱堂,公子自可明白。” 戚风不再追问下去。跟随他缓步穿过狭长的山道,进入雪山环抱的深谷。火溪中水流渐慢,顺着平缓的地形慢慢汇聚成一湾湖泊。湖泊上空蒸腾着氤氲飘渺的水汽,周围也因为谷中气候温暖。生长着不少花草。 红如玛瑙的水面折射着粼粼波光,湖心还凌空架着几座木制的小屋,透过雾气,可以模糊地看到几个灼灼的人影进出,一派繁忙安谧的气氛。 “这里即是火溪谷,戚公子少待片刻,在下先将姨母送回屋内。”夏炎微微颔首,在戚风惊讶的目光中踏着红彤彤的湖水径自向湖心小筑走去。 依靠灵力踏水而行并非难事,但夏炎行步缓慢,手中还抱着一人,竟然也能走得这样平稳,这就不容易了。 他看得入神,袖子忽然一紧,低头恰好对上一双好奇的大眼,瞳色在阳光的映照下泛起一丝红,就像脚下的那一汪湖水一般。 “你是……没见过的人……”说话的是一个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形貌,一身精致的红衣裳,将他粉白的小脸衬得如同凝脂。 戚风被他扯着衣袖,只得蹲下身与他搭话,“你也是这里的灵族吗?” 小娃娃眨了眨眼,接着点头如捣蒜,揪着他的袖子委委屈屈地瘪嘴,“叔父他说,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可是我想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大哥哥带我去看看嘛?” 戚风蹙了蹙眉,这孩子真是不认生,竟哀求一个陌生人带自己离开这里,他口中的那个“叔父”倒是说得很对,像是雪灵那般尚且不能离开雪陌林灵力的支持,更别提只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娃娃了。 想起雪灵,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些了没有,若是她醒来发觉自己不在身边,会不会觉得难过?不过那丫头向来是不懂事的,哄几句也就罢了。 不过趴在他膝头的这个小娃娃比雪灵还难缠,见他不允,一副要哭的样子,“大哥哥,我要出去玩嘛……这里好没有意思的……” “……这火溪谷之外千里冰封雪覆,哪有这里有趣?谷外的人还羡艳这里四季都有鲜花绿草呢。”戚风抚了抚他柔软的头发,和声劝慰,“你年纪还小,不能出去的,要不我给你讲些外面的故事?” 小娃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自小生活在这里,长辈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少有人来理他,关于什么是“故事”,他半点不懂,不过觉得应该挺有意思的吧? “说什么故事好呢?”戚风方才还念着雪灵一人留在了林中好生孤单,自然就将往日同雪灵讲的故事搬了出来。 “我也是听人说起,十来年前吧……可能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了,也不知是哪一日,天忽然就夜了,引得许多人恐慌。” “可是……有的时候晚上长,有的时候白天长,为什么要害怕呢?”北地常有极昼和极夜出现,动辄一夜数月,一日又数月,小娃娃觉得一点不奇怪。 戚风拍了拍他的脑袋,“书上说,别的地方同咱们极北不一样的,他们那里有春夏秋冬,每天的白天晚上都差不多长短。” 幸喜小娃娃不似雪灵那般爱钻牛角尖,听了他的解释,虽然没有明白,仍是点头,“那么后来呢?” 戚风对他听故事的态度很满意,“永夜不曙,天下震恐,许多君王都祭祀他们信奉的神灵,想要得到护佑……”(未完待续) 第十章 浣羽流珠 - 雾霭诀 - 印溪 戚风说得正起劲,那小娃娃却忽地蹦起脸,望着他身后吸吸鼻子,神情有些纠结。 戚风回头一望,原来是夏炎来了,不过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神态矜傲的红衣女子,一头华丽的金饰镶满玛瑙红玉之流,衣袂袖口也都是金灿灿的锦缎绲边,一点没有灵族那种仙逸之气,反而充满了尊贵与威严,使人凛然生敬。 不过小娃娃却与戚风的感受大相径庭,他在这里最怕的就是那个言谈淡漠的叔父夏炎,祖母却将他宠得非常,见她也一道来了,欢欢喜喜地扑上前,“祖母,这个大哥哥同我讲故事呢!” 那美妇人搂住调皮的孩子,目光落在戚风身上转了几转,走近向他颔首致礼,“孀妇乃北凌国王女夏氏浣羽,方才妹子一时想不开,多谢小公子搭救。” 戚风摇头,“可……早在数年之前,浣羽王女已嫁入中原一带的双华联姻,怎会……?”怎会出现在此处灵族聚居之地,又怎会自称“孀妇”? “……当年,正是妹子流珠代我这不成器的姐姐出嫁的。”夏浣羽敛起描画精致的蛾眉,眉间的蝴蝶花钿搅得生动起来,仿佛会随时凌空飞去。 “流珠王女……前些年病重死了……”戚风摇头,所以说,夏流珠根本没有过世,而是诈死代替自己的姐姐出嫁了?那么方才他救起的那个妇人,就是传闻中的小王女夏流珠吧?可他方才虽然只匆匆一瞥,还是发觉那妇人容貌清丽,大有灵族之态,从前可没听闻北凌国有这么一个天仙也似的王女。 夏炎一直在旁边没说话,此时才插上一句。“戚公子,这位就是萱堂,方才事情紧急,因此未能邀公子一道前去小筑,还望恕罪。” “无妨,无妨。”戚风赶紧摇头,一边偷偷又将自称夏浣羽的夫人打量了一番。不得不说。这几天遇上的奇怪事情太多了。 走进水上小筑,因为蒸汽就从脚底升起的缘故,屋内温热异常。木制的长廊中培着不少戚风从未见过的新鲜花卉,屋内则雕花漏断,极尽富丽堂皇,的确是一番王室才能有的华丽之气。 夏浣羽亲自移过提花织锦的毯子请戚风坐下。又特特地斟了茶,脸上竟显出一抹平易的笑意来。“方才听闻公子说起中原的故事,不知公子可听过关于双华之事?” 戚风点头,倒不觉得她问起这个有什么奇怪,如果方才那妇人真是她的妹妹夏流珠。那么这本该嫁入双华联姻的姐妹俩竟然都回到了北凌国,她出言问一问双华,一点也不奇怪的。 “就数月前。听闻双华的君主还亲自来过北凌国,不过带了好些人马。来得气势汹汹的。”戚风摇头,这几个月他时常留在雪陌林陪伴雪灵,不大回到国都,这些事情不过是听邻里提起的,再说人家国君虽然是带兵而来,却连北凌国的国都都没有接近,而是十分有“目的”地闯入了极北茫茫雪原之中。 不过用雪灵的话来说,这些人都是太自大,这茫茫千里的雪地哪是普通人能够走的,不过几日就损兵折将地退了回去,但……十来日后,他们又进了雪原。如此反复数次,雪灵和戚风偶然也会遇上几个走散的兵士,早已对此见怪不怪。 “我倒是问起过,听说那国君是来寻他下落不明的妃子的。”戚风点头赞叹,“倒真是十分痴情。” “……他要寻的怕是他那神妃,也就是我流珠妹子。”夏浣羽重重叹息,沉吟了片刻,又叹了叹,“这原是我的错了,那些事千头万绪竟是不知从何说起,还请公子稍安勿躁,待我慢慢理一理思绪。” 戚风点头,他到底脱不了读书人的性子,有这样的王室秘辛听,怎么能不起劲? 夏浣羽舒了口气,低声叙述,“我十来岁的时候,在王宫的花园中遇上了一个红衣裳的人,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他那般俊俏脱俗的人,虽然觉得他不简单,却还是问他是不是北凌国人,莫不是新来的花匠?” “但他对于自己的身份也十分地迷茫,只能记起他似乎是什么灵族,火灵……而且他十分怕冷。”夏浣羽又蹙了一下眉头,“我看他被冻得好生可怜,便遣退周围的侍女,让他躲进我的宫室里烤火……他一挨着火就精神了,一离开却虚弱不已,我便让他一直躲在我的宫室中,夜里无人的时候还能陪我说说话……” “后来……”戚风颔首沉思,这样的传奇故事他看得多了,多半是两情相悦等等。 夏浣羽点头,“我们彼此有情,可父王却要将我嫁去双华联姻,那个时候我都已经怀了孩子了,如何再能够嫁人,流珠妹子与我要好,便同父王百般哀求撒娇,说她想要看一看别处春秋冬夏变迁的景色,最后父王被缠不过,允了由她诈死,再代我出嫁的主意。” “我仍是住在王宫内,可生下炎儿之后,他父亲和哥哥都日渐虚弱,很快就过世了……”夏浣羽咬着唇,原本以为可以长相厮守,不想却连凡人一世都做不到,姻缘如镜花水月,徒留空华。 “后来炎儿也生起病来,睡了好多日子,我想他若是也离我而去了,我就随着他们父子一道去吧……”她说着,侧头望着侍立在一旁的夏炎,眼角流露出一抹带着凄凉的笑意,“炎儿终是撑了过来,还告诉我,他还有他幼妹并他哥哥的几个孩子,都不能继续生活在王宫,而要寻一处灵力重生之地居住。我将此事禀明父王,同他告了别,与孩子们一道来了此处,这才算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 她还想说,夏炎移过一杯茶,和声劝慰,“母亲说得累了,且歇一会儿,姨母的事情,我同这位公子谈一谈。”一边看着那个在夏流珠怀里闹腾的孩子,淡淡吩咐,“泽儿,你去寻你母亲说话去,别在这里添乱了。” 被唤作“泽儿”的小娃娃扮了个鬼脸,随即连滚带跳地离开了屋内。(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飞白横丹穴 - 雾霭诀 - 印溪 戚风见小娃娃泽儿出了屋子,挪一挪坐得有些发麻的双腿,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方才小娃娃说的“叔父”就是夏炎,可那孩子竟唤自己作“哥哥”,没的便被吃掉了一个一辈,这是什么道理? 其实这些不过是他难脱书生气的胡思乱想罢了,泽儿才两三岁大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辈分之差,别人教他如何唤,他便如何唤了,见到戚风时又没人教他,他自然随口唤了一个,很是无心。 不等戚风继续纠结,夏炎接过了话头,“姨母到了双华之后,又不甚愿意就这么嫁作妃子,故伎重演又诈了一回死,替了自己身旁的一个侍女,成了一个宫女。” 这等胆大妄为的女孩子,戚风听了也不禁咋舌,他还以为雪灵那般已经算作调皮了,不想还有人敢将这等家国大事拿来儿戏……不过说来,北凌国国主一下子“痛失”二女,倒也算一件十分悲痛的事情。 “这件事本来也就该这么过去了,不想之前重华灭族之时,族人抽取生魂汇成五道灵力,其中有一道沉入中原,偏因为机缘巧合落到了姨母身上,她也因此形貌有些改变,比常人多了几分仙气。”夏炎蹙起眉,或许旁人会羡艳非常,但此事于夏流珠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难怪。”戚风恍然,这小王女流珠要是原本就这么美貌,只怕早就在国中传遍了,原来从前并不是如此的。 “双华的君主那时在城外祭祀,回到宫中后就听闻了姨母的名头,这一召见,不想两人竟是种了情。” 戚风点头,“这样倒也算一段佳话,有何不妥?” 夏炎一愣,随即笑了笑,“……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倒确是一段佳话了……可姨母生生承了那道灵力,体质竟比灵族还像灵族一些,她怀上孩子后,因为没有灵力的补充。一病睡去,总也不醒。” “睡去不醒?”戚风立刻想到了雪灵,“依夏公子的意思,灵族在灵力不足的时候会陷入沉睡?” “为何有此一问……?”夏炎生生打断,略微不悦。但还是和颜悦色地询问,“公子还结识其他灵族么?” “她是附近雪陌林中的一位雪灵姑娘。”戚风急忙回答,料想念在同族之谊的份上,夏炎也不能置之不管吧? 夏炎的面色果然有些扰动,随即笑了笑,“想来那位姑娘只是渐渐恢复了对重华的记忆,过几日自会好转,公子不必忧心……不过,我们灵族生来就背负着重华遗命,公子并非灵族。虽与重华有些干系,但……未免牵连过深,还是不要与灵族过多接触才好。” “可她……”戚风闭目不语,雪灵那天真灿烂的笑容早已印在了他的心里,怎么可能说抹去就抹去? “夏炎乃是好意提醒。”夏炎见他面有难色,低声解释,一旁静静抿茶的夏浣羽也点头,若是她当初没有遇上夏炎的父亲,又怎会将一心为她的妹子害到如此境地,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遇上灵族……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不会退缩。 “戚风明白。”戚风勉强点了头,重华灭族之惨,灵族作为亡族之后。承载的东西自然比旁人重一些,他自然是明白的,但要他因这一点渺茫的东西去疏远雪灵,他做不到。 夏炎舒口气,“公子是聪明人,这些事好好想一想利害。自然也就看开了。方才说起我那姨母病重不醒,母亲听闻了消息,遣我去双华探一探她的情况,发觉姨母若是再不得灵力支持便要撑不过去,我与那君王商议过,他却不允,我只能偷偷将姨母带来了这里。” “不想她与那君王实在情深意重,一醒来就是寻死觅活地要出谷去,今日母亲一疏忽,她又在溪流中轻生,幸好遇上了公子搭救……” 夏炎的故事刚要说完,屋外便一阵嘈杂的声响。 一个也着红衣的少年人闯进屋内,“炎公子,谷中竟然下起了雪!” “……怎会如此?”夏炎也愣了神,这火溪谷一向温暖如春,不仅谷中无积雪覆盖,连半空里的雪花都不能降落下来,今日怎会如此反常? 急匆匆地出了屋子,除了小娃娃泽儿好奇地望着天空中飘落的冰花外,其余人都是一脸的忧虑。 物不当其时,必为妖异——这一场雪,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泽儿,别碰。”夏炎厉声喝止了小娃娃去接雪花的动作,其他人还不甚要紧,但泽儿还是个孩子,火灵一族禀赋热力而生,到底是惧冷的。 “……是雪灵!”戚风在漫天的雪花中辨出了熟悉的白影,急急迎上前去。 悬浮在空中的雪花纷纷坠下,随之一道飘落的是一个白衣飞扬的少女,笑靥如晴雪流光,正是雪灵,“你果然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你的身子应该还受不住……”戚风敛眉看她,虽然她现在醒了,但面色看起来竟是比他离开雪陌林时还糟糕了些。 “我来找你啊……”雪灵撒娇地往他身上黏去,絮絮嘀咕,“我睡了好长一觉啊,醒过来你却不知道去哪儿了,真坏……!我找了好久好久,谁知道你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啊,我们快点回去嘛……” 夏炎蹙了眉,这姑娘当真不懂事,可若是真像戚风方才说的,她之前昏睡了数日,应当已经在梦中领悟了重华遗命,为什么还是这一副不懂事的样子?是故意的? “雪灵姑娘,我族与姑娘向来比邻而居,却无缘一晤,不想今日能睹姑娘芳容,实为荣幸,但不知姑娘来我火溪谷有何贵干?” “唔?”雪灵等着大眼不满地横了他一眼,“我来寻人罢了,与你何干?冰火本不相容,我看以后还是不要见了才好呢。” 夏炎暗暗攥了拳,这话说的,她果然是故意装作不懂事的样子的? 雪灵转了眸子,不再去理夏炎,将下巴搁在戚风肩上,缓缓喘气,“我累得很,戚风……我们回去,好不好?” 第十二章 情燃琼玉 - 雾霭诀 - 印溪 ps:改完惹~ 戚风带着雪灵急匆匆地回到雪陌林的时候,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下可把戚风吓得厉害,直担心她会不会又像之前那样一睡不醒。 不过这一回没过半刻工夫,雪灵就悠悠醒转,一双眸子比方才有了光彩,含笑看他,“别担心么,我只是方才过度使用灵力闯进了火溪谷寻你,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没事就好。”戚风抚了抚她冰凉的面颊,早将方才的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 “嘘……”雪灵扁了扁嘴,小手掩住他的唇,瞪了他一眼,“不许说这些话,你又不是那些短命的凡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好,不说就是了,你现在没事了?”戚风正打算放开她,却被她死死揪住了衣袖,一点挪不开,微敛了眉看她,“还有什么事情吗?” 雪灵霎了霎眼,忽地扑上前,踮起脚一手攀着他的脖子,一手扳着他的肩膀,生涩地吻了上去。 “雪灵……?”戚风被她的行为惊得发愣,她从前虽然天真胡闹,却也不会有这么出格的行为……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丫头真像夏炎说的那般,在梦中知道了重华遗命,性子也比从前沉稳多了……?然而这也不能叫“沉稳”吧? “戚风……风……”雪灵忽闪着两只波光潋滟的大眼,摇着他的脖子撒娇,“你叫我‘雪儿’,好不好?” “……你到底怎么了?”戚风感到蹭在自己身边的人儿似乎泛起一丝温热的气息,十分好奇且忧虑地低头望着她。“怎么发烧了?” “才……才不是呢!”雪灵恼了,将他狠狠瞪了一眼,随即用力推他。 戚风没料到她会突然翻脸,又下这么大的力气,一晃没有站稳,又想着下面横竖是雪地,两人也不会摔疼。便揽了她向下倒去。 蓬松的积雪被溅得半尺来高。漫天琼花般地飘落下来,缀在两人散在雪地里的乌发上,仿佛天幕上闪烁的星斗。 “戚风。我嫁给你好不好?”雪灵拨开两人面上的发丝,枕着他肩头轻笑,“那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嘛?” “……你认真的?”戚风翻身把她压下去,略撑起一些看着她泛起红晕的面颊出神。 雪灵点头。手臂环住他脖子,又偷偷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当然是认真的了,你不答应我吗?” 戚风顿了一顿。他既然不是常人,自然也不能再娶常人为妻,若是能与这天真可爱的女孩子结为终生伴侣。其实也不错吧? 雪灵等了许久还不见他回答,一手偷偷去解他的衣襟。一手推他,“你倒是说话呀!” “好,我答应你。”戚风笑了笑,一低头才发觉自己的衣衫已经被她解得七零八落,笑意越甚,一把制住了她的小手,一边去扯她雪白的衣衫。 不过雪灵解他的衣服倒是轻车熟路,他却很难解开她的衣衫,一时勾动了情火,却偏偏没什么法子消解,虽然躺在冰凉的雪地里,还是急得直冒汗。 雪灵勾起唇轻笑,柔声劝慰,“你不要着急么……你不是说人类有一句话,叫做心急还吃不了热豆腐呢……” “你这丫头……”戚风被她逗得咬牙切齿,把人勾得左右不是,却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低头将她一双樱红的唇又吮又咬,直到她透不过气了小手乱打,这才解了气放松些,满怀的情火却烧得越发厉害起来。 “唔……”雪灵眼神越加迷离,小手无力地揪住他的衣襟,一边尽力仰头蹭上去,“戚风……你以后一直陪着我,就在这雪陌林里,哪里也不去,什么旁人都不见,好不好?” “嗯,不管怎样,我都答应你。”戚风现在哪里有心思去思考她那些奇怪的话,摩挲着她越发滚烫的面颊,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什么漫天飞雪,苍林碎玉,全都像飘渺的梦境一般,唯有身下这像雪堆成一般的人儿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雪灵泛起一个灿烂的笑意,手轻轻一挥,身上那让戚风窝火的重重叠叠的衣衫霎时如同雪花一般散落,露出白玉一般的身体,半埋在雪地里,几乎分不出边界。 “戚风,你不能负我……”她的唇轻轻哆嗦,眸子微微阖起,去寻那个让她觉得安心的怀抱。 “不会,雪儿,我不会负你。”戚风低头蹭着她滚烫且嫣红的小脸,肆意打量她精致如雪琢的身子。 “别看了……”雪灵毕竟是第一次在人面前如此袒身露体,方才那股劲早就淡了,一手无助地乱遮,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抖着,似乎随时都会逃开。 但戚风自然不会再任她退,一手紧紧揽了她的腰,笑着逗她,“现下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我……我才没……有……后悔……”雪灵紧咬着唇,忍着痛艰难地吐字,一双眸子里满是委屈,“你轻点么……弄痛我了……” “是我不好,下次不会再痛了,且忍一忍。”戚风和声哄她,一边揉着她的嫣红的面颊,“分明是你要这样,怎么倒委屈得好像我欺侮你一般?” “下次本来就不会痛的……”但说到“下次”,雪灵原本嫣红的面颊涨得更红,直要滴血一般,一双眸子轻转,混杂着低咽的喘气声询问,“风,要是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戚风蹙了蹙眉,这种时候她怎么净转着奇怪的念头,低头咬着她耳朵吹口气,一边轻笑一边又轻轻咬几下,“别胡思乱想了,如此人间乐事,你该将心收到这儿来才好。” 雪灵一边惊叫一边躲闪,手中却暗暗催了灵力。在雪陌林附近召来一场大雪,白茫茫的雪幕挡去了林中所有的风光,也遮蔽了通往林中的道路。 这样神仙般的日子一过就是数月,两人对这样的生活极其满意,抚琴煎茶,对弈酌酒,说不尽的清闲日子。就这样过漫长的时光。又有什么不好呢? 但这宁静的生活还是被打破了。 极盛的热力毫无征兆地突破了雪陌林附近铺天盖地的雪障,紧接着,在无人反应过来之时。一抹艳丽的红影已经到了两人面前。 “夏公子……?”戚风认出来人正是夏炎,只是比前些日子见到的憔悴了一些,他怀里还抱了个一丁点大的女婴,在冰冷的林中直往夏炎怀里钻。 “戚风公子……”夏炎还未来得及回答。一道锋利的冰凌猛地从松树上坠下,直直砸向他站立之处。 夏炎闪身避过。一条手臂紧紧护着女婴,一边抬头冷厉地望向松树梢头,积雪覆压的松树之巅,白衣的少女迎风而立。浑身白衣如同流云漫卷,当真想不到,这样一个纯净得如同冰雪的女孩子却会这样突下狠手。实在令人心寒不已。 “雪儿,你做什么……?”戚风也被她震惊到。与她相处这些日子,只知道她对旁人的生死十分淡漠,却何曾见过她出手伤人? “雪陌林不欢迎你。”雪灵倏然跃下,冷冷立在夏炎面前,“之前说过了,冰火本就不容,阁下为何还要来雪陌林?” “你真不知重华遗命?”夏炎直奔主题。 雪灵轻咬了唇,他灼灼的目光仿佛要将自己烧化一般,不自觉地避开了些,一手换出锋利的冰凌,噙着冷笑威胁,“你禀赋属火,难道真不怕我手中冰凌?” 夏炎看了看面色微沉的戚风,并不答话,他自然仍是畏惧冰雪之力的,但有戚风在这里,雪灵方才一击失败,就绝不敢再乱来。 “你分明已经知道,自己背负着重华的遗命,却仍要将旁人拖进来,这算是什么居心?” 雪灵蹙起眉,“你胡说!什么重华遗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戚风担忧地望着她,这几日她时常会有些反常的表现,却以今次为最,“雪儿,你别这样,听夏公子说完,他……” “我不听!你答应过我,你不会负我。”雪灵可怜巴巴地扑进他怀里,“戚风……你答应过我的。” “雪灵姑娘,你若是当真喜欢戚风公子,为何不据实相告,而要隐瞒于他?这样于你有什么好处?”夏炎继续劝说,“你既是禀赋重华遗留的灵力而生,便也是重华的族人,要遵守重华遗命的。” “你烦死了!我不知道什么是重华遗命,就算有,我为什么要去听呢?”雪灵伸手掩面,冰凉的泪珠一颗一颗从指缝间漏下,“我只想过普通的日子,和自己喜欢的人永远在一块儿,你为什么要管这么多?!” 夏炎抿了抿唇,他知道,雪灵已经承认了,可现在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他想看到的——又有谁会愿意为了一个飘渺的亡族遗命,打破自己原本宁静的生活呢?可他们有办法选择吗? “雪儿,你……所以夏公子说的是真的?”戚风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听她的意思是,她已经知道了许多事情,而且那日的事情,她是故意为之,故意引诱自己……而她今日出手之凌厉…… 戚风摇了摇头,恐怕他从不曾明白,隐藏在雪灵那天真外表之下的,究竟是什么……又或许他是明白的,就像她手中的冰凌一般,晶莹剔透,美不胜收,却足以在瞬息之间夺人性命。 雪灵委屈地抹泪,“戚风,我只是想……” “不,不必说。”戚风摇头,他现在有些不敢去听她的理由,这个女孩子能够藏得那么深,他害怕自己辨不出她说的话的真假。 “……你,你要走……是吗?”雪灵垂下头,敏感如雪感朝日,她一下子就嗅出了离别的气味。 “我要回去看看父母可还安好,晚些时候再来看你。”戚风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你好好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去仔细思考此事,等想明白了,他还会回来与她分说的。 “好,我等你。”雪灵强忍了泪,伸手擦过冰凉的面庞,又忍不住叫住了他,“你……戚风,我们相识一场,你能留给我一个名字吗?” “……名字?”戚风回眸望她,惨然的小脸被雪光映得煞白,真想不管那些事情,将她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可是……欺骗带来的感情,永远都不会维持那么久吧? 寒风散后,积雪终将消融。 “薛陌,好吗?”戚风淡淡笑了笑,背过身离去。 “此后即是陌路,相见不相识……”雪灵低低苦笑,“望君珍重。” “薛姑娘……”夏炎一时有些无措,他并没有想到,自己这样闯进来,竟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没事……与你无关。”薛陌霎了霎眼,嘴角的苦笑还没有收去,抬头望着天际出神,“其实,那次醒来以后,我的确已经知道了重华的故事,可是我觉得,我同重华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想承担他们的那些事情啊……” 夏炎垂首不语,看着怀里的女婴出神,如果可以,他,或是他们,谁也不想与重华扯上关系。 “我想了很久,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告诉戚风……可是最后我还是退怯了,我选择瞒他,我可以为他装成原来那样无忧无虑的天真样子,可他终究还是……”薛陌长舒一口气,“这样也很好,至少不必再担惊受怕……” “戚风公子想来也是一时无法接受,过些日子,等他想明白了,自然还会回来的。”夏炎低声安慰,戚风走后,这个少女露出的真实的一面,冷静到让他也看不透,难怪她可以成功骗过戚风的眼睛。 “多谢。”薛陌敛眸看向他怀抱着的女婴,冰凉的指尖触上那女婴的额头,方才的泪未干,顺着指尖一直渡到女婴额头上,凝成了一片雪花六出的纹案。 夏炎微怔,“你将自己的灵力……?” “这孩子是界灵,真是可爱。”薛陌已经背过了身子,说的话平淡万分,“我将一半的灵力渡给她,也算偿还了重华的恩德了吧?”(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沉欢花殿 - 雾霭诀 - 印溪 年光流转,自雪陌林那一别之后,戚风再也没有出现在北凌国一带,国都中的居民都流传着他已成了仙,云游天下去了。-..-日子一久,关于他的一切传得越发神乎其神,只可惜他自己并不在国中,雪灵则将自己禁在林内,也不会去关心这些事情。 早在十余年前,夏炎便将他姨母夏流珠所出的小王‘女’送回了双华,只是因为之前的神妃之事闹得太过沸沸扬扬,夏炎只得退而求其次,将那‘女’孩子隐去了身份,寄养在双华的国都内,而神妃夏流珠则因为体弱暂且留在火溪谷休养,待她回去双华时再与小王‘女’相认。 那抱养小王‘女’的乃是她的亲姑姑翟忱,嫁的是鸣沙国一位庶出的公子,两人婚后依然住在双华,感情笃深,只可惜大约是命中不得‘女’儿,总生不了一个‘女’孩子。因此夏炎将这么个冰雪可爱的孩子往他们府中‘花’园一放,翟忱也就欢欢喜喜地将她收养了,名唤“舒清”。 舒清自小眉间六出雪‘花’,人也是冰肌‘玉’骨,‘玉’雪可爱,最神奇之处还数她v∟哈,m.行步便会落下冰‘花’,人们都说继神妃之后,双华竟又有仙‘女’莅临,看来是天降的吉兆。 不过作为母亲的翟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舒清这孩子自小就像缺一根筋似的,虽然教她礼仪都能学会,学起刺绣针黹,认字作画来,样样也都不差什么,可她这心思就同个孩子似的,天真得了不得。 眼看王兄翟恒对这孩子荣宠非常。正忙前忙后亲自为她安排婚事,可若将这么个不懂事的孩子嫁出去,可不是显得自己管教不严谨吗? 翟忱叹口气,一只骨‘肉’匀称的手轻轻拿着杯盏,一下一下磕着几面,出了片刻的神,侧头唤身边‘侍’立的丫头,“小铃,你去将清丫头唤过来。” 小铃应了,矮一矮身。打起帘子悄悄退下。 不一会儿。少‘女’轻快的脚步声便从廊外一直响过来,“母亲,母亲,小铃说你找我?” 织锦的帘子被骤然一挑。接着一个月白衣衫。‘花’青‘色’洒金百褶裙的少‘女’一下跳过‘门’槛。稳稳落在了翟忱面前,她的身后还留着一道冰‘花’凝结的痕迹,因为天气并不寒冷。很快就消失了。 “……咳,清儿呐……”翟忱清了清嗓子,十分“沉痛”地开了腔,“你今年也有十五岁了……” 舒清原本漾满了笑的俏脸顿时一沉,这些年,母亲这段话她听得都能倒背了。 “清儿,你别不耐烦,且听我一言。”翟忱地拉住了‘女’儿的小手,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与她带上,轻轻摩挲着,“这个镯子是我出嫁前母后赠的,将来你也要带着它嫁,母亲今日就先与你了。” “……母亲要赶我走了?”舒清委屈地瞥了她一眼,生长于王室之中,她的几个哥哥又都成了亲,于婚嫁之事她倒是明白的,而且她生来心‘性’单纯,觉得世间万物顺其自然就是最好,因此说起这些来,一点都没有一个‘女’孩子家应有的矜持与羞怯。 翟忱的脸又黑了几分。 然而她也没有法子,这丫头荤素不进,不论她好言哄着,还是训斥她责罚她,她都只当了耳旁风,过后即忘。 “罢了,罢了,你先去吧,让我一人静一静。”翟忱看她倦鸟出笼一般地去了,疲惫地扶住额头,这几日夫君有些急事回了鸣沙国,只留她一人照料顽劣的‘女’儿,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还有她的婚事…… 翟忱摇头,她也曾向自己王兄委婉地表示过,舒清那丫头福薄又不懂事,婚事怕得拖几年才好。连双华信仰的伏羲神上都抬了出来,可这一回,一向明白事理的王兄却像着了疯魔一般,对这丫头的事情上心得一塌糊涂,翟忱觉得,只有当年神妃失踪得时候,他也这么疯狂过。 舒清全然不知道母亲正为了她的事情愁白了头,别了母亲住的主院,一转两转便进了‘花’园。 时值盛夏,‘艳’阳高照的天气,园中连个‘花’匠也无,但舒清身负冰雪之力,从来不知惧热是个什么东西,如今‘花’园里一人没有,正合了她顽皮的心意。 一池藕荷开得正喧闹,舒清觉得远看着实无味,笨手笨脚地爬上了池边堆叠着的假山怪石上,还一边揪着石上攀附的藤蔓,一边伸手去够池中荷‘花’。 不出所料地,藤蔓一松,舒清整个栽进了池中。 舒清自认倒霉,幸好池水并不深,她略踮一踮脚就能踩到池底的淤泥,索‘性’不急着上去,在池里一边游‘荡’,一边摇着碧绿的荷叶,不时将躲着纳凉的锦鲤吓得到处‘乱’窜。 她这边玩得正开心,全然不知头顶有人看得万分无奈。 戚风那日离开雪陌林后,与夏炎还见过一次,夏炎得知他打算离开极北远游一段时日,便托他时不时看顾舒清。 因而在舒清过去的那些年里,戚风总会‘抽’空来看看她,但戚风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到来,这个胡闹的丫头竟将自己玩到莲池中去了。 不过看她那无忧无虑的样子,真的与从前的薛陌很像,不自觉地立在树上看住了。 舒清心‘性’单纯,却不代表反应迟钝,察觉到周围有人后,立刻将水灵灵的目光飞了上去,“你是谁呀?” 待看清叶影中躲着一个蓝衫的男子后,舒清一点不在意自己浑身湿透,从池子里手足并用地爬了出来,仰着头霎眼,“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戚风怔了一怔,随即飞身下来,稳稳立在她面前,眯起眼打量她。 诚然他们是见过的,在她还是个小婴孩的时候,夏炎抱着她去了雪陌林,也正是那一日,他与薛陌分开了……他想,他们的缘分大概在那时就尽了,所以这些年他都没有再回到极北去。 “喂,你说话啊!”舒清拧起眉头。 “……舒清姑娘,你衣衫湿了,回去换身干净的罢。”戚风转身‘欲’走,他并不想故意冷淡,只是这个姑娘的一言一行,包括她身上的那种冰雪的气息,都太像薛陌了——他并不知道,在他那日决绝离去后,薛陌将大半的灵力都渡与了这孩子。 舒清不依,她虽然记不清面前这人的样子,但总有在哪里见过他的感觉,她又向来是个单纯的心‘性’,见戚风竟要走,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拦腰抱住,十分地不讲理,“你不准走!你到底有没有见过我嘛?” “舒清姑娘……别任‘性’。”戚风微阖了眼,寻思着是直接隐去身形好呢,还是哄她放手好。 “喂,我才没有任‘性’呢!”舒清扁了嘴,把自己**的身子直往他身上靠,“说来你娶妻了吗?母亲正为我的婚事烦心呢,我看你很眼熟,要不就嫁给你,你说怎么样?” 戚风彻底拧了眉,灵族的姑娘都这样……直白? “在下已有妻子。”戚风摇头。 “唔,那你带我去见见她,我问问她,能不能也嫁给你嘛……我看哥哥们也都娶了好多嫂子的。”舒清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我与她已经分开了,不能带姑娘去见她。”戚风咬咬牙,这丫头还不肯放手,简直就是在考验自己的心‘性’。 好吧,他承认,他的确是一直念着薛陌的,虽然因为那件事芥蒂很深,不想再见她,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如今被这么一个与她九分相似的姑娘缠着,连说的话都同她一模一样,却叫他如何做才好? ps:#其实这段本来有一些……额,那个内容,淡素,淡素不知怎么就不会写了,所以……跳过吧……;--83632+dsuaahhh+30181221--> 第十四章 苦酒回心烈 - 雾霭诀 - 印溪 翟忱近来十分烦恼,如果说以前还对女儿舒清怀有一点希望,希望她能够懂事起来的话,她如今已经彻底放弃了。 就在昨日,那丫头竟然被诊出了身孕,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平日里连个男子都不会遇上,她究竟是怎么会有孕的?!翟忱百思不得其解。 “小铃,去看看清儿醒了没有?”翟忱揉着隐隐疼痛的额角,夫君还未归来,这件事她暂时瞒了下来,连小铃都不甚清楚来龙去脉,还只道舒清是害起了相思病,近来才有些恹恹。 淡雅的香已经燃过了五遍,翟忱撑在几前几乎睡去,廊外的碎碎的脚步声拖沓着,由远及近,眼看又燃去了大半截,门帘下这才蹭进一双小巧的织金白绫鞋来。 翟忱抬起眼皮,看到的是小铃打起帘子,而非那双鞋的主人——舒清。 舒清最近换了白衣裳,与那双绣工精致的鞋子乃是一套,人又病怏怏的,瘦去了几分,看起来像冬天恹恹的水仙,让做母亲的见了,心里一阵抽痛。 略微缓和了面色,翟忱伸手唤她,“清儿,过来坐,可觉得好些了?” “嗯。”舒清言不由衷地点头,一边艰难地挪着步子挨着她身边坐下,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有了身孕,但时时觉得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自然也知道有哪里不对劲,至于那些苦苦的汤药,对她而言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 “小铃,你先下去罢。”翟忱深吸了口气,笼在袖中的另一只手紧了紧,见小铃落下了帘子,将手缓缓展开,露出里面一只素白的瓷瓶,顶上一抹鲜红的塞子看得舒清不由一颤。 “清儿……”翟忱咬着唇,一只也在轻颤的手握了她,语重心长。“母亲不想问你究竟是与谁有了私情,但你肚里这孩子万万留不得,趁着现在孩子还小,快些堕去了。才不会伤着身子。” 舒清只眨了眨眼,之后有气无力地发问,“可是父亲教我的书上说,这种事情乃是天地大道,为什么母亲……” 见母亲面色阴沉了下来。舒清乖乖闭了嘴。 翟忱无奈地将她望着,说她不懂事,她讲起道理来又头头是道,若说她真懂人情世故,那她做出来的这叫什么个事? 沉沉叹口气,将瓷瓶往几上重重一放,“好孩子,听话些,你若不舍了这孩子,哪里还有活路?” 翟忱闭目摇头。她自己是双华的王女,她的夫君是鸣沙的公子,这孩子既然被养在这里,已经顶着两头王室亲眷的身份,偏偏又万分地受到自己兄长的宠爱,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一个小姑娘,要怎么忍受旁人的指指点点? 舒清却不明白她担心的那些,近来总是觉得疲惫的很,这会儿精神又短了下去。倚靠着母亲,一双眼眨巴着,直要睡去。 翟忱搂着她叹息,一边颤着手去拔瓷瓶的塞子。这一回她狠下心,否则连这可爱的女儿都会保不住。 “王女……”急促的脚步声自廊中骤然响起,翟忱手一错,半瓶液体都倾在了几面上,泛起浓烈的药味。 带着怒意瞪向帘外,她分明吩咐过不得有任何人前来。好不容易狠下心要给女儿灌药,却偏偏被人给打断了! 不过帘外立着的人,她并没有见过,满腔的怒火也霎时成了狐疑,不动声色地将瓷瓶收回,又抹去几面上的液体,接着胳膊轻轻一动,将半梦半醒的女儿唤醒过来。 舒清睁了迷蒙的眸子一望,见门外那一袭蓝衣,眯成线的眸子陡然瞪圆,“戚风!是你来了!” “王女。”戚风只将舒清望了一望,一句话没同她说,径自向翟忱面前走去,“令爱的事情,戚风十分抱歉。” 翟忱勾起嘴角,看两人的表现,她已经猜到了大半事情,既然此人能够避人耳目来到主院,那么舒清能遇上他倒也不算稀奇,而且她总觉得,似乎是自家女儿缠着人家不放,一时也不好拉下脸来训斥什么。 “清儿腹中的孩子留不得,抱歉。”翟忱摇头,“公子请回吧,这些事情自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处理,我不会害她。” “……王女可知舒清姑娘身世?”戚风叹了叹,他本不想说出舒清的身世,但……他没有料到那一夜的胡闹,竟然会恰好让她怀上孩子,是她死死缠着自己,他却只将她当作了薛陌。 翟忱缄默了,她自然知道这丫头身世不寻常,但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将她当作自己嫡亲的女儿护着。 看了神情恹恹的少女,戚风愧疚地摇了摇头,“她乃是灵族,一旦怀上了孩子,若是不得灵力的支持……就会像当年的神妃一般缠绵病榻……” 神妃……翟忱眉梢一跳,自从十余年前神妃莫名失踪后,兄长一连数年亲自前往极北寻她,却始终芳踪杳杳,近些年周边忽然掀起一个什么传说,十分地不安定,这才让兄长收了心,好好留在国中处理政务。 她觉得,那个唤作神妃的女子根本就是个祸水,而且从前也没听闻宫中有那般美貌的宫女,谁知道是哪个邦国王女的陪嫁侍儿。 “我已经说过了,这个孩子是留不得的。”翟忱淡淡拒绝,既然说舒清乃是因为怀胎才这般病弱,那将这胎儿舍了不就行了? “王女,并非如此简单。”戚风摇头,他几日前遇上了夏炎。 他因神妃身体好转,将她送回双华,不想这些年避世极北不曾听闻有变,这中原一带关于界灵出世的传闻却是愈演愈烈,甚至还传出得界灵者必能得到天下的谣言。 如今天下邦国林立,哪个不想做出统一的事业来,因此不少邦国已是摩拳擦掌,听风即雨,近些年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 夏炎将他打听到的消息同戚风一说,两人都觉得奇怪,当初只觉得舒清这孩子灵力很盛,薛陌又一言断定她是界灵,其他也没见她有多特殊。这种谣言究竟是从何而来?薛陌这些年伤情得很,从未离开过雪陌林,更未与任何人亲近过,显然不可能自她那里传出…… 听戚风将周遭的情势讲了一讲。翟忱惶然低语,“外子这一回匆匆赶回鸣沙,为的似乎……也是界灵之事。” 鸣沙国远在西北,与三川接壤,三川附近天河与冥河交汇。又是人间与妖界魔界交通之地,此次事务,即是因妖魔纷纷涌入人间,购求界灵而起。 “王女,虽然戚风亦明白骨肉分别之痛,但……舒清姑娘实乃界灵,她若再留在此处,怕要给您惹来祸事。” 虽然方才已猜到了几分,翟忱心仍是一沉,面色发白。“你的意思是,为了我自己的安稳,便要我舍弃了这个孩子?!” “……可以这样说。”戚风毫不回避,“您贵为王女,自然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 翟忱气得说不出话,但他说得很对,她是王室的一员,就算不能护佑子民,也不可以因任性惹来祸事。 “母亲……”舒清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不惊讶,只凑在她身边轻轻拱了拱。低声喃喃,“女儿不孝。” 翟忱不语,她明白了,这孩子也不愿意留在这里。 “那么。戚风公子,请你照顾好她……清儿虽然不懂事,但也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 “戚风明白。”戚风应了下来,向她告辞后,带着舒清急急往极北赶。 夏炎那里不知情势如何,但据他们前些日子分析下来。既然有人四处购求舒清,她与神妃母女相认之事只能拖一拖。如今之计怕是只有极北那样闭塞的地方才好藏匿,因此两人分开行动,夏炎先行将神妃送回双华,他则带着舒清回到极北去暂行躲藏。 但戚风带着舒清刚离开双华不远,便遇上了一次伏击。 不过戚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文弱的书生,这些年他独自漂泊尘世,应变能力好得很,只一会儿工夫便引开了那些人,舒清则听话地一人留在安全之所。 那群人并非人类,而是……妖族,看来三川一带果然不平静。 戚风与周围的几人周旋良久,直到夜幕降临也没能脱身,不禁有些担忧起舒清那丫头,虽然自己对她没存什么情,但事到如今,将她害得亡命天涯,自己也有一分脱不掉的责任。 正在寻觅退路,沉沉夜色里忽然走来一个老者,一身艳丽的紫衣与白灿灿的须发映着,甚是夺目。 他一出现,周围伏击的妖都严肃了神情,但老者只是静静打量着戚风,良久叹息一声,“王命你们退下。” 没有一丝异议,周围的妖气霎时散得杳无踪影。 “你是……?”戚风戒备地后退了一步,打算离开。 “果然是仙与妖混杂的血脉……”老者定定看着他,“你母亲葬在何处?” 戚风微惊,十余年前在仙鹤那里得知了关于生母的消息,此后一直没再听人提起过,这妖族的老者他竟会认得自己的母亲?是了……仙鹤与这老者都说,自己身上有妖族的血脉,看来果然与妖族脱不了干系。 “极北青草湖。” 老者的眉头蹙了蹙,唇微微蠕动,“这些年,小公子受苦了。” “我?”戚风觉得他的态度敬重得有些异常。 “您的父亲与兄长都在寻你,却不想缬仙子离开重华后,竟一人去了极北。”老者语声沉重。 缬仙子?就是他的母亲么? “那父亲是……?” “公子的父亲是上一任妖王,兄长自是这一任的妖王。”老者点头,普通的仙妖相恋也就罢了,但重华的仙人与妖王扯上了关系,这才是当年戚风的母亲不得不离开重华的原因。 “王念及手足之情,虽然知道公子要护着那界灵小姑娘去极北,却还是嘱咐放公子离去。” 戚风苦笑,这算是什么身世?道了声“多谢”,转身离去,“我与兄长其实也无甚感情,他若是为了这些年来的愧疚放我这一回,那么人情已足,下次再不必如此……否则他的属下也不会允吧?” “公子深明大义。”老者仍是一副敬重的表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这才勾起一丝冷笑,“魔君在一旁看戏,很有兴致么?” “哼。”他身边现出一道黑沉沉的身影,“想不到本君竟能在这里见到半个重华的后人。” 老者笑笑,“想来魔君是因重华的缘故不与我们小公子为难?” “……母后与重华恩断义绝,本君做什么卖重华面子?!”魔君语声愈冷,“不过是因那界灵姑娘为鸣沙国公子收养,母后当年贬谪凡间,便是投生入鸣沙为王女,受她兄长照顾良多,这点人情自要还一还的。” 老者不以为然,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抒纭么,什么恩断义绝?抒纭最后还巴巴地赶回重华与族人同生共死呢,说她不顾念与族人的情谊,鬼都不信! “既然那年轻人这么说了,我们便极北再见罢。”魔君冷笑一声,慢慢隐去身形,界灵之事,他势在必得。 第十五章 何处祈天安板荡 - 雾霭诀 - 印溪 戚风一路带着舒清前往极北,因两人与妖魔诸多干系,并没有受到多少为难,至于那些嚷着要得到界灵统一天下的邦国君主们,其实连界灵究竟是什么都不甚清楚,更不可能跳出来阻拦他们。[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访问:. 。 夏炎那里却不甚顺利,是个十余年,他费了不少力气将神妃送回双华的王宫,不想却在里面察觉到了一缕天界的气息。 随即,一个矜傲的‘女’声飘出殿外,“灵族么?” 夏炎不好再躲,只得大大方方地现身立在那个‘女’子面前。 那‘女’子身着灰衣,上面银‘色’的凤纹与云纹相缠,在暗夜里熠熠生辉,一头长发绾着,发冠高耸,钗环典雅,至于眉目,虽然说不上美得惊世骇俗,但其眉间眼角自带的一抹倨傲与高贵的神态,实在不得不叫人心生敬畏。 “天界瑶池部神‘女’承瑶,你是灵族哪一脉?”话音也是清冷的,但较之方才少了几分敌意。 夏炎退远了一步,颔首致意,“极北火溪谷火灵族长夏炎,不想神‘女’殿下竟会在此处。” 承瑶见周围并无闲杂人等,压低了声儿,“伏羲发觉人间动‘乱’,空有灾异发生,扰‘乱’天道秩序,因而派遣我来人间料理一番。( )” “哦?料理事务?”夏炎淡淡一笑,目光在方才的宫室那里一转,“神‘女’怎么会想起到这种地方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里应当是国君翟恒休息的宫室,一个瑶池的神‘女’深夜在此处,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意思。 “……伏羲已决意扶植双华,统一人间。”承瑶压得更低声。 “神‘女’倒是十分坦‘荡’。”夏炎眉头一蹙,不想伏羲也要‘插’手人间之事,“但伏羲难道不知道,如今这些动‘乱’乃因界灵而起,而这个翟恒,正是舒清那丫头的父亲。这人选得却不对。” “正因界灵是他的‘女’儿,才好掌控。”承瑶敛眉,难道一定要她说出来,哪个君王其实都不紧要,不论是谁都不过是伏羲想要扶植的一个傀儡罢了,但难得的是,这翟恒知道了舒清之事后。万分愧悔,因此对伏羲和承瑶的话不敢有一丝质疑。比任何人都更好控制。 夏炎沉默了一会儿,“据神‘女’的意思,这君王已决意追随伏羲,那恐怕就要与灵族作陌路了么?” 承瑶也敛眉,灵族与天界有些不合,虽然暗里说来,她可以与夏炎这样和平相见,甚至连这么机密的事情都可以告知他,但明面上。他们不能有任何‘交’集。所以翟恒既然接受了伏羲的条件,得到伏羲的扶植,他自然不会再承认舒清乃是他亲生的‘女’儿,甚至于神妃……只怕都不能再接受吧? “你来这双华的王宫之中……是有事寻翟恒罢?”承瑶无甚可说,很快就猜到了他潜入宫禁的目的,见他默认,低低吩咐。“随我过来。” 折回方才那处宫室,里面烛火摇曳,一人坐在棋枰前,怔怔看着上面杂‘乱’的落子出神。 “吾带了一人来见君王。”承瑶的态度又变回了初见夏炎时的冰冷倨傲。 天界将灵族认作是重华的后裔,因此对灵族终归有着亲近感,但面对凡人。就难免不流‘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了。 翟恒低着头,并不敢看承瑶一眼,立刻起身唯唯地应了,“神‘女’殿下请说。” “汝自可抬头一观。”承瑶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神妃和界灵的事情,前些日子伏羲亲自下界来与他说明过,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了神妃乃是北凌国的王‘女’夏流珠,而不是他宫中一个宫‘女’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亦知道舒清便是他与神妃的‘女’儿,甚至知道当年夏炎为何执意将神妃带走。 翟恒果然抬头,见面前一袭灼灼红衣,那青年与十余年前一无变化,便知道那日天帝所言不虚。 “在下已将神妃带回,陛下可愿见一见她?”夏炎说得平淡,承瑶也平淡地听着。 但翟恒并没有办法像他们那样平淡,就在几日前,他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天帝伏羲,并且答应了伏羲的条件以求得到扶植,现在正是示好之际,怎能重新与神妃相见?这不是意味着自己偏向灵族么? 可神妃……那实在是他爱极了的‘女’人,当年与她匆匆一别,算来已有十余年时间,她过得还好吗? “依吾之见,还劳夏炎将那‘女’子带来,由君王自作决断。”承瑶冷冷出了主意。 她这一说,旁人自然不敢再反对,翟恒暗暗叫苦,这不是‘逼’着他表明态度吗?究竟是效忠于天帝伏羲,还是仍旧选择灵族? 不过片刻,夏炎果然带着神妃来了。 那个传闻中美若天仙的‘女’子一袭血点一般的红衣,比原本更多了几分‘妇’人的成熟,的确美‘艳’异常,但与承瑶那种圣洁高贵,有些冰冷的美一比,实在显得有些过‘艳’了。 “陛下,流珠不该瞒您……”她的声音温和柔软,仿佛明润的泉水一般。 抬眸瞥见一旁冷然立着的承瑶,夏流珠噎了一噎,有些无措。方才夏炎还劝过她,这一回再入王宫,有一半的可能是与翟恒重归于好,但另一半的可能……翟恒会放弃她。 可她还是来了,她只想再见他一面。 大着胆子向承瑶缓缓施礼,“神‘女’殿下,妾身有些话想与陛下说……” “去罢。”承瑶面‘色’不变,只淡淡瞥了夏炎一眼,便与他一道走出了宫室。 “你不该带她过来。”承瑶在廊中站定。 夏炎苦笑,他知道翟恒多半会放弃神妃,但……夏流珠也不过是想求个结果罢了。 两人都不说话,寂静的廊中可以听到里面细微的声响。 “为什么回来?” “……不过想回来看看,是不是还同以前一样。” “你不该回来,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仍是回去罢。” 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有‘女’子低低的‘抽’噎,“流珠只求陛下身旁一个墓室,也……也得不到吗?” “……好,我答应你。” 夏炎闭了目,随即淡然笑了笑,“既然已有结果,夏炎告辞……与神‘女’约定之事,还望神‘女’在意。” “自会如此。”承瑶目送他徒步离开,噙了一丝苦笑,扶着栏杆望向天穹。--58100+dmth+19177056--> 第十六章 无语空凝噎 - 雾霭诀 - 印溪 戚风多年没有踏足极北,带着舒清在茫茫冰原上乱转,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无意间到了雪陌林附近。 高大的松树一直刺向天际,千山负雪,晴光烂漫,同他离开时候沉闷的极夜千差万别。 林外,清脆的落子声久久回荡。 戚风犹豫着没有靠近,舒清却十分好奇,“这里有人呢!我们走了这么久,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好不容易有人了,为什么不过去看看呢?还有,这里我一定来过的!” 落子声陡然停了。 戚风蹙了眉,“舒清,退开些。” 但风雪已经在瞬息之间起了,黄云蔽天,林木呼啸,飞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坠落,挡住了周围的一切。 “……薛陌,是我来了,收去雪障罢。”戚风终于出声。 薛陌岂能不知来人是谁? 雪花慢慢停滞在空中,收拢起来,向着高耸的松树之巅飞去,浓云散去,阳光下,一个白衣粲然的人影立在树上,眯着眸子打量下面的雪地。 她想过很多次,戚风回来的时候,应该怎么向他解释当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相信戚风会原谅她的,他也说过,他会再回来的……是的,他回来了,可她没有料到,他是带着一个怀孕的女子一道来的,可怜自己在这里一等十余年,原来等的是这个。 戚风也在雪地里抬头望她,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但她……她原本黑如泼墨的一头长发,是何时变成了这样的惨白?她的面色似乎也煞白得很。这些年,她过得很苦么? 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雪儿,下来吧。” 薛陌听到了,但还未动,就见舒清立在一旁陡然一颤,目光古怪地望着她。 “眉间雪花印记……哦。是你啊。”薛陌勾起唇。似乎想笑,却又没有笑,飞身跃下树梢。任由冰花溅得自己浑身都是。 戚风将她苍白的面颊细细看了看,面无血色,唇无血色,连发丝都白如霜雪。只有那一双眼还是黑如点漆,这些年她究竟是怎么过的。才将自己弄到如此狼狈?! “我身上大半的灵力都渡与了你,界灵姑娘,你看,你是不是与我长得很像呢?”薛陌的目光只落在了舒清身上。准确的说,是她额上的那六出雪花上。 “你……”舒清摇头,她从见到这女子的时候。便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可,可她听到戚风唤这个白发女子“雪儿”。她记得那一夜迷迷糊糊之中,她也听到戚风这样唤着她的,原来从头到尾,她都只是这个女子的代替? 就算再不懂事,舒清也晓得难过,一双大眼忽闪忽闪,蕴了满眼的泪,一出眼眶就被冻成了冰花。 戚风却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只当薛陌太过冷淡敌意,吓到了她,忙把她拉到身后,正想缓和一下气氛,“雪儿……” 话没说完,林内又跑出一个人影,是个红衣的少年,看起来年纪比舒清稍大了几岁而已。 少年一愣,随即点头,“你是戚风哥哥。” “泽儿,你出来做什么?”薛陌声音冰冷,“夏炎传书吩咐你留在这里,就好好待在里面别出来。” “原来是你……”戚风恍然,这就是当年那个好奇的孩子,不想他如今竟能抵御此地透骨的寒气,真不简单。 夏泽蹙了蹙眉头,小声嘀咕,“叔父又没说为什么,昨儿巴巴地传信回来,真是的……” “进去待着,过不了半日他自会来这里寻你。”薛陌横了他一眼。 戚风看得有些悲凉,从他和舒清踏入这里开始,薛陌连一个表情都没有给他们,她已经不在乎自己了? 舒清心里委屈,此地又太过寒冷,咬着唇忍耐了半晌,还是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那丫头吃醋了,怎么不去追?”薛陌看到舒清一脚深一脚浅地背影,似乎想起那一年戚风闯进极北的冰原时,也是这么个模样,这才透出一丝模糊的笑意来,“戚公子,好好照顾她罢。” 戚风深看了她一眼,她与原来判若两人。 “我比她坚强,会照顾好自己的。”薛陌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 果然他们走后没有半日,夏炎已经从双华赶了回来。 “薛陌,泽儿可在这里?”他第一句话便是问那孩子的下落。 “在。”薛陌正在林中落子,向他抬了抬眉,“自从戚风去后,也只有你能陪我对弈了……” 夏炎淡淡一笑,这是他向母亲特意学了的,为的就是在薛陌情绪最差的那些日子里来开解开解她。 一边同往日一样落子,夏炎一边向她说些一路上见到的风物。 薛陌只是认真地听着,外面的那个世界,她从前很想去看看,现在却有些懒于离开了,低头扫一眼巨大的棋枰,“你的棋路有些乱么……” “你不也一样?”夏炎耸了耸肩,“见到戚风和舒清了?” “不错。”薛陌答得平淡无波,但身旁的一截松枝却“咔嚓”一声断了,与簌簌的积雪一道砸在了雪地上。 夏炎没说话,眼风扫了扫她,这丫头分明难过,还强撑。 长长舒口气,带着一丝疲惫唤她,“薛陌……我见你难过了这么久,想着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些,以前问过你,愿不愿意往后离开极北,看看别的风景……” 薛陌只是笑,她当初将自己的力量渡给舒清,身心俱疲,在雪地里昏睡了大半个月,所幸她之前灵力已经趋近成熟,这一次受伤虽重,恢复得倒是很快,其实这些年早就可以离开极北了。 “可你一直说,再等等……这一等就是十余年……”夏炎望着晴空,有些失神。 “对于灵族来说,十余年算得了什么呢?”薛陌摇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夏炎顿了顿,敛眸肃然看着她,“泽儿还小,替我照顾好他。” 薛陌心陡然一抽,轻咬了唇,强自淡然地笑,“他很好,何必我照顾……?” “……不说这些了,你上回说,我倒是能够在这里看雪,你却连真正的火是何样子都没有见过。”夏炎将棋子收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几日后有燎原之火,何不立在这群山之巅一观?” “好。”薛陌没有多说什么,只望了他一眼,随即隐去了身形。 “……希望你不要再伤心一次。”夏炎见雪地上已经空漠漠地没一个人影,这才转身走了。 他不知道,之后的几日,薛陌一直立在松树上,望着他离开的地方出神。(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瑶华极北 - 雾霭诀 - 印溪 荒林中的一处祭坛。 白石堆砌而成,巍峨高耸,充满了威严的气息。 一袭灰衣漫卷其上,也卷着充盛的浩气在周围流荡。 “神女殿下已经到了,在下来迟,十分抱歉。”只闻人声,不见人影。 承瑶轻敛了眉头,挥手逐散周围隐隐的黑烟,似在回答,又似自语,“想不到,煞气已经这么严重了。” 一痕火焰腾地自祭坛下升起,夏炎跃上祭坛,立在她身侧,“也不只是煞气,还有妖族散布的那些……兵乱造成的死灵的怨气、疫疠之气,全都混在一道,我听闻除了这天界的浩气与清气,怕是只有水灵族的禀赋才行了。” “劫火洞烧,可焚尽万物,一样可以灭去这些污秽之物,夏炎也不必过谦。”承瑶语声淡淡,她今日蒙了灰色的面纱,原本清丽的容貌隐藏在薄纱之下,薄纱因为火势渐烈而不断起伏。 “不过是区区灵火罢了,难比劫火之万一,神女枉赞。”夏炎摇头,举目望向极北方向,“舒清那丫头……也不知道她使什么小性子,独自一人远离了火溪谷雪陌林一带,偏偏被妖王的手下给捉住了,戚风孤身去救,两人弄得九死一生,这丫头也不知听哪个说了,她体弱乃是因为怀了胎儿,只要胎儿死去,她的灵力便是世间无二,便一剑刺死了腹中孩子……” 承瑶微敛下眉,“她怕是连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罢?” 夏炎耸了耸肩,“或许,不过她没死成,妖族被她那时激发出的力量击退很远,戚风趁那时带了她躲入引平国境内,那里山路阻隔,魔君自然一时寻不到他们。” “呵,可魔君寻不到他们便罢,却是害苦了附近的百姓。听闻北凌国已是民不聊生,想来你说的那引平国也好不到哪里去。”承瑶这回噙了冷笑,那些年轻人真真是喜欢胡闹,这么大的事情。却由着儿女私情使小性子,现在闹出这样的结果来,就算拼尽火灵一族之力和自己一身修为,去将妖魔尽数驱散又有何用? 这样的杀戮,太重了。 可除却如此。她再没有办法,连伏羲也没有办法。 侧过头看看夏炎,已亲手取了族人的灵力,又明知自己将死,却还能如此淡然地立在这里看风景,不得不说,不论是重华还是灵族,这份洒脱的风度都令人倾羡。 “夏炎可有什么放在心上的人?” 夏炎回过神,想了一回,笑了笑。“……没有。”说完还欲盖弥彰,“此心了无牵挂。” 承瑶也笑了笑,不再问下去。 “不过夏炎倒是听闻,神女苦恋九天部的剑君九霄。”夏炎语声平平,虽然是当着承瑶的面,还是面不改色,“神女舍却一身修为,这一世可就难以再回到天界了,何苦?” 承瑶苦笑一下,微微咬牙。“……天上恋慕剑君的虽多,却并不算我一个……何况,翟恒他为了向伏羲示好,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伏羲总要还他一个的,毕竟他除了那个舒清,还没有什么孩子。” 夏炎听明白了,伏羲的意思竟是让承瑶下嫁人间,永远不用回去了,这里面。只怕是有隐情的。 “准备好了,便开始罢。”承瑶低叹。 那一场火,烧了足足一月,所过之处,万物化为灰烬。 一月后,天降大雪,将满目疮痍的大地覆盖,冰封千里,直到来年春天才化了雪,之后植物甫生,竟比原来还葱郁蓬勃,人们都说连天都看不过去了,因此降下这一场瑞雪。 薛陌站在雪岭之上看了一个秋冬的风景,由夏泽扶回雪陌林时,虚弱得只剩了一线神识。 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那不是什么天上降下的瑞雪,而是薛陌用自己最后一点温情换来的,对万物的补偿,那里面蕴有她几乎所有的灵力。 从此以后,她的心里只有冰雪,纯净、漠然、冷酷。 至于那片雪原以外的土地上发生的一切,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关注。 双华在伏羲的扶植之下崛起,又有神女屠尽魔族的余威在,如风卷残云一般合并了大小邦国,顺势一样尊奉伏羲的,都予以封国,那些信奉异族神明的,则被削除为郡县。 北凌国因神妃之故,虽然没有被削去,却换了个名字,叫做“棋雪”,还是托了雪陌林的景色得名。 神女果然留在人间,下嫁翟恒,育有一子一女,女儿为长,承了神血,是名副其实的神裔,承瑶嘱咐她建立神殿祭祀伏羲,名曰“祈天宫”。 至于舒清和戚风,那一次之后,只听闻隐居在平邑清风谷中,却再未在世人面前现身。 在薛陌经过漫长的恢复期之后,夏泽常来看她,现在这极北只剩了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对于夏泽来说,薛陌既是长辈,亦是叔父千叮万嘱让他照看的人。 “泽儿,天又要夜了……”薛陌倒在雪地里的枯枝上,一只手中燃着幽蓝的灵火,将她苍白的面颊映得一片青。 “还是叫我火灵罢……”夏泽时常纠正她,“我们一族只剩了我一个,如今我已是族长,该与您同辈相称。”这个还很年轻的孩子笑起来,笑得几乎流下泪。 薛陌懒得跟他饶舌,小孩子长大了,就是麻烦,“罢了,与我说说外面的事情罢。” “神女殿下近年来在住进了祈天宫的地宫之中,不问世事,不过听闻祈天宫对黑巫的追杀已经停止了,应当是神女所为。” “确是我吩咐的。”低缓的声音在空寂的雪地中响起,来人灰衫如云,面上仍是灰纱遮蔽,只能见到两只傲然的眸子,“伏羲杀戮太重。” “神女殿下。”夏泽立起身,一边去扶薛陌,“这位就是陌前辈。” 承瑶眼角微微一弯,似乎笑了一下,伸手隔着面纱拂过面颊,“我如今这容貌,便不取下面纱与薛姑娘相见了……我命不久矣,希望将神血与神魄留在此地,以俟将来机缘巧合,赎尽罪愆,返回瑶池。” 第十八章 祭枯荣事更迭[终] - 雾霭诀 - 印溪 薛陌的生活重归宁静,闲时独自下下棋——夏泽并不会,她也懒于去教他了,他只需守护好火溪谷就是最好。 那里明是神妃之墓,实际葬的却是承瑶的神魄,当然,她和夏泽都以为,承瑶才算作是真正的“神妃”罢。 可就在她以为的宁静的第二你年里,那年开春天气尤为和暖,除了雪陌林之外,许多地方竟都现出融雪之兆。 薛陌知道是因为自己当年那一场雪耗费了太多力量所致,但她有心让棋雪国的居民可以走近这片冰原,便只细心留意着附近的情况,并未加强风雪,反而有意操控冰雪只是落在了雪陌林中。 那些开始融雪的地方,自然也包括本就温暖湿润的青草湖。 薛陌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去过那里,但在梦里,却是去了一遍又一遍,她梦见自己同戚风像白鹤一样在那些碧草之间穿梭,肆意地笑,自由得好像……上辈子的事情。 可是一梦醒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而且火灵的一族的墓也设在了那里,因为那里灵力同样充盛,而除此之外的地方,不论是雪陌林还是火溪谷,都只会教人见了徒添感伤,就索性眼不见为清静地将墓设在了那里——虽然薛陌也并未得到什么清静。 这日还是同往日一样,一个临近极昼到来的艳阳天气,晴空偶尔飘落一些雪花,在阳光中泛起星星点点闪烁的光彩。 薛陌悠闲地在林中落子,很欣赏地看着冰花在阳光下碎成一点一点。 她尽量不去想戚风,也不去想夏炎,可是不想这些事情,她发觉她变得一无所有。空白得就像这一大片白皑皑得雪原。 心猛地一抽,就像有锋利的冰凌刺入胸口,贯穿整个心脏,薛陌下意识停了棋局。 青草湖方向,她已经敏感地察觉到那里有一丝不对。 手中一紧,浓云自北天卷集起来,一场风雪正在悄然酝酿。 薛陌独自前往青草湖。数十年后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她并没有很多时间去体味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到达青草湖,面前的一切已经超过了她能够预计到的画面。 熊熊的火焰正在湖泊中燃起。火舌卷着青碧的草叶,无情地将它们啃噬殆尽,一缕黑烟随着橘色的火舌飘向洁净的天穹,与远处的浓云接为一体。 雪地上是铺天盖地的血。那些仙鹤胸口脖颈都贯过羽箭,有的毛羽脱尽。有的已经被烈火烤熟,成了人们的盘中美餐。 唯一未断气的那一只,眨了眨血红的眼看她,然后咽了气。 薛陌愣了一瞬。泪水如断珠一般滚下面颊,心像跌碎的冰晶一般,裂成数不清的碎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珍惜的,上天一一给她夺去。到最后,连这一片湖泊都保不住?! 悲痛亦或是震惊?她记不清那种感受,只记得自己跌落在雪地上,定定看着面前的那群“柔弱”的人类。 那些人也看到了她,白衣白发,面色惨淡,看着实在不像一个人。 经历过那次妖魔动乱之后,人们对异族没有多大好感。 而且这青草湖么,听闻以前那个叫作戚风的常来这里,他们以前还以为那戚风是天上的仙人,不想在那次动乱中,不知哪里竟嚷出他的身份来,原来竟是妖王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还有他带着的那个小姑娘,走一步就落下冰花,多半也是妖物,听说就是因为她,才搅起了那场该死的动乱。 现在这个奇怪的女子出现在此,多半也是妖物。 好容易趁着今春冰雪消融,进入冰原打猎,而且猎获了这么多肉食,他们怎么可能让妖物搅了兴致,一个个杀红了眼,立刻张弓搭箭,纷纷喝斥,“妖物便该死尽!” 薛陌回过神,漠然看着羽箭刺过身旁,有的穿过她的身体,落在了后面的雪地上。 唇边勾起一丝冷笑,灵族么,受到攻击时可以不受意志控制就幻出灵体,并不是普通的兵刀可以伤得了的。 人群慌了神,感情遇上的不是妖怪,是鬼?! “现在,是不是该换我了?”薛陌面无表情,手微微一紧,催动集结的浓云奔涌而来,阳光霎时被遮蔽,短小锋利的冰凌自云层中激飞而下,准确地刺进每一个人的胸膛。 夏泽发觉不对,匆匆赶到的时候,正见到薛陌将满地的尸体挫骨扬灰,洒向长天。 “薛姑娘……”他看了满地狼藉也能猜到发生过什么,但不论怎样,薛陌下手也忒毒了些。 “从今日起,极北常年落雪,冰封绵延千里,不得有人类接近。”薛瞳冷冷挥手,天边黄云翻涌,随着她苍白的手一动,如倾泻的流水一般向着南方的天际飞去。 她要让大雪封山,这一片冰原,人类不配踏足。 夏泽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将族人的墓碑修缮。 薛陌召来一场大雪,将那些枯焦的青草和仙鹤的骨骸就地掩埋。 一月后,他们结伴前往远处查看大雪飘落的情况。 棋雪国都城已经向南搬迁,挨着边界落成,尚未搬走的都是一些穷苦的百姓。 “……祖母也是原本北凌国的王女呢,薛姑娘这么做,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了罢?”夏泽轻轻叹息。 “呵,你怎不问问,这棋雪国可还姓‘夏’?”薛陌冷笑。 夏泽不说话了,一群冻得小脸通红的孩童从雪地里跑过,口里还唱着含糊的童谣。 听了几遍,他们念叨的是这么两句话:“青草湖,白鹤过,斯人今何处?火溪谷,雪陌林,落子两三声。” 夏泽变了面色,只怕薛陌着了恼,当场就要与这些孩子们过不去。 薛陌倒平静,摆了摆手,“不过孩子罢了,回去吧,再过几月,该走的自然也都走了。” 【薛陌独白】 时如逝川,瞬息经年。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夏炎死后的多少个年头了。 那日去寻泽儿,路过青草湖想看看他们的墓是否同往昔一样,刚走近了些,便听到一个嘤嘤的哭声。 我很好奇,多少年我再没见过人类,可这个小婴孩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的孩子。 她虽然已经冻得浑身僵紫,一缕魂魄却还未散,我碰了碰她,她竟捉住了我的手,再不肯放。 心里忽然软了一软,遂抱起她往火溪谷去。 我从泽儿那里讨了些灵火将她救活,只是到底不大牢靠,这孩子的寿命怕是要比常人短一些。 不过对我来说,人类的性命都短得很,一眨眼就没了,一眨眼,爱的,恨的,开心的,痛苦的,都没有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 我给她起名阿瞳,随我姓,她很听话,竟然知道劝慰我,寂寞了这么多年,一时竟有些不习惯有个人陪我说话。 她的性子也很好,没有我这般爱钻牛角尖,这样的孩子,往后一定也会过得很快活。(未完待续) ps:【全文终】 完本感言(免费) - 雾霭诀 - 印溪 这本书开始连载于2014年6月27日,到明天就是整整一周年了。 《雾霭诀》是构思很久的故事,虽然最后已经改到了面目全非,但依然对她很有亲切感。 有读者说,为什么每一次神转折(主要指离不离京这个问题)都是因为女主(寒林)心软,让她觉得很上火,我个人觉得此说很奇怪,寒林离京十余年,回京为的是两件事,一送情报,二传神血。 情报送到,她要遵师命离京,之后再返回京中传下神血,那么既然被拖住了不能离京,她为什么不能再等些日子呢? 那个时候,她的叔母已经有了身孕,她等得很有道理。其次,寒林现在的状况是父母双亡,师父去世,师兄离散,一颗心又是伤得厉害,京城外的世界她一无所有,而京城之内,有她父亲的族人,有幼时教养她的祖父,有她名义上的丈夫,还有她的侍女(旭华提到过芫婆婆,也就是寒林祖姑商沂的侍女,因而旭华实际上应是拨入祈天宫照顾寒林的,只是寒林年幼离京,因此直接被派去了东宫,这一点我尽量在前面加进去),像寒林这样一个外刚内柔的小姑娘(别人都是外柔内刚23333),肯定会下意识选择留在京城。 而那个读者,我不知道她看了多少章节,只是有一点点的不理解,就弃文不看了。 这个我没啥好说的,这是商业性的文学,后面有付费章节,我没有资格以 “本文慢热” “本文铺垫”等借口求你看下去。不过,寒林以及其他很多角色的个性设置并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揣度,他们是生活于一个神权高于皇权的地方,不管信不信伏羲,其骨子里就刻着宿命、牺牲的思想,如果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不多看一些呢? 读,不是为了猎奇吗?看看那些与众不同的生活(虽然这是虚构的,但谁说世上真无人如此生活)? 如果有机会,会分析一下各个人物,新书之前仓促地到了近50字,也要准备好好修一修,谢谢大家的支持~由衷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 (未完待续)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完本感言(免费))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