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好一场秋雨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大齐国昭明五年。 仙人降世,昭告天下,妖邪生,人间将乱。 尔时,大齐国新帝登基,改“昭明”为“乾启”。 十八年匆匆而过,天下越发动荡不安,天灾人祸不断,妖邪更是横行。 这一日白露,沅州城迎来了久违的秋雨,洗去残暑,城中也多了一些头戴斗笠的江湖客。 他们凝视青阳观,却按下眉间的杀机。 …… “少爷,该起床喝药了!” 白发老者推开房门,却未看见少爷的身影,反倒床榻铺得整齐。 走出房间,终在后院,看见一名手持长刀的少年,在秋雨中练刀。 少年身姿挺拔,一袭白衣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勾勒出他劲瘦的身形。 他剑眉斜飞入鬓,仿若墨染,一双桃花眼在细雨中愈发清亮,眼角的黑痣恰似暗夜妖星,为他俊秀的面容添了几分神秘与不羁。 雨水顺着他的鼻梁滑落,滴落在紧抿的薄唇上。 他手握长刀,刀光闪烁,每一次挥砍都刚劲有力,招式凶狠凌厉。 雨越下越大,砸在青石砖上溅起层层水花。 少年的刀法却愈发迅猛,刀影在雨幕中纵横交错,如蛟龙出海,似闪电划破长空,欲将这场秋雨斩碎。 一刀舞尽,他半蹲在秋雨中,却咳嗽不断。 “少爷,雨下得这般大,您又何苦还如此拼命地练刀呢?” 白发老者站在少年身旁,为他撑起一口油纸伞,眉头轻皱,满是疼惜与担忧。 “您自幼便体弱多病,观主让您练刀学武,不过是想让您强身健体,切不可操之过急,伤了根本啊。” “刘叔,你说为何十多年了,师尊还是不肯教我修行,难不成我真是废物不成!” 白秋雨一拳砸在青砖石上,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他抬头,满脸不甘。 刘叔本名叫刘大壮,乃是负责青阳观日常杂事的人。 他想起最近他们师徒之间的不和,轻叹了口气:“观主自有安排,少爷还是耐心等待。” 他目光坚定,满是期许,“老奴相信,少爷总有一天能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 “别说大鹏了,我怕是连云雀都不如。前不久仙门来收徒,沅州知府的小三子也被收为门徒,更是被赏赐丹药,而我还要喝药度日。” 说罢,白秋雨接过老者手中的汤药,一口饮下。 中药虽苦,可喝了十多年,却再无滋味。 少年名叫白秋雨,自小无父无母,是他师尊在旅途中,路过一座青丘山,在山下的乱坟岗捡回来抚养长大。 或许是因为那时天下秋雨,婴儿的他,风寒入骨,导致十几年来,终日离不开汤药。 青丘坟畔拾孤雨,药盏盛来半生秋。 虽然观主医术高超,更是传闻中的苍梧修士,可终究对少年的疾病束手无策。 为了锻炼少年,强壮体魄,观主便在他八岁时就教他练刀。 这一练便是十年,酷热寒暑依旧。 也不知是师尊汤药起效,还是少年练刀习武所致,少年并未比同龄人虚弱,反而体魄比同龄人更胜一筹。 至于他口中的小三公子,与他年龄相仿,却是一个恶人胚,比他父亲李知府更胜一筹。 平日里横行市井,欺男霸女…甚至传出与其父小妾有染的丑闻,令人不齿。 而白秋雨自幼熟读经典,坚信“侠之大者,为民除害”。 每当撞见如小三公子般的恶人欺压百姓,他便怒火中烧,持刀阻拦,即便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然而,每次冲突后,观主总会严厉训斥,命他隐忍,学会谋定而后动。 可这些年来,白秋雨跪坏了九张蒲团,却始终学不会袖手旁观。 他不明白,观主为何要阻止他行侠仗义,更不明白,何谓民不与官斗,他只知侠者要为民除害,斩妖除魔。 这也是经典文集所倡导的,否则,修行人为何要踏上修行。 只是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突然,风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身披蓑衣的男子闯进庭院中。 “白秋雨,你家丫头弦歌被知府小三公子掳走了,就在雅香庭院,你快点去救她,若是晚了,怕是会被受辱呀!” “什么!他竟敢掳走丫头,真是色胆包天。” 说罢,白秋雨提起长刀,顶着风雨,朝长街尽头疾跑而去。 身披蓑衣的男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身踏出大门。 公子交代的事情他已办好,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 庭院中,一袭青衫的观主从房门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患者。 那患者满脸感激,接过几副中药,连连道谢后,消失在雨幕之中。 “观主,少爷怕是要跟那知府三公子又爆发冲突,您还是跟着去看看吧!” 白发老者,于大雨中抬头看向观主,一脸担忧。 观主轻咳几声,拿开手巾,上面染着鲜血。他却视而不见,反倒望向长街的方向。 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刘,秋雨已弱冠之年,少年人的事就让他自己来处理。我插手太多反倒会害了他,这世间风雨,他总要去经历。” …… …… 雅香庭院中,烛火通明,一根檀香燃烧着,异样的芳香弥漫室内。 知府小三公子,正站在床榻旁一脸淫笑,伸手欲解少女的外衣。 “待此番过去,弦歌这丫头,终是本公子的人了。” 床上躺着一位年约十五的少女,巴掌大的脸蛋雪白如瓷,琼鼻秀挺,樱唇不点而朱。 即便昏睡,也难掩青涩面容下倾国倾城的潜质。 “公子……不好,白秋雨闯进来了。” 门外响起家奴急切的声音,小三公子眉头紧皱,咒骂道: “这该死的白秋雨又来坏我好事。” 再抬头,双眼通红,显然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大声喊道,“先给我拦住他,给本公子拖住半柱香时间。” 可还未解开第三颗纽扣,房门已被一脚踢开。 门外站着一名少年,手提一口长刀,刀刃染血。 屋外走廊上,躺着两具家奴的尸体,鲜血染红青砖。 小三公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凶狠,怒目圆睁,道: “白秋雨!你敢杀我家奴?这沅州城都姓李,今日你和青阳观,都得给他们陪葬!” “狗东西,事到如今,还敢威胁我,真是不知所谓。” 白秋雨冷哼一声,周身散发出无形的杀气,一双桃花眼满是凌厉。 踏进房门,直逼小三公子。 小三公子脸色惨白,跌撞着退到墙角。 “白秋雨,我爹是知府,未来师尊是清风谷长老,你敢动我?” 白秋雨冷哼一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爹还只是小小的知府。” 手中鱼牙刀一转,寒光逼人,“你今日欺负弦歌,我非杀了你不可。” “你敢杀我,我爹一定会把你凌迟处死。” 他猛抬起头,眼露凶光,手持一口匕首朝白秋雨脖颈刺去,显然是想借机杀他。 “找死!” 白秋雨侧身躲过袭杀,情急之下,扬起长刀,朝小三公子脖颈斩去。 刀光划破黑暗,于昏暗的烛光下,洒下一场血雨。 小三公子倒在地上,挣扎几下,便没了动作,血染红地面。 白秋雨摇晃脑袋,只觉意识昏沉。 瞧着倒在血泊中的小三公子,他后退数步,刹那间,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他竟然真的杀了小三公子,要知道他只是想教训对方一顿,并未真的想杀他。 如今人已杀,再无后悔可言。 他转身,急拍弦歌的脸,“丫头……丫头快醒醒。” 见她一时未醒,白秋雨手持一枚银针扎进少女的人中穴。 “唔——” 清秀少女睫毛微颤,缓缓睁开双眼,映入一双桃花眸,那眼眸中满是担忧。 “哥……那个知府三公子想欺负我。” 少女双眼如雾,抱住白衣少年的脖颈,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哽咽,惊慌失色的神情越发惹人心疼。 “别怕,他以后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白秋雨拍着少女的肩膀,坚毅俊秀的面孔流露出几分柔情,却掺杂着几分苦笑。 弦歌是他从雨泽湖畔抱回青阳观的,二人虽无血缘,却亲如兄妹。 于他而言,弦歌就是逆鳞,谁碰谁死。 “啊!哥,你杀了他?”弦歌手指那墙角的小三公子,鲜血染红了地面,显然已死。 “除了我以外,应该没有别人会杀他。”白秋雨抱起弦歌,朝外走去,脸上露出苦笑。 “哥,都是弦歌连累了你,这下知府肯定不会饶过我们。” 弦歌握紧白秋雨的衣角,想到知府的问罪,眼中满是担忧与愧疚。 “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我们先回观里再说。” 白秋雨言语上安慰着弦歌,可心中已知,自己这次怕是被人算计了。 却不知暗中的凶手目的究竟是为何! 当下,只能先回青阳观,寻求师尊意见。 若是师尊护不住他,他便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小三公子是他杀的,理应由他来顶罪。 他背着弦歌踏出雅香庭院,顶着大雨朝青阳观的方向疾跑而去。 待白秋雨走后,一名斗笠男跟着素袍男子走出大门。 对方打着油纸伞,看不清面容。 斗笠男卑躬屈膝,一脸讨好,“大哥,既然事情都已办成,那答应我的赏钱……” “我这就给你赏钱……” 素袍男子拍了拍斗笠男的肩膀,另一手却掏出一口匕首,狠狠扎进斗笠男胸膛。 啊! 斗笠男抬起头,血自嘴角溢出,他的手死死攥紧对方的肩膀,“大哥,你为何要杀……” “你知道的东西太多,留着你,岂能让公子安心。”素袍男子冷冷一笑,手中再用力,匕首扎得更深,血流得更多。 “你……不得好死。” 斗笠男踉跄后退,靠在墙壁上,如抹布一般滑落,头垂下而亡。 素袍男子拔出匕首,转过身,“你放心地去吧,你的妻子我会妥善照料的。” 一道惊雷“咔嚓”一声,劈开灰沉的天。 靴底碾过积水,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中,身后那具尸体正被雨水冲得发白。 “沅州城,已经平静太久了,是时候该热闹一下了。” 第二章,再回首,生死离别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青阳观内。 几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百姓正在神像下烧香,祈求平安顺利。 白秋雨背负包袱,与弦歌站在堂中,风寒萧萧,院外的秋雨越下越大,雨雾缭绕。 远远传来隐约的马蹄车轮声。 “刘叔,师尊如何说?” 白秋雨瞧着从屋内走出的白发老者,连忙问道。 刘大壮神色凝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忧虑。 “少爷,观主已得知您杀了知府三公子后,便盘膝观剑,再无言谈。” 白秋雨听闻,神情一凛,愧疚与决绝在眼中交织。 他咬了咬牙,语气坚定又带着一丝苦涩。 “人是我杀的,我不会牵连师尊的,丫头弦歌还小,还请刘叔多照顾一番,我这就离开青阳观。” “哥,弦歌跟你一起走,你不要丢下弦歌,是弦歌不好,惹到那知府三公子。” 弦歌泪眼涟涟,抱住白秋雨就不肯松手,“哥……别丢下我。” “丫头,你留在观里,江湖太过险恶,我岂能让你跟我颠沛流离。” 白秋雨摸了摸丫头的青丝,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悲愁。 可翻手间,一根银针扎进丫头脖颈的昏睡穴中。 针入一寸深,人已昏迷。 “刘叔,丫头与师尊就交给你照顾了,我白秋雨就告辞了。” 白秋雨把丫头放在高椅上,再看向里屋大门方向,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九个响头。 “师尊,不孝徒弟,白秋雨走了,您一定要保重呀!” 说罢,起身朝廊外走去。 “少爷,你先别走呀,”刘大壮站在走廊上一脸纠结,回头看向里屋,“观主,少爷真的走了,这如何是好呀!” 许久未听见声音传出,他连忙走进里屋,观主已不在。 那口悬在案座上的青阳剑,也无踪影。 …… 青阳观外,白秋雨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穿越茫茫雨海。 他必须在知府还未知晓是他杀了小三公子之前,就逃出沅州城,否则必有凶险。 “大胆狂徒,白秋雨,你往哪里逃!” 雨雾之中,一队持刀皂衣捕快拦下白秋雨的前路,为首者正是沅州城的陈捕头,人称“鼠眼贼头”陈刃。 白秋雨抬起斗笠一角,瞧着前面的众捕快,步步后退。 “别让他逃了,本府要将他凌迟处死,以祭我小三子的亡灵。” 一辆马车从众捕头身后驶出来,身为沅州知府的李长风端坐在马车中,身前一个家奴的脑袋被他一脚踩在脚下。 哗啦一声—— 随着知府的命令,一队士兵从长街两旁窜出来,断去白秋雨的后路。 “今日看来是在劫难逃了……但是,怎么也要拼一把。” 白秋雨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刀,可还未拔出。 长街之中,响起一道剑鸣声。 一道流光如闪电般撕裂长街,将士兵与捕快像蝼蚁般击飞。 一片哀嚎,震长街。 一袭青衫的观主从空中落下,踩在马背上,风雨不染,傲然挺立。 “有我李济川在,何人敢欺我徒弟。” 一声落,百千万雨滴,在无形的力量中,化作箭矢击飞那些持刀逼近的捕快与士兵。 “李济川,你莫非想造反不成,我可是沅州城的知府,你这是包庇杀人恶徒,当街打杀本府官差,本府屠你九族。” 李知府勃然大怒,一脚踢飞家奴,砸在长街之上,惨死当场。 “你一个新来的沅州知府,莫非以为朝堂有人,就妄想做这沅州城的土皇帝不成!!” 观主眉头一皱,一步踏出,人已在知府面前,扬手夺去知府拔出的长剑,一剑甩出,插在长街的梁柱之上。 “我李济川,忍你很久了。” 扬起手,一巴掌扇在知府的脸上,啪嗒一声!扇得李知府头昏眼花,脑海一片空白。 他身为知府,竟被当街扇脸,恼羞成怒。 “去死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一剑刺向观主的心窝,速度之快,显然超过通玄境的武夫。 “想法不错,终究还是太慢了。” 李济川两根手指夹住匕首,反手重重扇在知府脸上。 脆响惊到在场的众人…待第九记耳光落下时,知府已鼻青脸肿。 “我李济川生平最恨仗势欺人,但有人非要把脸凑过来,这买卖,我自然乐意。” 最后一记耳光裹胁劲风,知府像断线风筝般滚出三丈远,乌纱帽卡在街角歪脖子树上。 远处站在长街的白秋雨,抬头瞧着风雨中师尊,满脸惊愕,呆若木鸡。 这还是那往日儒雅随和的师尊。 那个经常劝自己忍辱,慎行的师尊! 虽然知道前不久西北一行,师尊回来后就一改反常,眉宇间多了几缕忧愁。 还掺杂着间续的咳嗽,平时的行事也越发雷厉风行。 却不曾想,他生气起来,连扇知府的耳光也是这么霸道。 “徒弟崽,这口匕首还不错,为师送给你了。” 李济川轻飘飘落在白秋雨身旁,拍了拍他肩头,把那口匕首塞进白秋雨的怀中。 白秋雨微微仰头,望向师尊,眼神里满是忐忑与愧疚,嗫嚅道:“师尊,你不怪我惹是生非,也不听你的劝告?” 李济川神色温和,目光中透着理解与包容,语重心长,道: “年轻人血气方刚,爱抱打不平是好事,只是下次尽量理性一点,避免被人当刀使。” 说着,李济川望向狼狈的知府,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转头看向白秋雨,神情变得郑重而严肃 “另外,为师这次掌扇知府就是要最后教你一件事情,行走江湖,武力才是王道。” 说罢,他丢给白秋雨一枚盘龙戒指,“你往日常抱怨我不教你修行,这戒指中有你想要的答案。你赶紧出城去吧,为师希望跟你再见之时,你真的成长起来了。” “师尊!” 白秋雨转首,瞧着风雨中一袭青衫,浊泪两行。 他猛然回头,把那枚戒指插在手中,在众士兵与捕快忌惮而复杂的目光中,朝长街尽头走去。 被扇成猪头的知府,在师爷撑着的雨伞下,望着白秋雨的背影,咆哮道:“白秋雨,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终有一天,本府要将你碎尸万段。” 白秋雨停下脚步,将鱼牙刀插入刀鞘,“碎尸万段?你儿子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李知府握紧拳头,回头瞧着风雨中的青阳观,忌惮与怨恨的目光浮现。 想不到这小小的青阳观,果然卧虎藏龙。 这观主的修为怕是五境之上了吧! 据悉,这天下修行人,可分为苍梧修士与武夫。二者虽然流派不同,但大道殊途同归。 境界相同,只是施展手段各不相同。 分为凡密道三境。 凡境分为通玄,藏海,了凡三境,每境又分上中下三阶。 而密境之上便是,紫府,搬山…… “今日之辱,本府记下了。师爷,我们暂时先回府。” 知府目露寒光,暗道若是消息不假,这青阳观不日便会倒下,那时本府定要白秋雨不得好死。 …… 白秋雨路过四方客栈,甩手往屋檐下一个破碗中扔一枚安定钱。 自从三年前知府到来时,这老乞丐就出现在这四方客栈外乞讨,每次白秋雨路过这乞丐旁,就会随手丢一枚安定钱。 这三年下来,已不下千回。 老乞丐抬起披头散发的脸,习惯性喊一句,“好人一生平安。” 今日也不例外。 白秋雨笑了笑,一腔离愁终是淡了几分。 他回头,却猛地停下脚步,只见远处走来一名头戴斗笠,上身赤裸的男子。 身上缠着一圈铁链,捆绑着一口长剑。 剑体赤红,无剑鞘,却散发着一股让白秋雨感觉厌恶的气息。 斗笠男子赤裸双脚踩在雨水中,却不染片缕泥水。 只是片刻间就与白秋雨擦肩而过,消失在长街中。 “这人莫非也是苍梧修士!应该修为很强吧,只是他来沅州城所谓何事?” 白秋雨眉头轻皱,却摇摇头,“算了,我该早点出城了。” 说罢,加快脚步朝城门赶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白秋雨早已出了城门,坐在一辆路过的载客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前方出现了一个分叉路口。 往左前往云衍州,往右前往宁安州。 突然,沅州城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若天崩地裂。 白秋雨猛地拨开身旁百姓,飞身跃下马车。 仰头观望,只见沅州城上方,一道青衫道人手持一口三尺青锋。 “那是师尊?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秋雨一脸愕然,一双桃花眼满是担忧。 因为距离沅州城太远,他即便比普通人的视力更强,却也看得很模糊。 紧接着他便看见一口赤红的剑光,如同一口流星,斩向青衫道人。 刹那间! 天地失色,光芒夺目,仿若星海炸裂,万道剑芒闪烁,让人目眩神迷。 一袭青衫道人从空中缓缓飘落,胸口被一剑捅穿,于死亡之际,往城外看了一眼,像是在寻找什么。 …… 白秋雨眼眶瞬间红透,桃花眼中满是惊恐与担忧,嘶吼道:“师尊!” 他颤抖着手,掏出几枚铜钱扔给车夫,转身朝着沅州城的方向狂奔。 狂风嘶吼着,狠狠扯下他头顶斗笠,暴雨如鞭,重重抽在他脸上。 白秋雨脚步踉跄,却没有丝毫犹豫,停顿。 此刻,脑海中只有师尊的身影。 他在心底嘶喊: “师尊,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第三章,我竟是妖!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师尊!” 月光下,白秋雨僵立在废墟前,刺骨寒风灌进肺腑,身如冰雕。 天黑前,头戴斗笠、手持刀剑的修行人在四周大肆搜寻,他只能藏在暗处,心脏狂跳,大气都不敢出。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那些人终于散去,他才脚步踉跄地冲向青阳观。 眼前的青阳观只剩断壁残垣,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中心,周围则是大火肆虐,焦黑一片,刺鼻浓烟裹胁着热浪滚滚袭来。 白秋雨红着眼,在废墟里疯狂翻找,终于在一堆瓦砾下,瞧见一具尸骨,旁边插着一口断剑。 他颤抖着手去握,断剑瞬间化为齑粉,只剩他呆在原地。 “这!” 他呢喃着,又走近几步,在尸骨上摸到一枚玉佩。 那是他赠给师尊的一枚九尾妖狐玉佩。 刹那间,往昔与师尊相处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晨光熹微,师尊汗流浃背,一招一式教他练刀,眼神专注坚定。 月上枝头,庭院中师尊讲述修仙奇事,拍着他的肩传授处世道理。 他病重卧床,师尊彻夜守在床边,眉头紧蹙,一勺勺喂药…… 那些温暖瞬间,此刻却像尖锐的冰碴,狠狠扎进他的心窝。 “师尊,不孝徒弟来晚了。” 白秋雨捡起玉佩,“扑通”一声跪地,泪水夺眶而出,双手死死抓着泥土,尖锐的碎石划破掌心,殷红的血洇染开来。 他脑门重重磕在地上,连磕九个响头,抬起头时,印堂破皮,鲜血顺着鼻梁滑落。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发誓:“师尊,我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你报仇!” 随后,他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捧起尸骨包裹好,又在废墟里寻了一个时辰。 却不见丫头与刘叔的踪迹,另外凶手的尸首也不知所踪。 至于那口断剑的模样,却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剑首盘龙,剑额飞鹰,剑身刻着“炼门”二字。 他攥紧拳头,暗自决定就从这口断剑和长街遇到的背负血剑的斗笠男查起。 白秋雨抱紧师尊的遗骨包袱,回头看了眼月光下的青阳观废墟,擦去眼角的泪水,朝长街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冷清的长街中。 响起啪嗒一声! 白秋雨猛停下脚步,朝后看了一眼,却发现是一只夜猫从瓦檐上掉落,砸碎瓦片。 他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遇到那些杀手。 此番,他还未踏入修行,若是遇见那些杀手,怕是会被他们轻易杀死,那时就没人能为师尊报仇了。 再回首,却猛地往后一跳,黑暗中竟多了一个人。 “刘叔,你竟然还活着,这太好了。” 白秋雨瞪大眼睛,他自小天赋异禀,这双桃花眼就能视黑夜如白昼。 远处,白发老者披头散发,一瘸一拐,语气悲惨。 “少爷,观主在送你回来后,他让我带着弦歌离开沅州城。可突然一帮杀手来袭,观主为了保护老奴与弦歌,与那些杀手战斗……观主,死了。” 白秋雨握紧双拳,此时此刻,他才知晓师尊西北一行回来后的反常,怕是已察觉出暗中的危机来了。 “刘叔,那弦歌人呢?” “少爷,弦歌为了保护老奴,被撞见的陈捕头抓走了。” 刘大壮双膝骤然跪地,“少爷,是老奴无用,害了观主与弦歌。” “那陈捕头为何要抓弦歌,可是为了我?” 白秋雨蹲下,连忙扶起刘叔,追问道。 “那陈捕头算准了观主已死,你必然会回来,是以他抓住弦歌让老奴找到少爷。” 刘大壮哽咽道:“他让少爷带着青阳观的宝物前去衙门投案自首,否则三日后,杀弦歌以儆效尤。” “我知道了。既然那陈捕头想要观里的宝物,定然不会伤害丫头。” 他低头看着手指中戴着的盘龙戒指,“刘叔,我先带你出城,去城外的老宅。师尊在送我出城前,曾交给我一枚戒指,他说可让我踏入修行,待我踏入修行,便能为救丫头多添一分把握。” “少爷,老奴都听你的。” 当下,白秋雨搀扶着老者朝黑夜中走去,他知道这附近有一条地道,能通往城外的老宅。 如今这城中多有危险,不便久留。 就在白秋雨离去之际,那处野猫摔落的角落旁,走出一名男子。 “既然观主已亡,那等宝物,有能者居之,我这就去告诉大都头。” …… 城外的老宅中,白秋雨推开房门,点燃屋内的鱼油灯。 屋内一片明亮,他盘膝坐在床榻上。 “刘叔,还请你帮我在外面护阵片刻,我打算借助师尊留下的戒指踏入修行。” “少爷,你安心修炼,我这就去外面为你护阵。”说罢,刘大壮手持着桌上的长刀,走出房门,再转首合上房门。 他坐在庭院的石磨上,双手合十,祈求道:“请四方天尊,西方菩萨,沅州城土地公婆,保佑我家少爷能顺利踏入修行。” 屋内,白秋雨用一口小刀割破手指,鲜血滴落在戒指上,待戒指在吸收鲜血后,便散发出一道红光。 白秋雨脑海念头一动,一方十丈的空间浮现。 周围是一片黑暗,更深处却是电闪雷鸣,白秋雨再深入,却感觉灵魂传来刺痛。 隐约间发现那黑暗之中,有一座宝塔,被天地血链困锁。 周遭有仙魔之音,高吟不止。 白秋雨猛睁开眼,一口鲜血喷出,“那黑暗深处藏着什么?天地血链,一座宝塔……” 待休息片刻,自语道: “先看看师尊给我留下的东西再说,当前踏上修行才是重中之重。” 脑海念头一动,手指上的戒指闪烁几下红光,当下几件物品落在床榻之上。 一封书信,一枚玉简,和一只墨玉雕刻的狐狸,还有一枚玄色的晶石,晶石散发着绚烂的光芒。 白秋雨抓住那只墨玉狐狸,眼中满是讶然,这只墨玉狐狸是师尊用刻刀亲手所刻,是送给他十岁的礼物。 他一直以为是被自己遗失掉了,却不曾想,一直被师尊收藏着。 “这是师尊给我留的书信吗?” 他拿起那封书信,拆开来一看。 上面写道: 【秋雨吾徒,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吾怕是已不再人间,你切勿悲伤。 对吾而言,这人间一途,便是一场修行,此番结束,他日或许能再见。 只是为师却并非如你所见一般是个完人,此生我也犯下无数的错误,也曾后悔过,只是其中一件困扰了数十年。 你本是半妖,为师在青丘山脚下捡到你…… 世人皆说妖邪为恶,其中半妖更是邪恶至极,可为师也难以摆脱。 于是便在你年幼之时,为了防止外人识破你的身份,也为了保护你,为师便封印了你的妖体,并禁止你踏上修行 …… 近来,终究大彻大悟。 所谓人心中的成见,不过是困扰自己的囚笼,也是伤害他人的荆棘。 如今,吾把一切都告诉于你。 一是吾对你的忏悔,二则是所谓的妖邪生下来便是恶,这等圣人言论终归是错误的。 也为了验证为师的理念,此番便留下一枚修行的功法《九玄妖决》,以及一枚解开你身体封印的玉晶,你只需滴血在其表,它们便会为你所用。】 …… “我竟然是妖,还是半妖!” 当白秋雨得知这个消息后,如遭雷击,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苦涩道: “师尊也是菩萨心肠,若是他人知晓我是妖邪,怕是早已将我斩杀了。” 白秋雨握紧拳头,“既然已成妖邪无法改变,那就按师尊说的去做,是妖是魔,都不重要。这一生,只求心念通达,多行善事,不负师尊期望。” 当下,白秋雨手持小刀割出一道伤口,往玉晶上各滴一滴鲜血。 刹那间,房屋内大放百千豪光,一股玄妙的威压笼罩整座山庄。 只见那豪光之中,一枚玉简悬浮而起,没入白秋雨的印堂穴。 在他灵台之中,浮现出《九玄妖决》四个金光灿灿的繁体大字,赫然是妖族的文字,可他只看一眼便瞬间觉悟。 百千豪光中,他双腿盘膝,悬浮与空中,如一尊仙佛,宝相庄严,周遭则是梵音妖吟作响。 一枚玉晶围着他旋转,转了百圈后,化作一道流光投入白秋雨的气海洞天中。 无名的气机爆开,宛若苍穹破碎,又好似仙人劈开混沌,化清浊为天地。 此时的洞天灵台之中万千变化,好一场大造化。 白秋雨猛抬起头,眉心出现一道玄妙的图案,似妖非妖。 刹那间,一道血色光柱似捅破瓦檐,朝星河璀璨的苍穹直射而去。 这一幕于凡人而言,便什么都没发生。 可周遭百里,千里的苍梧修士,皆从禅坐中苏醒,像是感应到什么。 他们从洞府中走出,瞧着一方天际,眉头紧锁。 “好一股玄妙之气,莫非有绝世宝物出世?” 可还未待他们御风飞行,那股玄妙的感应便烟消云散,像是从未发生过。 但有大能看破玄机,悲悯道,“那只妖邪竟然还活着,此番,人间将大乱矣。” …… 于百千万里之遥的极地,一座永无天日的深渊之中。 传来一阵铁链的声音,震得周遭飞沙走石,就连那黑夜也退去半尺,像是那黑暗中有只上古凶兽正在咆哮。 又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一滴泪水幻化的光芒,点亮十方世界,融入娑婆之海中,于寒风中化作一股思念腐蚀万千。 …… 屋外,刘叔坐在庭院的石磨之上,双目时刻注视着屋内,他十分担忧少爷的修行之路是否顺畅。 “已过去三个时辰了,也不知少爷情况如何了。” 再转首,庭院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大门砸在地上,掀飞万千月光,于寒风刺骨中。 一名身穿盔甲的将领站在门外。 他腰垮长刀,凶神恶煞。 第四章,誓死护主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月光惨白,如霜般洒在庭院,鬼爪似的枝影摇摆不定。 “……李都头,你怎么来这里了?” 刘大壮瞧着门口的李都头,从石磨上一跃而下,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他连忙捡起。 李都头跨过门槛,朝四处扫了一圈,直视刘大壮,“说,白秋雨他人在何处?” 他手下人告诉他,白秋雨带着青阳观宝物逃到这里,于是他带领一队士兵一路追来。 可找了半天,结果在这里只找到了刘大壮。 “你若是敢骗本都头,我杀了你。” “小人岂敢骗都头,”刘大壮手指东方,颤声道:“少爷进城去了,不在这里。” 李都头瞧着刘大壮身后,紧闭的大门,再看向他手中颤抖的刀,上前一掌扇翻刘管事。 “怎么!连刀都拿不稳,还想拦我。” “李都头大人,我哪敢拦您,我这不是有个事情想跟你禀报么!”刘大壮一脸献媚,爬起身说道。 “什么事情?”李都头眉头一挑,斜视白发老头。 刘大壮舔了舔舌头,上前几步,道:“之前坊间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说青阳观有宝物么?小人刚好知道那宝物在那,何不借一步。” “你说!” 李都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刘大壮见罢,只能小声道:“小人曾偷听观主说那宝物就藏在这山庄的地下,我可以带您去找。” “哼!你真当我是白痴么!那宝物你一个家奴岂能知晓。” 李都头一拳轰在刘大壮腹中,后者痛得五官扭曲,缓缓地蹲下。 再抬起脚朝刘管事的肩膀,脑袋使劲地踩,像菜刀剁肉馅,一边踩,一边骂骂咧咧。 “操,老子今天一肚子火没处撒,你个老东西,还敢糊弄我,真是找死。” 刘大壮抱着脑袋,蜷缩着身体,忍着痛,暗道:不管如何,老奴都要为少爷修炼争取点时间。 李都头发泄完心中邪火,转身看向那房屋,“白秋雨,你赶紧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了。” 片刻过去,房屋紧闭,那透出来的光线反而暗淡几分。 李都头眉头微皱,下令道:“去,给我打开房门。” 两名士兵上前,从刘大壮身旁擦肩而过,正跨上台阶。 却被刘管事从后面推开,他手持长刀,挡在大门前。 “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谁。” 尽管遍体鳞伤,披头散发,可他依旧站得挺直,犹如一尊泥菩萨挡在门前。 泥菩萨手中无物,而刘管事却手持一口刀。 一口鱼牙刀。 一口专斩不正,不公不善的鱼牙刀 “给我把这老头拿下。”李都头不耐烦地喝道。 两名士兵连忙朝刘管事扑去,可刘管事哪里会功夫,手中的鱼牙刀乱挥舞,硬是逼得两名士兵不敢上前。 “废物,都滚开,让我来。” 李都头怒骂一声,朝门槛冲去,侧身一避,躲开乱劈的鱼牙刀,一拳轰在刘管事的腹部。 刘大壮被砸在大门上,鲜血自嘴角溢出,他艰难爬起,握紧鱼牙刀,怒目圆瞪。 “今日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们跨进这大门半步。” “你这老东西,真是找死!” 李都头恼羞成怒,见他这般顽固,更加确信白秋雨就在房内。 “还等着干嘛,给我把他杀了,难不成这也要我出手。” 李都头吼完,便坐在石磨上。 “老东西给我死来。” 两名士兵目露杀机,拔出腰间长刀,朝刘大壮扑去。 “别过来,我…我真的会杀了你们!” 刘大壮把手中长刀再次乱舞,却被士兵一刀砍中手臂,踉跄之间,又被另一名士兵一刀捅进腹中。 长刀拔出,鲜血直流。 “啊!少爷……你保重……老奴怕是要先走……此生终是见不到您踏入修行,大鹏展翅了。” 刘大壮一手撑着长刀,艰难爬起,挡在门前,满嘴鲜血。 “滚开!” 另一名士兵如饿狼扑食般冲上前,朝着刘大壮疯狂连砍数刀,刀刀入肉见血。 刘大壮却似那顽强不屈的老松,尽管身躯被狂风暴雨肆虐,仍艰难地挣扎着爬起,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坚定地挡在门前。 “老奴……死也不让你们……打扰少爷修炼。” “去死吧!” 两名士兵一咬牙,两口长刀捅进刘大壮的胸膛中,再拔出,鲜血染红衣袖。 刘大壮怒吼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两边门槛,双眼怒目圆瞪,直至气绝而亡。 “绝不让……你们踏进——去!”那声音,仿佛穿透了夜色,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瞧见这悲壮一幕,后面的士兵瞬间愣在原地,脸上凶狠尽退,只剩震撼与敬畏。 有人张嘴欲言,却被无言气势堵住;有人下意识停步,心中五味杂陈,对拼死抵抗的刘大壮,既敬佩又愧疚,一时不知所措。 …… 李都头大声吼道:“都愣在这儿干嘛!赶紧把这死人挪开!你们在这儿同情他,等会儿知府大人可饶不了你们!” 一名士兵嘟囔着:“人都死透了,手还抓得这么紧,真他娘的邪门。” 说罢,与另一名士兵走上前,二人卯足了劲去推刘大壮的身体,可刘大壮就像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都是一群蠢货呀,把这老东西的双手给剁了,尸体拖出去喂狗,敢拦老子的路。” 李都头眼见那两名士兵瞎使劲,还挪不开刘大壮的尸体,咒骂道。 士兵扬起长刀依次砍断刘大壮的双臂,再一脚把刘大壮踢开,那双血手依旧紧握门槛。 士兵不忍直视,移开目光,一脚踢开大门。 撕拉一声! 大门被踢开,一阵寒风朝士兵脸上刮来,他睁开双眼。 于暗淡的光影中,看见一双眼眸。 一双紫色的眼眸。 燃烧着仇恨的光芒,犹如紫日。 第五章,一刀斩杀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妖怪呀!” 士兵猛地退后,却被门槛绊倒,从台阶滚下来,再抬头,满脸恐惧。 周围士兵一震,李都头猛地抬起头。 只见一名白衣如雪的少年站在门口,一双紫目怒睁。 周围气机犹如一江秋水倒流,无比恐怖。 “你们……都该死!” 李都头从石磨上一跃而下,惊讶道,“你竟然踏上修行了。” 白秋雨握紧双拳,骨节咯吱作响,“今晚,我要杀了你们,以祭刘叔在天之灵。” “哼,大言不惭,刚踏上修行,就妄想杀人,真是天真无邪。” 李都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哼一声,朝前挥手。 “都给我上,杀了他。” 周围的士兵互看一眼,手持长枪朝白秋雨扑去。 白秋雨捡起血泊中的鱼牙刀,迎着士兵的长枪,挥舞长刀,恐怖的气机爆裂,于片刻之间,就斩杀数名士兵。 这一刻来自修行者的力量灌注,他手中那口暗淡的鱼牙刀锋芒毕露,大展凶威。 连续的惨叫声中,白秋雨一身白衣,滴血未染。 再抬头,只有无情的杀机。 周围的士兵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手持长枪如临大敌,缓缓后退。 “不要……杀我。” 一名士兵面色煞白,双手在地上扒拉,拼了命地往后退去,鲜血在石砖上留下一道挣扎的痕迹。 短短半尺距离,犹如一生漫长,面临死亡的煎熬莫过如此。 “你求我别杀你,可你们为何要杀了我刘叔啊。” 白秋雨一脚踩在士兵的胸膛,“砰的一声”,宛若西瓜炸裂,对方七孔流血而亡。 啪啪啪…… “刚踏入修行,竟然就掌握了力量,你白秋雨还真不是废物了。” 李都头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原本微驼的脊背瞬间挺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紧接着,一股稍逊于白秋雨的气机自他体内汹涌澎湃地扩散开来,如翻涌的潮头,激荡着周围的空气。 直到此时,众人才惊觉,他竟展露出通玄境上阶武夫的实力来。 “现在轮到你。” 白秋雨不为所动,手中的鱼牙刀反射出一道月光,李都头下意识一闭眼。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面前,他本能的横挡长刀。 叮当一声! 两口长刀斩在一起,惊飞树上的飞鸟。 李都头被强力击飞,连滑三丈,长刀在石砖上划出火星四射,最后猛地收势,双臂已被麻木与酸痛侵袭。 李都头心中震惊,一脸惊骇,“这不可能,你刚踏入通玄境,怎么会这么强!” “废话真多!” 白秋雨纵身一跃而起,一刀斩开夜幕,裹挟着凌厉的气势,斩在李都头的长刀上。 紧接着,手腕一转,刀身寒光闪烁,一刀出其不意地斩在李都头的“鱼鳞甲”上。 李都头一声惨叫,捂住腹部的伤口连续后退。 “都给本都头一起上,谁敢后退我让我叔杀他全家。” 周围的士兵们眼露凶芒,呼喝着一拥而上,手中长枪如林,寒芒闪烁,齐齐戳向白秋雨。 趁你病要你命。 李都头则趁势,手提长刀,寒光一闪,直刺白秋雨咽喉。 白秋雨身形矫健,侧身一闪,长刀刺了个空。 李都头攻势不停,膝盖如铁槌般狠狠朝白秋雨腹部轰去。 周围的长枪朝白秋雨逼近。 生死一线间! 白秋雨眼神锐利如鹰,身形疾转,硬接下李都头的一膝盖,再借势躲开周围的长枪袭杀。 杀! 他身形一转,犹如猎豹突起,手中的鱼牙刀寒光连闪,如鬼魅般穿梭在士兵之间。 眨眼间,几名士兵脖颈皆被割破,有鲜血流出,再随着掉落的长枪倒在地上身亡。 双目圆瞪,身下的鲜血染红大地。 不好! 快逃! 李都头见势不妙,一脚把面前的士兵朝白秋雨的后背踢去,再麻利地转身朝门外逃去。 此番的动作之迅速,显然不是首次。 他左绕右转,在山庄中拼命地逃跑,恨不得此时能长了翅膀飞出这座山庄。 长夜,如墨般浓稠,寒风刺骨。 李都头喘着粗气,嘴角有鲜血溢出,在连续招架白秋雨的三波攻势后,他就伤及脏腑。 尤其后面一刀,更是在他腹部留下一道血口,鲜血如决堤的洪水不止。 本刀枪不入的“鱼鳞甲”竟如纸糊一般,被那口鱼牙刀切开。 何时,那口鱼牙刀竟如此锋利! “这该死的小畜生,怎么可能这么强,简直一点都不像是初入通玄境,反而像是修炼了数十年之久。” 李都头猛转身,躲进黑暗的墙角中,撕下衣布包扎伤口。 脑海中回想起少年杀人如砍柴般犀利,便感觉后背发凉,像是有鬼附身。 “莫非他是扮猪吃老虎,以前不会修炼都是装出来的?!” “吧嗒!”一声脆响,瓦片骤然碎裂。 李都头心脏猛地一缩,如惊弓之鸟,瞬间蹲入黑暗,大气也不敢出,腹部鲜血浸透包扎的衣布,悄然滴落在地。 ——喵! 一只狸花猫从瓦檐上迎着月光跳过对面的屋檐上。 “原来是只猫!” 李都头缓缓吐一口气,放松下来,擦去额头的冷汗,此时觉得胸膛的伤口越发疼痛。 他缓缓趴在墙角朝四周看了几眼,并未发现有何不对劲,心中暗自庆幸,随即暗道: 还好我机智…让那几名手下拖住那小畜生,此番若是逃出去,必须让叔叔带兵擒拿白秋雨,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再探出脑袋往四周看一眼,迅速地朝山庄大门逃去。 眼见山庄大门就在咫尺,他脸上露出笑容。 “我暂时死不了,接下来该死的就是他白秋雨……” 可笑容还未绽放开来,一道身影从瓦檐之上一跃而下。 一个“斩!”字犹如春雷炸响。 裹挟万顷之力,一口长刀斩开黑夜。 不止斩碎李都头的念头,更是把他的希望斩断。 这一刀撕碎鱼鳞甲,把李都头砍飞三丈远,砸烂大水缸。 他浑身湿漉漉,披头散发,周身有鲜血也有寒水,挣扎爬起来,厉喝道: “你……不能,杀我!我叔叔是李知府,你若杀我,我叔叔绝不会放过你。” 眼见少年并未停下脚步,李都头猛地跪下,连磕脑袋,犹如剁蒜。 “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金钱美女我都给你……”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白秋雨一袭白衣,提着一口鱼牙刀。 他咧嘴一笑,一脸人畜无害,可手中的鱼牙刀却迎着李都头的绝望斩下去。 夜中有刀光划过,比月光更明亮。 “当你决定杀我刘叔之时,就该想到此时,即便你叔是知府,我白秋雨照斩。” 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李都头此时的身亡,便是对这句话最好的写照。 白秋雨手持鱼牙刀,转身离去。 一袭白衣如雪。 第六章,夜葬双亲,那人是谁?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冷月高悬! 挥洒的月光给整片荒山野岭都坡上一层朦胧的幽光。 山风呼啸,如鬼哭狼嚎般凄惨,漫山的枯树枝桠嘎吱作响,似一片毒蛇在群魔乱舞…… 白秋雨一袭白衣,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正挥舞铁锹,挖掘泥土,泥土翻动的沉闷声响,在这片夜里格外刺耳。 两座可以摆放棺材的方坑渐挖成型,他从泥坑中一跃而上,朝着两具棺椁走去。 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师尊与刘叔! 今夜,他白秋雨将送二老入土为安。 他依稀记得那个雨天,行医归来的观主带回了刘叔 那时刘叔四十多岁,瘦高个,起初不爱说话。 此后,刘叔便留在观中,与众人打理杂事,闲暇就带白秋雨去茶馆听说书。 白秋雨常窝在刘叔膝头,听着苍梧修士斩妖的故事,和众人一起喝彩,还时不时往嘴里丢着花生瓜子。 有客人打趣问他,江湖是什么? 他仰起脸,脆生生道:“有花生瓜子磕,就是江湖!” 客人乐了,赏了他一碟桂花糕。 如今,白秋雨已是弱冠之年,早已不在是当年的稚童。 于江湖而言,他还未迈进江湖半只脚,却连葬二老。 他由衷地感觉,自己只会给身边人带来灾难。 或许这就是身为妖邪的命运罢了! 他不知……不知,但他握紧铁锹给刘叔的棺椁堆土……再为师尊棺椁堆土。 一铲黄土,一滴泪,内心的思念与悔恨如铁链纠缠,早已锈迹斑斑。 “刘叔,多谢你为我护阵,你以命相护之情,我白秋雨没齿难忘。如今我把您跟师尊埋葬在一起,您二老也就有伴,可以在下面唠嗑唠嗑。” 白秋雨继续填土,很快就堆起两座坟堆。 他依次搬起一块墓碑插在两座坟头,再点燃香纸,磕三个响头。 长跪在师尊墓前。 “师尊,刘叔,等我救出丫头,我再带她来祭拜你跟刘叔。” 突然,嘎吱一声响! 白秋雨猛回头看向四方,他双眼泛着淡淡的紫光,自开启封印,踏上修行后,他这双眼眸的视力更强数倍,看得更清楚。 不止身体力量,速度,就连听力嗅觉都提高了数倍,与过去犹如天壤之别。 原来是一只松鼠跑过,抱着一颗松果,蹲在树下忙磕。 再回头,白秋雨一声惊呼,“你是谁!” 观主墓碑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身穿华丽锦服,头戴金冠,腰间挂着一个玉壶,手中抱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狼。 “你便是那个经常被师尊训斥,却只敢躲在角落里埋怨师尊的小家伙么!?” 锦衣男子猛地侧脸看来,白秋雨只感觉一张脸贴在脸上,连忙后退,那人依旧坐在墓碑上。 那张侧脸犹如鬼斧神工雕刻而成。 散发着邪魅的气息。 白秋雨皱眉,“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还是不该知道为好。” 忽地一下,那锦衣男子消失不见,声音从一旁的树梢上传来。 白秋雨拔出鱼牙刀,转身,“少装神弄鬼!” “是嘛!” 坐在树梢上的锦衣男子,抬头,一双眼放出金光。 轰隆一声!白秋雨被莫名气机击飞,再爬起,那树梢却无一人。 “看来今晚那场天的变化,就是你弄出来的,李济川为了你这个徒弟可真是费劲气力,难怪一身修为也仅剩十分之二三。” “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这些?” 白秋雨转身看向身后,神色紧张,追问道。 锦衣男子坐在墓碑上,仰望明月,悠悠道:“啧啧啧……李济川敢独闯妖土,杀进禁地,夺回这卷《九玄妖决》就为了让你修炼,果真是师恩如山啊!” “你赶紧从我师尊的墓碑上滚下来。” 白秋雨提刀,弓腰,悄悄运转《九玄妖决》,周身妖力隐而不露。 “别浪费气力了,你于我而言,就是一只蝼蚁罢了。” 锦衣男子邪魅一笑。 可白秋雨却感觉周身一震,一股庞大的气机从四周八方挤压过来。 此时,他犹如被一座无形的山峰往下压。 双腿微微颤抖,腰背弯曲,他咬牙切齿,“不能……跪。” “咦!竟然能承受我的半层威压,我倒要看看你的极限是多少,可千万别跪了。” 随着他这一句落下,周遭的压力逐渐增加,白秋雨宛若深陷泥潭,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短短片刻,就如同渡过数载悠悠,可双膝即便颤抖如秋风中飘零的枯叶,又如波涛汹涌的一片孤帆。 但那腰板依旧挺直。 此人想他跪下……怕是妄想。 “不错不错,就你当前的境界来说,能承受我三层威压,这天下年轻一辈,当有你白秋雨一席之地。” 他摇摇头,感叹道: “可惜对我而言还是太弱小了,真是无趣得很呀!” 突然! 他仰头,感觉西北角有股威压波动,“这帮老家伙还真是穷追不舍……小家伙,好好修炼《九玄妖决》,他日我们会再见面。” 站起身,一股气机犹如汹涌澎湃的汪洋,化为一道流光朝苍穹飞去。 一道吟唱声,传向四面八方,百千里的猛兽妖物皆瑟瑟发抖,城中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只觉双耳莫名刺痛。 【十载幽关磨厉爪,今朝破禁藐群雄。 逆乱乾坤凭吾意,独揽日月驭天龙。】 随即,夜空划过十几道流光,朝前方的流光追去。 ……白秋雨单膝跪地,浑身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竟然会如此强大……他跟师尊是何关系,是仇人还是朋友?” “莫非师尊西北一行,竟是为我前往妖土,谋取《九玄妖决》而深受重伤,最终不敌而亡。” 白秋雨想到此处,心窝如白蚁啃食,仰望夜空,一声嘶吼,怒震千山。 “师尊啊!” 天已亮,日刚出。 沅州城外,城门大开。 百姓或挑担提篮,或牵儿携女,进进出出,神色间透着生活的烟火气。 一队士兵正拦住百姓,逐个检查。 “站住,把斗笠给老子摘下来。” 一名士兵拔刀,拦住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 “兵爷,小的可没犯事呀!” 男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庄稼汉的脸。 “滚蛋!” 士兵见对方并非是知府大人通缉的罪犯白秋雨,把刀归鞘,让人滚蛋。 昨日知府大人震怒,他的小三子被杀,又于夜晚,他的小叔子竟也被白秋雨一刀砍死,连带着一队士兵皆被斩杀,仅有一人深受重伤活了下来。 当晚,知府大人下令,全城通缉白秋雨,如今满城都贴满了白秋雨的通缉告示。 士兵瞧着远处排着长龙,不满地骂了一句,“格老子,这该死的白秋雨,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城内,四方客栈外。 一名斗笠男子站在长街中,抬起斗笠一角。 城门口贴着数十张通缉告示,其中一张新贴的通缉告示上,画着白秋雨的画像,画得栩栩如生。 上面写道: 【今有凶犯白秋雨,身负血案,连杀数十人,罪恶滔天。 见者速报官府,赏三十两白银,若能擒获者赏银百两。 官府示。】 “昨日,青阳观发生激烈的打斗,没想到观主竟然是苍梧修士,可惜却被人杀害了……” “想不到观主宅心仁厚,医术高明,却教出他这么一个杀人犯,若是观主泉下有知,怕是死不瞑目啊!” “啊呸…我就说嘛,这小子就是畜生一个,从小就是个恶胚。” ……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满脸唾弃。 像是彻底看穿了一个人,于是乎!一个人的往昔皆是恶。 斗笠男子,压下斗笠,随着百姓朝长街走去。 走到四方酒馆外,他转身走了进去,手往柜台上一扣,放下半枚安定钱。 掌柜从柜台后转身,瞧着那半枚安定钱,再打量面前斗笠人一眼。 试探问道:“是你?” 斗笠人揭开斗笠,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桃花眼,眼下一颗黑痣,正是白秋雨。 “钱叔!是我。” 钱掌柜把一坛四方酒放在桌上,看向四方一眼,再回头,悄声道: “你小子可真够胆大的,现在全城戒严,都在抓你,你小子还敢到处溜达。” “钱叔,丫头被陈捕头抓走了,我要去救她。”白秋雨扶正斗笠,“你门路广,可知晓具体情况么?” “我听说弦歌被关在府衙内,暂无危险,那知府想抓的是你,只要你未被抓到,弦歌便无大碍。” “好!既然丫头暂时无碍,我就放心了。” 斗笠人提起四方酒坛,跨过酒馆门槛往外走去。 钱掌柜连忙追出去,瞧着长街的斗笠人背影,问道,“孩子,你去哪呀?” 斗笠人朝后招招手,“我回去一趟,取一件东西。” 他穿过街巷,把这一坛酒随手放在一名老乞丐身旁,又随手朝那破碗丢了一枚安定钱。 那老乞丐像是睡死了过去,并未再喊一句,“好人一生平安”。 斗笠人却对此毫不在意,朝青阳观的方向走去。 这三年来,他每遇这乞丐就给对方一枚安定钱,只因铭记师尊的教诲,常行善事罢了。 就在白秋雨离去之际,一名头戴帷帽的青衣女子,从街巷走出来。 身后跟着一名身负长剑的魁梧男子。 “小姐,你等等我。” 那青衣女子却毫不理睬,只是瞧着客栈旁贴着白秋雨的告示,呆立原地。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 斗笠人站在青阳观的废墟前,他凝视那深坑,喃喃自语。 “师尊信中有言,这深坑之中为我留了一件东西,我倒要瞧瞧是何物。” 言罢,纵身一跃,朝那深坑中跳了下去。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七章,沅州府衙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沅州府衙! 李知府一人坐在冥堂外,身后是一具金丝楠木棺椁,几名家奴正在烧香,跪拜,哭泣。 陈捕头与数名捕快跪在台阶下,颔首低眉,不敢言语。 他们已跪一个时辰有余,可没有知府大人的放话,他们便只能一直跪着。 这沅州城地处西南,多山地丘陵,秋季本多雨,午前还是晴天艳阳。 此时,西面杀来一团乌云,霎时间,半座城皆笼罩在雷积云下。 “天将大雨,吾儿死得冤枉啊!” 收回目光,李知府环视众捕快一眼,冷目如刀,刀剔鱼鳞,周遭气氛愈发凛冽。 那冥堂内的哭泣声,宛若天边。 “本府给你们半日时间,你们可查询到吾儿死亡的真相?” 陈捕头抬起头,颤声道,“回禀大人,三公子因掳走青阳观的丫头,导致被白秋雨闯进杀害。” “真的如此简单么,”李知府暴喝,扬手将热茶砸向捕快,“若真是白秋雨所杀,为何我儿身上被连砍十几刀!” 滚烫的茶水和瓷杯击中捕快,烫得对方在地上打滚,惨叫不断。 “啊——好烫啊!” “让他闭嘴,无能的奴才,只会浪费粮食。” 霎时间,天空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城池,也照亮了屋檐下的李知府。 他脸色阴沉,鹰钩鼻下,两撇稀疏的胡须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薄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线,满脸写着刻薄与狠辣。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名褐色劲衣的大汉,从阴影中走出。 手起刀落,一刀捅进那捕快咽喉中,惨叫戛然而止,喷射出来的滚烫鲜血,撒在临近的捕快一身。 此汉擅长杀人,甚过屠夫。 周围捕快被吓得瑟瑟发抖,把头埋在台阶上,更甚者,尿了裤裆。 被杀之人,原本是三公子的随身护卫,公子被杀那半日,他因事耽误,最终导致公子被白秋雨斩杀。 李知府目光如刀,扫视着剩下的捕快,一字一顿道: “吾儿的死,绝没这么简单。陈捕头,把所有相关人等都给本府带来,细细彻查,若有隐瞒,严惩不贷!但凡有一丝线索,都不许放过,听明白了吗?” 陈捕头浑身一颤,忙伏地领命,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属下遵命!” “怎么不见老二?” 李知府站起身,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座椅后的师爷恭敬道:“大人,二公子正在后院抚琴听风。” “你跟他说一声,他三弟的仙丹与名额归他了,让他做好准备,不日后便去清风谷。” 知府说完此话,便打发走师爷,像是不愿在二公子身上多言一句话。 师爷领命转身,袍角带起一阵风,刚迈出几步,就与一个横冲而来的捕快撞了个趔趄。 那捕快脸色煞白,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禀告知府大人,梧桐街突发命案,数十名百姓惨遭毒手,疑似妖邪作祟!” 捕快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惊恐。 闻听此言,李知府神色淡漠,眼皮都未抬一下,随意挥了挥手,语气中满是不耐: “陈捕头,梧桐街那几个百姓的事儿,你随便派几个捕快去应付下。” 话音未落,他猛地拍向案桌,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另外,你继续给本府全城搜捕白秋雨,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本府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以祭奠三子与我侄子的在天之灵!” “还请大人放心,属下定将白秋雨缉拿归案!” 陈捕头抱拳,带领余下的捕快朝庭院外走去。 此时,沅州城已悄然笼罩在乌云之下,天空下起骤雨。 原本冷清的城池瞬间热闹起来,忙着收衣裳的妇人,光着膀子奔跑的娃娃,赶忙收摊的小贩,以及匆忙的路人,骂骂咧咧,长街上乱成一片。 可有一人却步伐稳健,肩扛棺椁,从西街走向东街,逆着风雨。 再抬头,人已站在府衙大门外。 黄豆大小的雨滴,敲击在屋檐上,发出噼啪的清脆声。 转眼间,便在瓦片上汇聚成一条条细流,沿着檐角飞流而下,挂出一道道银亮水线。 狂风裹挟着暴雨如猛兽般肆虐,少年单薄的衣裳早已被浸透,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此刻的他,负手而立,肩背上交叉斜挎着两口长刀。 一把素白胜雪,恰似凝着万古寒霜,此刀名唤“鱼牙”,专斩不公不正不善之辈。 另一把幽黑如渊,仿佛能吞噬世间所有光芒,却不知其名。 少年头戴斗笠,不知其面容。 躲雨的路人目光好奇,指指点点,有伶俐者已猜到这抬棺上门的少年,怕是要找府衙麻烦。 可就凭他一人,岂能与官府斗。 自三年前,老知府辞官告老还乡,新来的李知府堪称“李扒皮”。 他不仅纵容酷吏捕快肆意欺压百姓,还大幅上调州县赋税徭役,搞得民不聊生,惹得怨声载道。 可即便如此,州县百姓畏惧知府权势与朝堂威严,也只敢私下咒骂李扒皮,喝人血,吃人肉,终不得好死。 如今,见少年要找府衙麻烦,皆恨不得对方能拆了这一方府衙,为民除害。 “台下是何人,为何扛一方棺椁来县衙?” 两名镇守大门的捕快,随着抬棺人站在门外,如临大敌,紧握腰间佩刀。 “怎么不认识我了?你们不是满城张贴告示抓我吗,这就忘了?” 随着少年放下棺椁,摘下头顶的斗笠。 只见他剑眉斜飞,恰似寒星入鬓,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氤氲着风雨的迷离,眼角泪痣若暗夜流萤,让这张俊俏面容在冷峻中添了几分不羁。 “白秋雨,竟然会是你!” 两名捕快大惊失色,没想到满城通缉的杀人罪犯竟主动找上门,看这架势来者不善。 白秋雨拍了拍棺椁,扬声道:“给你们知府带话,我白秋雨带着青阳观的宝物来了,让他把我家丫头交出来!” 左侧捕快眼睛放光,一想到丰厚赏金,脸上满是贪婪,“你竟然自投罗网,可怪不得我们,这发财的机会可算来了!” 说着,朝右边捕快使个眼色,“唰”地抽出长刀,迅速逼近。 右边捕快虽心中忌惮,脚步稍缓,但一想到知府的手段,走上前,道:“小子,乖乖受擒,免受皮肉之苦,这赏银我们拿定了。” 白秋雨眉头紧皱,神色冷峻:“我不想杀人,别逼我。” “呸!就凭你,还想杀我们?别做梦了!”左侧捕快满脸不屑。 右边捕快压低声音:“兄弟,听说李都头死在他手里,咱得小心。” “别瞎想,李都头哪能是他杀的,上!一人五十两,够去梦乡楼逍遥几日了。” 二人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先断了白秋雨退路,打算瞅准时机动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二人当了数十年捕快,虽未修行,功夫却在众捕快中排列在前。 他们身着皂衣、内配皂甲,手持‘獠牙刀’,配合默契,就算面对初踏通玄境的武夫,也能招架数十回合。 左侧捕快出刀狠辣,泛着冷光的刀刃,顺着骤雨方向朝白秋雨的脖颈斩去。 右侧捕快长刀高扬,力沉势大,尽显一刀霸势,显然是把白秋雨的退路都算在眼中,所以出刀沉稳。 黑白牛皮靴踏过青砖石,哒哒作响,瞬间盖过雨声,脚步疾掠之处,积水溅起层层波纹。 “杀啊!” 白秋雨面临二人的左右攻势,却临危不惧,可在周围屋檐下躲雨旁观的百姓眼中,却是像被那凶狠的捕快吓傻了一般。 站在风雨中,呆如木鸡。 “这小子是不是傻了!” “唉!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此番性命断送在捕快手中,实在是愚不可及。” …… 围观的百姓,皆为那少年感到悲哀,有一名孩童更是被吓得闭上双眼,惊呼“啊!母亲,我怕。” 本以为少年会血溅长街,风雨洗刷尸体。 就连那两名捕快,眼中也已浮现出即将到手的百两赏银。 可千钧一发之际,白秋雨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寒芒,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于左侧捕快刀至脖颈前的一瞬,下蹲,避过锋芒,同时右拳裹挟着风雨,重重轰向对方胸膛。 还未等身形站稳,他感知到身后右侧捕快长刀袭来,顺势转身,以一个惊险的角度避开攻击。 紧接手撑地面,腾空一脚踢向对方脑门。 对方双手招架,硬接下一脚,却连续后退数十步才止住惯势。 他抬头,神色凝重,“这力量,简直不是人能有的!” 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抽打在白秋雨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去死吧!” 左侧捕快的长刀顺着风雨之势斩来,白秋雨在雨中一个侧身,那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脸颊划过。 带起一串飞溅的雨珠。 他脚尖轻触石砖,一跃而起避开,再转身一拳击碎雨滴,掀起一道拳风撕裂捕快的皂衣,轰在皂甲上。 皂甲凹陷,胸骨断裂。 一道惨叫声随着抛飞的身形,砸碎摆摊的货架。 捕快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腰背如龙虾绷紧,却瞬间塌陷,气绝身亡。 “你竟然杀害我兄弟,我要你赔命。” 那名更谨慎的捕快,掀开皂衣,掏出弓弩,朝白秋雨射去。 骤然间,那口泛着幽光的弩箭,已撕裂百千雨线。 白秋雨一个后空翻,再站稳,手已握住那口弩箭。 远处的捕快见形势不对,早已撇下同伴尸体,朝衙门大门狂奔。 “救命呀,白秋雨杀来……” 白秋雨眼神骤冷,手往前一挥,那口弩箭竟不弱于弩机发射的速度,朝狂奔的捕快后心窝射去。 眼见弩箭即将射中捕快,可从大门旁却伸出一只手,稳稳抓住弩箭。 陈捕头抬头,望着风雨中的白衣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一夜不见,想不到你已踏入修行,很好,很好!!”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八章,磨刀!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白秋雨一步踏入水洼,污水“哗”地溅起,恰似破碎的琉璃四散迸射。 他,抬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一双桃花眸点缀些许无奈。 “我本不想杀人,是他们先动手的。” “哼!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莫不以为刚踏入修行就能单刀闯进这沅州府衙,真是鲁莽。” 陈捕头鹰目半眯,内有寒光透出,手中弩箭被他挥手击出。 弩箭化作一道黑影,撕裂万千风雨,朝白秋的咽喉射去。 白秋雨侧身一步,那弩箭从他的面颊划过,射在棺椁之中。 力量之大,箭头竟没入棺材。 陈捕头微皱眉头,内心凝重,收起原本的轻蔑,他这一箭陡然发起,一般修行人也无法轻易避开。 可白秋雨却轻易避开,这让他不得不认真起来。 “看来是本捕头小瞧你了,你现在的实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可惜你师尊已亡,无人护你,你如今自投罗网,终是找死。” “难道,江湖除了打杀以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么!” 白秋雨扬手拔起棺椁上的弩箭,语气颇有几分悲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捕头瞧着少年身后的棺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抓走丫头,不就是为了青阳观的宝物么!我今日把这宝物带来,就是为了交换丫头,只要你们放了丫头,我就把棺椁中的宝物交给你们。” “愚蠢!你真是太天真无邪了,你不应该叫白秋雨,更应该叫白憨瓜才对。只要杀了你,你那棺椁中的宝物便属于知府大人。” 陈捕头从大门后走出,身后涌出一队捕快。 他们身着皂衣、内配皂甲,手持‘獠牙刀’,把白秋雨困在长街风雨中。 “给本捕头杀了这白憨瓜,知府大人必有重赏。” “杀!” 众捕快拔出“獠牙刀”朝白秋雨逼近,肃杀掩盖风雨。 可白秋雨依然无畏无惧,只是手缓缓搭在背后的鱼牙刀柄上。 “既然江湖难免厮杀,那我便试试这十年来所习练的刀法。” 咔嚓一声,鱼牙刀出鞘,芳华如月,白如凌霜。 白秋雨迎上众捕快,扬刀斩断面前的獠牙刀。 抬肘,轰翻年轻捕快,“砰”的一声砸在长街的积雨之中,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身后探出数口獠牙刀,断他退路,而身前有更多捕快不惧死亡,挥刀斩来。 白秋雨手中长刀一转,挥出一圈,周遭捕快皆被斩飞一丈开外,竟连他身都无法靠近。 “摆阵!” 为首的瘦高副捕头从雨水中爬起,目露凶光,厉声吼道。 他能在凶险的官场与江湖夹缝中熬成副捕头,靠的就是这股不要命的狠劲。 此刻,陈捕头在外压阵,众人皆知退缩必死。 命令一下,众捕快迅速散开,眨眼间,“囚笼阵”成型。 五人一组呈梅花状站位,组内刀势交错、彼此呼应,组间紧密相连,将白秋雨围得密不透风。 欲在这风雨长街将其绞杀。 “想困住我,妄想。” 白秋雨手持鱼牙刀一转,刀尖上的雨滴汇聚击出,击打在面前捕快的双目。 他,窥见阵法之弊端,骤然发起攻势。 一刀破阵,尽显霸道。 鱼牙刀落下,一人被击飞三尺之外,双膝跪地而亡,头颅落在长街之中,双目圆凸。 “不好!” 副捕头眼见刀阵被破,同僚被杀,想要搭救却已晚。 只因,白秋雨的第二刀已然落下。 啊—— 一片惨叫响起,鱼牙刀犹如翻江长蟒,掀飞数名捕快。 那厚重的皂甲,犹如薄纸。 胸膛落下一道刀痕,胸骨断裂,血流如注。 就在白秋雨跨过一人时,那压阵观望的陈捕头。 终于动了。 身形一步跨出,从台阶上一跃而下,腰间的獠牙刀骤然出鞘。 携带着风雨之势,一刀落下。 白秋雨抬头,挥刀接下攻势,却连退三步。 陈捕头爆喝一声,刀尖在青石砖上划过,再一刀挥下。 只是吐息之间,已攻出数百刀。 白秋雨一时被压制,步步避让,獠牙刀在他身上划破数道伤痕,鲜血染红白衣。 他,披头散发,越发狼狈,可脚下的步伐并未散乱,手中的鱼牙刀依旧紧握,有力,沉稳。 随着时间推移,陈捕头内心越发凝重,他发觉白秋雨竟在飞速进步。 初时,他犹如牛犊,虽有力量,却缺少磨炼,刀法与力量之间尚有很大的磨合。 可如今,他的刀法与力量愈发融合贯通。 直到此时,陈捕头才恍然大悟,对方竟然是把他当成磨刀石,用来磨炼对修行力量的掌控。 “你这混账东西,竟然把老子当成磨刀石,真是气煞我也。” 当下,调动丹田中的罡气,一刀朝白秋雨脖颈斩去。 施展出“奔雷破岳刀”。 此招刀势迅猛如奔雷,力量刚猛,修炼大成能劈开山岳,以排山倒海之势重创对手。 凭借此招,这些年来,他在同境界之中,尚能利于不败之地。 周围的几名捕快见头儿施展出压箱底刀招,眼中满是兴奋与期待,就盼着白秋雨被这一刀斩杀。 他们心中暗自嘲讽:“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终于要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了!” 可远处的副捕头却越发不安,他缓缓朝府衙后退,只因他看见白秋雨那一双桃花眼眸中。 不见丝毫畏惧,反倒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恰似饿狼盯住猎物,目光灼灼。 于璀璨的刀光之中,有道身形,逆流而上,绽放出月华般光彩。 一刀挥出,葬人魂,断风雨。 风雨之中,白秋雨手持鱼牙刀,刀尖捅穿陈捕头心窝。 而对方那口寒山矿石锻造的獠牙刀已断。 “你竟然不是通玄境!” 陈捕头双目圆瞪,面目狰狞,临死前的蓄势一刀,朝白秋雨杀去。 可终究是一场枉然! 白秋雨手一扬,陈捕头的脑袋飞起,跌落在长街的泥垢中,污浊不堪。 “快逃呀……” 众捕快眼见陈捕头被杀,一声惨叫之下,纷纷逃开。 白秋雨一手拖着鱼牙刀,另一手扛着棺椁,跨过陈捕头的头颅,也跨过府衙的大门。 “我可没有说过自己是通玄境的修为,你有此言,不是第一人。”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九章,秋雨迷踪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府衙后一间偏避的小院中。 少年公子指尖翻飞,一曲《十面埋伏》如金戈铁马。 弹至激昂处,忽而双目赤红、面容狰狞;忽而眼眶通红、泪落琴弦。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身穿红衣的男子,面容冷峻,不像好人。 待一曲终散,红衣男子转身离去。 少年公子眼露杀机。 府衙冥堂外。 副捕头双膝跪在台阶下,神情恐惧。 “你是说,白秋雨那小子杀上门来,他不仅踏入修行,还杀了陈捕头以及众捕快!” 李知府转过身,面目狰狞,手中的茶杯被他一手捏碎。 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中,他却毫无反应。 副捕头抬起头,惊恐道:“知府大人,那小子还说青阳观的宝物就藏在那口棺材之中,他此时怕是已杀入后院来了。” “李济川已亡,这沅州城再无人能庇护他,他既然找死,本府就成全他。”李知府冷笑一声,“即便他跨入二境藏海。” 话音刚落,从后院走廊传来一阵打斗声。 只见一道捕快身影砸断护栏,跌落在庭院之中,不知死活。 紧接着,另一名捕快撞碎走廊的花瓶,昏迷不醒。 其余的捕快手持獠牙刀,缓缓后退,神情惊恐。 白秋雨肩扛棺椁,踏出长廊,傲然道: “李长虫,我白秋雨携宝物而来,你就是这般迎接的么?” “好,好,好!!” 李知府连道三声,怒发几欲冲冠,然久居官场,一套养气功夫炉火纯青。 转瞬之间,面上怒意尽数收敛,只剩一双眼眸寒意森然。 “本府正要找你,把你凌迟处死,以祭吾三子的亡灵,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真是好得很呀!” 白秋雨把肩上的棺椁放下,砸碎一个花瓶:“是我杀了你家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了我家丫头,我青阳观的宝物就给你,至于我,随你处置。” “你小子真有种,本府就成全你。”李知府转首朝阴影中招呼一声,“去把那丫头带来。” 白秋雨轻轻一跃,坐在棺椁之上,周遭围着的捕快越来越多,不下于五十人。 可他毫无惧色,反而昂首大笑,声震庭院。 “李长虫!堂堂知府,一杯茶水都舍不得请我喝?是怕被我喝穷么?如此吝啬,传出去也不怕江湖人笑掉大牙!” “本府请你喝茶,也要看你够不够格。” 李知府端起桌上的茶杯,再聚力一扔,茶杯穿越庭院大雨,朝白秋雨飞来。 白秋雨伸手一探,稳稳的接住茶杯,眉头微皱,从茶杯上传来的力道,让他心惊。 这知府竟然是武夫! 可他却未喝茶,而是把茶杯中的茶水倒掉,再把茶杯朝知府扔去。 “这杯茶水太浓了,换一杯清淡一点的。” 知府接过茶杯,神情毫无变化,吩咐道:“给他重新斟一杯茶。” 虽然声音平淡,只是下垂的手却微微颤抖,显露出他的内心早已暴怒。 一旁的女婢接过茶杯,再次斟一杯清淡的茶水,恭敬地递给知府手中。 知府再挥手把茶杯扔向白秋雨,后者接过茶杯,却只是揭开茶杯,微嗅一下,便又把茶水洒在地上。 “再换一杯,这杯茶水太清淡了,怎么堂堂的府衙,连擅长斟茶的人也没有!” 再扬手一挥,茶杯稳稳地落在知府面前的茶桌之上。 知府眉头微皱,“你小子故弄玄虚,莫非是急着找死不成。” 于此同时! 褐色劲衣大汉,双手各提着两具狱卒的身体走来,后面押着一名头戴黑头巾的少女。 身穿一袭青衣,脚穿白色绣花鞋。 白秋雨瞥了眼蒙面丫头弦歌的白色绣花鞋,眉头微皱。 再看向大汉提着的两名狱卒,脸色骤变,握紧鱼牙刀。 “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把他们杀了。” 褐衣大汉扬手把两名狱卒扔进庭院中,二人双目圆瞪,舌伸出唇外,显然是被他掐断脖颈而亡。 李知府抬头冷笑道:“原来你大闹府衙是假,暗中竟勾结狱卒想救人。可惜,你这鬼把戏终是一场笑话。” 府衙内,白秋雨从棺椁上一跃而下,强压住内心怒火。 “二位兄弟,终是我白秋雨害了你们。” 他孤身杀上府衙,只为搅乱这龙潭虎穴,吸引众人的注意,为狱中的两名狱卒争取营救丫头弦歌的时机。 却未曾想,不但没能救下弦歌,还连累这二人丢了性命。 一念及此,白秋雨五指攥紧鱼牙刀,关节泛白,对知府的恨意如决堤的洪水,汹涌难抑。 “一手交人,一手交物,敢不敢?” 白秋雨声如洪钟,目光如炬,直逼李知府。 “有何不敢!” 李知府冷笑一声,大手往前一挥。 擒住弦歌的狱卒得了令,粗鲁地将人往前一推。 弦歌头戴黑巾,在风雨交加的庭院中,脚步踉跄地朝白秋雨奔来。 就在此时,白秋雨却猛地抱起棺椁,运足力气朝着“弦歌”奋力掷去。 而他脚尖轻点,借力纵身一跃,稳稳跳上了瓦檐。 “快放弩箭,别让他逃了!”知府见状,扯着嗓子高声大喊。 暗中的捕快闻言,万箭齐发。 白秋雨挥舞着手中长刀,左挡右格,奈何弩箭铺天盖地,他终究还是被逼,退回庭院之中。 周围捕快持刀逼近,面目凶狠,獠牙刀寒光四溢。 远处的丫头弦歌被棺椁撞死,露出面目,竟是一名瘦小的狱卒假扮而成。 白秋雨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他能断定对方非是弦歌,只因丫头从不穿白色绣花鞋。 对面的褐衣大汉一个箭步上前,一掌拍飞棺盖。 他只瞧了一眼棺内,双目圆瞪,脸无血色。 “大人,不好!是天雷砂,快趴下!” 大汉嘶吼,飞身扑向知府。 刹那间,一股硫磺味弥漫开来,滚滚白烟从棺中汹涌冒出。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爆炸掀起的气浪如同一头猛兽,将周围的捕快掀飞。 他们惨叫着,身体犹如残枝,砸落在四处。 地面更是被炸开一道巨坑,土石裹挟木屑,如暗器般呼啸射向四方。 附近屋瓦震落,门窗被气浪冲击成齑粉,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血腥味。 白秋雨手持鱼牙刀,穿越庭院,刀刃直逼知府。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待擒下知府,再逼问出丫头的下落,或用来交换丫头,这也是他的备用计划。 白秋雨刚踏过庭院,废墟中暴喝乍响。 一道裹挟灼热气浪的身影,如箭矢般射来——竟是褐衣大汉! 他后背血肉模糊,眼神却疯狂决然。 “死来!” 大汉双手化作鹰爪,裹挟森冷青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白秋雨脖颈。 使出可怖杀招“空鹰裂爪”,爪风撕裂空气。 生死一瞬! 白秋雨瞳孔骤缩,周身妖气澎湃,催爆丹田妖元,清冷月华裹挟鱼牙刀,如匹练斩向大汉咽喉。 刀光爪影碰撞,惊雷炸响,劲风四溢,残物木屑被卷上半空又落下。 待风平尘落,白秋雨的鱼牙刀捅穿了大汉的咽喉, 可白秋雨却被磅礴巨力砸飞。 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撞破几栋房屋,嵌入墙面之中。 李知府收回拳头,回头看了褐衣大汉一眼,欣慰道: “只要有本府一日,你的家人都由本府照顾。” “大人……” 褐衣大汉喉间血如泉涌,身体朝后倒去,双目无神,嘴唇微张似有未尽之言,但生命已逝。 他若非为了护住知府,被天雷砂重伤,否则凭他藏海初境的修为,又岂能这般容易被斩杀。 所谓的天雷砂乃是炼士所炼制的大杀器,威力惊人,轰杀三境以下的苍梧修士或武夫都没什么问题。 而这些天雷砂皆是白秋雨花重金,从四方客栈老板购买的。 以至于,白秋雨欠了一笔账。 李知府环顾四周,仅数十名捕快勉强起身,其余人非死即残,惨叫不止! 就连身后棺椁、冥堂也是一片狼藉,满是劫后惨象。 “竖子!本府知道你还没死,赶紧滚出来受死!” 知府猛转身,官袍猎猎作响,周身散发着森冷的肃杀之气。 而远处倒塌下的废墟,却不见白秋雨的下落!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章,斩知府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过去许久,那屋内却无半点动静。 “大人,那小子该不会真被您一拳给轰死了吧?” 副捕头凑到知府身旁,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李知府听闻,原本凌厉的目光猛地一滞,眉头瞬间拧成了个“川”字,心中暗忖:“莫非真如此?” 他心里清楚,那一拳可是倾注了全力,哪怕是藏海境初境的褐衣大汉硬接,不死也得重伤,更何况是毫无防范下的白秋雨。 可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却不断翻涌,好似在警示他,事情远未结束。 突然! 他像是听见某人在身后唤他,猛转首,便见披头散发的小三子朝他缓缓走来。 “父亲,君儿好想您……”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蓬头垢面。 “君儿,你竟还活着!” 李知府眼眶泛红,豆大的泪珠滚落。 哪怕他平日里贪赃枉法、手段狠辣,可在面对自己孩子时,终究只剩下满心慈爱。 他伸手想抚摸三子的脸。 但刀光闪现,刺破幻境,一刀刺向知府的咽喉。 “白秋雨,给本府死来!” 李知府目怒凶光,轻易地避开那逆流而上的刀光,手似擒拿,掐住来者的咽喉。 再一用力,咔嚓一声,颈椎骨断裂。 “大人,你……” 副捕快双目浮现清明,却连一句话都未说完,就嘴角溢血,歪脖而亡。 知府大人见自己终究受幻境影响,杀了副捕头,可并无悔意。 甩手把副捕快尸体扔向一旁。 “竖子,你给本府滚出来。” 猛抬头,便看见房梁上一双紫眸,犹如两轮紫月。 “去死吧!” 那口鱼牙刀,再展锋芒,切开寒风,携杀机降世。 “来得好!” 知府等此刻,犹如数载,丹田内的罡气早已蓄势待发。 纵身一跃,拳风犹如飓风,撕裂周遭,朝白秋雨轰去。 一声巨响,堪比天雷砂爆炸。 屋内青砖朝四周爆射,余波更是把周围座椅板凳撕裂,随着一道身影落入庭院之中。 白秋雨单膝跪地,一袭白衣被余波撕破,满身伤口,血流似泉,随着雨水染红身下一方青砖。 噗! 鲜血吐出,他抬头,目光穿越雨幕,死死盯着前方。 李知府从屋内走出,携澎湃的气势,居高临下,声似寒冰。 “白秋雨,想不到你竟然还会施展幻术,不过,你终究难逃一死。若是留你一命,怕是日后能成就一方豪杰,但你终究是英年早逝的命格。” “告诉我,我家丫头弦歌,身在何处?” 白秋雨浑身颤抖,就刚才那一击,对方的拳风犹如重锤,击伤他的五脏六腑。 若是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 知府冷声道:“看你难逃一死,本府便大发慈悲地告诉你,那丫头早就被本府,大卸八块喂了猪狗,以祭吾子在天之灵。” “你真该死!” 白秋雨咬牙切齿,艰难地站起身,一双桃花眸犹如怒江。 仇恨翻江倒海。 “哼!你五脏六腑已伤,再挣扎终是徒劳,藏海中品之境,岂是你刚踏入藏海所能匹敌的。” 知府目露贪婪,又言:“等你死后,青阳观留下的宝物就全归本府了。” 话落,知府挥手,周围的捕快提刀朝白秋雨袭杀而去。 “师尊曾言,人定胜天,我岂能死在此地。” 白秋雨抬头,手握住身后那口漆黑刀柄,刀缓缓出鞘,犹如黑夜降临。 一刀如夜,万千雨滴倒退,数名捕快皆被斩飞。 一场血雨,淹没风雨,血腥味更浓。 “怎么可能!” 知府见状,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随即被贪婪取代。 他猜测那口墨刀,就是青阳观遗留下的宝物。 他猛地大喝一声,周身的罡气汹涌澎湃,如同一头贪婪的凶兽。 “臭小子,把那宝物交给本府。” 说罢,他脚下一跺,地面瞬间龟裂,整个人如同一颗从山巅坠下的岩石,朝着白秋雨杀去。 拳风破空,暴雨倒卷,泥水激射如箭。 白秋雨攥紧墨刀,迎着暴雨冲上去,“想要宝物,也看你是否有命拿!” 李知府欺身而来,拳头裹挟着风声直取面门。 白秋雨旋身侧砍,刀锋划破雨帘,却被对方错步避开,反击的拳头擦着他耳际擦过,带得鬓发凌乱。 他手腕翻转,刀走偏锋,直刺对方肋下要害,李知府迅速后撤半步,脚尖点地借力再攻,拳头与刀身相撞发出闷响。 雨幕里两人身影纠缠,刀光拳影翻飞。 白秋雨动作一滞,硬接对方一拳,而对方的攻势重得像座山,每一次格挡都震得虎口生疼。 但一想到弦歌被杀,他咬着牙把刀攥得更紧:“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就凭你个蝼蚁也想杀本府,真是妄想。本府就让你知道,同境界之中,相隔一阶,便如隔山川,岂是你能横跨得了的。” 知府躲开白秋雨的刀招,一拳调动丹田内罡气,幻化出红芒。 施展出“撼山拳”,拳风炙热如焰,朝着白秋雨轰去。 “拼了!” 白秋雨脸色骤变,大喝一声,将全身妖力疯狂注入长刀,刀上黑芒浓烈如墨,似要吞噬世界。 “这——” 周围捕快见此,目光呆滞,何时见过知府展示如此恐怖的手段,于他们而言,二人的对决犹如仙人。 “怎么可能!” 知府脸色骤变,发觉自己的攻势竟然都被那口墨刀吞噬,再想改变招式却已晚。 眼见墨刀就要斩下知府头颅,一道黑色身影从庭院外暴掠而出。 挥手间,雄浑气劲仿若实质的壁垒,横亘在墨刀前。 “白秋雨,莫杀知府!”来人大怒,声震四野。 “今日,我杀定他了,谁也别想挡!” 白秋雨双眸紫芒大盛,轰然催爆丹田妖力,周身妖气翻涌。 刹那间,墨刀似被注入狂暴力量,发出尖锐嗡鸣,刀身裹挟着滚滚黑芒,狠狠撞向气劲。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在墨刀之下竟如豆腐般被轻易撕开。 墨刀去势不停,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意,瞬间斩入知府的胸膛,后者一声惨叫,被斩飞三尺外,砸碎一方供桌。 鲜血狂飙而出,喷洒在冰冷的地面。 来人,手握紧拳头,抬头怒喝,“白秋雨,你这是找死,简直肆意妄为!” “最近总有人说我该死,可我依旧活得好好的,这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白秋雨从地上爬起,随意的擦去嘴角的鲜血,扫过胸前的脚印,对于来者的实力,越发忌惮。 可嘴上的气势,却不减。 于他而言,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惟有勇敢面对,才是良方。 “你这大胆狂徒!李观主怎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来,刚踏入修行就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愚蠢……你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来者握碎指尖的棋子,怒斥道。 白秋雨轻蔑一笑,“怎么,堂堂的沅州城兵马都监也喜欢说教了么!我白秋雨是何人,无需大人概论。”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斩杀这知府李扒皮,便是为民除害,更何况他伤我家弦歌,罪不容诛。” “你杀了知府,难道就不怕朝堂问罪?” “师尊身死,刘叔为护我血溅当场,如今弦歌也去了。这世间于我而言再无牵挂之人,我,还有何可畏惧?!” 白秋雨长发狂舞,满脸悲愤。 一时间,偌大的江湖,竟无他落脚之处,可悲可叹更是可怜!! “慢着!” 望着正欲离开的白秋雨,兵马都监韩牧司,挡在少年的面前。 他身穿一袭玄色锦袍,腰间系狴犴铜首的腰带,脚踏黑色高靴。 手持一口长剑。 这口剑长三尺五寸,剑鞘斑驳残缺,靠近护手处,一块黑褐色的血迹如美人痣般醒目,而剑柄缠丝松散,断裂的丝线凌乱垂落。 这是一口残缺的剑,也是一口历经风霜的剑。 更是一口杀人剑。 身后,暴雨如瀑,豆大的雨点砸落,天地间一片昏冥。 兵马都监目露杀机,剑指少年: “你杀了知府,莫非就想这么轻易地离开不成!”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一章,三剑之约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白秋雨目光一凛,瞧着那口长剑,握紧墨刀。 “都监大人,莫非你也想杀我!” 一年前,这兵马都监深受重伤,乃是观主施展医术救他一命。 如今,对方显然是不想念及当年救命之恩。 于江湖而言,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终究是说书人的憧憬罢了。 韩牧司瞧着少年,眉头微皱,“你不是狂妄得很么!若是你能接下我三剑,我便让你离去。” 白秋雨抬起头,傲然一笑,“好!那就来吧。” “你别急着答应,本都监从不放水,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回答。” “笑话,你难道能让我拒绝么!” 兵马都监摇摇头。 “我给你半柱香的调息时间,我再出剑。” “无需半柱香……就现在。” 话未落,白秋雨已率先发动攻击,一双桃花紫眸大放光芒。 兵马都监双目骤缩,刹那间,五道白秋雨的身影自不同角度暴掠而来。 刀招凌厉,如电掣雷奔,直取他要害。 “雕虫小技,也敢唬我!休想逃跑。” 韩牧司右肩一晃,迎着五道刀招朝前奔袭,那五道幻影破碎,只见白秋雨正往院外逃去。 “第一剑!” 韩牧司纵身一跃,“断痕剑”出鞘,一剑流光朝白秋雨斩去。 剑气如虹,长三尺八寸。 轰隆一声巨响! 围墙倒塌,雨水蒸发,可那缺口处,却无白秋雨的身影。 明明斩中白秋雨的身体,怎么可能无人! 不好!! 猛转身,一道墨光朝他的心脏刺来。 韩牧司再挥剑,剑芒若破晓曙光,裹挟无匹锐势,撞向那夺命墨光。 尘埃散去,白秋雨手持墨刀,单膝跪地。 胸口被一剑斩伤,血肉淋漓,隐见胸骨。 他言道:“还有一剑。” 韩牧司眉头微皱,低头看一眼侧腰,被对方墨刀斩破的衣角。 这小子好离谱的战斗意识,从出刀到反击,步步为营,看来还是我太小瞧对方了。 怕是当年的自己,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小子真的是刚踏入修行么?! 若换做他人,白秋雨的袭杀怕是已成,但遇上他,终究还是差距太大。 韩牧司气急,心中暗自决定要给这狂妄自大的小子一个教训。 “有意思!看来我不应该说你愚蠢,这第三剑,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白秋雨徐徐起身,“来吧,但愿你言出必行,别把承诺当放屁。” “无需试探我,我虽非君子,却也一言九鼎。”韩牧司瞧了一眼庭院拱门外,“你若能接下我第三剑,我定当放你走。” 言罢! 韩牧司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陡然凝聚,手中那柄断痕剑嗡嗡作响,似在为这全力一击而兴奋。 “第三剑,剑出荒古!” 他暴喝,手中长剑携开天辟地之势刺出,剑风呼啸,所过之处空气寸寸炸裂。 “好强的剑招,看来是要拼命一搏了。” 白秋雨握紧墨刀,桃花眸中挣扎转瞬化为决然,正欲拼死接招。 此时,空中却响起一道吟诵: 褴褛藏锋志未休,竹藜点破世间愁。 冤魂血债终须偿,笑隐人间待白头。 刹那间,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立在白秋雨身前。 来人竟是一个乞丐,周身散发着酸腐的气味,头发杂乱如枯草。 然而,他双眸之中却透着锐利精光,仿若能看穿一切,与那邋遢外表截然不同。 他迎着剑芒,衣衫哗哗作响,手掐玄决。 眨眼间,四周灵气疯狂汇聚,在他掌心凝聚成一团刺目耀眼的光球。 光球内电弧跳跃、符文闪烁。 “叱!” 乞丐猛推出掌心,光球裹挟毁天灭地之势撞向韩牧司的第三剑。 “轰”的一声巨响,天地仿佛都为之一震,强大的冲击气流以碰撞点为中心向四周肆虐。 地面被掀飞数尺,泥水飞溅,周围杂物瞬间化为齑粉。 韩牧司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飞出去,落地后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抬头一笑道: “来得倒快,真没想到,堂堂苍梧修士竟扮成臭乞丐!” 所谓的苍梧修士,以掌控自然之力闻名,能随心御使风雨雷电、草木土石,借天地灵力施展术法,实力超凡。 不仅如此,大能者所驱使的法宝更是恐怖至极。 一经祭出,光芒夺目,灵能四溢。可颠倒乾坤,山河崩裂,斗转星移。 “臭乞丐怎么了,臭乞丐也不吃你家大米!”老乞丐翻了个白眼,讥讽道:“你身为沅州兵马都监,竟以强欺弱,实在太无耻了,韩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哼,彼此彼此,半斤八两罢了!”韩牧司不以为意,“既然阁下替他接下了第三招,那在下就告辞了,在下还赶着时间与人下棋呢!” 韩牧司见对方出手,感知对方修为境界不低,便有了退去的心。 “慢着,你砍完三剑爽了,就想这么痛快的离去,我老乞丐可不答应。” 韩牧司回头问道,“那阁下的意思是?打完一架,再下盘棋局!” “你的棋艺太水了,我老乞丐才不耻跟你下。”老乞丐脸色一变,“这小子深受重伤,你总得留下点什么,不然那棋就别想下了。” “哼,算这小子运气好。”韩牧司随手朝老乞丐扔出一个瓷瓶,“这里面有一颗三品疗伤丹,就算施舍给这小子了,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遇见倒霉蛋。” “滚吧!再不走,我老乞丐就掀了你的棋局。” “你大可试试!”韩牧司朝后挥挥手,“敢掀老子棋局的,此生不会超过第三人。” 韩牧司身为沅州兵马都监,爱下棋,满城皆知。 可棋技着实一言难尽。 白秋雨看着老乞丐,“老乞丐,原来是你。” “小家伙,看在这三年来,你一直赏老乞丐喝酒的安定钱份上,老乞丐就破例救你一次,算是了断你我之间的因果。” 老乞丐把装着疗伤丹的瓷瓶扔给白秋雨。 “服下这颗疗伤丹,可治愈你的伤势,更能调顺你体内的气机紊乱。” “多谢前辈相助,白秋雨感激不尽。” 白秋雨抓住瓷瓶,把墨刀与鱼牙刀归鞘,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府衙外走去时。 却轰然一声,倒地昏迷。 老乞丐飞身落在白秋雨身旁,手抓住他的手腕,把脉,缓缓呼了一口气。 “看来连续的战斗再加上催动这口妖刀遭到反噬,再加上经脉受损,五脏六腑更是被重伤。 其中最麻烦的还是被韩牧司的剑气侵入体内,而这剑气若是不能驱散,后患无穷。” “算了……道爷曾言救人之难,济人之急,老乞丐我便救人救到底。” 当下,老乞丐扶起白秋雨,往他嘴里扔了一枚丹药。 再抱着他纵身一跃,跳出府衙,消失于茫茫雨海之中…… 约莫半柱香后! 一名华服玉冠的公子,带着一队捕快火急火燎地赶来。 “赶紧给本公子,找出知府大人来。” 公子眉头紧皱,脚步匆匆,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间穿梭,泥水溅湿了他的衣角。 周围的捕快正在翻找尸体。 终于,他在棺椁的一角,发现被掩埋在木板下的知府。 伸手在鼻翼一探,有微弱气息在。 于此,同时! 师爷急匆匆地赶来,却被门口的尸体绊倒,爬起一脸血水。 “二公子,大事不好了,府衙金库被白秋雨洗劫一空了,那金丹怕是已被白秋雨拿走了。” 二公子一拳砸在知府的胸膛上,怒道: “该死的白秋雨,不仅杀我兄父,如今更是盗走府衙金库,我李烬霄与你之仇不共戴天。” 师爷跪倒在二公子身旁,劝道:“二公子,还请节哀,当下还需要你照料后事呀。” 李烬霄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对捕快们说道: “师爷,你带着大家去附近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务必找到白秋雨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府上报,我在这守着父亲。” 捕快们领命后迅速离去。 待众人身影消失,李烬霄脸上悲痛瞬间化为诡异冷笑。 躺在地上的知府,却因为挨了二公子一拳,奇迹般睁开眼,颤声道: “救我……” 二公子缓缓蹲下,冷笑道:“父亲,你还是安心的去死吧……这些年我受够了,你不就是怀疑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么!” “你个逆子……”知府嘴角溢血,抬起的手指狂颤。 “父亲你别激动,你可知我母亲是因何而亡么!她是被我杀了……谁让她是妓女。” 李炽霄双眼血红,神情激愤:“你一定想不到她还跟小三那个畜生行不苟之事。对了……小三也是被我杀了,我砍了他十几刀。” …… 当二公子把内心深处的秘密一一说出,他的神情越发狰狞。 他仰天大笑,手中匕首狠狠刺进知府胸口。 啊—— 知府惨叫一声,抓住李炽霄裤脚的血手坠下,双目圆瞪而亡。 紧接着,李烬霄念念有词,一道黑影从他身体内钻了出来,瞬间将知府笼罩。 一刻钟后,血肉被那黑影吞噬,只剩一具干尸。 李烬霄张狂嘶吼,周身被妖邪黑影环绕,似要将这世间拖入黑暗深渊。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二章,炭火惊魂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当知府被杀,县衙被一把大火烧毁时,那熊熊大火足足烧了半夜。 火光照透半座城。 曾被知府肆意欺压的百姓们,聚在街头,望着那冲天的火舌,眼中满是畅快。 人群中,老者高声感慨:“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可也有人,眉头紧蹙,于他们而言,死了一个李扒皮,下次还会有一个王扒皮或张扒皮。 只要身处在这乱世,平头百姓就是那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杀与被杀,只取决于肥羊是否已肥,或当权者是否需要。 要知道世间本无公平可言,这终究还是人吃人的时代。 也是大乱将起的时代。 一方暗黑,腐朽已亡,有人当醒。 “这里是何处?莫非我已死了不成!” 白秋雨缓缓睁开眼眸,黑暗败退。 他仰望远方,天之尽头,却有一座白骨堆积的雄峰。 如远古不周山,连贯天地,云涛奔涌。 脚下,目力所及之处,犹如血海。 大地、荒草、岩石、大树……都被染成猩红,浓稠得似要将人吞噬。 其间,白骨杂乱散落。 人骨森白纤细,兽骨粗糙尖锐,更有如山岳般的巨型骸骨,突兀地横亘着。 空洞的眼窝和断裂的骨茬,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气息。 “这里究竟是何地!” 白秋雨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恐惧,循着内心深处那股莫名的牵引,迈向骨峰。 不知过去数载,历经多少风霜,白秋雨终于跋涉到骨峰山脚下。 他抬头仰望。 白骨山峰浩瀚无垠,每一块白骨都巨大如山岳,层层堆积,直插云霄,散发着森冷的气息,仿佛一座由死亡堆砌的通天壁垒,令人心生敬畏与恐惧。 有风自天都而来,携着妙音。 “爬上来……爬上来,你将成为此地的王。” 可,白秋雨却感觉越发炙热难受…… 一方破烂的土地庙内! 一堆炭火熊熊燃烧,一团似梅花鹿的物什被架在炭火上方烘烤。 数名蹲在角落,吹着凉风的乞丐们,面目被火光映照通红,而他们一双双眼眸中,目光复杂。 担忧,恐惧,好奇……饥饿混在一起,犹如一锅沸腾的腊八粥。 一名骨肉嶙峋的乞丐,舔了舔嘴唇,“你们闻到香味了么?” 旁边的乞丐接着说道:“好像是烤肉的香味。” 另一名乞丐说道:“我还没吃过烤人肉,不知吃起来会是什么味?新鲜的人肉,又酸又腻,不太好吃。” 老乞丐从门外走进来,迎着寒风,“再烤下去,快要烤焦了,该撒孜然盐粉了。” 周围乞丐吞咽口水,齐齐点头道:“真香啊!” “快烫死了!” 白秋雨猛睁眼,后背似要被烧焦,才发现自己被捆绑在圆柱上,下方炭火正旺。 疯了吗! 想把我烤熟? 他心脏狂跳,用力一挣,挣断布条,踉跄站在火堆边,手脚发软,满心惊惶。 “哎呀,小子你终于苏醒过来了,老乞丐我还担心你真的会被烤熟呢!” 老乞丐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双眼透出渴望,朝着白秋雨走近。 白秋雨双眼通红,怒声吼道:“老乞丐,你到底要干什么?真想吃了我?” 要不是忌惮老乞丐的高强修为,他早就冲上去揪住对方衣领质问了。 随着老乞丐的靠近,白秋雨缓缓后退,对方那贪婪的嘴脸,实在让他胆战心惊,生怕对方会吃了他。 可老乞丐却在火堆旁停下,他掏出匕首,割下一块金黄酥脆、滋滋冒着油花的羊肉。 一瞬间,浓郁醇厚的香味弥漫开来,直钻鼻腔,勾得人馋虫大动。 “啧啧,这羊腿烤得可真香,来一口?”老乞丐撕下条羊腿,递向白秋雨。 白秋雨狠狠咽了口口水,饥肠辘辘,却还是摇头说:“不用了。” “咕噜——” 肚子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抗议。 白秋雨笑容一僵,满脸尴尬,在心里直骂这肚子太不争气。 “怎么,你莫非真的以为老乞丐我想吃你的肉!” 老乞丐像是猜测到白秋雨的顾虑,解释道: “你被兵马都监的剑气侵入体内,我这是用炭火帮你驱散呢!” “哪有你这么疗伤的?” 白秋雨手指着老乞丐,气得浑身发抖。 “正所谓,奇人自有偏方。你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么?真若是按照正常的路子走,你即便服用了三品疗伤丹,终究还要静养半个月才行。” 老乞丐把烤羊肉抛给白秋雨,义正言辞道: “我这一烤,可是一箭三雕。不仅驱散你体内的剑气,还让你原本初入修行的根基越发稳健,更让你的体魄越发结实。” “哼,真是这样的么?而不是你的恶趣味!”白秋雨接过烤羊肉,边啃,边狐疑道。 “我像是这么无趣的人么!” 老乞丐招呼一声,周围的乞丐都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他给众乞丐都分上了一块烤肉。 白秋雨几口吃完烤羊肉,便找了一处空旷地方坐下,他盘膝而坐,内省自身的情况。 只见体内的经脉完好无损,反倒比原来的经脉更加坚固,宽阔。 原本,还未彻底吸收的玄晶力量,也被吸收了一大半,气海洞天中的妖力浩瀚如海。 微微运功,气海洞天中犹如惊涛骇浪。 此番景象,若是被同境界的人看见,怕是会被惊掉下巴。 同时,他发现随着他运功,九玄妖诀的妖力,分流出一丝,缓缓注入脏腑、骨骼、筋肉之中,很明显是在蕴养他的肉体力量。 据白秋雨所知,这世间的修行人,可分为武夫与苍梧修士。 前者修炼肉体,凝练出真气,擅长近战,肉体就是他们的根基。 至于,苍梧修士则是通过禅坐,沟通山河灵气为己用,养一方气海洞天法力,擅长施展术法,法宝御敌。 白秋雨此时却是因为修炼九玄妖决,竟算是体法双修。 不! 应该是妖法体三修才对。 当意念回流进脑海之中,《九玄妖决》大放百千豪光,同时意念之中多了一篇妖族道法的法门。 白秋雨的灵魂犹如一震,彻底沉静在这方法门之中。 而外界,清风徐徐,乞丐们吃饱喝足,相互闲聊。 至于老乞丐,则是靠在距离白秋雨不远的窗户旁,喝酒赏月。 实则,还是在为白秋雨护阵。 这白秋雨还是太鲁莽了,虽说运功内省,可不该深入修行。 若是被外界因素干扰,怕是轻者紊乱气机,重者走火入魔。 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白秋雨运转玄功时,老乞丐敏锐地感受到一方浩瀚的真气奔腾。 “奇怪,这小子体内的真气怎么有股怪味!像是妖土那些妖人的气味……” 他一跃而起,围着白秋雨转圈,像只敏锐的猎犬般嗅个不停。 鼻翼耸动。 老乞丐暗自琢磨,星汉洲广袤无垠,王朝割据,宗门林立,其间还遍布着奇峻山脉、无垠沙漠与神秘险地。 而妖土雄踞西北一角,魔门盘踞在东北方位,自己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 可这混杂着妖邪味的真气,还真是头一回碰上。 要知道,这星汉洲内的修行之道,本以为自己已摸透大半,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无知了。 “哎……又不对呀!那些妖土的妖气不应该是这般杂乱,这股气息掺杂着佛道的韵味,却又流露出一丝妖气来。” 老乞丐一番挠头,冥思苦想后,却无果。 “……这小子修炼的究竟是何功法,真是让老乞丐我好奇得很呀!” 就当老乞丐再也忍耐不住好奇,欲伸手朝白秋雨印堂触摸时。 白秋雨骤然睁眼。 “老乞丐,你想干嘛?” 老乞丐收回手,讪笑道:“刚才看见你脸上有只蚊子,我想帮你把它捏死。” 白秋雨一脸冷漠,并不相信老乞丐的言论,反而眼中的狐疑更盛。 要知道,能给他脸上盯一个包的蚊虫,怕不是凡间的品种。 白秋雨暗暗猜测,这老乞丐莫非是在自己运转《九玄妖决》时,察觉出从丹田中透露出的妖气来。 虽说,修炼《九玄妖决》能隐藏他半妖的身份,可难不成,遇见厉害的人,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那时,他半妖的身份一旦暴露,怕是就要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了。 白秋雨抬眼望去,老乞丐斜靠在围墙下,身形隐没在夜色里。 对方慢悠悠举起酒葫芦,仰头灌下一大口酒。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悄然悬挂在西北角,洒下清冷光辉。 一袭月纱,轻柔地披在老乞丐身上,更衬出他形容枯槁,白发蓬乱,脸上沟壑纵横,写满岁月沧桑。 他每喝一口酒,喉结滚动间,都透着一股历经千帆、不问世事的孤绝韵味。 这老乞丐,究竟是何等人物? 白秋雨抬头问道:“老乞丐,我该如何称呼你?” 老乞丐仰头灌下一口酒,喉结滚动间发出惬意的叹息。 他随手将酒壶往腰间一挂,洒脱笑道:“我不过江湖里的无根浮萍,姓名于我不过累赘,你随意喊便是。” “既然如此,”白秋雨目光一亮,“往后你就叫酒丐尊!多气派!” 老酒丐闻言差点呛着,连忙摆手:“使不得!这‘尊’字压得慌,叫我老酒丐就行。” 说罢又捧起酒葫芦,仰头饮尽半壶,咂嘴赞叹:“痛快!还是这陈酿够味儿!” 白秋雨朝破烂的大门走去,他回头看着老酒丐。 “老酒丐,今日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言罢! 他抱拳,行一礼,便迎着月光,朝更暗处走去。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三章,吾将上下而求索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自从土地庙辞别老酒丐后。 白秋雨在城中辗转寻觅,最终踏入了东街城隍庙。 这里,是他少时与伙伴嬉戏之地,也是和弦歌畅谈梦想、仰望星海的角落。 如今,这座城隍庙早已没了往昔的香火鼎盛,显得破败而冷清。 原本,它由和尚们悉心打理,可一场凶案的发生,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和尚们忌讳不已,纷纷离去,在城南重新修建了一座城隍庙。 此后,这座庙宇便被世人遗弃,成了凶名远扬之所。 传言庙中藏有恶鬼,平日里,就算是大白天,人们也不敢轻易靠近,唯有城中调皮的孩童,在打赌输了之后,会硬着头皮来此练胆,试图证明自己的勇气。 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白秋雨深吸一口气,心中满是悲愁。 弦歌的安危始终是他心头最重的牵挂,可这座城隍庙内却无任何生活的痕迹,也无对方留下的线索。 他喃喃自语:“难不成弦歌真被知府杀害了么!若是知府骗我,那弦歌会去哪里?” 白秋雨也偷偷托昔日好友帮忙打探弦歌的下落,却不知是否能找到! 他坐在门槛上,思绪不由地回到杀上府衙救弦歌的那一幕。 当时的他虽有谋划,也准备了后路,但如今细细想来,诸多策略仍有漏洞。 归根究底,还是救弦歌的心太急切,以至于考虑不够周全。 若非老酒丐及时出手,恐怕他早已命丧兵马都监之手,此刻回想起当时的惊险,白秋雨心中升起无尽的后怕。 要是知府修为更高,要是老酒丐未能及时现身,他如今恐怕已是一具尸体。 不仅如此,还因自己的失误,导致两名狱卒兄弟无辜丧命。 离开前,他将身上所有钱财都送到了他们家中,虽无法弥补他们失去至亲的痛苦,但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他始终铭记师尊的教诲,为人处世,当以坦荡之心面对一切。 整理好纷乱的思绪,白秋雨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口中轻念道家静心咒,随着咒语缓缓吐出,心中的焦虑与不安渐渐消散。 他开始内观灵台中的《九玄妖决》,总纲: 【天地有灵,妖性自生。玄阴孕魄,纯阳铸形。 一曰聚灵,二曰炼精…五曰通幽…八曰阴阳,九曰归一。 魂藏九窍,气走百脉。吞日月之精,噬山河之魄。 …… 逆天非罪,守道为尊。九九归一,方见本真。】 白秋雨按照法门修行,随着时间的蔓延,他对《九玄妖决》这门功法越发熟悉,也就越发震撼。 这门九玄妖决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修行到最后,九转合一,可重塑最强妖体,名曰九玄妖体。 接下来,白秋雨彻夜沉修《九玄妖决》,待破晓时分睁开眼,境界有所提升,且对第二层功法的认知加深。 于此同时,腐臭浊气扑面而来。 原是功法引动洗髓,将体内杂质尽数逼出,附在皮肤上漆黑如墨汁。 呕~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连提十桶井水冲刷,直到皮肤泛出玉色光泽,才换上一袭素白劲装。 庭内,清风徐徐,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 他手握鱼牙刀,先是不催动妖力施展自创的斩虚八式,刀法浑然天成,可当尝试用妖力来施展斩虚八式,仅仅施展完一套,就消耗掉气海洞天的一半妖力。 纵身一跃,一刀“开山”斜斩落下,庭院中腰粗的大树被一刀斩断。 要知道,他施展这一招,也就仅仅使用了五分妖力,威力便是如此惊人。 但凡施展全力,乃至突破后续境界,他将会何等厉害,他深深期待。 白秋雨收刀而立,掌心沁出薄汗:“九玄妖力与斩虚刀法尚需多加磨合,其中有很多不足之处,还需改进。” 他戴起斗笠,走出城隍庙,寻了一处偏僻的饭馆吃了一顿饭。 见了一位朋友,从他嘴中并未听到弦歌的下落,他失望地放下一枚碎银子,为对方付下饭钱,便转身离去。 “帮我继续打探弦歌的下落,若有消息,按照原来的方式联系我。” 对方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握紧银两,“你放心,只要弦歌还活着,我一定会把她找出来的。” 长街熙攘,白衣斗笠的少年逆着人流缓步而行。 恰在此时,一队神色匆匆的捕快自他身侧疾步掠过——他们听闻南城有白秋雨的踪迹,正要前去缉拿。 而几步之外,头戴斗笠的青衣少女,悄然混入捕快队伍的尾端。 少年与少女擦肩而过,却不知彼此追寻的,是同一份牵挂。 回到城隍庙后,白秋雨盘膝而坐,沉下心修行《九玄妖决》中所记载的御敌之法门——化妖之术。 所谓的化妖之术,便是让自己的身体转化为妖体,施展妖族的能力。 他苦练半日,却始终毫无进展,“继续,我就不信这化妖之术,我练不会。” 上百次的尝试,终在夕阳侧挂枝头那一刻,转机出现。 右臂传来酸麻的感觉,接着疼痛袭来,似万蚁啃食,剧痛难忍。 再然后,肌肉扭动,玄黑色的硬毛从皮肤里疯长,根根泛着幽光。 手指“咔咔”伸长变尖,指甲成了锋利的妖爪。 这赫然是一只强大的妖爪。 只见,白秋雨朝木板上一抓,轻易的抓出五道抓痕,堪比刀刃的锋利。 他反手挥出鱼牙刀,重重砍在妖爪上,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妖爪表面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很快就结痂愈合。 “与我踏入修行的肉体相比,这妖爪的防御与力量,竟有成倍提升!” 白秋雨忍不住激动,用妖爪撕裂数块木板,摧毁半堵墙壁,他才深知这妖爪的恐怖之处 他期待,全身变成妖体的那一天。 对于进展迟缓的根源,他早有猜测:半妖血脉终究是桎梏,若生来便是纯血妖族,化形之术岂会如此艰难? 这化妖之术,无疑会成为他关键时刻的保命底牌。 “但此术绝非生死存亡之际,不可轻用,施展后,也绝不能让外人瞧见。” 白秋雨清楚,这天下视妖邪为恶,一旦秘密泄露,武夫和苍梧修士定不会放过他。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白秋雨继续盘膝修行《九玄妖决》。 他深知在这条修行之道上,他将保持“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之心,坚持修行,不断精进。 也誓要找出杀人凶手,为师尊报仇。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四章,再遇故人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四方酒馆! 掌柜坐在一方柜台之后,一枚通体玄黑的安定钱,在台面上滴溜溜地旋转。 随着一道身影走进来。 他脸色一喜,啪的一声,压下钱币,抬头喊道:“欢迎客官,里面请。” “钱叔,看来最近生意很不错呀,心情愉悦,怕不是又要纳妾了吧!” 白秋雨头戴斗笠,站在柜台前,戏谑道。 钱掌柜脸色一黑,瞄了酒柜后一眼,见自家婆娘正忙着擦拭酒坛,回头瞪白秋雨一眼。 “你个臭小子,就知道拿你钱叔开玩笑,若被你钱婶听见了,我还不得长跪搓衣板。”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久居搓衣板,我来时可听说昨夜你喝醉了酒,叫钱婶给你端洗脚水,还说大丈夫应当纳妾,怎能只娶一个黄脸婆……” 钱掌柜连忙挥手打断白秋雨的言语。 “哎呀,你个臭小子,我老钱是那得罪你了,你竟然要如此害我。” 此刻,他一双乌黑大眼,以及被揍的淤青,红肿的脸颊,让钱掌柜显得愈发滑稽可笑。 “老钱,你莫非还想纳妾!” 钱婶站在酒柜后,手中的抹布精准地丢在钱掌柜头上。 她年约四十七八,身材丰满,穿着朴素的家常衣裳。 一张普通的圆脸,眼角满是岁月的痕迹,眼神却透着精明劲儿。 “媳妇儿,我可不敢,咱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 钱婶藐视地瞧了钱掌柜的胯裆,冷哼一声。 “老娘谅你也不敢,就你胯裆那蚕儿的东西,也配纳妾。” 钱掌柜被言及痛处,扒拉掉头上的抹布,怒指钱婶。 “你太无礼了,我……懒得跟你说。” 言罢,他拉着白秋雨的手,急匆匆地朝酒馆二楼走去。 二人寻了一方靠窗的位置坐下。 钱掌柜询问道:“秋雨,自你杀知府后,已过去三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这些天去干嘛了?” 白秋雨把手放在桌上,“我找了一个无人处,修炼功法,顺便练练刀。” 自三日前,他告别老酒丐后,为了巩固修行,调养身体,也是为了修炼《九玄妖决》。 他这三日内一直在苦修。 “原来是这样,自你杀知府后,外面传说你修行魔道手段,把府衙众亡者吞噬成白骨,乃至梧桐街出现的杀人案也是你所为。” 钱掌柜握住白秋雨的手臂,担忧地问道,“你可别告诉我,这些真是你所为!” “若真是我所为,钱叔该不会是想除魔卫道吧!” 白秋雨把斗笠微微抬起一角,神情平淡,他端起茶壶为钱掌柜及自己斟上一杯茶水。 干茶遇水,瞬间舒展,嫩绿叶片在杯中翻滚、沉浮,浅淡茶香随之散开。 白秋雨闭目细品,他自小唯爱喝茶,不喜饮酒。 只因,他初尝喝酒,却喝一口便醉了一晚,之后,再喝酒亦是如此。 于是,被同伴们嘲笑道“半盏醉秋雨”! 钱掌柜目光紧盯着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后,笃定道: “看你这神情,就不像是为了报仇,能踏入魔道。再说了,我一把老骨头,可没有本事除魔卫道咯!” “钱叔,先不管流言如何,您在城里人脉甚广,能不能帮我找找弦歌的下落?”白秋雨握紧钱掌柜的手臂,询问道。 钱掌柜好奇地问道:“你杀上府衙,难道没救出弦歌来?” 白秋雨摇摇头,“我在斩杀知府之前,知府曾言他已斩杀弦歌,可事后我怀疑她并未被知府杀害,或者说她并未被陈捕头抓捕。” “好,那我帮你打探一下消息,若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那就有劳钱叔了,这是购买天雷砂的百两安定钱。”白秋雨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 钱掌柜拿起钱袋,垫了垫,心知重量如实,便放进怀中,“如今,你已被人陷害成魔道中人,犹如过街老鼠,被正道修行人所排斥。今后在这城中还是多加小心,切勿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另外你斩杀知府,朝堂定然不会轻饶于你。” 白秋雨慎重地点点头,“放心,我自有打算,对了,钱叔你帮我上一盘翡翠豆腐,炙羊肉,醋溜鱼片。” “那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安排。” 钱叔点头,便转身朝楼下走去。 约莫半柱香后,店小二将饭菜摆上桌,他对白秋雨说道:“客官,菜已上齐了,有需要您再招呼一句。” 说完便转身离开。 白秋雨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入口,肉质酥嫩,鲜香在齿间散开。 此时,楼梯间传来一句“云梦璃师妹”,声音清朗,在酒馆里格外清晰。 白秋雨闻声抬头,目光投向楼梯口。 “听说这四方酒馆的四方酒比较出名,我们先在此地吃酒,再等净尘师叔来。” 楼梯口,一名头戴玉冠,剑眉星目的少年缓缓步入二楼。 身后跟着一名少女。 少女身着月白罗裙,身姿轻盈,如弱柳扶风。 鹅蛋脸莹润如玉,双眸明澈含情,眉如远黛,嘴角噙着温婉浅笑。 柔顺乌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更添柔美。 “陆任师哥,我都听你的。” 声若山间流泉,灵动而清越。 “吧嗒”一声,筷子从白秋雨指尖掉落。 云梦璃下意识抬眸,与白秋雨视线撞个正着。 刹那间,惊讶浮上云梦璃面庞,可很快,一抹惆怅悄然爬上她的眼角眉梢。 云梦璃定了定神,嘴角扯出一抹笑,款步走向白秋雨。 “秋雨,许久不见,你好像更瘦了。” 白秋雨瞧着眼前的云梦璃,眼中满是惊喜,语气不自觉急迫起来:“梦璃,你这是刚回沅州城么?” 云梦璃轻轻点头,目光微微闪躲:“嗯,回来祭祖,顺便……”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眼神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便一起吧,这饭菜也是刚上……可能不够,我让小二再上几份你喜欢吃的菜。” 白秋雨转首,朝远处的店小二喊道,“小二,再帮我炒三个菜,相思红豆糕,玉露青荷鸡……” 可还没喊出第三个菜品,就被云梦璃打断了。 “秋雨,不用这么客气,我跟师哥吃不了这么多。” “原来,你就是梦璃师妹日日牵挂的白秋雨,如今沅州城为非作歹的魔道贼人。” 陆任站在云梦璃身旁,朝白秋雨怒目而视,声似寒冰。 白秋雨眉头紧蹙,目光如炬地盯着此人,一字一顿道:“我不是魔道中人,你莫要信口污蔑!” 陆任冷哼一声,向前一步,周身散发着腾腾怒意: “哼,城中各处贴着通缉你的告示,还有百姓传言说府衙众人成白骨,梧桐街杀人案,皆是你所为。” “莫非铁证如山,你这个魔道贼人还想狡辩!” 白秋雨双手握拳,骨节泛白,眼中满是愤懑:“这是有人蓄意陷害,我定会查明真相!” “等你查明,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今日我便要除了你!” 陆任手恰玄决,一方玉砚悬浮在空中,大放异彩。 散发出的威压,让周围吃饭的食客们胸闷气短,更甚者被饭菜呛得咳喘不停。 云梦璃连忙按住对方的手臂,“陆任师哥,且慢。”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五章,红尘过客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陆任并未回答他的话,反而操控玉砚,裹挟着凌厉劲风,如离弦的箭一般向白秋雨轰去。 白秋雨眼神一凛,身形疾退之时,已拔出鱼牙刀,刀身寒光闪烁。 调动丹田妖元,奋力一斩。 刀刃与玉砚碰撞,发出震耳巨响。 “叮铛”一声,气浪翻腾,把周围桌椅掀翻,食客们惊恐逃窜。 云梦璃心急如焚,在旁喊道:“御尘师哥,白秋雨,都快住手!” 但两人剑拔弩张,并未打算收手。 “看来我倒是小瞧你这魔道贼人了,竟还能接下我一招玉砚。” “我并非是魔道贼人,你少诬陷于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哼!就凭你藏海境下阶的境界,也敢在我面前狂妄,真是笑话。” “是否有资格,可不是任由你的嘴巴说的,要知道狗嘴终究是吐不出象牙来。” “放肆!” 陆任大怒,在清澜阁中,他身份尊贵,何人敢如此挑衅于他。 心中对于白秋雨的杀机,越发炽烈。 当下,空中的玉砚在法力的加持下,变幻出重重幻影,从四面八方攻向白秋雨。 白秋雨持刀,朝那重重幻影斩去。 鱼牙刀撕裂幻影! 就在他身形一闪,欺近陆任准备致命一击时,一股奇异清香突然从酒馆外飘来。 随即,一道宏大的掌印破窗袭来。 一巴掌扇飞白秋雨! 他如遭雷击,整个人横飞出去,沿途桌椅被撞得支离破碎,杯盘碗筷“噼里啪啦”摔落,酒水饭菜更是洒满一地。 此刻,酒馆二楼一片狼藉。 还未逃走的客人们,大骇,抬头只见那方巨掌印处。 缓缓走进来一位素色道袍,气质出尘的女道姑。 “身为修行人,却在这沅州城内如此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秋雨,你没事吧!” 云梦璃见白秋雨被掌印扇飞,正欲奔去看望他,却被女道人喝止。 “慢着,徒儿,此人便是那李济川的徒弟,一个无法修行的废物?!” 女道人一步踏下,玄白道袍哗哗作响,周身散发出一股森冷凛冽、目空一切的气息。 她犹如山巅的一朵冰晶雪莲,十指不沾红尘。 一旁的陆任恭敬喊道,“陆任拜见净尘师叔。” 净尘放下拂尘,搭在肘关节处,仅仅颔首而已。 云梦璃连忙止步,朝女道人长拜一礼,恭敬地喊道:“徒儿云梦璃,拜见师尊。他就是与徒儿订婚的白秋雨。” 净尘道姑望着趴到在地上的狼狈少年,眸染厌恶,声冷如川。 “李济川镇压妖王失责,被杀也是活该,却未曾想到收的徒弟也品行如此恶劣,残害百姓练魔功,闯府衙杀知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老道姑,你毁辱我可以,却不能毁辱我师尊。” 白秋雨推开杂物,抬起下巴,双眸满是戾气。 “怎么,就你这等废物也想在本座面前维护你师尊的颜面,真是可笑至极。”净尘道姑刮了白秋雨一眼,满是鄙夷。 强忍住心中的愤怒,白秋雨明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惹怒对方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当下转念,把仇恨的念头压下去。 “师尊……会不会是误会呀!” 净尘道姑回头柔和看了云梦璃一眼,再转首便是厉喝道:“就这等败类有何误会,此番为师就帮你跟他解除婚姻。” “什么!” 白秋雨从废墟中爬起,双目满是诧异。 他直瞪瞪地望着云梦璃,希望从她脸上能寻到一处安抚。 可云梦璃却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她深知,如今的自己无法面对他的深情。 记忆深处那青梅竹马般的点滴,有快乐,争吵,憧憬……相爱,俱在此刻,随着一滴泪水坠亡。 曾经的山盟海誓,终究破碎,一切皆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云梦璃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心绪,缓缓开口:“一切都听师尊的安排。” 话一出口,她感到一阵解脱,却也有难以言说的酸涩。 净尘道姑大喜:“好,不愧是本座的好弟子,你终于肯斩断自己尘缘,皈依大道。” “云梦璃,桃花树下你我许下终身,莫非都不算数了?” 白秋雨拖着坚硬的双腿,朝云梦璃一步步走去,双眸深情含泪。 “你看着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胸口的旧伤已破裂,鲜血染红白衣,却压不住胸口传来的剧痛。 自师尊死后,他便再次感受到痛入心扉的感觉,莫过如此了。 “秋雨,我们的感情结束了,你我终究是有缘无份,愿你能寻到心爱之人。” 云梦璃握紧衣角,抬头望着白秋雨的鼻尖,却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那双深情的桃花眸。 “莫非都是这个道姑逼你的!” 白秋雨握紧鱼牙刀,刀指净尘道姑,厉喝道。 云梦璃高声道:“师尊,没有逼我,我是心甘情愿的。” 净尘道姑一脉的传承道统,修行的是无情道,惟有斩断内心的红尘情缘,方能踏上真正的修行。 而她,思虑半年有余,终下定决心。 为了师尊,也为了自己……她愿意舍弃自己与白秋雨的感情。 命运如此,万般不由人。 她此行跟随师尊回归沅州城,本就是为了斩断红尘而来。 修道之人,最惧犹豫不决,这也是师尊常常教导她要坚决果断的一点。 “你说你是心甘情愿的,可为何一直戴着我赠送给你的乾坤镯!” 白秋雨握住云梦璃的右手,一枚乾坤镯戴在手腕上,“肯定是这老妖婆逼你,对吧!” 此镯,乃是白秋雨送给云梦璃的芳诞之礼,由百年雷击枣木雕刻而成。 也是白秋雨跪在三清道尊前,虔诚地用刻刀刻下的,并加持了师尊道术而成。 “啊……你捏痛我了。” 云梦璃挣扎一番,无果,双眸泪若蒙眬。 “大胆魔道贼人,赶紧放开我师妹的手。” 陆任心系云梦璃,言语间,一掌轰在白秋雨的左胸,后者被掌力轰飞数步。 抬头,一口鲜血喷出,在地板上绘出血色山川。 他却毫不在乎,只是一双桃花眸深情地看着云梦璃,“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秋雨,你又何必如此纠缠呢!你我终究是红尘的过客,这枚乾坤圈我便退还给你。” 云梦璃摘下手腕的乾坤镯,扔给白秋雨,“从今日起,你我形同陌路,请勿再来纠缠我。” “好…好一句,从今日起,你我形同陌路……我白秋雨就是这般无耻么!只会一厢情愿,最终也难逃“纠缠”二字。” 白秋雨接过乾坤镯,悲极生乐,仰头哈哈大笑。 一袭白衣越发憔悴。 云梦璃瞧着那大笑的白秋雨,心腔中满是痛苦,悔恨,彷徨,可侧首瞧着师尊紧握的拂尘,以及目中流出的杀机。 终究,斩断内心的想法。 她,止步,闭眼,再无情绪。 “师尊,你曾答应过我,此行决不伤他的。” 闻言,净尘道姑深吸一口气,放下拂尘,也按下眉宇间的杀机。 若是按照她以往的言行来说,她早已一拂尘打杀了这种蝼蚁。 于她而言,三境之下的都是蝼蚁。 “云梦璃,你当真如此绝情?!” 白秋雨收住大笑,朝云梦璃走去。 却被净尘道姑一拂尘扇飞,重重砸碎方桌,碗筷掉落一地。 净尘道姑怒斥道:“休要乱我徒儿道心,否则,本座便将你镇杀在此地。” 一封书信砸在白秋雨的脑袋上。 “这是云梦璃之父写下的退婚协议,你若是识趣就按上指印,至于当日送给云梦璃的聘礼,本座用这枚二品愈灵丹偿还。” 说罢,一枚瓷瓶与二十枚下品灵晶,缓缓飞落在白秋雨的身前。 “本座最不喜仗势欺人,这些东西就算是补偿于你,另外看在云梦璃的面子上给你一点补偿,顺便饶你狗命一条。” 当见到那枚愈灵丹以及二十枚灵石,陆任不免升起一丝贪婪。 要知那枚愈灵丹乃是清澜阁疗伤丹药之一,能快速修复伤痛,恢复灵力。 至于那二十枚下品灵石同样珍贵,它们蕴含浓郁灵气,既是修者修炼的绝佳辅助,也是修行界通用的货币,每一枚都价值十金。 白秋雨抬起下巴,却无视那瓷瓶与灵石,只是看向云梦璃,一字一句问道。 “……我且问你,你希望我签下这份协议么?” 云梦璃并未言语,只是艰难地点点头,可仅仅点头,就消耗她全身的力气,若非一旁的陆任搀扶,怕是已跌落在地。 “好,那我就如你所愿,签下这方协议。” 白秋雨挣扎而起,撕开书信,大拇指沾染嘴角的鲜血,在那空白处盖上自己拇指血印。 刷的一声! 那封退婚协议落入净尘道姑的掌心,“算你小子识趣,若是拒签,本座也不过是翻手一掌震杀于你。” 她抓住云梦璃的手臂,柔声道:“此事已完,为师带你回云家。” ——“怎么,刚欺负完人,就想走,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一道中气十足的调侃声,从酒楼外闯进来。 随即,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破窗而入,强大的气流把客栈的座椅板凳,碗筷具掀飞。 净尘道姑瞧着闯入的身影,眉头微皱,“你是何人,竟敢插手本座的事情?”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六章,掌扇道姑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钱掌柜死死拽住暴跳如雷的钱夫人,急得额头冒汗:“祖宗!楼上打得正凶,您若上去,这酒楼非被拆了不可!” “难不成看着白秋雨被人欺负?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如今没了师尊……”钱夫人甩开他的手。 “这是他的劫数!楼上已经有人出手了,咱们躲着才是……”钱掌柜连哄带劝,将媳妇按在柜台角落。 钱夫人一屁股坐下,咬牙骂道:“窝囊废!真气死我了!” 楼上,尘埃落定。 背负长剑的魁梧男子立在酒楼中。 从他身后走出一名头戴帷帽的青衣少女,腰间系着一只青竹短笛。 她快速地向白秋雨走去。 白秋雨抬头瞧着来人,一双桃花眸满是震惊:“你…你是……弦歌?” 青衣少女掀开帷帽,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脸蛋,眉心那道玄妙印记,衬得她愈发清绝出尘,哪还有半分往日模样。 白秋雨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是当年他从雨泽湖畔捡回的小丫头? 终日跟在他身后,流着鼻涕的小跟屁虫——弦歌。 “哥哥,弦歌回来了。” 叶弦歌搀扶起白秋雨,用手帕擦拭掉他嘴角的血迹。 白秋雨握住叶弦歌的手,“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被知府杀害了,但我不相信,你果然还活着。” “那晚,我本来被陈捕头抓住了,只是半路上,我趁机逃走了……再然后我遇见了北辰叔。” 叶弦歌简短地把当晚发生的事情说出,至于其他的,却只字未言,只因不合时宜。 “弦歌!我……” 云梦璃瞧着昔日的姐妹,满是羞愧。 “云梦璃,我真是把你看走眼了,我以为你深情,你却如此薄情。” 叶弦歌把脖颈上带着的项链解下,抛给云梦璃,“从今日起,你我姐妹一场到此结束,下次再敢伤我哥分毫,别怪我叶弦歌心狠手辣。” 若是说叶弦歌是白秋雨的逆鳞,那白秋雨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一双杏眸,落在净尘道姑身上。 “老道姑,我哥便是你打伤的!” “不错,正是本座所为。”净尘道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轻蔑,“你这小丫头,莫非还想替他打回来不成?” “有何不可!” 弦歌玉手翻飞,快速掐出道诀,手中乾坤镯,竟瞬间爆发出万丈光芒。 镯中涌出磅礴如渊的力量,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威,于二楼上空领聚出,青阳观主李济川的身影。 “敕——” 随着“敕”字吐出,这道身影瞬间投入弦歌身体之中。 她猛地欺身而上,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手掌如携万钧之力,狠狠扇向净尘道姑。 啪—— 骤然间,道姑躲避不及,被这一掌扇中,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发髻突然散开,黑发飘飞,鲜红的血雾在空中散开。 “这怎么可能!” 道姑砸穿数道木墙,沿途桌椅被撞得粉碎,最后轰然坠落在酒楼外的街道上,扬起漫天尘土。 “观主都舍不得打他!”叶弦歌收了道决,怒指道:“就你这道姑,也配欺负我哥!” 二楼一片狼藉,昨日奢华不再,只剩断壁残垣、四面来风。 云梦璃与陆任站在寒风之中,呆若木鸡,显然是被青衣少女掌扇净尘道姑举止惊呆了。 往日,只有净尘道姑掌扇他人,何时她被别人扇过耳光。 陆任声音发颤,“青衣丫头惹怒了师叔,这沅州城怕是也要跟着遭殃了。” 云梦璃回过神,没怪弦歌,只急道:“弦歌,你怎能打师尊!现在快带秋雨逃走,我拦着她!” “她敢欺负我哥,就该被扇,”叶弦歌抚摸手中的乾坤镯,“再说这沅州城是我们的家,我是不会离开沅州城的。” 这镯子刻着观主的道术,本是用来御敌护主的,方才她施了道诀,借镯子的力量扇了净尘。 这事连镯子的佩戴者云梦璃都不知道,她和白秋雨只知观主刻了道术,却不懂怎么用。 唯有弦歌,当年缠着观主想学,才得了激发的法子。 谁也没想到,这镯子被云梦璃还给白秋雨,最后竟成了叶弦歌动手的依仗。如今,这道术法已被激发,乾坤镯便如凡物,再无威能。 叶弦歌却珍惜地把乾坤镯带入手腕中,她很喜欢这枚手镯。 “丫头,我们快走。” 白秋雨一把抓住弦歌的手,就想拉着弦歌逃跑,至于脑海中的各种疑惑,却没去追问。不是不想问,而是生怕慢了半步,会被净尘道姑一掌拍死。 对方的实力怕是五境之上,想杀他们,犹如碾死一只蝼蚁般简单。 此刻,他只想带着弦歌逃,逃出沅州城。 可显然,净尘道姑绝不会让他们逃走。 “你们想逃去何处!” 冰冷无情的声音,笼罩整座四方酒楼,白秋雨脸色惨白如纸。 他,缓缓回头,透着窗户的破洞,瞧见披头散发的净尘道姑,悬浮于长街之上。 手持拂尘,一脸杀机。 “师尊,还请息怒,饶了他们一命。”云梦璃双膝跪在地上,苦苦求情道。 “我的乖徒儿,此事与你无关,本座今日定要镇杀他们。” 净尘道姑瞧着云梦璃,深吸一口气,周身的气势越发浓郁,沉重,肃杀,欲杀九天,以泄心头之怒。 周遭的百姓不堪重负,皆被余威镇压得口吐鲜血,或昏迷不醒。 酒馆中的钱掌柜背着钱夫人朝门外逃去。 “媳妇儿,我们快点逃,这该死的道姑怕是要祭出杀招了。” “你个窝囊废,老娘怎么就看中你了,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老道姑毁了四方酒馆么!” 钱夫人挥拳砸钱掌柜的后背,撒泼道。 “傻瓜,酒馆没了我们还能重建,若是人没了,就一切都没了。” 钱掌柜仰起头,死死盯着悬浮于半空的净尘道姑,“呸”地啐了一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今日之仇,我老钱记下了,他日定要如数奉还。” 说罢,背着媳妇儿,丢弃家什,往西北面逃去。 净尘道姑低头,瞧着长街中背着媳妇逃跑的人,眉皱如川。 这二人气息怎么有些奇怪! 还未深思,猛抬头,便见白秋雨手持鱼牙刀架在云梦璃脖颈前。 陆任手持一口长剑,拦下白秋雨的退路,“魔道贼人,识趣的赶紧放了我师妹。” “放我们走,就放她,不然,她今日同我们一起死。” 白秋雨握紧鱼牙刀,刀刃在云梦璃的咽喉划破一道血痕,显出他此刻的狠心。 若无云梦璃要挟,今日怕是都得死在这四方酒馆内。 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拼一把。 在生死存亡之际,他并非愚痴之人,自然能权衡利弊,至于,持刀伤害云梦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再说,他与她再无回头之路,往后,当如陌人。 当退婚那刻起,命运早已注定,他挣扎一番,也终究是看破了。 “师尊,还请放他们离开吧!”云梦璃强忍住咽喉传来的刺痛,艰难说道。 白秋雨神色狠厉,一把拽住云梦璃,步步后退,同时扯着嗓子喊道: “老道姑,如果不想你宝贵徒弟与我同归于尽,就赶紧让我们走,否则我就杀了她!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可不怕!” “你这是找死,你以为这样就能阻碍本座么!那你可真是小瞧本座的实力了。” 净尘道姑挥舞拂尘,一道圆形光波,如水潭涟漪般向四周扩散。 所到之处,空气仿佛被煮沸扭曲。 不好! 白秋雨心感不对,只觉得气海洞天中的妖力瞬间凝滞,就连勾动手指也难如登天。 他此番显然是被净尘道姑的术法定住了身形。 一双桃花眸流露出几分哀愁,想不到自己还是连累了丫头弦歌,若是可以,他宁愿一死,也想求得弦歌一命。 “起!” 净尘道姑再一挥拂尘,云梦璃被一股无形力量扯出,被轻轻抛在陆任身旁。 “陆任,给本座看住梦璃。” “遵命,师叔。” 陆任连忙搀扶住云梦璃,不顾她眼中的哀求,“师妹,他们得罪了师叔,皆是他们咎由自取,你又何必为他们怜悯,惹怒了师叔呢!” 净尘道姑散去禁锢道术,目光如刀刃般落在青衣少女身上。 “你们想怎么死?”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七章,变故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净尘身为清澜阁长老,身份无比高贵,自修行以来,何曾受过被扇之辱? 更何况对她出手的,还是一个在她眼中犹如蝼蚁般的丫头。 “老道姑,本小姐活得好好的,寻什么死?莫不是你被我一掌扇昏了头脑,开始说胡话了?” 弦歌迎着净尘道姑森冷目光,毫无惧色,扬起下巴,语气满是不屑。 “死丫头!临死还敢嘴硬,看本座如何收拾你!” 净尘道姑面色阴沉,挥手间,数百道掌印凭空出现,朝青衣少女扇去。 她本是兹呲必报的性格,吃过的苦,从不记仇,她都是当场报仇。 “北辰叔,你打算袖手旁观到何时?莫非真准备我死后,你再为我收尸不成。” 弦歌满脸不悦,语气里尽是埋怨。 从出场到此时,一直被忽视的魁梧男子,独自蹲在角落边看戏,以酌酒。 眼见终于轮到他出场了,当下一口饮尽杯中的四方酒,苦笑道: “小祖宗呀,你这不是在耍威风么,我哪敢抢你的风头呢!” 当下,二指并拢如剑,一道剑气从指尖凝聚而成。 此剑气长约五寸,薄如蝉翼,却内有玄机,暗藏无尽剑气。 “破——” 慕北辰仰望那春江鱼群似的掌印,指尖五寸小剑,心随意动,刹那间,化作一道金色流光,逆流而去。 剑尾绽放出彗星般流光。 陆任眼见魁梧男子出招,心中满是诧异,约莫片刻,像是想起某种传说,已满头冷汗,惊骇不已。 “师兄你怎么了?!” 像是察觉出陆任的异常,云梦璃不禁问道。 她踏入修行,只有三年,见识自然不足,瞧见魁梧男子出手,只是觉得那口小剑甚是精美绝伦。 殊不知那口小剑,甚是恐怖。 陆任吞咽一口唾沫,惶声道:“这男子怕不是专修剑道的剑修之徒……” 所谓的剑修,便是终身只修一口青锋。 他们以剑为尊,心剑合一,周身剑气纵横,可斩破虚妄,万法不侵,独步修行界。 古诗有云: 修行诸般各逞强,剑修只爱剑中藏。 万法不睬青锋举,一剑破云震八荒。 眼见那小剑飞入掌印之中,随即便被淹没了光芒,可轰隆一声巨响,满天掌印皆化为乌有。 强大的气流,掀飞周遭的屋檐,及长街摆放的摊位,杂物,昏迷的百姓等等。 “丫头,小心!” 白秋雨眼见头顶屋檐被掀飞,连忙把叶弦歌护在怀中,生怕她受半点伤害。 于此同时! “救命啊!” “楼要踏了……” “天杀地哇,别踩我头啊!” 尖叫,破碎,惨叫等声,犹如江潮的余波,在爆炸声之后,再掀起波澜。 “散去!” 净尘道姑挥手间,强大的气流把余波荡平,她像是认出那口小剑,回想起那魁梧男子的穿着。 那男子穿藏青色短衣,不是大齐国样式,上面绣着金色云纹,配着灰色的粗麻宽裤子。 看着既爽朗随性,又有点潇洒不凡。 奇的是,他耳垂悬着枚银耳环,刻着展翅雄鹰,倒像女子饰物。 “本座当是哪位道友,原来是西荒蛮夷。”一声冷笑划破空气,“千里迢迢闯我大齐,所图何事?” 慕北辰负手挡在白秋雨二人前,剑气翻涌,眼皮都没抬:“宗师之尊,欺凌小辈!清澜阁的脸,要被你丢尽了。‘无情净念’?我看是‘无耻无德’。” “放肆!”净尘道姑厉声喝,“你要护他们,便是与清澜阁为敌!” “与你为敌,何需顾忌清澜阁?”慕北辰剑锋微抬,“有本事,尽管来。” “你当本座不敢?”净尘道姑气息骤厉,“蛮族野狗,也敢在大齐撒野!” “那就试试。”慕北辰剑气暴涨,“看今日谁先死。” 净尘道姑眉头拧成死结,心头一沉,这蛮族野狗怕是剑道高手,她曾与蛮族剑修交过手,那群人个个是不怕死的疯子,肆意妄为,最是难缠。 眼下徒儿在侧,若真动起手,弟子们恐难保全。不如暂避锋芒,先带徒儿脱身,这蛮族既敢口出狂言,日后总有机会除了他。 慕北辰见她眼神闪烁,朝前跨出一步,气浪掀飞杂物,主动逼问: “怎么?不敢了?”他冷笑一声,“在下光脚不怕穿鞋,你敢动手,不光你的弟子必死,我还持剑守在清澜阁外,出来一个清澜阁弟子,我就杀一个,出来两个我杀一双,买一赠一。” 寒风呼啸,吹得酒馆残垣嘎吱作响,气氛犹如剑拔弩张。 “哼!本座今日就看在阁下的份上,饶过他们二人。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缘,本座定要再领教你西荒蛮人的剑道。” 净尘道姑再三权衡利弊,终决定咽下这口恶气。 “此间事算是了结,我们暂回宗门。” 她朝云梦璃二人一挥手,二人被一股气浪包裹住,缓缓飞上空中,再化作一道流光朝北方飞去。 “这老道姑总算走了!”弦歌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若非北辰叔在,我跟哥哥早被她大卸八块了!” 白秋雨眉头紧锁,心中暗忖:这老道姑睚眦必报,怎会轻易善罢甘休?此番离去,怕是有蹊跷吧!” “哥,你看!” 弦歌捡起云晶与瓷瓶,脸上堆着笑,像献宝般递过去,“这是她给的补偿,你有伤在身,快把这丹药吃了!” “这丹药……” 白秋雨从弦歌手中接过瓷瓶,刚揭开瓷盖,一股玄光射中白秋雨眉心。 “噗!” 黑血喷溅,白秋雨重重跪倒,脸上痛苦狰狞,一道鬼影图案正缓缓浮现。 “哥!” 弦歌惊得脸色煞白,声音发颤,“你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秋雨牙关紧咬,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别碰我!这丹药有诈……那老道姑,谋划已久,从一开始就想置我于死地……”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意识沉了下去。弦歌抱着他,慌得手都在抖,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小姐,他应该是中了玄道诡术之法,你先待在这里,我这就去找那老道姑拿回解术之法。” 慕北辰纵身一跃,急匆匆地朝净尘道姑离去的方向追去。 据他所知,这玄道诡术乃是上古禁忌之法,与南疆咒术,西荒秘术合称三大毒术。 三术各有所长,或惑心窍,或隐无形,或蚀精魄,皆能悄然间令受术者生机断绝,无药可医。 弦歌抱住白秋雨,一双杏眸,泪如雨下。 “净尘老贼!我哥要是有半点差池,我必屠了你清澜阁满门!”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八章,客栈风波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沅州城,福来客栈。 东三号房内! 白秋雨身中玄道诡术,躺于床榻,脸上鬼影森森,覆着薄霜,周身散发鬼气,令室内温度骤降。 “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北辰叔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遭那老道姑毒手了吧!” 弦歌急得来回踱步,既担心慕北辰安危,又催着店小二送热水。开窗想透气,楼下喧闹却如针刺耳,她重重合上窗。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弦歌脸色一喜,误以为是慕北辰赶回来了,拉开门,却是端着热水的店小二。 “客官,您需要的热水。” “多谢了!” 弦歌接过热水木盆,却瞄见店小二鬼头鬼脑地往里瞧,便转身一脚踢在店小二的小腿上。 “瞎看什么,再乱看姑奶奶便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石珠子玩。” 叶弦歌心知白秋雨正被通缉,若被店小二识破报官,必再生冲突,故而言语故作凶狠,免得他暗生歹意。 虽说因为慕北辰的缘故,她已踏入修行,可终究不过是通玄初境。 掌扇净尘道姑也不过是借乾坤镯之势,不可施展,若是府衙再派官兵来,她怕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白秋雨还躺在床榻之上。 店小二讨好道:“还请客官切勿生气,小的就是看看是否还需要帮忙的。” “不用,你可以走了。”弦歌将店小二推出去,“咔哒”拴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喘了口气。 她将热水盆搁在床榻下,拧干热毛巾,轻柔地擦拭白秋雨的脸颊,最后把毛巾叠好,敷在他额头上。 “希望这样做能让哥好受一点,可惜,若是观主在时,我能认真学习医术,此番便能为哥哥施针用药缓解一下体内情况,也不至于此时,束手无策。” 她搭上白秋雨的脉搏,脉象时强如战鼓,时弱似悬丝,时乱如瘸马奔腾。 他身上更是忽冷如冰,忽热似烙铁。这般诡异状况,她从未见过,再三思忖,只化作一声长叹。 “哥哥,你一定要坚持住,等北辰叔来时,定会带回解术之法。” 店小二贴在门外听了半晌,屋里再没动静,他踮着脚尖,像偷油的耗子似的溜下楼。 他放下抹布,快步朝客栈大门外走去。 街上人来人往,摊位琳琅,掌柜喊他却充耳不闻,眼里只有墙上的悬赏告示 那赏金已涨,但凡见白秋雨者赏白银八十两,能擒拿者赏白银二百五十两。 这白银八十两,对店小二而言,不啻为十年辛苦所得,足以置田购房,安度半生。 都说‘饿死胆小的,拼一把,富贵险中求’。他怕打草惊蛇或耽搁太久,于是花二十文租了辆马车,直奔府衙。 “车夫,赶快点,可别耽误我的大事。” “好勒,您坐好了。” 车夫答应一声,挥舞马鞭,马车再次提速,穿越长街的房屋,在街头尽头化作一道黑影。 客栈二楼,一扇开启的窗户,轻轻合上了。 清平巷外,一座宏阔宅院赫然在目。 朱漆大门悬着“沅州府衙”牌匾,笔力苍劲,威严尽显,这是通判陆铭迁来的新址,旧衙已因大火废弃。 新宅庭院深阔,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透着古朴庄重。 后院里,陆铭身姿挺拔,正指挥捕快搬运旧衙物件与堆积的账簿。 他年约四十五六,科举二甲出身,在地方辗转多年,却因功绩平平、无贵人相助,至今仍是沅州通判,再想晋升,难如登天。 这时,一名佩刀的刘捕快匆匆从门廊跑来,在他面前站定,拱手急切禀道: “通判大人,衙门外有个店小二来报,说瞧见重犯白秋雨重伤昏迷!” 陆铭闻言,瞳孔骤缩,向前急跨一步追问:“白秋雨深受重伤陷入昏迷,可属实?” 刘捕快赶忙点头,补充道:“听店小二说,白秋雨身旁只有个少女,依属下看,准是那个叫弦歌的丫头。” 陆铭心中暗喜,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天赐良机!抓住白秋雨,再花些银子疏通,这沅州知府之位,非我莫属?” 想到这儿,他大手用力一挥,果断下令:“你速去兵马都监府,请府兵协助抓捕!” “属下遵命!”刘捕快转身欲走。 “慢!” 陆铭眼珠一转,嘴角浮起一抹阴笑,“白秋雨杀了李知府,你把他昏迷的消息传给李二公子,他必定急于报仇。咱们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刘捕快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称赞:“大人高见!” “此番若成,你当记首功!这沅州城捕头一职便归你所有。”陆铭拍了拍捕快的肩膀,眼中满是期许。 刘捕快大喜,越发恭敬,“多谢大人栽培。”言罢,转身带着几名捕快朝府门廊走去。 相隔三条长街,某宅院中。 师爷急匆匆跨过拱门,来到厢房外,他轻轻敲门,神色间透着几分焦急。 “二公子,刚才捕快传来消息说,有人禀报白秋雨藏在福来客栈之中,疑似身患重伤,陷入昏迷之中,身旁仅有弦歌一人。” “您看,我们是否要派人把此恶徒抓来。” 屋内,二公子沉稳开口:“你等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任由那些捕快去办。那白秋雨岂会被这些废物擒住,其中怕是有诈。”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抓紧办,借刀杀人虽好,可也得找把好刀才行。” “卑职这就再度派人去打探。” 师爷躬身朝后退去。 屋内,无尽的黑暗中,一双血眸缓缓合上。 “白秋雨,你可别死,待本公子破关后,定要取你项上人头,为我父亲报仇!” 长街之上,刘捕快领着一众府兵与捕快,行色匆匆。 身旁并马而行的,是胡都头。 此前,刘捕快特意前往李二公子府上,将白秋雨之事如实相告,本以为能得到支持,没想到李二公子毫无动容。 不仅连一杯茶水都未曾招呼,更是草草把他打发出来。 显然是不愿为知府报仇。 刘捕快心中恼火,轻咳一声,朝马下啐了口痰,低声咒骂: “这李二公子真是不孝至极,杀父大仇竟都能抛诸脑后。看来坊间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他怕真不是知府的亲生骨肉。” 随后,刘捕快抖擞精神,扬声下令:“大家加快速度!绝不能让恶徒白秋雨逃脱。此番若能将其擒拿,通判大人重重有赏!” 众人轰然应诺,快马加鞭,向着福来客栈疾驰而去。 一炷香后,刘捕快带人围了福来客栈。 “都给我围严实了!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收监!” 众兵丁持械围得水泄不通,想出门的客人被拦回,态度强硬的直接被扣押。 远处百姓交头接耳,不知衙门为何兴师动众。 头戴斗笠的男子,拉着一辆小推车从人群驶过,朝街口走去。 店小二卑躬屈膝,喘着粗气,朝刘捕快躬身道:“大人,那白秋雨就在东三号房,小的这就带您去。” 刘捕快朝胡都头抱拳道:“还请胡都头与我一同前往。” “走!” 胡都头出身行伍,不喜啰嗦,行事雷厉风行,拖着一口军刀,如横行的螃蟹,跨进客栈大门。 客栈掌柜揪住店小二,问道:“你小子带这些大爷来这里干嘛!莫非是想拆我的客栈?” 店小二挣扎开,朝掌柜说道:“那杀人凶犯白秋雨就藏在这客栈里,他们是来抓他的。” “白秋雨!我怎么没看见?”掌柜问道。 “您当时忙着算账收钱,那有空看人呀!”店小二往后退几步,扭头问,“掌柜的,你可看见东三号房内有人走出来?” 掌柜思考片刻后,摇头道:“我没看见。” 店小二一拍手掌,“这次合该我发财了!”说着追上刘捕快,领路上楼。 掌柜躲在角落暗骂:“为了银子卖主求荣,等此事结束,非把这混小子赶走不可!” 楼上,一队府兵弓上弦、刀出鞘,弓弩瞄准东三号房门,箭尖的寒光映在他们脸上。 数名府兵拖着大齐制式军刀,勾着腰,垫着脚尖,朝房门缓缓靠近。 “你去开门!” 刘捕快一脚踢在店小二的屁股上,让他去敲门。 店小二脸色铁青,强吸了几口气,勉强鼓起勇气朝房门缓缓走去。 可胸膛的心跳犹如战鼓,咚咚咚…… 他抬手敲门数下,屋内并无回应,便大声喊道:“客官,我是店小二,可有事情吩咐?” 屋内依旧毫无声响。 他推开门,只见床榻上空空如也,顿时傻了眼:“这——” 刘捕快猛地踹开虚掩的门,见房内空无一人,怒火直冲头顶,反手一巴掌将店小二扇得撞在墙上。 他揪起店小二的衣领咆哮:“白秋雨去哪了!”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九章,诡术反噬?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大人饶命!小的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店小二双膝跪地,连连磕头,满心悔恨,贪心没换来赏金,反倒自讨苦吃。 眼底却藏着怨毒,那丫头竟带着白秋雨跑了! “没用的狗东西,给我滚开,肯定是你太愚蠢了,导致对方事先觉察就逃走了。” 刘捕快甩开店小二,看向正抚摸床榻的胡都头,问道: “胡都头,可有什么发现?” “床榻还是温热的,他们肯定没逃多远,应该能追得上。” 胡都头起身到窗边,推开窗,目光扫过慌乱的百姓,最终锁定在头戴斗笠、拉板车的背影上。 “哼!满街百姓都惊慌失色,或驻足观看,可唯独此人却不受影响,再加上板车上拉着的杂物怕藏着的就是白秋雨。” 他一跃而起,从窗户上跳到长街中,“快,给我拦住那斗笠人!” 众捕快与府兵瞬间暴动,如饿狼扑食般,粗暴推开挡路百姓,朝斗笠人疯狂扑去。 斗笠人如惊弓之鸟,拽着板车朝街口狂奔,百姓尖叫着四散逃窜。 胡都头左冲右突,瞬间追到身后,一把揪住对方肩膀:“给老子站住!” 斗笠人拼命扭动胳膊,负隅顽抗。 胡都头怒上心头,一掌拍去。 “啊!” 斗笠人惨叫倒地,斗笠也飞落一旁。 “不对劲!” 胡都头眉头拧成死结,眼前哪有女子的影子,分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他揭开板车上覆盖的麻布,里面竟装着的是一些蔬菜。 大汉爬起来,挥手比划着嘶吼——竟是个哑巴,满脸怒容似在质问。 胡都头不耐烦地挥手:“滚蛋!” 一名府兵扬刀呵斥:“赶紧走,不然关你大牢!” 那哑巴大汉连忙捡起斗笠,拉着自己的板车朝远处走去。 “慢着!” 胡都头叫住哑巴大汉,后者回头不解地看向他。 胡都头上前,摸出三两碎银塞进他手里,粗声道:“误伤了你,拿着!” 哑巴大汉满目惊讶,要退还银两,却被胡都头推开。 “赶紧走,再推脱,老子就揍你了。” 哑巴大汉连忙拉着板车离去。 刘捕快满脸懊恼,快步走到胡都头面前,声音中满是焦急与无奈: “胡都头,这下可好,彻底打草惊蛇了!那弦歌肯定早带着白秋雨藏得没影了,咱们接下来该咋办呐?” 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功劳,眨眼间就化为泡影,怎一个憋屈了得。 胡都头脸色铁青,重重地啐了一口,没好气地喊道:“还能咋办?收队回府!”他大手一挥,带着一众府兵离去。 这时,年轻的捕快凑到刘捕快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刘哥,咱们也撤?” 刘捕快看向那福来客栈,吩咐道: “先不急,都说灯下黑,你带领兄弟们把这福来客栈及周遭好好搜查一遍,我不信那丫头带着一个昏迷之人能逃多远。” 年轻捕快抱拳领命,带着数十名捕快朝福来客栈走去。 他们搜遍客栈上下,连白秋雨的影子都没见,反倒摸了些财物。 住客们皆是百姓,敢怒不敢言——谁愿招惹这帮恶吏,自讨牢狱之灾? 捕快们搜遍客栈及周遭店铺、住宅,闹了数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连半分踪迹都没捞着。 茶摊里,刘捕快放下茶杯,起身望着空街,叹道:“撤吧!沅州城这么大,几十号人搜下去白搭。” 他挥手带众捕快们离去,虽然没抓到白秋雨,可腰间银锭沉甸甸的,倒也不算白忙。 福来客栈大门。 店小二被一帮同伴赶出客栈。 掌柜站在台阶上,指着他骂:“滚!我这客栈容不下你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 伙计嫌弃地把包袱扔给他。 “掌柜的,我知错了,能不能让我继续留下来。”店小二抱紧包袱,哀求道。 “‘君子重义,小人逐利’,你为赏银出卖客人,这种告密的龌龊事也做得出来,我这客栈容不下你!”掌柜拂袖:“滚!永远别再来!” 而客栈后院中。 胖伙计趴在枯井边,挪开大青石朝里喊:“弦歌,官差走了,出来吧!” 弦歌背负着白秋雨从枯井中,飞跃而出,她站稳身子,朝伙计感激道: “这次多谢了。” “不必言谢。”伙计腼腆一笑,“我老娘此前身患绝症,本时日无多,全赖观主慈悲,出手搭救,且分文未取。如今她身体康健,我铭记于心,今日能略尽绵薄,也算报了这份大恩。” 肥胖伙计每每想起观主当日之死,并越发痛恨这世道艰难,好人没好命,恶人反而遗祸千年。 “可恨,苍天无眼,竟带走了观主的性命,那些蒙面人太可恨了。” “观主之仇,我跟白秋雨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于弦歌而言,观主如父,哥哥如母。 当年若不是白秋雨从雨泽湖畔救回她,观主教她读书做人,她早已是湖畔枯骨,或是沦落风尘,也没有今日的弦歌了。 她压下思绪,跟着伙计避开耳目,回到东三房。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捕快刚搜过,任谁也想不到她敢回东三房,借着搜查化明为暗,也正是她的打算。 哥哥为了救自己,杀上府衙,身患重伤,如今又身中诡术,合该好好休息一番了。 只是,北辰叔许久未归,也不知是否追上那老道姑,夺回解术之法? 坐在床榻边,弦歌瞧着白秋雨的脸,入了迷。 …… 一方血界中。 白秋雨睁眼,皱眉:“怎么又回这儿了?中了老道姑的毒昏迷了……总不至于死了吧?” 白秋雨想了片刻后,无果,一道玄妙的声音携着风从云端传来。 “爬上来……快爬上来,你将成为此地之王。” 白秋雨抬头望着白骨巨峰,“看来一切答案就在这山巅之上,我倒要爬上去瞧瞧,上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是神或鬼?” 就在白秋雨把手放在白骨之上,整座白骨巨峰震荡,白骨化作刀刃。 刀划破手指,剧痛难忍,鲜血直流,可往上的念头不可阻。 “我一定要爬上去。”白秋雨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间挤出。 他血手攥住白骨刀刃,指骨因用力泛白,每挪一寸,刀刃便在身上剜开新的血口,血珠顺着骨峰滑落。 狂风如刀,要将他撕碎,可他眼里只有峰巅,手脚并用在刀刃间攀爬,身后拖出一道蜿蜒血痕。 可距离巨骨刀锋之巅,却遥不可及。 …… 暮霭沉沉,昏黄的光线透过斑驳的窗棂,在屋内投下几缕残光。 “砰砰砰。” 一阵急切又沉重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弦歌从床榻旁坐起,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惶,转首,便见慕北辰裹挟着一身疲态,推门而入。 他发丝凌乱,几缕被汗水黏在脸颊,藏青色短衣破损多处,血迹斑斑,显然历经了一场恶战。 “北辰叔,你可带回解诡之术?”弦歌眼中满是期待与焦急。 慕北辰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一路疾驰,好不容易追上那老道姑,与她在断崖边激战数十回合。” “本有机会逼她交出解诡之术,谁料半路杀出她的同门,两人联手,我双拳难敌四手,竟让她给逃走了。” “那我哥咋办?”弦歌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追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慕北辰艰难地摇摇头,“我听那老道姑说这诡术霸道,他怕是活不过今夜子时。我现在就去为他运功,希望能用我的功体压制住诡道之术的继续蔓延,为他拖延数日时间。” “那就麻烦北辰叔出手了。”弦歌强压住内心的悲愁,勉强一笑。 慕北辰朝床榻上的白秋雨走去,五指刚搭在白秋雨手腕上。 刹那间,慕北辰双眼暴突,周身气浪炸开,衣衫猎猎作响,床帘如鬼影般狂翻。 “北辰叔!怎么了?”弦歌惊喊,脸色煞白。 慕北辰猛地收手,死死盯着榻上少年,声音发颤: “他修的什么逆天功法?竟……竟把诡术给吞了?这怎么可能!’”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章,意外之惊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这蝼蚁般的少年,竟吞噬了玄道诡术?” 慕北辰指尖微颤,即便是他中了同阶诡术,轻则功体尽散,重则身死道消。 或许是那老道姑掌握的玄道诡术只是皮毛,又或者因为轻视所致?还是少年修炼的功法超强所致…… 当下,慕北辰满是惊讶。 能让一个上五境的高手震惊,这毕竟是很少的,尤其还是游历天下的剑修。 于此同时,万里千山之外。 白云深处,青袍道姑脸色骤变,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从空中坠落。 啊—— 随她一同坠落的云梦璃、陆任,只闻耳边飓风嘶嚎,发髻散乱,衣袍猎猎,失声惊叫。 “救命呀!” 下坠之势愈发迅猛。 “师妹,小心!” 前方,山羊胡道士玄尘子瞬息回神,拂尘急扫。一股浑厚气浪卷住三人,化作一盏凝实的气罩玉灯,托着他们自百丈高空安然落地。 气浪余威如无形利刃横扫,林木摧折,落叶纷飞,硬生生在莽林间劈出一片浑圆空地。 净尘单膝跪地,云梦璃踉跄站稳,陆任却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在泥地里,半边脸糊着湿泥。 他抹了把脸,苦着脸道:“师叔你这护罩偏得蹊跷,怎偏生我脚底下有块滑石?” 玄尘子瞥他一眼:“谁让你坠时只顾着抓云丫头的衣袂?分了心神,落地自然不稳。” 陆任梗着脖子:“弟子那是……那是怕师妹站不稳!”话没说完,见云梦璃扫了他一眼,赶紧闭了嘴,偷偷蹭掉下巴上的泥。 云梦璃连忙搀扶住净尘道姑,“师尊,你没事吧?” 净尘摆手,压下翻涌气血:“无妨,调息片刻便好。”她盘膝结印,强运玄功,压下内腑翻腾。 先前与西荒蛮族剑修一战,若非师兄玄尘子援手,她恐已玉石俱焚。 那蛮族剑路迥异中土,诡诈凌厉,令她伤及功体。而此刻,真正让她心神剧震、气机逆乱的根源,却是那玄道诡术的反噬! 此术得自上古秘藏残页,杀人无形,威力奇诡,向来是她克敌制胜的底牌。今日本就想借机斩杀那小子,竟遭反噬! “莫非……是那小子?”净尘心头疑云密布。 “师妹伤势如何?”玄尘子护在一旁,面露忧色。 “师叔,师尊她……”云梦璃紧盯着净尘,忧心如焚。 她原是云家旁系庶女,若非师尊收入门下,家族岂会正眼相看?父亲的生计更不会有所改善。 师尊若有不测,她不敢想象未来。 思绪纷乱间,幽暗林影深处,一双贪婪兽瞳悄然亮起。 一头体型如小山般的斑斓虎妖,早已窥伺多时。人族强者的威压令它忌惮,但鲜血的气息与落单者的诱惑,终是压倒了本能的恐惧。 它收敛妖息,如鬼魅般潜行靠近。 玄尘子三人心神系于净尘,竟未察觉那迫近的腥风。 虎妖骤然发难! 妖云乍起,一声裂石穿云的咆哮震彻山林,它庞大的身躯裹挟腥风,直扑最显孱弱的云梦璃! “孽畜敢尔!” 玄尘子回头厉喝,并指如剑。一点玄光自指尖迸射,瞬间化作微型法阵,迎向虎影。 轰隆! 妖云炸裂,玄光所过之处,林木摧枯拉朽,地面犁开一道五丈焦痕,烈焰熊熊。 陆任看得眼睛发直,忙拱手道:“师叔好手段!这一手‘玄光裂地’,比去年在宗门演武时耍得更加精纯,怕是再练十年,弟子也学不来三成。” 玄尘子没好气道:“少拍马屁,看好你师妹。” 玄尘子却眉头紧锁,神念如网铺开,脸色渐沉。方才一击威力他心知肚明,虎妖纵不死也该重创,此刻竟气息全无,仿佛凭空蒸发! “莫非真已化为齑粉?”众人稍懈。 陆任下意识靠近云梦璃,目光掠过她沾了尘灰的侧颜,又在云梦璃察觉前慌忙移开,假意巡视。 就在此刻!净尘身后丈许之地,空气诡异地扭曲,那虎妖竟自虚空中探出巨爪! 水桶般粗壮的兽爪裹着腥臭罡风,直抓向调息中的净尘天灵盖。 “放肆!” 玄尘子反应如电,足下轻跺,一座符文流转的赤焰囚笼凭空出现,瞬间将虎妖困锁其中。 “灭!” 囚笼赤焰暴涨!虎妖连哀嚎都未及发出,便化作一滩焦黑肉泥,骨骼寸断。 “散!” 玄尘子拂袖,飓风卷走污秽,掌心多了一枚鹌鹑蛋大小、流光溢彩如琥珀的菱形妖核。 “区区四境虎妖,仗着几分粗浅幻术,也敢逞凶?” “云丫头收好,回宗门换些玄晶,此番大比,莫要堕了你师尊威名。” 他随手将妖核抛给云梦璃,陆任眼疾手快想去接,指尖刚要碰到,却被玄尘子用拂尘梢扫了下手背。 “师叔!”陆任急道,“弟子帮师妹拿也行啊!” 玄尘子慢悠悠道:“就你那储物袋里,装着半块啃剩的麦饼和三枚铜钱,也配装这等灵物?” 陆任脸一红,摸了摸腰间鼓鼓的袋子,嘟囔:“那麦饼是留给师妹垫饥的……” 云梦璃接过妖核,唇角微弯:“谢过师叔的厚爱与陆师兄的关心。” 清浅一笑,却让陆任面颊微烫,仓促别过头去。 清澜阁内,净尘道姑一脉因一段秘辛长期势弱,资源被其他五脉把持,传承岌岌可危。 澜阁六脉,净尘一脉因旧年秘辛,势微日久,修行资源、高阶典籍多被其余五脉占据,传承艰难。 云梦璃,便是这一脉倾尽心血押注的未来。 然而,自入山门三年,云梦璃境界却停滞于通玄境上品,昔日天骄光芒黯淡,沦为宗门笑谈。 她心知,此中桎梏,恐系于那未断的红尘情丝,尤其与白秋雨的纠葛。 如今,她终斩断这份情丝——灭却红尘念,唯存无情道。 刹那间,淤塞的关窍轰然洞开! 一股沛然莫御的洪流自气海洞天喷薄而出,奔涌四肢百骸。所过之处,浊垢尽涤,筋骨血肉如经神火淬炼,焕然新生。 “这……”陆任瞠目结舌,从未见人立地破境。 玄尘子抚须含笑:“净尘师妹慧眼如炬,此璞玉终显光华。若无意外,此脉当兴于她手。” 一炷香后。 溪涧潺潺,清可见底,倒映岸芷汀兰。 云梦璃踏入水中,清流温柔抚过玉肌,洗去尘泥与旧日疲惫,铅华尽褪,宛若新生。 水面如鉴,映出凝脂玉骨,锁骨如新月一弯,在粼粼波光下勾出惊心动魄的弧线。 她换上黑白劲装,身姿更显挺拔,如寒潭淬炼的青锋。 夕阳熔金,染透层林。云梦璃踏着满地枯叶,自林间深处走来。 身后,残阳如血,孤鸿掠影。 陆任抬首。 只见她眉目凝霜,薄唇微抿,素面清冷,不染纤尘。周身散逸着拒人千里的凛冽寒意,恰似孤峰之巅不化的积雪,遗世独立。 陆任心中暗叹:好一位绝尘的无情仙子!此等风姿,世间凡俗,焉能相配? “师伯,师尊何时能醒来?”云梦璃清声问道。 盘坐青岩上的玄尘子睁眼,起身:“当在此时。” 话音甫落。 净尘道姑缓缓收功,面上已复红润。她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滩虎妖残血,对玄尘子抱拳:“谢师兄护道之恩,已无大碍了。” “究竟何故?可是那西荒蛮子伤了根本?”玄尘子追问。 “功体小损,一时气逆罢了,现已平复。”净尘轻描淡写,心中却知反噬之伤需闭关半载方能调理。 修行界诡谲,纵是同门,亦不可尽言底细。 方才内视,气海洞天中那道诡术残印已彻底消散!根源必在那少年身上。可他身旁的西荒剑修……即便自己与玄尘师兄联手也未必能占上风,遑论带着云梦璃、陆任。 目光转向云梦璃,净尘瞳孔骤然收缩! 她疾步上前,指尖微颤地按在云梦璃肩头:“梦璃!你……你破境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云梦璃颔首:“师尊,桎梏已破。” “好!好!好!天不绝我一脉!”净尘转身,目光灼灼看向玄尘子,郑重抱拳:“师兄,云梦璃破境之事,万望守秘。待宗门大比之日,再让她一鸣惊人!” 玄尘子心领神会,爽快应道:“师妹放心,我与陆任,定当守口如瓶。” “多谢师兄。”净尘点头,指尖掐诀,一道玄奥法印打入云梦璃体内。霎时间,云梦璃外显的境界气息,又变回了通玄境上品。 净尘眼中欣慰难掩:“此行虽险,但云梦璃破境,便是最大的收获!” 她袍袖一挥,一艘流光溢彩的云舟落于地面:“云梦璃,随为师回山闭关。待大比之日,且看吾徒扬名!”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一章,獠牙血案,夜未央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沅州城,夜沉如墨。 鹊华街浸在月色里,青石板泛着冷光,唯有几盏残灯如鬼火摇曳,风过巷弄,卷起枯叶簌簌,倒像谁在暗处磨牙。 几名袒胸露怀的大汉从远处踉跄闯入,酒气熏天。推搡笑骂间,话题扯到了某位风传的寡妇身上。 “嘿!那方家娘子,啧啧,那身段儿…”褐衣汉子舔着嘴唇,一脸淫邪,“能睡上一宿,折寿三年也值当!” “三年?”尖嘴猴腮的同伴斜睨他一眼,伸出五根手指,“瞧你那点出息!爷出五年!” “呸!” 旁边一个一直闷头走的汉子听不下去了,满脸嫌恶地啐道,“毒杀亲夫、勾搭野汉的毒妇,你们也敢惦记?就不怕半夜她提着刀,笑吟吟地问你‘郎君,头睡得可还安稳’?” 几人脖子一缩,笑声卡在喉咙里。一人连忙打岔:“咳…说点正经的!烟花楼新来个清倌人,才十八,琴棋书画样样通,那小嗓子一开,能勾魂儿!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为了听她一曲,银子跟流水似的往外淌…” 正说着,深巷里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沉重而清晰。 一个黑衣身影踏着惨淡的月光,自黑暗中缓缓浮现。 “白…白秋雨?!”褐衣汉子瞳孔猛缩,声音发颤,“县衙…悬赏百银那个…” “闭嘴!快走!”同伴一把扯住他,几人如避瘟神,低头疾走。 白秋雨嘴角咧开,一抹邪笑在阴影中绽开。 刀光乍现!血虹冲天! 一颗头颅滚落长街,热血泼洒,染红了冰冷的石板。 …… 白秋雨从男子的脖颈处抬起头,露出尖锐的獠牙,满嘴鲜血。 “爷爷饶命!饶命啊爷爷!!”褐衣汉子瘫在血泊里,手脚并用向后蹭,裤裆一片湿冷。 白秋雨面色阴沉如墨,鬼气森然:“滚!” 汉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 白秋雨盯着那狼狈背影,狞笑无声。 次日,日月同辉,公鸡报晓。 沅州城从雾霭中惊醒,一则消息传遍坊间。 “丧心病狂啊!白秋雨一夜屠了二十多人!天理难容!” “竖子!乱杀无辜!该千刀万剐!” “呸!什么侠义!原来是杀人狂魔!眼瞎了才信他!” “我以前还被他治过病,不会是有什么图谋吧!” 街头巷尾,议论如沸水。布衣汉子、挎篮妇人、拄杖老者,无不惊惶愤懑。 昏暗巷道,捕快们抬着盖白布的尸首疾行。年轻捕快啐道:“白秋雨这畜生!手段凶残,定是练了邪法!” 旁边老捕快踹了他一脚:“嘴上积德!没瞧见尸首脖子上的伤口?边缘泛着青黑,哪是寻常刀伤?” 县衙门前,景象骇人。 二十多具尸首一字排开,草席难掩死气。半条街成了停尸场,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嚎哭震天!有家属捶胸顿足,撕发泣血;有路人面无人色,呆若木鸡。恐惧、悲伤、愤怒,在空气中炸裂。 众怒滔天!纵有零星质疑者,此刻也噤若寒蝉。 人群边缘,斗笠微掀。 弦歌低语:“北辰叔,怎么看?” 慕北辰抱臂,斩钉截铁:“栽赃!肯定是白秋雨的仇家,杀人泼脏,要他在沅州无立锥之地!” “会是谁?”弦歌蹙眉,“最恨我哥的李二?可他是个窝囊废,不通修行啊…” 慕北辰摇头:“凶手是使刀的行家,修为不弱。怪的是…”他压低声音,神念扫过尸堆,“死者体内无血!伤口还残留着一丝…非人非妖的邪气!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拉着弦歌挤出人群,刚拐过街角,就见两个孩童举着树枝追打,嘴里嚷嚷:“打白秋雨!打杀人魔!” 弦歌气得攥紧拳头,慕北辰忙按住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府衙台阶上。 “陆大人!陆大人醒醒啊!” 刚被掐醒的代知府陆铭,一睁眼就对上满地尸首。 “嗷——!” 一声凄厉惨叫,陆大人两眼翻白,又直挺挺倒了下去。 “不好啦!陆大人又晕啦……快!送医馆!!”捕快们手忙脚乱,七手八脚抬起这位“歪头知府”,活像抬着一只翻了盖的王八,在人群的指指点点中狼狈逃窜。 (陆铭心里苦啊——好不容易熬死上司,眼看要升官,偏偏撞上这惨案,怕是乌纱帽都保不住了。莫不是流年不利,等醒后,非得找跳大神祛灾求福不可……) 捕快们抬着陆铭往医馆赶,路过街口算命摊时,瘫在担架上的陆大人忽然哼唧了一声。 算命瞎子耳朵尖,摸着胡子喊:“这位官爷印堂发黑,怕是撞了煞!老道这有祖传护身符,十文钱一张,保你逢凶化吉——” 刘捕头没好气地踹翻摊桌:“去你的!再咒大人,把你扔去陪死人。” 铜钱滚落一地,瞎子摸索着捡钱,嘟囔:“好心当成驴肝肺,等会儿再有血光,可别来求我……” 刚走没两步,陆铭腰间玉佩“啪”地裂成两半。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年轻捕快咽了口唾沫:“头…要不…真买张符?” 刘捕头瞪他:“出息!再敢胡扯,这个月俸禄扣光!”嘴上硬气,脚下却不由加快了步子,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福来客栈。 老掌柜和伙计忧心忡忡围上来。 “姑娘,外面…情形如何了?”掌柜的搓着手,声音都带着颤。 弦歌摇摇头,眉宇间郁色沉沉:“找到个活口,咬死了说是我哥干的。可我哥躺那儿五天没睁眼了,怎么杀人?难不成是梦游?” 掌柜叹气:“找不到真凶或铁证,白少侠这黑锅…难卸啊!” “怕什么!”弦歌杏眼一瞪,粉拳紧握,“今晚就请北辰叔辛苦一趟,亲自去城里转悠,那藏头露尾的耗子敢再冒头,定叫他有来无回。” 慕北辰昂首挺胸:“小姐放心!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撞我手里,揪出他来当球踢!”说着还比划了个踢球的架势,逗得旁边擦桌子的小伙计“噗嗤”笑了,又赶紧低下头假装卖力干活。 弦歌点点头,转身上楼。 推开房门,就见白秋雨躺在床上,眉头忽然轻轻蹙了一下,像是做了噩梦。 她心头一紧,连忙摸他的额头——不烫,却比寻常人凉了几分。虽然慕北辰说他已解诡术之毒,伤势渐愈,可五日未醒,终究悬心。 “哥…”弦歌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依赖,“你快醒醒吧…这沅州城…快乱成一锅粥了…” 门外。 慕北辰无声地合上房门,提起一坛烈酒,身形如鹞鹰般轻巧掠上屋脊。风霜染就的鬓角在日光下泛着微光,他望向房门的目光却温润而坚定。 “主人…终是寻回小姐了…幸不辱命…”他拍开泥封,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喉结滚动,豪气顿生,“西归之路纵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有我慕北辰一口气在,便休想有人能碰小姐半片衣角!” 西荒那些个倚老卖老的老梆子们,且等着!老子带回的这位,可是能搅动风云的真凰。 日头正烈,晶莹的酒液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青瓦上,碎成数瓣。 就在这时,一只肥猫从檐角窜过,瞅见瓦上放着的半碟盐炒花生,竟猛地一蹿,叼起一颗就跑。 慕北辰眼疾手快薅住猫尾巴,肥猫“喵呜”一声吐出口中花生,爪子却死死扒着碟边,非要再勾半颗。 “小东西,敢抢老子的下酒菜?” 他掂了掂猫,夜猫子倒机灵,立刻用脑袋蹭他手腕,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讨好声。 慕北辰被逗得失笑,松开手时,那猫叼起花生窜进瓦片堆,只留个油光水滑的屁股对着他晃了晃。 蓦地,他眼神陡然一厉,手中酒坛“啪嚓”一声化为齑粉! 一股无形却锋锐无匹的剑意,直冲霄汉! 下方熙攘的长街之上,一个鹑衣百结、须发虬结的老乞丐,正拄着一根油亮的打狗棒,不紧不慢地逆着人潮,一步一步,蹒跚而行。 所过之处,行人仿佛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让,却又浑然不觉。 “老鬼!” 慕北辰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与凛冽杀机,“躲了老子十余载…今日,竟在此地狭路相逢!”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二章,刀山血界十年劫,归尘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血界深处,白骨刀山耸立。 一道血影正在嶙峋骨刃间攀爬。 他已记不清时日,一年?五年?抑或十年?身体枯槁如柴,遍布新旧交叠的伤痕,几乎找不出一寸完好的皮肤。 血污混着凝固的痂,在他体表织成一张破碎的红网。 千次坠落,千次粉身碎骨。 每一次濒死的剧痛都更甚从前,唯有“爬上去,为师尊报仇”的执念,在每次重生时将他拖回这炼狱。 刀山的酷烈早已模糊了幻境与真实的界限,时而冻作冰山,将他凝成冰坨;时而燃成火山,炙烤得皮开肉绽。 血污浸透的手刚抓住一截刀锋,试图喘息。 头顶血月骤然褪色,化作森然霜月。 心头一凛! 整座刀山瞬间冻结为白骨雪山。血影不敢有丝毫停顿,奋力向上。 指尖再次扣住一道骨刃—— “嘎嘣!” 脆响声中,刀锋断裂。他如一块沉重的冰石,朝着呼啸的深渊直坠下去。 峰顶在视野中急速缩小。一丝不甘的苦笑掠过嘴角:又要……重来了么…… 幻境崩塌! 福来客栈里,叶弦歌趴在床沿,眉头微蹙,鼻翼轻颤,像做了场漫长的梦。 床上白秋雨露在外面的手指轻颤,随即眼皮抖了抖——猛地睁眼坐起。 “哥!你可醒了!”叶弦歌猛地抬头,见他坐在床上,双眼呆滞,满是迷茫。 白秋雨喃喃道:“这是哪儿?不是血界……” 压了数日的担忧终于绷不住,叶弦歌扑进他怀里,杏眸滚下两行清泪。 “哥,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睡下去呢,还好……你醒了。” 白秋雨眨了眨眼,眼中迷茫渐渐褪去,只剩历经磨难的沧桑与愈发凝练的坚定,沉在眼底。 他拍了拍叶弦歌的肩,安慰道:“丫头,我没事,别担心了。” 叶弦歌松开手,坐回床沿,瞅着他,眉头微蹙。 “哥,你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不就是我?”白秋雨瞅了瞅自己的手,又掐了把脸蛋,脸上漾起丝喜悦。 他强压下心头激动,暗道:总算回来了。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叶弦歌双手支着下巴,直勾勾盯着他。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巨响。 “咋了?” 叶弦歌起身往外瞧,白秋雨一骨碌爬起来,套上黑底白靴就往门口走。 “走,看看去!”白秋雨猛拽开门,凉风“呼”地灌进来。他贪婪地深吸一口,胸腔里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劲儿。 刀山的刺骨寒意、坠崖的裂骨剧痛,仿佛还在皮肉下叫嚣,但此刻皆化作唇角一抹释然的笑。 他挺直脊背大步跨出,衣角扬起,像是要把血界的阴霾全甩在脑后。 长街上,老乞丐仰头望屋顶,嘴角扯出抹自嘲的笑“该来的躲不掉。师弟,见你活着,为兄……安心了。” “住口!”慕北辰周身剑气暴涨,青瓦簌簌坠落,“谁是你师弟?弑师灭门的畜生,也配称兄道弟?” 老乞丐枯手按住腰间断剑,浑浊的眼里泛起涟漪:“当年……” “闭嘴!”慕北辰踏碎瓦片凌空而下,落在长街,剑气蓄势待发。 “你竟然还敢提当年……我亲眼见你剜走师尊金丹,血洗宗门!事后还派黑衣人斩尽杀绝——若非坠入深渊被人所救,习得西荒剑诀,我早成了你剑下冤魂!” “师尊与同门确实因我而亡,但那些黑衣人绝非我所派。师弟,你冤枉为兄了。” “你的冤屈,去跟师尊他老人家说吧!”慕北辰冷笑,“我在师尊坟前发过誓,此生必杀你,以报师恩。” 翻手掣出巨剑,长三尺九寸,厚如城门板,剑锋未开,泛着铁青冷芒。剑尖圆如石杵,通体龟裂纹路,像藏着远古巨兽的血脉。 夕阳扫过剑脊篆文,流转间透出森然寒意,此剑名“重霄劫”。 “接招!”慕北辰举剑过顶,天地猛地一暗。 恐怖气机像座深渊压下来,似要把人碾成粉末。 剑锋落下,璀璨剑虹撕裂虚空,长街青砖炸得粉碎,碎石裹着烟尘冲天,活像道灰幕把周遭吞了。 半条街直接没了影。 “娘呀!” 远处看热闹的百姓被余威扫到,轻点的衣衫炸成布条,重点的直接飞出去数丈,“啪”地砸在地上没了动静。 剑风一散,慕北辰眼神一沉:“重霄劫下没跪,这身修为,倒不枉我寻你二十年。” 他攥紧剑柄,周遭十丈空气拧成了麻花,“接下来,别让我觉得无聊。” “丫头快躲!”白秋雨刚跨出客栈门,赶紧侧身挡在叶弦歌前头,硬生生抗下余威,后背“嘶”地疼得他龇牙。 他抬头一瞧,狂风卷着沙尘糊了满脸,慕北辰拎着重霄劫就站在旁边,跟座铁塔似的。 远处站着的老乞丐,正是之前救过他的那位,手里攥着断剑,竟接下了这招。 “这唱的哪出戏?”白秋雨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满脑袋问号。 白秋雨心里打鼓:叶弦歌嘴里的北辰叔,咋跟救命恩人打起来了?怕不是有啥深仇大恨? “北辰叔,您这是咋了?”叶弦歌从白秋雨身后探出头,瞟了眼老乞丐,又看向慕北辰,一脸懵。 慕北辰回头沉声道:“小姐,这厮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必取他狗命。” 老乞丐收了断剑,朝他喊:“师弟,这儿打起来不像话,出城再分生死如何?” “好!出城做个了断!”慕北辰收了剑诀,转头看叶弦歌时,眼底锋芒瞬间化成柔意:“小姐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定护你回西荒。” 他掐了个诀,一道青色剑芒“嗖”地射进叶弦歌眉心。 见叶弦歌下意识往后缩,他忙道:“别怕,这剑印攒了我五年功力,若遇生死之危,自会护你周全。” 叶弦歌眼里满是担心,往前挪了半步:“北辰叔,您一定得活着回来!” 老乞丐浑浊的眼扫过白秋雨,枯手指微微抖了抖,最后只缓缓点头,喉咙里挤出声叹息。 “前辈……”白秋雨往前踉跄半步,瞅见对方眼里的决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眼神像裹着二十年的风霜,藏着满肚子说不出的话,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卷着老乞丐的破衣角,他头也不回,脚尖一点屋檐,像只断了线的孤鸟,划过暮色往城外群山掠去。 白秋雨望着那越来越小的影子,嗓子眼发紧,没说出口的话,混着漫天尘土全咽进了肚子。 他看懂了——那是死志。 “想跑?”慕北辰剑气暴涨,扛着重霄劫,跟支离弦箭似的破空追去。 两道身影一追一逃,成了天边两道寒芒,眨眼就冲破暮色,没入远方。 长街静得可怕,只剩残风在屋檐下“呜呜”哭。 白秋雨心里嘀咕:这俩修为深不见底,怕是都在五境之上,具体啥境界,他看不穿。 “丫头,咱先回客栈。”白秋雨拽着叶弦歌的手往客栈走。 房里,白秋雨刚坐下,眼睛就被桌上十几碟菜牢牢吸住,跟粘了胶水似的。 油亮的香辣猪肝裹着红辣椒,糖醋排骨泛着琥珀光,清蒸鲈鱼还冒着热气。 他喉结“咕咚”滚了下,抄起筷子就跟饿狼见着肉似的,眨眼吞下半盘猪肝,嘴角淌着油滴在衣服上,压根没察觉。 “哥!你慢点儿,当心把嗓子眼撑破!”叶弦歌瞪圆了杏眼,看着他风卷残云,连盘底酱汁都要用馒头擦得比脸还干净,忍不住吐槽。 “饿…饿死了……”白秋雨含着满嘴菜,含糊不清地嘟囔,“这幻境里怕不是十年没沾过荤腥,神仙来了也得疯!” 正说着,店小二托着新菜推门进来,脚刚迈过门槛就僵成了石雕—— 白秋雨正仰着脖子往嘴里塞馒头,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核桃,脸上还沾着几粒米饭。桌下骨头扔了一地,桌上空盘摞得跟座小塔似的,眼看就要塌。 “客、客官您这是……”店小二话没说完,白秋雨已经跟离弦的箭似的扑过来,差点把托盘掀翻。 “祖宗!慢点儿!”叶弦歌慌忙按住托盘,转头冲店小二干笑,“对不住啊,我哥他……刚从饿鬼道渡劫回来,您多担待。” 店小二瞅瞅白秋雨那依旧平坦的肚子,又看看桌上堆成山的空盘,嘴角抽了抽:“客官这饭量……小的活了二十年,头回见比吞金兽还能吃的。要不再加十碟?” “十碟哪够?”白秋雨正抓着只烤鸡狂啃,油星子溅了满脸,含混不清地吼,“直接上一桌!今儿非得把这十年的饥荒补回来不可!” 叶弦歌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你是打算把客栈后厨吃空吗?当心掌柜一会儿拿菜刀赶人!” 白秋雨头也不抬,含糊道:“赶我就……就帮他洗碗抵债,反正饿不死……” 窗外黑影掠檐,毒针已扣指间,目光死死盯在白秋雨背上。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三章,蹄声破夜来!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哥,你这肚子是饕餮转世吧!”叶弦歌绕着白秋雨啧啧称奇,手指戳向他微鼓的小腹,“这么多东西,都装哪去了?” 白秋雨刚要反驳,一个响亮的饱嗝抢先冲出,震得他直翻白眼:“丫头,我大梦一场如隔十年,差点饿死了!” 叶弦歌无奈翻个白眼,转身去开门唤伙计。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嗖!” 一道幽蓝毒镖自窗外射入,快如毒蛇吐信,直取白秋雨后心!时机刁钻至极,正卡在叶弦歌开门、白秋雨心神稍懈的瞬间! “哥!”叶弦歌瞳孔骤缩,尖叫出声。 电光火石间,白秋雨后背汗毛倒竖!白骨刀山千锤百炼的生死直觉让他本能拧身,以一个别扭却精妙的角度滑开。 毒镖擦着肋下飞过,“嗤”地钉入墙壁,木板瞬间腾起青烟,被蚀出黑洞。 “好大的狗胆!”白秋雨眼中寒光爆射,脚尖一点扑向窗口! 窗外蒙面黑影见状错愕,手腕一抖,三枚毒镖呈品字形射来封死去路。 白秋雨神念骤凝,毒镖轨迹在他眼中仿佛变慢,身形如柳絮连续扭动,险之又险避开所有寒芒。 砰! 他撞破窗棂,五指成爪直抓刺客咽喉。 刺客见势不妙转身想逃,脚下却猛地一滑——竟踩中块油腻鸡骨头! “哎哟我艹!” 刺客重心顿失,手舞足蹈地朝楼下栽去,“噗通”一声扎进馊水桶,恶臭汁液四溅,瞬间成了“五彩落汤鸡”。 白秋雨追到窗边,看着馊水桶里扑腾的身影嘴角抽搐,随即纵身跃下,把对方拖出来,丢在地上。 “说!谁派你来的?”白秋雨一脚踩在对方大腿上,“府衙那点赏金,还不够买你命的。” 刺客疼得浑身发抖,却梗着脖子嘶吼:“我要杀你报仇!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生!” 叶弦歌这时追了出来,见刺客嘴硬,反手抽出匕首抵在他咽喉:“我哥问你话,再敢胡言,割了你的舌头!” 刀刃的寒意让刺客打了个哆嗦,眼中却仍燃着恨意:“三日前…你闯进我家,杀了我爹娘和一双儿女…我躲在灶台夹层才逃过一命!那府衙画像上的脸,明明就是你!” 白秋雨皱眉:“三日前我还在昏迷,怎么去杀你家人?”他突然加重手上力道,“说清楚!凶手有什么特征?” “特征?”刺客疼得冷汗直流,却猛地想起什么,声音发颤,“他…他穿一身红衣,腰间挂着枚黑令牌,上面刻着‘云知意’三个字!我躲在灶后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红衣?云知意? 白秋雨与叶弦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绝非凭空捏造的细节。 “你确定是红衣?令牌上的字没看错?”白秋雨追问。 “化成灰我都认得!”刺客嘶吼,“我妻儿临死前的惨叫声,还有那令牌反光晃眼的样子,夜夜在我梦里烧!若不是府衙说你白秋雨是凶手,我怎会拼了命来报仇!” 白秋雨蹲下,一手刀砍晕对方,拎只小鸡似的朝远处走去:“先把他捆了,暂时扔到客栈柴房。” 自柴房回到房中,白秋雨询问道:“丫头,我昏迷这几日,城中是不是发生了大事?” “是!”叶弦歌肃然道,“昨夜有人顶着你的样貌连杀二十多人,手段残忍,府衙已发海捕文书,赏金极高。只是没想到,凶手不止昨晚杀人,还杀这刺客全家,真是好狠的心。” “好手段!借刀杀人还陷我于不义!”白秋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白骨刀山的杀伐气隐隐外泄,让叶弦歌都觉心悸,“北辰叔本想今晚巡查,谁知他……” “别担心,慕北辰定会平安归来。”白秋雨轻轻拍了拍弦歌的肩,“丫头,之前情况匆忙,我还未来得急问你,那慕北辰与你有何关系?你的身份又是什么?所谓的西荒又是何地?” 弦歌垂眸绞着衣角,半晌才抬起头,眼眶泛起水光:"哥,你既然问了,那我便都告诉你。"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北辰叔告诉我,我本是西荒剑主的女儿。那年随母亲从星汉州返程,归途遭遇歹人截杀。母亲为护我周全,孤身引开追兵...” 说到此处,她声音哽咽,“她...她再也没能回来。” 缓了缓情绪,她继续道: “北辰叔曾是父亲麾下的亲信,这些年他踏遍星汉州,只为寻我下落。此番要带我回西荒,是因为唯有在那片土地,我才能唤醒体内的血脉传承,修习父亲留下的秘传剑诀。” “原来是如此!那等北辰叔回来,我便跟你一同前往西荒。”白秋雨点头说道。 “哥,到那时在说吧,我其实并不太想离开星汉州,只是……” “只是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想到会去陌生的环境有点恐惧罢了。” “真的是如此么?!” “当然了,我怎么会欺骗你呢。”叶弦歌转移话题道:“哥,‘云知意’这三字,听起来像是女子的名字,会不会跟沅州城的云家有关?” “不可尽信!”白秋雨强压怒火,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那假货如此猖狂,修为定然不弱。丫头,替我护法!” 他回房盘膝而坐,手掐“太清印”,瞬间物我两忘。 神台内,白骨刀山巍然矗立,凶煞之气亘古苍凉。 初诞的神念却坚韧异常,在识海雾霭中穿梭,竟带起细微的金石之音!角落里的“玄道诡术”残印,正散发着微弱玄光。 神念下沉,直入气海洞天! 轰——! 一股恐怖的吸力猛然爆发! 呼呼呼——! 客栈内灵气疯狂倒卷,乳白色的灵流如百川归海,直扑白秋雨所在的房间!窗棂门板嗡嗡作响! 他身旁仅有的几块下品玄晶,“噗噗”几声,瞬间炸裂成齑粉,融入那狂暴的灵气漩涡! 一道半透明的灵气龙卷以他为中心骤然成型,直冲屋顶!绚丽光芒透窗而出,映得房间光怪陆离! 守在门外的叶弦歌被这磅礴气势惊得后退半步,杏眼圆睁:“好惊人的动静!哥哥要突破了?” “快看!有宝贝!”住客们被惊动,纷纷涌来。 “站住!不许靠近!”叶弦歌如护崽雌虎,张开双臂,杏眼含煞。 为首的锦袍公子冷笑:“凭什么拦路?” “我哥在修行!惊扰者死!”叶弦歌寸步不让。 “滚开!”络腮胡壮汉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抓来。 “找死!”叶弦歌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小巧手掌闪电拍出! 啪!砰! 脆响与闷响齐鸣!络腮胡脸上印着清晰的巴掌印,惨嚎着倒飞出去,连带撞翻数人滚下楼梯,一片哀嚎。 混乱中,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趁机捅破窗纸窥探,在眩目光芒中捕捉到盘坐的身影,尖声嘶叫: “是白秋雨!那个杀人魔头!他藏在这里!!” “混账!”叶弦歌怒叱,身形电射而至,一掌将其轰飞。 人群彻底炸锅,哭爹喊娘。几个机灵的已冲出客栈,翻身上马,直扑府衙! “糟了!有人去报官了!”老掌柜脸色煞白,瞧着消失在长街上的背影,他连忙冲上二楼,只见走廊狼藉,呻吟不断。 叶弦歌背靠房门,俏脸含霜,手中一把瓜子“咔吧”作响,瓜子壳簌簌落下。 她杏眼冷冷扫过:“闭嘴!再吵,把你们全剁碎了去喂狗!” 冰冷的软糯嗓音吓得众人噤若寒蝉,抱头蹲在角落里不敢动,这姑娘看起来真好看,却没想到这么凶。 老掌柜急冲到叶弦歌身边:“弦歌姑娘!有人去报官了,快点带白公子走。” 叶弦歌指尖一紧,碎壳刺入掌心亦浑然不觉,死死盯着房门内剧烈波动的光晕。 “不行!”她声音微颤,“我哥在冲击玄关!此刻中断,非死即废!” 老掌柜急得跺脚:“可...” “慌什么?”叶弦歌仰头,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兵来将挡!想动我哥,先问过我手中剑!” 远处的马蹄声撞碎夜色,官差的呵斥响起: “包围客栈!千万别让凶徒白秋雨再次逃脱了!!”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四章,夜狩·喑井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都给本都头滚开!” 福来客栈外的街巷口,胡都头带领一队府兵,推开挡路的打更人。 他指挥道:“全给我分散开,把福来客栈团团围住,绝不能让白秋雨跑了!” 府兵们挺枪围了上去,枪尖寒芒在月色下连成一片,将客栈裹得密不透风。 数名弓箭手蹲守街巷制高点,箭矢泛着寒光,细看便知与寻常大齐制式器具大不相同。 弓身刻着繁复铭文符图,在月光下泛着金光,而弓弦上的箭矢亦刻着十余个符文,通体漆黑,泛着金属冷光。 这是朝堂“制兵府”炼制的符铭器,寻常兵卒持之亦可射杀二境藏海以下的修士。 其上刻有破甲、力沉、瞄准等功能。 更狠的还能带爆炸、毒杀、追踪之能,却非这沅州城府兵能配备。 这八张弓,还是韩牧司从皇城私自带出的,他本是边疆大将军,因事被贬为沅州兵马都监。 此刻,韩牧司骑在战马“踏云”背上,眯眼盯着福来客栈,指节在鞍桥上轻轻叩着。 数日前,白秋雨单枪匹马血洗府衙,知府李长风身首异处,消息如惊雷震得朝堂震颤。 九五之尊当即拍案震怒,降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锁拿钦犯白秋雨进京,于惩恶门斩首示众!” 天子之怒,意在向天下宗门与散修立威——纵是神通广大的修士,敢犯官威、触国法、害百姓,也必伏法受诛! 韩牧司还听闻,朝堂派了特员专查知府一案,按日程推算,近日便到。 来者虽不知是男是女,却是“天宪台”的人。 天宪台由先帝所立,旨在平衡宗门势力、稳固皇权,是朝廷辖制天下修士的机构。台内广聚修士与奇人,掌监察、惩戒之权,遇违规者可先斩后奏。 昔日天宪台如烈日高悬,掌御赐天罚之权,一纸令下,宗门俯首,修士胆寒。 镇台三宝——“玄黄鉴”,“天宪令”与“朝天刀”,皆是震慑四方的国器。 然风云骤变,一场变故令天宪台元气大伤,玄黄鉴受损,朝天刀失踪,精锐更是死伤惨重。 如今的天宪台偏居皇城角落,门庭冷清,麾下修士不足鼎盛之时一半。 虽仍掌监察之责,却在各方势力夹缝中艰难求存,往昔威慑苍梧修士的锋芒,早已随岁月黯淡。 “韩都监,属下已让兄弟们把福来客栈团团包围,即便是一只蚊子飞出来,也得丢了脑袋。” 胡都头跑到韩牧司跟前,抱拳哈腰:“接下来怎么干,还请大人示下!” “胡都头,跟我进客栈,把白秋雨揪出来!”韩牧司翻身下马,带着胡都头踏入福来客栈。 皇命难违,他身为沅州兵马都监,自当尽力办妥,否则密奏御前,别说下棋,脑袋都保不住! “都监大人,这深更半夜的,您大驾光临,是……是有什么吩咐?”客栈楼梯间,老掌柜提着裤脚,从二楼跑下来,笑脸相迎。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胡都头却箭步上前,揪住老掌柜肩膀,反手一巴掌扇过去,怒道: “你个老东西,明知白秋雨乃是朝堂罪犯,你竟敢大逆不道,窝藏罪犯,你就不怕我砍了你的脑袋么?” 老掌柜半边脸霎时肿成了发面馒头,嘴角淌着血,却还佝偻着腰赔笑:“都头明察!小老儿有几个脑袋敢窝藏钦犯?借八个胆也不敢呐!” 胡都头眼珠子一瞪:“有人亲眼见白秋雨藏在东三房!你还敢嘴硬?” 掌柜腰弯得更低,几乎要趴在地上:“大人冤枉啊!那房里住的是对小夫妻,跟白秋雨八竿子打不着啊!” “哼!” 见韩牧司微皱眉头,胡都头暗道:这老掌柜不像骗人,莫非报信人为赏银误报? 一旁报信人跳出来,指着老掌柜怒喝:“大人,这老东西骗人!我亲眼见白秋雨在房内修行,他妹妹还拦着不让看,不信可问客栈住客!” 韩牧司眉头一拧,喝断两人:“吵什么!去房里一看便知真假!” “都监大人,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老掌柜走在前面为众人带路。 上了楼梯到东三房外,掌柜刚轻敲了两下门,里面就传来个沙哑的声音:“谁啊?” “客官,是店里的……”话没说完,胡都头一脚就踹烂了房门,带着风闯了进去。 屋内点着蜡烛,一男一女,扯着被褥遮盖身体。 女子惊声尖叫:“啊!” 男子慌张喝问:“你们干什么?敢乱闯客房!” “怎么会这样!”报信人指着床上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不可能!我明明看见……” “上前看看。”韩牧司朝胡都头挥手道。 胡都头狞笑,铁掌抓向被褥,布料翻飞,素色衩衣裹着的大腿暴露在冷风中。 他眼皮未抬,寒刃已贴上女子喉头,尖叫戛然而止。 “闭嘴!再嚎一声,直接抹了你的脖子!” 他五指如钩,粗暴地在两人脸上搓拽,指腹按压皮肤褶皱处。 须臾,他猛地松手,转头禀道:“大人,无易容痕迹,确是本人。” 韩牧司眉间拧成铁疙瘩,披风扫过门槛,甩出冷意:“挖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未落,胡都头佩刀已出鞘三寸,刀鞘砸在门框上迸出火星。 “动起来!” 暴喝声中,府兵如饿狼般扑向各个角落。踹门声、桌椅翻倒声、瓷器碎裂声混作一团,整座客栈都在发抖。 半个时辰后,众人灰头土脸聚在二楼。 胡都头一脚踢飞木凳,碎木擦过报信人耳畔:“杂种!敢耍老子?” 他脖颈青筋暴起,抽出的刀刃抵住对方喉结,铁锈味的唾沫溅在对方脸上。 恰在此时,几个带伤的住客被推搡出来。 报信人突然指着他们嘶吼:“就是他们,他们身上的伤就是那丫头揍的,你们不信可问他们!” 伤者们却死死闭着嘴,有人别过脸去,有人被按倒在地仍闷声挣扎。 胡都头狞笑一声,靴底狠狠碾过花短衫大娘手背:“敬酒不吃吃罚酒?——带走!” 他拖着瘫软的住客朝大厅走去,铁链拖地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给我跪下。” 胡都头一脚踢在花短衫的大娘后膝盖,扑通一声,她与同伴跪在兵马都监面前。 韩牧司接过老掌柜斟的碧螺春,鼻尖刚触到茶香,陡然抬眼:“你们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花短衫大娘梗着脖子喊:“是老身跟这汉子吵翻了,动手厮打,没留神从楼梯上滚下来摔的!” 另一个大汉忙跟着点头,声音发颤:“摔、摔的……脚滑,从楼道滚下来的。” “放你娘的屁!”报信人跳得跟蹦豆似的,嘶吼道,“明明是白秋雨那小丫头片子,一爪子把你们拍飞下楼的!” 花短衫大娘也来了火气,双手叉腰:“你才满嘴喷粪!我们就是吵架动手,没留神摔的!” “那你们呢?”兵马都监手指其他几人问道。 这几人异口同声道:“天色已晚,我等看他们打斗,一不小心摔倒了。” 韩牧司重重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桌相撞发出脆响。被他盯着的几人冷汗涔涔,喉结不住滚动。 半晌,他嗤笑一声,眼里全是嘲讽:“倒是巧得很——摔断肋骨的、跌破头的,全凑一块儿了?” 报信人猛地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大人明察!白秋雨就在这客栈,小人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启禀大人!后院枯井里有动静!像是藏了人!”一名伍长跑进来,手里举着块带血的白布条。 “走,前面带路!”韩牧司猛地站起身,披风下摆扫过桌面,带起一阵风。 跟在后面的老掌柜脸色惨白,神色满是不安,内心暗道: 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五章,来者皆客,入者不归!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福来客栈后院。 残月如钩,冷光泼洒,将院落浸染成一片惨青。 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得府兵们影子乱舞。 起——!” 轰隆一声,几名府兵合力挪开压井巨石。 伍长探头下望,井深如渊,难窥其底。他猛将火把掷入,火焰撕裂黑暗,瞬间照亮井壁斑驳苔藓。 火光摇曳间,井底湿泥上,几行杂乱的脚印赫然入目,泥土翻卷,显然是新痕! “都头!”伍长声音发紧,指向井壁一侧,“井底有暗洞,不知通向何处!” 胡都头一把揪过老掌柜,手指枯井:“说!白秋雨是不是藏在那洞里?!” 老掌柜面如土色:“冤枉啊!老朽怎敢藏匿杀人凶徒……” 死到临头还嘴硬!”胡都头推开老掌柜,冲三名府兵抬下巴:“跟我下去搜!” 绳索摩擦井壁,三名府兵依次滑落。胡都头紧随其后,长刀在手,警惕地扫视四周。 井底阴寒刺骨。 在火把光晕下,一个幽深黑洞赫然在前,足容三人并行。 “走!”胡都头低喝,一马当先踏入黑暗。 地道蜿蜒,越走越阔。脚下白骨森森,兽骨人骸交错堆积,令人毛骨悚然。 行不远,遇一血池,池内盛满血液,泛着腐蚀性水泡,如地狱血泉。 胡都头皱眉,拾起一枚头骨掷入,滋啦一声!头骨瞬间消融,化作青烟。 “嘶……好霸道的血水!”他倒抽一口冷气。 阴风骤起,刮得火苗乱窜。 队伍末尾,年轻府兵打了个寒噤,牙齿打架:“胡…胡头儿,这鬼地方…真有脏东西吧?” “放屁!哪来的鬼!”胡都头猛转身,火把怼向府兵面门,吓得对方连退三步,险些摔倒。 年轻府兵踉跄后退:“别…别吓我啊胡头儿!” 胡都头嗤笑,靴尖碾灭溅落的火星:“怂包蛋!还是个雏儿吧?改天老子带你去醉花楼开开荤,保管你胆气壮得能捅破天!” 年轻府兵耳根通红:“胡哥…开荤真能壮胆?” “废话!”胡都头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抓了白秋雨,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色胆包天!” “胡哥又要带雏儿开荤?”左侧络腮胡漏着门牙笑,“上次王二完事腿软得拎不动刀!” 右侧独眼老兵拄着枪,脸上伤疤扭曲:“嘿,雏鸟怕高,尝过娘们儿滋味,见了阎王都不眨眼!” 粗鄙的笑闹驱散几分阴森。胡都头一挥手:“少扯淡,跟上!” 疾行半柱香,地道尽头寒气翻涌,一座汉白玉石门巍然矗立,石纹如凝霜,威压刺骨,似要冻住空气。 “这门……”络腮胡话音未落,寒意钻骨。 胡都头按刀低喝:“莫慌!看前面!” 门前十丈方台,暗绿苔藓湿滑如油。 十二尊丈余石像环伺而立,或持狼牙巨棒,或握开山血斧,獠牙外翻,赤目如血!火光照耀下,兵器锈迹斑驳,宛若干涸的凝血! 独眼府兵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这、这凶神恶煞的,莫不是镇守着什么……恶鬼?” “闭嘴!”胡都头厉声打断,大步上前,“先探路!” 他举火靠近石门,火光舔舐着门额阴刻的篆字: 上联“黄泉路断无归客”。 下联“白骨门开尽鬼邻”。 横批“幽冥锁魂”! 石面渗出细密水珠,幽光闪烁,仿佛有无数眼睛在字缝后窥视! “啊——” 惨叫声撕裂寂静!火把骤然熄灭,黑暗如墨汁灌顶! 胡都头脖颈汗毛炸立!锈蚀巨斧擦着头皮劈在石门上,碎石迸溅,划破脸颊! 抬头,恶鬼石像手持巨斧再次朝他劈来,他纵身一跃,险险避开,而原地的络腮胡却比他更惨。 “救我!!”络腮胡的惨叫戛然而止。 恶鬼石像一斧子把他劈成两半,内脏、鲜血如破袋中的杂物般“哗”地流了一地,场面血腥至极,令人作呕。 “鬼啊——!” 年轻府兵裤裆淌下热流,瘫在地上筛糠。 “你他娘的,真没出息,竟然被吓尿了!” 胡都头避过斧风,薅起他甩在肩上,踉跄着疯跑,石像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 身后,独眼府兵被石像巨口叼住,骨骼嚼得咔嚓响,血混着碎肉从石像嘴角淌下。 地道里传来抓墙声,肩头越来越沉,低头见一缕黑发缠紧府兵脖颈,勒进皮肉,血珠顺发梢滴落。 “娘呀,有鬼啊……” 胡都头挥刀斩断黑发,像疯子似往井口方向逃去。 身后石门洞开,阴冷笑声贴耳:“来者皆客,入者不归——” 拐角处,无数惨白手掌破土,指尖沾着血肉…… 广场外的隐蔽之处,白秋雨与弦歌躲在其中,后者瞧着那杀人的石像与汉白玉石门,急道: “哥,此地太过凶险,我们赶紧离开吧!” “走!”白秋雨深深看了一眼石门,拉着她往回走。 他深知,那里面定有惊天秘密,但凶险至极,绝非他当前境界能碰的。 呼~~ 胡都头拽着绳子爬出枯井,把年轻府兵扔地上,自己瘫坐喘息。身为藏海境武夫,此刻狼狈的像条丧家犬。 “怎么了?”韩牧司蹙眉上前。 胡都头脖颈突然“咔嗒”作响,瞳孔缩成针尖,五官扭曲得如同恶鬼,怪叫着朝韩牧司猛扑过来。 “找死!” 韩牧司冷喝一声,掌风凶猛,轰在胡都头胸膛。 闷响炸开,胸骨断裂,腥血如箭喷出。 血雾翻涌的刹那,一道墨色暗影裹挟着腐臭疾窜,直扑枯井深处。 韩牧司猛一挥手,府兵的长剑化作流星破空,精准钉入暗影中央。 剑刃透砖而入,死死钉住一只怪虫。 这虫如鸡蛋大小,青铜鳞甲泛着冷光,十二对节足扭曲外翻,狰狞的口器不断开合,模样丑陋至极。 被洞穿的腹部汩汩涌出绿色黏液,腐蚀的地面“滋滋”作响。 “这竟然是尸魇虫!” 韩牧司瞳孔微缩,怪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众府兵听之,心烦意乱。 “尸魇虫?这是什么东西?”一名府兵声音发颤,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此毒虫是群具蛊虫,专啃修行者血肉,寻常凡器根本伤不了它。” 韩牧司目光如炬,盯着地上抽搐的虫尸,眉头紧锁:“若成群现身,方圆百里转瞬成炼狱。可这是万毒殿秘养的蛊虫,连他们都视若珍宝,怎会出现在这枯井之下?” “这么恐怖的么!”伍长深吸一口冷气。 话刚出,尸魇虫骤然暴起,漆黑虫躯如活蛇缠绕,铁刃在它绞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似要挣断这最后的桎梏。 “若是成年的尸魇虫,我怕是还要费点力气才能灭杀你,不过你如今只是幼虫,休想逞凶。” 韩牧司手掐山岳印,一道火焰在指尖生成。 “去!” 火焰扑在尸魇虫身上,顷刻间被烧成灰烬。 他转身给胡都头喂下一枚药丸,运功为他调理气机。几声闷咳后,胡都头缓缓睁眼:“韩大人……我……” 韩牧司急问:“枯井里发生了什么?许三、黄礼还活着吗?” 胡都头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出巨像广场与汉白玉石门的诡异遭遇。 韩牧司豁然起身,眼底惊色乍现:“难道那残缺州记字字为真?沅州城地底竟是……” 他猛转身,厉声下令:“立即用巨石封死枯井!今夜之事,谁敢吐露半个字——” 寒光闪过,庭院假山轰然崩解,碎石如暴雨倾泻。他面色森然:“便如此石!” 府兵与老掌柜浑身剧震,冷汗浸透后背,连大气都不敢喘。见巨石压上枯井,韩牧司才率众人离去。 老掌柜擦掉额头的冷汗,叫几名伙计费了好一阵气力才挪开巨石。他朝枯井里喊道: “府兵已走,可以出来了。”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六章,门上的血掌印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刷! 老掌柜急忙后退,只见枯井之中,有一道身影如出鞘的剑光,飞跃而出,稳稳落在平地之上。 少年一袭白衣,容貌俊秀非凡,松开叶弦歌的腰,朝老掌柜行一礼。 “老掌柜,此番脱困,多谢援手,多有搅扰,就此别过。”白秋雨解下腰间钱袋,不容分说塞进掌柜手中,“一点心意,给伙计们压惊,可别推辞。” “这……这钱太多了,我不能收。”掌柜抬头,要退回钱袋,可白秋雨与弦歌已转身离去,显然是不给他推拒的机会。 老掌柜抓紧钱袋,望着两人背影,急忙嘱咐道:“城中到处都是想抓你们的府兵与捕快,你们切记小心一点。” “晚辈明白。” 白秋雨应声,与叶弦歌并肩走向后院深处,他要把那名刺客放了,毕竟对方也是受害者。 老掌柜回头望着枯井,招呼伙计们再次把巨石压在枯井之上,而他打发走伙计,坐在一方石亭之中,仰望夜空。 群星闪耀,孤月高悬。 长街上,白秋雨俯身,利落地割断捆绑大汉的绳索。 那人活动着手腕,难以置信地瞪着白秋雨。 “你……你真放我走?不杀我?”大汉声音嘶哑,带着死里逃生的惶惑。 “滚吧!我白秋雨不是杀人邪魔,城中的百姓与你一家大小都非我所杀!我会找出真凶澄清自己的清白。” 大汉眼神剧烈挣扎,最终化作一丝复杂,狠狠啐了一口:“好!老子暂且信你!但愿你……真不是那丧尽天良的畜生!” 他猛地转身,像受惊的野狗般,连滚带爬地冲进长街的黑暗里,生怕慢了一步,那冰冷的刀锋便会追魂索命。 叶弦歌望着那仓皇逃窜的背影,柳眉微蹙:“哥,他方才那话,有几分可信?放他走,会不会……” 白秋雨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将嘴贴近叶弦歌小巧的耳廓,交代了几句。 叶弦歌明亮的眼眸闪烁几下,随即用力点头。 “明白了,哥。那你呢?接下来……” 白秋雨抬眼,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投向城西方向,那里仿佛盘踞着一头无形的巨兽。 他苦笑一声,带着一种宿命般的了然:“若我所料不差……‘他’,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是说……他?!”叶弦歌瞬间领悟,俏脸一凛,再无半分犹豫,“哥,你千万当心!” 她足尖一点,身法轻灵如燕,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大汉消失的方向疾掠而去。 她自幼得观主亲授剑法,根基扎实,若非那日着了小三公子的迷,药道儿,断不会被擒。 如今更在慕北辰的指点下,初步贯通了叶家祖传功法,正式踏入通玄境初阶的门槛,追踪一个寻常武者,绰绰有余。 目送妹妹的身影融入夜色,白秋雨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沿着空旷的长街,不疾不徐地前行。 走了半盏茶功夫,他倏然停步。 前方,酒肆飞檐之上。 一道孤绝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黑色剪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惨白的孤月,恰好悬停在他右肩之上,清冷的光辉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轮廓。 夜风呜咽,吹得袍袖猎猎作响,更添了几分肃杀与诡秘。 白秋雨停下脚步,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仰头对着那屋檐上的身影,道: “哟,韩都监好雅兴!这三更半夜的,不回监府睡觉,倒跑人家屋顶上做起‘嘲风’来了?”白秋雨一笑,“莫非这沅州城的屋脊瓦片,比您那都监府的软榻还舒坦?还是说都监半夜三更寂寞了!” 刷—— 玄褐身影自屋檐上飘落下来,长剑出鞘,刃尖抵在白秋雨咽喉处,寒气几乎要冻裂皮肤。 “你小子嘴巴再臭,本都监就割了它喂狗。”韩牧司的声音比夜风还冷。 白秋雨眼皮都没眨:“大人若要杀我,早在福来客栈就动手了,犯不着蹲屋顶吹冷风等我来。” 韩牧司剑脊猛地一沉,抽在白秋雨胸口! “唔!” 白秋雨被扇得踉跄后退,撞在墙上,喉间涌上腥甜。 “这一下,是教你懂规矩。”韩牧司收剑回鞘,“沅州城的水,深到能淹死人,你若想多活几日,最好夹紧尾巴。” 白秋雨捂着胸口站直,咳了两声:“大人深夜等我,总不是为了揍我一顿吧?” 韩牧司盯着他,忽然道:“沅州城出了噬尸虫。” 白秋雨瞳孔微缩。他在枯井中见过那虫的厉害,青铜鳞甲刀枪难入,绿色黏液能蚀穿砖石。 “此虫专食修行者血肉,喜群居,一旦成规模,方圆百里皆成炼狱。”韩牧司的声音压得极低,“三日前城西乱葬岗已发现第一具被啃食的尸身,昨夜……又多了三具。” “我可以帮你查,可有什么好处?”白秋雨问道。 “本都监饶你不死就是天大的好处,你难不成还贪得无厌!”韩牧司掐住白秋雨的脖颈,待后者脸色惨白,才松开手。 “我想知道伪装我杀人的幕后真凶可与云家有关?云知意又是谁?” “本都监可没兴趣管这些闲事,我只能告诉你,云知意是云家家主的妹妹,一个可怜的女人。” 韩牧司轻叹一声,转身便朝远处走去。 一句话从夜色更深处传来——“自你杀了知府后,惊动了朝堂之上的那位爷,他下旨派天宪台的大人,专门擒拿你而来。” “天宪台!” 白秋雨脸色骤变。那可是天子亲掌的利刃,其凶名赫赫,凡被盯上者鲜有善终! 想不到知府被杀一事竟惊动那位爷,这是要拿他当儆猴的鸡宰了。 必须在天宪台抵达前,揪出幕后黑手洗清污名,还要查清噬尸虫的来历……他揉着发疼的脖颈,啧了声:“一堆要命的麻烦,真当我是铁打的?!” 感受着时间的紧迫,白秋雨朝叶弦歌离去的方向追去,可根据弦歌留下的线索,追了几座街并未发现丫头的踪迹。 难不成丫头出事了! 白秋雨停下脚步,升起一丝担忧,就在这时,凄厉的惨叫撕破寂静的夜空,如同一把利刃,刺在白秋雨的心中。 有情况! 白秋雨浑身一震,足尖点地,身形如箭般朝声音源头掠去! 转过街角,腥甜的血气扑面而来。 月光下,七八具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皆是精壮大汉,个个满脸酒气。 他们脖颈处都有两个黑洞洞的血洞,鲜血早已流干,皮肤干瘪得像脱水的树皮。 最可怖的是他们的眼睛圆睁着,瞳孔里映着破碎的灯笼影子,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致恐怖的东西,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一行血字歪歪扭扭地写在地上:“明日再杀十人——白秋雨。” “该死!”白秋雨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青砖应声碎裂。 凶手显然是故意等他来,用这种方式把脏水泼得更狠,他俯身抹去血字,指尖触到地面时,却觉一阵刺骨的寒意。 “是尸煞……”他低声自语。寻常杀人不会吸干血液,更不会留下这种阴寒。 突然,身后传来破风之声,直取后心。 白秋雨旋身避开剑光,五指成爪,掐住偷袭者的咽喉。 咳咳…… 叶弦歌脸色惨白,拍打白秋雨的手臂,艰难地发出声,“哥……是我。” 白秋雨慌忙松手,看着她脖颈上迅速浮现的红痕,又急又气:“你怎么偷袭我,我差点就把你掐死了。” “夜晚太黑了,我也是听见惨叫声追来的,以为影子是凶手,就想先下手为强。”弦歌揉着脖颈,嘟囔道,“哥你手劲也太大了,再重点我脖子就断了。” 白秋雨脸色稍缓,目光扫过地上尸首,声音沉了几分:“凶手早跑了,地上留了字。”他指向那行血字,指尖又点了点死者颈间的洞,“这些人疑似是尸煞所为,鲜血被吸得一干二净。” “僵尸?!”弦歌瞬间躲到他身后,抓着他的衣角瑟瑟发抖,“那东西不是只在话本里有吗?怎么会真的出现?” 突然刮起一阵夜风,弦歌被吓一跳,猛地一蹦,蹲在白秋雨的头顶上。 “哥,有僵尸啊!” “僵尸你个鬼,”白秋雨被踩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就一只僵尸,还能比净尘道姑追着你打恐怖?要知道你现在是修行者,即便出现僵尸也该是它怕你!” 弦歌从他肩头跳下,立刻又躲回背后,扯着衣角,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偷瞄四周。 “那不一样!道姑是人,这、这可是僵尸啊!是话本小说中的鬼物呀!” 周围阴森森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越想越怕。 白秋雨抬头:“说正事。你追那汉子,可有线索?” “哥!” 弦歌压低声音,带着点后怕又强作镇定,“那人果然有问题!他带着我绕了好多圈,差点跟丢!还好我机灵,最后跟到了一处偏僻的别院。” 她语气带了丝小得意,“我看他溜进去了,怕打草惊蛇,赶紧回来找你。” “走,带我去那处别院看看!” 白秋雨在弦歌的带领下,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别院外。 门上写着“意园”二字,夜色中隐隐约约传来一股中药混杂着的血腥味。 白秋雨瞥见院门上的血掌印,伸手一触,血迹未凝。 指尖刚离开门板,门内忽然传来器物碎裂的轻响,混着女人压抑的咳嗽。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八章,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月下庭院,凉风习习。 待女子熟睡后,鬼妖提来一坛老酒,砰的一声砸在石桌上,下巴一扬:“喝不?” 白秋雨摆摆手,“不喝。” “没劲,连酒都不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鬼妖拔塞仰头,酒液顺着嘴角淌落。 “人生百味,岂在一杯酒中!”白秋雨语气平淡。 “他不喝,我陪你!”弦歌劈手夺过酒坛,月光勾勒出她纤瘦身影,她仰头便灌,酒液如瀑,瞬间浸透前襟。 空坛墩在石桌上,她一抹嘴角,挑衅地看向鬼妖:“嗝——就这?” “小丫头片子,口气倒狂!”鬼妖眼眸一缩,肉疼地看着空坛,“百年烧刀子,你当是水?!” 他转身从墙角又抱来两坛,重重一坛掼在弦歌面前,“有种,就陪老子喝个痛快!看你能狂到几时?” “怕你?” 弦歌眼亮如星,拍开泥封,“论喝酒,同辈里我弦歌认第二,谁敢称第一!”她抱起酒坛就灌。 白秋雨靠着石桌,唇角微扬。 他自然知道弦歌的本事,去年中秋,四方酒馆三个自诩海量的汉子,被她十八碗四方酒灌得钻了桌底,直呼姑奶奶饶命。 而她只是微醺! 此刻见她眼神晶亮,兴致勃发,便由她去。 “哼,比你那怂包哥哥强点!”鬼妖刮了白秋雨一眼,抱起另一坛,与弦歌对饮。 庭院里吞咽声不断,弦歌那坛很快见了底,动作利落,脸上仅浮一层薄红。 鬼妖暗暗心惊。他这烧刀子烈性如火,寻常壮汉半坛下去也得趴窝,眼前这丫头却面不改色。 三更梆子遥遥传来。 弦歌放下空坛,眼神依旧亮得慑人:“再来?”她伸手去拿鬼无生脚边那半坛。 鬼妖猛地按住坛口,脸上肌肉抽搐:“够了!”他死死盯着弦歌,眼瞳中第一次没了轻蔑,反倒有几分惊疑不定,“你这丫头……是酒缸里泡大的不成?” 弦歌得意挑眉,忽地一晃,强撑站稳,指着他口齿含混:“你…你骂我哥怂包…我…我还没跟你算账……”话音未落,身子一软,“当啷”一声,空坛滚落。 她伸手去扶桌沿,却扑了个空,整个人软软歪倒在石桌下,嘴里犹自嘟囔:“没…没醉…接着…喝…” 鬼妖看着倒地的弦歌,又看看自己脚边剩下的酒,半晌,发出一声不知是赞叹还是自嘲的刺耳笑声:“同辈第一?好!好一个同辈第一!” 他抓起残酒仰头灌下,任酒水泼洒,狠狠将空坛摔碎在青石板上! “何必强撑…”白秋雨轻叹上前,扶起烂醉的弦歌。 她身上满是浓烈的酒气,脸颊烧得通红,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着醉话。 “谁…谁敢嘲笑我哥……我砍了他。” “放心,谁也不敢把你哥怎样。” 白秋雨看向鬼妖,“可有空房,我把她抱进房间去休息一下,夜晚雾大伤身。” “跟我来。”鬼妖摇晃着脑袋,朝前走去。 白秋雨抱着弦歌紧跟其后,“你这是下定决心了么?为了救她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鬼妖脚步一顿,仰头看着那女子睡着的房间,他双眼中流露出几分柔情,“既然爱过,便此生无憾。” 安顿好叶弦歌后,二人坐在庭院中,沉默不语。 像是过去了许久,一片枯叶在月光下缓缓飘落,最终落在鬼妖的掌心。 他抬头,道:“你可愿听我跟她的故事?”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陈年酒气的苦涩。 白秋雨点头道:“洗耳恭听。” “那年她被赶出方家大宅,叔婶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勾三搭四。” 鬼妖摩挲着掌心的伤疤,“其实不过是为了吞她亡夫的家业。” “她回老宅的日子清苦,靠绣活换些米面。”他突然顿住,盯着石桌上的裂纹,像在看记忆里某道缝。 “直到那个雨夜,我被云赵方三家高手重伤,修为倒退到藏海境,是她不顾危险救了我,喂我姜汤,给我请大夫疗伤,那一晚她忙前忙后。” 鬼妖的手指无意识蜷起,又松开:“她身上有股皂角香,混着绣线的味道。” “之后...就住下了。她绣鸳鸯,我劈柴生火,街坊骂她养野汉子,她只当没听见。” 说到这里,他猛地灌了口酒,却呛得咳嗽。 “我们私下成亲那日,她穿着自己绣的嫁衣。可第二日,她就开始咳。起初以为是风寒,后来...咳得整夜睡不着。” 他抓着酒坛的手青筋暴起,“沅州城的大夫都请遍了,药方子堆起来比人高。” “我知道青阳观观主能救她,可我是妖...”他突然笑了,笑声带着铁锈味,“人妖不能通婚,更别说求他救命。等我想豁出去时,那观主早死了。” 鬼妖猛地攥住白秋雨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没办法!只能暗中去杀人,吸取他们的气血来为她续命,可终究只是饮鸩止渴,救不了她。” 松手瘫坐,空洞眼神骤亮:“如今…你能救她,我死而无憾!”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白秋雨声音低沉,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悯。 他抬头看着鬼妖:“你既然决定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她,是否能等到第六日再取出妖核,你应该知道,一旦取出妖核,你必死无疑。” 鬼妖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她受苦已经太多了,也太久了,我实在不忍她再被病痛折磨六日。” 他起身,走向女子的房间,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抱歉,等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再取妖核。” 白秋雨眉头紧皱,可想到自己的冤屈,终是长叹一声:“你去吧,我去附近的医馆抓药。” 鬼妖推开门,走进房间。 女子还在熟睡,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安详。 鬼妖轻轻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曾经我说过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游遍山川古迹,看潮头江畔,赏河灯烟花……”声音渐低,终成一声叹息。 他闭眼,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与此同时,白秋雨快步走出院子,朝着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馆寻去。 夜色深沉,街道空无一人。 终于在大街旁,找到一家“六经医馆”。 他一脚踹开店铺大门,医馆旁守店的伙计被惊醒,揉着眼睛问道:“喂,你这无礼之徒,究竟想干嘛!” “我要抓一副中药。”白秋雨翻手间,朝店小二扔去一两银子,再走到药柜前开始抓药。 “甘草二两,干姜三片,生附子一枚……川贝三两,麦冬三两。” 待抓好中药,用桑皮纸包裹好,白秋雨急匆匆走出医馆。 …… 房间内! 鬼妖缓缓松开女子的双手,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舍,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狠下心转身走出房门,站在昏暗的走廊角落,从怀中取出那把白秋雨交给他的匕首。 月华下,匕刃寒芒刺骨。 他紧紧握住匕首,深吸一口气,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呃啊——!” 剧痛撕裂神魂!咬碎钢牙,冷汗如豆,匕刃更深!血涌如泉!他颤抖着,生生从血洞抠出幽光妖核! “知意,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颗妖核紧紧握在手中,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寄托,然后闭了双眼,倒在血泊之中。 …… 白秋雨归来,见血泊中的鬼妖,长叹一声,从他手心取过那枚温热染血的妖核:“承诺必践。你一路走好。” 他搬来炉罐,放入药材与妖核,引火熬煮。天边泛白时,苦涩药味弥漫开来。 滤出药液,待温,他端碗推开了女子的房门。 此时,女子缓缓睁开眼,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焦急。 她急切地抓住白秋雨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阿生呢?他去哪里了……” 白秋雨喉头微哽:“他…隔壁歇着了。这是他给你熬的药,喝了…就好了。” 在白秋雨的搀扶下,女子饮尽药汤,却泪如雨下,猛抬头,眼中焚心绝望:“他是不是…为我…走了?!” 白秋雨沉默颔首,声音沙哑:“他…留了信给你。” 云知意的指尖触到信封的刹那,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熟悉的字迹刺痛眼眶,“云知意”三个字,是鬼无生的笔锋,此刻却洇着墨痕,像是落了泪。 他还是如此的无情——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九章,埋葬一切 - 青丘妖主 - 一剑浪客 云知意颤抖着手,展开那封信。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刺痛她的心。 “知意,我虽然走了,可我却永远陪在你身边,就在你想起我时。” “请你不要沮丧也不要轻生,因为你要承载着我的期待,好好的活下去,去追逐你的幸福。” 信尾,写着小篆——鬼无生。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仿佛又看到了鬼妖那温柔的目光和坚定的背影。 “阿生,我一定会坚强的活下去的。” 云知意握紧信封,一双红润的泪目,却绽放出坚强的光芒。 “我想去看他最后一眼。” 白秋雨搀扶着云知意走下床,朝着庭院走去,哪里摆放着一具棺材。 云知意瞧着棺材中的鬼无生,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一滴滴泪水坠落在他的脸上。 一时哽咽,久久说不出话来。 “哥,这是怎么了?” 弦歌睡眼惺忪地推开房门,揉着眼睛走进庭院。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庭院中央摆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旁站着白秋雨与云知意。 而躺在棺材中的人,竟是昨夜还与她拼酒的鬼无生。 弦歌的双眼满是诧异。 她快步走到棺材前,低头看着鬼妖的脸。 他的面容依旧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但那嘴角的血迹和胸前的伤痕却触目惊心。 “哥,这是怎么回事?”弦歌转过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目光焦急地看向白秋雨。 白秋雨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无尽的疲惫:“弦歌,鬼无生为了救云知意,挖出了自己的妖核,给她做了药引。” 弦歌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回想起昨夜鬼无生与她拼酒时的豪爽,还有他对云知意的深情目光,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 “他……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弦歌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白秋雨轻轻摇了摇头:“因为他爱她,爱得深沉,爱得无怨无悔。他知道自己的妖核是云知意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弦歌的泪水缓缓滑落。 她是女性,对于爱情本就充满憧憬,如今见鬼无生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云知意,这让她感到无比震撼和钦佩。 听白秋雨所言,云知意一下瘫跪在地,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决堤洪水轰然爆发。 弦歌握住云知意的右手,安慰道: “知意姐,无生哥肯定希望你好好的活着,你一定要坚强的活着。” 云知意擦掉眼角的泪水,点点头,道:“我会的…会好好的活着的。” …… 待到午时,一轮烈日高悬,光芒万丈,洒在大地上,万物皆被镀上一层金辉。 天地间热气蒸腾,连风都带着暖意。 弦歌特意为云知意熬了一锅“小米山药粥”,还为白秋雨做了三个菜,有香酥山药片,鱼香肉丝,当归炖鸡。 薄如蝉翼的山药片裹着金黄脆壳,在瓷盘里堆叠成小山。 白秋雨咬下去“咔嗒”一声,焦香混着清甜,还未咽下便勾起无尽的馋意。 “丫头,你的厨艺真是沅州城一绝,太好吃了。” “哥,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弦歌掀开陶盖,白雾裹挟着当归的药香与鸡肉的醇厚扑面而来。 琥珀色的汤汁里,鸡肉炖得酥烂,连骨头都浸满了暖意。 她盛一碗鸡汤,端给坐在屋檐下,喝着粥的云知意。 “知意姐,喝点鸡汤。” 在云知意服下中药后,脖颈暗紫色蛛网般的脉络悄然消散,不仅不再咳嗽。 连心悸、心慌的症状也消失无踪,步履间重获气力。 “谢谢你,弦歌妹妹。”云知意放下木勺,真诚的朝弦歌说了一句感谢的话。 “知意姐,无需客气,”弦歌谦虚的摆摆手,坐回座位上,和白秋雨一起吃饭。 待吃完饭菜后,云知意浅睡片刻,而白秋雨与弦歌在房间内盘坐修行。 “时辰到了,该把鬼无生埋葬了。” 白秋雨收了功,轻吐一口浊气,起身时,全身上下的骨骼爆出清脆的声响。 周身的气势越发内敛,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几分祥和。 “哥,昨夜修行,你修为大有精进吧!” 弦歌瞧着白秋雨,眼中带着一丝羡慕。 白秋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略有小成,从藏海境初阶踏入中阶。” 弦歌握紧拳:“哥,我迟早会追上你的,不过眼下城门守卫查得严,我给你易容吧。” 白秋雨点点头,“你弄吧!” 弦歌掏出个小布包,里头是瓶瓶罐罐的药粉和药膏。 她先往白秋雨脸上抹了层黑色药膏,又用手指沾着浅褐色药粉,在他脸颊、眼角细细揉开。 片刻后,白净少年变成满脸沟壑的中年汉子,肤色黝黑粗糙,唯有一双眼睛如寒潭映月,清澈依旧。 白秋雨瞧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赞叹道:“还是我家丫头易容术厉害,简直宛若两人了。” “那是必须的。” 弦歌依样画葫芦给自己改头换面,原本明艳的鹅蛋脸褪去雕琢感。 鼻翼点缀细碎雀斑,眼尾晕开淡淡桃粉。 她歪头露出虎牙,笑出两个梨涡:“哥,我化得好看么?” 白秋雨佯装不满地捏了捏发皱的脸皮:“你倒会偏心,把自己扮成娇俏姑娘,却把我折腾成糟老头!” 弦歌掩嘴偷笑。 当下,云知意推门而入,愣在原地,“你们怎么变了样子,我差点认不出来你们了,若非你们还穿着原来的衣衫,我肯定认不出你们来。” “看来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从城门口出去了。”白秋雨与弦歌相视一笑。 院中,白秋雨双臂一沉,将棺材扛上马车放好,拍手道:“搞定。” 另外一边,弦歌搀扶着云知意走上软娇,“知意姐慢点。” 弦歌跃上马车,挨着白秋雨重重坐下:“糟老头,我们可以出发了。” 驾! 白秋雨挥动马鞭,驾着马车在前领路,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声。 当穿越长街,远远望见城门时,弦歌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城门洞前官兵手持长枪,正逐车翻检行李,盘问声此起彼伏。 白秋雨拍了拍弦歌的手背,安慰道:“别怕,有糟老头在。” 弦歌噗嗤一笑,心情轻松了不少。 终于轮到白秋雨一行人,守卫仔细查看了一番后,挥手道,“赶紧走,下一个。” 弦歌紧张的心放松下来。 白秋雨驾着马车沿着官道前行,一行人来到了雨泽湖畔。 湖边垂柳低垂,风一吹,细长的柳枝就轻轻摇晃起来,像是在无声地送别鬼无生。 “就埋在这里。” 白秋雨停下马车,和弦歌抬着棺材走到杨柳树下。 两人挥锹挖坑,将棺木安置妥当后,一铲铲填土,堆起座新坟。 白秋雨静立坟前,沉声道:“鬼无生,你就安息吧。” 云知意双膝跪地,颤抖着手点燃香纸,泪水不断砸在燃烧的纸钱上,腾起袅袅青烟。 “阿生,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你在下面若是缺钱了,别忘给我托梦。” …… 埋葬完毕,一行人正准备返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素袍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风尘仆仆地赶来。 “请问,哪位是白秋雨?”素袍男子居高临下,扫过众人,最终停在易容后的白秋雨身上。 “你是什么人?”白秋雨转过身,本能的升起警觉。 “我们不认识什么白秋雨还是傻秋雨!”弦歌搀扶着云知意缓缓靠近,扬言道。 “我看阁下就是白秋雨吧!”素袍男子眉头一挑,“我家公子好心让我给阁下带来一个消息,你既然不想听的话,那我就告辞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白秋雨,你觉得我会让你离开么?”白秋雨无害的一笑,弦歌心有灵犀地绕道断去对方的退路。 素袍男子回头朝弦歌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看来你们想杀人灭口!难不成就真吃定了我不成!” “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可以饶你一命。”白秋雨朝素袍男子逼近,“你家主人是谁?他如何知晓我是白秋雨的?他要你给我带来的消息是什么?” 素袍男子勒紧缰绳,胯下之马原地转圈,“我只能告诉你第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无可奉告。” “今天,你不想说也得说。” 白秋雨足尖点地疾驰而去,手中长刀带起破空锐响。 “我倒要领教一二!”素袍男子策马冲来,长剑如毒蛇吐信直刺面门。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