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似梦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风轻扬,青丝乱。心绪三千空妖娆。 流年转,浮生梦。闲情一世盼逍遥。 ----------------- 讲台上,那瘦高的心理学李教授,还在跟学生们讲马斯*诺的五重基本需求,即生理上的需求,安全上的需求,情感和归属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 宋予诺心里瞬间已有了自我总结的人生追求公式,即:物质〉情感〉事业。作为教育学院的学生,日后必是为师的,职业是求生手段,定要抓牢以保证物质基础;除此之外,还有当作家的理想,也不能丢弃。如此看来,她便有了三大人生追求目标: 身为师者,毕生心愿无非是桃李满天下,后世留美名; 身为写手,终生所想必定是让自己满意,被读者肯定; 身为女子,一生所愿大多是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地基若不坚实,那上层建筑就成了空中楼阁,摇摇欲坠。看来,物质远重于精神,在无论是在建筑学还是心理学领域,都早已有了理论基础。宋予诺不由在心中嗤笑,那以后若是没管住自己的馋嘴和虚荣,用原本打算买书的钱买了零食或是漂亮衣服,那也有了越发充分的理由。 莫非是她不合时宜的嗤笑声大了些,让某人产生了误解和歧义,李教授已很不友善地将目光投向了她。还记得初次上课自我介绍时,他说自己身材“较瘦”,于是就当上了“教授”,他的冷幽默给宋予诺留下了深刻印象。不曾想他也有如此严肃认真,目光凛冽得能杀人的时候。 宋予诺正在忐忑不安地感叹他的凛冽,他已用那看似冷静其实却掩藏了怒火的半高不低的声音,毫不留情地点了她的名。于是,宋予诺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万般不自在地被迫站了起来。在最初最难堪最难捱的两分钟过去之后,宋予诺惊奇地发现,自己已能侃侃而谈了。 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她已步上了讲台,一边讲一边还搭配着适当的手势。那镇定自若、滔滔不绝的模样,确是与她理想中甚是艳羡的一派名师风范越发接近了。 有个小朋友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在台下没举手就说话了,他的声音稚嫩响亮,“老师,为什么古代人,都是叫什么什么子的?就象老子、孔子、庄子?” 宋予诺正准备跟他好好解释一番,“子”是古代对人的尊称,用来称老师或称有道德、有学问的人。比如古时就把老师称为“夫子”。再比如“孔子”,孔指孔丘,子即是尊称。正在此时,有人猛地撞了一下她的后背,她嘴中那声“比如孔子”便在这突然而至的惊吓中,变了调,声音亦是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生生突显出了最后两个字“孔子”。 “为师并未问你此句出于何人之口。”有威严之声从不远处传来,那言语之中的不悦之意甚是明显。 这话,听语气,象是为师者在训不认真听讲的学生。可听声音,却又不是那继续宣讲着“物质重于精神”的李教授。听讲话方式,文绉绉的过了头,宋予诺不用抬头,仿佛就能想像出他的样子:就象是古装片里的老夫子,布衣长衫,一大把年纪,一小撮胡子,手握书卷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 不过,这到底是哪跟哪?自己究竟是在当学生,还是在当老师?宋予诺实在困惑不已,只有费力睁了眼,循声朝前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前面那个白色的背影。背挺宽阔,初步判断,是个男子。头再抬一点,就看到了黑色的头发,还有用灰色缎带束着的发髻。 脑袋轰的一下,一声惊呼生生被她憋在了口中。难道是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在宋予诺抬眼看他的同时,眼睛的余光也扫到了这间屋子两边的光景。屋里整齐地坐了几排人,那些背影,有白色的,有灰的,有蓝的,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头发都束成了发髻,发梢垂到肩上。最前面是个穿灰袍的老者,一手拿着书卷,一手背在身后,在踱着方步,嘴里之乎者也的,也没听清在说些什么。不过,确是她心中标准的老夫子形象。 宋予诺努力地把神智定了又定,于是感觉到脸颊上一片湿凉。她顿时十分忐忑,不觉自问,莫不是自己在睡梦中流口水了吧?在她印象中,只在趴着睡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而通常能让她趴着睡着的地方,一般就是教室。 虽说已不当学生多年,可总是不时回忆起读书时,一听讲就会在课桌上睡着的情景。平时上课睡觉,临考试就搞突击抱佛脚。后来当了老师,一旦发现自己的课有学生睡觉,宋予诺最先的反应不是去训学生,而是自省:难道是自己的课太无趣以致达到了催眠的境界? 难不成,我再一次成功被某位老师催了眠?她这样想。 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宋予诺有些困惑:没记得什么时候领导又派自己出来学习了呀,难道这仍是在做梦? 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宋予诺只有强迫自己再睁大眼睛,仔细瞧瞧。当再一次确定,一屋子人那几乎算是共性的发髻,她就立刻想到了前几年曾刻苦攻读过的诸多穿越小说。心想,莫不是自己读书成痴,也赶时髦做了这样一个穿越的梦?这种梦其实也做过不只一回了,只是不知,这次把自己YY到哪去了。 这梦倒也有趣,那就多做片刻是片刻。 想到这里,宋予诺安下心来,开始审视自己。发现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衫。整体看倒也洁净,只是白色衣袖上有一片明显比别处颜色深,甚是醒目,不用想也知,定是刚才趴在桌上睡觉时,被口水浸湿的。宋予诺顿时脸就红了,赶紧四下偷看了一番,看有没人注意她。 还没等她将教室扫视一圈,就听到有个颇为沧桑厚重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芷同,你且说说,此句做何解?”芷同这个名字还不错,不知道是哪位。宋予诺正在心里暗自评价着,不想前面的各位仁兄居然都转过头来,眼光齐刷刷地定格在她身上。 她蓦地一怔,连话也紧张得结巴了,不自觉傻傻反问道,“先生是在叫,叫我么?” “不叫你叫谁,难不成这屋子里还有第二个林芷同?”先生声音里有些恼怒。 “哦。”宋予诺红了脸应着,一面在心中嘀咕:我才醒来,还未搞清状况,怎知你讲的什么。虽有些手足无措,但基本礼仪还是懂的。看到先生已强忍怒意,向这边走来,她慌忙起身,恭敬立在桌旁,等先生过来责罚。 毫无意外地,已听到有讪笑声从屋里某几个角落一齐传来。宋予诺有些恼怒,心想:哼,谁都有神游太虚的时候,等下次轮到你们,我一定笑得比你们还大声! 正在此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轻轻说,“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宋予诺一愣,这人难道是在悄悄提醒我?这种课堂危急时刻,总会有人古道热肠,宁愿冒着被株连的危险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不得不说,对于他这种近似雪中送炭的仗义行为,宋予诺心中充满感激。 不管是对是错,总比傻站着强,试试再说,反正已经出丑了,大不了再出一次。精神胜利法是宋予诺调节心态的必用法宝,显然再一次起了作用,让她快速镇定了下来。 眼看先生越来越近,宋予诺清楚地看到了先生手中拿着的戒尺,便赶紧说,“请问先生问的是‘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这一句吗?”先生不想她竟知道他讲到哪了,嘴里闷哼了一声,便站在那里,等她继续回答。 还好,这一句她知道意思。为了安抚先生的情绪,宋予诺便做出一幅低眉顺眼的模样答道,“回先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学习知识以后,经常温习它,不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 先生见没逮住她的把柄,不相信似的狠狠盯了她半晌,终于很不甘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宋予诺长舒一口气,心想自己当了这几年的老师,通常戒尺都是整顿纪律时敲讲桌用的,要用戒尺戒人,也都是戒别人,哪曾想到,今日险些就遭了报应。 先生又讲了几个句子,宋予诺刻意控制自己,没再过于明显地东张西望,装作老实本份地听他讲了半晌,他半审视半批判的目光才从她身上移了开去。 接着没多久,看到先生拿起桌上的铃摇了摇,前面那些人就开始三三两两站起来,说说笑笑地陆续往外走。原来是下课了。 宋予诺注意到坐在自己前面那个穿白衫的公子哥,起身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回过头冷冷瞅了她一眼,还未等她分析出他的那眼光有何深刻含义,便已昂首步了出去。 瞧着模样倒是挺俊朗。宋予诺冷哼一声:长得不过略周正些,便这么高傲,有什么了不起! 片刻,屋里就空了起来。她在空空的屋中,思绪也仿佛缥缈了起来。宋予诺心中有些疑惑,怎么今天这闹钟还未响?不会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吧?算了,为了不睡过头翘课,还是起来看看时间吧。要知道,学生翘课只是自己的损失;老师翘课,影响面就广了,可算是严重教学事故。 她可不想因一时贪睡,就被领导逮住扣钱,更不想班上那几个调皮鬼趁自己不在,便将教室闹得人仰马翻,无法收场。 宋予诺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着再次猛的睁开。心想,等看清那熟悉的白色倒V字屋顶,她便不会再这般迷糊,又有那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可是,宋予诺连睁了几下眼睛,也未瞧见那倒V的屋顶。在她万般疑惑间,倒是有一张清秀白净的青年男子的脸,凑到了眼前。 第二章 非梦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还没弄清楚状况,宋予诺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先保持原先的姿势,趴在桌上,一边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人,一边费力地想着之前发生的事。 那感觉是如此清晰,如此明确,跟真的一样。这些场景,这些人物,都象电视上学堂里见过的,就好像自己也是一名演员,正在演这样一出古装戏。 宋予诺正在一遍遍问自己,这场景似真似幻,到底是真是幻?突然一阵剧痛传来,她不禁“啊”了一声。原来却是眼前这人,瞧着宋予诺一脸的茫然,不以为然便撞了一下她的胳膊。 天哪,这么大的劲,跟我有仇么!她在心中嚷道。 正打算发脾气呢,他却已换了一张笑眯眯的脸微嗔道,“你想什么呢!” 于是,宋予诺只有将茫然的眼神费力收回来,开始仔细打量他。瞧着他倒是很清廋,下巴上居然没有胡子的痕迹,皮肤也是白白净净的,目光很柔和,属于标准的白面书生。连胡子都没怎么长,估计也就是十几岁,大概是中学生的样子。 “看够了没有,不认识我了吗?”那人笑着打断了她。 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很熟悉,那笑意也很亲切,宋予诺突然想到刚才课堂上及时提醒自己的,听声音应就是这位。心中顿时充满感激之情,于是也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的样子,做了个揖,一边文绉绉道,“方才多亏兄台及时提醒,要不然,我肯定逃不了受罚的。多谢了。” “哪里哪里,要不是你自己反应快,我提醒也没用。”他很谦逊地笑了笑,“再说了,和我客气什么!走吧,别总闷在屋里,我们也出去转转。” 他很自然地伸手过来拉她,当他触碰到她的手时,宋予诺感觉到一种温热传了过来。等等,为什么梦里会有这么清晰的触觉?若说前面一切都是在电视中看到过的场景,为何这温热的感觉这么真切?她困惑地盯着他的眼睛,视线仿佛要穿透他一般。 “你怎么了?”他拉着她的手,愣在那里。 与此同时,宋予诺脑子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若不是梦,那这一切难道是真的?我真的穿越到某个时代的某个地方了么? 由诸多穿越小说写滥了的情节中,大家早已受过了多次教育,就是倘若不幸被穿了,第一是冷静,第二是适应,第三才是想方设法。冷静便可使自己随遇而安,接受既定事实,不至于一时想不开去寻死觅活。只有比较自然地融入现有新身份所拥有的生活,待立稳了脚跟,才有机会和能力再去想办法“穿”回去。否则便只有客死他乡了。 最先要做的,就是安心适应新身份,切不可庸人自扰,纠结着曾经的生活不放,那除了让自己更焦头烂额,没有半分用处。 这到底是哪里?她又是谁?又有怎样的身份?虽说已知自己有个名字叫“林芷同”,但家境如何,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一切的一切,宋予诺觉得都必须先弄清楚。 甚至方才他拉她的手,都没什么害羞的感觉。可现实中宋予诺是个脸皮很薄的人,理应脸红心跳的,却一点感觉也未有。难道自己不再是女人?一想到这,宋予诺心里一紧,赶紧默默祷告起来:我已经习惯做女人了,千万别让我有那么骇人加雷人的变化。 宋予诺鼓起勇气低头往胸前看了看,想看看有没有一点突起,来证明自己的性别。可惜身上这套宽大的长衫,几乎掩盖住了她所有可能的曲线,还想再往下看看……不过心想,这样也看不到什么。 抬起头,再次碰到他探询的目光,宋予诺只有掩示道,“好象记得把墨弄到了身上,竟找不到了。” 他不解道,“方才先生没让写字啊。” “哦,那许是我在梦里写字弄的吧。”她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心想,这人看来与自己相熟,不知是不是很要好的学友。 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他,若是直接问,不知他会不会以为自己睡傻了。可若是不问,难不成,要用“喂”来称呼他?这多不礼貌,和她一向坚持的知书达礼的行为准则也不符。而且现下好象只他对自己还较热情,要想继续得到他的帮助,这适当的称呼是必须的。要知道,在人际交往中,这称呼是相当有讲究的。叫得亲了,会让人感觉很轻浮浪荡;叫得冷了,又让人感觉关系很浅薄疏远。思虑再三,宋予诺终还是决定鼓起勇气问上一问。 “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话终于问出口了,其实也没想像的那么难。 他这次是真的怔住了,大概是决没想到她会象陌生人一样向他提这个问题。他用手掌比划着在她眼前晃了晃,“莫非还未睡醒?连你三哥都不认识了么?” “三哥?”宋予诺依然一脸茫然。 “是啊,我是你三表哥效义啊。”他亦是一脸迷惑。 “效义?”宋予诺继续睁着无知的大眼睛,甚是无辜地望着他。 “是啊,兄弟姐妹间,就咱俩年纪相当,所以姨母才答应让咱俩一起上学堂,让我照顾着你。”效义还在给她解释,样子有点呆傻,显是被她吓得不轻。 “哈哈,三哥,我逗你玩的!”宋予诺却猛拍了他一记,大笑起来,用来掩示她那一点小心思。 他既是我表哥,那我究竟是他表妹还是表弟呢?这可是件大事,得赶紧确定一下。宋予诺心想。 脑中灵光一闪,宋予诺便突然弯下腰,皱着眉努力做出一幅痛苦的样子,嘴里还“哎哟”地叫唤起来。 她那做作的样子,效义居然信以为真,赶紧扶住她的胳膊,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是呀,我想我是该去茅厕了。”宋予诺一面应着,一面弓着腰低了头,随便冲了个方向就要跑,自然是做样子给他看的。 果然,他立刻拉住了她,“哎,你往哪跑呢,茅厕在那边!”宋予诺赶紧抬头看了一眼他手臂指的方向,立刻三步并做两步,奔了过去。 幸好,古时的厕所都是单间的,这让她不必担心性别问题,进去把门栓一插,谁知自己是男是女。 等宋予诺从茅厕出来时,心已放了下来。她没有那话儿,还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 据她所知,古时候女子都是不能上正式学堂的,而象她这样男扮女装地在这儿混着,估计情形和祝英台差不多。一个富户家的小姐,因家中人丁单薄,被娇宠无度,连女扮男装来学堂里玩如此荒谬的想法,居然最终都被爹娘默许。只是不知这默许的背后,有没什么交换条件。 算了,反正暂时也没搞清状况,只有顺其自然。说好听了,这叫“既来之,则安之”,说难听了就是走一步算一步。梦竟成了真,现实反倒成了遥远的梦。既是梦,该遗忘的便遗忘,该放下的便放下。从今日起,她便是林芷同,只是林芷同。宋予诺这样想。 第三章 芷同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远远看去,效义居然还站在那里等着她。原本在那里无所事事,走来踱去的,见宋予诺从茅厕出来,脸上立刻换上了那亲和的笑意。 宋予诺为自己骗了他几次,略微感觉有些内疚:我本意也不想骗人,谁叫我被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怨就怨那个送我来的人吧。这样一想,心里就轻松了许多,她便笑嘻嘻地朝表哥跑去。 表哥一脸关切地望着她,“怎样,好些了么?你要是在这儿生了病,我也不好向姨母交待。” 本想说实话让他轻松一些的,可转念又一想,刚才既已确定自己是女子,那女人的虚荣心就又回来了。不知自己如今年方几何,相貌如何。于是宋予诺只有收了收笑意,微皱了眉,可怜兮兮道,“还是有些不舒服,三哥能扶我回去歇一下么?” 他四下望了望,宋予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周围,才发现,刚才在外间自由活动的三三两两的学子们,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来已到了上课的时辰。不知若是逃课的话,先生会不会责罚。 表哥大概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不过权衡了一下,还是表妹的身体重要。于是他一手扶住宋予诺,引着她穿过了一个小门,顺着长廊往东边的小院走去,“也好,先扶你回去歇一歇,等下我再去向先生解释。” 东院里是一排厢房,应是类似学生住宿的地方。每间屋看起来不大,不过也有十几间。看来这间书院规模还不小。 宋予诺正在猜想哪一间会是自己住的,有人从东边第一间屋的窗户里探出头来。那是一个中年妇人,肤色白果,身形丰腴。脸上是种柔和的神色,虽算不上漂亮,但让人感觉很亲切。 “效义,芷同,今儿你们怎回来得这么早?”那妇人关切地询问道。 “回师母,我表弟可能是早上吃坏了东西,觉得不舒服,我先送他回来歇一歇。”效义很谦卑地回答。 “那就快去休息吧。”师母朝她望了一眼,宋予诺便皱着那刻意做出来的痛苦的小脸,勉强朝师母挤出个笑来。师母微微点了点头,便收身坐下。宋予诺抬眼从雕花窗棱的空隙望去,看到她手里还拿着刺绣的活计。那灵巧的手指在绣绷子上上下下不停地忙碌着,大概能看出绣的是富贵牡丹的图样。那色泽渐变的花瓣,那绿叶的层次感,远远看去,皆是栩栩如生,显是绣功不错。她心中惊叹之余,不觉又多望了几眼。 表哥把她扶到紧挨师母的那间屋子,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摆设很简单,正前方就是一张普通的圆桌,上面放有一套白色陶瓷茶具。桌下是两张圆凳子,看来是待客用的。再往里有一张木床,和家里那一米八的大床相比,这床确是窄了些,不过床体被漆起了枣红色,床头还有雕花,感觉很是古色古香。床顶上还垂了灰白色的帐子,前面开口处,用银色扭花钩子勾起了帐布,垂在床的两侧。那钩子上饰的红色如意结和流苏穗子,衬着那帐子的灰白色,甚是鲜艳醒目。 在东墙上,靠近床尾的地方,摆了一个斗橱。看样式、大小,应是放日常换洗衣物的。床头也没空着,一个与床同色的小橱子充当了床头柜,上面居然还倒扣了一个圆形的物件。既是摆在此处,看样子应就是镜子。这才是宋予诺现下最需要的。 她暂时把装病那回事儿抛诸脑后,有些紧张地拿起那面镜子,想看看自己究竟是怎样一幅容貌。虽说不敢奢望自己倾国倾城,至少得清秀可人,便再不济,也不能倒霉到吓人的地步吧。 等宋予诺用微微哆嗦的手,把镜子拿到眼前,才发现另一个让人遗憾的事实。这是面普通的铜镜,用惯了玻璃镜的她,感觉怪怪的,脸在里面一点也不真切。皮肤看起来也有点铜黄色,脸依稀是自己上中学那时候的模样,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惶恐。宋予诺还记得曾有人形容她的眼睛,说那眼光就象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脸上那些小疙瘩之类的东西,也看不到了,不知道是镜子清晰度不够,还是十几岁时的自己,根本就没长那些东西。 总的来说,对此时这幅相貌宋予诺还是相当满意的,不管怎样,至少自己有了再一次享受青春的机会。虽说仍感觉人生地不熟,不过她懂得“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只有暂时封存过去的记忆,把握当下,才是最明智的。 目前她还不知怎么回去,那就只有先安心在这里继续生活着,不管是做林芷同也好,还是当谁谁也好,不同的只是名字。当然还有职业不同,来之前,她是当老师的,到这里居然要重新当学生,而且居然还要学习那些之乎者也的文言文,只想想脑袋里就已是一团浆糊。 不过庆幸的是,宋予诺是当小学语文老师的,不说才高几斗,学富几车,至少小学生必备古诗八十首,她背了个大概。那些有名的国学经典,也都多少记得些。在小学锻炼了几年,她早已有了甘当螺丝钉的觉悟和能力,已逐渐成长为哪里需要就能安在哪里的全面新型人才。宋予诺向来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而且她相信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要逼到那个份上,没有做不了的事。 从目前就她了解的情况来看,既能出得起钱在学堂里包个单间的,定不是普通小户人家。衣食无忧应没问题,看来她目前主要任务就是在学堂里玩开心了,再老老实实回家待嫁,象个真正的小家碧玉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字闺中。 一想到这,宋予诺突然就心中一凛,一丝不祥的预感瞬间溢满了胸膛:难不成,这就是她能来学堂里胡闹的代价,是爹娘为了安抚自己的一种权宜之策?这种私密的问题,不知表哥知不知情,除了他她又能去问谁呢。 由此,宋予诺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据她所知,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要有丫环陪着的,却不知自己的贴身丫环到哪去了。难不成家中爹娘真放心她独自一人在这书院里呆着,一个未嫁女儿身,混在一群青年男子中间? 表哥见她拿着镜子沉默不语,也凑过来,看着镜中的她,温言道,“妹妹好生歇着,我去帮你向先生告假。一会儿再来陪你。” 听到他的声音,宋予诺的思绪才被打断了。她扭过头,有些羞涩道,“那就有劳三哥了。” 表哥又朝她温和一笑,便走了出去。他还很仔细地把门关好,想是怕她被风吹着。这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子,应是一直这般照顾着她这个顽劣的表妹吧。他的细心呵护,对于初来乍到的宋予诺,确是一种依赖与安慰。 想以前上学时,宋予诺就一直是男生缘比女生缘好,班里有好几个对她热情的男孩子。宋予诺喜欢在男生们面前做纯情小妹,这样有个好处,就是既能享受别人的关爱呵护,又不必去面对那些暧昧暗示。这种忽略性别的交往,简单快乐,一直是她所向往的。 既是现代人,从优生和伦理两方面讲,宋予诺都知不能和表哥有什么感情纠葛。可他,瞧着对她如此呵护,不知是不是心中有其他想法。看来对他,也不能太随便,还应保持适当的礼节距离,免得再上演一场青梅竹马日久生情的戏码,而害人误己。 想着这样那样的事,宋予诺慢慢就感觉有点困意,于是斜斜地靠着床头迷糊了过去。 第四章 亲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恍惚间,仿佛看到有几个孩子在园子里追逐嬉戏。其中有两个孩子年纪稍小,个头差不多,年纪也相仿。那女童依稀是她小时照片上的模样,扎着两个圆圆的丫鬟髻,一脸稚气。而那男童长相却与效义相似,白白胖胖的,甚是讨喜。宋予诺心想:难道这就是她与他小时的模样? 她正在寻思呢,他已拉着她的手跑着,躲在了假山后面。 “三哥,咱们躲在这儿,大哥大姐他们找不着吧?”小丫头不放心地问他。 “放心好了,只要你不闹出什么动静,我担保他们一整天也找不到咱们。”表哥得意地笑着,“别抬头,小心让他们看到了,嘘……”他把她的脑袋往下按了按。 她被迫缩着脖子,一时感觉有些不舒服,不自觉便摆了一下头,一边用手去扯他依旧放在自己头顶上的手掌,还不忘嘟囔了一句,“三哥,你把我的发髻都弄乱了!”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一边伸手,帮她理了理鬓角的一缕头发,“哪有的事,这不还好好的么。” 她撅着嘴瞪着他,他便嘻嘻笑着哄她,“好好,是我不好,要是怕你娘训你,那便偷偷叫宋婶帮你再梳一次。”宋婶是她的奶娘。 她这才将撅得老高的嘴唇放下,又嘻嘻笑着,与三哥一起围着那院中那假山,与大哥大姐绕来绕去兜起了圈子。 接着画面变了,到处都是一片红色,红色的福字,红色的灯笼,还有门口贴的红色的对联。他们仿佛又长大了一些。 她穿了一件粉色的斗篷,立在院中那雪迹未尽的梅树旁,小脸不知是冻的还是怎的,红扑扑的。三哥穿了一件藏青色缎面棉袍,站在她跟前。 她象是欲言又止,正扭捏着,表哥已急不可耐问道,“妹妹,你要急死我呀,到底你想要什么?” “我想……我想吃二婶家的雪玉糕,可我方才没好意思吃。”她红着脸低声道。敢情自己脸红扑扑的,竟是羞红的。 表哥哈哈大笑起来,“你呀,真是个小馋猫!” “哼,就知道笑我,不理你了!”她撅起了小嘴,转身作势便走。 见她生气了,表哥赶忙拉住她,又嘻嘻笑着安慰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脸皮厚,我寻个借口再跑去一趟,给你拿几块来。” 她这才高兴起来,两眼放光,满怀欣喜地望着他:“真的吗?” 他重重地点点头,“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就等着吧!”她开心地拍起手来,“谢谢三哥!”笑颜是那般天真烂漫。 接着场景好象变回到屋内。她正坐在屋内,手捧着小手炉暖着手,一边看着宋婶在那绣花。宋婶不时还与她讲解两句,仿佛有些想教她的意思。她却没安心受教,只指着宋婶绣得已经半成型的鸳鸯,故意赞道:“宋婶,瞧你绣的这野鸭子,煞是好看,和真的一般。” 宋婶笑着斜她一眼,嗔道,“小姐,再过两年,你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怎还这般说话没个正形!” 她羞红了脸,嘻嘻笑着,再不言语。 三哥已兴冲冲地跑进来,一边嘴里还嚷嚷着,“妹妹,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来,一层层打开,原来是几块白色的糕点。大概是因为被压了,有些地方已碎了角,不再是四四方方的。 表哥脸一红,“都怪我不小心,压碎了。吃不得了,我再去给弄几块好的。” 她赶紧拉住他,“三哥,我就喜欢吃这样的。谢谢你。”她伸出水葱似的嫩白手指,拈起一块雪玉糕美美地吃着,一边满怀感激地冲他甜甜一笑,而他就呆呆地望住她。 “你盯着我看什么哪?难道我脸上有麻子?”她傻乎乎地问。宋婶闻声,抬头看了看他们,便笑而不语,低下头继续忙碌。 三哥不太自然地望了一眼宋婶,轻咳了两声,就故意一本正经道:“是啊,长了一脸的麻子,丑死了!” “三哥,你欺负我!坏死了!”等她反应过来,去追着他打时,他已经大笑着跑开了…… 原来,三哥真的是一直呵护着她。就象她曾猜想的那般,他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看来,若不考虑后代的优生问题,这也的确不失为一段好姻缘。宋予诺心下打定主意,一定要对他好些,毕竟不管在哪个时代,两小无猜的感情都是相当难得的。 正这样半梦半醒地想着,门“哐”的一声被推开,而她也被惊醒了过来。原来方才宋予诺竟坐在床沿上,斜倚着床头睡着了。 看三哥一脸关切地走进来,她费力地伸手揉着睡痛了的脖子,一面娇声嗔道,“三哥,我睡得正香呢,叫你吵醒了。” “妹妹好些了没?我是来叫妹妹一起出去用午膳的。”三哥不以为意,仍旧露着那宽厚温暖的笑意。 “你看我这样子,能出去吃么。”她又微微皱了皱眉,做出一幅依旧难受的样子。 三哥果然中计,赶忙走近些,细细查看她的脸色。宋予诺被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生怕露了馅,就势往床里缩了缩。想让床上帷幔之下的阴影,使她的脸色更暗些。 “嗯,脸色好象是有点不太好。”三哥点点头,最后决定道,“这样吧,我把饭给你端进来吃。”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她便又斜靠在床头,安心等着三哥回来。心里美滋滋的,让人呵护的感觉真不错,特别是这个表哥不但眉清目秀,又细心体贴。宋予诺心想,若爹娘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要强逼着自己嫁人,她只有趁此机会,鼓动表哥和她一起私奔了。当然前提是,她得确定表哥是真的喜欢自己,不是哥哥对妹妹那种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不多时,表哥就提着食盒进来了。他拿出四样小菜,两只饭碗,一边给她盛饭,一边喊她过来吃饭。宋予诺慢慢扶着桌沿坐下,接过表哥递过来的筷子,心中一时感慨,居然眼睛有点湿润,“三哥,要不是你在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这可是肺腑之言,只因有他的细心呵护,自己初来乍到的慌恐和无措才得以渐渐平息。 没想到三哥既无意中又让宋予诺得知了一个消息,“跟我客气什么。我也就是今天照顾你一下而已,平时不都是有如画在这么。” “如画?”难道这就是她那贴身丫头的名字? “是啊,这两天天气转寒,如画今儿早上被我遣去给你拿入秋的衣物。估计也快回来了。”三哥答道。 原来如此,难怪爹娘会放心自己在这男人堆里混着呢。只是不知这如画是怎样的人物,能不能和自己贴心。若如画真心向着她,倒是可以带着一起走,倘若如画只是爹娘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耳目,那如何避开她还真是件麻烦事儿呢。 两人正说着,门外一清脆的声音响起,“公子,如画回来了。” 宋予诺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回过神来,为了掩人耳目,她当然得叫自己“公子”,而不是“小姐”。看来自己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些新的称呼。 “进来吧。”宋予诺也很想知道如画是怎样的丫头,所以赶紧应了一声。 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小书僮推门走了进来。眉清目秀,脸有点婴儿肥,不过胖乎乎的很是可爱。宋予诺心里不禁赞了一句,好个俊俏的小丫头! 小丫头看到表少爷在这,好象司空见惯一般,一点也不稀奇。只是回身关好了门,便款款走到宋予诺身边。她微笑着向着三哥福了一个,招呼道,“表少爷好。”三哥含糊地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小姐,这是我带回来的衣物。”她把包袱放到床上打开,开始细细地整理。 “如画吃过了没?”宋予诺微笑着抬头问她。 “回小姐,奴婢吃过了。”如画一边应着,一边忙着把包袱里的衣物叠好往床尾那斗橱里放。 “如画,听仔细了,我不喜欢你称自己‘奴婢’,我拿你当妹妹看的,‘你我’相称即可。再这样拘礼我可生气了。”她故意皱了皱眉。 “是,奴婢遵命。”如画很自然地答道。 “你――”她差点噎着。 “小姐莫生气,如画知错了。”如画急道。 “这就对了,在外边,不必拘礼。”她认真道。宋予诺心想,不管你是不是和我一条心,我就不信,我真心待你,你会不知恩图报。 正和如画说着话,对面三哥突然笑起来。 宋予诺困惑间,他已自然伸手过来,“你看你,这么大了,吃饭居然还吃到脸上。”看样子他是想帮她擦掉不慎沾到脸上那颗饭粒。 而此时如画也收拾好了,转过身来在她身边候着。 眼看三哥的手就要触到她的脸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若有若无地瞟了如画一眼,竟然硬生生地把手又放下了。他抬眉吩咐道,“如画,给小姐拿罗帕来。” “是,表少爷。”如画应着,已从橱中翻出罗帕递了过来。 宋予诺望了望三哥,发现他的脸竟微微有些红,不禁心想:难道他真的对自己动了情?只是看到如画在场,才想起要避嫌? 宋予诺接过罗帕,仔细地擦了擦嘴。心想以她目前十几岁的心智,不为表哥的细心呵护所动,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现代的自己,也依然很向往这种单纯温暖的情感。表哥与自己,熟悉得象家人一般。虽说少了些激情的成分,但温情也是颇具杀伤力的。 这样想着,宋予诺就对表哥甜甜一笑,表哥也微微一笑,好象千言万语都在这笑里一样,她相信他已经明白了她想告诉他的意思。 第五章 芷若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饭后,表哥吩咐如画好生照顾宋予诺,便自行离去。宋予诺听到旁边几间屋,有人在嚷嚷要去书院的后山散步,还有人在叫表哥的名字。 原本如果不是装病,她大可以跟着三哥一起出去逛逛,熟悉一下环境,现在却只有装到底,在屋里歇着了。看着如画忙前忙后地收拾着,宋予诺却无事可做。她呆坐了片刻,听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知道学友们大都出去散步了。 宋予诺略犹豫了一番,便信步闲逛到后院。院中曲径通幽,远处有个小亭隐藏在翠竹之中,只露出几片琉璃瓦,一角飞檐弯弯向上,正指着月的方向。廊下的灯笼光很弱,照得四周有些不真切,让人感觉恍然如梦。 想到自己这如梦般不真切的遭遇,宋予诺不禁感慨万分,忍不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身后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等她静心去听时,又好象停了,象是在犹豫着是否走过来。宋予诺转过身,看到十步开外,站着一白衣书生。看个头身形,依稀是白天学堂上坐在前面那位仁兄。 他没想到是她,愣了一下,显是犹豫了一番,才接着向宋予诺走近两步,“林贤弟,正为何事哀叹?” 他个子高她近一头,宋予诺几乎要仰望他了。看他脸是方方的,眉如墨画,粗重有力,眼睛炯炯有神。确是担得起“仪表堂堂”这四个字。若非今个他冷冷瞪了她一眼,让宋予诺不明所以,对他的印象应是还能再好一些。 “林贤弟?”见她不答,他又叫了一声。 宋予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有多失礼,脸不觉已红了。真是奇了,自己原本是个很羞涩的人,一般不会这么大胆地盯着别人看的,这次不知是怎么了。难道都是月亮惹的祸? “大概是有些想家了。”宋予诺抬头望着明月,半真半假这样答道,情绪有些低落。 已是月中,临近十五,故而月圆似盘。方才宋予诺已从如画口中得知,这个月末,她就得如约回家。因巡府之子看上了自己,官大一级压死人,身为县令的爹爹不敢拒绝。而她答应母亲的条件正是来表哥上学的书院陪读一月。母亲知她素来与三哥交好,所以同意她自己来解决这段感情的负累。 这里的爹娘宋予诺还未见过,不知是怎样的人物,不过再娇她宠她,为了不得罪权贵,仍是要将自己牺牲掉。而现代的父母再疼自己又如何,她都不知该怎样回去。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曾想你竟如此恋家。”他言语中仿佛有一丝不屑。 宋予诺心下暗笑:你当你的好男儿,我本是小女子,就是恋家,又与你何干?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恋家自是人之常情。难不成有哪位圣人说过,好男儿就不能恋家?”宋予诺笑着与他对视。想当年她可是宿舍里的抬杆高手,辩论自是难不倒她。 你这个书呆子,想和我辩,门都没有!宋予诺心道。 没想到他倒轻笑一声,“我不和你争辩,我只是奇怪,堂堂七尺男儿,竟有些女子气。令妹反而很是豪爽大方。” “我妹妹?”宋予诺困惑地问。 “是啊,令妹芷若,与在下曾有过一面之缘。”说到芷若,他眼中有一丝温柔与欣喜一闪而过。 芷若?莫非这才是她在这个时代的真名?芷同只是女扮男装时的化名?宋予诺想。 “芷若”多美的名字啊,“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每每读到这一句,想起的不是水洲两岸葳蕤的兰草,而是金老爷子笔下那个青衣女子的绝世容颜。这书呆子难不成也恋上了芷若? “敢问,兄台何时何地见过芷若的?”宋予诺突然对这书呆子有了些兴趣。 “去年元宵灯会,偶遇效义兄携令妹出来观灯。灯火阑珊虽美,在林小姐面前,却也相形失色。那一幕赵某一直铭记于心。”他脸上已是一幅悠然神往之色。 这书呆子,难怪在学堂里,宋予诺感觉他看自己眼神冷淡得很,原来是不喜她身为男儿却有女子之态,殊不知,她正是他一心向往的林家小姐。 “芷同!芷同!”远远听到有人在喊她,转身望去,一灰白身影在小院门口闪现,正是表哥效义。 “芷同,是你在那吗?”他一边问着,一边已大步走了过来。 “三哥,是我。”宋予诺赶紧应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听着分外清晰,明显是那种娇柔的女声。糟糕,她竟忘了有外人在场,要压着嗓子装男声了。 待走近发现不止她一人,他愣了一下。看到是赵公子,他便拱手做了个揖,“原来赵兄也在这里。”他又看了看她,不冷不热来了句,“不知两位聊什么呢,希望在下没有打扰你们的雅兴。” “好了,表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宋予诺自然地拖住他的胳膊,象撒娇一样晃了两下。三哥的亲和力,已让她很是适应,她已不觉自然投入到被他宠溺着的小妹妹角色之中。 他伸手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嗔道,“还不是担心你。你呀,白天还有气无力的,这会儿子倒又有精神跑出来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 “两位表兄弟之间如此友爱,真是让人羡慕。”赵公子在一旁忽道。 宋予诺和表哥这才反应到方才动作是有些过于随意,突然间都有些不自在,身形一震,俩人顿时分开站在两步开外。 还是效义反应快,只一瞬,他已挡在她身前,向着赵公子大大方方地说,“让赵兄见笑了,我这表弟从小身子弱,姨父姨母托付我照顾好他,我自然要不负众望。而且自古兄弟如手足,自然要多多关爱的。” 赵公子笑而不语。看他那嘴角微微上翘,隐隐有些不屑的模样。宋予诺突然想要气气他,于是接口道,“三哥多说无益,想必赵兄家中无兄弟相陪,自是无法理解这兄弟之友爱。” “你怎知我家中无兄弟相陪?”赵公子却突然欺身近前,对她挑畔似的一字一句说道,“那么在下要告知两位,赵某在家中上有兄长,下有幼弟。” 见她愣住,他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可在下兄弟三人之间,也不曾象两位一般如此亲密无间。” “你――”宋予诺和效义几乎异口同声。这书呆子,明摆着是笑自己和效义男儿之间过于亲昵,有断袖之嫌。 宋予诺心中羞恼,正待发作,不想赵公子竟拱手做礼道别,“今晚月色如此之好,就不打扰两位继续赏月了。赵某告辞。”看着他昂首离开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搞不懂,自己平时挺心平气和的,不知为何在这赵书呆面前就转了性。 一定要心平气和。一定要!宋予诺在心里告诫自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好象真的平和了些。 “这赵知仪不知哪根筋错了,今个竟跟咱们过不去。”三哥一手在宋予诺腰后面护着,一手挡开前面的竹枝,引着她向别院回转。 “不过你也不用跟他置气,不知者无罪么。”三哥还在说着,宋予诺却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尽是赵知仪那高傲可气的模样。 第六章 忆梦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晚上如画自然是和宋予诺同睡一榻。如画睡在外侧,方面随时起身照顾她。 只有到晚上,才能真的放松下来。放松的不只是心情,还有身体。难怪早上宋予诺怀疑自己性别时,在胸前看不到很突出的曲线。那突出的部分都让芷若仔细地束起来了,那束胸的布带很宽很长,绕了一圈又一圈,让她解了一层又一层,总算把那并不高耸的山峰解放了出来。宋予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好好的小姐不做,非要受这份罪。”如画在一边怜惜地望着宋予诺,一边帮她把解下来的布带叠好收在一旁。 宋予诺突然佩服起芷若了,古时的女子,居然也有勇气做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不过唯一遗憾的是,估计这样束胸的结果就是胸部不会继续发育了,看来离自己那丰满的目标又远了一层。不曾想过,在现代自己身材很单薄,到了古代还是这般。 看来芷若是很喜欢三哥的,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提这样的交换条件。只是不知,她这样陪三哥一个月之后,会不会真的如约回家待嫁。当然,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变成了宋予诺,她更是不会听话乖乖回去的。 那个巡府公子也真有毛病,见过芷若么,为何执意要娶她为妻?如若不然,芷若和效义之间,也算是一段好姻缘。宋予诺这样想着,对那从未谋面的巡府公子印象又差了一层。 宋予诺和如画并躺在床榻上,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小女儿家的特色闲聊。 “哎,如画,你说,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呢?”看到如画俏生生的模样,宋予诺突然想逗她一逗。 “小姐,我还小呢,你就问我这个。”小丫头居然红了脸,开始扭捏不安。 “少来这套,你要是真的什么也不懂,那脸红做什么?切,还骗姐姐我。”宋予诺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就觉得好笑。 “哎,说真话,有喜欢的人没有?趁着母亲现在有求于我,我还能提点要求,赶紧把你的终生也定了,免得日后被他们随便配个小厮,那也太委屈你了。”宋予诺想到了小说中丫头们一般的宿命,突然就觉得心痛起来。真的难以想像等她嫁了人,如画被配了小厮,由现在这个乖巧伶俐的小丫头,变成厨房里的粗使婆姨。 “小姐,如画不嫁人,一辈子陪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如画很热切地望着她,坚定地说。 宋予诺突然想到,象她这样的贴身丫环,是会随自己陪嫁的吧。或许日后会被相公收入房中,做通房丫头。而今天初见如画的那幕也忽然间历历在目。如画对三哥分外讨好的笑,当然还有三哥对她的漠然无视,不想被宋予诺一并收入眼中。 “如画,我知道你喜欢谁了。”宋予诺故作神秘地这样说,接着便翻身躺下,甚是沉稳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这次轮到如画急了,“小姐,你胡说,我哪里有喜欢什么人了!”她支起了身子,面向宋予诺,急急辩解。 “你喜欢表少爷,是吧?”宋予诺笑着冲她眨眨眼睛。 “喜欢又如何,表少爷眼中只有小姐您。我只是个普通的小丫头而已。日后能陪在小姐身边服侍你们就心满意足了。唉――”如画悠悠地唉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惜的是,表少爷还不知咱们老爷已应了巡府赵公子的亲事。” 那个可恶的巡府赵公子,天下美女多了去了,自己也不过是一般姿色,何必这么纠缠不清呢?宋予诺突然又想到方才与她们有过争执的学友赵公子,立刻心中不快起来,难不成这天底下讨厌之人都姓赵? “唉,表少爷也真可怜。”如画还在那哀叹着,而宋予诺却已闷闷地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仿佛有噼噼啪啪的爆竹之声传来,那声音渐渐清晰,象是就在门外。宋予诺觉得自己仿佛身临其境。那一袭粉衣的少女,是芷若,还是自己,她已分不清楚。 “姨母,我带芷若妹妹看灯去。好不好?”三哥满脸堆笑,拉着她,在向母亲乞求。 母亲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们俩,然后笑着应允,“好,要早去早回啊。” “晓得了!我一定照顾好表妹。”说着,她已经被三哥拉了出来。芷若和三哥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看去,看到母亲正站在窗边含笑望着他们。芷若向她挥了挥手,就随着三哥冲出了大门。 街上已经开始热闹了,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来看灯的人。原来,这便是元宵之夜。 长长一条街,道路两旁,临时搭建了不少摊位,摊位连着摊位,人挨着人。那些竹竿搭出来的货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真是五光十色,让人目不睱接。从种类上看,有莲花灯,有镜灯,凤灯,琉璃灯等甚是齐全;从外形上看,有送财童子灯,有巨龙灯,有观音灯,还有鲤鱼灯,简直是应有尽有。 有些是做工精湛的宫灯,面上绘着细致的仕女图;有些是写的字画;还有些是以外形出彩,引人注目。不过,哪怕是最普遍的大红圆灯笼,在夜色中,也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样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妙。 远远望去,长街尽头,河岸上,还有不少人在放河灯。那一盏盏小小的莲灯,将载着人们的心愿随波远去。一盏随着一盏密密排满了堤岸,无数只手臂,就那样轻轻一送,那一团团一簇簇的微光,便迤逦而去,让那墨色的长河也漾起了斑斓星辉。 街上比灯还多的,自然是人。将那些忽明忽暗的灯,围得严严实实的,便是黑压压一片攒动人头。来往拥挤的人流,街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使得这夜景一片热闹喧嚣。 三哥一直护在芷若身边,尽量不让别人挤到她。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不时对见到的灯评点一番。在诸多花灯中,芷若对莲花灯情有独钟。《大正藏》经典道:莲花有四德,一香、二净,三柔软、四可爱。我为俗人,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污染。 而此时,芷若正站在一盏巨型莲花灯面前。自远远发现这盏灯,她便满怀欣喜,拉了三哥急急挤了过来。相对于人们放在河中的小莲灯,这便算是巨型的。最让人惊喜的是,内里还有乾坤,宽大的花心中,还端坐着一个形似哪吒的童子,双眼紧闭,双手合十,象是仍在诵经祈福。 看那花瓣一片片展开着,透出柔和的水红色,在这夜色中静静地绽放,那绝世芳华,已让她超然自逸,象一位美丽温婉的女子,从容自若,静待她的爱人来闻香撷芳。 第七章 灯会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谢空折枝。”芷若仰头望着那盏灯,让那粉色的光华静静流泻在脸上,便默默念出这应景的诗句。 待到缓过神来,发现三哥竟然呆望着自己不言不语,那目光深深的,象一潭秋水,幽幽不见底。里面唯一的亮色,就是她灿若星辰的脸庞。 “芷若,你真美。”他喃喃地赞叹着。 芷若忽然地,就羞红了脸,低头不语,只是不安地用手扯着衣角。 终于表哥伸出手来,轻轻牵住了她的手,象哄孩子似的,柔声道,“我们再去前面瞧瞧。” 芷若很乖巧地随着他往前走,就好象前面他那一句话,把一切的暧昧都挑明了,她反而不敢再那么随意和放肆。他对她已不再仅仅是哥哥对妹妹的爱,他已知道用男子的眼光开始欣赏和赞叹她。而她也从一个天真单纯的女童,成长为娇羞的少女。 感觉他拉自己的手,那么温润有力,芷若心里也是柔柔的,仿佛突然间柔情满怀。她偷偷望了他一眼,而不巧,他也正向她望来,芷若立刻又羞红了脸。他轻笑一声,在她手上稍微用力捏了一下,他们之间就像有约定似的,立刻心领神会。芷若也笑起来,不再扭捏不安,随他一起向前面跑去。 “是效义兄吗?”旁边突然传来一句问话。他们停下来转身看去,只见一白衣男子在不远处的观音灯下向这边驻足观望。 那素白的衣袍在夜色中分外显眼,被风吹起一角,飘摇不定,令远处的身影有些凌风欲飞之态,倒显得旁边灯上的观音如木刻般死气沉沉。见他昂首大步走上前,芷若便也随着三哥一起迎了上去。 “原来是赵兄啊。”表哥拱手做揖。 “请问这位姑娘是?”赵公子含笑望向芷若处询问道。 “这是我家芷若表妹。”表哥颇有些自得地向他介绍她。有美女陪着看灯,自然得意了,毕竟人家赵公子是自己来的。 “难怪姑娘如此明艳动人,原来是林府的小姐。”赵公子颇有些赞许之色,点头应道。 芷若不觉心中疑惑:他怎知我姓林?莫非是表哥在学堂里说过? “芷若见过赵公子。”她虽心有疑虑,仍是依礼福了一个。一日之内,听到两位异性夸自己美貌,芷若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面上虽娇羞无限,心花却早已朵朵盛开。 “若两位不嫌弃,我们便一同看灯,如何?”不曾想赵公子竟如此大胆相邀,他们不便拒绝,对望一眼便一齐点头应允。表哥代表她略客套了一番:“哪里,我们荣幸之至。” 有赵公子在场,他们不便再牵手同游,只有三人并行,而芷若自然是站在表哥一侧,赵公子站到了另一侧。 一路上,赵公子侃侃而谈,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自有大家气度。而三哥,虽有些瘦弱,也有一番自然风流之态。芷若暗暗观察着他们,不自觉地比较着。一个俊朗,一个亲和,却都是翩翩佳公子。 元宵佳节,帝城不夜,除了观灯,自是少不少猜灯谜。**赏灯之会,百姓杂陈,诗谜书于灯,映于烛,列于通衢,任人猜度。 相传很久以前,有个财主,人称笑面虎。他见了衣着体面的人,就拼命巴结;见了粗衣烂衫的穷人,就吹胡子瞪眼。有个叫王少的青年,曾因衣服穿得破烂,一次去借粮时,被他赶出大门。王少回去后越想越气。于元宵之夜,扎了一顶大花灯,来到笑面虎家门前。这大花灯上题着一首诗。笑面虎上前观看,只见上面写着:头尖身细白如银,称称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到屁股上,光认衣裳不认人。 笑面虎看罢,气得面红耳赤,暴跳如雷,嚷道:“好小子,胆敢来骂老爷。”便命家丁去抢花灯,王少忙挑起花灯,笑嘻嘻道:“哎,老爷莫犯猜疑,我这四句诗是个谜,谜底就是‘针’,你想是不是。这‘针’怎是骂你的呢?莫非是‘针’对你说的,不然你又怎知说的是你?” 笑面虎一想,可不是,只好气得干瞪眼,灰溜溜走了。周围的人都乐得哈哈大笑。这事传开后,越传越远。第二年元宵,人们纷纷仿效,将谜语写在花灯上,供人猜射取乐。这便是“灯谜”的来历。 以往灯谜多是商贩自创,有些勉强尚可,有些就粗鄙不堪,趣味低劣。听三哥说,今年灯会,县里名声最响的齐云诗社,有几个才子也参与了这次的制灯谜活动。那些分发给小贩们张贴在灯笼底座上的字谜纸条,有不少都是出自他们之手。 “难怪有几条灯谜,看着诗句有些水平。竟是诗社制的。”芷若恍然道。 那些灯谜多皆是用诗句写成。猜对了的,店家要么将灯笼白白相送,要么便赠送一些小物件当奖励,比如纸扇,泥塑阿福等。 “瞧这个。”赵公子指指面前那盏绘着岁寒三友的宫灯,叫他们看那条灯谜。 窗前江水泛春色,一江春水向东流。 踏花归来蝶绕膝,人间四月芳菲尽。(打中草药名) 那店家见来了人,便开始吆喝:“来瞧一瞧看一看,我这的宫灯个顶个的漂亮。谁要是猜中了灯谜,那这灯就白送!”这么一盏漂亮的宫灯,做工精巧,怎么也得值二两银子。 只是来往走过了好几拨人,大都是兴致勃勃而来,垂头丧气而去。既是打中草药名,若不是开中药铺的,确是很难猜。芷若和三哥对望一眼,都无奈地摇摇头。赵公子却已将那灯取了下来。 那店家不干了,一边要伸手制止,一边嚷道:“这位公子,要取灯,也得先将谜底说出来!若是说不对,还得劳烦公子将这灯再挂回去!” 赵公子微微一笑,答道:“空青通大海,香附春不见。” 他拿了那灯便向芷若递过来,她望望店家,只见那人已有些不甘不愿之意,但却未再阻拦,已知定是他猜对了谜底。 芷若和三哥甚是不解地望着他,他便耐心解释道,“空青,通大海,香附,还有春不见,皆是中草药之名。” 芷若正在惊叹于他学识的渊博,他已笑道:“莫用这种崇拜的眼光瞧我,我能猜出,只因家中产业,便有一处是中药铺。少时喜欢去铺中捣乱,碰巧记住了几样中药名。仅此而已。”难得他如此谦逊,不骄不躁。芷若不觉赞许地望了他一眼。 那些灯谜,有猜物的,自然也有猜字的。他们逛了一路,每人都猜出来几个。芷若手上已拿了好几个小店家赠送的小玩意儿。有些是自己得的,有些便是他们二人赠送的。芷若皆来者不拒,一并笑纳。 一盏绘着天女散花的灯吸引了她的目光,正在细细欣赏上面的字画,赵公子凑过来,笑问:“这则字谜,可猜出来了?” 那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着这样一则字谜:一抹三滴泪,一轮半月钩。(打一字) “这岂不就是心字。”芷若朝他笑着答道,待再瞧了那字迹,便又赞道,“这字也写得甚好。” 他眉眼含笑,问道:“是么?” 芷若点点头,“方才看了这些灯谜,这字在其中算是上好的。”听她如是说,三哥也凑了过来,待细细审视了一遍那字,便冲着赵公子恍然道,“这字迹倒是有些熟悉,莫非?” 赵公子笑而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三哥已哈哈笑着,仿佛有些钦佩之意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芷若一面往前走,心中还有些疑惑,正待寻问清楚,三哥突然笑道:“瞧,这里有个骂人的。”她便把方才想问之事抛到了脑后。 他们凑上去瞧了瞧,想看究竟是怎样粗鄙的灯谜。不曾想,谜面倒也是文绉绉的: 日落香残,洗却凡心一点;火尽炉冷,平添意马心猿。(打一种人物) 芷若还在寻思,赵公子已猜出来了,与三哥相视而笑。片刻,她也反应过来,这谜底,确是有些不雅,竟是“秃驴”二字。 正巧此时,对面有个和尚拿了化缘的钵,走了过来。赵公子瞧了瞧他,便伸手将写着此灯谜的灯笼,旋转了半周,恰巧让谜面朝了里。 芷若不觉心念微动,他倒是个有心人,懂得这般为人着想。没想到赵公子不但仪表出众,文采学识也不错,甚至为人,亦不象她今日以为的那般高傲无礼。这倒让她很是意外。 一起相处了一晚上,仿佛已很是相熟,三人已能随意闲聊。不觉时光匆匆而过。 人群渐渐稀疏,显是天色已晚。他们便也决定打道回府。不曾想,出来逛一遭,竟双手满得放不下了,这真真是满载而归。因了这意外之得,还有意外之人,芷若心中欣喜之情不觉已溢于言表。 临分离,赵公子和他们依依惜别,“许久没有玩得这么尽兴了,今夜此情此景,赵某定当铭记于心。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芷若也随着三哥一起和他道别。临走之时,他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中光华闪动。芷若还在努力分析那其中包含的意义,他已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一袭挺拔的背影。 第八章 出游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没想到大梦一场,芷若的记忆又恢复了一部分。终于知道为什么赵公子那么气愤了,他敬为天人的芷若妹妹,竟有个喜好男风的芷同哥哥,原来是为她不甘。 来古代的第一晚,能睡着已是不错了,多梦是很正常的。宋予诺在现代就一直神经衰弱,每晚必定做梦做到累死。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自己是个心思过重的人。 早上起来,昨夜赵公子引起的不快,已让宋予诺抛诸脑后。她心想: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先让他误会着吧。反正现在有三哥陪着,管他什么赵公子,李公子的,通通一边站! 早膳是如画给她送来的。才吃过饭,三哥就来了。宋予诺估计自己这小屋,三哥是每日必来点卯的,至少一日三次。 “方才听师母说,先生今日有事要去县里一趟,我们今个可以歇息一整天了。”三哥才进门就兴奋地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那好极了!三哥,我们去做什么呢?”听到这个好消息,宋予诺差点高兴得跳起来,反正她对那些该死的文言文也不感兴趣。 “他们有打算回家的,有说要出去逛街的。你想去哪?”表哥笑着拉住她的两只手。能去闲逛,领略一番这小镇集市的风光,那再好不过。只是想想宋予诺就已有些急不可待。既是来了这里,怎么也得顺便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就当是免费到异地度了个长假。 “咱们去逛街吧,我怕以后回家了,母亲就再也不让我随意出门了。”宋予诺想起了家里的婚约,不觉神色一暗。 “听你的,逛街去!”三哥拉着她就往外跑,一边不忘承诺着,“这月二十九,不正是你的生辰吗?想要什么礼物?我买给你。” “我想要吃胡记的糖葫芦,还要――”她突然掩住了口,笑而不语。 三哥停下来,急切地问,“还要什么快告诉我,好妹妹,莫要卖关子了!” 宋予诺踮起脚,凑近三哥耳边,轻声说,“还有玉林珠宝行的翡翠簪子。”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这两个店铺的名字,不知是不是潜意识里,已经记过多次,亦说过多遍。虽说她那在现代引以为傲的乌黑长发,在古代算不得什么,但宋予诺仍想用那碧绿的发簪,把自己的一头青丝轻轻绾起。若是再插个步摇,戴个耳坠,环佩丁当的,岂不也成了摇曳多姿、风情万种的古典美人。而不是象现在象个男人一样,只用一根布带草草束起了事。 “没问题!只要是我给得起的,我一定给你。”表哥定定地望着她,郑重承诺着。宋予诺忽然地就觉得眼睛又有些湿润,三哥宠爱自己,真的到了极致。她又怎能不心动呢? 宋予诺心下不由自问:我到底还在怀疑什么?究竟何时才能下决心告诉他,让他陪我一起解决这个难题? 正思索着这个问题,猛一抬头,竟发现赵公子拿着一卷书,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上往这边望着。宋予诺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想方才自己紧贴着三哥耳语之事,估计他已瞧见,却不知他又该做何感想。 管他呢,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由他说去!由他想去!一这样想,宋予诺心下立觉坦坦荡荡。 “赵公子这么用功,大清早就开始读书了。”宋予诺言不由衷地赞道,权当打招呼。 赵公子呵呵干笑两声,显是已察觉出她的虚伪。他嘴角一扬,又问道:“两位又要相携出游吗?”言语中仍有些讥讽之意。 宋予诺不由心中来气,故意挽住三哥的胳膊,靠得再近了些,然后笑意盈盈地望向他,“是啊,我们打算逛整条福临大街呢,恕不奉陪了。三哥,走吧!” “祝两位玩得尽兴。不送了。”看到他们如此亲昵,赵公子果然面色不悦,拂袖而去。 这间书院是依山而建的,后院是直接通往后山的,而书院正前方,即是层层台阶,一直顺到山脚下。他们沿着那条碎石小路,一路往镇里走去。 镇上最繁华的街道就是福临大街。虽说不及那些大城镇,却也是车来人往,川流不息。因是周围几个小城上京必经之路,镇上来往做生意的客商也不少。 他们一路闲逛着,很多新鲜的玩意儿都能吸引宋予诺的目光。她向来喜欢那些小装饰品,平时最常光顾的正是那些精品店,礼品店等。那些摆摊的,这类小玩意儿真是应有尽有。宋予诺一会儿翻弄这个,一会儿摆弄那个。有些商家态度还不错,任她在那翻来看去的,也依旧笑容满面,有些就绷着脸,冷眼盯着你,叫你不便轻举妄动。 有一家店铺,摆了许多精巧的折扇,宋予诺和三哥在那里逗留了半天。扇面上有画山水的,有画风景的,还有人物的。而宋予诺最喜欢的是其中的侍女图。有两把扇子她犹豫不决,一把上是美女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女子一袭红衣,眼光游离,娇媚无限;另一把是一白衣女子,衣袂飘飘,婉若仙人,淡妆素颜,神情肃穆,手执一支木箫。 三哥一直耐心地候在她身旁,见她犹豫不决,笑道,“妹妹,你若难以取舍,那就两把都买下吧。” “鱼和熊掌岂可兼得?与其左右摇摆不定,我宁愿专宠其一。”宋予诺振振有词道。说着,她就把两把扇子都合起来,然后闭着眼睛,随便拿了一把。 抉择是痛苦的,所以很多时候,有选择不如没得选。每当犹豫不决时,宋予诺常会用这种类似抓阄的形式来帮助自己做决定。 三哥笑着摇摇头,“你呀,真是倔强。”正说着呢,前面传来一阵唏嘘之声。宋予诺扭头望去,只见人群中让出一条小道,有一顶花轿缓缓抬了过来。 “快看,那是百花楼红玉姑娘的轿子!”旁边有眼尖的,已经叫嚷起来。 “红玉姑娘是谁?”宋予诺忍不住问。 “你呀,是外乡人么?连红玉姑娘的艳名也没听说过。”那人一幅百事通的卖弄相,让宋予诺顿时生厌。不过为了打听到让她好奇的消息,她还是继续听他啰嗦:“百花楼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地儿了。红玉可是里面挂头牌的姑娘。” 原来如此。古时的女子,能够大大方方出门来逛的正经女子,除了象她这样女扮男装的之外,估计就是那些府衙之中的太太、丫头了。那些未嫁少女,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不知这青楼里的头牌姑娘是何等姿色,莫说那些男人们象猫一样闻腥而蠢蠢欲动,就连宋予诺也突然地来了兴趣,非常急切地想见识一下这艳冠群芳的古代美女。 眼见她也随着人群往前挤,表哥拉住她的手轻捏一下,嘴中微嗔道,“你呀,对什么都好奇,仔细姨母知道了,会好好教训你!” “少正经了,我就不信,你对她不感兴趣。人家可是头牌姑娘呢。”宋予诺捉狭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表哥哭笑不得,只是红了脸,也随着她向人群靠了过去。 或许她们亦察觉到因她们到来而在人群中引起的那小小骚动,那红玉姑娘并未下轿,只由她的贴身婢女,走上前去询问店家。那丫头神色镇定,面对熙熙攘攘反应热烈的人群,只仿佛充耳不闻。看来她们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瞧那丫头生得也甚好,清秀伶俐,可以想像那轿中姑娘更是姿容不凡。人群中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眼见那轿已在一家店铺门口缓缓停了下来,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听一女子在轿中轻声吩咐着,“小红,请店家把那刻有莲花的香炉拿来一观。”那声音婉转娇媚,让人心中不由软绵绵的。宋予诺心想,自己是女子便已如此心惊,何况男子呢? 世间其他男子她可以不管,至少她得看看表哥的反应。于是她转过头来看,细细察言观色。表哥竟然也呆立在那里,象是听一曲仙乐入了神,着了魔。 她心中复杂不已,一时不知是否该打扰他,只有木然地转过身,仍向那红玉的花轿望去。只见那丫环已把香炉递了过去,“姑娘,请过目。” 一只纤纤玉手,从轿中缓缓伸出,轻轻挑起布帘,水红色的衣袖更衬得那玉臂如脂似凝。那玉指上豆蔻如花,指肚圆润光洁似葱白,手掌中还轻捏着一块浅粉的香帕。 在她接过香炉的一瞬,那手中的香帕竟然从掌心滑落,随风悠悠地飘起。众人的视线不由被那帕子引了开去,随着风起,风止,皆眼睁睁瞧着那帕子恰巧落到了三哥的肩上。 宋予诺愣住了,三哥也愣住了。那锦帕散发的幽香阵阵,她在一旁已闻得甚是心动。三哥虽面上微红,却难掩眼中光芒。 轿中之人轻呼,“小红――” 旁边已经有好事之人叫嚷起来,“公子艳福不浅呀,今儿好彩头,居然拾到了红玉姑娘的香帕。” 三哥缓过神来,不自然地一笑,便把那浅粉的香帕从肩上拿了下来,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朝那顶花轿走去。那边,那名为小红的丫头也已迎了过来。 “请还给你家姑娘。”三哥把那香帕递了过去,温言道。 那丫头做了福,道声,“多谢公子。”便回身向轿边走去。 三哥目送着那丫头在轿旁站定,还愣在原地没有动,象是在等着什么。 那丫头向这边望了一眼,便用衣袖半掩着嘴,轻咳了一声。 半晌,那轿中之人轻言细语,传入宋予诺耳中,“若是有缘,他日请到百花楼一聚。” 世间一切仿佛突然间失去了颜色,人群渐渐散去,只有三哥还呆在原地,那边花轿已起,渐行渐远。 第九章 意外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随着那花轿起起落落的,不止是三哥的眼睛,还有他的心。 意料中的一路无言,三哥虽还与她并肩而行,却一直若有所思。她也不忍打扰他。三哥也只是世间一普通男子罢了,谁又能抵挡那仙乐般的媚惑之音呢。 宋予诺也感觉心中怅然若失,便闷闷不乐地回了房。三哥本习惯性地要跟进来,她推脱身体不适,他就知趣地退了出去。 让如画伺候着,宋予诺匆匆用完了午膳,本想小憩一下,但心中有事,辗转难眠,总觉得好象浑身不舒服,最后只有起身。每当心情不好,她总习惯于晒太阳,让无处不在的阳光驱散心中的阴郁。 后山宋予诺还没有去过,心想正是午休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人。于是她轻轻打开门,步到了廊下。如画正要跟上,宋予诺做了个手势,让她留在屋内,便独自一人朝后院走去。 穿过那一大片竹林,就来到后山上。宋予诺信步往前,沿着一条曲折的小径,竟然在山腰看到一处平地,上面有浅浅的草皮,还有不知名的野花,不经意间落入眼中。这一片空地,向阳的一面正好没有树木遮挡,那午后的阳光几乎是直直地照在身上,暖暖的。她的生辰是阴历九月,正是初秋。这时的阳光最是可贵,只因从此以后,阳光只会越来越少,天也会越来越冷。 阳光晒得宋予诺有点睁不开眼,于是她干脆闭上眼睛,躺倒在草地上。那草地久经日晒,倒很是干燥。躺在上面软软的,象是垫了一层毯子,很是舒服。那清新的草香沁人心脾,她心情不觉渐好。 宋予诺将双手平放在胸前,正想就在这阳光下美美地小憩片刻,突然感觉有东西硌得自己难受,才想起原来早上去买的那把折扇让自己揣在了怀里。 她掏出那把精致的扇子,缓缓打开,里面那红衣女子便跃然纸上。阳光透过薄薄的纸扇照过来,只觉眼前一片水红。那眉眼如丝,勾魂摄魄,令人不敢逼视。 眼睛在强光下,已有些昏花。那一片水红仿佛在慢慢变化,最后竟化成了那一顶软轿中露出的那截衣袖。 想起日间三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宋予诺顿觉心下有气,便恨恨咒道,“死三哥!臭三哥!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么!”真是怒其不争啊,亏自己一心待他,还想与他共商逃亡大计,他却在一青楼女子面前先乱了阵脚,更意外动了春心。 一这样想,宋予诺越发觉得那一片水红分外刺目,顿觉扇上那红衣女子面目可憎,手下一使劲,那扇面竟让她撕裂了。心下也微觉有些可惜,但并不想承认。心想在现代不也有发泄吧之类的地方,专门让人撕东西,摔东西,打东西,以发泄情绪的。一把小扇子算得了什么,扇风也是用,用来发泄情绪也是用,只要物尽其用,不就行了。 “真是暴殄天物啊!”正在自圆其说呢,不想有人在身后突然出声。 宋予诺唬了一跳,赶紧坐了起来,扭转身子去看是谁这么大胆,敢惊扰本姑娘清修。 那一脸傲然的,不是赵知仪,会是谁。 宋予诺轻哼一声,转身继续躺下,不再理会他。 “今儿个真是出奇了,林贤弟竟自己在这里,你那素来亲厚的表哥没陪着你么?”他也不走,继续在旁边嘲弄她。 明知他是故意气自己,那火还是没压住,腾地升了上来。“本姑――本公子要睡觉了,别在这烦我!恕不远送!”宋予诺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敢问林贤弟,这一处平地,是林府的吗?”他也不生气,声音平平地,只一本正经地问。 “自然不是。”她随口作答,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便扭头瞟了他一眼,发现他已在她斜后方一块平滑的大石上坐了下来,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宋予诺无奈之余,只有继续闭上眼睛,不理睬他,还顺手将那撕裂了的扇子扔在一旁。 “既然不是林府的,我又为何不能在这里?”他轻笑一声,接着道,“即便这地儿真的属于林府,我依礼而访,林知县也断不会将我拒之门外。” 只听一阵唏唏碎碎的脚步声传来,宋予诺斜眼看去,是他踩着草坪走到自己身旁,捡起了那把纸扇。 “唉,真是可惜,如此如花美眷,竟让你生生撕毁了。”他轻轻摇头叹息,也不知那惋惜之意是真是假。 “哼,男人一个个都是好色之徒!”宋予诺恨恨说道,言语中满是不屑。 “贤弟此言差矣,男人也不都是好色的,譬如林贤弟这样的男子,就不会好女色吧。”言毕,他竟哈哈笑出了声。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宋予诺心道。她又不能跟他明说,她是女人,当然不好女色。 心知自己暂时无法争那口舌之快,宋予诺只有猛地起身,站了起来。惹不起她躲还不起么。或许是站得太猛了,她顿觉一时头晕眼花,腹中还有下坠之感,也不以为意,只当是被阳光晒得迷糊了。待稳了身形,只一跺脚,就要离开。 眼见他伸手出来,想是要扶她一把的,竟突然愣在那里,手也缓缓缩了回去。 宋予诺狠狠盯他一眼,定了定情绪,便冷冷道,“多谢赵兄,我没那么娇弱,我自己会走。那美人扇就送与赵兄,希望赵兄有美人为伴,也能做一篇象《登徒子好色赋》之类的千古名篇。” “林――贤弟,”他言语之中的调侃之意竟已隐去,仿佛只犹豫着不知该怎样开口,“你――受伤了吗?” “多谢兄台关爱,小弟不曾受伤。”宋予诺仍旧愤愤不平,言语中就有些冷淡疏远。 “那你――你身后衣衫上怎有一片血迹?”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她只觉脑袋轰的一下,血液全都涌上脸颊。天哪,该不是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吧,难道这两天下腹坠痛,情绪波动烦躁不安,竟是月事将近? 如此出丑之事,居然让一男人瞧个正着,还是赵知仪这样一个傲得不得了的男人。宋予诺僵在原地,不敢抬眼看他,只觉得眼泪已经决堤而出。 她咬牙呜咽道,“你是个死人呀!快把你的外袍脱下来给我用一下!” 他呆愣了一下,便慌忙脱下外袍,远远递了过来。 宋予诺赶紧把自己紧紧裹起来,透过泪眼朦胧,朝后微微一侧头,“想来赵兄不至于象那长舌妇一般将人私隐到处传说。先谢过了。”言罢,她便跌跌撞撞向山下跑去。 第十章 羞恼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慌慌忙忙地下了山,一进小屋就立刻把门紧紧关上。还好一路无人,大中午的,估计都在休息着。 “小姐,你怎么了?”如画见她惊慌失措,赶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过来扶住她。 “如画,快帮我收拾一下。我,我来月事了。”宋予诺红着脸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忙碌半天,总算把自己收拾妥帖。如画扶着宋予诺躺到床上休息,而她就捡起那两件长袍,放入木盆中准备去清洗。 眼见白衫之上那一片殷红,分外刺目,不知那赵知仪见了有作何感想。宋予诺不放心地叮嘱道,“把那血迹遮一下,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洗。”之前听课时,仿佛隐隐听到有流水之声,估计附近便有溪流,平素饮水,浣洗衣衫,应就在那里。 “小姐,你放心好了。”如画应着,已端着木盆走了出去。 小腹仍然涨痛难忍,但更难忍的是她感觉自己羞愤不已。那赵知仪有毛病么,大中午头的,不在屋内休息,跑到山上做什么去!简直是阴魂不散。 不过那家伙,从个头上看,应比三哥还大个一、两岁。连三哥都知道对着美女发呆了,那赵知仪应该也成年了吧。只是不知他懂不懂这方面的知识,会不会已识出了自己的性别?若果真被他看穿自己的女儿身,此地便不可久留,那她的逃亡大计也需提前运作。 宋予诺感觉脸颊发烫,热热的犹如千万根针扎着,也不知是不是羞的。于是起床拿了罗帕从脸盆里浸湿了水,展开铺在脸上,依旧闭眼躺下。 因是静躺着,外间的声音就听得很是清楚。偶而有一两只鸟儿婉转呢喃,还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进屋里,只觉得懒懒得不愿动弹。周遭甚是清静,估摸着,学子们大都在屋中小憩。原本宋予诺也一直有午休的习惯,这样躺了片刻,就觉得脑子有些迟钝起来,不知是不是已起了困意。 迷蒙中,隐隐听有脚步声临近,本以为是路人,不想那脚步声却在她门前停了下来。那人却又没有立时敲门,仿佛是犹豫了片刻。宋予诺正待考虑是不是主动招呼他进来,敲门声已轻轻传来。 平日因总是与表哥为伴,不自觉地就已和其他人生分了,所以一般也没有旁人会来打扰。宋予诺想这大中午的,定是表哥睡醒了,来她这儿例行点卯的。 于是她轻唤一声,“三哥,进来吧!”自己却依旧赖在床上,懒得动,也懒得睁眼。 三哥没有象往常一样直接坐到她床边,而是在屋正中的圆桌那里落了座。 “三哥怎不说话,难不成还在痴想那红玉姑娘?”她言语中不觉已带了一丝讥讽之意。 “哼哼……”那人干咳了两声。 她正有些疑惑,他又慢悠悠地说出这样一句:“红玉姑娘的艳名,在下也早有耳闻。原来今儿林贤弟是吃红玉姑娘的醋了。” 宋予诺霍地起身,伸手把脸上的帕子拽了下来。这赵知仪也真不知羞,这时候居然也敢来见她。 “我吃谁的醋,与你何干,你为何要象那长舌妇一般在这儿纠缠不已?”她愤愤道。 “自然与我有关,我可不喜欢一直被人骗着。”他嘴角一扬,一丝决然显露无疑,“那你说,我是该叫你‘林贤弟’还是‘林妹妹’呢?” ‘林妹妹’,还‘宝哥哥’呢!宋予诺心中嗤笑不已,就算我是真的林妹妹,你也不是宝哥哥! “你――”她恨得直咬牙,却突然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对他怒目而视。 他却毫无惧色,只迎着她的目光,深深地盯着她。他也不眨眼,而她反倒在他的注视下有了退缩之意。想来也是,她那象受惊的小兔子般的眼神,无论如何,也是不具杀伤力的,连震慑的作用也达不到。 怎么办?再怎么也不能让他欺负到家门上。硬的打不过,就来软的,要知道柔是能克刚的。宋予诺这样想。大概是刚才眼睛睁得太大太久,那泪竟说来就来。 刚开始时,宋予诺还有些羞涩,不便哭得太明显,稍一投入,片刻之后,她就哭得梨花带雨,花枝乱颤了。哭到最后,感觉好象是真的很委屈,越哭越真实。初来乍到的惊慌无措,方才后山的尴尬窘迫,都不同程度地催生了泪水,她在啜泣声中将那些不良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据闻,一个正常男人,最惧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若是这个女人,他还有几分在意,那这眼泪便流的更有价值,亦更有份量。 果然,见她这般,他竟有些急了,近前几步,来到床边,想躬身查看她的神色。 宋予诺扭了头不理他,仍是不停地哭,又怕外间有人听到,只是压抑着,呜咽着。直哭得他手足无措。他嘴里念叨着,“罢了,罢了,赵某知错了,请妹妹原谅在下。”他试探着要伸手帮她拭泪,而她固执地一偏头,他的手就落了空,只有讪讪地放下。 “既知气恼,想必妹妹已不再难过。”他竟然在微笑,这更让她怒不可遏。 “为何天下讨厌之人都姓赵。”宋予诺自己略定了定情绪,便闷闷地嘟囔了一句。 他一怔,反问道,“若说我惹恼了妹妹,烦我一个也就够了,跟其他姓赵之人何干?” “不关你事!敬告赵兄,没事儿别来烦我。恕不远送!”宋予诺不看他,只皱了眉,撅了嘴,再次下了逐客令。 他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双手背后,在屋中站定,“妹妹放心,今日之事,在下绝不会向第二个人提起。赵某告辞。”言罢他便转身离去,临出门,还不忘回身把屋门轻轻掩好。 从即将闭合的门缝中,她看到他嘴角勾笑,显是心情不错。宋予诺不由冷哼一声,那门便“啪”的一声,完全关上,将他隔在了她视线之外。 第十一章 失落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今个儿太阳真是出奇地好,如画午后才洗好晾上的衣裳,不想到了黄昏时分,竟已全干了。宋予诺吩咐如画把衣服叠好,给赵公子送去。 衣物中她还附了一张便笺,上面写着,“赠衣之恩,必铭记于心。”一是道谢,二也是提醒他,不要乱说话。因对自己的毛笔字信心不足,宋予诺直接拿眉笔书写,虽字迹有些粗拙,但却笔锋凌厉,比软笔书法更有力度,亦显出了几份洒脱豪迈之意。 小丫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与赵公子有了来往,很不以为然,仿佛为表哥不平似的,“小姐,你和赵公子这样来来往往的,表少爷会不高兴的吧?” “知道你喜欢表少爷,也不必这么帮他说话吧?”宋予诺不满地哼了一声。 “小姐,你说的什么话。我哪有――”如画还待争辩,宋予诺已打断了她,“行行,就算日后我不嫁表哥,也一定把你指给他。快去给我办事吧!”一边说着,就把她往外推。 她羞红了脸,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待回身争辩,宋予诺也不理她,一把将她推出了门外。 “小姐,你欺负我!”她顿了顿脚,怕被人听到,只有咬牙低声回了一句,这才跑开。 没多时,如画回来了,居然带回一把折扇,依稀是宋予诺先前撕烂的那一把。扇下也有一纸便笺,读着上面看似一本正经,却又满含机锋的话,赵知仪那略带傲气嘴角微微上扬,一脸坏笑的模样仿佛跃然纸上。 “赵某虽是好色之徒,却也深知,纸上美人再美也不及身边美人活色生香。附美人扇一把,略表心意。” 宋予诺手中把玩着那把精致的纸扇,心中喜怒参半。这个赵知仪啊,不知从哪居然弄来这把扇子,看那上面一袭白衣手执木箫的女子,正是她日间抉择时无意中放弃的那一把。 想到日间和表哥一起逛街挑纸扇的情景,宋予诺才突然想到,好象半日没见表哥了。他平日里一天来她这儿报道好几次的,今儿怎么没了身影,象失踪了一般。 “如画,你知道表少爷去哪了吗?”宋予诺抬头问如画,那丫头正坐在桌边,用手撑着脑袋发呆呢。 “回小姐,我只是个丫头,表少爷去哪里怎会跟我说。”如画闷闷地回了一句。 听她言语之间竟有点酸溜溜的,宋予诺知道前面和她开玩笑开得有些过了。于是主动凑过去,满脸堆笑,哄道,“好妹妹,别生我气了。”她轻轻推了如画的胳膊一把。 小姑娘脸色渐渐柔和了起来,嘴上却还不依不饶的,“小姐又胡说了,我哪敢跟小姐生气。” “表少爷虽然出门不会跟你说,但你那么留心表少爷,还会不知道?”宋予诺忍不住又开始调笑她。 如画果然又羞红了脸。寻思半晌,她才抬起头来,有些闷闷不乐道,“表少爷在小姐上后山不久就独自出去了。” 宋予诺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可三哥竟仍未回转。原本,她是他一直呵护在心头的宝贝妹妹,谁知凭空蹦出个极具女人味的红玉姑娘,让他失魂落魄至此,竟半日未曾露面,把她晾在这儿不理不睬。 心中虽有些不平,但却并不象是伤心。只觉得好象打了败仗似的,有些为自己不值。原本一心想嫁表哥的,觉得那是自然而然之事,但从今日红玉一出场,宋予诺就知道,有些事已经改变。事情在向她不能预料的方向快速发展着,而她却无能为力。 ——*_*————*_*————*_*—— 月亮已高高挂在天上,应是满月了,而从她窗前,却只能看到月的一角。宋予诺正待探出身去,欣赏皎皎月华,却发现师母正站在廊下微笑地望着自己。 “芷同,你来我房里一下。有些事要跟你好好说说。”师母微笑道。 “是,师母,我这就来。”宋予诺一边应着,一边赶忙整理一下衣衫,便往旁边的厢房走去。 待她推门进去,才发现先生也在屋里。原来先生去县衙办事已经回转。 先生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着方步,见宋予诺进来,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很郑重地对她说,“芷同,今日为师出门,明里说是办事,其实是知县大人请我去的。” 宋予诺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不是父亲又间接对先生施加压力了吧。“那家父有没有带话回来?”她小心翼翼地问。 “令尊是堂堂知县大人,不想派人来请小姐回去,以免把事情闹大,于姑娘名誉有损。故而令尊让为师转告芷同,已经胡闹了大半个月了,这两日就收拾一下,准备回府吧。” “而且一个姑娘家,居然女扮男装,住在书院里,也的确有失妇德,不成体统。”先生一边捋着他那标志性的一小把山羊胡须,一边仍在教训她,对她的行为显是很不以为然。 宋予诺默不作声,不想明着顶撞他。毕竟自己是当老师的,连自己都做不到尊敬师长,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 先生训完了,退到一边坐下,端了一杯茶自饮了起来。而师母又走过来,怜爱似的摸了摸宋予诺粗粗束起的发髻,柔声叹道,“唉,虽是男装已是如此俊俏,不知芷同女装会是怎样的明艳动人。” 在师母的夸赞声中,宋予诺方才因挨训而产生的羞恼已被满面娇羞之意取代。她不觉低了头,用手指轻轻绞着一截衣角。 “这两日也不用去听先生讲课了,你就陪我好好说说话,等你回府之后,估计再想见面也就难了。”师母细细地打量着她,而她竟然脸红了起来,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师母多象母亲啊,不知府中的母亲大人,又会是怎样一幅容颜。 心中再不忍欺骗师母,她便轻声道,“师母,请恕我欺瞒之罪。小女本名芷若。” “芷若,林芷若,真是好名字。名若其人,不媚不俗。”师母赞叹着,轻轻拉起她一只手。宋予诺正觉不解,只见一只翠绿镯子,已滑落在腕上,衬得那腕上肌肤越发白皙柔嫩。 “听闻芷若回府是准备大婚的,既是有缘相识一场,这个镯子就当是我们的贺礼吧。”师母温言道。 宋予诺正待推辞,师母轻轻按住她的手,坚持道,“一点心意,一定收下。师母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看着师母温柔的眼神,宋予诺再也忍不住,扑入她怀中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师母轻轻揽住她,在她背上安抚似的轻拍几下,好言相劝道,“好了,好了,姑娘家长大了就是要嫁人的,你爹娘如此宠爱你,必定给你选了一门好亲事,理应高兴才是。” 理智让她渐渐止住了哭声,宋予诺知道自己是无法把真相告诉师母的。即便师母对自己再好,也决不会助她逃走,而去得罪知县大人。 师母从袖中抽出一方罗帕,帮她轻轻拭去泪痕,“天色不早了,芷若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宋予诺默默行礼告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如画欲言又止,宋予诺知她什么都清楚,只是不告诉自己。心中愤恨不已,只有对她不理不睬。 宋予诺闭着眼睛在装睡,那边如画的声音却如耳语般传来,“小姐,你也别怨我。我也没法子。你知道,我是最希望你能嫁给表少爷的。” 因身体不适,眼皮渐沉,也不理她继续说些什么,宋予诺便沉沉睡去,梦里仍是辗转不已。 第十二章 无奈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早上一起床,宋予诺一边梳洗,一边吩咐如画,“如画,你去看看表少爷在不在,在的话就把他请过来。” 如画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只见她自己回来了。宋予诺心下一愣,难道三哥一夜未归?又或者是早起直接去了学堂? “他不会是直接去学堂了吧?”她不甘心地问。 “回小姐,表少爷可能昨儿夜里就没回来。”如画闷闷回道,一边探询着她的眼色。 “你怎知道?”宋予诺追问,手里的梳子也不自觉地停下了。 “表少爷的床铺,还是那样平整的。”怕她不明白,如画又补充一句,“还是昨天一早我给他收拾的样子。” 这小丫头,平日里对表哥真不是一般的关心,还没过门呢,连铺床叠被这种事儿就已经急不可待地做过了。难怪说女心外向,一有心上人,就什么都不顾了。宋予诺心道:也好,等我走的时候,就正好把她留给三哥。我独自上路,更轻松些。 这样一想她就释然了,方才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心想也不必去听先生之乎者也了,那就慢慢磨蹭吧。如画却又在一边犹豫着开了口,“小姐,莫忘了和师母相约之事。” 宋予诺恼怒起来,原来如画如此尽职尽责,只不过是为了监督她。突又转念一想,师母明明白白地让自己这两天陪着,岂不也是要守着她,怕她跑掉? 宋予诺心中顿时一片冰凉。也不知三哥跑哪去了,人影都见不着,让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正发愁着呢,一转脸看到了桌上昨天赵知仪送的那把美人扇。她羞耻也顾不得了,矜持也顾不得了,要做大事岂能拘泥于小节? 宋予诺差如画去请赵公子。如画虽不赞同她同赵公子过往太密,但只要她这两天不跑,如画就算是完成任务了。所以如画也无须强逆她的心意。因此,片刻之后,赵公子已站在了她的屋内。 见如画在这,赵公子还是继续做戏,“林贤弟,今日身体可曾好些?”他那一脸假做的关切之意,也没掩住那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宋予诺只作不知,也跟他客套着:“有劳赵公子费心,感觉好多了。”转眼看见如画还杵在那,计上心头,便吩咐道,“如画,去师母那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顺便跟师母说一声,我一会儿就过去。” 他们一起目送着如画关门离开。正不知从何说起,赵知仪却轻笑一声,“原以为林妹妹再也不愿见到在下的,没想到才一夜未见,竟巴巴地叫人请我来。赵某真是荣幸之至。” “我今儿请你过来,是请你帮忙的,你若还是这般戏弄于我,那就请便吧。”宋予诺生气地背过身去。 “是在下的不是,请原谅则个。”他忙拱手做了个揖,当做陪礼。显是被她昨日哭了一场,已怕了她再使小性。 待瞧见她情绪平和下来,他便眉锋一挑,询问道,“不知妹妹今儿请我来,所为何事?” “三哥不知哪里去了,竟一夜未归。”宋予诺一想到表哥竟然不知所踪,落寞之色就溢于言表。 “妹妹是想我去帮你打探效义的消息?”他问,神色已是相当正经。 “正是。”宋予诺闷闷地点点头。 “还有其他事需要在下一并办理吗?”他难得显出了些殷勤之意。 “没有了。”她一边应着,又试探着问,“你亲自――去吗?” “当然不必。我可以差人去查看。”他从容答道。 宋予诺没想过他也带有小厮在这里,看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仿佛还记得元宵灯会时,他说家中产业还有一处中药铺,显是不只这一处铺子。由此看来应是富裕之家。再瞧他平素的言谈举止,又不象是普通商旅之家能有的气度。正寻思呢,那边他已开始道别,“妹妹,时候不早了,我怕先生责罚,先行告退了。” 出门之前,他又回身补了一句,“妹妹放心,午间必有消息回你。” 等他走后,宋予诺闲着无事,便也尽快去赴了师母之约。 师母说是让宋予诺陪她,其实就是看着她在那绣花。师母正在绣的是一簇君子兰,看她的手在绣框之下熟练地来回穿针引线,而她们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说上几句。宋予诺又不会刺绣,自然不敢提及要相帮之类的话。 想来也很可笑,宋予诺这现代人来到古代,除了外貌还过得去之外,竟没半点优势。女红她拿不出手,甚至连最基本的梳妆打扮都不会。虽说可能会有丫环伺候,仍觉得自己百无一用。 人家女孩子用来练织毛活的时间,宋予诺用来学习也没学出多大学问来,也就读了个师范,被分配了这样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长这么大,唯一的一件毛活就是上高中那会儿,偷偷摸摸织过一条又短又窄的围巾,还是平针的。别说那些复杂的花样了,又荒废了这些年,估计连怎么起针都不会了。 这几年开始流行十字绣,宋予诺终于鼓足勇气也拿起了绣针。唯一一件作品,是两个穿中国传统结婚礼服的小孩亲嘴的图样。宋予诺本打算当结婚礼物,送好友香香的,结果等花了几个月时间终于绣好了,人家都怀孕好久了。不好意思再拿出手,最后只有摆在了自己家里。 至于化妆,即使是在现代,宋予诺也习惯于素面朝天,偶然有一次费了半天劲“精心”打扮了一下,结果姐夫有事找她,见到她说是被吓了一大跳。打击得宋予诺再也不敢尝试化妆了,只好一直这样素颜下去,幸好自己的长相虽不算漂亮的,却也比较耐看。于是宋予诺便自我安慰道,素颜那才叫清爽,咱是纯生的! 会背的那几十首古诗至今没有用武之地,因对历史不熟,生怕弄错了朝代,背错了诗反而留下笑柄,因而也不敢随意剽窃古人成就。乐器也没学,也不能用清唱流行歌曲来卖弄自己的嗓音。何况那曾经还挑战过王菲高难度歌曲的嗓子,已经在多年吼学生养成的咽炎中,重伤倒地了。 平时里就是对电脑用得熟一点,也正因如此,有些过分依赖电脑,对什么都一知半解,反正心想不知道就上网百度一下呗。现在可好,没了电脑,没了搜索引擎,宋予诺感觉自己直接褪变成了“蛋白质”,离“白骨精”的事业目标又远了一层。 当然这样也好,不管在哪个时代,她就是这样普通普通一小女子,相貌一般,才情一般。她对自己的评价便是:自诩性情中人,略有蒲柳之姿。若真有人想爱她,那就爱她的平凡吧。宋予诺这样想着,心下顿觉坦坦荡荡。 第十三章 流连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中午。怕赵公子会带消息来,宋予诺推说要回屋吃饭,就向师母告退。 那边,如画已经已经摆好了碗碟。宋予诺匆匆吃完,就开始急不可耐,不时地探头往窗外看。又过了半晌,赵知仪才珊珊来迟。 宋予诺打发如画出去收拾碗筷,便急忙把他让进屋。她满怀期待地望着他,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我带回来的消息,可能妹妹会不爱听。”才进门,他就这样一句。 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他在――?”她犹豫着,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百花楼。”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说。 他定是去找红玉了,昨日红玉临走之时,不是约了他百花楼一聚么。他倒是没有辜负红玉姑娘的一番美意。美人如玉,他自是不舍辜负。 宋予诺强做镇定地扶着桌子坐下,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并非真正未经世事的少女,男人的劣根性,她清楚得很。只是觉得表哥这样的人物也不能免俗,未免心有不甘。怒其不争,为其不值。仅此而已,宋予诺努力这样对自己说。 “妹妹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他踱到她身边,眼中有些怜惜地望着她,在她身后站定。 “赵兄可否,能否将他带回来?”宋予诺犹豫着,用手指轻轻在桌上的茶具上划着弧线,极力镇定着自己的情绪,“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他商量。” “如果他不回来,那以后也不必再来见我!”她一脸黯然,用牙齿轻咬着下唇,声音不觉已有愤恨决绝之意。 “那烟花之地,你不愿意效义去,竟不介意――我去?”他探究着她的眼色,轻声问道。 “当然,”她顿了一下,不敢直视他,费力考虑了一下措词,答道,“与其让你也留在那儿,不如希望你能顺利带他回来。” “这又是为何?”他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挑眉问道,“莫非,妹妹亦是在关心我?” 宋予诺不置可否,只淡淡道,“那温柔富贵乡,极易引人沉溺。倘若赵公子想终生流连风月,一事无成,倒是可以留在那里消磨时光,反正赵府想来家底丰厚,定能供得起你那般挥霍。”她在似笑非笑,半真半假间,已将道理讲得透彻。至于听不听得进去,那不是她能控制的事。 他用审视的目光盯了她半晌,面上已隐约有了些欣喜之意,“妹妹真是见解独到。赵某真是很疑惑,有时觉得妹妹率真可爱,有时却又觉得妹妹令人捉摸不透,言语中竟有沧桑之感。有时――” 宋予诺打断他,接口道,“还有时男有时女。” “在你眼中,我简直就是个怪物。”她不以为然,瞟了他一眼,便自嘲道。 “怪物?你就这样看自己?”他别有意味地反问。 “一会儿男一会儿女,一会儿小一会儿老,不是怪物是什么?难不成还是宝贝?”宋予诺也昂起头迎着他的目光挑衅似的反问。 “或许,有人就会把这样的怪物当宝贝。”他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轻声应道。 她猝不及防,已慌忙把眼光望向别处。虽装做不懂他言外之意,脸上却已是一片滚烫。突然间两人都默不作声,静静的房间里,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宋予诺才勉强稳住心神,却仍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淡淡道,“那就有劳赵兄再辛苦一趟了。” “妹妹放心,赵某一定不辱使命。”即使是最后他离开时,宋予诺也没再正视他的眼睛。而他,却在她身后,小站了片刻,方才静静离去。 到了晚间,赵知仪果然把三哥带了回来。 原本,宋予诺一直很安心地在三哥面前扮演小妹妹的角色,恃宠而娇。可自从他头脑发热,做了这件不计后果的事之后,宋予诺感觉自己看他的眼光,就象是在看一个逃学的学生,职业病又犯了,只想以长辈的口气教训他一番。 又见他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既可怜又可憎。她心下不觉一片黯然。 他们都默然无言,仿佛那曾经的默契与亲近,已远远离去。 半晌,表哥打破了沉默,先开了口,“我真的很喜欢红玉。”她只呆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接口。 “我愿意为了她做一切事情。”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一切事情?”宋予诺轻声反问。心里象是有刀子在割似的,一点点,一寸寸地痛着。 “也包括放弃你的家人和前途吗?”话音虽轻,但却字字千斤。 他的心意宋予诺早已明白。对于红玉,他真的以一种男人的心态爱上了她。自从昨日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就已经不在这儿了。而自己仍旧只是他的小妹妹。 这不是他的错,情之所起,不由他控制,却已一往而深。或许他也曾经挣扎过,最终还是由着心意,选择了那一条路。亦不是红玉的错,她存在便是为了魅惑众生,那是她的长处,亦是她的命,他不会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样出众的一个女子,却如罂粟一般,致命而诱惑,一旦沾染,便万劫不复。可即便如此,那些男子还是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无所畏惧。 更可悲的是,见识过这般绝世风姿,一般世俗女子,他还怎能看到眼里?即便日后醒悟,离她远去,以后在旁的女子面前,亦会食不知味,怅然若失。宋予诺已悲哀地看到了他明日的颓败,而他依旧沉溺在今日当下的快乐之中,无法自拔。 她的心意,他应也明了。如若不然,也不必那么直白地告知她,他是“真的”喜欢红玉。或许这就是他给她的解释,也算是一种交待,如果他们曾经有过什么的话。 第十四章 放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既然他不是真正爱自己的那个人,那她也不必自寻烦恼,非要把自己和他捆绑在一起。想到这,宋予诺突然感到轻松了许多,竟然做出了半个微笑,“反正我这两日就要走了,哥哥好自为之。”虽感觉自己是笑着的,眼睛却不可控制地渐渐湿润了起来。 想起他在花灯下称赞她的样子,恍若隔世。那时候,他眼中没有旁人,她心中也没有旁人。也许就是那时,宋予诺已经决定将自己的未来交付给他了。而现在,一切都变了,或许只是她爱的不够,要不,也许她会争取。而她现在只有逃跑的力气,却没有坚持的勇气。 “妹妹要去哪里?”他不解地问。 “自然是回家了。”宋予诺存心想要刺激他一下,又补充道,“对了,忘了告诉三哥,爹娘已经将我许配给了巡府家公子。回去之后就要大婚了。” 说这些话时,她的语气是如此地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三哥愣在原地,不相信似的望着她。 “等我嫁做他人妇,就再不能和表哥如此亲和了。”眼中已有泪意,但宋予诺不想在表哥面前展现自己此时的软弱,于是咬牙硬生生地忍住,不让那泪珠滚落下来。“今儿这就当是道别吧。三哥保重!” 心仿佛被一双大手扯得生痛,宋予诺不敢再呆在这里,也没有勇气再呆下去。不等话音落,她就转身跑了出去。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她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跑到门外差点撞到一个人,抬头望去,才发现如画和赵知仪竟然都在门口候着。刚才她与他在屋里说的话,想必他们都已听到了。 赵知仪伸手想扶住她,宋予诺闪了一下,固执地站直了身体。 如画在一旁,表情肃穆,小声唤道,“小姐――” “你进去照顾表少爷吧。”心里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想逃走,只有先将这缠人的丫头打发掉。 见她仍不放心地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宋予诺冷冷撂下一句,“放心,我只在这院中站一会儿,走不远。” 目送如画走进屋中,宋予诺便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往后院走去。沉重的不只是脚步,还有心。 秋夜寒,秋风凉。月亮也被乌云半遮半掩的,没了往日清清明明的感觉。后院少了月光的照映,竟然有些阴森森的。特别是那一片竹林,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唏唏碎碎的声音,那树影在夜风中张牙舞爪,肆意招摇,如鬼魅一般。 在夜风的吹拂下,脸上的泪早已干了,只感觉皮肤绷得紧紧的。宋予诺心知,那是泪痕,在不住地提醒自己,方才为了他,她已流过泪。 不必回头,她便知那赵知仪已跟了过来。 “跟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也怕我跑了不成?”不便再真情流露,宋予诺只有又换上那幅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冷冷问道。 “莫非妹妹真的想跑?”他饶有意味地反问。 “难道你认为我应该坐以待毙?”宋予诺转过头看着他,言语中有讥讽之意。 “你怎知嫁给巡府公子就是坐以待毙?”他的眼睛深深的,在夜色中有些不真切。 “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维持一段不被看好的婚姻,不是坐以待毙也是生不如死。”这桩婚事,在她看来就是如此不堪。 “不必说得这么决绝吧。”他轻轻摇了摇头,“或许,你见过他。” “见过又如何,两个不相熟的人在一起,连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就谈婚论嫁,真是可笑之极!”她言语中的不屑之意更甚。 “或许他是真的喜欢你。”而他言语中竟有些不明不白。 “那又如何,如果我不喜欢他,一厢情愿的喜欢,不足以维系一生的幸福。”她坚持着。 “有时候你很偏执。真是个认死理的人。”他笑着摇了摇头。 宋予诺未否认,只反问道:“那又怎样?” “想爹娘那一辈的人,不也是只凭媒妁之言,一样一生相敬如宾,相濡以沫。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仍是想说服她。 “我要的是两情相悦,一生一世,而且我的夫君必须心中只我一人。我不能宽宏大量到能容忍别的女人来和我分享我的丈夫。”她坚定地望着他,认真道。 “当然我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这简直是痴心妄想。”她停下来,抬眼望望远方黑黑的树林,仿佛下了决心似的,“多谢赵兄为我打掩护。如果等下回去,再遇到如画,记得帮我拦住她。” 言毕,宋予诺便举步准备向后山走去。不想他竟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 她不解地望着他,“难道你真的要拦我?” “你果真决定了?”他眼中竟有些不舍。 宋予诺用劲地点了点头,向他表明了她的决心。想挣脱他继续往前走,却没挣掉。 “要是我不同意呢?”他突然问。迎着惨淡的月光,她已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那我就会恨你一辈子,因为你会害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她冷冷答道。 “这样让你走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他低下头思索着,象是在自言自语。 “我会感激你一辈子。如果大难不死,日后必定知恩图报。”她承诺道。 “你就这样走吗?什么也不带?”他象是已经被她说服了。 “你以为我能拿着包袱,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么?我身上有一张银票,其他东西,等出去再备吧。”宋予诺有些不耐烦解释道。再这么扯下去,等如画寻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这么晚了,你独自一人去哪呢?”他仍是不放心。 “或许会先在山上找个地方躲一躲,等到那些看着我的人出去寻我了,我再偷偷溜下山去。”虽然这样说着,其实她心下也有些茫然。 他终于还是松开了手,在身上摸索了几下,宋予诺正不解他在做什么,他已把外袍脱下递了过来。“夜里山上风凉,穿上这个吧。” 宋予诺突然就觉得有些感动,眼中已有泪意。她哽咽道,“多谢赵兄,今日之恩,芷若没齿难忘。”怕瞬间的软弱消磨掉自己单身逃亡的勇气,她毅然转身,道了句,“告辞!” 耳边飘来他最后一句话,“在昨日咱们相见之处等着,我会安排人带你下山。切记。” 第十五章 逃脱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在后山那块空地附近耐心地等着,心知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下山的。 如画见赵公子回去了,而她不在,定会通知先生和师母。他们也一定会派人来四处她,毕竟她跑掉了,他们不好向县令交差。不过庆幸的是,堂堂县令之女失踪了,这话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在面上说的,毕竟于她名誉有损。要找她,也只能暗暗地找。 如果她现在绕道下山,只会正巧碰到他们搜寻的队伍。而刚才如画见到她在后院和赵知仪聊天,后院和后山,他们肯定也会看一看的。她只有躲过他们搜索之后,再伺机下山。 这夜晚的山上,气温真的很低,宋予诺冻得直哆嗦。幸好赵知仪心细,已想到了这一点,给了自己这件夹袍,要不在山上呆这么长时间,就算没被人找到,她也快冻死了。 那袍子上仿佛还有余温,宋予诺紧紧地裹在身上,又想起他刚才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远处好象听到有人声传来,细听竟是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芷同!芷同你在哪里?”宋予诺朝书院方向看去,只依稀见到有几盏灯笼在夜色中飘摇着,那灯光随着步履急缓,在秋风中忽明忽暗。有几盏灯笼已从后院中向后山移来。 身上的袍子是白色的,在夜间分外醒目。她只能再往里走一点,再找个地方躲一躲。 不远的转角之处,有一块巨大的山石,旁边恰巧有一棵苍松,枝叶茂密,枝干粗壮。从她这个角度看去,那里漆黑一片。 眼见那几盏灯笼渐渐地近了,宋予诺也顾不得害怕了,一大步跨了进去。险些站不稳脚,原来那里地势稍低,正好形成一个天然屏障。她心下窃喜,忙借着月色,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到那一片阴影之中。然后紧紧地抱着膝,既为缩小目标,也为取暖。 不一会儿便听到人声渐近,象是先生带着如画和赵知仪。表哥不在,不知是不是和其他人去书院前门的下山之路找了。宋予诺不敢妄动,生怕功亏一篑,只有屏住呼吸。 只听到赵知仪说,“大晚上的,山上这么凉,怎么呆得住人。估计芷同是下山去了。”赵知仪倒是言出必行,果然帮自己打了掩护。她透过枝叶间空隙偷看他的眼神,便已有了些感激之意。 如画急得直跺脚,“先生,怎么办呀?” 先生四下张望了一番,便沉声道,“那就到下山之路再找一找吧。” 只听得人声渐渐远去,想必是他们下山去找了。宋予诺仍然缩在那里没有出来,不是怕他们折回来,而是暂时把这里当成了避风港。 又过了半晌,听到有脚步声渐近,有人轻呼,“公子,快出来吧,我家少爷安排小的来接公子下山。” 宋予诺探出身来,看到一身着短褂的小厮站在月光之下。她赶紧从那转角之处走了出来,“那就有劳小哥了。” “公子,请走这边。”那小厮在前边带路,宋予诺紧紧跟在后面。心想,幸好自己穿着男式的那种平底布靴,这种山路也不觉得多么难走。 即便如此,他们走走停停,绕来绕去,用了大半个时辰,总算从山上绕了下来。眼见到了大路边,宋予诺一颗心总算放下来大半。 过了这么长时间,估计搜寻的队伍已经回去了。剩下的,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差人赶紧到县衙报信。而她那身为县令的爹爹能做的,无非也只是继续暗中查访罢了。到临近婚期若还寻不到人,那婚事也就自然告吹。 那时她就能回去了吗?理智告诉她,没那么简单。就算爹娘最终原谅了她的胡闹,但有了这么一次,再不会放心让她随意出门。而这桩婚事告吹,还会订下另一桩婚事,仍然是没有她选择的余地。 既然这样,她为何还要回去呢?难不成,她就甘心随便嫁个人,才十几岁就去过阔少奶奶终日无所事事却又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所一直不齿的米虫生活?再在日后可能出现的妻妾争斗中消磨掉自己的青春? 那种生活,的确不是她想要的。如果遇不到那命中情定之人,那不如就这般,独自一人,至少落个逍遥自在。 正想着呢,那小厮的说话声打断了我,“公子,请上马车。” 宋予诺一愣,抬眼望去,原来路边阴影中停了一辆马车。“这是――”她不解地问。 “少爷吩咐了,让小的送您到附近的客栈去。”那小厮恭敬答道。 宋予诺心中不得一阵感动,这赵知仪竟心细如此。她默默上了车,也没问他要拉自己去哪里。 马车开动起来,宋予诺在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声中,心渐渐安定下来。从车上那扇小窗口往外望去,只见路上行人稀少,有些店铺已经在准备打烊了,显是天色已不早。 待又转了两次弯,马车终于在这条街的尽头停了下来,那小厮扶她下了车。宋予诺抬眼望去,只见门上几个金光大字在夜色中仍清晰可辨,“福来客栈”。看门脸,是家规模不小的客栈。 那正准备关门的小伙计,见来了客人,赶忙出来招呼:“客官,请问您是要住店还是打尖儿?” 还未等她开口,那小厮已抢着说,“我家公子是要住店的。麻烦找间干净的客房,这是订金。”说着,已放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 那小二满脸堆笑,一边收了那银钱,一面甚是有礼将她往楼上引,“好说好说,公子这边请。” 正待起步,那小厮又喊了一声,“公子请留步。”接着一个包袱递了过来,“这是我家少爷给公子准备的衣物,请您务必收下。” 宋予诺心中不觉感动万分,声音也有点呜咽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替我谢过你家少爷。” 那小厮对她行了个礼,“公子好生歇息,小的先行告退了。” 她抱着那满当当的包裹,目送他跃上马车,再朝他挥了挥手,便随着小二上了楼。 第十六章 匿迹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小二把宋予诺引到一间卧房就自行退了出去。房间虽不大,但很洁净,日常应用之物几乎都有。她在床边坐下,把那包袱慢慢打开。里面有几身男式衣物,时间仓促,应该来不及准备新的,估计就是他日常所穿之物。一这样想,手抚着那些干净的衣物,脸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衣服中还塞了一小布袋,捏起来硬硬的几块。打开一看,竟是一包碎银。宋予诺心中感动不已,愣愣地,泪竟悄悄滑了下来。 一会儿,那小二送来了开水。宋予诺随便洗漱了一番,就躺下了,折腾了这么久,她也是真累了。 这一觉居然睡到大天亮,这几天一下遇到那么多事,宋予诺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睡得这么安稳。既来之则安之,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得排除万难,勇敢地走下去。一这样想,顿觉得信心百倍。 她能这么顺利地逃脱,不能不说是归功于赵知仪。可如果她继续住在这的话,他定会三番五次地来找她。说是要自己独立地生活,却仍然或多或少地依附别人,而她近期又无法回报什么。想到这,宋予诺毅然决定,釜底抽薪。 这份情义就先欠着,日后再图回报吧。 决定之后,宋予诺就匆匆收拾东西,下楼退了房,一路走了出来。心想,客栈暂时是肯定要住的,可以换个偏僻的地方,小一些的店,估计房钱还能便宜点儿。暂时还没有收入来源,只能先节省点儿花,要不早晚也是坐吃山空。 宋予诺选了一家“仙聚缘”客栈,虽说店面不大,里面倒也干净。约莫估算了一下,她目前的银票加上碎银,可以在这里住两、三个月。住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找事做了。 这倒真是个难题。当初一意孤行逃了出来,竟没想过古时女子是不便出来工作的。仔细想了想在小说里看过的,几种可能的生存方式,来钱最快的自然是青楼,不过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去的。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混不下去了,她还可以回家。就算嫁人,也只是伺候一个男人而已,总比在青楼人尽可夫强百倍。而且青楼女子最好的结果就是傍上一长期饭票,而她刚亲手扔了一张长期饭票,断不至于再去青楼捡起。 另一种出路是去绣庄之类的地方打小工,不过她又不会刺绣,只有排除掉。还可以去大户人家当丫头,不过她好好的小姐不做,非去做丫环让人使唤做什么?万一再碰上个色迷迷的老爷或是少爷的话,那岂不是白白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也不会什么拿手的活计,不能自己开个小店什么的。即便有一技之长,要开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象选址,租店面,装潢,召伙计,甚至采办货物,售卖,收账等等,一系列的事,远不是她自己就能应付下来的。 思来想去,实在不行,就只有到那些需要人手的店里去打杂役。她体力虽说不是太好,纯粹的体力活自是做不来,不过到饭馆洗个碗盘之类的,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洗盘子一不需要文凭,二不需要技术,有力气够仔细就行。当个跑堂伙计,估计自己也应付得来,对各色人等笑脸相迎,天天面对各种阶层各种工作的家长,早已练得纯熟。要么就到一些大些的店铺,看招不招帐房之类的,虽说珠算没练好,但好歹学过高等数学的人,口算自是没问题,用来管帐想来亦是牛刀小试。至于再体面轻松些的工作,如果没人引荐,估计也不好办。 真没想到古代女子想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竟然这么难,特别是未婚女子,哪有抛头露面的?既然这样,她只有继续女扮男装,这样也方便些,最起码也不必怕歹人见色起意。 这样想着,宋予诺一路已经走了大半条街,一边注意着有没有贴招工告示之类的东西。因方向性不强,原本就是路痴,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她刻意记了记沿途转角处的标志性建筑。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更是深有体会。象她空读了这些年的书,到这样一个时代,一样成了废物。她在现代是当老师的,专长是教育,可这里虽有书院之类的地方,但她又不会那些文言文,自然无法去教人。 正自怨自艾灰心着呢,一张告示映入眼中。仔细查看一下,原来是高府在为年仅五岁的小少爷招一名教书先生。宋予诺心中一喜,这教小孩子不正是自己的专长么?班里五十个学生她都教得了,还教不了这一个?而且蒙学那几本书,她也是再熟不过,象《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规》等。那里面有教育意义的小故事,随便一扯就是好几个。再说了,哄孩子那些伎俩手段,天天在班上那五十个孩子身上演练,也早已烂熟于心,只愁没有用武之地。如此说来,这份工,她想自己还是勉强可以胜任的。 原本打算住了客栈慢慢找工作的,没想到运气居然这么好,这么快就看到这样一张告示,不能不说上天还是厚待她的。这真是“踏破铁脚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样一想,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宋予诺向旁人打听了一下高府的位置,正了正衣冠,准备去求职。 一路走去,心情好了,自然也留心起周围的事物来。街道两边有一些店铺摆了摊,所以街道不算宽。正逛着呢,前面来了一辆马车,虽跑的不快,但她仍是赶紧靠路边让了让。那马车驶过去,竟留下了漫天的尘土。宋予诺用袖子遮住口鼻,皱着眉,心想这土路灰尘真是不少,和现代既宽阔又干净的柏油公路,自是没法比。 不经意间,看到路上有个东西闪闪发亮。弯脸拾起一看,竟是一枝珠花。宋予诺正待张口询问,旁边一女子摸了摸头发,红着脸看过来,“公子,那是我的珠花,刚才躲马车,不小心撞落了。” 那女子身着一翠绿绸布衣裙,头上梳着两个发髻,却只一边带了珠花,那款式、颜色,依稀和她拾到的珠花一样。看模样看打扮,应是个大户人家的丫环。宋予诺微笑着把珠花递了过去,“姑娘,还你的珠花。” 看那姑娘挎着小篮子,估计是刚帮府里采购完东西。 “多谢公子。”那姑娘向她道了谢,随手将珠花插到头上,却又回过头来,娇羞一笑,便跑开了。 好一个俊俏的丫头!宋予诺不禁在心里赞道。 第十七章 求职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看那丫头的娇羞之态,若自己是男人,便该心动了吧。这样想着不免觉得好笑。心知自己男装也象表哥一样,是白白净净一介书生,那姑娘有些爱慕之意,也很正常。宋予诺心下顿觉美滋滋的,居然哼出歌来,“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聪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坏坏的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周杰伦的歌宋予诺最欣赏的地方,就是听不清歌词,可以随兴而唱。可她却没注意这首歌最后那“可爱女人”四个字竟清晰可辨,不知者定会以为她是那登徒浪子,狂蜂浪蝶。 宋予诺正得意着呢,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抬眼望去,只见已到了一户人家门前,那高高的门槛下蹲了两只石狮子,瞪着眼珠子,甚是威猛。门廊上高高挂着金光闪闪的两个大字“高府”。那门前竟已三三两两地站了几个人,现下正把眼光齐刷刷地定格在她身上。 难不成这些都是来见工的?居然这么多竞争者?她心下微觉忐忑。 待再瞧清那众人的衣着举止,再想一想自己,竟又有了些自得之意。他们那明显是嫉恨的目光,不正说明她给他们已造成了压力么?既是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宋予诺抬眼随随便便朝他们瞧去,毫不回避他们的目光。心想:反正我也没掉块肉,就由着你们看吧,难道没见过象我这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当了这些年老师,最大的收获就是脸皮厚了许多,面对几十个,即使是成年人,宋予诺也不再脸红心跳。 不是她自夸,那几个人,大都衣着寒酸,一幅穷困潦倒相。而她,虽是来见工的,却也衣冠楚楚,一袭白袍在这些灰头土脸的人当中分外醒目,竟真的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虽然这些人目光有些不友善,但宋予诺还是感觉到了一道更阴森的眼光,象刀子一样刺了过来。她凭直觉搜索了下,只见右手边,一灰衣男子,身材倒还魁梧,只是面色发暗,目光凶恶阴郁,脸上还有一道寸把长的暗伤。 宋予诺心中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不敢与之对视,可又不想表明自己的胆怯,于是昂首傲然站定,不再理会旁人目光。 只见从门中走出一青衣小童,向大家行了个礼,问道,“各位可都是来见工的?” “正是!”“正是!”大家都应道。 “那就请随我来吧,我家管事正在偏厅等候。”那小童在前带路,众人跟着陆续步入偏厅。 只见一灰衣中年男子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正拿杯盖将茶叶轻轻抿到一边。他眼也不抬,只沉吟道,“各位既然都是来见工的,咱们也不必虚礼客套了。相信各位已知我们要请何人,那就都来说说自己的所长之处,以便老夫定夺。” 一布衣书生抢先一步,“恭敬不如从命。就由在下开头吧。”他顿一顿,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振振有辞道,“小人姓赵名安邦,江南人士,孤身一人前来投亲,不想亲人已然仙逝。万般无奈,前来见工,想筹些盘缠,以便能重返家乡。小人自幼饱读诗书,自信能教得了这五岁孩童,望管事体恤在下归家之心,将这份差事赐予在下,定将尽心竭力,不负众望。” 宋予诺心中惊叹,哇,口齿居然这么伶俐。又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她深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知已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打定主意先静观其变,于是静候一旁,看别人如何表演。 又一人道,“我乃乡中秀才,因家道中落,只得放弃功名,养家糊口……” …… 最后只剩宋予诺和那脸有伤疤之人。那人看她一眼,似犹豫不决。宋予诺笑着一挥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位兄台,您先请。” 那人也不推脱,抢步上前,说道,“之前几位兄台,都已夸夸其谈,深知各位皆是饱学之士,在下碰巧也读过几年书,但学识浅薄,不想和各位争些什么。只是家中有老母需要赡养,望管事随便赏个差事,在下定感激不尽。小的姓张名福生,谨遵管事差遣。” 此人言中以退为进,把自己从那口若悬河的浮夸之辈中降了出来,倒叫人眼前一亮。那管事竟也沉吟着“嗯”了一声。 轮到宋予诺了,众人的目光又一次全聚在她身上。 她清了清嗓子,气定神闲地往前一站,朗声说道,“小人姓林名芷同,本地人士,虽才疏学浅,但最善长之事就是教几岁孩童。书虽读的不多,但最熟悉的自是蒙学之书。欲知在下是否夸口,一试便知。倘若不能令管事中意,在下将分文不取。请管事定夺。” 宋予诺行了个礼便退在一边。那管事又喝了一口茶,沉思着。众人都站在一边,不敢妄动,静待管事最后裁决。 正在此时,有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丫头扶着一雍容华贵的夫人,缓缓走来。那管事赶忙起身,呼道,“映雪,快扶夫人上坐。”心下虽知这样直视人家内眷,于礼不符,但好奇心驱使下,宋予诺竟还是抬眼偷偷望去。 只见那夫人手一挥,沉声道,“不必多礼,我只过来看一看,这就回去了。” 眼觉那名为映雪的绿衫丫头有点眼熟,仔细一想,不正是日间她送还珠花那一位。宋予诺当下心中窃喜,便抬起头,大胆对其微微一笑。那丫头向众人扫视一周,眼光也正向她看来。目光交错间,只见那丫头怔了一下,竟又羞红了脸,仍是娇笑一声,接着转头附在夫人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夫人也抬眼朝她这望了过来,宋予诺立刻收心凝神,不再四处乱看,只做出一幅知礼守礼规规矩矩的模样。 夫人低头对那丫环耳语几句,那丫环随即走到管事跟前,也耳语几句。那管事点了点头,目送映雪扶着夫人离开,口中毕恭毕敬地喊道,“恭送夫人。” 管事步回偏厅正中站定,即朗声宣布,“见工之事本人已有定夺。请张福生、林芷同两位留下细谈。其余人等,就自行散了吧。”言毕,向旁边小童一使眼色,那小童就走上前来,“各位请回吧。这边请。”说着就引着众人向外间走,众人虽心有不甘,仍窃窃私语,但不敢久留,都随之散去。 第十八章 高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管事留下宋予诺和那张福生二人,商议月俸之事。聘她为教书先生,一月文银五两,而那张福生,只得了个杂役的差事,月俸二两。不管怎样,既找到了差事,自是吃住暂时不愁了。 宋予诺记得以前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议的是明朝几种职业的月收入。大概意思是说一个马车夫,给政府公务员赶马,出差办事使用。年收入40两。而一个七品县官,一年也只收入45两大概,不过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由国家补贴。新官上任,还可以先拿到40两修理费。看起来七品县官45两白银跟马夫40两白银年俸差不多,但是县官、典史等的住房、出行、皂隶人员、衣食花费基本由国家支付和补贴,所以年俸基本是净收入,而且笔墨费都是固定按两算由国家拨给,还有多余。马夫就没有那些好处了。其他职业,比如街头挑担卖油的小贩,一年收入约20两。而杀猪的一个月也能有3两的收入。 这样看来,她这收入算是不错的了,虽然也是下人,但毕竟是脑力劳动,和那些粗使下人收入差别还是很大的。一个月5两文银,一年也能有60两的收入。按现在的市场行情来看,也是3万的年收入呢。都说高府有钱,看来真是这样。 自从算过来这个帐,心中不由得分外高兴,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宋予诺一般也不当回事,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独立生活,不依附于任何人,对这收入多少自然也就上心了许多。 那张福生看自己眼光仍是不善,宋予诺心想,定是看我收入比他多一倍不止,心有不甘。日后一起在高府当差,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免会打交道,一想到才来就已树了个敌,立刻自觉心中憋闷起来。 宋予诺向管事告假,要先回客栈收拾东西,管事应允,说明日才正式开工。不想福生也一并告了假出来。他也不正眼看她,只举步向前。才出门,在府中那谦卑的模样就荡然无存,只恶狠狠地盯她一眼,嘴中轻哼一声,就朝另一方向走去。宋予诺也不甘示弱,故意轻道,“狗眼看人低!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听到她的话,只愣了一下,也不回身,竟自行离去。宋予诺自觉无趣,便闷闷不乐直奔客栈而来。 宋予诺先回房收拾了东西,正待下楼,忽听楼下有人在询问掌柜的,“请问可否有位姓林名芷同的小哥在此落脚?”她心中暗喜,幸好当初怕人到各处客栈搜寻于她,已用化名“张贵”订房,要不此时不只有被押解回府的份了。 宋予诺隐在门廊柱子之后,待那两人离去,才匆匆下楼结帐。 回到高府,已有丫头收拾好了卧房。因是教书先生,与普通杂役待遇自是不同。宋予诺的卧房虽和下人卧房在一处,但她是单独一间,而张福生却被安排在旁边的大屋中,和其他三名小厮共处一室。因住的这么近,出门进门,总不免碰到,那张福生自是从没好脸色给她。只要他不挑畔,宋予诺也不去理会他。就这样相安无事,在高府住了下来。 第二日便见到了那五岁的小少爷。因老爷夫人宠溺这孩子,要求她每日只教他两个时辰即可,其他时间可带他玩或是自行安排皆可。原本宋予诺觉得象捡了大便宜似的,每日只教两个时辰,竟也能拿五两银子。可自从接了这个差事,就发觉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正巧今日那名为映雪的俏丫头来看望她,就顺便打探了一下。映雪说的很隐晦,但宋予诺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公子可要仔细教,那小少爷自幼顽劣,每任教书先生都呆得不长。”说完,映雪也用那种有点杞人忧天的眼神看着她。 宋予诺心想,再顽劣的孩子,我也不是没见过,在学校里不一样把他们制得服服帖帖的。虽然很不以为然,但感激映雪为自己担忧,还是宽慰她道,“映雪姑娘放心,在下心中有数。” 起初,那小少爷表现还不错,大概是还没摸清她的脾气。让他读他就读,让他背他也背。渐渐地,他开始试探着不听招呼了。让他背书,他竟趴在桌上睡觉不睬她。宋予诺将他拉起来,他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讲了两个古人刻苦认真学习的例子,他也跟听多了似的,不以为然。 既然软的不吃就来硬的,讲道理不管用,那就惩罚吧。宋予诺才抓着他的手,戒尺还没挨着他呢,他就杀猪一般地嚎叫起来。要知道这孩子的声音是最具穿透力的,简直能用震耳欲聋来形容。宋予诺正和他挣扎着呢,那边人声鼎沸,竟已有好事之徒把那夫人请了过来。 人还未到,那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就先急急地传了过来,“小祖宗,这是怎么了,哭这么大声!” 那孩子一见靠山来了,立刻挣脱她的掌握,跑过去,一下扑在夫人怀里。“母亲,先生打我!把我手都快打断了!哇哇!痛死我啦!哇……” 宋予诺直起身子站在一边,眼见那孩子在做戏,却不能明言。 夫人一边赶紧把他的手拿起细细察看,一边安抚着,“来,让为娘仔细看看伤到哪里了没有。好了,小祖宗,别哭了。” 待察看完,确定小少爷的手掌无事,夫人吩咐映雪把那孩子带走。小家伙临走之时,趁人不备,竟还冲她眨了眨眼睛做了个鬼脸,宋予诺冷眼看着,不动声色。 自古慈母必养骄儿。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才五岁就有这等心机,如再不严加管教,这孩子就已毁了。只是这些道理还轮不到她来说。不必察颜观色,宋予诺就知道夫人将要对自己训话了。 果然,夫人迈前一步,眼睛冷冷朝她一扫,言语间甚是威严,“我家小少爷,从小身子弱,只要他能安安康康就足矣。先生就算要责罚于他,也请注意分寸。” 好歹是给她这先生留了一点薄面,没将话说得太难听。既然这样,就彼此都留个台阶下吧。于是,宋予诺赶紧躬身行了个礼,口中恭敬地回道,“谨记夫人教诲。” 那夫人轻哼一声,挥了挥手,一小厮候了过来。“今儿就到这里吧,都歇了吧。”那小厮扶着夫人往花园走去。 宋予诺口中喊着“恭送夫人!”心中却也哼了一声。正待转身离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张福生竟站在一边。只见他嘴角有一摸不易觉察的冷笑,再加上他脸上那道疤痕,更让人觉得阴郁可憎。原来这家伙也在看自己笑话呢。宋予诺心中恼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转身进了屋。 第十九章 少爷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初入高府,人生地不熟,为了尽快适应新环境,宋予诺急需了解高府现状。机缘巧合,她与映雪已较相熟,而映雪对她的多般照拂,宋予诺也早已感念于心。从映雪那里她便有意无意,打听到了不少高府的情况。 高府名下有茶庄,绸缎铺等多处产业,确是富足大户。高老爷早年是靠丝绸生意起家,所以丝绸是高家主业,其他即是副业。高老爷已是不惑之年,除了夫人,还有两房妾室。一位姓赵,是大小姐漱玉的母亲,大小姐早两年已嫁人。那姓周的姨娘,至今无所出。府中三位少爷,皆是夫人所生。由此看来,夫人在府中地位确是稳不可破,难怪初见便觉得她很有一家主母的威仪。 高府三位少爷,因传承到这一代,属轩字辈,名中皆有轩字。大少爷,名敬轩,已有双十年岁,因一直忙于家族事务,还未婚配。二少爷,名嘉轩,年方十七。那年方五岁小少爷,名唤明轩。 儿子已渐渐成人,生意已能接手一部分,高老爷自从有了大少爷,自是轻松了不少。只是大少爷婚事还未定下,虽有媒婆已操了几回心了,但敬轩道自己要先立业方成家。如不能在家族产业中凭实力站稳脚,是暂不谈婚事的。老爷为家业后继有人而倍感欣慰,对大儿子赞许之余,只有默认了他对婚事的推诿。 原本大少爷已接手了家族生意,二少爷理应往仕途上发展,可是他却整日游手好闲,一幅对求取功名毫不在意的模样。对家族生意也是不闻不问,只在父兄的庇护下,尽享安乐。老爷在恨铁不成钢之余,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小少爷身上。希望小少爷能是块读书的料,日后长大成人,能谋取功名,光耀门楣。这才有了反复为小少爷挑选教书先生之举,端的透出老爷与夫人对小少爷的殷切期望,择师当然更要慎重。 看来,只要她能坚持教下去,这收入自不会差。眼下,她最需做的就是拿住小少爷,让他接受并喜欢她这个先生,先在高府留下来。 很显然,初见小少爷,她被他乖巧的外表蒙蔽了,待发觉了想震住他,又用错了方法,才会让他占了先机,先摆了她一道。不过,象她们这样的老师,原本就是在与学生一次次斗智斗勇中成长起来的,一次挫折,只算是给自己提个醒,决到不了被人灭了威风,消了斗志的地步。因此,宋予诺痛定思痛,反思之下,又订下了新的策略。她就不信,会收服不了这么一个小毛孩儿! 虽然早上被那小少爷戏耍一通,却因祸得福,下午竟然没事可做了。宋予诺在屋中书案上摆好了笔墨纸砚,准备练练毛笔字。虽说三笔一画是小学语文老师的基本功之一,但对于古人几乎人人都会的毛笔字来讲,她那字恐怕还达不到为师的标准。为了不让自己日后太出丑,只有先暗暗练一练。 俗语说,“男服先生女服嫁”,而且“亲其师,信其道”,即她得有些学问能震慑住他,他佩服她了,喜欢她了,才能相信她说的话,诚心受教。这教小孩,书要读,字定也是要写的。正所谓“学高为师”,她绝不能从写字上让他小瞧了去。 宋予诺端端正正写了几个字,正有些自得地在左看右看,自我欣赏呢,隐隐听到园中有人说话,听那女声,依稀是映雪。宋予诺心想,不会是这丫头又来找自己的吧。瞧着映雪那殷勤的样子,该不是以为她是翩翩佳公子,便爱慕于她吧?与其在这屋中不清不楚的,不如坦坦荡荡地到屋外会会她。这样想着,宋予诺便放下了笔,打开门,步到了门廊上。 没想到,抬眼竟看到映雪和一青年男子在园中不远处的假山那里拉拉扯扯。看起来象是映雪要走,而那男子挡着不让走。那映雪一见宋予诺出来,立刻甩落那只拉她的手,转身向宋予诺走来,嘴中喊着,“林公子,这是夫人赏赐的珍珠糕,命我过来送与公子。” 那青年男子,面皮白净,眉眼上扬,嘴唇薄而微红,身着一袭白衫,远看颇有风流之态。见映雪向她走来,他饶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竟也不紧不慢跟了过来。 “我道是映雪看上谁了呢,竟是这么一个俊俏小哥。”他眼睛在她和映雪之间扫了扫,语言之间轻挑无限。 眼见映雪脸又红了,宋予诺赶紧正色道,“请公子放尊重些。”既然她现在身为男子,自然要肩负起保护妇孺之职责。 映雪却慌了,扯了扯她的衣袖,向她使眼色道,“林公子,这位是府中二少爷。” 好一个高府二少爷,竟是个好色之徒,光天化日之下就和丫环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宋予诺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得不又是做揖又是行礼,“见过二少爷。小人乃府中新聘的教书先生。” “哟,这珍珠糕可真是香啊。”二少爷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做势放在鼻前一闻,接道,“不过这糕点再香也不及少女之体香。是吧,先生?”他捉狭地朝她眨眨眼睛,随即斜眼盯住了映雪。 映雪脸红到了脖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而宋予诺竟也红了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多谢映雪姑娘,替我谢过夫人。映雪姑娘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去复命吧。”宋予诺一边接过那盒糕点,一边朝映雪使了个眼色。映雪会意,向他们福了一个,道了声“映雪告退。”便赶忙退去。 “二少爷也请回吧,小人要回房了。失陪!”宋予诺也准备转身离去。与他擦身而过时,却无意中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竟是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宋予诺心中一惊,不便多想,只是赶紧回房关好了门。心想,幸好自己是女扮男装进府的,要不然,守着这么一好色的公子哥,难保全身而退。 想到映雪那欲拒不能的窘态,心中更为这些在主子眼中地位卑微的婢女们打抱不平。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让人卖到府中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也就算了,既然连自身的清白都难保。主子强要你,你也不能撕破脸皮宁死不从。就算从了他,最后收入房中做个小妾,难保他不再继续去招惹别的婢女。总之,从与不从,都没有好下场。 又想到自己从来到古代新认识的几个男子,和这高府二少爷相比,就更觉得他们的可贵。表哥虽迷恋上了青楼女子,但是正人君子无疑。那赵知仪虽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毕竟帮过自己多次,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脑中又浮现出赵知仪那时而高傲时而深沉的表情,宋予诺心中竟然暖暖的。 或许那日在客栈中找她的人,是赵知仪派去的也未可知。想当初她拒绝了他的好意安排,玩了个销声匿迹,不知他会作何感想。他的心意宋予诺不是不明白,只是暂时无以为报。父母那边,眼见婚期渐近,也必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这样凭空消失掉,那巡府公子应该会死心了吧,这至少表明她是不愿意嫁他的。强扭的瓜不甜,都是读书人,相信他早晚会明白这个道理。 虽已在高府找到了工作,也安定了下来,但那二少爷,既是这般作派,宋予诺却也不得不防。惹不起,就只有躲。好在,她只是小少爷的先生,除了书房,她也绝不会到处乱跑,依他那对念书不以为然的性子,必不会是书房常客,自不会频繁相见,应是问题不大。念及于此,宋予诺便渐渐安下心来。 第二十章 失窃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晚间,宋予诺草草用完晚饭,闲来无事,就搬了个凳子,坐到园中。手中仍旧拿了一卷书,只是装模做样,眼睛却随意地向四周望去。 来了几日,这高府也了解了个大概。厢房、倒座、后厦、配房、尔房等这些从现代书上看来的概念,她弄的并不清楚,不过看这庭院的结构,依稀是以北方的建筑格局为主,主要是参照北京四合院的格局。 宋予诺依然对此一知半解,只是大概知道在高府前院是书房,会客厅,还有饭厅。后院就是厢房。整个后字又分了两部分。南边是内眷住的,北边却是小厮杂役们住的。后院中间就是一个不小的花园,中间有座假山,把整个后院分成了南北两半。院中还有一方小池,偶而也能看到有鱼儿游来游去。池边零星地种了些竹子,把那一座小亭掩映其中。 虽说不如书院后山视角开阔,但这里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细细品来,景致竟也不错。只是不如在书院中那样随意,可到处逛到处看。在这里也只能趁着那些主子们去前院吃饭之时,才能粗略观赏一下。 眼见一人影从旁边一晃,定睛看去,原来是张福生。宋予诺心中不喜,便轻呵一声,“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福生在不远处回廊上站直身子,冷冷答道,“回先生的话,小人今夜当值,正在府中光明正大地巡视,何来鬼鬼祟祟之说?” “哼,贼眉鼠眼,一看就知绝非善类。可别监守自盗就好。”宋予诺冷哼一声。想起上午他看她笑话之事,心中就愤恨不已。言语中再不留半点情面。 “先生非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他上前两步,声音仍是冷冷的,平平的。 “你也算君子的话,天底下就没有小人了。”她仍不依不饶。 “林兄自从抢了这教书先生的香饽饽,不知觉还睡得安不安稳?” 他一提这茬儿,宋予诺就如哽在喉,但仍死撑面子,答道,“不劳兄台费心,我睡得安稳得很。” “唉,这么大个人居然被个五岁的孩子耍,要是我早一头撞死了。”他故意唉叹一声。 这时,眼见陆续有人从前院回来了。他们不便继续争辩,于是她起身,准备搬了凳子回房。 临走,宋予诺还不忘再刺他一句,“那又如何,至少我月俸比你多。”他气她,她自然也要还击的。 “哎呀,小人好象突然记起来了,是谁在见工时说,要是管不好孩子就分文不取的呢?”他故意做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宋予诺正在满脑子搜索该用什么更具杀伤力的话来还击他,突然听到前面有人惊呼,“快来人呀,遭贼了,我的首饰不见了!” 人们都往那边聚拢,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周姨娘首饰盒里丢了一只钗。那周姨娘眼见人都围了过来,还不管不顾,竟自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一边嘴里嚷嚷着,“老爷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呀,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当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狠揪了旁边一个小厮一把,“你是死人呀,还不去跟我把老爷请来!” “老爷一定要给我做主呀,是哪个挨千刀的,敢拿老娘的东西,老爷呀……” 那边老爷已闻讯赶来。见周姨娘哭哭泣泣个没完,也很恼火,便呵道,“还不快起来坐好,这成什么样子!” 已有丫环见机把周姨娘扶了起来。人群中有唏嘘之声,估计都是不齿姨娘刚才的作派。想想也很可悲,这姨娘最初应也是个标致的丫头,被收来做了小,却落得惹人耻笑的境地,地位还不如一般的小丫头。 老爷又转脸问周姨娘,“你那钗确定是今天丢的吗?” 周姨娘一边用袖子摸着泪,一边抽泣道,“回老爷,肯定是今天丢的。刚才去吃饭前,我才收在盒子里的。不想回来就不见了。” 老爷唤来管事,“今个是谁当值?” 管事回话,“启禀老爷,今个儿是张福生当值。” “张福生?是哪个?”老爷不解地问。 “回老爷,是前不久才进府的。”管事忙答,一边在人群中搜寻张福生。 福生原本也站在人群中看热闹,见老爷问起自己,赶忙出来给老爷见礼,“小人张福生,见过老爷。” “今儿你当值?” “正是。” “见到有什么闲杂人等进入后院了吗?” “回老爷,小的不曾见到。” “难道首饰自己飞了不成?!”老爷脸沉了下来。 “老爷,该不就是这小子拿的吧,早不丢晚不丢,偏他当值就丢了。搞不好就是监守自盗!”那周姨娘眼见查不出人来,竟想直接赖在张福生身上。 “请三夫人不要诋毁小人,小人问心无愧!”张福生目光烔烔地盯着周姨娘,把那姨娘也吓得退了半步。 “张福生!” “小人在!” “失窃之时,你在哪里?” “小人正在北院巡视。” “可有人证?” “林先生可为在下做证,证明刚才小人没有去南院。”张福生紧盯着宋予诺,面无表情,静等她的反应。 原本刚与他有过争执,宋予诺正在气头上。正巧他碰到这倒霉事,只要她不为他做证,只说自己在院中睡着了,不曾注意他在哪里,那他铁定逃不了干系。心中虽觉得解气,转念一想,这事要是真的闹大了,指不定他要被拖去见官,必定免不了皮肉之苦,而且从此落下个偷的名声,以后也无法再找事做了。 一想到这里,心中还是不忍,那谎话竟怎么也说不出口。况且落井下石并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宋予诺心中猛然一惊,亏得还自诩饱读诗书,知书达理,竟然想做这等卑劣之事,日后如何能再说自己素来光明磊落? 眼看大家眼睛都盯在她身上,等她回答。宋予诺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真话:“回老爷,方才福生确是跟在下在一处。” “你们俩不会是狼狈为奸吧?”那周姨娘真可气,竟想拖她下水。早知这事没那么简单,就不自我牺牲为福生做证了。这不,救人不成反误己。宋予诺隐隐有些后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福生一幅凛然的样子。 “回老爷,在下素与张福生不合,没必要帮他说谎话。老爷要是不信的话,可问问其他下人,我此言可有半点虚假。”宋予诺差点没说,就在失窃之时,他们正在争执不休呢。 只见那管事低头询问了几个小厮,知她所言不假。管事又与老爷交头接耳了半晌,两人都眉头紧皱,众人皆不声不响干看着。 老爷见也查不出什么来,又不能随便抓个人顶罪,只有大事化小,“张福生,你虽不曾偷窃,但当值之时竟出失窃之事,理应追究你渎职之罪。罚你一月俸禄,以儆效尤。以后各处加强防范,严禁再出类似事件。” “老爷英明。”虽被罚了俸禄,也比拉去见官强。那福生被罚了钱,还得磕头谢恩。 “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老爷一声令下,人群渐渐散去。那周姨娘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还想说什么已被旁人拉了开去。 张福生看了她一眼,表情很是复杂。宋予诺不理他,径自走开,准备回房。福生却大步追上来,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宋予诺头也没回,只冷冷回道,“不必谢我,我并不想帮你。只是不想说谎而已。”说完,“哐”地一声,甚是无礼地把门在身后关上。 第二十一章 捉贼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虽回了房,但在房中略一寻思,便想到,这倒是她树立自己形象的大好时机。班上每有失窃事件,连哄带吓,利用心理战术,一般最终总能收到成效。这周姨娘的首饰丢了,看样子倒不似作假,这能进她屋中行窃的,自是对她分外熟悉,又熟门熟路的人,才会瞅着她去前厅用饭之机去偷盗。多半就是附近伺候的几个丫头或是小厮做的。 宋予诺犹豫了片刻,便再度出了门,找到了管事。待说明了来意,那管事皱了眉,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面上迟疑不决,显是还决定不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般由着这事过去,还是依她所言去彻查这失窃之案。 宋予诺特意做出一幅笃定之态,淡淡道:“这府中失窃,如果真的追溯起来,管事大人,也有督管不利之责。偶而失窃一次倒也无妨,只是这贼人没有抓到,既偷成了一次而无事,难保他不会再偷第二次。倘若府中三番两次失窃,那想必老爷不会象今日这般轻易将这事掩过去。” 管事大人脸色阴晴未定,显是在思量是不是接受她的提议。显然宋予诺的话已打动了他。 她继续趁热打铁,“在下有此提议,并非为自己,乃是为管事分忧。若是管事觉得此事不可行,那只当我从未提过;若是觉得尚可一试,那即刻便得行动,若拖过了今日,怕明日那贼脏便已处理掉了。” 终于,他挥手,示意她坐下,又吩咐小厮给了沏茶。宋予诺向那小厮扫了一眼,又望向管事。管事已会意,吩咐道:“我与先生有事相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并命了那小厮在门口守着。 宋予诺便把心中计策捡要点与管事说了说。看到他的眼光,又最初的将信将疑,到最后的渐有钦佩之意,她心知,这事已成了大半。 管事亲自将她送出门,便去向老爷请示。 半个时辰之后,管事已得了老爷首肯,可全权处理此事。管事又亲自去准备了所需物什。待一切准备妥当,管事便吩咐小厮去各处叫人,说聚集到后院有事相商。 待丫头小厮来得差不多了,管事就亲点了人数。之后便朗声宣布:“今日失窃之事,老爷已道了不再追究,本人再次唤大家回来,只因周姨娘说丢失的那支碧玉钗是她陪嫁之物,不舍就这般失去,愿意用更贵重的金凤钗替换。请拿了那钗的人,体恤她一份思乡之意。” 管事话音才落,小厮们已开始讨论纷纷,其中声音最大的是四喜,他嚷道:“管事,就算有人拿了那钗,又怎会甘冒风险,再拿来交换!” 管事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自知无能,无法查出元凶,既是老爷都说了不追究,我也不必再继续追查,只是那周姨娘说的可怜,为了对她有所交待,我才想了个两全之策:我身后这间屋子,原本是空着的,我已命人收拾了一番,内里放了一只大木桶。里面放了那只金钗。门窗皆已用粗布挡死。门外诸人都是见证,绝不会有人偷看。每个人都走进去一次,若你手中有那碧玉钗,反正是要换钱花的,不若偷偷换了这只金钗去,也绝不会有人知晓。若是无关人等,进去绕桶转一圈便出来。” 众人还在面面相觑,显是没想到管事为何这样做,不过听这说法,倒果真是个两全之策。那偷盗之人,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就得换只更贵重的钗,而那周姨娘也可能再度寻回那陪嫁之物。 管事已命众人排了队,开始依次往那黑屋里走。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走进去了一次。宋予诺特意站在了队伍最后。她注意到有三个人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不住地挠手。宋予诺与管事对望一眼,管事不易觉察地点点头。 原来,那桶中根本没有什么首饰。他们打的本就是心理战术。利用那人的贪欲,若是有所企图,不管是想真换钗还是假换钗,那桶底的钗对他都是一种诱惑。他不由自主地就会去摸摸看。当然不排除,会有贪心之人,原本没有偷钗,见这倒是个时机,反而想去浑水摸鱼,拿桶底那钗的,那也得是相当胆大的人。一般来说,正经想在高府留下的,是不会冒此风险的。 那桶底及桶壁,事先都已被抹了什么药粉,能令手暂时红肿瘙痒的。最后那手痒之人,就是嫌疑最大的。既是有三人,那除去那真正偷钗人,还有两个是临时起贪意的。范围已缩小了许多。 这三人,既是贪财之人,本着防患于未燃之原则,也应趁早打发掉。若要查出真正元凶,还需继续审问。 管事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这三人。这三人,分别是丫头春梅,小厮柱子和四福。三人神色各异,都不解地望着管事。管事道:“我之所以留下你们,只因你们三人嫌疑最大。” 柱子正待争辩,管事一边用眼光制止,一边继续道,“你们手上之所以又辣又痒,只因我在桶底抹了药粉,这便是对贪财之人的惩罚。那贼人就在你们其中。这药粉若是一个时辰内不用解药,便会将手上肌肤烧烂,届时人人都会知道你是个扒手!念在你们与我也一起共事多年,我也不想将此事闹大。能寻回那钗就作罢。” 正说着,管事的随行小厮已进来,对管事耳语了几句。 待那小厮离去,管事又道:“方才,我已命人去搜寻了你们三人住处,既是住处没有,那定是在你们身上。我若直接搜身,怕届时面上不好看。这样吧,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仍在这屋中,若是拿了钗的,自己放回桶中。到时候,我只消向老爷汇报说那钗不知是被谁送还回来的即可。成事之后,立刻给你们涂抹解药。如若不然,就等手烂之后,开始搜身。那便没这么简单了。你们想清楚!” 三人相互对望一番,柱子已与四福抢着说,“就这么办!”那春梅也赶紧接口道,“对,就这样。” 待三人再次从那黑屋中出来,黑屋中竟已有人鼓了掌,更朗声赞道:“果然好计策!”三人心中大惊,宋予诺原本候在外边看热闹,却见一清瘦身影从屋中步了出来,就着廊上灯笼的光,已看出,那人竟是二少爷。 宋予诺也是大吃一惊,原来让管事安排人在桶后那橱柜中躲着,听动静,却不知二少爷如何掺和进来,充当了一回小厮的角色。 只见他嘴角勾笑,径直走到春梅跟前,甚是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她摇了摇头,想把他的手摆脱掉,却未成功,显是已被他有些用劲地捏住了。二少爷似笑非笑道:“瞧着模样倒也不错,竟不想是个贼。若是真的没钱花,来讨好讨好本少爷,少爷一高兴了,说不定就赏你两个钱花花!” 春梅还在嘴硬,争辩道:“少爷,您说什么,春梅不明白。” 二少爷也不生气,只淡淡道:“方才进屋,只你进去时,桶中有放东西的声音,那钗岂不就是你放进去的?自然你便是那盗钗的贼。” 第二十二章 后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春梅眼见再也抵赖不得,脸上一阵红白,已扑通跪下,直向二少爷磕头道:“春梅知错了,请少爷高抬贵手,饶过春梅……” 二少爷不置可否,只抱了双臂,瞧热闹似的,斜倚着门廊柱子,不言不语。 那春梅已涕澌横流,哭诉道,“少爷,少爷,求你可怜可怜我。我母亲病重,可却没钱医治,我实在别无他法,才会起意去盗钗。” 瞧她那样子,倒不似作假,那恻隐之心又占了上风,宋予诺实在瞧不下去了,便从假山后现身出来,朝她走过去。那二少爷见宋予诺来了,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她,她只装看不见。宋予诺也顾不上向他行礼,便直接问春梅,“你为何只去偷那周姨娘的首饰呢?” “只因上次母亲病卧不起,我想告假去瞧瞧,那周姨娘竟死活不允,还说我是想偷懒不做事,我一气之下,才决定偷她的钗。”春梅眼里还含着泪,言语中竟又有了些悲愤之意。 宋予诺面色不觉已很是沉重,原本只想借着抓贼人,树立自己的形象,不想竟是牵扯了这可怜之人。心中一时矛盾之极,不觉向候在一旁没出声的管事望了一眼,管事却望向了少爷。宋予诺已明白了他的暗示,既是有少爷在此,便由不得他作主了。宋予诺只有面带哀求之意望向了二少爷。 二少爷却对着春梅轻笑着摇摇头,“即便你说得再可怜,我们又如何敢再用你?” 宋予诺犹豫再三,终于鼓了勇气,小声唤道:“少爷,您看――” 他望了她一眼,继续对春梅道,“看在林先生为你说话的份上,也不送你见官了。你自己去帐房结帐,就说母亲生病,要请辞回乡去照顾她。” 见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春梅擦了擦眼泪,又磕了一个头,“多谢少爷!”还待再向她与管事行礼,宋予诺已抢上去扶住了春梅,郑重叮嘱道,“既已是这般,那日后再去别家寻事做,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有些名声一旦背上,可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春梅含泪应着,便要默默无言退下,临行前,又满眼哀求之意望了望在场几人。宋予诺已知她在想什么,便承诺道:“你且放心去,我相信,这几人都不是多嘴的人,不会将今晚之事泄露出去半分。”言罢宋予诺就满含希翼地望向众人,那两小厮神色各异,那柱子不情不愿应了声“不说就不说。” 宋予诺再望了一眼二少爷,他出奇地竟做出一幅跋扈专横之态,嚷道:“我平素最不喜多嘴之人,今日之事,若有人再乱嚼舌根子,那可不知我会让三弟那小魔星想出什么招来惩治你们!” 这威胁可果真别致,不过瞧着众人神色,仿佛很吃这套,立时都唯唯诺诺应道:“谨听少爷吩咐!”瞧他如此罕见地通情达理的份上,宋予诺心想那便给他补个礼吧。 待行完礼,宋予诺欲随着众人退去,不想那二少爷却快步跟了过来。她装作不知,只加快步伐往自己那屋走去。他却赶上来,在身后丢下一句:“先生既能想出如此计策,看来对揣摩人心甚有心得。” 宋予诺干笑两声,头也没回,只敷衍道:“少爷过奖。哪里谈得上是揣摩人心,方才都是瞎猜的,不过恰巧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这也确是实话,不是自谦,她不过是比他们多读了几本心理学的书而已。 “哦?这猫运气可真是好。”他言语中已有些戏谑之意,宋予诺只当听不见。 说话间他已赶到了她身侧,继续道,“那先生不防猜猜少爷我现今在想什么?” 眼看屋门已近在咫尺,宋予诺只有停下来,淡淡应道,“少爷在想什么,在下不便兀自揣测。天色不早,我要回房歇息了,请少爷自便。” 他还待要再说什么,宋予诺已一步跨进了屋,随手就把屋门甩上,紧接着便是门栓落下之声,在夜里听得分外清晰。原以为他会着恼,却听得他仿佛是轻笑一声,在门前只立了片刻,便径自离去。 第二日,那丫头春梅果然请辞,说要回乡照顾母亲。倒也未见众人如何议论纷纷,不知是二少爷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春梅这样的人,在府中太过于卑微,她是去是留根本无人在意。 那钗既是找回来了,已由管事交还给了周姨娘。据说周姨娘还待再追查那钗是谁拿的,管事只道是有人送还回来,至于何人还的,已无法查出。那周姨娘虽心中还有疑虑和怨怼,但见钗已回来了,一时也顾不上再计较其他,只有将此事作罢。 那柱子和四福也被管事寻了个借口,贬成了粗使伙计,再也进不得后院厢房。 管事自这事起,倒是对宋予诺客气了许多。每次遇到她,也会客客气气称我一声“林先生”,至此,宋予诺才感觉那师道尊严,有了些实际的体现。 那二少爷因了这件事,仿佛又对她愈加另眼相看,这是宋予诺始料不及的,原本只是想借机寻回点为师应有的尊严和面子,不想却引起了这好色公子的注意。虽说她是女扮男装入的府,但每每瞧见他,宋予诺还是不由便心生一些胆怯之意,看来还是自己内心不够强大,做不到完全将他无视,或是蔑视他的地步。 第二日晨起,宋予诺正欲去厨房领早膳,正巧遇到老爷在各处转着看,远远瞧见她,竟招呼了一声“林先生”,倒是让她很是诧异。按理,管事是没必要将到手的功劳再还给她的。虽觉意外,宋予诺还是行了礼,道了声:“林某人向老爷请安了!”老爷沉沉嗯了一声,便背了手,继续前行。 走在回屋的长廊上,迎面碰到了张福生,平素他们都是冷眼对望一眼,便转了头,互不理睬,只冷哼一声便擦身而过。今个也出奇了,不知是不是感念她昨日一时心血来潮时的仗义执言,他竟侧身让了道,还甚是有礼做了个手势,道:“林先生先请!” 宋予诺只有在意外之余,仓促道了声:“多谢。” 由此看来,昨夜一时冲动之举,竟是得大于失了。唯一不圆满的就是,梅春的被迫离去。瞧着其余几人,倒是有些对她另眼相看之意,看来这树立形象之举还是大获成功的。 不过目前,要想留在高府,她最先应收服的自然是小少爷。其他人,不过是附带的战利品。 在现代社会中,早已可悲地将教育机构划分成服务性行业。既是服务性行业,那学生和家长就成了顾客,那就是上帝,就是衣食父母,不能得罪,只能讨好。一个不满意,就被投诉。真是最出力不讨好的职业。负责了嫌你管得严,心痛孩子;不负责了,说你没能力,没管好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连重复了多遍的徒劳无功的说服教育,都生怕一时言语不当,孩子脆弱的自尊心受不了,而去寻死觅活,那真是他毁了自己的同时,老师也被他毁了一辈子。面对这样一帮素质参差不齐的家长和学生,不由感叹,确是众口难调。 原以为是现代社会太不尊师重教,不想这到了古代社会,宋予诺这唯一的学生,仍是她的衣食父母,真真是就指着他吃饭了。若是将他哄不好,那她立刻便得收拾铺盖走人,流落街头。 要揣摩几十个人的心思确是不易,揣摩一个人的还是比较容易的,既是讨好人,便要投其所好。 第二十三章 故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自从知道老夫人如此宠溺小少爷,宋予诺就知道明着惩罚肯定是行不通的,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今天一大早,下人就把小少爷送了过来。 因着昨日那一出戏,那孩子甚是得意,自觉看了先生的笑话,便嬉皮笑脸道,“先生,怎么样,昨个你也挨训了吧?哈哈!”看他那嚣张的样子,宋予诺就来气,不过她尽量稳住情绪,不动声色。跟孩子急是最不明智的,你越生气,他越得意。 于是宋予诺笑了笑,转了话题,柔声问他,“今个儿是想背书还是想听故事?”他一听有故事,来了精神,“当然是听故事啰。” “那你就得坐好了,先生这个故事可好听了。讲的是从前有一座山,山上可漂亮了。山上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还有很多珍奇异兽。山上最多的是桃树,树上结满又大又香的仙桃。因这山上花常开,果常结,后人就给它取名叫‘花果山’。这山上,有一块巨石,受天地日月之精华,渐有通灵之意。一日,巨石迸裂,竟蹦出一只石猴来……” 讲到要紧之处,宋予诺忽然停了下来。“先生,讲啊!”小少爷急道。 他急宋予诺可不急。知他已经有了兴趣,她干咳两声:“不能讲了,先生嗓子痛。” “那我给先生倒杯水,喝了再讲。”那小家伙居然上钩了。宋予诺点了点头,那小家伙竟然真的递了一杯茶给她。 “不行,咱们光讲故事,不背书,夫人知道了定不依的。”宋予诺装做很害怕的样子。 “我不告诉夫人不就行了。”他不以为然。 “那也不行,夫人到时候如果要考问你,你什么也不会背,岂不是要露馅了?”她摇了摇头,以退为进。 “那怎么办?”他撅起了小嘴。 “要不你从书上自己挑一首诗背一背?等夫人问起,咱们也好交待。”宋予诺让他自己拿主意,而且培养他与自己当同盟军的意识,免得总是和她唱对台戏,在关键时刻拆台。 “这个――”他还在犹豫。 “小少爷聪明伶俐,这首小诗,肯定一下就背过了。”宋予诺及时地夸赞他一下。 “好吧,那我背完,你一定得接着讲啊。”他虽有些不情愿,还是答应了。 “那是自然。先生决不欺瞒小少爷。”她微笑着承诺道。 果然,很快他就背过了那首小诗。看来这水上少爷脑子还是相当灵光的。 宋予诺于是接着讲,“这石猴啊,五官俱备,四肢皆全,见风就长,不多时,就长到一个成人那么大。他一生下来就会跑,会跳。一蹦好高。两眼金光闪闪,往天上只望一眼,那眼光就象闪电一样,划过天空,惊动了天上的诸位神仙。于是玉皇大帝就命天神千里眼速去查看……” 讲到重要的地方,约莫着时辰也到了,她就又停下来,补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小家伙不乐意了,扯了她的胳膊不住地晃,“先生,再讲些,还早呢!” 她笑着摇摇头,“都已过了一个时辰了,先生也得稍微歇一歇,下午才好继续给小少爷讲故事呀。” 见他撅着嘴,有些不情不愿,宋予诺便又哄道:“要不这样吧,下午你早些来,我再给你多讲些。” 小少爷这才笑起来,跟着夫人房里那丫头回去了。 因了那故事,这半日,小家伙表现不错。下午又是早早就来了,缠着叫她继续讲故事。 宋予诺还是每次讲一章回,当然都是拣她记得的讲,每次只先讲一半,吊起他的胃口之后,就让他背书。等他完成任务,再继续讲。 正讲着起劲呢,只见一人闪了进来。原来是二少爷,他似笑非笑地,倚在门框上,也不说话,只是饶有意味地听她讲。宋予诺感觉如芒刺在背,无奈之余只有停下。 “先生怎么不讲了,我正听得起劲呢。”他站直了身子,上前两步,站到她面前。宋予诺素不喜与人站得太近,于是往一边躲了躲,正色道,“今儿就讲到这吧,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小少爷还待纠缠,二少爷呵道,“三弟先一边耍去,二哥和先生有话说。” 小少爷闷闷不乐地瞅了她一眼,还是离开了。宋予诺也跟着要走,“要是少爷没别的事,在下也告退了。” “先生,怎么好象很怕我的样子?呵呵,难道少爷我是老虎不成?”他嬉笑着,又要靠过来。 宋予诺向后退了两步,仍是让到一边。“笑话,少爷是主子,小人是奴才,小人只是遵自己的本份罢了。谈不上害不害怕。” “别退了,再退就撞到墙上去了!”他戏谑道。 她已不觉回头瞧了一眼,果然已快贴着墙了。一时微窘,脸已不由红了起来。 “不害怕,那你躲我做什么?”他说着,竟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宋予诺已无处可退,只有怒道,“请少爷放手!” “呵呵,先生你是男人家,总是脸红做什么?”他轻笑道。 她奋力挣脱了衣袖,不再理会他说什么,转身出了书房。 不想他竟一路跟了过来。宋予诺在房间门口站住,冷冷问道,“请问少爷还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仰慕先生风仪,想与先生交个朋友。”他那眉眼微微上扬,说不尽的轻挑。 “不敢当。小人岂敢和少爷称朋道友的。”她皱了眉,冷冷道。 正欲不理他,直接进屋,不想他竟伸出手臂,一下撑在那墙壁上,正好从她眼前,将门挡在了另一边。她要进屋,要么绕过他,要么就得推开他。他既是要拦她,估计没那么好绕过去,推开他,一是没那份力气,二是难免会与他有身体接触,这是她极反感的。 因而,宋予诺越发觉得眼前他那张白白净净的笑脸那般可恶。正甚是为难,想了又想,正欲硬着头皮去推他拦在眼前的手臂,正巧这时,有小厮在远处喊话,“二爷,夫人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那二少爷皱了眉,一边应着,一边回头对她暧昧一笑,“等少爷我回头得了闲,再来拜访先生。” 第二十四章 荷包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几日,因有故事讲着,那小少爷非常合作。不仅教学工作有所进展,连与小少爷的关系也改善了不少。再加上那轻浮的二少爷这几日也不见露面,更是让宋予诺感到格外轻松。 那小少爷也慢慢摸着了她的脾气,知道她说话算数,说讲故事就讲故事,说不讲就绝不讲,哪怕他耍赖撒泼也只静看着,并不让步。此举意在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关注你,但我不会对你让步。孩子耍赖多是做给大人,是他们为达成目的而常用的一种颇为有效的手段。大人最终的让步,只会让孩子下次用这手段时,坚持的时间更长。因此,无论他怎么闹,宋予诺只须心平气和地坚持,只要他先放弃,那他就再不会在她面前使这种手段。要知道,耍赖半天也是相当耗费体力和心力的。既是在她这弄得血本无归,怎会再轻易对她出手。 只要他听话完成了那一点点规定的学习任务,故事一个章回也不会落下。既知道了这一点,又在她这曾受过挫,他便很少再用那些耍赖手段。每次若他听得意犹未尽,想再询问一二,宋予诺便微笑着答道:“无可奉告。”他无奈之余,也不再纠缠,只是每每来听课比刚开始时准时了许多。 这一日,照例讲完了故事,打发小少爷出去玩,宋予诺自己就在园中溜跶起来。 信步走到水池边,看那池中有近一半的水面都被睡莲覆盖着,郁郁葱葱的,偶而会有一条小鱼倏地游过,带动水面泛起一片涟漪,给这寂静的园中,也平添了几分生气。 只研究着那条在水中若隐若现的小鱼呢,不经意一斜眼,看到池边的草丛中,竟有个东西五彩缤纷的,格外引人注目。拾起一看,是一个精致的荷包,浅绿的底上,绣了一朵粉色的莲花。 不知怎么的,宋予诺就突然想起了那个她认识的同样也喜爱莲花的女子,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女子。难道她竟以莲花自喻?象莲花的女子,应是清雅脱俗,卓而不群的。而她那娇媚惑人的声音,却让宋予诺感觉更象是夜来香。 轻捏一下,已知这是个钱袋。打开一看,粗略估计一下,里面应该有至少二十两银子。不管怎样,宋予诺还是为自己的好运感到惊诧不已,难道上苍知道她是个拾金不昧的人,才这样一次次地让她拾到东西? 正要张嘴大声询问,忽又想到,这样一个钱袋,估计等下会有不少人抢着来认领吧。里面具体多少钱自己也不太清楚,那怎么查到底是谁丢的?她心下一寻思,已有了主意。 宋予诺把荷包揣到怀中,然后回到房中拿出纸笔,写了一张失物招领告示,贴到了府中的一块公告板上。然后就静坐房中,等着有人来认领这个荷包。 那告示上她只说有幸拾到荷包一只,请失主前来我处认领。届时请说明荷包的颜色、款式及包内的银两数。如三者皆符合,在下必定将荷包双手奉上。 这种事自是传的很快,果然,不用她大声喊叫,一会儿工夫,门前就聚了一堆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来想冒领的。 有几个小厮在冒领未遂之后,竟出言不逊,“该不是先生想自己昧下那些银子吧?”宋予诺冷哼一声,“要是我真想昧下这些银两,那我也不必大费周张贴告示叫人来认领了。反正我拾荷包时又没人见到。” 言毕,她狠瞪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厮一眼,心知这几个都不是正主。那几个人无言以对,便有些讪讪的退了下去。眼见已近正午,到了要吃中饭的时辰,正待回房,发现人群之外,竟站了个青年男子,一袭灰锦织袍,头上戴一顶同色锦帽。腰间别了枚玉佩,在阳光下发出温润的光泽,眼看质地不错。一看装束,明显不同于府中下人。装束富贵一些倒在其次,只见他一张方方的脸,英气逼人,目光犀利,神色之间有种干练的感觉。 宋予诺心下正在疑惑他是府上请来的客人,还是?正待张嘴询问,已有小厮看到了他,“小的见过大少爷!” 原来是府中大少爷。前些日子已听闻大少爷常年在外经营,很少回来,故而宋予诺入府这么久一直没有见到。这大少爷看起来感觉和二少爷简直太不一样了,那二少爷明显就是个花花公子的模样,整日无所事事,混吃混喝,而大少爷看来越有那成功商人的气质,自信,果敢,有谋略。 那大少爷见宋予诺正望向他,就向她微微一点头做礼。人群自然闪出一条道,他缓步向前,一边言道,“听闻林先生今儿早拾到个荷包,碰巧我丢了荷包,就请先生还与在下。”说着,他就自然地把手向前一伸。 宋予诺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在府中虽为教书先生,说白了也是奴才,按理是不该不明智地得罪他的。但告示上明明白白说清楚了,要三个条件都符合才能归还荷包的,也不能因为他是少爷,就什么也不问直接给他。 果然,那些小厮们也都看热闹似的,等着看她的反应。她沉思片刻,便微笑道,“大少爷,您既能来此,想必已见过在下贴的告示。那么,为公平起见,也请说一说您丢失荷包的颜色、款式和包内银两数。如一一符合,在下定将荷包双手奉上。再向您请这不敬之罪。” 他好象没想到她会对他也如此秉公办理,微微一愣,接着释然一笑,“先生遇事能秉公办理,真是难能可贵,何罪之有?” 宋予诺心想,不知他是真地欣赏自己这种认死理的作风,还只是笑里藏刀,打算秋后算帐。心中虽有些忐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静等着。 只见那少爷略微停顿一下,接着道,“我那荷包是浅绿底,上面绣着粉色荷花,里面大概有二十来两银子。” 果然是大少爷的钱包,想来一个普通下人也不会有这么多私房钱。早往这方面想,她也不必贴告示了。直接交给管事处理或许更好。 宋予诺赶紧从怀中掏出荷包,双手奉上,一边恭敬地说,“方才之事多有得罪,请大少爷恕我不敬之罪。” “不必如此客气,说来还得在下向先生致谢才是。先生既能拾金不昧,又能遇事秉公办理,在下对林先生也佩服得紧。如果哪天先生厌倦了教书,不知能否赏脸来我家铺中做事?”他蛮有深意地望着她。 不管他此言是真是假,此刻宋予诺都不便拒绝,如果拒绝那可就真是给脸不要脸了。她赶紧躬身行礼,“承蒙少爷抬爱,小人不胜荣幸。如真有那么一天,小人定将为大少爷鞍前马后,尽心竭力。” “先生不必多礼,在下告辞了。”大少爷还了礼,举步将行,那些小厮都齐声喊道,“恭送大少爷!”宋予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该如此,赶忙也跟了一句。幸好,没有明显地落后。 她心下暗中感叹,这当主子和下人感觉就是不一样啊,一出场就有这么多人候着,迎来送往的,好不气派。虽然这大少爷不自觉地还是端了少爷架子,但却让人感觉没那么讨厌,比起那登徒浪子强了数倍,他至少是个懂事明理的人。 第二十五章 谈资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进府这些日,也有意无意地听说了不少事情。原本是宋予诺是安心在自己房中呆着的,后来发现时间真的很难打发,便也开始串起门来。想来府中下人,闲来无事时,也需要主子们的八卦新闻来娱乐一把。而她毕竟也算是下人,他们讲这些话时,也不避诲她。 原来府中这三位少爷都是大夫人所生。原本夫人的贴身丫环梅香被老爷收入房中,不想不多时竟怀了孕,这时候夫人也已怀了二少爷。待梅香接近产期之时,老爷要出去办事,大概半月才能回转,叫夫人好生照顾着梅香。夫人满口应承着,老爷放心离去。 不想等再回来时,梅香已经不在了,而夫人挺着大肚子,面色凝重地就要跪倒在地,老爷慌忙扶起夫人,问所为何事。夫人哀声道,不想梅香这孩子福薄,竟在生产之时难产而亡,大人孩子皆不保。棺木在家停了几日,见老爷还不回转,只有先葬了。 老爷悲愤不已,要去查看那棺木和坟地。夫人竟哭倒在一旁,“为妻知道老爷爱她至深,但是难道我怀的就不是你的骨肉,你这样置我于不顾。让我情何以堪?!” 老爷只有先扶住夫人。事后,老爷竟真的去那坟头看过几次,还洒过几滴清泪,为那未出世的孩儿,和那可怜的丫头。开头几年还去,到后来就去得少了,再后来又收了新的丫头,那梅香也就淡出了他的记忆。 那第二任姨娘姓赵,生了个女儿,早两年已经嫁了。那赵姨娘为人低调,很守本份,终日闷在房中也不太出来,夫人倒也容下了她。而那第三任周姨娘怀孕几次都流掉了,这几年竟不再有怀孕的迹象,不知是老爷去房中少了,还是身子已经流空了。而且她性子也不好,不得下人待见,老爷渐渐也对她失了兴趣。或许是老爷年纪大了,对这方面要求淡了还是看孩子们都成人了,不便再那么任性风流,竟收敛了许多,这些年也没再纳妾。 不曾想过,那夫人,事隔多年,竟还中年得子,生了这个小少爷,自然更是宝贝得不得了。 一次他们正讲得起劲,宋予诺忍不住嘲道,“你们年纪也不大,这些陈年旧事,你们从何得知?多是道听途说吧,没根没据的。”那小厮立刻辩解道,“这些可不是我瞎说的,都是庄叔告诉我的。庄叔你知道不,在府上呆了有二十多年,前不久才回乡的。” 不等她说话,那小厮又接着开始滔滔不绝地讲,“那老人家,眼睛可真是雪亮,在府里呆这么久,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事不知道?那些主子们自以为有些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其实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予诺来这里之前,就是个挺不爱八卦的一个人,只终日守着电脑过日子,串门都很少。难怪后来换了学校,听新同事讲起自己原校里的风流韵事,她瞪大了无知的眼睛,她们都很惊异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原以为只女人爱东家长西家短地传播这些八卦新闻,不曾想过,男人们也有这种嗜好,大概是那时候没什么娱乐手段,又不能看电视又不能玩电脑,只有靠嘴巴娱乐了。 不过心想都说“祸从口出”,还是提醒他们一下为好。宋予诺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提醒各位兄弟一句,别只逞一时口舌之快,小心祸从口出。” 那正在演讲的小厮,也明白她是好意,不过打断他的即兴演讲,他多少还是有点扫兴的。“多谢先生提醒,小的明白。那今儿就到这吧,睡觉睡觉啰!”他做势伸了个懒腰,就往那通铺上一躺。其他人见状也就只有散了,各去洗漱。 宋予诺准备回房,那福生竟跟了出来,有意无意在她耳旁留了一句话,“原来先生也是谨小慎微的人。” “是又如何?你又何尝是那种洒脱的人,不一样睚眦必报。”说了这话,她竟隐隐有些后悔,一直告诫自己要就事论事,这样才能以平常心待人接物,而不知怎么的,一见那福生阴沉的面容,宋予诺就觉心中不喜,只想刺他两句。 他竟没有生气,只沉声道,“我张福生,虽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也断不是奸邪小人。人若有恩于我,我定当涌泉相报;人若犯我,我也必定十倍奉还!” 宋予诺心下一寒,心想幸好自己好象还不算太得罪他,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看他那阴郁的眼光,指不定哪天真的得罪他了,被他害死了,她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想不理他,正待举步向前,又一句飘了过来,“其实先生还是个热心的人。” “呵呵,过奖,不敢当。”宋予诺一边干笑了两声,一边步入房中,不再理会他。 从旧式小说里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两个人要图谋不轨或是商议什么机密大事时,一般都要用这样的话来提醒对方,“小心隔墙有耳”。原来宋予诺很不以为然,结果发现,古时的房间真的隔音效果奇差。特别是象她这样和那些小厮们比邻而居,他们夜间那些高谈阔论竟自清晰地窜入耳中。 他们谈论些八卦也就算了,有时候他们会谈论女人。当然谈女人,自是男人的天性。只是有时候一些不堪的词汇,想不听都不行。如果是当着宋予诺的面讲,她可以借故走开,可这隔了一堵墙,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说话更是放肆。 “哎,你们说府上这些丫头们里面,哪个最漂亮?”一个忍不住先起了头,立刻应者云集。大家都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说开了。宋予诺立刻联想到了一群对着肥羊流口水的饿狼。 “我说是明*慧最漂亮。”一个道。 “我觉得映雪比明*慧漂亮。”一个反驳着。 “那个叫小翠的,长得也不错嘛。” “还有那个叫冬梅的,那一双大眼睛蛮水灵的。” “还是映雪最漂亮吧,瞧她那小蛮腰,真想去摸一把。” “腰有什么好摸的,那丫头该有肉的地方就有肉,该苗条的地方就苗条,那身段真是……”说着一阵啧啧赞叹之声隐隐传来。 “是呀,腰有什么好摸的,我说要摸就摸胸前……”一阵淫邪笑声传来,听着分外刺耳。 “不过最可气的是,那丫头高傲得不得了,就仗着是夫人身边的人,平时连正眼都不瞧我们一下。”另一人感叹道。 “她也不是谁都瞧不上,我看她对那新来的教书先生就挺有意思的。你们没见她有事没事总往先生那跑嘛。”又一人反驳道。 “说来那林先生也挺有意思的,自己长得秀气得跟个女人似的,还动不动就脸红,不知那映雪看上他什么了。” 宋予诺正气不打一处出来,恨不得立刻跑去看是谁在背后嚼舌,不想有一人突然打断了他。 “胡说些什么!”听那声音竟象是张福生,不曾想过他也会帮自己说话,“人不可貌相,那林先生虽说长得是斯文秀气了一些,但其高义薄云天,为人光明磊落,是咱们在座各位都比不了的。” 听他给她这么高的评价,宋予诺心中竟有些羞愧,不自觉地就又红了脸。 “唉,我说你怎么回事,原来不是你一直和他不对眼的嘛,怎么今个儿竟为他说起话来?”那人被人抢白一顿,心中不爽,忍不住回敬道。 “难不成是那天林先生帮你说了话,你就对他转了性了?”那人追问道。 “是又如何?”张福生竟不找借口推脱。 “你――”那被抢白之人竟似来了气。 “算了算了,都是兄弟,何必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依我说,林先生倒是好人,映雪那丫头还算有眼光。要是她看上别人,我还不服呢。”另一人打起了圆场。 后来渐渐又说起其他话题。听着听着,宋予诺自己意识逐渐模糊,什么时候入睡的都记不清了。这地方又没有表可以看时间,来了这么久,她也只能依稀分个大概,那具体的时辰,她是无论如何也弄不清的。以前对于天干地支之类的东西也看过,但没用心记,所以只有个大概印象,现在要用了,才发现自己对此仍是一知半解,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宋予诺不禁再次感叹自己的无能和无知。 第二十六章 好奇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自从采用了讲故事的方法,那小少爷听话了许多。再加上又不象学校里那样有升学压力,夫人不也说了么,只要小少爷玩得开心就行。宋予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必那么认真还出力不讨好。哄得他开心了,她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心情好了,自然更有心思去想方设法哄他开心。这师生之间渐渐便有了些良性循环的意思。 有时候她会折个小青蛙、纸鹤之类的东西给他玩,总是会让他兴奋半天。或是用简笔画技巧,教他几笔勾勒出屋中常见事物,他也颇感兴趣。这些可都是小学老师们哄学生的必备技能,宋予诺自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这一日下午,又是早早结束了课,就放小少爷出去玩。宋予诺自己得了闲,又开始溜跶起来,边走边就在心里把那些古诗什么的再重温一遍,生怕来这里多时,没书可查看,会渐渐忘了那些千古名篇,那可是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 园中落叶已经有些厚度了,踩上去竟也发出了唏唏碎碎的声音,她这才蓦然惊觉,来府中真的有些时日了。常言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记得在学堂之时,三哥已然说过,这月末就是她的生辰,日期竟和她真实的阴历是一样的,这确实让宋予诺很是惊奇。 可这里没有日历也没有手表,宋予诺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时间和日期的概念。不知是不是已经过了生日了,心下正在暗自猜测,正巧碰到张福生出来,想起昨夜他为自己说话的事来,言语之中也不由得客气了几分,“张兄,打扰一下,小弟有一事相问。” “先生不必客气,只要我张某知晓的,一定如实相告。”张福生也一脸的正儿八经。 看他那么郑重的样子,倒弄得宋予诺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你知道么?” 看来他也没想到这教书先生竟连日期都弄不清楚,不知道怎么过的日子。他脸上表情变得轻松了许多,“今儿是九月二十九了。”见她听到之后,神色黯然,又接着问道,“怎么,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吗?” “哦,是我一个故人的生辰。”她推脱道。 “多谢张兄相告。告辞!”宋予诺一边行礼致谢,一边走开去,心情说不上是悲是喜,喜的是生辰恰巧是今日,还能抓住个尾巴;悲的是,无论现实还是这里,亲人都无法陪她过生日。一路走着,自己都感觉那脚步竟也和心情一样落寞。 才转到假山附近,远远看到那边有一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竟是那风流二少爷。宋予诺略微犹豫了一下,就闪身躲在了假山之后。想起上次他纠缠之事,心中就愤恨不已。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的人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宋予诺相信他从那个角度是看不见她的,而她从假山乱石之间的缝隙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在做什么。想等他走开了,她就出来。却见他左顾右盼了一番,眼见无人,竟自钻进了大少爷的房间。那大少爷平时都住在铺子里,这几日不知是回来做什么的。瞧二少爷那偷偷摸摸的样子,估计房中是无人的,那他跑进去是想做什么? 宋予诺心下不觉好奇起来。虽然心下还在告诫自己,不要多事,脚却不听使唤,还是带着自己蹑手蹑脚跟到了大少爷房间外。听到里面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她也学了古人的办法,用食指沾了点口水,把那薄薄的纸窗户轻轻捅了个小洞,然后就微微从窗下探出一点头来,费力地从那小孔里往里看。 果然,那二少爷是找什么重要的东西,见他在一些纸质文件之类的东西里翻着,宋予诺心想,难道他找的也是文字材料?大概是这种偷看的姿势太累人,突然觉得腿一阵酸软,差点站不稳,而脑袋正巧撞到窗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宋予诺心下一紧,坏了,要让他发现了。只听屋里传来二少爷惊慌却又严厉的低喝声,“谁?!”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嘴竟被人从身后捂住,接着身体也不由自觉地被人向后拖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那人塞进了这房间的衣柜之中,紧跟着那人也挤了进来,无声地关上了柜门。宋予诺心下虽仍慌乱,这时已知此人是在救她。 那柜子里原本就有不少衣服,空间那么狭小,他们俩人几乎紧贴在一起。凭他刚才拖她进来的力气,宋予诺心知这一定是个男子。自从到这个时空,她还从没和哪个男子靠得这么近过。她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热量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不由得脸又烧起来。 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试探着走进来,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又步了出去。还听那人嘴里嘟囔着,“明明听到有声音,怎么就没影了。” 宋予诺在柜子里,大气也不敢出。心下直为自己的好奇心而懊悔。只觉得那人的呼吸象只调皮的小鹰,在自己头发上空盘旋着。心中有些慌乱,心竟也跳得快了数倍。心想,那心跳声不会大到让别人也听到吧? 正在这时,听到屋外有小猫“喵呜”叫了一声,那二少爷声音顿时轻松起来,“原来是你这小畜生,竟吓了本爷一大跳!”接着听到一声闷响,再是小猫的一声惨叫,然后呜呜地渐渐远去。心下猜想,估计是二少爷踹了小猫一脚,那小猫吃痛逃开了。 宋予诺心下不由得为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小猫打抱不平,便暗暗咒骂着,“你这恶少,明明自己做的是那见不得人的勾当,竟还拿小猫来撒气!真是可恨!可耻!” 心中感激小猫的同时,忽又想起了刚才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这个男子。不觉满怀感激地抬眼望向他,没想到,这人竟是张福生。宋予诺正想向他道谢,他使了个眼色,她才明白,他们还未曾脱离危险。 只听那边二少爷又走回大少爷房间,不知是否把那烂摊子收拾了一下。他们正待离开,却听到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有丫环在招呼着,“大少爷您回来了。冬梅见过大少爷!” 他们只有继续躲着,仍旧挤在一处。宋予诺抬眼望去,看到他好象也有点不自在,不过他肤色较暗,就算脸红应该也看不出来,不象她,稍微一害羞,就粉面桃腮了。这几乎都成了公开的秘密,要不也不至于让人以此来取笑她不象个男人。 听到二少爷这边已经走出了房间,迎上了大少爷,“大哥,好久不见。可让小弟想死你了,这不,早早就来你这儿候着了。” “是么,为兄真有些受宠若惊了。那咱们就进屋好好聊一聊吧。”听着兄弟俩客套着,她竟觉得很假。不知是觉得二少假还是觉得两人都假。 只听俩人进了屋。大少爷说,“你想是来了有一会儿了,不知在我这找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了没有?”大少爷问得很有深意。 “大哥真是说笑了,我哪是为什么东西来的,只是大哥日夜在外为家用奔波劳累着,我心下不忍,想帮大哥略微分担一些罢了。” “是嘛,这么说,我得感谢贤弟的好意啰。”大少爷对二少那翻假话,竟也不置可否,“不过我听说,你最感兴趣的是百花楼的姑娘们,怎么突然又对做生意感兴趣了?” “那是小弟以前不懂事,只知道在温柔乡中虚度光阴,现在知道了,要做人就得象大哥这样,把家里的担子挑起来。” …… 听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不冷不热地争执着,知道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结束不了,宋予诺也知此地不宜久留。只有悄悄趁外面没人,赶紧溜掉。出来后,她细想一下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自己躲藏的那间屋子没人去了,而且柜子里还都是女装,应该就是那位已出阁的高府小姐曾经的闺房。要不然,换是另一间屋子,还真不知躲哪合适呢。 她心中不由得感激万分,想向福生致谢,他却只淡淡一笑,径自离去。 第二十七章 醉酒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到了晚间,宋予诺早早将自己收拾好,只等入夜。渐渐地四周静下来,她估计着已经到了平时十一点左右的时辰,就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双酒杯和一只茶壶拿托盘端了出来,打算到园内亭中给自己庆生去。 虽说在现实中已经过了为生日兴奋不已的年纪,而在这里,这却是她十六岁生辰。二八芳龄,正是所谓豆蔻年华。杜牧在《赠别》诗中曾言:“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原本是专指十三、四岁,但后人已沿伸到了泛指少女十几岁。 不曾想过这样美好的年华,也是她独自一人度过。无亲人相伴,无好友作陪。只有这冷清的小亭,这深秋遍地的落叶,还有当空如钩明月陪她庆生。 宋予诺将清茶倒入杯中,只喝一口,就不由想起了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正衬此情此景,便吟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林先生好雅兴!竟深夜在此独酌。”不必抬眼看,听声音就知道那是福生。见她不出声,他又走近一步,问道,“不知在下可否坐下与先生同饮?” “随意。”宋予诺淡淡一笑。至少来的已不算是令她讨厌之人。即来之则安之,这一直是她的处事原则。 她随手为他倒满一杯茶,递给他,接着吟那剩下的诗句: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虽然心中光咏月的诗就十好几首,但宋予诺一是不想在人前卖弄,二是怕卖弄时弄错了年代反而落人笑柄。如果不是鬼使神差地跑到了这个时代,她也不会用这种复古的方式来庆生,在这里装模作样地又吟诗又饮茶的。 他一边抿着茶,一边饶有意味地望着她。 诗背完了,宋予诺重新坐下,正要继续倒茶,那福生却伸手拦住了她,“这么好的日子,还是应该喝点真的酒。” “我――”她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小声承认道,“不会喝酒。”声音低近不闻。 他自然还是听到了,“没关系,前日大少爷回来,摆家宴时,我偷偷留了一点果子酒,很清甜,不烈,应该适合你喝。” 不等她继续推辞,他已起身,“先生稍等,我去去就回。” 她正怔怔望着那如钩明月出神,福生却已回转。他径自把两个杯中都倒满了酒,他先举起了酒杯,她也只有举起来,略一碰杯,即一饮而尽。那酒果真如他所说,只微辣,多是清甜的感觉,有点象是红酒的味道。见她喝完了,他自然又给她盛满了酒。 “不想先生不仅为人高义,而且才情也如此之高,竟瞬间得了这样一首好诗。”他赞叹道。 没想到这福生看起来不起眼,竟也有这等欣赏水平,想来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只是不知他为何甘于屈居人下,却不去设法谋取功名。听他赞那诗好,宋予诺却羞于承认那是自己做的,但又不便明说那是古代一伟大诗人所作,只有含糊答道,“张兄谬赞了,这诗虽好,却不是我做的。” “那又是哪位有才之人做的呢?”他果然继续追问。 “嗯――是我一位故人做的。”她推脱道。 “那今儿,不会就是这位故人的生辰吧?”他轻笑一声。 “当然不是,今日是我另一位友人的生辰,她今年十六岁了。”她神情落寞,皆被他收入眼中。 “她一定是一位美丽的姑娘了?”他脸上竟也有了一丝艳羡之色。 “你怎知?”她不解地问道。 “能让你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愁肠百结的,当然只能是美人了。”他自以为是地笑起来。当然了,能让少年维特烦恼的,自然只有“情”而已。 宋予诺不便否认,只有跟着干笑起来。 那大半瓶果酒,在他们闲聊之间,竟已喝了大半。不知不觉,几杯下肚,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慢慢她就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 脑袋一不起作用,嘴也不老实起来。她竟然开始哼起了歌,是王菲翻唱的那首《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虽然身体有些晃晃悠悠的,她却不肯安心坐着。竟站了起来,想随歌起舞。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才唱了一半,脚下却发软,再也站不稳,那边福生已抢步上来扶住了她,“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宋予诺傻傻一笑,一边嚷道“我没醉――”一边又接着唱: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等最后一句唱出,已低如耳语。眼睛竟也闭上了,仿佛还有点意识,知道是被人抱进房间的。进了屋一躺在床上,宋予诺就翻身向里沉沉睡去,再顾不得其他。 第二十八章 自重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这一夜既然睡得甚是踏实。还记得梦到了三哥,他们还象最初一样亲和,拉着手一起看灯。 来高府这大半个月,已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学堂里与三哥和赵知仪之间的事事非非,好象已经离她很遥远了。她如今只是高府的教书先生。 还有那张福生,昨夜肯定是他将她送回来的。原本刚醒来时,宋予诺还紧张了一把,生怕自己酒后有什么失仪的地方,让他看出了破绽,但细细检查一番,发现自己衣帽都几乎是端正的,才知自己是多虑了。虽说最初看他很不顺眼,但好象自从上次她为他做证之后,他也开始不计前嫌,已接二连三帮她了几次,就算是还债,目前也是她欠他的多一些了。不管怎样,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突然又想起昨夜里,好象和人拉着手,宋予诺不觉心中一紧,不会是她拉着张福生叫三哥吧?这想法直接把自己雷倒了,三哥和张福生,是哪跟哪啊。岂不说长相千差万别,连为人也是天壤之别。自己几乎从不饮酒,没想到这么没有酒量,一点果酒就让自己找不着北了。虽然为此有点烦恼,但心知其实不必庸人自扰,大不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反正这种事,相信就算是那样,他也不会主动来找她说。宋予诺的精神胜利法果然起了作用,一会儿就把这件小事抛诸脑后了。 想到来高府之后,认识的这些人,其实说来,对她最友善的,自然要属那叫映雪的漂亮丫头。只是映雪对她不仅是好感那么简单,宋予诺怕映雪是拿自己当翩翩佳公子而爱慕上了她,那又将是一份还不清的人情债。 正为映雪烦恼着呢,一抬眼发现面前一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如若不是宋予诺及时收脚,竟会一头撞上去。这风流少爷感情这会儿又没事做了。她心下不禁烦躁不安,暗想该如何脱身。 那二少爷却先发了话,“林先生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险些惊扰了本少爷。” 切,谁惊扰了谁还不一定呢,不就仗着自己是主人,就颠倒黑白么。宋予诺心中虽这样嘀咕着,嘴上却只有赶紧赔罪,“小人见过二少爷。请少爷恕小人惊扰之罪。” “好说好说,”他做出一幅大度的样子,轻笑起来。宋予诺正待赶紧离去,不想他话峰却又突然一转,“先生还不曾告诉本少爷,在想什么呢?” 她想什么,不便也不想告诉他。正在寻思如何推脱,他却又接道,“难不成,先生也在想女人?”言毕,脸上现出那一幅仿佛了然的微带委琐的笑来,顿时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宋予诺沉默了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于是冷言答道,“少爷终日流连在温柔富贵乡中,自然想的多是女人。而在下出身贫寒,无福消受美人恩,也只有想些诗词歌赋的东西权当修身养性了。” “哦?那不知先生又想出了什么好词佳句呢?可否说来一听?”他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她,饶有意味地问。 这可你自找的,可不是我对你不敬。宋予诺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勇气,那忍了很久一直想用来训斥他的句子,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他愣了一下,却也未着恼,面上却仍笑着,接着问,“嗯,受教了,还有吗?” “逢人话天命,自重如千钧。”她冷然接道。 “怎么都是叫我自重的,还有其他的吗?”他竟仍没有动怒。宋予诺不由心惊,这人的伪装功夫真够高的。不知这次得罪了他,他会如何秋后算帐。 “既然少爷您这么好学,那就再送您一句吧――不自重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祸,不自满者受益,不自是者博闻。”趁他还在寻思之际,她已匆忙转身离去。 宋予诺匆匆赶去书房,那二少爷竟也没再追来。只见小少爷已经来了,在屋里不老实地翻这动那。还记得老家有句俗语,叫做“三六九,嫌死狗”。意思就是说,三岁、六岁和九岁左右大小的孩子,连狗都嫌,不讨人喜欢。此话真是不假。 见他这样散漫惯了,心中自然不喜。平时都忍住了没多嘴,今个儿却不怎么的,不知是不是让那二少爷坏了心情,虽不时告诫自己别出力不讨好,可职业习惯还是让她忍不住数落了他两句,“小少爷,做学问就要有做学问的样子,请规规矩矩坐在书桌前!” “哼,先生一来就向我发脾气!”那小少爷也不是吃素的,竟说翻脸就翻脸,一挥手就把桌上的茶杯甩到了地上。 只听“哐”的一声,那茶杯摔裂成好几片,在惯性作用下滑出好远,而那茶竟还冒着热气,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你连最基本的尊师都不懂得,还谈什么做学问!”她怒道。 “哼,我告诉母亲去,让母亲辞了你!”他威胁道。 宋予诺在心底暗暗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心平气和,犯不着为个孩子动怒。 “唉,看来少爷是听够故事了。算了,大不了我那些好听的故事拿去讲给别家的小少爷听去。”她故意叹了口气,欲擒故纵。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今天就偏不听故事!”他嘴里虽仍死倔着,底气却已没那么足了。见他仍是往外走,宋予诺也不拦他,心知就算他这会儿赌气会去夫人那闹一会儿,但应该还不至于真的要去辞了她。 还没有过上课的时间,宋予诺只有暂时先在书房候着。一时闲来无事,她铺好了宣纸,用纸镇*压好,正准备磨了墨,也来练练毛笔字。不想一只着粉绸衣裳的纤纤玉臂竟伸了过来,按住了她的手。宋予诺一愣,抬眼望去时,那人已将磨石接了过去,开始帮着研墨。那一脸娇羞之色的俊俏丫头,正是映雪。 心下不禁遐想连连,若她真是个男子,有如此佳人深夜伴读,红袖添香,那会是怎样一幅旖旎的光景。 映雪是夫人身边的人,她刚得罪了小少爷,想来是少爷去告了状,差映雪来传话的。宋予诺微微一笑,轻声招呼道,“原来是映雪姑娘来了。” “公子今儿又训小少爷了吗?”映雪很关切地问。 “是啊,想必那少爷已经向夫人告我状了吧。”宋予诺叹了口气,继续道,“教不严,师之惰。” “小少爷自幼顽劣,先生应是早已知晓,为何还如此认真?”映雪不解地抬眉问道。 “只是觉得如此有违师道。”宋予诺也不知是否自己太古板。 “公子是个认真的人。只是有时候有些事还是变通些好,正所谓明哲保身,相信公子是明白的。”这丫头还真是关心自己,生怕她是书呆子,再不知分寸得罪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宋予诺心中感激,忙行礼道,“姑娘所言即是,林某受教了。” 宋予诺明知她的心意却不能回应什么。虽说有映雪的照应给自己带来许多便利,但她不能如此自私,只一味利用映雪的爱慕之情。只要她一天不明确表态,映雪就会一天天泥足深陷,也许不多久,就真会铸成大错。或许趁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及时抽身才是上乘之策。 “姑娘对在下的一片关怀之意,无以为报,就写一幅字送与姑娘吧。”那毛笔字是归在“三笔一画”里的,属于教师基本功,所以宋予诺虽写的不算好,也不至于太丢脸。 她已胸有成竹,于是不紧不慢,将那改写的诗句一笔一划地写在纸上: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有晴却无晴。 宋予诺特意将最后一句改了一下,由暗示“有情”变为暗示“无情”。 “这是――”映雪不解地问。 “姑娘如此聪慧,必定能明白其中深意。”宋予诺将字幅收起,郑重地交到映雪手上,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转弯之时,宋予诺用眼角余光,看到她好象还呆呆站在那里,心中不由叹道:映雪,别怨我,长痛不如短痛。 第二十九章 毒药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午休起来,收拾妥当,准备去书房上课。步到门廊上,看到福生和另外几个小厮,正把西墙下的盆栽搬来搬去的,不知是园中新买的盆栽,还是只在整理。福生抬眼看到她,便冲她点头示意,她也点头还礼。 在往书房那边走时,福生却又有意无意地近前几步,用大概只她能听到的声音警示道,“刚才见到小少爷神色不善,先生小心。” 宋予诺不胜感激,不由对其微微一笑。一边走一边寻思着,上午一时情绪失控得罪了那小少爷,不知那小魔星又想了什么花样来折腾自己。 远远看到书房的门半开着,那小少爷竟端坐在屋内,正对着门的方向,想必是在等她。宋予诺走到门前,有了福生的警告在先,自不敢象往常一样,冒冒失失就闯进去。 先上下扫视了一翻,没发现有太异常的情况。正有点犹豫,那小少爷却先笑嘻嘻地先开了口,“难道今儿先生不敢进来了吗?” “有什么不敢的?!”宋予诺淡淡回了一句。 “是呀,我一个小孩都敢坐在屋里,先生怎么会不敢进来呢?”这小家伙居然会使激将法了,真不可小看。 虽明知他是激将,不过她这样踌躇不前也不是办法。再向前靠近一点儿,终于看到地上,在高高的门坎下边的阴影里,居然有些小颗粒的东西。可惜宋予诺眼睛一直有些近视,这会儿又不便趴下去仔细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凭猜测,估计是黄豆之类的,小家伙肯定是想让她进门时不小心踩到摔跤的。 宋予诺也不点破,只是进门时,把步子迈得大了一点,一步就跨了过去,进去的同时伸手把那半开的门推了一下。在推门的瞬间,她有些不祥的预感,不必抬头,已知要有东西掉下来了,于是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一只小铜盆从天而降,半盆水泼洒出来,宋予诺虽略有躲避,但仍然有至少一半水泼到了身上。不仅前襟湿了一大片,帽子和头发也被淋湿了。还有水珠顺着头发滴落下来,心中羞愤不已。那铜盆砸到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幸好她还有意识躲闪了一下,这身上已经湿了一半,如若不然,那必定变成落汤鸡。 她心中恼怒至极,低声喝道,“你过来!” 那孩子仍旧嬉皮笑脸地,“我才没那么傻呢,我还要赶着出去叫人都来看落汤鸡呢,嘻嘻!”见她伸手想抓他,自己就要往门口溜,却被一人堵了回来。 原来是福生,不知他是不是听到声音就跑来了,还是因为担心她有事,一直在不远处候着。 宋予诺很窘迫地望他一眼,心知自己眼下是多么狼狈。身上湿成一片,却还被迫要跟一个小孩纠扯不清。脸上湿漉漉的,也不是水还是泪。 “不知小少爷这是要到何处去?”福生只神情很复杂地看她一眼,便转向小少爷问道。 “我要去叫人来看热闹呢,你来得正好,去帮我把那些闲着的人都叫来――”还没等他话声落,小魔星已被福生一把揪住。他一边伸脚把那门在身后关上,一边把小家伙拖到了屋中间。 那小孩儿还一个劲地在他掌握中扭来扭去地反抗着,“快放我下来!你要做什么?!我是少爷,你敢拿我怎样?!” “我不敢拿少爷怎么样,只是你太无法无天了,想替先生教训你一下。”福生冷冷接口道。 “来人呀,救命呀――”那小少爷竟被他吓住了,想大声喊叫,福生却已有防备,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却伸入怀中,摸出一颗药丸来。 “这是什么?”宋予诺奇道。 福生也不答,只一手猛捏小家伙的下巴,她正待阻止,他已迅速将那药丸抛入小少爷口中。 那小家伙吓坏了,睁着惊异的眼睛问道,“你,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福生冷笑一声,答道,“这是我家祖传的七毒丸,若每七日内不吃解药,便会全身发热而死。” “你骗人!”那孩子虽反驳着,却明显底气不足,声音也低了下去。 “你若不信,自己想想,现在是不是身上一阵发热一阵发冷?”福生在一边暗示道。 小家伙知其所言不假,开始可怜兮兮地望向她,“先生救我,我还小呢,我可不想死呀,呜呜,以后我再也不敢欺负先生了……” 宋予诺知是福生想帮我,但不曾想过他竟用这种让人不可思议的方法。虽说心中恼怒,但这魔星毕竟还是孩子,心下有些不忍,于是肯求地望着他。 “你放心,只要你平时乖乖听先生的话,我保证每七天送你吃一次解药。那样就什么危险也不会有。你若不信,那就试试,看是你的小命硬,还是我的毒药厉害。”他仍冷冷的。 “好了,你先乖乖坐一边背书去,我和先生有话要说。”那小家伙虽不情愿,但受人挟制,只有老老实实坐到了一边。 他知她不赞成他的做法,只凑过来耳语道,“放心,那不是真的毒药,是普通活血化淤的药,只是吓唬他的。” 宋予诺心下释然,便想去告知真相,却被福生一把拉住,“别急在一时,想清楚,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制住他。”见她还在犹豫,他又道,“就算是小做惩诫吧,先让他难受几天。” 福生这方法虽一劳永逸,也没伤害孩子身体,但伤的却是孩子的精神。想想,还是从精神方面去化解吧。一想到他会因此受制于她,宋予诺心中竟想到了一个适当的故事。 她正准备给小家伙讲孙悟空紧箍咒的故事,福生却又道,“先生总是心软,你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宋予诺这才想起自己还湿漉漉的。但还是不忍就这样把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放在一边不去管他,便决定长话短说,“小少爷,还记得先生讲的孙猴子的故事吧?” 小家伙眼里满是恐慌地望着她,“记得。先生讲到孙猴子刚拜了唐僧为师。” “是的,孙猴子虽然厉害,但是他做事不讲规矩,总是影响别人,天上的神仙们都不喜欢他,就把他抓住压在五行山下受苦,当做惩罚。后来唐僧来了,收他为徒,要给他改错的机会。可孙猴子野性不改,在保护师父的过程中,做了不少错事。师父训他,他也不听,还和师父顶撞。师父管不了他,就求助于观音菩萨,观音就送给唐僧一顶漂亮的帽子,说是给孙猴子戴的。悟空回来见到了,果然很高兴,马上戴上了帽子。可没想到,帽子一到头上就跟生根了一样,再也取不下来。而且只要他一不听师父的话,师父一念咒语,那帽子就变成了一道紧紧的铁箍,让他头痛欲裂。唐僧念的就是紧箍咒。” 见小家伙听得仔细,脸上的惊慌之色也渐渐褪去,宋予诺慢慢安下心来,继续给他讲道理: “孩子,有些道理你现在还不明白,但你要知道,无论在天上还是地下,无论你是多么厉害的人物,都有必须要遵守的规矩。比如尊敬师长,就是人人都要遵守的规矩。就象你,再厉害,能厉害过孙猴子吗?” “不能。”小家伙可怜兮兮地答道。 “孙猴子戴的那帽子,就是这样一种约束。当他听话的时候,那就只是帽子而已。只有当他不听话时,才会变成让他难受的紧箍。就和刚才福生给你吃的那药一样。那就是你的紧箍咒,你听话做个明理懂事的孩子,那药就是补药,你若不听话,总是做今天这种坏事,那药就变成毒药了,会让你难受。所以呢,这紧箍咒是不是会起作用,就看你自己平时的表现了。可记清楚了?” 宋予诺努力把这件事解释到他能明白的程度,既要让他明白尊敬师长的道理,消除他盲目的恐惧,又要让他有所顾忌,不能再象往常一样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第三十章 身份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一直专注于给小少爷讲故事,待讲完一转头,才发现福生竟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走。她先打发小少爷出去玩,便转身要向福生道谢。福生却只淡淡的,眼光有点躲闪,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湿衣服裹在身上会伤风的,快去换下来吧。” 宋予诺很疑惑福生怎么会有那种复杂的表情,待自己低头一看,才发现衣服湿的大都是前襟,这样湿漉漉沾在身上,那女性曲线就都显出来了。她顿时也窘迫起来,连话都不会说了,“我――,你――” 正不知所措呢,他却已经把外褂脱了下来,“先将就穿着挡一下,免得别人看见。”她低声道了句,“多谢。”接着就红着脸跑出了书房。 幸好一路上没什么闲人,她很顺利就回了房间。先把湿衣服赶紧换了下来,本想在被窝里捂一捂的,又想头发也被打湿了,不如直接洗洗算了。宋予诺于是出去提来了冷水,又跑到厨房要了一桶热水。 那冷水,宋予诺总算自己费力地提回来了,那桶热水却是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右,还生怕把水溅出来烫着自己,就更是被动。 路上遇到几个小厮,都有点看笑话似的,其中一个还笑道,“先生真是文弱书生啊,提桶水还这么晃荡。”宋予诺只有干笑两声,算是自我解嘲。 走了几步实在累了,只有把桶放在地上,准备稍作休息。却见一手伸过来,将桶提起便走。抬头一看,那人果然又是福生。宋予诺心中感激,但自知此时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只有乖乖地跟在他后面。 待到了她屋门口,他将桶放下,只微微一笑,便自行离去。宋予诺满眼感激地目送着他进了屋,便将水提进屋准备洗头发。 这么长的头发,洗起来真是费事,再加上没有洗发水,只能用皂角。好容易洗干净了,却不如平时顺滑,只有再费力地慢慢去梳理。在被迫扯掉不少发丝之后,总算把长发梳顺了。那洗脸的帕子也不如现代的毛巾那么吸水,只擦了半晌,又抽打了一番,才勉强将头发弄了个半干,不至于再滴水弄湿自己的后背。那身上的袍子,可是刚换的干净的,切不可再弄湿了。 如此这般,等把自己收拾停当,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宋予诺忍不住顾影自怜起来,只见镜中女子,一袭宽大的白袍,却尽显飘逸和出尘。一头乌黑长发,流水般泻在这白色的河岸之上,让人感觉柔情似水。 这身白袍还是当初赵知仪送的,她来高府,虽也添置了几件夹袍,但这一件一直比较喜爱。赵知仪比她高大许多,他的袍子她穿其实并不合适,很宽大,还有点长,但宋予诺不以为意。她只是喜欢这袍子的宽大飘逸,能给人一种出尘的感觉。 宋予诺用手轻抚着那白色织锦面料,有些顺滑,有点柔软,心中好象也变得软软的,脑中仿佛又呈现出赵知仪似笑非笑的模样。 正面带微笑,想着这样那样的事,却听到了敲门声。 “谁?”她现在这样子与女装无异,只能警惕一些。 “在下张福生。”门外之人答道。 宋予诺知他已生疑,早晚会问她,不如自己主动承认。于是她应了一声“请进”便缓缓转过身,微笑着望向门的方向。 眼见他已迈进了一只脚,却突然呆望着她不动了。 她脸上忽然一红,便低头望向地面,低语道,“你还不进来,莫非想让别人看到我这样子?” 他才象猛然惊醒一般,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门在身后关好。 宋予诺见到他手里提着食盒,便从梳妆台前站起来,款款走了过来。一边引他坐下,一手接过食盒放在桌上。他却仍有点点呆呆傻傻的,她便微微一笑道,“张兄难道不认识在下了么?” “没想到先生竟是姑娘家。”他半天才讷讷说出这么一句。宋予诺笑而不语,只在他对面坐下。 “看姑娘气度不凡,应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何流落至此,还做了教书先生?”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等我方便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她不知道她那大婚的日子是不是已经过了,所以还不敢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宋予诺知他是怕她不便出去吃饭,所以帮她把饭带了来,看食盒里好几个碗,看来他也没吃。她摆好碗筷,开始随意地吃饭,他却有些不自在,平时狼吞虎咽的模样也看不到了,只斯斯文文地随便吃了几口。 见他这样子放不开,宋予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张兄,不会是在我面前连饭也不会吃了吧?”她是现代人,和个异性一起同桌吃饭,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他,或许真没和一个妙龄女子一桌吃过饭呢。 他很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宋予诺心知他还不适应自己的新模样,于是换了种语气,一本正经道,“最近,张兄接二连三帮了我多次,心中不胜感激。就让小妹我,以茶代酒,好好敬张兄一杯。” 他嘴中喊着,“不必多礼。”慌忙伸手想拦住她,不想竟碰到了她的手。宋予诺还没来得及脸红,却发现他饶是肤色那么暗,也看到他脖子都红了。他赶忙陪礼道,“在下不小心冒犯了姑娘,请姑娘恕罪。”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她微微一笑,“赵兄,还当我是林先生就不会这样不知所措了。”她伸出手,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两下,象是安抚,也象是约定,“我的身份还要赵兄帮忙保密呢,相信赵兄能做到坦然相对。” 起初福生仿佛还不能接受她的真实模样,有些讷讷无语。宋予诺便刻意找了几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福生聊了半晌,他最初的局促不安之相才消散开去,神色也渐渐恢复正常。屋内方才洗发遗留下来的那股皂角的清香,倒使得这小屋有了些温暖安适之意。一顿饭吃罢,两人仿佛又相熟了些许。 饭后,临走之时,他又要将她那洗头污水提走,宋予诺红了脸,待要阻拦,他却已提着桶出了门。最后,他还特意回头又叮嘱道,“晚间歇息时可一定要关好房门。” 第三十一章 风寒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福生走后,宋予诺略微收拾一下,就躺在了床上。心知今天被冷水淋过,是需要及时捂一捂的,要不难免会伤风。因为睡的实在太早,脑子很清醒,开始想自己来古代这个把月光景的遭遇。想自己偶然遇到的这些人,总的来说,上天还是待自己不薄的。遇到的男子,几乎都对她照顾有加,就连张福生,最初虽不对眼,但在他知晓她女儿身份之前,就已经不计前嫌帮了她多次。心中也非常感激,但她深知那不是爱,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 宋予诺只觉得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但他性格中有太多阴郁的地方,她看不透彻,所以无法真正接受,也无法真正欣赏。就象今天他对小少爷用的方式,虽是帮她,她却极不赞同。感觉象是武侠小说中江湖不入流的手段。 还有她总觉得他也有些事情刻意隐瞒着,比如当初入府之时,他宁当可小厮也要进府,就让宋予诺很是怀疑他进府的动机。通过后面的了解,知道他也是个挺有学识的人,男人在这社会上求职应该不会太难,是断不至于非要来当粗使下人的。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告诉她,宋予诺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从某方面讲已经是她的朋友了,只要她不故意破坏他所计划的事,那他们就能相安无事。或者说,在这前提下,他可以尽可能地照顾她。可如果她不小心碍了他的事儿,挡了他的道,宋予诺就不敢保证他会拿自己怎样。 毕竟,他的计划可能是策划了很多年的,而认识她,不过短短的个把月,宋予诺并不自信这个把月,就能把他那颗阴郁的心收服了。人贵在自知,不是吗? 想着想着她就沉沉睡去,这一觉却睡的极不安稳,感觉到处酸痛,身上怱冷怱热的。眼见天已大亮了,却还感觉乏得很,好象很懒得起来。 宋予诺心知误了早饭是一回事,误了上课就不太好了。想自己虽一直不算是很优秀的老师,但至少是守时守信的。这样不告而缺课,断不是她所能为之事。 她挣扎着好不容易起了床,感觉用劲了全身的力气似的。想出门去弄点水来洗漱,才打开门,却看到福生在门口走来走去,象是很着急似的。 见她出来,福生赶忙迎过来,看来他已等候多时了。估计他见她没象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便想来关心一下,却又觉得冒然敲门不妥,只能在门前急急等待。 宋予诺向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她一直以为把大好晨光浪费在被窝里,是最不值得的。早起听点音乐,收拾收拾房间,或是上网,都比躺在床上强。 见她开了门,他赶紧迎了上来。勉强走到门口,宋予诺已耗尽了力气,只有斜倚在门上,略微休息一下。见到他关切的眼神,很想故作轻松地笑着打招呼,声音出口,却是又嘶哑又无力的,“张兄。” 看她站都站不稳了,他连忙伸手过来扶住她,询问道,“先生今天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难道是昨天伤了风?” 她勉强点了点。待举步向前,身体却有点不听使唤,两条腿也沉得很。 “先生这是要急着去哪?还不赶紧先歇着!”他急道。 “就算不去,也至少应该先跟管事告个假,要不耽误了上课就不好了。”她坚持着要往外走。 “在下未必能替先生上课,但跑跑腿的活还是做得了的。请先生安心歇息,我去帮你告假。”正待转身,见她将要倒下,又赶忙回身将她扶住。 见她举步维坚,他低语一声,“得罪了。”接着一手伸到她膝后,一使劲,便将她横抱了起来。宋予诺待要挣扎,却又没有力气。抬眼向他望去,他脸上却又好象看不出什么来,可这种姿势下,她的头正好靠近他宽阔的胸膛,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却仿佛敲鼓似的,一下下接踵而来。 等将她放在床上,他俯下身,低声叮嘱道,“妹妹好生歇息,在下这就去帮你告假。” 宋予诺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冷,心知定是发烧了。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再加上头痛欲裂,象有一只大手,在把脑子里的几根神经奋力地扯来扯去。这样躺着什么事也不做,就更觉得那疼痛无法忍受。心中十分后悔昨天淋湿了没及时将自己捂一捂。而且这时代又没有强效退烧药,就算请个大夫来问诊,吃了药,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利索。 正昏昏噩噩着,福生却又回来了,见她面色潮红,虽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却仍在发着抖。他很自然地想伸手过来摸一摸她的额头,伸到跟前,却又犹豫着把手放了下来。她已觉察到他的犹豫,只有主动说,“张兄放心,没有大碍,只是有点发烧。” “妹妹觉得冷吗?”他很关切地问。 宋予诺很虚弱地点点头,想把话说出口,却发现低近不闻,而且嗓子也是哑的。 “嗓子哑了就不要说话。我去给你再抱床被子来。”说完,他就大步走了出去。只一会儿工夫,他就回来了,把一床灰白底的花被铺到她身上。她记起他们屋里几个小厮都是这样的被面,这应该就是他自己盖的被子。 从清早醒来,到后来昏昏噩噩地躺了这么久,肚子早就空了,宋予诺心中惦记着那错过的早饭,却不好意思说出口。见她欲言又止,他很明白似的,轻笑一声,“妹妹稍等,想来妹妹是还没用早点呢,我这就去厨房看还有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只一会儿,他就端回来一只托盘,里面有一个白瓷盘子,上面叠放着几个小笼包。还有一小碗稀饭,竟还是微温的。她很感激地朝他笑笑。 昨天还见他一幅不自在的样子,今天不知是不是她恢复了男装的原因,他竟没有明显的不自在。很自然地过来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将那托盘端过来,平放在她身上,又怕她放不稳,仍是用手帮她扶着。 一般生病时胃口都好不了,宋予诺只勉强吃了一个小笼包,就再也吃不下了,最后勉强自己把那一碗稀饭都喝了下去。 他将托盘放到桌上,却从洗脸盆中打湿了一条帕子,绞干了,平放在她额上。那冰凉的帕子,一贴在皮肤上,就觉得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宋予诺心知再故做矜持,也没什么意义。她目前在高府也算是下人,自然不会有其他人来服侍她,而张福生,能主动承担起照顾她之职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自然更不能推辞。 第三十二章 酒色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很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微微抬了抬头,正视着他,问道:“没想到,张兄还是个很细心的人,居然这么会照顾人。” 他却神色有点黯然,“去年,我母亲感染风寒,我服侍了她大概半年光景。” “你这么会照顾人,你母亲后来一定痊愈了吧。”她礼貌性地这样说。 他苦涩地笑着摇摇头,“她还是撒手而去了。”他这样坐在她床边,脸是背光的,却也能感受到他脸上那稍纵即逝的一丝悲伤。 “哦,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她红着脸低下了头。心想,他对自己这细心的照顾,应该就是从照顾他母亲那时候学会的吧。 宋予诺心下还在懊恼着,后悔不该提这个令人感伤的话题,却发现,他表情已经平复了,又换成了平时常见的那幅冷淡而疏远的样子。心下不由一惊,这人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这么好。 换了几次毛巾之后,那水就有些浑浊,他端着洗脸盆,要出去换水。她很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有劳赵兄了。”他并不答话,只冲她微微一笑,便走了出去。 他在的时候,还能和他有一搭没搭地说说话,他出去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宋予诺不由叹了口气,不知这一躺得几天才能康复。心中不由又对那小少爷恨起来,这小魔星,真是害人不浅。只希望这次是真的将他制住了,以后能一劳永逸也就不亏了。 虽然有帕子敷着,依然头晕眼花,只有先闭目养神。 听到有人推开了门,宋予诺心想肯定是福生换了水回来了。正想略微起身再向福生致谢呢,一抬眼,竟看到是那风流二少爷走了过来。 宋予诺简直哭笑不得,这时候连生气和自卫的力气都没有。无论他说什么,也只有先隐忍着,量他光天化日的,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而且福生一会儿定会回来,她这样想着,就渐渐安下心来。 她只疲倦看他一眼,就继续闭上了眼睛。 见她不动声色,他轻笑一声,“听说先生偶感风寒,今日告假了,我心中记挂着,就来看望先生。”见她还不答话,又继续道,“希望这次探病不至于被先生误认为本少爷不‘自重’。” 这家伙,难道是在暗示,他还记着上次她叫他“自重”的仇呢?看他那一脸坏笑的样子,宋予诺心中就不安起来。不过幸好,自己现在这幅病容,也不见得怎么好看了,而且盖着厚厚的两层被子,应能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了吧。 谁知,他竟跟知道她怎么想似的,顺着她脑中的话接口道,“先生这一病不要紧,在本少爷眼中,竟多了几分柔媚之态,让人心中顿生怜爱之意。” 说的这么露骨,真是够恶心的。宋予诺在心中暗道。 对着这么一大“男人”,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不知这二少爷是真的男女通吃,还是脑子进水了。 “少爷,你不是真的如传闻说的,喜好男风吧?”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即便如此,我却不是你同道中人,求少爷放过小人。” 二少爷也不生气,却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宋予诺心中一阵阵发毛。终于笑停了,却又道,“先生定要失望了,少爷我并不曾打算放过先生。” “你――”她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却欺身上前,邪邪一笑,“先生放心,我眼中向来只有女人,先生那点女扮男装的微末工夫,去骗那些未经人事的书呆子还差不多。” 见她震惊地望着他,他更是得意,“你是不是很惊讶我从何得知?” 宋予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他却径自接口道,“那日初见之时,先生与我擦身而过,我就闻到了先生身上散发的少女体香,很是引人遐想。”说着,他竟很笑眯眯地望了她一眼,那样子极尽暧昧。 宋予诺很想问他是不是鼻子跟狗一样灵,但不等她开口,他又说道,“想本少爷阅尽花丛,这自是瞒不住我。本少爷虽不学无术,但这闻香识女人之技巧如无天分,却也是旁人学不来的。”言罢,他便满脸的自得之色。 “那为何少爷一直不曾拆穿我?”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见惯了百花楼那些穿红着绿的各色女人,先生这样女扮男装,竟别有一番风味。”他抿嘴笑道。 不何他是不是想报那日之仇,竟拿自己和百花楼里的姑娘比。真是可恨!宋予诺这样想着,言语之中自然又不客气起来,“少爷有这闻香识女人之天分,真是可喜可贺呀,只不过再阅尽花丛又如何,一样醉卧花丛不思归。” 酒色财气四堵墙,对这二少爷来讲,没有四道也有三道。纵使他再风流倜傥,她也看不起,就只因为目前他在她眼中,还只是个酒色之徒。空有一幅好皮囊,绣花枕头华而不实,又有何用! 想到这里,又记起了“酒色财气诗”那个典故来。 相传苏东坡有一日于京都相国寺和佛印和尚对饮。酒意正浓,佛印和尚便挥毫题写了一首“酒色财气诗”来: 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往墙里藏。 谁能跳出墙垛外,不活百岁寿也长。 苏东坡看着这首别有情趣的“酒色财气诗”即和道: 饮酒不醉最为高,见色不迷是英豪。 世财不义切莫取,和气忍让气自消。 后来宋神宗和王安石一同游相国寺,看到墙上的“酒色财气诗”颇感新鲜。神宗要王安石和一绝,王安石稍加思忖,便吟成一首诗。这首诗把“酒色财气”与国民生计联系起来,添上了积极向上的色彩。 世上无酒不成礼,人间无色路人稀。 民为财富才发奋,国有朝气方生机。 王安石不愧为推行新法的宰相,一绝“酒色财气诗”也引来了神宗的诗兴。当即,神宗皇帝吟道: 酒助礼乐社稷康,色育生灵重纲常。 财足粮丰国家盛,气凝大宋如朝阳。 由此可见,酒色财气原本无错,错的只是人的心态,即所谓的“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二少爷,一幅花花公子的轻浮模样,依她看来,简直不及大少爷之万一。 第三十三章 轻薄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刚刺了他几句,他却也不以为意。倒不能说他有涵养,心理素质好,不屑于跟自己计较,只能说明他脸皮实在是太厚了。眼见他步步逼近,宋予诺只有急道,“少爷请放尊重些!”她的声音里不觉透露出来的恐慌,仿佛让他更嚣张了些。 二少爷嘴里也不饶人,那薄而微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也是那么让人难以招架:“我做什么了么?你一个劲喊叫我放尊重些?”见她紧张得不知所措,他却笑了,言语中更是不庄重起来,“还是你,巴不得我更不尊重些?” 宋予诺一边惊慌失措地往床里缩,一边急着向门外看,心想这张福生怎么还不回来。 那二少爷却又跟知道她怎么想似的,轻哼一声,“别指望有人来,那张福生让我打发他去给我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听了他的话,她一时没回过神来,还呆愣着,他又轻笑着补充道:“你放心。”这真是此地无银,面对他这么一个好色公子哥,叫她如何放心? 眼见他已经凑过脸来,想是打算强吻她,宋予诺伸出手臂奋力向外推他,一边喊道,“少爷,小人生病在床,离这么近,小心也将你传染上风寒。” 他却轻声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区区风寒本少爷并不曾放在心上。” 若是平时自己身强体健之时,还可拼命反抗,再图逃跑。今日病得站都站不稳,想反抗,只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宋予诺心知今日难免被辱,顿觉不甘:我清清白白之身,断不能便宜了这花花公子! 这一急竟也急出来一计。宋予诺想起那日二少爷和大少爷在房中对答之事,心知他们素来是不和的。略一思索,那话已脱口而出,“如果换做是大少爷,断不会如少爷您此时所为!” 她只是情急乱投医,却不想歪打正着,那二少爷竟真的停了下来,表情也严肃起来,恨恨地问道,“难道连你也说我不如大哥?!” 听他的意思,还有别人也这样说过?她心中疑惑,却不便问出口。 眼见已有转机,宋予诺自不会轻易放过,只有继续打击他,“大少爷为高府上上下下几十口日日奔波劳累,而你同是高府少爷,却只吃喝玩乐,更做这种趁人之危之事。试问,你又哪一点比得上他?” 这一下真的戳到他痛处了,他恶狠狠地盯她一眼,衣袖一拂,已站直了身体,手也背在身后。明明已经落败,却还非要讨个嘴上便宜,“能让本少爷看上眼,是你的福气。”显然,他的底气已是不足,气焰也不复方才的嚣张。 不敢继续再刺激他了,宋予诺只扭了头不理他,仅当是她对他方才言语的不屑。心中却暗道,“我可不认为这是福气!” “大少爷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等着瞧吧,总有这么一天的!”看他竟似下了很大决心,连她都不禁疑惑起来:难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也许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明天就请辞去。但愿少爷不是说着玩的。”宋予诺犹豫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他脸上的玩笑之色早已收去,用很少见的严肃望着她说道,“要是因为怕我拆穿你,或是怕我再骚扰你,那大可不必。我还没那么下作。”最后一句声音虽小,却一字一句清楚得很,心中象被一根小鞭子狠抽了一下。 “你就留在府中,我倒要叫你看看,我哪点不如大哥!”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倒叫宋予诺感觉好象不认识他了似的。 “我答应你,从此以后,除非你想让我碰,否则我绝不主动冒犯你。”说这话时,他好象又有了一点调侃之色。 或许是他的话让她安了心,刚才奋力挣扎时,强使的一点儿劲,支持着自己,这会儿放下心来,一松懈,竟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再也支持不住,一下软软地倒在床上。 不知是不是她眼花,见她难受的样子,他眼神竟有些复杂,但他却不想明着表现出来,只淡淡地,“你就好生歇着吧,我会去跟母亲说,让你多休息几天。” 也不等她答话,他已转身大步迈出了屋。 宋予诺脑子里乱得很,自己抬手摸了摸额头,感觉更烫了。想着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和亲人远离着,刚才又多少受了些惊吓,心中顿时觉得委屈万分,眼泪就扑扑地掉落下来。 正伤心着呢,福生却端着那洗脸盆进来了。原来刚才二少爷打发他出去帮着买东西了,说是买什么鼻烟壶,其实只是看福生在照顾她,想找借口打发他走而已。 待那凉毛巾敷到了额上,他不放心地问,“那二少爷有没有纠缠你?”听他这样问,估计是二少爷平时对她的纠缠,他也有所耳闻。 “还好,没有。”宋予诺不便把刚才的事都说出来,只有含糊应着。 感觉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闭上眼睛,安心地享受着他的照顾。一会儿,听到有小厮在外边报,“林先生,请的大夫到了。”福生忙起身迎了出去,“大夫里面请,是我家先生病了。” 因为宋予诺是男装,无所谓避不避嫌了,那大夫一把抓过她的手腕,两指轻轻按在脉搏处,只几秒工夫,他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宋予诺便有了些退缩之意。大夫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那候在一边的小厮去准备纸墨,他要开方子。 待那大夫走了,宋予诺微微向上抬抬身子,勉强做出个微笑来,“真是辛苦张兄了,又要帮我冷敷降温,还请来大夫帮我看病。” “这大夫不是我请的,我是去找管事说过,管事没答应。”他却一本正经地这样说。 她不由一怔,那这大夫是谁请来的呢?难道是刚才被自己气走的那人?再仔细想想,刚才那小厮,不正是平时常跟着二少爷身边的那个顺喜吗? 第三十四章 病愈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这一病就躺了好几天,其间那小少爷还来看过她一次。 因为吃了药,虽说还是烧了两天,但总比自己抗着强。等那来势汹汹的高热终于退去后,宋予诺感觉精神也好了许多。向来不喜欢一生病就躺在床上不动,那样无事可做,病痛在感觉上仿佛就会扩大好几倍,所以稍微好一点,宋予诺都会找点事做,既为打发时间,也为注意力转移,让自己不必感觉那么难受。 她让福生帮忙找了闲书翻着看,虽说古时的书都是竖排,而且是从右往左读,让她非常不习惯,不过有书看总比没书强,在电脑缺乏的时代,只好将就了。 福生见她好了些,也就出去忙自己的了。毕竟,他也不是专职来服侍她的,府里还是有些粗使的活计,需要他去做。在宋予诺发烧最厉害的那两天,他几乎寸步不离她左右。让宋予诺很庆幸的是,那两天居然也没人给他安排活,不知是不是管事默许了他来照顾她。宋予诺心中有个想法却一直不想承认,或许是那二少爷给管事打了招呼,要不福生哪会这么闲能这样照顾自己。 她正斜倚在床着看书,只觉得外边有刻意隐藏的脚步声传来。宋予诺向门口望去,却没见到人。正待起身查看,那开着的窗口,露出一个小脑袋。还没等她跟他打招呼,他就又突然低了下去。不知是不是踮着脚往窗里看,支持不住了。 在病得最厉害的那两天,说实话,她心中是充满怨恨的,觉得这小魔星,真是欠揍。不过这下真的见到他,看他那想进又不敢进的可怜模样,心中竟又软软的,那瞬间萌发的母性占了上风。宋予诺还是微笑着向他招招手,喊道,“是小少爷吧,快进来。” 小家伙犹犹豫豫地从门口探身进来,小嘴撅着的,看来情绪不高。宋予诺又向他招招手,他才慢慢把身子挪过来,站到她床边。 宋予诺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他居然有点扭捏不安,脸也红了。她笑了,问道,“小少爷这是怎么啦?几天不见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都是我不好,害先生生病了。”他哼叽了半天,总算嘟囔出这一句。宋予诺觉得这孩子,只这一刻最纯真最可爱,因为他知道关爱他人了。 “傻孩子,先生早不怪你了。等先生身子好了,再给你讲好多好多好听的故事,好不好?” “好!”他脸上又渐渐浮起笑来。 “那你以后可要乖乖听先生的话哦?” “嗯!”他很坚定地应了一声,怕她不相信似的,又补充道,“不信咱们就拉勾!” “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也伸出小指和他拉勾,勾完还击掌为誓。小家伙放下了心事,开开心心地出去玩了。 除了小少爷,映雪也托人送过一盘糕点。大概是那天宋予诺送的那幅字,让映雪已经明白了她的拒绝之意,所以不便过来直接看她,但心中多少还是有点牵挂,就用了这种间接的问候方式。 不管怎样,宋予诺心中还是感激的。如果换做自己,被人拒绝了,她会避而不见的,而且就算路上遇到,她也会装做不认识。对待情事,她向来不够洒脱。而映雪,能如此,至少说明在这方面比自己大度。这样的好姑娘,当不成情侣,或许当好姐妹也不错,如果映雪能接受她新身份的话。 ――*_*——――*_*——――*_*—— 宋予诺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之后,除了还稍微有些咳嗽之外,已无大碍。心知,虽然主人没规定必须几时开课,但自己还是应该有点眼色的,毕竟人家花钱请她来,不是让她度假的。于是决定明日就恢复上课。 在正式上课之前,想起这几日生病,府中各处对她的照顾,心知还是应该去表示一下。决定之后,宋予诺便正了衣冠了,先到夫人处拜见。 没想到那二少爷竟也在那里,想是刚被训完话。别看他平时一幅吊儿郎当的轻浮模样,在他母亲前面也是规规矩矩的。宋予诺没想到他居然对她主动点头示意。想起还需要他帮自己保密女儿身份,便也对他微微一笑。他也不走,只老老实实立在夫人旁边。 不管怎样,既然进高府当了下人,那就得守下人的本份。对主子,该有的礼数是一定要有的。这样想着宋予诺便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小人见过夫人,见过二少爷。” “先生病了这几日,可曾好些了?”夫人抿了一口茶,慢慢问道。 “有劳夫人挂心,已无大碍。”她很谦卑地答道。 “不知我儿的学业进展如何?”没想到老夫人突然问起这个,想起最近真的还没教什么呢,宋予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母亲,先生大病初愈,还是长话短说,让先生早点回去休息吧?”宋予诺没想到二少爷居然为她打起了圆场。 “嗯,”夫人沉吟一声,把那茶杯放在桌上,“那先生就回去歇着吧。” “夫人放心,小人定会尽心竭力。而且小人已然康复,明日即可复课。”接着,我拱手做礼道别,“要是没别的事,那小人先行告退了。”宋予诺含首倒退着出了门,到门廊上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旧式家长的威严总算是领教了,回想起刚才二少爷那老老实实的模样,突然就觉得好笑。虽说他向来阳奉阴违,但至少面上,他是惧怕夫人的。 而且自从那天与他之间有了约定,不知为何,她竟真的相信了他的话。既然不用再担心他的好色,他也没那么可怕了。那日他还帮忙请了大夫瞧病,她心中还是非常感激的。这次再见到他,还在夫人面前帮自己说话,竟觉得他也顺眼了许多。其实说来,他的身形外貌和表哥基本是属于一种类型,都是那种白面书生,身材偏瘦,眉目含笑,属于亲和力比较高的。 突然地,宋予诺又想起了表哥,不知上次训他之后,他是不是已经从对红玉的痴想中解脱出来了。如果还没有,那他这几年的光阴就都要浪费进去了。路是自己选的,只要他日后不要后悔才好。对于他,她毕竟只是个外人。 这样想着,突然就觉得那夜风吹在身上分外地冷,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用双臂抱在胸前,想让自己稍微暖和一点。已经是深秋了,那婚事应该作废了吧?宋予诺心想。 从夫人那出来,宋予诺又去管事那报了个到,算是正式消假。同样也是谢了一番,不管他有没有真的关心过她,客套话还是要这样说的。 从管事那出来,正打算去找张福生道谢,远远却见福生已站在门廊前面向她这边驻足观望。 宋予诺三步并做两步,快步向他走去。见他一脸关切地望着她,心中不由更是感激,可惜大恩不言谢,她只叫了声“张兄”就已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他却低声道,“夜里风凉,别才好了就不注意了,快进屋歇着吧。”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有光。宋予诺心中一惊,已明白过来,他是对她有情的,要不然生病这几日,他也不会那样精心地照顾她。 可她却不能回应什么,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宋予诺勉强做出一个接近纯真的微笑,“张兄,这几天也辛苦了。如若不是有张兄照顾着,我也不会康复得这么快。” “先生不必多礼,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言语之间却又有点淡淡的。宋予诺目送他离开,只见他的背挺得直直的,有点孤独,却又是坚强的,就象他的人一样。 第三十五章 游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因是病愈后第一次上课,宋予诺早早收拾好,就按时赶到了书房。没想到的是,小少爷已经到了。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些,小家伙居然坐得好好的,在那儿摇头晃脑地读书。 宋予诺及时称赞了他,他很得意,读书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宋予诺跟他商量,只要他能背过两首诗,她就带他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他很爽快就答应了。 她准备的是贴鼻子的游戏。在他背诗的过程中,宋予诺就开始做准备工作。先找一张大的宣纸,用毛笔廖廖数笔就画出了一个人的头像简笔画。当然这个头像是没有鼻子的。她又另外找了一张小纸,画了一个大大的鼻子,然后沿着那线条的边缘,把鼻子小心地撕下来。 宋予诺把那大头像贴在一面比较空的墙上,把附近的障碍物都移到一边,再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条长腰带拿了出来。那小少爷见她忙忙和和的,心早跑了,只急急地想把那诗赶紧背过。没想到这效率还真的非常高,平时背一首诗的时间,他居然背过了两首,不能不说,这小少爷智商还是蛮高的。 宋予诺粗略地给他讲解了一下玩法,小少爷立刻就明白了。 开始玩了,宋予诺用腰带把他眼睛蒙起来,故意把他往稍微偏一点的方向推了一下。他向前伸出手臂,摸索着,小心地向墙上的画靠近,待手指触到了墙,在墙上又试探着摸了几下,犹豫了一番,终于把那鼻子贴了上去。 那鼻子的反面,已被宋予诺事先刷上了一点浆糊。只要在干透之前,很好撕,而且不会撕坏,可以如此反复利用。 不等她帮忙,小少爷就急不可待地一把扯下了自己蒙眼的带子,一看到那鼻子贴在了下巴上,他哈哈大笑起来,宋予诺也跟着他笑了。 见她笑他,小少爷不依了,耍起了赖皮,“先生笑我!不行,先生也要贴,我看先生能把鼻子贴到哪去。”本来就是带着他玩的,宋予诺不便推辞,于是,拿自己当参照物,先粗略估计了一下那鼻子正确的位置,然后自己蒙上了眼睛,就这样慢慢地,把手端得平平的,一步步挪过去,颇为自信地将那鼻子贴了上去。 听到一阵大笑传来,宋予诺便赶忙摘下了眼罩。一看,高度倒是合适了,可是水平位置却偏了,鼻子被她贴在了左脸上。 一回身,却发现不知何时,居然二少爷也来了,正斜倚在门框上,双臂交抱在胸前,一幅看热闹的模样。难怪刚才她觉得那笑声分外响亮呢。 宋予诺有些不自然地冲他笑笑,正准备行个礼,他却把手一挥,打断了她,“不必多礼,看你们玩得这么开心,少爷我也想试试了。” 还没等她答应,小家伙抢先开了口,“太好了,二哥也陪我一起玩!”他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把二少爷往这边拉,“我倒要看看二哥能把鼻子贴在哪,哈哈!” 二少爷笑眯眯地看着她,宋予诺犹豫了一下,便把手中的腰带递了过去。他却没有接,轻笑一声,“有劳先生帮我系上眼罩。” 见她有犹豫之意,他又加了一句,“我这要求不算过分吧?好象也没有违背咱们的约定。”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听他这样说,宋予诺倒真不便拒绝了。于是,她走到他跟前。他个子比她高,宋予诺要踮着脚才能够到他的头顶。这家伙也不知道配合一下,这样想着,她就脱口而出,“喂,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收收腿或是弯弯腰么?” 说完宋予诺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随意了,虽然他平时没个正形,但他毕竟是少爷,她这样对他呼来呵去的,是有些不敬。心下正觉得有些尴尬,他已经收了收腿,站成了方便她系眼罩的高度。 当她的手系带子碰到他的头发时,他轻声道,“除了我爹娘,还没谁象你这样没事就教训我的。”宋予诺突然就有些脸红,是啊,自己凭什么教训他,她只是小少爷的先生而已,于公于私,她都没有资格教训他。可她的确教训了他好几次,难不成,真是她的职业习惯在做怪? 二少爷也不比他们强到哪去,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个子比较高,结果把鼻子直接贴到了额头上。宋予诺和小少爷笑成一团。 她不经意抬眼,看到窗外有几个小厮在忙着搬书,大概是看到阳光好,要把书库里的书拿出来晒一晒。略一搜索,就看到了福生。他正盯着她,那目光却有点冷淡疏远,她的笑顿时不自觉地收敛了些。不用明说宋予诺便知道,福生不喜欢她和二少爷处得这么热闹。 宋予诺正有些迟疑,想是不是该想个借口打发了这两人去。那小少爷却跑过来拉她,显是情绪依旧高涨,“先生,该你贴鼻子了,快来!”于是宋予诺又与那兄弟俩玩闹了起来。 那贴鼻子的游戏,又反复玩了好几次才结束的。感觉很久都没有这样象孩子一样玩了,教这么大的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时时保持一颗童心。 为了融入孩子的世界,必须陪着他们一起玩,一起笑一起闹,刚开始可能是刻意的,做作的,慢慢的,玩进去了,就会发现自己也象孩子一样开心,这就是孩子们特有的魔力。他们能让你体会一种最简单、纯粹的快乐。 时光在玩闹间已不觉匆匆而过,早已超出了上课的时间,小少爷还不肯走,大概是没有玩够。宋予诺许下了下午会有更好玩的游戏,才把他打发掉。 让宋予诺庆幸的是,小少爷走时,硬是把二少爷也拉走了,说是让二哥瞧瞧他新收藏的玩意儿。于是宋予诺得以满脸轻松地瞧着二少爷不情不愿地被那小魔星拉走,眼瞧着他回首特意做出来的无奈相,她就有些忍俊不禁。 竟然答应了孩子,就得说到做到。宋予诺开始准备下午的游戏。心中熟知的游戏有不少,不过对于小少爷这么聪明的孩子,太简单的还不行。而且就他一个学生,那些团队游戏就都只有排除掉。 想来想去,宋予诺决定带他做“摸鼻子”的游戏,虽然同样与鼻子有关,上午是“贴”,下午改成“摸”。若只是捉迷藏,空间有限,要捉一个人太容易,没什么挑战性。可若要摸到对方的鼻子,却也变相地增加了一点难度。 果然,下午小少爷又是早早就来了。还是按照惯例,宋予诺先给他讲解了一段三字经,又让他背过,这才开始做游戏。 自然是先让小少爷开始摸的,他倒是一会儿就抓住了她的手,不过宋予诺把身体躲来躲去的,他就是摸不到她的鼻子。而且她个子比他高,也占了大便宜。他最后抱住了宋予诺,也够不到她的鼻子。见他急得那样子,拼命踮脚向上够着,宋予诺忍不住大笑起来。 又怕他真的恼了,再发少爷脾气,最后宋予诺只有故意低下身子,让他摸到了鼻子。他却兴奋得不行,大声叫嚷着,“我摸到先生的鼻子啦!”已有些欢呼雀跃之意。 轮到宋予诺摸了,她先看了一下他的方位,在离门比较近的位置。她赶紧系上眼罩,就开始往那个方向摸去。 没想到这方法还挺管用,宋予诺一下就抓住了他,她高兴地叫着,“我抓住你了,马上就要摸到你的鼻子了,你可要当心啦。”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手顺着他的身体往上摸去。 让她惊讶的是,他却一点躲藏的意思都没有,好象故意让她摸似的。等宋予诺真的摸到了他的鼻子,脸却突然红了起来――小少爷的个子是没这么高的。 宋予诺慌忙扯下眼罩,果然又是那整日游手好闲的二少爷。 眼见自己几乎和他贴身站着,宋予诺慌忙往后退后一步。看到小少爷站在门口,已经大笑起来,“先生没摸到我吧?哈哈!” “小少爷耍赖皮了,不是说好了不能出这个屋子的么?”她红了脸,嗔道。 那二少爷也不说话,只笑嘻嘻地望着她。宋予诺想到刚才自己双手在他身上乱摸的情形,不由得脸一直红到了脖子里。心中恼怒,教训他的话又不由地脱口而出,“二少爷又没事做了,来我们这儿添乱?” “哎,先生,你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呀。我是碰巧来书房找书的,不曾想却让你轻薄了一番,还没追究你呢,你倒问起我的不是来了。”他半真半假地说道。 “你――”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敬他,已气鼓鼓地微微撅起了小嘴。 “虽然你不喜欢我碰你,不过我却很喜欢你碰我。所以,放心,今天本少爷就饶了你的轻薄之罪吧。”他言语中戏谑之意更胜。 看他那忍俊不禁的样子,她就来气。好象看她越生气,他越高兴似的。宋予诺正打算不理他,继续带小少爷玩,他却又靠近两步,耳语似的补了一句,“对了,不管先生爱不爱听,我还有一句话不得不得告诉你:先生今日的体味不是很好闻了……” 第三十六章 体味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顿时窘在原地,想来是前几日发烧时,捂汗捂的,浑身汗味。刚才摸鼻子时,和他站得那么近,所以他就闻到了。 以往她每次生病初愈,必定会洗澡,好象会把那病毒都洗掉似的,不过洗完之后,精神明显会好很多,感觉至少是把病容洗掉了。而在这里却不方便洗澡,别说没有淋浴,就算平时洗漱,也都是打了水,在盆中随便擦一下。宋予诺真的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洗过澡了。他这样不合时宜地提醒了一句,倒弄得她感觉浑身都开始痒了似的,好象一刻都不能忍受了。 但宋予诺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窘迫,故意轻哼了一声,想转移话题,“少爷不是说要向大少爷学习的么,怎么仍然整天这么游手好闲的?难道那天的话只是说说而已?” “明天大哥会回来,到时我就会跟他说,要去铺子里去做事。”见她突然一本正经提出这个问题,他脸上的玩笑之色便也淡了下去。 宋予诺心中又想起那有着成功商人气质的大少爷,想起上次还他荷包之事,他还邀请她去铺中做事呢。正想着,却让二少爷一句话打断了,“倘若今晚想舒舒服服、畅畅快快洗个澡,就请先生晚饭后到后门那棵柳树下等着。” 说完他就径自走了出去,宋予诺却感觉身上跟有无数小虫子在爬似的。即便如此,还不到下课的时间,只有陪着小少爷再玩一会儿。大概是有点心不在焉,她的配合也就懒懒散散的,小少爷也觉得没意思了,玩了几次就跑了,没再缠着她。 而她虽然弄不清楚二少爷到底想做什么,但他那话还是极尽诱惑力的。宋予诺开始急切地盼望那一刻的到来。 ――*_*——――*_*——――*_*—— 晚饭过后,她早早就收拾停当,心中犹豫着,是不是去见二少爷。但那洗澡的诱惑实在太大,而且不去看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宋予诺也不甘心,或许她会痒得睡不着觉,不仅是身痒,心也痒。 终于还是决定去见二少爷,她于是如约来到后门。那儿果然有棵柳树,虽然已是深秋了,树上还有不少叶子,在月色下,能看出基本都已泛黄了。偶而有风吹过,柳条就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接着那些枯叶就象灰尘一样被抖落下来,飘飘荡荡地落了下去。 月亮虽然弯弯的,却已高高挂在天上。从树下看,却又象是挂在树梢上。宋予诺突然就想起了一句古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多么美的用来约会的诗句,只不过,现在用这儿不太合适,毕竟与她相约的,不是她所爱之人。时间地点都对,景致也不错,只是人不对,便少了那份甜蜜幸福的恋爱感觉。心中倒是有些紧张和兴奋的感觉,不过她解释为是猎奇心理在做怪。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二少爷从远处慢悠悠地走过来,向她招呼道。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了么?”宋予诺懒得否认,况且现在故作矜持也没什么意义。 “自然是方便姑娘洗澡的地方。”他抿嘴笑道。 “澡堂?”她不自觉地反问道。心想这古代应该还没出现那种公共浴室吧?但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痛痛快快地洗澡。 “我不知道你说的澡堂是什么样子,不过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有那种很大的浴盆,甚至是可以洗鸳鸯浴的。”他居然很耐心地向她解释。 “能洗鸳鸯浴的浴盆?哪里会有?”问出口之后,她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宋予诺立刻意识到他可能的答案,“难道是在青楼里?” “妹妹真是冰雪聪明。”他也不否认。而且也不叫她“先生”了,开始称她“妹妹”,这又让宋予诺身上象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海中那个好色公子的邪笑好象又浮现在眼前。 不过那洗澡的诱惑力实在太强大了,她脑中好象已经想像出那能容纳两人共浴的大浴盆的样子,里面好象还飘了一层深红色的玫瑰花瓣,那水的热气袅袅上升着,而她则颇享受地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 原本,若她真的害怕他,完全可以转身离开,不再理会他。但在那浴盆的诱惑下,宋予诺终于还是决定再问清楚一点,“咱们就这样去,人家就会准备好大浴盆吗?” “自然,只要有银子,不但可以痛痛快快地洗澡,还可以享受许多其他服务。”说着,他就很是暧昧地瞟了她一眼。 想到他的言外之意,宋予诺竟又脸红了,幸好有夜色遮掩,要不他更会笑话她了。 见她还在犹豫,他不耐烦起来,催促道,“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就自己走了,今个儿我可是和人有约的,你可别误了我的好事儿!” 宋予诺又脸红起来,这次不是因为他含义深厚的话语,而是囊中羞涩。虽说还有几十两银子的存款,不过青楼那向来是销金窟,她那点家底,够一晚上挥霍的么?还要享受那么大的浴盆? “我没有那么多钱。”她犹豫半天,终还是小声说出了口。 他却哈哈笑起来,直笑得她又颇为恼怒地瞪着他,他这才抿嘴笑道,“这好办,我这有,请妹妹洗次澡,还是请得起的。” “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她可怜兮兮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你呀,真是书呆子,还有给钱都不要的人。”他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接着叹了口气,“好了,算我借你的,等你以后慢慢还吧,还不出就一辈子留在高府别走了!” 听到最后一句,她心中竟然不由得一荡,他是在暗示什么吗?抬眼看去,他眼中的光芒却一闪即逝。他又换上那幅笑嘻嘻不正经的模样,走近两步,一把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别磨蹭了,快走吧!” 旁边传来一小厮的声音,“二爷,今晚要给您留门吗?” 他远远回身答了一句,“留着吧,今晚可能要回来。” 第三十七章 夜市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恍惚间感觉象是还和从前一样,和表哥拉着手,出去玩的情景。她很享受那种温情的感觉,所以没有挣脱他的手,任由他拉着往前跑。转了两次弯,终于跑到了那条最繁华的大街上,她很惊奇地看到路上居然还有夜市,到处都亮着灯笼。 想以前宋予诺也会在饭后出去散步,逛夜市,自从来到高府,当了下人,有宵禁,就没那么方便出门了。每天晚上只是在园中略微转一转,就该歇息了。 到了这条大街上,来来往往有不少路人。他也就松开了手,自己走到了前面。手上刚才被握出来的余温,一会儿就在秋风中散去了,她心中竟然有些怅然若失。她对自己说,或许她只是喜欢那种牵手的感觉。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当初她甚至忽略了后代的优生问题,决心和表哥在一起,或许只因他在最适当的时刻牵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宋予诺已决定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他,他却不知道珍惜,把她和他唾手可得的幸福抛诸脑后,而非去追求那水中月镜中花。当然,这也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她所认为的幸福,却并不是他想要的。 自然,对于唾手可得、日日得见的东西,哪怕再好,哪怕心中如何温暖安适,想必眼中也是平静无波的;又怎敌得过那种如获至宝的欣喜带来的悸动呢?她已知晓,她不是败给了红玉,而是败给了她与他天长日久的熟悉和亲近。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越是可望不可及的,越是若即若离的,反而更具诱惑力,吸引着你去一步步靠近,不停地苦苦追寻。至于追寻的结果如何,那是红玉与他的缘份深浅的问题,却已与她宋予诺无关了。除了惆怅和遗憾,或许还有一点点感伤和无奈。 也许,还有一点自怜之意。花开只为一人,待到满心明媚,烂漫满树之时,却惊觉赏花之人已被别处的芬芳驻留了目光,牵引了脚步。他不舍得辜负美人如玉,却已辜负了她的灼灼芳华。 正暗自感伤着,只见对面一辆马车奔驰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要躲,已经被人拉到路边,二少爷那虽有点不耐烦,却是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什么呢,车来了都不知道躲!” 眼见自己差不多是半靠在他怀中的,宋予诺心下顿觉有些慌乱。她略微定了定心神,就立刻站直了身体。象是为了掩示什么,她做势伸手拍了拍身上被那马车扬上的灰尘,淡淡应道,“在想一个故人。” “呵,你想的人是男子吧。”他轻笑一声,“想不到,妹妹已经有意中人了。” “那又如何,他却不喜欢我。”她闷闷答道。也不知怎么了,这么私密的问题,她居然在这风流少爷面前都说了出来。难道是因为他那笑容里的亲和之意,让她放松了警惕和戒备? “妹妹冰雪聪明,又明艳动人,他难道是睁眼瞎子,竟会不喜欢?”他微微皱了眉,嗤笑道,言语中颇有不平之意。不管他为她打抱不平是真是假,但那两句称赞的话,她听了却极是受用。 心情不由好起来,宋予诺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想不到二少爷说起俏皮话来也这么动人。” 他们顺着街一直向前走去,她也没问要去哪里,只是跟着他一路走着。沿路有些小商小贩在卖东西,还有摆摊卖熟食的。那不时从摊位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带着些家居的感觉,使得这深秋夜色也有了融融暖意。 突然有一股特殊的气味传来,宋予诺立刻兴奋地大叫起来,“有卖臭豆腐的!” 二少爷微微一愣,问道,“原来你也爱吃臭豆腐啊?” 宋予诺舔了舔嘴唇,感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脸上难掩兴奋之色,只不住地点头,“是呀是呀,这臭豆腐虽然味道是难闻了一点,吃起来却真是很香。” “想吃吗?”他笑着问她,眼中满是宠溺。 宋予诺突然就有些恍惚,好象又是表哥在陪着自己,而她根本不必跟他客气什么。于是她很随意地拉着他的衣袖,撒娇一样地摇了摇,娇声道,“三哥,我要吃,快给我买!” 他微微一愣,却未动声色,只是很自然地从那小贩接过几串臭豆腐,然后掏碎银付了帐。宋予诺注意到他那装钱的荷包,上面竟也绣着莲花。 “三哥是谁?是妹妹的意中人吗?”他一边把臭豆腐递给她,一边侧了头,装做无意地问道。 宋予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时情急,竟然叫错了称呼。脸立刻又红了起来,好象偷了东西让人现场抓住了一样难堪。 不待她回话,他却又笑了,“不管是谁,我得谢谢他,至少让我见识到了妹妹最纯真的一面。” 突然间,她却烦躁起来,用脚踩了一块碎石,在地上磨来磨去,闷了半晌,也未成言。他随着她的目光,也盯在她的脚尖上,眼见她的脚尖时而用力,时而又放松,仿佛在和谁较着劲。他正在考虑是不是另起个话题差开话去,她却已抬起了头。 她抬眼望着远方,目光有些空洞,悠悠道:“三哥是我表哥,我们一起长大的。”宋予诺心中终是有些过意不去,好象方才利用了他似的,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就刚才那一刻,才是最真实的你吧。”他望着她,轻声道。在月光照映下,他眼中仿佛隐隐有光,“妹妹你可知道,那可比你平时一幅老学究的样子可爱多了。” “我平时很象老学究么?”她红着脸低声问。 “很象。”他眼中又开始有调侃之色,“特别是你训我的时候,就更象了。” 想想平时好象是挺道貌岸然的,大概是职业习惯,宋予诺总习惯于拿一些原则来自律,想以身作则,却不曾想过,那些或许只是自己一时的伪装。而且,有调查文章表明,教师都有的一个职业习惯,就是喜欢训人,且不分场合。她好象是已训过他好几次了,难得他还未曾真正着恼。 想到这里,她略略有些难为情,便抬眼望向他,却见他仍是嘻嘻笑着望过来。 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瞟了他一眼,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那也是你活该,谁叫你总是一幅大色狼的样子,切!” 第三十八章 青楼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妹妹,不要老是把这难听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好不好?”他故作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 “你本来就是,你想叫我怎么叫你?”宋予诺大笑着向前跑去。 最近接触得多了,感觉这二少爷虽说有时有点色迷迷的,但一般情况下只是喜欢占点口头便宜而已,并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她心中的抗拒和恐惧也早已放下。 “那你可要当心了,大灰狼来啦!”他也笑着追上来。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闲逛着,不知不觉,已一起走过了很长一段路。眼见前面有一家很大的门面,门庭若市,华灯高照,好不气派。还有些衣着艳丽的女子,带着很职业的甜美笑容,摆着很诱人的姿势,有的站在门口,有的已站到了街上。她们满面堆笑,在那里不停地迎来送往。 那烟花之地特有的浓郁的脂粉香,很远就能闻到。那门廊下挂的大红的灯笼,那大敞的厅门,隐约露出的那融融暖意,和那或红或粉的一片纱缦,都象是在招引着人们义无反顾地走进那温柔富贵乡。 但宋予诺心知,这里会是什么地方。古时的娱乐场合,除了赌坊,酒肆,就是青楼了。 等再走近一点,她终于看清了那门廊上面的几个金光大字。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百花楼,那些男人们梦寐以求的**之所。 一直很好奇这烟花之地,究竟是什么样子。今晚若不是由这风流二少爷带着,宋予诺肯定不会到这里来。这美女如云的百花楼,那让表哥迷得神魂颠倒的头牌姑娘,曾经是如此遥远,遥远到宋予诺只在梦里想像过,不曾想过今天她会站在这里,如此接近那如莲花般的女子。 眼见门内大堂里,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不时有莺歌燕舞之声传来,平时正是高府最无趣的时刻,这里却象刚刚苏醒的孩子,正喧闹着,终于轮到夜的主角上场。那些姑娘们,个个花枝招展,争奇斗艳。她们在大堂里穿梭着,步履翩翩,卖弄着风情的同时,也在寻找自己的客人。若是找不到适合的客人,岂不是白白辜负了那一番盛妆和这馥郁芬芳的夜色。 宋予诺还在门口呆望着那牌匾出神呢,已有一红衣姑娘过来招呼他们,“高少爷,今儿来的可不早哟。”眼见那女子已很亲腻地挽住了二少爷的胳膊,二少爷往宋予诺这边看一眼,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 她正有些局促,旁边已有另一着浅绿衣裙的女子满脸堆笑地向她靠了过来,“哟,这位小哥,面生着呢,想是头次来吧?” 宋予诺一时很窘迫,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二少爷却哈哈一笑,对着那绿衣女子道,“我说翠儿,你就饶了他吧,这是我乡下来的表弟,还没开过荤呢,别吓着他了。” “哎哟,那我更得好生伺候着啦。”说着,那名唤翠儿的美人竟真的倚了过来,想来是要靠在宋予诺怀里。可宋予诺个头和那翠儿几乎一般高,那样的体重压过来,宋予诺躲也不是,推也不是。看着她的窘样儿,二少爷一手搂着那红衣姑娘,开心地大笑起来。 宋予诺狠狠瞪他一眼,他却装做没看见,和那姑娘搂搂抱抱地就要上楼去。眼见他光忙着自己乐去了,顾不上自己,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几步跨过去,一把拽住了他,半真半假叫了声,“二哥!” 他愣了一下,那两位美人也愣在一边看着宋予诺,不知她想做什么。 宋予诺也豁出去了,不再理会旁人眼光,只狠盯着二少爷,“请二位姑娘稍微行个方便,我有话要对二哥讲。” 那两姑娘娇笑着,相互推搡着,先走上了楼,便斜倚在栏杆上,低头瞅着他们,小声说着话,等在那里。 二少爷被迫很不情愿地从那姑娘身上缩回了手,想是觉得她坏了他的兴致,有些不耐烦道,“有事快说!别耽误本少爷找乐子!” 宋予诺轻哼一声,“你大可以把我晾在一边不管,只是我若被那姑娘逼疯了,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还得难为少爷为我收拾烂摊子,谁叫我是少爷那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表弟呢,是吧?” 宋予诺可这不是吓唬他的,如果逼到那份上,她情急之下,是可以什么都不顾的,闹他一场又如何?她又没有带银子,如果真的让她砸了场子,那二少爷也不好收场吧。 二少爷见宋予诺动了气,也听明白了她言外之意,倒打起哈哈来,“行了,使什么小性子呢,咱们既然来了,就当是逢场作戏嘛。放心好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见她还气鼓鼓的,他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拖着就往楼上走。宋予诺虽不情不愿,也被他连拉带扯地拽上了楼。她忍不住,扭头往楼下大堂瞧了瞧,那热闹的场面仿佛略略拉远了距离,却让她看得更全面。那放浪形骸,喝着花酒,划着拳的男人们,那些穿红着绿的女人们,都挤着靠着闹在一起。女人们娇笑声,男人们的调笑声,划拳声,招呼客人的声音,都交杂在一起,使整座楼都沉浸在一种浓浓醉意,融融春情中,确是当得起醉生梦死四个字。 那两美人见他们上来了,已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又是一人傍着一个,宋予诺不便拒绝,只有先忍受着。不觉微皱了眉,有些别别扭扭地跟着往前走。 二少爷放开宋予诺,伸手把那红衣姑娘搂在怀中。她只有不哼声,只闷闷地跟在他身后,听着他们两人在前面调笑。这家伙,又恢复了那花花公子的本性,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居然一点不顾及她的感受,这样想着,宋予诺只觉得愤恨不已。 听到二少爷叫那红衣姑娘“凤儿”,不知全名是什么,大概这只是爱称。看来这二少爷是经常来这里,对谁都挺熟,不知是不是和谁都有过什么。 那叫凤儿的姑娘把他们引到了一间套房。不知二少爷方才已经跟她交待过什么,她自去命人准备酒菜。宋予诺跟着走进这间屋,发现这房间还很大,外间是相当于餐厅的地方,可以会客,可以摆席吃饭。里面一间有很大的双人床,围着粉色的纱缦,床边那香炉还熏着不知名的香,若有若无的,却甚是好闻。 宋予诺询问似的望着二少爷,他却轻笑一声,并不答话,只向她招手,示意她在那圆桌前坐下。那边翠儿已经忙着给他们倒起了茶。 宋予诺知道现在急也没用,只有先静观其变,便也落了座。 第三十九章 看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见宋予诺一幅木呆呆的严肃模样,那翠儿也不来招惹她,只在二少爷身上蹭来蹭去的,那二少爷手也不老实,有意无意中就已变换了好几处阵地。 难怪男人们都喜欢这种地方呢,只要有钱,对女人可以随意取予,还不必担什么责任,没有后顾之忧,真是男人们的天堂。既能发泄**,还能满足大男人的征服欲。被那些容貌娇好的女人百般讨好着,想必那些男人的身心都能得到极大满足。 宋予诺冷眼看着那两人,不动声色,心中对自己说,就当是免费看戏吧。 那二少爷眼见她流露出不屑之意,也不生气,却作势在那翠儿颈中亲了一口,直看得宋予诺面红心跳。心中不由惊叹道:难不成,这花花二少,竟要现场表演那三级片? 那翠儿半推半就的,还嗔道,“二爷,收敛点儿,没看你那表弟都羞红脸了吗?” 经由这姑娘提醒,宋予诺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果然仿佛是有些热,不知是羞的,还是为了那即将开演的现场三级片而兴奋的。 见那二少爷略有不悦之意,翠儿立刻又娇笑着倚上去,“二爷莫心急,是你的早晚终是你的。”那言语中春意无限,不禁让人遐想连连。 宋予诺心中暗骂道,都说狗改不了吃屎,这花花公子的好色本性真是难移。怱又想到,这二少爷平时也不至于如此急色,都是老客户了,何必表现得如此不堪,难道只是故意让她难堪的? 实在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目的,但她已经受了这罪来了这里,就不想临阵逃脱。不能逃脱,那就只能勇敢面对,这一直是宋予诺的处世原则。 一这样想,她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既然他故意如此想让她难堪,她就偏不难堪,而且还要自得其乐,甚至她还要反过来让他难堪。 宋予诺微微一笑,便用一只手撑着半边脸,歪着脑袋,饶有意味地盯着他们看起来。有什么,不就是相互挠痒痒,再不堪也不过是交换体液而已! 那二少爷见她如此大方地盯着他看,稍微有点疑惑,却故作镇静哈哈一笑,“怎么,表弟见为兄温香软玉在怀,也眼馋了吗?” “是啊,二哥请尽情享乐,小弟我就当是免费看戏好了。”她眨眨眼睛,刻意对他甜甜一笑。 明显看到他脸上有一刻神色极是不自在,应该是被她的话刺激的。那原本在倚在二少身上,看似柔若无骨的美人儿,见她如是说,也有些尴尬,对她讪笑一下,就想直起身子。 可二少爷却不松手,硬是使劲一拉,那翠儿站不稳,又倒入他怀中。象是报复谁似的,他手下也不再温柔,只狂怒地一把扳过她的身子,将她倚在桌沿上,俯下身子就要吻下去。这一番动作倒是显得那二少爷,有些许霸道狂放之态。 不巧的是,这一下,显然动作幅度过大。只听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桌边沿上放的几个盘子,被压得往后退了几寸,紧紧挤在一起,甚至略略重叠了一点边缘。还有一只茶杯,被挤得晃了两晃,茶洒出来不少。茶渍沾到了翠儿衣衫背后一点,那两人闹得正欢畅,暂时也顾不上。 待眼睁睁看着那茶盏晃了几晃,停稳了下来,宋予诺便故意大声地叹了口气,“唉!”眼见他动作有些停顿,却没有抬眼看她。 “二哥不是向来自诩阅尽花丛么,怎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样会弄痛了这位翠儿姑娘的。”她强忍着笑意,装做一本正经地这样说。 见他仍强撑着,不肯认输,宋予诺站了起来,很象模象样地学男子那样昂首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不紧不慢道,“而且我得提醒哥哥一下,你一点温柔手段都没有,怎么让人家姑娘心甘情愿地迎合你?” 二少爷听了她的话,不自觉地就停下了动作,开始查看翠儿的神色。那翠儿却有些尴尬地,对她讪讪一笑,否认道,“这位小哥真是说笑了,二爷是我的客人,我自是心甘情愿地陪着的……” 宋予诺很是不以为然地轻轻摇了摇头,便道:“即便牲畜交合也懂得避着人呢,何况姑娘这样的妙人儿,自然不会陪着我二哥在这里胡闹的。” 这一句狠的,相信只要稍微有点自尊心,都不会再留在这里了。宋予诺本意不是要伤害这姑娘,但为了打击那风流二少爷,只有暂时先牺牲她了。 果然,那翠儿很费力地推开了二少爷,挣扎着站直了身子,一张粉脸涨得通红,“这位小哥口才实在厉害,恕贱妾不便相陪。告辞了!” 她甩开了二少爷拉她衣角的那只手,慌忙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便头也不回地匆匆逃了出去。 目送那翠儿消失在房门口,宋予诺感觉身后那两道目光,象利剑一样刺了过来。 她强忍着笑意,甚是沉稳来了句:“这下总算清静了。”宋予诺很满意自己的战果,叫你风流快活,这下不能再那么嚣张了吧! 她慢慢转过身,却不看他,很随意地往凳子上一坐,开始端着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装模作样地喝起来,一幅刻意的怡然自得之相。 见她这般,他果然沉不住气了。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呀,真是个小妖精!” 宋予诺正打算还击,才抬眼望向他,他却已经近前一把抓住了她端茶的那只手。她一惊,手不由地一抖,那茶已洒出来大半。 第四十章 沐浴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娇笑传来,“哟,两位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我们招待不周,竟抢起茶喝来了。”却是先前出去了的凤儿姑娘。 那二少爷讪讪笑着,松开了抓她的手。宋予诺脸微微一红,却不敢看他,只抬眼看那红衣美人儿。 只见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环打扮的姑娘,还有两个小厮,估计是龟奴之类的人物。那两小丫环一人提着一只很大的食盒进来,陆续打开里面的夹层,把一盘盘菜肴端了出来摆放在桌上。看样子,那菜肴可能是从附近的酒楼里直接订的。 那两龟奴却是抬了一个宠然大物进了屋,不必细看,已知那就是诱惑了她一晚上的可以洗鸳鸯浴的大澡盆。宋予诺记得在家居超市,曾经看到过那样的大浴盆,不过市面上卖的通常都被漆成那种原木的浅黄色,表面亮亮的,大概是为了防潮,象是又涂了一层清漆。这个浴盆却不一样,一看有些年头了,颜色是那种深红色,那些接缝被泡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象是利用率很高的样子。 宋予诺很随意地想把湿手往身上的袍子上擦,那二少爷却又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也不说话,却递过来一块帕子。她略为犹豫了一下,想到那茶渍弄到身上怕不好清洗,只有接过帕子,又把手细细擦了擦。正考虑着是不是把帕子就这样还给他,他却已经伸过手来。宋予诺嘻嘻一笑,把那帕子递了过去,“多谢二哥,正好我懒得洗帕子,就劳烦哥哥自己洗了。” 她跟进内室,看到两个龟奴已用木桶提了水进来,正将那冒着热气的水,往浴盆里倒。那浴盆如此之大,眼见倒了两桶水进去,才刚刚没了个底。看来要将浴盆盛满,或是加一大半的水,怎么也得七、八桶水。 那边凤儿已经陪着二少爷开始吃起酒菜来,宋予诺却只关注这只大澡盆。眼见那两小厮来来回回地好几趟,盆中的水渐渐多了起来。 到水终于没过了那浴盆高度的大概三分之二处时,那两人就退了下去,换了个丫头提了只小篮进来,里面竟真的是已经备好的花瓣。却不是她想像中的深红色的玫瑰花,而是好几种颜色,不知名的花。那丫头把那一小篮花瓣都倒进浴盆中,被热水一烫,那花瓣的香气越发浓郁起来。 那丫头很谦卑地询问道,“公子,请问需要奴婢在此服侍您沐浴更衣吗?” 宋予诺忙道,“多谢姑娘,不必了。请转告你家凤儿姑娘,我沐浴时不想有任何人打扰,请她好生陪着二少爷。” 内室和会客厅之间是没有门的,只有一席粉色的纱缦从檐下柔柔地垂落下来。中间还隔了一道屏风,看画面倒也雅致,白色的底上工笔细描着传统的岁寒三友松竹梅。只有那画松的一幅,中间有几笔浓墨涂抹,把那松在天寒地冻的萧瑟中的坚忍不拔表现得淋漓尽致。 刚才为了方便抬水进来,已经将屏风移到了一边。见她在费力地移屏风,那小丫头赶忙过来帮忙。宋予诺摆正了屏风,又仔细地将檐下那纱缦也放下来,确保将外间挡得严严实实的,这才罢手。 虽说没有门,也没有门栓,总是有点不放心,不过,即使有锁又怎样,锁也是只锁君子不锁小人的,何况是古时那木质的门栓,真想破门而入的话,那也挡不住。宋予诺这样想了想,便也安下心来。 她将那丫头打发到外间站岗,就准备开始洗澡。还没脱衣服呢,就听到二少爷在外间嚷道,“这一桌子美酒佳肴,表弟不先来享用一下么?”知道他在做戏,宋予诺只有也做做样子,于是答道,“多谢二哥好意,等我洗澡洗饿了再吃吧。” 她将衣服脱下来,随手搭在屏风上,刚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后来发现坐入浴盆中之后,那飘浮在水面五彩的花瓣,却成了天然的屏障,正好挡在自己锁骨下边一点点的位置。而且那水温微热,正是她向来喜欢的温度。 感觉一进入水面,整个人都突然放松了下来。四肢在水的安抚下,自然地舒展开,而她的脖颈,正好枕在那浴盆的沿上,那沿很厚,可以稍微往后昂一昂,头也可以靠在上边。不曾想过这样的浴盆竟是这样舒服,按现代的话来讲,就是超符合人体工程学,很多设计都是很人性化的。 宋予诺在水中轻轻挥动了一下胳膊,花瓣在水波的传送下也荡起了涟漪。用心细细体会那水波轻抚过肌肤的温柔,感觉就象是情人的触摸,那样温润舒适。她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尽情享受这难得的一刻放松。 宋予诺的体形一直是偏瘦的,可惜这几年又不流行骨感美了,要不她还能多点自信。心知自己的确与丰腴沾不上边,不过在水的映照下,连纤细的手指竟也变得圆润了一些。 用手指细细抚过玉臂上每一寸肌肤,她不由得又有些自怜起来。世间每一位少女都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遇到合适的人,那么会尽情绽放,娇艳欲滴;若是遇人不殊,那花就只有渐渐枯萎凋落。她希望能遇到那个让她全心爱慕的男子,将完整的自己交给他,让身体在他怀抱中燃烧,让心在爱怜中颤动,让情在欢愉中刻骨。 不知何时,外间居然已没了那喧闹的调笑声,竟有悠扬的萧声隐隐传了过来。那乐音婉转动听,轻柔得很,象一股清泉在丛林中,在山涧穿越,一路轻笑着流向远方,听着感觉很是惬意。 宋予诺向来自诩对音乐的感受性极高,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边听着音乐,边写东西或是看小说。不同的音乐会带来不同的感受,而不同的感受又能写出不一样的文字,那笔下人物或悲或喜,或分或合,或许只是听音乐时的一念之差。 可是现代听的多是电子合成音乐,虽听着面面俱到,那完美中的不完美,却是不如这样原生态的曲子那样纯粹和干净。 没想到,那凤儿姑娘居然还有这样一手绝活儿,难怪说古时的风尘女子,很多都是色艺双全呢,要不怎么那么多读书人也去青楼里找红颜知已。正经人家的女儿,再有才学,也没有机会去和那些翩翩佳公子交流思想,谈论琴棋书画。而人,总是会渴望与旁人沟通交流的,这世上不会有人能真正享受孤独和寂寞。 这样想着,不知怎么的,她居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无意中偏了偏头,看到床边那香炉还在熏着香,那香气袅袅上升着,在空中变幻了几次身形,象楼中女子的轻纱薄缦,若有似无,偶而被微风吹散了,却倏地一下又聚拢过来…… 第四十一章 勿视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正神游太虚呢,不曾想,几声“扑、扑”的声响,一下惊醒了宋予诺。抬眼看去,原先她搭在屏风上的男子衣物,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刚才那声音,应该就是把衣服甩上来时打在屏风上弄出来,难怪她刚才还感觉有阵很大的风吹过,几乎打了个冷颤,估计就是甩衣服时扇出来的风。 稍微清醒一点之后,她突然就想到,这往屏风上搭衣服的究竟是何人。心中不由一阵紧张,每每看穿越小说,几乎是老套路了,只要女主一洗澡,必然有男主或是男配闯入。不至于也这么背运吧,虽说自己身材也不怎么样,但自家的东西,让人随便看了,自然是相当亏本的。 念及于此,她不禁皱眉问道,“是谁在那里?” 一声轻笑之后,二少爷那不太正经的声音从很近的位置传了过来,“表弟不必紧张,你又坚持不要丫头们服侍,自然是为兄在这里了。” 虽然隔着一道屏风,宋予诺好象已经看到他一脸坏笑的模样。那屏风虽然微微有点透光,其实已被搭在上边的衣物遮了不少,相信他也看不到什么,不过刚才她无意中睡着的时候,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过来偷看了。 心中有些恼怒,她不由呵了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看都看过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故意装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还甚是明显地哀叹了一声。 听到他言外之意,宋予诺立刻就觉得脸烧了起来,估计连脖子都红了,要不也不会觉得那浴盆中的水已经凉了。 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起身,那二少爷竟又发话了,“就算妹妹不嫌水凉,想再多泡一会儿,我却有点等不及想看妹妹着女装的模样了。” 宋予诺这才想到,自己光急着跟他来洗澡了,却忘了带换洗衣物。这身衣裙,估计是他特意让楼里的姑娘准备的。虽说他有些私心在里面,毕竟于她也是有利的。刚洗得干干净净的,即使那身男装在这里,估计穿上也会浑身不自在。 正待鼓足勇气起身,一低头却看到了水面上飘浮的那层花瓣,心中顿时放松下来。已经明白二少爷刚才那样说,无非是想气自己罢了,其实就算他过来,又能看到什么,那花瓣就是天然的屏障。即便刚才她曾睡着,但她是那样警觉的人,若他有异动,自己定会察觉的。 一这样想,就知道这二少爷,虽然看起来挺放浪轻浮的,关键时候居然也能把持得住,没有非礼的举动,甚是难得。虽说他们有约在先,但守不守约也只在他自己。心中有些暖暖的感觉渐渐升了起来,她脸上表情也跟着柔和起来,不由地浮起来一丝微笑。不管怎样,今天晚上他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既然如此,暂时还是把他归到正人君子一边吧。 见她还在犹豫,他催促道,“妹妹再不起身,我就要进去了。”这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宋予诺赶忙起身,一边急道,“哥哥稍安勿躁!我这就好了!” 宋予诺半直起身子,伸手翻了翻那搭在屏风上的衣物,原来竟连抹胸和底-裤都备好了。摸了摸那衣料的质感,象是新的。还有一条很宽大的浴巾,也压在衣物底下。难为他心细如此,心中说不上是不是感激,但她的脸却不由得红了起来。 她把浴巾从衣裙下边抽出来,在身上裹了一下,就差不多擦干了。自己这样几乎毫无遮拦的样子,而且屏风之外几步之内就站着一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男子,想想心中还是相当不安的。不由抬眼看了看,眼见屏风后面的黑色身影,一动也不动,仿佛僵在那里。四周安静得很,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好象就在耳边回响着。 宋予诺慌忙系上抹胸,着上底-裤,心中才略微踏实了一点。那衣裙是浅蓝色的,凭心而论,还是相当漂亮的。料子手感很好,摸起来感觉很轻柔顺滑。头发已经有些凌乱了,有一缕已经垂下来搭在脸颊上,她干脆解了发带,将长发披了下来。 她披上那长裙,背转身子,朝着屋内的方向系腰带。正系着那繁索的带子,身子却不由地颤动了一下――是他的脚步声近了。 不待他走近,宋予诺已系好了衣带,于是赶忙转过了身。只见他脸上微红,神色有异,竟不似平时那轻松调笑时的模样。她心中一惊,不会是他已情动了吧?刚才那一幕如此香艳,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易了。心知想阻止男人情动,唯一的办法就是注意力转移。 宋予诺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之感,赶忙挤出个微笑,装作无意地问道,“那凤儿姑娘呢?”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他皱了皱眉,简短地答道,“早走了。”说完却又近前一步。她无处躲避,几乎已处在他俯视之下。 他的喘息,在她脸颊旁游走着,时急时缓。宋予诺心中一阵慌乱,却强迫自己敛起心神,抬眼望向他,搜寻他的眼睛。 那眼神再不复平日的玩笑和清明,却仿佛在做着斗争似的,复杂得很,有些烦躁有些狂乱,还有些迷醉的感觉。离得如此之近,她几乎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影子。那一潭深水当中仿佛有一簇火苗奋力挣扎着想要烧起来。 宋予诺只有故作轻松,傻傻一笑,继续滔滔不绝起来,“没想到那凤儿姑娘还是色艺双全呢。居然能吹出那么动听的曲子。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懂乐器的人了。” 他却愣了一下,回道,“谁说那是凤儿姑娘了,吹曲儿的是红玉姑娘。” 她猛然想起他那同样绣着莲花的荷包。难道,他和大少爷,同样都是红玉的入幕之宾? 这一打岔,他神色渐渐正常起来。宋予诺见状,就势一拉他衣袖,娇声道,“哥哥,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吧。”在这满室皆春的内室,实在不太安全,还是出去的好。 象是识破了她计谋,他轻叹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妹妹,我还没好好看看你呢,你就顾左右而言他了。” “有什么好看的,这楼里漂亮姑娘多得是,看她们就够了。”她故作轻松嘻嘻一笑,继续努力把他往外间拉。 起先,他还坚持着站着未动,待瞧见她略带惶恐的模样,不由心中一软,神色便清明了许多。他颇为无奈地摇头轻笑一声,便由着她拉动了自己。 才随着她走了几步,他却突然惊叫道,“哎呀,妹妹衣服上好象有只小虫子。” 她一听吓得声都变了,慌忙叫着,“快帮我弄下来!” 正扭着身子,自己要抖落那还不确定在哪的虫子,却忽觉颈中微微一热,竟是他从身后轻轻一吻印了下来。只听他低声笑道,“虫子就在这里,我帮你咬下来。” 颈中仿佛有电流传过,倏地一下就传遍了全身,身子不由地一下轻颤。她红着脸,慌忙闪开了身子,一下站到了两步开外。 第四十二章 勿动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莫忘了你我的约定!”宋予诺涨红了脸,轻呵一声,算是提醒他。 他却不以为然,轻笑道,“美人出浴,如此动人,为兄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她简直哭笑不得,这风流少爷,好色之心始终不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妹妹难道无话可说?”他扬了扬眉毛,斜望着她,探究着她的神色。 “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承蒙兄台厚爱,小女子不胜荣幸?”她微微皱了眉,没好气地反问道。 “求之不得。”他继续调笑道。 宋予诺正待想用什么激烈的,有杀伤力的词去讽刺他,她方端起了那凛然之态,却不想,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响了两声。 想来是她空腹去洗澡,又睡过去了这么久,早已腹中空空了。原本只是肚子饿倒也无妨,她已强压住了饥饿之感,可却没想到,这响声来得不是时候,把她那好不容易端起来的凛然之相,已冲淡到滑稽的地步。 她一时大窘,不知该如何是好。果然,听到他意料之中的轻笑声。她正待鼓足了勇气抬头,狠狠盯他两眼,他已哈哈笑着帮她圆了场:“是为兄招待不周,让妹妹饿着了。” 他主动这样说,她倒也不便再发作,只有红着脸,不情不愿地将那勉力做出来的恶狠狠的目光收了回来。宋予诺心想,再怎么也不能亏待了自己。于是便故作镇定,自己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就吃起来。再说了,这吃起东西来,也能免得他还在那胡思乱想。 他抱了臂,斜倚在一旁雕花隔栏上,就那样似笑非笑瞧着她。她只当作看不见,已夹了一条笋丝放入口中,一边抬眸朝他瞟了一眼,道:“你继续白日做梦吧,我饿了,就不跟你客气了!” 那一大桌子酒菜,几乎都没怎么动,估计刚才,他只顾和姑娘们**去了。这样一桌酒席,怎么也得几两银子吧,相当于自己一月的收入,竟被这花花公子一晚上就挥霍掉了。她心中不禁又暗骂道:真是个败家子! 那些菜肴倒是荤素搭配的,可过了这么久,菜几乎都凉透了。她不敢动那些荤菜,怕腥,怕油腻,只捡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尝了尝。 见她开始吃东西,他也凑过来,想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宋予诺一想到他和那些青楼女子坐得那么近,手不老实的模样,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于是微微一笑,伸手拦住了他,“就不劳烦哥哥相陪了。我吃我的饭,你去找你的花姑娘,岂不两全其美?”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以为他要气得拂袖而去呢,不想他却怱然又笑起来,也不和她为难,只走到桌子对面,大刺刺地往那儿一坐。 不知他又想怎样,她不解地望着他。 他却歪着头,用那种调笑的目光望着她,笑而不语。 一想到他就这样盯着她,还离这么近,宋予诺如何吃得下去。她不禁皱眉道,“哥哥如果不去找乐子,就吃东西吧,只是拜托别再盯着我。” “秀色可餐。”他抿嘴笑道。 有没有搞错,竟然学起了她先前用的那一招。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他那样当她是件商品似的,半审视半挑剔,半挑*逗半戏弄的目光,她就浑身不自在。 宋予诺一时气恼,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搁,冲他闷声道,“我不吃了!” “为何不吃了呢?”他略微向前凑近一点,依旧笑道,“难不成妹妹也喜欢盯着我看?” “你自视也太高了吧?”她刺了他一句,站起了身子,又回头冷冷补充道,“是呀,看着你就吃不下饭了。” 她这样讽刺他,他也不生气,只不紧不慢说道,“妹妹既然这么看不上我,为何还接受我送你的礼物,让为兄不由得有非份之想。” 她本能地反应道,“我哪有收你的礼物――”才说完,就意识到又让他钻了空子。 “妹妹今儿晚上吃的、穿的、用的请问哪一样不是我送的?”他语调依旧平平的,不知他是喜是怒。说着,他就站起来,慢悠悠踱到她身边站定。 “我――”她却不能否认,只有让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我也不计较了,就当是丢了银子。可这身衣裙很是漂亮,妹妹若是嫌弃,那就请脱下来还与在下,我也好拿去再送给其他姑娘。”他看似一本正经的,却难掩他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气自己,她却不能硬气地顶他一句,“还就还,有什么了不起!”不管这衣服漂不漂亮,即使只是块遮羞布,此时她也肯定是不能还他的。这身衣物,里里外外不都是他拿来的么。想到他的言外之意,她不禁又羞又恼。 见她涨红了脸,他竟嘴角上扬,露出半个笑来,“要不还也可以,那就以身相许吧。” 明知道他是在调笑,她还是羞得脸通红,低声呵道,“你欺负我!”一跺脚,转身就要往外冲。不想他却一闪身挡在她面前。 眼见他已伸开了双臂在前面等着,她却收身不住,直接撞入他怀中。 第四十三章 手段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原以为他会一把抱个结实,本已打算奋力挣脱,却发现他只轻轻拥住她。宋予诺一时呆住,他却已将头俯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想妹妹竟这样主动投怀送抱,岂不是让为兄更加情难自制么?” 他的气息在她耳边脸旁游走着,唇仿佛落在她的发丝上,只轻轻碰触着,那种微痒的感觉却麻酥酥地象水波一样荡漾开去。 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他,然后大义凛然地训斥他一顿,再跑出去。可是身体好象不听使唤似的,软软的没有力气。他手上稍微用了一点劲,她便已柔若无骨似的倚在他身上。 宋予诺半是娇羞半是慌恐地抬起头,搜寻他的眼睛。他眼中虽还有笑意,那笑却是暖的,满含柔情似的,只待将她化成一汪春水。 见她抬起头,他的脸却慢慢压了下来。他的眼睛亮亮的,仿佛要望进她心里去。宋予诺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可心中不知是期盼还是恐慌,却没有躲避,由着他轻轻将唇落在她脸上。他的唇在她脸颊上试探性地轻轻摩触着,那麻酥酥的感觉很是舒适,她欣然接受着,享受着。 老天哪,他怎么知道她喜欢这种温柔的方式,对这样温柔的调逗,她最没有抵抗力了。 不知何时,她竟然朱唇微启,象是在等待着什么。他的唇一路游走着,最后终于停留下来,落在她的唇上。她心中一荡,身体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他的舌尖开始在她齿间挑*逗起来,却没有长驱直入,只用牙齿轻咬着她的唇。宋予诺突然间像是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他是谁,只知道自己已陶醉在这无比温柔的吻之中。 恍惚间,她已踮起脚,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双唇竟也开始回应着他。他的气息是清涼的,她贪婪地吮*吸着他口中的甘甜。双唇就这样和他纠缠在一起,忘了时间,忘了一切。 她的身体软软地倚靠在他怀中,他那看似瘦弱的身躯,那手臂却又坚实有力地支撑着她。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两人唇舌间的触感,身体间隔着衣物传来的温热,那样舒心适意,令人沉醉。 正在情浓之时,他的唇却突然热了起来,象烙铁一般,将那热度瞬间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他身体骤然升高的热度。 宋予诺突然间不知所措,而他却猛然转开了脸,一下将她揽在怀中,脸却埋在她发间。她的发柔滑冰凉,贴在他面上,让他有了些许的清明。他强压住心头绮念,就这样一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她听到他的鼻息是那样粗重,时缓时急,在耳边回响着盘旋着。她也是心跳如雷,十分不安。她想了想,便试探着轻轻用手推了推他,妄图挣脱他的怀抱。他却微皱了眉,闷声道:“别乱动!” 她再不敢妄动,只强抑着心中忐忑之感,任由他抱着。半晌,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只听他轻叹一声,“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等她回话,他已轻轻放开了她,却又调侃似的笑道,“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我可不敢保证会怎样。”象是在自言自语,却又那样满含深意地望着她。 听到他言外之意,想起刚才自己也是有些意乱情迷,她不禁脸一直红到了脖子里。不敢再直视他,只任由他拉着手,乖乖跟着他向外走去。 走的却又不是来时的路了,在院中转了两转,竟是要从后门出去。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看来是夜已深了。那后门却已上了锁。他松开她的手,自去走到旁边一间小屋,轻轻拍起了门。只一会儿就有一小厮出来了。二少爷不知低头给他交待了些什么,在夜色中依稀看到他递给了那小厮什么东西,难道是贿赂人家的银子? 看来也是轻车熟路了,那小厮自去拿了钥匙开了后门。宋予诺随他出了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咱们为什么要走后门呢?” “你一姑娘家,还穿着女装,难道还想光明正大地从百花楼的正门出去么?难道你不知这里只是男人的天堂?”他轻嘲道。 “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是青楼的常客么,懂这么多规矩?”她不禁讥讽道。 见她有些不悦,他却哈哈笑起来。宋予诺不理他,眼睛看向别处。他拉住她的手,只一使劲,她就已经被带入他怀中,被他环抱着。他在她耳边轻言细语道,“妹妹生起气来的样子,竟也这般可爱。” 宋予诺待要挣脱,他却又紧了紧胳膊,一边在她耳边呵着气,一边笑道,“特别是妹妹撅起的小嘴,让人忍不住就想去亲一下。” 他那充满挑*逗的话语不禁让她脸红心跳,再加上耳边那种酥痒的感觉,又让她瞬间失去了抵抗力。正懒懒地倚在他身上,他却轻笑起来,“妹妹不是对我的温柔手段很看不上眼么,怎么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 宋予诺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原来,他记着仇呢,他和翠儿在那调笑时,她不是曾笑话他不懂得温柔手段么,现在他就来报复她了。那曾经的柔情蜜意,想来不过是他报复她的手段而已。先用他所谓的温柔手段来征服她,然后再把她的自尊踩在脚底下! 宋予诺啊宋予诺,你难道忘了这二少爷原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原本就是花丛老手,想俘获你这样的小女子,简直易如反掌,自己竟还这样不知羞,主动去投怀送抱。 心下一片冰凉,只瞬间,那怒气已升了上来,立刻溢满了胸膛。或许她不够自信,但她的骄傲比别人只多不少,谁也不能如此践踏她的自尊。 宋予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候,自己越惊慌失措,越愤怒,就好象她很在乎他似的,他只有越得意。在脸色反复变了几次之后,她终于将呼吸平稳了下来。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哼,你想让我哭,我就偏笑给你看! 她尽量把那笑作得自然一些,然后半真半假地轻哼一声,“就你那温柔手段,已不及某人了。” 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她清楚得很。你践踏我的,我自然也要践踏你的。 果然,他的玩笑之色已收了下去,很霸道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说的某人是指谁?” “是谁与你何干?”她不屑地反问道。 “你是我的人,谁还能碰你?!”他怒道。 “呵呵,笑话,被你抱一抱亲一亲就成你的人了?就算是这样,还有个先来后到呢,怎么也轮不到你说这句话!”她大笑起来。 “你――”他已被她激怒了。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我怎么了?”她轻笑一声,“就你这样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你以为我会真的会爱上你么?” 见他已怒不可遏,她又补了一句,“你以为,就你会逢场作戏么?”她故意丢给他一个很刻意做出来的,很妩媚很轻佻的笑容。然后不再理会他有何反应,大笑着转身离去。 不管他是猫是狗,是黑是白,她再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第四十四章 自省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一直坚持着走到了转角处,才仓惶停下。 他曾在后面喊了一句,“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她只装作没有听见。刚刚那样伤害了她,现在又示好故作关心,是什么意思?又当她是什么。 那忍了很久的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知他是花花公子,女人只是他的玩物,却这么轻易就掉到他的温柔陷阱之中。而且平时自诩定力还是不错的,今晚居然被他抱一抱就不知道自已姓什么了。更可气的是,自己最后居然还搂着他的脖子真的和他亲起来了。一想到这里,她就更觉得羞愤难当。 她是个敏感而多疑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也不容易有安全感,所以按理是不容易爱上别人的。她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竟会意乱情迷。 要说论长相那二少爷长得是挺风流俊俏的,但表哥也不比他差,甚至连赵知仪也比他强。他是很会说俏皮话,和他在一起有时候会让人感觉新鲜和兴奋。可她难道因为这些就爱上他么? 除此之外,他挥霍无度,他游手好闲,他风流好色。他这样的人,曾经阅尽花丛,以后还会有新的女人,他永远不会专心对待她一个,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她又怎么会喜欢他!她又怎会选择他! 可她如果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意乱情迷,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又如何去面对他人。脑中费力地搜索着和他相识以来的一幕幕。突然百花楼房间里那香炉竟然在脑中无比清晰起来,那袅袅上升的香气,那若有似无的很好闻的味道,仿佛就在眼前。既然是在青楼,那香会不会有特别的作用呢?比如催情? 一这样想,宋予诺的精神胜利法又起了作用。不是自己定力太差,太不知羞耻,主动投怀送抱,只是那香有催情作用,所以她才会一时迷乱,和他那样亲密。她绝不会喜欢他的,那只是被香催使下**的作用。 虽然已说服自己接受了这种说法,心中那愤怒之后的悲凉却升了起来。为什么她的情路这样曲折,她只是一平平凡凡小女子,只想找个能宠她爱她的男子相伴一生,这要求很过分么?那敏感而骄傲的心早已经不起这样的大风大浪,却仍让她一次次遭受这样的打击。 原本已被表哥的细心呵护打动,想嫁他的,结果他却为了一青楼女子轻易就放弃了她。那赵知仪对她也照顾有加,虽然现在也时常会想起他,不过当时她只顾着逃婚了,却也顾不上他。 这二少爷,哄女人手段实在是高,连她这样一个故作清高的教书先生,他居然也轻松拿下了。她正沉醉在他的温柔之中忘乎所以呢,他却突然告诉她,那只是一个陷阱,瞬间就将她的骄傲和自尊踩在了脚下。 她心中突然有些消极和颓废的感觉。爱真是个害人的东西。没有的时候想要,要不容易费力要到了,竟发现已不是当初的味道。总是似是而非,总是若即若离,总是让人看得见却摸不到。这么捉摸不定的东西,要来做甚,只是伤人伤己。 宋予诺突然就想起了那已香消玉陨的歌手,她倒是爱就爱了,可是最终却走上了不归路。不由地哼唱起了她那首《十二种颜色》。她听歌向来是反复听同一只曲子,一听就是好几天,所以那歌词已熟记于心。 麻醉九秒就算休克,心跳九秒就算复活 我变成深灰色,光线不会再爱我,这世界总会有人欣赏我 我有过十二种颜色,我选择在白天沉没 在落叶的背面,我在等我的春天,天黑前我希望被人发现 我在白天像一只蝴蝶,为了做梦才飞到黑夜 我在晚上像一只蝴蝶,找寻两个人的世界 我在白天像一只蝴蝶,收集温暖释放给黑夜 我在晚上像一只蝴蝶,找白天没有的一切 她这样偏执的人,如果在爱的游戏中做不到游刃有余,那就不能全身而退,那她为何还要拿自己的心冒险呢?不是她不想爱,或许只是爱不起。不是她不想要,只是她要不起。 宋予诺反复吟唱着最后那几句“我在白天像一只蝴蝶”、“我在晚上像一只蝴蝶”,那泪已静静地流了一脸,如江河决堤已泛滥成灾,却固执地不去擦,只任其渐渐风干。 她的哭声和沙哑的歌声,混合在一起,在风中若有若无,如同鬼魅。这样深夜坐在街头哭泣,居然也没有人出来看,估计即使听到了也以为是女鬼。 她抱着膝,靠墙坐在街角。已是深秋了,风很冷。她蜷起身子,把脸埋在膝间,在风中仍是瑟瑟发抖。那寒意更突显了她此时的落泊和孤助。 突然,她感觉肩上多了什么东西,顿时觉得风的寒意弱了许多,抬眼望去,肩上竟是多了件袍子。身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 原来是福生。那花花少爷刚从她这里窝了火受了气,自是早就走了的。却不知福生又如何能来这里,高府不是每晚都有宵禁么。 宋予诺不解地望着他,眼中还有泪痕,自己都感觉有些可怜兮兮的,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不答话,只是在她身旁也靠墙坐下,眼睛却望着前面黑黑的夜色。那眼神有点空洞,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不曾想过,自己这么落魄的时候,竟是福生在一边陪着。那瞬间的脆弱又一次将她击垮,眼泪再次喷涌而出。或许只是需要用眼泪去发泄情绪,哭到最后,那悲伤已渐渐淡去,只有眼泪还不由自主地象惯性似的流着。 后来连眼泪都似哭干了,连抽泣声也弱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平静下来了。记得看过一本心理专业书籍,上面提到过,心理的自我修复。她想,刚才她就是在进行自我修复。修复之后,纵然还会有点裂痕或是印迹,但至少面上已经复原,她又可以坦然面对别人了。 象她这样的人,爱可以是一世,恨却只是一时。她从不会放纵感情,让恨左右她那颗易感的心。在仇恨中生活,那只是自我折磨,对你的仇人并无半点伤害。那已逐渐恢复的理智告诉她,对于那花心二少爷,她可以不爱他,但也不必恨他。或许漠视,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四十五章 回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见她已停止了哭泣,福生终于静静地开了口,“晚上没看到你,知道你定是和他出去了。” 他没有明说“他”是谁,不知是不是在照顾她的感受。 “不是有宵禁么,你是怎么出来的?”宋予诺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门可锁不住我。”他很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翻墙?还是你会飞檐走壁?”她想起了从武侠书上看来的段子,便忍不住这样问。 他微微一笑,“我是在市井之间混大的,方法自然很多。”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问。总感觉他有事隐瞒,让她看不透,也猜不透。 “我正准备出来找你的,不想在门前那条街上就碰到了二少爷,他告诉我你在这边。”提到二少爷时,他没有再看她,而是转了脸望着地上的一截枯树枝。 “哦。”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不想对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发表任何看法,只有不置可否。 “他,欺负你了吗?”他犹豫半天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可话还没说出口,眼泪突然又有点忍不住了似的,瞬间溢满了眼眶,又不想让福生就这样看到,只有慌忙转过头,将脸枕在胳膊上,让那泪水顺着眼角流落到衣袖上。 “如果他真的欺负了你,我会让他受到惩罚的。”他突然很郑重地说。语调虽然仍是平静的,可她却发现他的拳头已经握了起来,看得到上面已青筋迸起。 宋予诺心中一惊,不由已问出了口,“你要如何惩罚他?” 他冷笑一声,“这是我的事,你只要看到结果就够了。”他那冷冷的态度,突然让她感觉好象不认识他了似的。 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也不是为那花心二少担心,只是隐隐感到会有大事发生。就象是要为二少辩解似的,她竟闷闷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种欺负。” 见他闷不作声,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问出了口,“你这样做,不只是为了我吧?” “是的,不只是为你。”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居然承认了。 “那你,和高府有仇?”她低声问道。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淡淡回了她一句,就站了起来。“夜深了,外面凉,咱们还是回去吧。” 她很无措地望着他,那眼神就是在问他:要去哪里?我又可以去哪里? “如果你不想回府,我有个地方可以带去你。只是在城西,要走很远的路,而且很久没去住了,估计已经荒废得不成样子了。”他脸上那冷淡而疏远的神情渐渐被一抹忧伤代替。 她已知,他要带她去的是哪里。应该就是他曾经的家吧,去年母亲离开他的地方。 她犹豫着,如果她和他一起回去,倒不是怕他会有不轨的举动,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只是怕重游旧地,会勾起他的伤心往事,毕竟还是于心不忍。 可是,自己现在能否有勇气回去面对那花心二少呢?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告诉自己,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要敢于直面人生。 “还是回高府吧。”她这样对他说。不管她还是不是继续在那里当教书先生,至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好象生怕自己的借口不够似的,她又告诉自己,还有这个月的工钱没有领呢。即使领了钱也是要赔给二少爷,她也要去领。她不想欠他任何人情。 他们并肩往高府走去,一路上默然无语,各自想着心事。他好象很享受这静默的夜色,也不打扰她,只是放慢了脚步安静地陪着她走,那条路若隐若现地在黑黑的前方,怎么也走不完,就象可以让他们走一辈子似的。 终于到了高府,试探着推了推那后门,居然还真的开着。不知是不是那二少特意叫人给他们留着门的。 却不想承他的情,只仍旧默然地走进来,远远望去,各处都已经熄了灯。望着黑黑的庭院,她心中不由得有点恐慌。可转脸看到福生一脸的淡然,心中竟也安定下来。她相信,即使有什么事,福生也会保护她的。他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个性格很阴郁的人,可她不知怎么的,一旦开始决定信任他,就好像已经信任了他的全部。 终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房门口,临进屋之前,福生终于开了口,声音依旧淡淡的,但她听得出他一直隐忍的对她的关切,“别想太多,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知道,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她强迫自己坚定地望着他,象是向他承诺,也象是对自己保证。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隐隐有光,她正在查看他的神色,他却已转过脸去,言辞有点闪烁,“早些歇息吧,记得关好房门。”言罢,就大步走开去。 “活在仇恨中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希望你也能象劝我一样,别太放在心上。”她对着他的背影小声补了这样一句,他一定听到了,因为他的身影有短暂的停顿,接着又大步迈开,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第四十六章 夜色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呆望着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心中怅然若失,却又不知是为何。只觉身心疲惫,只想倒在床上大睡一觉,或许真如她所保证的,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她会再次微笑着面对初升的太阳。 推门进屋,看到月光如水,洒在屋中那桌上。先前心情不好,竟也没注意今夜月色如此迷人。那桌上的茶具,在月光映照下,形成了斑驳的阴影,印在桌上,或深或浅。她突然没了睡意,只想静静地坐在这月色之中想些心事。 靠床那边月光照耀不及,便有些阴森森地吓人。暂时她还不想沉沦在那黑暗之中,所以只从桌下拖了一张圆凳出来,轻轻坐了下来。用手指顺着桌上那些阴影漫无目的地轻轻描划着,月光将她的侧影投在地上,长长的,却又是唯美的。 她突然轻笑一声,难怪都说“顾影自怜”呢,她这就算是吧。只是不知在她最美好的年纪,会遇见谁,会为谁而心动。其实这有一定迷惑性的面容,只是一幅皮囊,早晚会逝去,谁会陪她一起老去,即使她不再笑魇如花,即使她不再清秀可人。或许以后她会变成一个乏味的平庸妇人,他也一样不离不弃,依旧视她如珠如宝。大概每个女孩都曾经这样想过,只是多年之后,依然生活在幸福摇篮当中的,屈指可数。男女之间的赏味期限,或长或短,但终其所有,也达不到一生一世。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总是不时地提醒自己要清醒一点,别自做多情,别庸人自扰。她又想起那花花公子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突然烦躁起来,猛地甩了甩头,那侧影竟也相应变幻出曼妙的姿态。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她喃喃念出这两句,感觉要泄愤似的,她挥一挥衣袖,想不带走一片云彩,却把一只茶杯扫在了地上。 那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但却又仿佛石沉大海,没在夜色中激起一点波澜。周围依旧静谧如初。大抵每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梦里,或微笑或皱眉,经历着梦中的虚幻人生。只她,因了那一时的心动而乱了情愫。 她不禁叹了口气,回过身想把那茶杯碎片捡起来,免得夜里起来,踩到了会扎着脚,这布靴底并不是很厚的。 就着月光,她把那几块明显的一些的大块碎片都拾了起来,心中不由有点懊恼,这不是自己找事做么。正待直起腰,一抬头,竟发现床沿边坐了一人。 这一惊,身体不由地一哆嗦,那刚捡起来的碎片,又被她抖落了一小块。 不待她反应,那人已轻声说道,“是我。”那语调真是少有的正经。却是二少爷嘉轩。 宋予诺不理他,随手把碎片放在桌上,仍是朝着月光坐好,并不看他一眼,言语中却尽是疏离,“不知二少爷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见他犹豫着还未开口,她又冷冷接道,“少爷如果没事,那就请便吧,我要歇息了。” 他终于还是闷闷地开了口,“我在这等了你一晚上。” “哦?是么。”她仍旧不紧不慢,不怒不喜。 他却突然忍不住了似的,起身走了过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她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只木木地任他抱着。 “是我乱了你的心么?”他又习惯性地附在她耳边轻言细语起来,语调中有刻意掩藏的欣喜之意。 宋予诺不屑地轻哼一声,“请少爷收起你那温柔手段吧,我还不至于蠢到同样的错去犯第二次。” “好妹妹,哥哥一时糊涂的玩笑话,何必这么当真呢?”他继续在耳边絮叨着,她却本能地在排斥,只觉得厌烦。身上不由地使一点劲,想挣脱他的怀抱,却没成功,他竟又紧了紧胳膊。 她不由心中来了气:凭什么想抱就抱,有问过她愿意没有?当她是什么?于是费力地扭转过身子,面向他,用手使劲地要推开他。 不曾想过,这深夜之中,和一男人这样近距离地拉拉扯扯的,那暧昧的气息已经在周围弥漫开来。正在奋力挣扎着,眼见他呼吸粗重了起来,她急得脸都红了,却还是推不开他,只有轻声喝道,“放开我!” 他却又象突然没有了之前在青楼的定力,竟一下将她横抱起来,就朝床边走去。她更慌了,在他怀抱之中还是拼命地扭来扭去,想挣脱他的束缚。他的心跳在她耳边好象分外地响亮,仿佛挣扎着要跳出胸膛。突然感觉身体一松,她已被他放在了床上。不待她起身,他已翻身压了上来。那嘴搜寻着她的唇,一只手环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却已急切地伸到了领口。 她一把捉住了他那只意图不轨的手,没有继续做无谓的挣扎,怕适得其反,会激起他的征服欲。只是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倘若你脱的不是我的嫁衣,那就请你住手。” 仿佛当头棒喝,他顿时停住了手。呆呆地盯了她片刻,脸上神色变了几变,便缓缓抬起了身,很挫败地背向她坐在了一边床沿上。 “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叹了一口气,言语中很是无可奈何。 是啊,还是青楼女子适合他,只要有钱,可以随意取予,不必考虑责任等问题。而她,他要不起,就不该来招惹她。 宋予诺心中突然间明净如水,觉得他也只是个可怜的人,他不知道什么是可有可无的,什么又是必须全力争取的。那纯净的感觉在心中渐渐占了上风,她想自己是真的可以面对他了,因为她已经清楚认识到他绝不是她需要的那种男人。 不想再多说,也不必她多说,他是个聪明人,应已明白她的意思。或许他对她有几分喜爱,不过这喜欢也多是因那一点兴趣引起的,不但未深厚到非她不娶的地步,也未强烈到可以由她收敛自己言行的程度。既如此,他除了放手,又能怎样?虽心有不甘,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颓然地退坐一边。 由着那无声的落寞,持续了片刻。她便淡淡地交待了一句,“我要歇息了,请少爷自便,恕不奉陪。若要离去,请替我关好房门。多谢。”言罢,她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他。 目光一定是有能量的,因为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不舍地离开,随后便是轻轻的关门声。 当一切归于平静,她在心中哼唱着一支欢乐的曲子,泪却从眼角悄悄滑落。似悲似喜,不是为他,不知为谁。 第四十七章 明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早上起来,天气果然不错,那晨光透过窗棱照进屋里,不比昨夜的月光逊色。宋予诺眯着眼睛望向朝阳的方向,阳光就在长长的睫毛下变幻出七彩的颜色,只觉一片灿烂辉煌。 她心情也不觉好起来。一切烦恼不过是过眼云烟,飘过就过了,不必强留,庸人自扰。只有简单的人,才容易得到快乐。对于二少爷,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将关系简单化,只当他是她的雇主,客气而疏远,既能圆了场面,又能顾全了自己的自尊。一这样想,她便觉得心如明镜,纯粹清透。 因每日早起,她有充足的时间应付晨起的纷杂。她从容收拾妥当,就去给小少爷上课。路上遇到了二少爷,她还做出了半个微笑,既然心中坦荡,那便没什么可逃避的。在他抬眼望向她时,她还颇为规矩地行了个主仆之礼。礼节上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倒是他见到她,还多少有些不自在,见到她的微笑,却有点呆了似的,好象很吃惊的样子。 她不再理会他,只努力克制自己,甚是沉稳地从他身旁走过。在擦身而过时,她刻意离了他两步左右的距离,他却也挑不出毛病来,那本是一般下人对主人表示恭敬的正常距离。 面对她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他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无可奈何,在他还未想清楚该如何对待她之前,他是不便再招惹她的。只有目送她朝书房方向渐渐远去。 宋予诺到了书房,才迈进门里,小少爷已喜滋滋地跑过来,甚是有礼地对她打了招呼行了礼。她面上那笑意便不觉温和可亲了许多。 小少爷也不知是被福生那毒药吓住了,还真的被她收服了,反正他最近表现真的不错,非常合作。通常计划的课程,半个时辰就讲完了,他也接受得很好。省下的时间自然就可以带他玩玩,既可增进感情又可当作一种奖励手段。 今天宋予诺带着他上了一节复习课,把前几天学的知识复习了一下。正领着小家伙背古诗呢,听见有嬉笑声传来,抬眼向窗外园中望去,发现假山附近的那块空地上,有几个小丫头在踢踺子。 见她向外看,小少爷就坐不住了,立刻起身跑到了窗前,踮着脚尖探头向外,也想看个究竟。只见那几个小丫头们玩得很高兴,笑声不断传来。宋予诺心知这下没法继续学习了,只有先带他出去一起玩。 小丫头们一见宋予诺和小少爷朝她们跑来,就有些拘束,都敛声静气,退到一边站定,头也低了下去。宋予诺忙自作主张地向她们挥挥手,表示不必这样拘谨。 小少爷毕竟是孩子,没有那种主子的威严,只一会儿,大家就又放松起来,开始嬉闹在一起。宋予诺忍不住也试了试,这男式的布靴,因为侧面还算是比较宽的,自然比那些小丫头们穿的绣花布鞋好踢,初试牛刀,竟然效果不同凡响。那些小丫头们都兴奋得大叫起来,不住地为她喝彩。 宋予诺一得意,就表演起了花样,将那健子高高扔起来,然后反身跳着去踢,踢完后还得转过身来接在手里。难度算是比较大的,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成功,只是想试试。没想到竟然一次成功,连小少爷也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很崇拜地望着她,一个劲地嚷嚷“先生教我!先生快教我!” 宋予诺不置可否,已有小丫头等不急也想照样子试一下,把踺子从她手中接了过去。可是她们几个挨着试了个遍也没有一个成功的,有性子急的小丫头已撅起了小嘴。大概觉得宋予诺不象平时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那丫头竟然一步上前,扯住了她的衣袖,娇嚷道,“先生快再示范一次,一定要教会我们才让走的哦。” 这有何难,在人前卖弄向来是她的职业习惯,没办法,谁叫她好为人师呢。宋予诺微微一笑,接过踺子,就轻轻抛向了空中,接着跃起,在空中旋转半圈,腿交错着向后踢去。可没想的是,或许是她太得意忘形了,等感觉到脚劲过大,知道肯定接不到手里了,那踺子已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眼见向旁边的水池中落去。 只见这时迟那时快,已有一白色身影闪过,一晃眼之间,那踺子已被人接在了手中。那面上含笑,气定神闲的公子,正是那温和沉稳的高府大少爷敬轩。 “没想到先生不仅为人高义,踺子也踢的不错。”那几个小丫头都已开始低眉顺眼地朝他行礼,他却只朝她微微一笑。 “哪里,大少爷过奖。真要是踢得好,就不必劳烦大少爷为我们捡踺子了。”她抿嘴笑道。 刚才活动得有点多,感觉额上已经冒起了细密的汗珠,宋予诺正想举起衣袖擦一擦,却又忽觉不妥,把那抬起一半的手臂放了下来,脸微微有点红,只讪讪地笑了笑。 这时已有丫头,会查颜观色的,把那手帕递了过来,她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接过手帕,一边道着,“多谢姑娘。”一边已轻轻把额上的汗珠拭了去。 正待还手帕呢,一抬眼却发现那大少爷还盯着她看呢,好象若有所思的样子。宋予诺不禁心中寻思,难道自己刚才得意忘形,又不自觉地卖弄了风情,让人怀疑到她的女儿身份? 忽然就觉得底气不足,就象二少爷所说,她那女扮男装的微末工夫,也就只能哄那些未经人世的书呆子。显然,大少爷不算书呆子。 宋予诺只有顾左右言他,赶紧换了话头,“大少爷今儿怎么有空回府了?” “呵呵,我是回来处理一点家事的。”他收起了那种审视的目光,宽厚地笑了笑。 她正在考虑是直接告退,还是没话找话再搭讪呢,大少爷却又道,“等先生今儿教完课,请到我房中一叙,有要事相商。” 第四十八章 箫声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等后来把小少爷打发走,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宋予诺心想,不知那大少爷是不是已在房中等候多时,于是略收拾一番,便匆匆朝大少爷房间走去。 还差几步就到目的地,却见那大少爷开门从房中走了出来。迎头见到她,微微一笑,招呼道,“先生请到我房中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宋予诺连忙点头应着,目送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推开了房门。 这间屋子她虽说是第一次进,但上次跟踪二少爷,曾经从窗洞中朝里偷看过,对这房间也就不算陌生了。只见书案上,笔墨俱全,有一幅字端正地铺在案上,看那字迹未干透,应是才写不久的,或许就是刚才久等她不来,用以打发闲暇时光的。 宋予诺细细研究了一下他的字,苍劲有力,字里行间透露着谋略与气势。那书写虽是繁体字,但她也认了个大概: 仁义诚信侓己身,将才雅姿精诗文。 胸盛四海买卖事,取之有道赚金银。 细品一下,诗还不错,有儒商的感觉,难怪都说文若其人呢,字若其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这幅字下方用来属名的地方,却标记着“六月”两字。宋予诺心想,这应该不是人名,大概是标注的时间,可现在明明是十月了,为什么要标注“六月”呢? 她一边低头寻思着,一边嘴里却已不自觉地把那两个字念了好几遍。 “那是我的乳名。”不知何时,大少爷竟已回了屋,而且站到了她身后。 就好像做贼让人当场抓住了一样,她顿时又红了脸,只有赶紧转身拱手陪礼,“未经许可,便私自翻阅了大少爷的墨宝,请少爷恕小人不敬之罪。” 大少爷很宽厚地笑了笑,伸手扶住了她胳膊,“先生不必多礼。没有外人,在这里随意就好。”他的笑是暖暖的,亲切而宽容,很有兄长的感觉。 等心中渐渐放松下来,胆子也大起来,把刚才困扰了她半天的问题还是问了出来,“我原以为六月是时间呢,不曾想竟是大少爷的名字。” “我母亲生我之时,正是六月,而后来我又知晓,父亲当年遇到母亲也是在六月。故而后来母亲就给我取了这样一个乳名。但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有时作诗作画自娱自乐,便属上这个名字。”大少爷见她很不解的样子,便很耐心地解释着。 宋予诺记得曾经看过安妮的一本小说里,那个忧郁的女孩子,名字就叫七月。怎么也想不到,来到这个时空,居然能碰到一个叫“六月”的哥哥。 那幅字旁边,还放了一支洞箫,被漆成了黑色。对于箫,她知之甚少,只知“横吹笛子竖吹箫”。宋予诺随手拿起那只箫,只见管身上有九个节并刻有各种图案还有些她不认识的文字雕饰,下端还嵌着牛骨圈。 她询问似的望向大少爷,见她跃跃欲试,他微微一笑,点头道,“想试就试试吧。” 宋予诺学着电视上见过的吹箫的样子,把那支箫轻轻放在嘴边,用唇微微含住,手指随便地按在了几个小洞洞上面。试探着吹了两声,竟然发音浑厚,音色优美,可见这支箫品质上乘,想来高府是大富之家,所用之器具理应都是上好的。 “这手指应该放在这里,对,按在这个位置。”大少爷忍不住手把手地教起我来。经他一指点,至少拿箫的基本动作和姿势她已经掌握了。宋予诺向来很佩服懂乐器的人,至今不会一门乐器,一直被她认为是人生憾事。 “这箫音色优美,品质上乘,不知算是哪一种箫?”她又细细端详起那支箫管身上的花纹,这样问道。 “这是黑漆九节箫。”对于她如此多的问题,大少爷很有耐心地解答着,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迹象。 对于她这样一个酷爱音乐的乐器门外汉来说,这会吹箫的大少爷,形象在心中自然又高大了许多。甚至连那红玉,虽是青楼女子,宋予诺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只因她也吹得一手好曲子,心中竟也觉得她不同凡响,绝不是一般青楼的庸脂俗粉可比拟的。 自从上次送还了大少爷的钱袋,他好象就对她有些刮目相看,现在又疑心他已知晓她的女儿身份,就越发觉得他对自己很不一般了。不象是对下人,不象是对普通先生,更不象是对男人的态度。 不过宋予诺懒得去多想,反正他不点破,她也正好装傻。她依然我行我素,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观众怎样反应,那是他们的事,与她何干。 宋予诺装模作样的胡乱吹了几声,虽然还不得其法,但那优美的音质已折服了她。心中突发奇想,要是拜大少爷为师,让他有空教教自己,凭他现在对她的态度,估计应该不会拒绝。 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宋予诺脸上不自觉地已笑开了花。一时忘形,竟连称呼也亲昵起来,“哥哥有空可否教我吹曲子?” 第四十九章 狭路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少爷微微一愣,随即释然,微笑道,“有何不可?不过我平日极少回府,不如先生跟我到铺中做事,这样一有闲睱,我就可以教你吹曲儿了。” 原本到铺中做事也不是不可以,凭她受过的这些年高等教育,估计做个帐房应该胜任得了。不过教小少爷读书,毕竟是和自己专业有关的,而且刚收服了他,宋予诺还真有点不舍得就这样放弃。如果她答应,相当于暂时离开了高府这个环境,也变相地躲开了二少爷,那和他之间的那一点曾经的暧昧和尴尬,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正在寻思着呢,她忽又想起,二少爷不是也说过要去跟着大少爷做事么? 不待宋予诺答话,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竟传来了二少爷那故作亲热的呼声,“大哥,可想死小弟了。”边说着,他已边推门走了进来。待看清她也在房中,大少爷正紧挨着她站着,而她正拿着大少爷平日几乎不离身的黑漆九节箫,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怎么,先生也在这里?”他不冷不热这样来了一句。眼神很复杂地盯了宋予诺一眼,也忘了要继续演那兄谦弟恭的假戏,就转而怒气冲冲地望向大少爷问道,“你们这是在?” 宋予诺不知为何,脸竟然微微一红,只木木地解释道,“大少爷正在教我吹曲儿呢。” “哦?是吗,先生居然又转行做起了学生。”他嘲讽道。 见他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大少爷微微有些吃惊,而宋予诺却很不以为然,心中暗道:你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我们在做什么与你何干?我又是你什么人,你管得着我么,就算要吃醋,也轮不到你吧?! 宋予诺心里清楚,自从有了那一点暧昧,二少爷就总习惯于把她归于他的私有财产。一旦发现她并不象他的私有财产一样那么听话听使唤,便会不由自主地象今天这样忿忿不平起来。 或许刺激刺激他,打击一下他的积极性,他就不会再这样痴缠她了。就算他现在甘愿为了她放弃他曾经拥有过的各色女人,想名正言顺地娶她回家,她还得考虑是不是要嫁他呢。她已清楚认识到,至少目前的他,并不是她需要的那种男人。既然如此,快刀斩乱麻,才是上上之策。而且看样子,他还不舍得对自己完全放手,那就由她来主刀吧。这一刀斩下去,定会有受伤的地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想到这里,宋予诺微微一笑,“是呀,能有幸得到大少爷这样一位名师,来教我吹曲儿,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她边说着,边又故意靠大少爷身边靠了靠,离了更近了些。然后不再理会他,只问向大少爷,“手指是这样放的么?” 大少爷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好象知道她怎么想似的,竟然真的把前面那套指法又手把手地教了她一遍。宋予诺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二少爷脸都气红了,只在鼻中闷哼了一声。 不待她有所反应,大少爷发了话,“二弟先请回吧,我知道你找我是做什么。等下得了闲,我自会去找你。” 待二少爷拂袖而去,那大少爷却饶有意味地盯着她看起来。宋予诺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不自觉地就又和他重新保持了安全距离,脸也红起来。 而他,明知道她刚才是在利用他,竟也如此配合。 象是为了打破这让人难堪的沉默,大少爷轻笑一声,“看来二弟很喜欢你呢。” 对这句话,宋予诺不知该做何反应。正红着脸踌躇着,扭捏着,大少爷已退到桌边,拉出一个圆凳,坐了下去。然后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去。 宋予诺很听话地在他旁边坐下,心想他肯定是要问她的来历了。 “我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会流落至此,不过既然有缘认识一场,刚才承蒙妹妹不弃唤我一声哥哥,为兄定当竭力保妹妹周全。”看他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宋予诺心中突然觉得放松起来,她的一切烦恼或许都只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是大少爷给人的印象,好象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才会有那种镇定自若,气定神闲。宋予诺之所以有些欣赏他,也正是因为他这一点,他比她来这之后认识的几个男子,都要更成熟一些,大概这跟他已经挑了高府的大梁几年有关系。 宋予诺突然间就有了那种倾诉的冲动,想扑入他怀中大哭一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她这些烦恼都一股脑地讲给他听,让他去帮她解决这些问题。 可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眼眶虽然有点湿,却还是尽量把语调平稳了下来,“不是小妹有意欺瞒,我原是逃婚出来的,又奢望能自立,故而只有女扮男装来找事做。碰巧你们府中招教书先生,我就来试试了。” “呵呵,不管怎样,听说妹妹是目前为止,在高府呆的时间最长的先生。”他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依我来说,妹妹的品性、能力,皆不让须眉。” 看他眼中的赞许之色,和他那言语中的赞许之词,宋予诺心中自然美了起来。谁都爱听好话,自然她亦不能免俗。能力她不敢讲,但对于自己的品性,宋予诺还是相当自信的,心中总有那“为人师表”的古训时刻提醒自己,自然为人处事,都尽量“身正为范”了。 怱又发现了他话中的漏洞,她这抬杆专家顿时来了兴趣,“哥哥此言差矣,不是我不让须眉,而是谁说女子不如男?” 大少爷哈哈大笑起来,“当然,谁说女子不如男,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妹妹女扮男装逃婚当教书先生。” 宋予诺微微有点窘,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撒娇嗔道,“哥哥不许笑我!” 一转脸,不经意间看到刚才随手放在桌上的黑漆九节箫,她便拿起来,递给大少爷,微笑道:“哥哥可否吹支曲儿给妹妹听呢?” 第050章 少儿故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自从知道老夫人如此宠溺小少爷,宋予诺就知道明着惩罚肯定是行不通的,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今天一大早,下人就把小少爷送了过来。 因着昨日那一出戏,那孩子甚是得意,自觉看了先生的笑话,便嬉皮笑脸道,“先生,怎么样,昨个你也挨训了吧?哈哈!”看他那嚣张的样子,宋予诺就来气,不过她尽量稳住情绪,不动声色。跟孩子急是最不明智的,你越生气,他越得意。 于是宋予诺笑了笑,转了话题,柔声问他,“今个儿是想背书还是想听故事?”他一听有故事,来了精神,“当然是听故事啰。” “那你就得坐好了,先生这个故事可好听了。讲的是从前有一座山,山上可漂亮了。山上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还有很多珍奇异兽。山上最多的是桃树,树上结满又大又香的仙桃。因这山上花常开,果常结,后人就给它取名叫‘花果山’。这山上,有一块巨石,受天地日月之精华,渐有通灵之意。一日,巨石迸裂,竟蹦出一只石猴来……” 讲到要紧之处,宋予诺忽然停了下来。“先生,讲啊!”小少爷急道。 他急宋予诺可不急。知他已经有了兴趣,她干咳两声:“不能讲了,先生嗓子痛。” “那我给先生倒杯水,喝了再讲。”那小家伙居然上钩了。宋予诺点了点头,那小家伙竟然真的递了一杯茶给她。 “不行,咱们光讲故事,不背书,夫人知道了定不依的。”宋予诺装做很害怕的样子。 “我不告诉夫人不就行了。”他不以为然。 “那也不行,夫人到时候如果要考问你,你什么也不会背,岂不是要露馅了?”她摇了摇头,以退为进。 “那怎么办?”他撅起了小嘴。 “要不你从书上自己挑一首诗背一背?等夫人问起,咱们也好交待。”宋予诺让他自己拿主意,而且培养他与自己当同盟军的意识,免得总是和她唱对台戏,在关键时刻拆台。 “这个――”他还在犹豫。 “小少爷聪明伶俐,这首小诗,肯定一下就背过了。”宋予诺及时地夸赞他一下。 “好吧,那我背完,你一定得接着讲啊。”他虽有些不情愿,还是答应了。 “那是自然。先生决不欺瞒小少爷。”她微笑着承诺道。 果然,很快他就背过了那首小诗。看来这小少爷脑子还是相当灵光的。 宋予诺于是接着讲,“这石猴啊,五官俱备,四肢皆全,见风就长,不多时,就长到一个成人那么大。他一生下来就会跑,会跳。一蹦好高。两眼金光闪闪,往天上只望一眼,那眼光就象闪电一样,划过天空,惊动了天上的诸位神仙。于是玉皇大帝就命天神千里眼速去查看……” 讲到重要的地方,约莫着时辰也到了,她就又停下来,补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小家伙不乐意了,扯了她的胳膊不住地晃,“先生,再讲些,还早呢!” 她笑着摇摇头,“都已过了一个时辰了,先生也得稍微歇一歇,下午才好继续给小少爷讲故事呀。” 见他撅着嘴,有些不情不愿,宋予诺便又哄道:“要不这样吧,下午你早些来,我再给你多讲些。” 小少爷这才笑起来,跟着夫人房里那丫头回去了。 第051章 初次纠缠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因了那故事,这半日,小家伙表现不错。下午又是早早就来了,缠着叫她继续讲故事。 宋予诺还是每次讲一章回,当然都是拣她记得的讲,每次只先讲一半,吊起他的胃口之后,就让他背书。等他完成任务,再继续讲。 正讲着起劲呢,只见一人闪了进来。原来是那整日游手好闲的二少爷。只见他似笑非笑地倚在门框上,也不说话,只是饶有意味地听她讲。宋予诺感觉如芒刺在背,无奈之余只有停下。 “先生怎么不讲了,我正听得起劲呢。”他站直了身子,上前两步,站到她面前。宋予诺素不喜与人站得太近,于是往一边躲了躲,正色道,“今儿就讲到这吧,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小少爷还待纠缠,二少爷呵道,“三弟先一边耍去,二哥和先生有话说。” 小少爷闷闷不乐地瞅了她一眼,还是离开了。宋予诺不想与这轻浮公子来往过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想跟着赶紧出去,便已急急应酬道,“要是少爷没别的事,在下也告退了。” “先生,怎么好象很怕我的样子?呵呵,难道少爷我是老虎不成?”他嬉笑着,又要靠过来。 宋予诺向后退了两步,仍是让到一边,“笑话,少爷是主子,小人是奴才,小人只是遵自己的本份罢了。谈不上害不害怕。” “别退了,再退就撞到墙上去了!”他戏谑道。那一张脸上浮着笑意,更显得那眼角眉梢风流无限,说不尽的轻佻之意。 她已不觉回头瞧了一眼,果然已快贴着墙了。一时微窘,脸已不由红了起来。 “不害怕,那你躲我做什么?”他说着,竟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宋予诺已无处可退,只有怒道,“请少爷放手!” “呵呵,先生你是男人家,总是脸红做什么?”他轻笑道。 她奋力挣脱了衣袖,不再理会他说什么,转身出了书房。 不想他竟一路跟了过来。宋予诺在房间门口站住,冷冷问道,“请问少爷还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仰慕先生风仪,想与先生交个朋友。”他那眉眼微微上扬,说不尽的轻挑。 “不敢当。小人岂敢和少爷称朋道友的。”她皱了眉,冷冷道。 正欲不理他,直接进屋,不想他竟伸出手臂,一下撑在那墙壁上,正好从她眼前,将门挡在了另一边。她要进屋,要么绕过他,要么就得推开他。他既是要拦她,估计没那么好绕过去,推开他,一是没那份力气,二是难免会与他有身体接触,这是她极反感的。 因而,宋予诺越发觉得眼前他那张白白净净的笑脸那般可恶。正甚是为难,想了又想,正欲硬着头皮去推他拦在眼前的手臂,正巧这时,有小厮在远处喊话,“二爷,夫人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那二少爷皱了眉,一边应着,一边回头对她暧昧一笑,“等少爷我回头得了闲,再来拜访先生。” 第052章 绣花荷包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几日,因有故事讲着,那小少爷非常合作。不仅教学工作有所进展,连与小少爷的关系也改善了不少。再加上那轻浮的二少爷这几日也不见露面,更是让宋予诺感到格外轻松。 那小少爷也慢慢摸着了她的脾气,知道她说话算数,说讲故事就讲故事,说不讲就绝不讲,哪怕他耍赖撒泼也只静看着,并不让步。此举意在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关注你,但我不会对你让步。孩子耍赖多是做给大人,是他们为达成目的而常用的一种颇为有效的手段。大人最终的让步,只会让孩子下次用这手段时,坚持的时间更长。因此,无论他怎么闹,宋予诺只须心平气和地坚持,只要他先放弃,那他就再不会在她面前使这种手段。要知道,耍赖半天也是相当耗费体力和心力的。既是在她这弄得血本无归,怎会再轻易对她出手。 只要他听话完成了那一点点规定的学习任务,故事一个章回也不会落下。既知道了这一点,又在她这曾受过挫,他便很少再用那些耍赖手段。每次若他听得意犹未尽,想再询问一二,宋予诺便微笑着答道:“无可奉告。”他无奈之余,也不再纠缠,只是每每来听课比刚开始时准时了许多。 这一日,照例讲完了故事,打发小少爷出去玩,宋予诺自己就在园中溜跶起来。 信步走到水池边,看那池中有近一半的水面都被睡莲覆盖着,郁郁葱葱的,偶而会有一条小鱼倏地游过,带动水面泛起一片涟漪,给这寂静的园中,也平添了几分生气。 只研究着那条在水中若隐若现的小鱼呢,不经意一斜眼,看到池边的草丛中,竟有个东西五彩缤纷的,格外引人注目。拾起一看,是一个精致的荷包,浅绿的底上,绣了一朵粉色的莲花。 不知怎么的,宋予诺就突然想起了那个她认识的同样也喜爱莲花的女子,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女子。难道她竟以莲花自喻?象莲花的女子,应是清雅脱俗,卓而不群的。而她那娇媚惑人的声音,却让宋予诺感觉更象是夜来香。 轻捏一下,已知这是个钱袋。打开一看,粗略估计一下,里面应该有至少二十两银子。不管怎样,宋予诺还是为自己的好运感到惊诧不已,难道上苍知道她是个拾金不昧的人,才这样一次次地让她拾到东西? 正要张嘴大声询问,忽又想到,这样一个钱袋,估计等下会有不少人抢着来认领吧。里面具体多少钱自己也不太清楚,那怎么查到底是谁丢的?她心下一寻思,已有了主意。 宋予诺把荷包揣到怀中,然后回到房中拿出纸笔,写了一张失物招领告示,贴到了府中的一块公告板上。然后就静坐房中,等着有人来认领这个荷包。 那告示上她只说有幸拾到荷包一只,请失主前来我处认领。届时请说明荷包的颜色、款式及包内的银两数。如三者皆符合,在下必定将荷包双手奉上。 这种事自是传的很快,果然,不用她大声喊叫,一会儿工夫,门前就聚了一堆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来想冒领的。 有几个小厮在冒领未遂之后,竟出言不逊,“该不是先生想自己昧下那些银子吧?”宋予诺冷哼一声,“要是我真想昧下这些银两,那我也不必大费周张贴告示叫人来认领了。反正我拾荷包时又没人见到。” 言毕,她狠瞪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厮一眼,心知这几个都不是正主。那几个人无言以对,便有些讪讪的退了下去。 第053章 失物招领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眼见已近正午,到了要吃中饭的时辰,宋予诺正待回房,发现人群之外,竟站了个青年男子,一袭灰锦织袍,头上戴一顶同色锦帽。腰间别了枚玉佩,在阳光下发出温润的光泽,眼看质地不错。一看装束,明显不同于府中下人。装束富贵一些倒在其次,只见他一张方方的脸,英气逼人,目光犀利,神色之间有种干练的感觉。 宋予诺心下正在疑惑他是府上请来的客人,还是?正待张嘴询问,已有小厮看到了他,“小的见过大少爷!” 原来是府中大少爷。前些日子已听闻大少爷常年在外经营,很少回来,故而宋予诺入府这么久一直没有见到。这大少爷看起来感觉和二少爷简直太不一样了,那二少爷明显就是个花花公子的模样,整日无所事事,混吃混喝,而大少爷看来越有那成功商人的气质,自信,果敢,有谋略。 那大少爷见宋予诺正望向他,就向她微微一点头做礼。人群自然闪出一条道,他缓步向前,一边言道,“听闻林先生今儿早拾到个荷包,碰巧我丢了荷包,就请先生还与在下。”说着,他就自然地把手向前一伸。 宋予诺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在府中虽为教书先生,说白了也是奴才,按理是不该不明智地得罪他的。但告示上明明白白说清楚了,要三个条件都符合才能归还荷包的,也不能因为他是少爷,就什么也不问直接给他。 果然,那些小厮们也都看热闹似的,等着看她的反应。她沉思片刻,便微笑道,“大少爷,您既能来此,想必已见过在下贴的告示。那么,为公平起见,也请说一说您丢失荷包的颜色、款式和包内银两数。如一一符合,在下定将荷包双手奉上。再向您请这不敬之罪。” 他好象没想到她会对他也如此秉公办理,微微一愣,接着释然一笑,“先生遇事能秉公办理,真是难能可贵,何罪之有?” 宋予诺心想,不知他是真地欣赏自己这种认死理的作风,还只是笑里藏刀,打算秋后算帐。心中虽有些忐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静等着。 只见那少爷略微停顿一下,接着道,“我那荷包是浅绿底,上面绣着粉色荷花,里面大概有二十来两银子。” 果然是大少爷的钱包,想来一个普通下人也不会有这么多私房钱。早往这方面想,她也不必贴告示了。直接交给管事处理或许更好。 宋予诺赶紧从怀中掏出荷包,双手奉上,一边恭敬地说,“方才之事多有得罪,请大少爷恕我不敬之罪。” “不必如此客气,说来还得在下向先生致谢才是。先生既能拾金不昧,又能遇事秉公办理,在下对林先生也佩服得紧。如果哪天先生厌倦了教书,不知能否赏脸来我家铺中做事?”他蛮有深意地望着她。 不管他此言是真是假,此刻宋予诺都不便拒绝,如果拒绝那可就真是给脸不要脸了。她赶紧躬身行礼,“承蒙少爷抬爱,小人不胜荣幸。如真有那么一天,小人定将为大少爷鞍前马后,尽心竭力。” “先生不必多礼,在下告辞了。”大少爷还了礼,举步将行,那些小厮都齐声喊道,“恭送大少爷!”宋予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该如此,赶忙也跟了一句。幸好,没有明显地落后。 她心下暗中感叹,这当主子和下人感觉就是不一样啊,一出场就有这么多人候着,迎来送往的,好不气派。虽然这大少爷不自觉地还是端了少爷架子,但却让人感觉没那么讨厌,比起那登徒浪子强了数倍,他至少是个懂事明理的人。 第054章 陈年旧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进府这些日,也有意无意地听说了不少事情。原本是宋予诺是安心在自己房中呆着的,后来发现时间真的很难打发,便也开始串起门来。想来府中下人,闲来无事时,也需要主子们的八卦新闻来娱乐一把。而她毕竟也算是下人,他们讲这些话时,也不避讳她。 原来府中这三位少爷都是大夫人所生。原本夫人的贴身丫环梅香被老爷收入房中,不想不多时竟怀了孕,这时候夫人也已怀了二少爷。待梅香接近产期之时,老爷要出去办事,大概半月才能回转,叫夫人好生照顾着梅香。夫人满口应承着,老爷放心离去。 不想等再回来时,梅香已经不在了,而夫人挺着大肚子,面色凝重地就要跪倒在地,老爷慌忙扶起夫人,问所为何事。夫人哀声道,不想梅香这孩子福薄,竟在生产之时难产而亡,大人孩子皆不保。棺木在家停了几日,见老爷还不回转,只有先葬了。 老爷悲愤不已,要去查看那棺木和坟地。夫人竟哭倒在一旁,“为妻知道老爷爱她至深,但是难道我怀的就不是你的骨肉,你这样置我于不顾。让我情何以堪?!” 老爷只有先扶住夫人。事后,老爷竟真的去那坟头看过几次,还洒过几滴清泪,为那未出世的孩儿,和那可怜的丫头。开头几年还去,到后来就去得少了,再后来又收了新的丫头,那梅香也就淡出了他的记忆。 那第二任姨娘姓赵,生了个女儿,早两年已经嫁了。那赵姨娘为人低调,很守本份,终日闷在房中也不太出来,夫人倒也容下了她。而那第三任周姨娘怀孕几次都流掉了,这几年竟不再有怀孕的迹象,不知是老爷去房中少了,还是身子已经流空了。而且她性子也不好,不得下人待见,老爷渐渐也对她失了兴趣。或许是老爷年纪大了,对这方面要求淡了还是看孩子们都成人了,不便再那么任性风流,竟收敛了许多,这些年也没再纳妾。 不曾想过,那夫人,事隔多年,竟还中年得子,生了这个小少爷,自然更是宝贝得不得了。 一次他们正讲得起劲,宋予诺忍不住嘲道,“你们年纪也不大,这些陈年旧事,你们从何得知?多是道听途说吧,没根没据的。”那小厮立刻辩解道,“这些可不是我瞎说的,都是庄叔告诉我的。庄叔你知道不,在府上呆了有二十多年,前不久才回乡的。” 不等她说话,那小厮又接着开始滔滔不绝地讲,“那老人家,眼睛可真是雪亮,在府里呆这么久,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事不知道?那些主子们自以为有些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其实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予诺来这里之前,就是个挺不爱八卦的一个人,只终日守着电脑过日子,串门都很少。难怪后来换了学校,听新同事讲起自己原校里的风流韵事,她瞪大了无知的眼睛,她们都很惊异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原以为只女人爱东家长西家短地传播这些八卦新闻,不曾想过,男人们也有这种嗜好,大概是那时候没什么娱乐手段,又不能看电视又不能玩电脑,只有靠嘴巴娱乐了。 不过心想都说“祸从口出”,还是提醒他们一下为好。宋予诺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提醒各位兄弟一句,别只逞一时口舌之快,小心祸从口出。” 那正在演讲的小厮,也明白她是好意,不过打断他的即兴演讲,他多少还是有点扫兴的。“多谢先生提醒,小的明白。那今儿就到这吧,睡觉睡觉啰!”他做势伸了个懒腰,就往那通铺上一躺。其他人见状也就只有散了,各去洗漱。 宋予诺准备回房,那福生竟跟了出来,有意无意在她耳旁留了一句话,“原来先生也是谨小慎微的人。” “是又如何?你又何尝是那种洒脱的人,不一样睚眦必报。”说了这话,她竟隐隐有些后悔,一直告诫自己要就事论事,这样才能以平常心待人接物,而不知怎么的,一见那福生阴沉的面容,宋予诺就觉心中不喜,只想刺他两句。 他竟没有生气,只沉声道,“我张福生,虽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也断不是奸邪小人。人若有恩于我,我定当涌泉相报;人若犯我,我也必定十倍奉还!” 宋予诺心下一寒,心想幸好自己好象还不算太得罪他,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看他那阴郁的眼光,指不定哪天真的得罪他了,被他害死了,她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想不理他,正待举步向前,又一句飘了过来,“其实先生还是个热心的人。” “呵呵,过奖,不敢当。”宋予诺一边干笑了两声,一边步入房中,不再理会他。 第055章 隔墙有耳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从旧式小说里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两个人要图谋不轨或是商议什么机密大事时,一般都要用这样的话来提醒对方,“小心隔墙有耳”。原来宋予诺很不以为然,结果发现,古时的房间真的隔音效果奇差。特别是象她这样和那些小厮们比邻而居,他们夜间那些高谈阔论竟自清晰地窜入耳中。 他们谈论些八卦也就算了,有时候他们会谈论女人。当然谈女人,自是男人的天性。只是有时候一些不堪的词汇,想不听都不行。如果是当着宋予诺的面讲,她可以借故走开,可这隔了一堵墙,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说话更是放肆。 “哎,你们说府上这些丫头们里面,哪个最漂亮?”一个忍不住先起了头,立刻应者云集。大家都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说开了。宋予诺立刻联想到了一群对着肥羊流口水的饿狼。 “我说是明*慧最漂亮。”一个道。 “我觉得映雪比明*慧漂亮。”一个反驳着。 “那个叫小翠的,长得也不错嘛。” “还有那个叫冬梅的,那一双大眼睛蛮水灵的。” “还是映雪最漂亮吧,瞧她那小蛮腰,真想去摸一把。” “腰有什么好摸的,那丫头该有肉的地方就有肉,该苗条的地方就苗条,那身段真是……”说着一阵啧啧赞叹之声隐隐传来。 “是呀,腰有什么好摸的,我说要摸就摸胸前……”一阵淫邪笑声传来,听着分外刺耳。 “不过最可气的是,那丫头高傲得不得了,就仗着是夫人身边的人,平时连正眼都不瞧我们一下。”另一人感叹道。 “她也不是谁都瞧不上,我看她对那新来的教书先生就挺有意思的。你们没见她有事没事总往先生那跑嘛。”又一人反驳道。 “说来那林先生也挺有意思的,自己长得秀气得跟个女人似的,还动不动就脸红,不知那映雪看上他什么了。” 宋予诺正气不打一处出来,恨不得立刻跑去看是谁在背后嚼舌,不想有一人突然打断了他。 “胡说些什么!”听那声音竟象是张福生,不曾想过他也会帮自己说话,“人不可貌相,那林先生虽说长得是斯文秀气了一些,但其高义薄云天,为人光明磊落,是咱们在座各位都比不了的。” 听他给她这么高的评价,宋予诺心中竟有些羞愧,不自觉地就又红了脸。 “唉,我说你怎么回事,原来不是你一直和他不对眼的嘛,怎么今个儿竟为他说起话来?”那人被人抢白一顿,心中不爽,忍不住回敬道。 “难不成是那天林先生帮你说了话,你就对他转了性了?”那人追问道。 “是又如何?”张福生竟不找借口推脱。 “你――”那被抢白之人竟似来了气。 “算了算了,都是兄弟,何必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依我说,林先生倒是好人,映雪那丫头还算有眼光。要是她看上别人,我还不服呢。”另一人打起了圆场。 后来渐渐又说起其他话题。听着听着,宋予诺自己意识逐渐模糊,什么时候入睡的都记不清了。这地方又没有表可以看时间,来了这么久,她也只能依稀分个大概,那具体的时辰,她是无论如何也弄不清的。以前对于天干地支之类的东西也看过,但没用心记,所以只有个大概印象,现在要用了,才发现自己对此仍是一知半解,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宋予诺不禁再次感叹自己的无能和无知。 第056章 故人生辰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自从采用了讲故事的方法,那小少爷听话了许多。再加上又不象学校里那样有升学压力,夫人不也说了么,只要小少爷玩得开心就行。宋予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必那么认真还出力不讨好。哄得他开心了,她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心情好了,自然更有心思去想方设法哄他开心。这师生之间渐渐便有了些良性循环的意思。 有时候她会折个小青蛙、纸鹤之类的东西给他玩,总是会让他兴奋半天。或是用简笔画技巧,教他几笔勾勒出屋中常见事物,他也颇感兴趣。这些可都是小学老师们哄学生的必备技能,宋予诺自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这一日下午,又是早早结束了课,就放小少爷出去玩。宋予诺自己得了闲,又开始溜跶起来,边走边就在心里把那些古诗什么的再重温一遍,生怕来这里多时,没书可查看,会渐渐忘了那些千古名篇,那可是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 园中落叶已经有些厚度了,踩上去竟也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这才蓦然惊觉,来府中真的有些时日了。常言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记得在学堂之时,三哥已然说过,这月末就是她的生辰,日期竟和她真实的阴历是一样的,这确实让宋予诺很是惊奇。 可这里没有日历也没有手表,宋予诺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时间和日期的概念。不知是不是已经过了生日了,心下正在暗自猜测,正巧碰到张福生出来,想起昨夜他为自己说话的事来,言语之中也不由得客气了几分,“张兄,打扰一下,小弟有一事相问。” “先生不必客气,只要我张某知晓的,一定如实相告。”张福生也一脸的正儿八经。 看他那么郑重的样子,倒弄得宋予诺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你知道么?” 看来他也没想到这教书先生竟连日期都弄不清楚,不知道怎么过的日子。他脸上表情变得轻松了许多,“今儿是九月二十九了。”见她听到之后,神色黯然,又接着问道,“怎么,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吗?” “哦,是我一个故人的生辰。”她推脱道。 “多谢张兄相告。告辞!”宋予诺一边行礼致谢,一边走开去,心情说不上是悲是喜,喜的是生辰恰巧是今日,还能抓住个尾巴;悲的是,无论现实还是这里,亲人都无法陪她过生日。一路走着,自己都感觉那脚步竟也和心情一样落寞。 才转到假山附近,远远看到那边有一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竟是那风流二少爷。宋予诺略微犹豫了一下,就闪身躲在了假山之后。想起上次他纠缠之事,心中就愤恨不已。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的人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宋予诺相信他从那个角度是看不见她的,而她从假山乱石之间的缝隙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在做什么。想等他走开了,她就出来。却见他左顾右盼了一番,眼见无人,竟自钻进了大少爷的房间。那大少爷平时都住在铺子里,这几日不知是回来做什么的。瞧二少爷那偷偷摸摸的样子,估计房中是无人的,那他跑进去是想做什么? 宋予诺心下不觉好奇起来。虽然心下还在告诫自己,不要多事,脚却不听使唤,还是带着自己蹑手蹑脚跟到了大少爷房间外。听到里面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她也学了古人的办法,用食指沾了点口水,把那薄薄的纸窗户轻轻捅了个小洞,然后就微微从窗下探出一点头来,费力地从那小孔里往里看。 果然,那二少爷是找什么重要的东西,见他在一些纸质文件之类的东西里翻着,宋予诺心想,难道他找的也是文字材料?大概是这种偷看的姿势太累人,突然觉得腿一阵酸软,差点站不稳,而脑袋正巧撞到窗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第057章 好奇之心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心下一紧,坏了,要让他发现了。只听屋里传来二少爷惊慌却又严厉的低喝声,“谁?!”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嘴竟被人从身后捂住,接着身体也不由自觉地被人向后拖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那人塞进了这房间的衣柜之中,紧跟着那人也挤了进来,无声地关上了柜门。宋予诺心下虽仍慌乱,这时已知此人是在救她。 那柜子里原本就有不少衣服,空间那么狭小,他们俩人几乎紧贴在一起。凭他刚才拖她进来的力气,宋予诺心知这一定是个男子。自从到这个时空,她还从没和哪个男子靠得这么近过。她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热量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不由得脸又烧起来。 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试探着走进来,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又步了出去。还听那人嘴里嘟囔着,“明明听到有声音,怎么就没影了。” 宋予诺在柜子里,大气也不敢出。心下直为自己的好奇心而懊悔。只觉得那人的呼吸象只调皮的小鹰,在自己头发上空盘旋着。心中有些慌乱,心竟也跳得快了数倍。心想,那心跳声不会大到让别人也听到吧? 正在这时,听到屋外有小猫“喵呜”叫了一声,那二少爷声音顿时轻松起来,“原来是你这小畜生,竟吓了本爷一大跳!”接着听到一声闷响,再是小猫的一声惨叫,然后呜呜地渐渐远去。心下猜想,估计是二少爷踹了小猫一脚,那小猫吃痛逃开了。 宋予诺心下不由得为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小猫打抱不平,便暗暗咒骂着,“你这恶少,明明自己做的是那见不得人的勾当,竟还拿小猫来撒气!真是可恨!可耻!” 心中感激小猫的同时,忽又想起了刚才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这个男子。不觉满怀感激地抬眼望向他,没想到,这人竟是张福生。宋予诺正想向他道谢,他使了个眼色,她才明白,他们还未曾脱离危险。 只听那边二少爷又走回大少爷房间,不知是否把那烂摊子收拾了一下。他们正待离开,却听到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有丫环在招呼着,“大少爷您回来了。冬梅见过大少爷!” 他们只有继续躲着,仍旧挤在一处。宋予诺抬眼望去,看到他好象也有点不自在,不过他肤色较暗,就算脸红应该也看不出来,不象她,稍微一害羞,就粉面桃腮了。这几乎都成了公开的秘密,要不也不至于让人以此来取笑她不象个男人。 听到二少爷这边已经走出了房间,迎上了大少爷,“大哥,好久不见。可让小弟想死你了,这不,早早就来你这儿候着了。” “是么,为兄真有些受宠若惊了。那咱们就进屋好好聊一聊吧。”听着兄弟俩客套着,她竟觉得很假。不知是觉得二少假还是觉得两人都假。 只听俩人进了屋。大少爷说,“你想是来了有一会儿了,不知在我这找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了没有?”大少爷问得很有深意。 “大哥真是说笑了,我哪是为什么东西来的,只是大哥日夜在外为家用奔波劳累着,我心下不忍,想帮大哥略微分担一些罢了。” “是嘛,这么说,我得感谢贤弟的好意啰。”大少爷对二少那翻假话,竟也不置可否,“不过我听说,你最感兴趣的是百花楼的姑娘们,怎么突然又对做生意感兴趣了?” “那是小弟以前不懂事,只知道在温柔乡中虚度光阴,现在知道了,要做人就得象大哥这样,把家里的担子挑起来。” …… 听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不冷不热地争执着,知道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结束不了,宋予诺也知此地不宜久留。只有悄悄趁外面没人,赶紧溜掉。出来后,她细想一下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自己躲藏的那间屋子没人去了,而且柜子里还都是女装,应该就是那位已出阁的高府小姐曾经的闺房。要不然,换是另一间屋子,还真不知躲哪合适呢。 她心中不由得感激万分,想向福生致谢,他却只淡淡一笑,径自离去。 第058章 举杯邀月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到了晚间,宋予诺早早将自己收拾好,只等入夜。渐渐地四周静下来,她估计着已经到了平时十一点左右的时辰,就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双酒杯和一只茶壶拿托盘端了出来,打算到园内亭中给自己庆生去。 虽说在现实中已经过了为生日兴奋不已的年纪,而在这里,这却是她十六岁生辰。二八芳龄,正是所谓豆蔻年华。杜牧在《赠别》诗中曾言:“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原本是专指十三、四岁,但后人已沿伸到了泛指少女十几岁。 不曾想过这样美好的年华,也是她独自一人度过。无亲人相伴,无好友作陪。只有这冷清的小亭,这深秋遍地的落叶,还有当空如钩明月陪她庆生。 宋予诺将清茶倒入杯中,只喝一口,就不由想起了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正衬此情此景,便吟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林先生好雅兴!竟深夜在此独酌。”不必抬眼看,听声音就知道那是福生。见她不出声,他又走近一步,问道,“不知在下可否坐下与先生同饮?” “随意。”宋予诺淡淡一笑。至少来的已不算是令她生厌之人。既来之则安之,这一直是她的处事原则。 她随手为他倒满一杯茶,递给他,接着吟那剩下的诗句: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虽然心中光咏月的诗就十好几首,但宋予诺一是不想在人前卖弄,二是怕卖弄时弄错了年代反而落人笑柄。如果不是鬼使神差地跑到了这个时代,她也不会用这种复古的方式来庆生,在这里装模作样地又吟诗又饮茶的。 他一边抿着茶,一边饶有意味地望着她。 诗背完了,宋予诺重新坐下,正要继续倒茶,那福生却伸手拦住了她,“这么好的日子,还是应该喝点真的酒。” “我――”她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小声承认道,“不会喝酒。”声音低近不闻。 他自然还是听到了,“没关系,前日大少爷回来,摆家宴时,我偷偷留了一点果子酒,很清甜,不烈,应该适合你喝。” 不等她继续推辞,他已起身,“先生稍等,我去去就回。” 她正怔怔望着那如钩明月出神,福生却已回转。他径自把两个杯中都倒满了酒,他先举起了酒杯,她也只有举起来,略一碰杯,即一饮而尽。那酒果真如他所说,只微辣,多是清甜的感觉,有点象是红酒的味道。见她喝完了,他自然又给她盛满了酒。 “不想先生不仅为人高义,而且才情也如此之高,竟瞬间得了这样一首好诗。”他赞叹道。 没想到这福生看起来不起眼,竟也有这等欣赏水平,想来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只是不知他为何甘于屈居人下,却不去设法谋取功名。听他赞那诗好,宋予诺却羞于承认那是自己做的,但又不便明说那是古代一伟大诗人所作,只有含糊答道,“张兄谬赞了,这诗虽好,却不是我做的。” 第059章 浅饮即醉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又是哪位有才之人做的呢?”他果然继续追问。 “嗯――是我一位故人做的。”她推脱道。 “那今儿,不会就是这位故人的生辰吧?”他轻笑一声。 “当然不是,今日是我另一位友人的生辰,她今年十六岁了。”她神情落寞,皆被他收入眼中。 “她一定是一位美丽的姑娘了?”他脸上竟也有了一丝艳羡之色。 “你怎知?”她不解地问道。 “能让你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愁肠百结的,当然只能是美人了。”他自以为是地笑起来。当然了,能让少年维特烦恼的,自然只有“情”而已。 宋予诺不便否认,只有跟着干笑起来。 那大半瓶果酒,在他们闲聊之间,竟已喝了大半。不知不觉,几杯下肚,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慢慢她就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 脑袋一不起作用,嘴也不老实起来。她竟然开始哼起了歌,是王菲翻唱的那首《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虽然身体有些晃晃悠悠的,她却不肯安心坐着。竟站了起来,想随歌起舞。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才唱了一半,脚下却发软,再也站不稳,那边福生已抢步上来扶住了她,“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宋予诺傻傻一笑,一边嚷道“我没醉――”一边又接着唱: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等最后一句唱出,已低如耳语。眼睛竟也闭上了,仿佛还有点意识,知道是被人抱进房间的。进了屋一躺在床上,宋予诺就翻身向里沉沉睡去,再顾不得其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这一夜既然睡得甚是踏实。还记得梦到了三哥,他们还象最初一样亲和,拉着手一起看灯。 来高府这大半个月,已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学堂里与三哥和赵知仪之间的事事非非,好象已经离她很遥远了。她如今只是高府的教书先生。 还有那张福生,昨夜肯定是他将她送回来的。原本刚醒来时,宋予诺还紧张了一把,生怕自己酒后有什么失仪的地方,让他看出了破绽,但细细检查一番,发现自己衣帽都几乎是端正的,才知自己是多虑了。虽说最初看他很不顺眼,但好象自从上次她为他做证之后,他也开始不计前嫌,已接二连三帮她了几次,就算是还债,目前也是她欠他的多一些了。不管怎样,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突然又想起昨夜里,好象和人拉着手,宋予诺不觉心中一紧,不会是她拉着张福生叫三哥吧?这想法直接把自己雷倒了,三哥和张福生,是哪跟哪啊。岂不说长相千差万别,连为人也是天壤之别。自己几乎从不饮酒,没想到这么没有酒量,一点果酒就让自己找不着北了。虽然为此有点烦恼,但心知其实不必庸人自扰,大不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反正这种事,相信就算是那样,他也不会主动来找她说。宋予诺的精神胜利法果然起了作用,一会儿就把这件小事抛诸脑后了。 第060章 自重千钧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想到来高府之后,认识的这些人,其实说来,对她最友善的,自然要属那叫映雪的漂亮丫头。只是映雪对她不仅是好感那么简单,宋予诺怕映雪是拿自己当翩翩佳公子而爱慕上了她,那又将是一份还不清的人情债。 正为映雪烦恼着呢,一抬眼发现面前一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如若不是宋予诺及时收脚,竟会一头撞上去。这风流少爷感情这会儿又没事做了。她心下不禁烦躁不安,暗想该如何脱身。 那二少爷却先发了话,“林先生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险些惊扰了本少爷。” 切,谁惊扰了谁还不一定呢,不就仗着自己是主人,就颠倒黑白么。宋予诺心中虽这样嘀咕着,嘴上却只有赶紧赔罪,“小人见过二少爷。请少爷恕小人惊扰之罪。” “好说好说,”他做出一幅大度的样子,轻笑起来。宋予诺正待赶紧离去,不想他话峰却又突然一转,“先生还不曾告诉本少爷,在想什么呢?” 她想什么,不便也不想告诉他。正在寻思如何推脱,他却又接道,“难不成,先生也在想女人?”言毕,脸上现出那一幅仿佛了然的微带委琐的笑来,顿时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宋予诺沉默了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于是冷言答道,“少爷终日流连在温柔富贵乡中,自然想的多是女人。而在下出身贫寒,无福消受美人恩,也只有想些诗词歌赋的东西权当修身养性了。” “哦?那不知先生又想出了什么好词佳句呢?可否说来一听?”他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她,饶有意味地问。 这可你自找的,可不是我对你不敬。宋予诺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勇气,那忍了很久一直想用来训斥他的句子,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他愣了一下,却也未着恼,面上却仍笑着,接着问,“嗯,受教了,还有吗?” “逢人话天命,自重如千钧。”她冷然接道。 “怎么都是叫我自重的,还有其他的吗?”他竟仍没有动怒。宋予诺不由心惊,这人的伪装功夫真够高的。不知这次得罪了他,他会如何秋后算帐。 “既然少爷您这么好学,那就再送您一句吧――不自重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祸,不自满者受益,不自是者博闻。”趁他还在寻思之际,她已匆忙转身离去。 宋予诺匆匆赶去书房,那二少爷竟也没再追来。只见小少爷已经来了,在屋里不老实地翻这动那。还记得老家有句俗语,叫做“三六九,嫌死狗”。意思就是说,三岁、六岁和九岁左右大小的孩子,连狗都嫌,不讨人喜欢。此话真是不假。 见他这样散漫惯了,心中自然不喜。平时都忍住了没多嘴,今个儿却不怎么的,不知是不是让那二少爷坏了心情,虽不时告诫自己别出力不讨好,可职业习惯还是让她忍不住数落了他两句,“小少爷,做学问就要有做学问的样子,请规规矩矩坐在书桌前!” “哼,先生一来就向我发脾气!”那小少爷也不是吃素的,竟说翻脸就翻脸,一挥手就把桌上的茶杯甩到了地上。 第061章 道是有晴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只听“哐”的一声,那茶杯摔裂成好几片,在惯性作用下滑出好远,而那茶竟还冒着热气,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你连最基本的尊师都不懂得,还谈什么做学问!”她怒道。 “哼,我告诉母亲去,让母亲辞了你!”他威胁道。 宋予诺在心底暗暗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心平气和,犯不着为个孩子动怒。 “唉,看来少爷是听够故事了。算了,大不了我那些好听的故事拿去讲给别家的小少爷听去。”她故意叹了口气,欲擒故纵。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今天就偏不听故事!”他嘴里虽仍死倔着,底气却已没那么足了。见他仍是往外走,宋予诺也不拦他,心知就算他这会儿赌气会去夫人那闹一会儿,但应该还不至于真的要去辞了她。 还没有过上课的时间,宋予诺只有暂时先在书房候着。一时闲来无事,她铺好了宣纸,用纸镇*压好,正准备磨了墨,也来练练毛笔字。不想一只着粉绸衣裳的纤纤玉臂竟伸了过来,按住了她的手。宋予诺一愣,抬眼望去时,那人已将磨石接了过去,开始帮着研墨。那一脸娇羞之色的俊俏丫头,正是映雪。 心下不禁遐想连连,若她真是个男子,有如此佳人深夜伴读,红袖添香,那会是怎样一幅旖旎的光景。 映雪是夫人身边的人,她刚得罪了小少爷,想来是少爷去告了状,差映雪来传话的。宋予诺微微一笑,轻声招呼道,“原来是映雪姑娘来了。” “先生今儿又训小少爷了吗?”映雪很关切地问。 “是啊,想必那少爷已经向夫人告我状了吧。”宋予诺叹了口气,“教不严,师之惰。” “小少爷自幼顽劣,先生应是早已知晓,为何还如此认真?”映雪不解地抬眉问道。 “只是觉得如此有违师道。”宋予诺也不知是否自己太古板。 “先生是个认真的人。只是有时候有些事还是变通些好,正所谓明哲保身,相信先生是明白的。”这丫头还真是关心自己,生怕她是书呆子,再不知分寸得罪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宋予诺心中感激,忙行礼道,“姑娘所言即是,林某受教了。” 宋予诺明知她的心意却不能回应什么。虽说有映雪的照应给自己带来许多便利,但她不能如此自私,只一味利用映雪的爱慕之情。只要她一天不明确表态,映雪就会一天天泥足深陷,也许不多久,就真会铸成大错。或许趁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及时抽身才是上乘之策。 “姑娘对在下的一片关怀之意,无以为报,就写一幅字送与姑娘吧。”那毛笔字是归在“三笔一画”里的,属于教师基本功,所以宋予诺虽写的不算好,也不至于太丢脸。 她已胸有成竹,于是不紧不慢,将那改写的诗句一笔一划地写在纸上: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有晴却无晴。 宋予诺特意将最后一句改了一下,由暗示“有情”变为暗示“无情”。 “这是――”映雪不解地问。 “姑娘如此聪慧,必定能明白其中深意。”宋予诺将字幅收起,郑重地交到映雪手上,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转弯之时,宋予诺用眼角余光,看到她好象还呆呆站在那里,心中不由叹道:映雪,别怨我,长痛不如短痛。 第062章 狼狈不堪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午休起来,收拾妥当,准备去书房上课。步到门廊上,看到福生和另外几个小厮,正把西墙下的盆栽搬来搬去的,不知是园中新买的盆栽,还是只在整理。福生抬眼看到她,便冲她点头示意,她也点头还礼。 在往书房那边走时,福生却又有意无意地近前几步,用大概只她能听到的声音警示道,“刚才见到小少爷神色不善,先生小心。” 宋予诺不胜感激,不由对其微微一笑。一边走一边寻思着,上午一时情绪失控得罪了那小少爷,不知那小魔星又想了什么花样来折腾自己。 远远看到书房的门半开着,那小少爷竟端坐在屋内,正对着门的方向,想必是在等她。宋予诺走到门前,有了福生的警告在先,自不敢象往常一样,冒冒失失就闯进去。 先上下扫视了一翻,没发现有太异常的情况。正有点犹豫,那小少爷却先笑嘻嘻地先开了口,“难道今儿先生不敢进来了吗?” “有什么不敢的?!”宋予诺淡淡回了一句。 “是呀,我一个小孩都敢坐在屋里,先生怎么会不敢进来呢?”这小家伙居然会使激将法了,真不可小看。 虽明知他是激将,不过她这样踌躇不前也不是办法。再向前靠近一点儿,终于看到地上,在高高的门坎下边的阴影里,居然有些小颗粒的东西。可惜宋予诺眼睛一直有些近视,这会儿又不便趴下去仔细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凭猜测,估计是黄豆之类的,小家伙肯定是想让她进门时不小心踩到摔跤的。 宋予诺也不点破,只是进门时,把步子迈得大了一点,一步就跨了过去,进去的同时伸手把那半开的门推了一下。在推门的瞬间,她有些不祥的预感,不必抬头,已知要有东西掉下来了,于是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一只小铜盆从天而降,半盆水泼洒出来,宋予诺虽略有躲避,但仍然有至少一半水泼到了身上。不仅前襟湿了一大片,帽子和头发也被淋湿了。还有水珠顺着头发滴落下来,心中羞愤不已。那铜盆砸到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幸好她还有意识躲闪了一下,这身上已经湿了一半,如若不然,那必定变成落汤鸡。 她心中恼怒至极,低声喝道,“你过来!” 那孩子仍旧嬉皮笑脸地,“我才没那么傻呢,我还要赶着出去叫人都来看落汤鸡呢,嘻嘻!”见她伸手想抓他,自己就要往门口溜,却被一人堵了回来。 原来是福生,不知他是不是听到声音就跑来了,还是因为担心她有事,一直在不远处候着。 宋予诺很窘迫地望他一眼,心知自己眼下是多么狼狈。身上湿成一片,却还被迫要跟一个小孩纠扯不清。脸上湿漉漉的,也不是水还是泪。 “不知小少爷这是要到何处去?”福生只神情很复杂地看她一眼,便转向小少爷问道。 “我要去叫人来看热闹呢,你来得正好,去帮我把那些闲着的人都叫来――”还没等他话声落,小魔星已被福生一把揪住。他一边伸脚把那门在身后关上,一边把小家伙拖到了屋中间。 那小孩儿还一个劲地在他掌握中扭来扭去地反抗着,“快放我下来!你要做什么?!我是少爷,你敢拿我怎样?!” “我不敢拿少爷怎么样,只是你太无法无天了,想替先生教训你一下。”福生冷冷接口道。 “来人呀,救命呀――”那小少爷竟被他吓住了,想大声喊叫,福生却已有防备,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却伸入怀中,摸索出一颗药丸来。 “这是什么?”宋予诺奇道。 福生也不答,只一手猛捏小家伙的下巴,她正待阻止,他已迅速将那药丸抛入小少爷口中。 第063章 虚假毒药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小家伙吓坏了,睁着惊异的眼睛问道,“你,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福生冷笑一声,答道,“这是我家祖传的七毒丸,若每七日内不吃解药,便会全身发热而死。” “你骗人!”那孩子虽反驳着,却明显底气不足,声音也低了下去。 “你若不信,自己想想,现在是不是身上一阵发热一阵发冷?”福生在一边暗示道。 小家伙知其所言不假,开始可怜兮兮地望向她,“先生救我,我还小呢,我可不想死呀,呜呜,以后我再也不敢欺负先生了……” 宋予诺知是福生想帮自己,但不曾想过他竟用这种让人不可思议的方法。虽说心中恼怒,但这魔星毕竟还是孩子,心下有些不忍,于是肯求地望着他。 “你放心,只要你平时乖乖听先生的话,我保证每七天送你吃一次解药。那样就什么危险也不会有。你若不信,那就试试,看是你的小命硬,还是我的毒药厉害。”他仍冷冷的。 “好了,你先乖乖坐一边背书去,我和先生有话要说。”那小家伙虽不情愿,但受人挟制,只有老老实实坐到了一边。 他知她不赞成他的做法,只凑过来耳语道,“放心,那不是真的毒药,是普通活血化淤的药,只是吓唬他的。” 宋予诺心下释然,便想去告知真相,却被福生一把拉住,“别急在一时,想清楚,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制住他。”见她还在犹豫,他又道,“就算是小做惩诫吧,先让他难受几天。” 福生这方法虽一劳永逸,也没伤害孩子身体,但伤的却是孩子的精神。想想,还是从精神方面去化解吧。一想到他会因此受制于她,宋予诺心中竟想到了一个适当的故事。 她正准备给小家伙讲孙悟空紧箍咒的故事,福生却又道,“先生总是心软,你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宋予诺这才想起自己还湿漉漉的。但还是不忍就这样把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放在一边不去管他,便决定长话短说,“小少爷,还记得先生讲的孙猴子的故事吧?” 小家伙眼里满是恐慌地望着她,“记得。先生讲到孙猴子刚拜了唐僧为师。” “是的,孙猴子虽然厉害,但是他做事不讲规矩,总是影响别人,天上的神仙们都不喜欢他,就把他抓住压在五行山下受苦,当做惩罚。后来唐僧来了,收他为徒,要给他改错的机会。可孙猴子野性不改,在保护师父的过程中,做了不少错事。师父训他,他也不听,还和师父顶撞。师父管不了他,就求助于观音菩萨,观音就送给唐僧一顶漂亮的帽子,说是给孙猴子戴的。悟空回来见到了,果然很高兴,马上戴上了帽子。可没想到,帽子一到头上就跟生根了一样,再也取不下来。而且只要他一不听师父的话,师父一念咒语,那帽子就变成了一道紧紧的铁箍,让他头痛欲裂。唐僧念的就是紧箍咒。” 第064章 心理开导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见小家伙听得仔细,脸上的惊慌之色也渐渐褪去,宋予诺慢慢安下心来,继续给他讲道理: “孩子,有些道理你现在还不明白,但你要知道,无论在天上还是地下,无论你是多么厉害的人物,都有必须要遵守的规矩。比如尊敬师长,就是人人都要遵守的规矩。就象你,再厉害,能厉害过孙猴子吗?” “不能。”小家伙可怜兮兮地答道。 “孙猴子戴的那帽子,就是这样一种约束。当他听话的时候,那就只是帽子而已。只有当他不听话时,才会变成让他难受的紧箍。就和刚才福生给你吃的那药一样。那就是你的紧箍咒,你听话做个明理懂事的孩子,那药就是补药,你若不听话,总是做今天这种坏事,那药就变成毒药了,会让你难受。所以呢,这紧箍咒是不是会起作用,就看你自己平时的表现了。可记清楚了?”宋予诺努力把这件事解释到他能明白的程度,既要让他明白尊敬师长的道理,消除他盲目的恐惧,又要让他有所顾忌,不能再象往常一样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宋予诺一直专注于给小少爷讲故事,待讲完一转头,才发现福生竟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走。她先打发小少爷出去玩,便转身要向福生道谢。福生却只淡淡的,眼光有点躲闪,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湿衣服裹在身上会伤风的,快去换下来吧。” 宋予诺很疑惑福生怎么会有那种复杂的表情,待自己低头一看,才发现衣服湿的大都是前襟,这样湿漉漉沾在身上,那女性曲线就都显出来了。她顿时也窘迫起来,连话都不会说了,“我――,你――” 正不知所措呢,他却已经把外褂脱了下来,“先将就穿着挡一下,免得别人看见。”她低声道了句,“多谢。”接着就红着脸跑出了书房。 幸好一路上没什么闲人,她很顺利就回了房间。先把湿衣服赶紧换了下来,本想在被窝里捂一捂的,又想头发也被打湿了,不如直接洗洗算了。宋予诺于是出去提来了冷水,又跑到厨房要了一桶热水。 那冷水,宋予诺总算自己费力地提回来了,那桶热水却是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右,还生怕把水溅出来烫着自己,就更是被动。 路上遇到几个小厮,都有点看笑话似的,其中一个还笑道,“先生真是文弱书生啊,提桶水还这么晃荡。”宋予诺只有干笑两声,算是自我解嘲。 走了几步实在累了,只有把桶放在地上,准备稍作休息。却见一手伸过来,将桶提起便走。抬头一看,那人果然又是福生。宋予诺心中感激,但自知此时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只有乖乖地跟在他后面。 待到了她屋门口,他将桶放下,只微微一笑,便自行离去。宋予诺满眼感激地目送着他进了屋,便将水提进屋准备洗头发。 这么长的头发,洗起来真是费事,再加上没有洗发水,只能用皂角。好容易洗干净了,却不如平时顺滑,只有再费力地慢慢去梳理。在被迫扯掉不少发丝之后,总算把长发梳顺了。那洗脸的帕子也不如现代的毛巾那么吸水,只擦了半晌,又抽打了一番,才勉强将头发弄了个半干,不至于再滴水弄湿自己的后背。那身上的袍子,可是刚换的干净的,切不可再弄湿了。 第065章 女儿身份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如此这般,等把自己收拾停当,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宋予诺忍不住顾影自怜起来,只见镜中女子,一袭宽大的白袍,却尽显飘逸和出尘。一头乌黑长发,流水般泻在这白色的河岸之上,让人感觉柔情似水。 这身白袍还是当初赵知仪送的,她来高府,虽也添置了几件夹袍,但这一件一直比较喜爱。赵知仪比她高大许多,他的袍子她穿其实并不合适,很宽大,还有点长,但宋予诺不以为意。她只是喜欢这袍子的宽大飘逸,能给人一种出尘的感觉。 宋予诺用手轻抚着那白色织锦面料,有些顺滑,有点柔软,心中好象也变得软软的,脑中仿佛又呈现出赵知仪似笑非笑的模样。 正面带微笑,想着这样那样的事,却听到了敲门声。 “谁?”她现在这样子与女装无异,只能警惕一些。 “在下张福生。”门外之人答道。 宋予诺知他已生疑,早晚会问她,不如自己主动承认。于是她应了一声“请进。”便缓缓转过身,微笑着望向门的方向。 眼见他已迈进了一只脚,却突然呆望着她不动了。 她脸上忽然一红,便低头望向地面,低语道,“你还不进来,莫非想让别人看到我这样子?” 他才象猛然惊醒一般,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门在身后关好。 宋予诺见到他手里提着食盒,便从梳妆台前站起来,款款走了过来。一边引他坐下,一手接过食盒放在桌上。他却仍有点点呆呆傻傻的,她便微微一笑道,“张兄难道不认识在下了么?” “没想到先生竟是姑娘家。”他半天才讷讷说出这么一句。宋予诺笑而不语,只在他对面坐下。 “看姑娘气度不凡,应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何流落至此,还做了教书先生?”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等我方便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她不知道她那大婚的日子是不是已经过了,所以还不敢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宋予诺知他是怕她不便出去吃饭,所以帮她把饭带了来,看食盒里好几个碗,看来他也没吃。她摆好碗筷,开始随意地吃饭,他却有些不自在,平时狼吞虎咽的模样也看不到了,只斯斯文文地随便吃了几口。 见他这样子放不开,宋予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张兄,不会是在我面前连饭也不会吃了吧?”她是现代人,和个异性一起同桌吃饭,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他,或许真没和一个妙龄女子一桌吃过饭呢。 他很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宋予诺心知他还不适应自己的新模样,于是换了种语气,一本正经道,“最近,张兄接二连三帮了我多次,心中不胜感激。就让小妹我,以茶代酒,好好敬张兄一杯。” 他嘴中喊着,“不必多礼。”慌忙伸手想拦住她,不想竟碰到了她的手。宋予诺还没来得及脸红呢,却发现他饶是肤色那么暗,也看到他脖子都红了。他赶忙赔礼,“在下不小心冒犯了姑娘,请姑娘恕罪。”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她微微一笑,“张兄,还当我是林先生就不会这样不知所措了。”她伸出手,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两下,象是安抚,也象是约定,“我的身份还要张兄帮忙保密呢,相信张兄能做到坦然相对。” 起初福生仿佛还不能接受她的真实模样,有些讷讷无语。宋予诺便刻意找了几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福生聊了半晌,他最初的局促不安之相才消散开去,神色也渐渐恢复正常。屋内方才洗发遗留下来的那股皂角的清香,倒使得这小屋有了些温暖安适之意。一顿饭吃罢,两人仿佛又相熟了些许。 饭后,临走之时,他又要将她那洗头污水提走,宋予诺红了脸,待要阻拦,他却已提着桶出了门。最后,他还特意回头又叮嘱道,“晚间歇息时可一定要关好房门。” 第066章 偶感风寒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福生走后,宋予诺略微收拾一下,就躺在了床上。心知今天被冷水淋过,是需要及时捂一捂的,要不难免会伤风。因为睡的实在太早,脑子很清醒,开始想自己来古代这个把月光景的遭遇。想自己偶然遇到的这些人,总的来说,上天还是待自己不薄的。遇到的男子,几乎都对她照顾有加,就连张福生,最初虽不对眼,但在他知晓她女儿身份之前,就已经不计前嫌帮了她多次。心中也非常感激,但她深知那不是爱,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 宋予诺只觉得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但他性格中有太多阴郁的地方,她看不透彻,所以无法真正接受,也无法真正欣赏。就象今天他对小少爷用的方式,虽是帮她,她却极不赞同。感觉象是武侠小说中江湖不入流的手段。 还有她总觉得他也有些事情刻意隐瞒着,比如当初入府之时,他宁当可小厮也要进府,就让宋予诺很是怀疑他进府的动机。通过后面的了解,知道他也是个挺有学识的人,男人在这社会上求职应该不会太难,是断不至于非要来当粗使下人的。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告诉她,宋予诺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从某方面讲已经是她的朋友了,只要她不故意破坏他所计划的事,那他们就能相安无事。或者说,在这前提下,他可以尽可能地照顾她。可如果她不小心碍了他的事儿,挡了他的道,宋予诺就不敢保证他会拿自己怎样。 毕竟,他的计划可能是策划了很多年的,而认识她,不过短短的个把月,宋予诺并不自信这个把月,就能把他那颗阴郁的心收服了。人贵在自知,不是吗? 想着想着她就沉沉睡去,这一觉却睡的极不安稳,感觉到处酸痛,身上怱冷怱热的。眼见天已大亮了,却还感觉乏得很,好象很懒得起来。 宋予诺心知误了早饭是一回事,误了上课就不太好了。想自己虽一直不算是很优秀的老师,但至少是守时守信的。这样不告而缺课,断不是她所能为之事。 她挣扎着好不容易起了床,感觉用劲了全身的力气似的。想出门去弄点水来洗漱,才打开门,却看到福生在门口走来走去,象是很着急似的。 见她出来,福生赶忙迎过来,看来他已等候多时了。估计他见她没象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便想来关心一下,却又觉得贸然敲门不妥,只能在门前急急等待。 宋予诺向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她一直以为把大好晨光浪费在被窝里,是最不值得的。早起听点音乐,收拾收拾房间,或是上网,都比躺在床上强。 见她开了门,他赶紧迎了上来。勉强走到门口,宋予诺已耗尽了力气,只有斜倚在门上,略微休息一下。见到他关切的眼神,很想故作轻松地笑着打招呼,声音出口,却是又嘶哑又无力的,“张兄。” 看她站都站不稳了,他连忙伸手过来扶住她,询问道,“先生今天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难道是昨天伤了风?” 第067章 病中看护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勉强点了点。待举步向前,身体却有点不听使唤,两条腿也沉得很。 “先生这是要急着去哪?还不赶紧先歇着!”他急道。 “就算不去,也至少应该先跟管事告个假,要不耽误了上课就不好了。”她坚持着要往外走。 “在下未必能替先生上课,但跑跑腿的活还是做得了的。请先生安心歇息,我去帮你告假。”正待转身,见她将要倒下,又赶忙回身将她扶住。 见她举步维艰,他低语一声,“得罪了。”接着一手伸到她膝后,一使劲,便将她横抱了起来。宋予诺待要挣扎,却又没有力气。抬眼向他望去,他脸上却又好象看不出什么来,可这种姿势下,她的头正好靠近他宽阔的胸膛,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却仿佛敲鼓似的,一下下接踵而来。 等将她放在床上,他俯下身,低声叮嘱道,“妹妹好生歇息,在下这就去帮你告假。” 宋予诺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冷,心知定是发烧了。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再加上头痛欲裂,象有一只大手,在把脑子里的几根神经奋力地扯来扯去。这样躺着什么事也不做,就更觉得那疼痛无法忍受。心中十分后悔昨天淋湿了没及时将自己捂一捂。而且这时代又没有强效退烧药,就算请个大夫来问诊,吃了药,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利索。 正昏昏噩噩着,福生却又回来了,见她面色潮红,虽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却仍在发着抖。他很自然地想伸手过来摸一摸她的额头,伸到跟前,却又犹豫着把手放了下来。她已觉察到他的犹豫,只有主动说,“张兄放心,没有大碍,只是有点发烧。” “妹妹觉得冷吗?”他很关切地问。 宋予诺很虚弱地点点头,想把话说出口,却发现低近不闻,而且嗓子也是哑的。 “嗓子哑了就不要说话。我去给你再抱床被子来。”说完,他就大步走了出去。只一会儿工夫,他就回来了,把一床灰白底的花被铺到她身上。她记起他们屋里几个小厮都是这样的被面,这应该就是他自己盖的被子。 从清早醒来,到后来昏昏噩噩地躺了这么久,肚子早就空了,宋予诺心中惦记着那错过的早饭,却不好意思说出口。见她欲言又止,他很明白似的,轻笑一声,“妹妹稍等,想来妹妹是还没用早点呢,我这就去厨房看还有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只一会儿,他就端回来一只托盘,里面有一个白瓷盘子,上面叠放着几个小笼包。还有一小碗稀饭,竟还是微温的。她很感激地朝他笑笑。 昨天还见他一幅不自在的样子,今天不知是不是她恢复了男装的原因,他竟没有明显的不自在。很自然地过来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将那托盘端过来,平放在她身上,又怕她放不稳,仍是用手帮她扶着。 一般生病时胃口都好不了,宋予诺只勉强吃了一个小笼包,就再也吃不下了,最后勉强自己把那一碗稀饭都喝了下去。 他将托盘放到桌上,却从洗脸盆中打湿了一条帕子,绞干了,平放在她额上。那冰凉的帕子,一贴在皮肤上,就觉得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第068章 卧床不起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宋予诺心知再故做矜持,也没什么意义。她目前在高府也算是下人,自然不会有其他人来服侍她,而张福生,能主动承担起照顾她之职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自然更不能推辞。 宋予诺很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微微抬了抬头,正视着他,问道:“没想到,张兄还是个很细心的人,居然这么会照顾人。” 他却神色有点黯然,“去年,我母亲感染风寒,我服侍了她大概半年光景。” “你这么会照顾人,你母亲后来一定痊愈了吧。”她礼貌性地这样说。 他苦涩地笑着摇摇头,“她还是撒手而去了。”他这样坐在她床边,脸是背光的,却也能感受到他脸上那稍纵即逝的一丝悲伤。 “哦,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她红着脸低下了头。心想,他对自己这细心的照顾,应该就是从照顾他母亲那时候学会的吧。 宋予诺心下还在懊恼着,后悔不该提这个令人感伤的话题,却发现,他表情已经平复了,又换成了平时常见的那幅冷淡而疏远的样子。心下不由一惊,这人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这么好。 换了几次毛巾之后,那水就有些浑浊,他端着洗脸盆,要出去换水。她很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有劳赵兄了。”他并不答话,只冲她微微一笑,便走了出去。 他在的时候,还能和他有一搭没搭地说说话,他出去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宋予诺不由叹了口气,不知这一躺得几天才能康复。心中不由又对那小少爷恨起来,这小魔星,真是害人不浅。只希望这次是真的将他制住了,以后能一劳永逸也就不亏了。 虽然有帕子敷着,依然头晕眼花,只有先闭目养神。 听到有人推开了门,宋予诺心想肯定是福生换了水回来了。正想略微起身再向福生致谢呢,一抬眼,竟看到是那风流二少爷走了过来。 宋予诺简直哭笑不得,这时候连生气和自卫的力气都没有。无论他说什么,也只有先隐忍着,量他光天化日的,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而且福生一会儿定会回来,她这样想着,就渐渐安下心来。 她只疲倦看他一眼,就继续闭上了眼睛。 见她不动声色,他轻笑一声,“听说先生偶感风寒,今日告假了,我心中记挂着,就来看望先生。”见她还不答话,又继续道,“希望这次探病不至于被先生误认为本少爷不‘自重’。” 这家伙,难道是在暗示,他还记着上次她叫他“自重”的仇呢?看他那一脸坏笑的样子,宋予诺心中就不安起来。不过幸好,自己现在这幅病容,也不见得怎么好看了,而且盖着厚厚的两层被子,应能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了吧。 谁知,他竟跟知道她怎么想似的,顺着她脑中的话接口道,“先生这一病不要紧,在本少爷眼中,竟多了几分柔媚之态,让人心中顿生怜爱之意。” 第069章 酒色之徒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说的这么露骨,真是够恶心的。宋予诺在心中暗道。 对着这么一大“男人”,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不知这二少爷是真的男女通吃,还是脑子进水了。 “少爷,你不是真的如传闻说的,喜好男风吧?”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即便如此,我却不是你同道中人,求少爷放过小人。” 二少爷也不生气,却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宋予诺心中一阵阵发毛。终于笑停了,却又道,“先生定要失望了,少爷我并不曾打算放过先生。” “你――”她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却欺身上前,邪邪一笑,“先生放心,我眼中向来只有女人,先生那点女扮男装的微末工夫,去骗那些未经人事的书呆子还差不多。” 见她震惊地望着他,他更是得意,“你是不是很惊讶我从何得知?” 宋予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他却径自接口道,“那日初见之时,先生与我擦身而过,我就闻到了先生身上散发的少女体香,很是引人遐想。”说着,他竟很笑眯眯地望了她一眼,那样子极尽暧昧。 宋予诺很想问他是不是鼻子跟狗一样灵,但不等她开口,他又说道,“想本少爷阅尽花丛,这自是瞒不住我。本少爷虽不学无术,但这闻香识女人之技巧如无天分,却也是旁人学不来的。”言罢,他便满脸的自得之色。 “那为何少爷一直不曾拆穿我?”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见惯了百花楼那些穿红着绿的各色女人,先生这样女扮男装,竟别有一番风味。”他抿嘴笑道。 不何他是不是想报那日之仇,竟拿自己和百花楼里的姑娘比。真是可恨!宋予诺这样想着,言语之中自然又不客气起来,“少爷有这闻香识女人之天分,真是可喜可贺呀,只不过再阅尽花丛又如何,一样醉卧花丛不思归。” 酒色财气四堵墙,对这二少爷来讲,没有四道也有三道。纵使他再风流倜傥,她也看不起,就只因为目前他在她眼中,还只是个酒色之徒。空有一幅好皮囊,绣花枕头华而不实,又有何用! 想到这里,又记起了“酒色财气诗”那个典故来。 相传苏东坡有一日于京都相国寺和佛印和尚对饮。酒意正浓,佛印和尚便挥毫题写了一首“酒色财气诗”来: 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往墙里藏。谁能跳出墙垛外,不活百岁寿也长。 苏东坡看着这首别有情趣的“酒色财气诗”即和道: 饮酒不醉最为高,见色不迷是英豪。世财不义切莫取,和气忍让气自消。 后来宋神宗和王安石一同游相国寺,看到墙上的“酒色财气诗”颇感新鲜。神宗要王安石和一绝,王安石稍加思忖,便吟成一首诗。这首诗把“酒色财气”与国民生计联系起来,添上了积极向上的色彩。 世上无酒不成礼,人间无色路人稀。民为财富才发奋,国有朝气方生机。 王安石不愧为推行新法的宰相,一绝“酒色财气诗”也引来了神宗的诗兴。当即,神宗皇帝吟道: 酒助礼乐社稷康,色育生灵重纲常。财足粮丰国家盛,气凝大宋如朝阳。 由此可见,酒色财气原本无错,错的只是人的心态,即所谓的“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二少爷,一幅花花公子的轻浮模样,依她看来,简直不及大少爷之万一。 第070章 险遭轻薄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刚刺了他几句,他却也不以为意。倒不能说他有涵养,心理素质好,不屑于跟自己计较,只能说明他脸皮实在是太厚了。眼见他步步逼近,宋予诺只有急道,“少爷请放尊重些!”她的声音里不觉透露出来的恐慌,仿佛让他更嚣张了些。 二少爷嘴里也不饶人,那薄而微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也是那么让人难以招架:“我做什么了么,你一个劲喊叫我放尊重些?”见她紧张得不知所措,他却笑了,言语中更是不庄重起来,“还是你,巴不得我更不尊重些?” 宋予诺一边惊慌失措地往床里缩,一边急着向门外看,心想这张福生怎么还不回来。 那二少爷却又跟知道她怎么想似的,轻哼一声,“别指望有人来,那张福生让我打发出去给我办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听了他的话,她一时没回过神来,还呆愣着,他又轻笑着补充道:“你放心。”这真是此地无限,面对他这么一个好色公子哥,叫她如何放心? 眼见他已经凑过脸来,想是打算强吻她,宋予诺伸出手臂奋力向外推他,一边喊道,“少爷,小人生病在床,离这么近,小心也将你传染上风寒。” 他却轻声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区区风寒本少爷并不曾放在心上。” 若是平时自己身强体健之时,还可拼命反抗,再图逃跑。今日病得站都站不稳,想反抗,只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宋予诺心知今日难免被辱,顿觉不甘:我清清白白之身,断不能便宜了这花花公子! 这一急竟也急出来一计。宋予诺想起那日二少爷和大少爷在房中对答之事,心知他们素来是不和的。略一思索,那话已脱口而出,“如果换做是大少爷,断不会如少爷您此时所为!” 她只是情急乱投医,却不想歪打正着,那二少爷竟真的停了下来,表情也严肃起来,恨恨地问道,“难道连你也说我不如大哥?!” 听他的意思,还有别人也这样说过?她心中疑惑,却不便问出口。 眼见已有转机,宋予诺自不会轻易放过,只有继续打击他,“大少爷为高府上上下下几十口日日奔波劳累,而你同是高府少爷,却只吃喝玩乐,更做这种趁人之危之事。试问,你又哪一点比得上他?” 这一下真的戳到他痛处了,他恶狠狠地盯她一眼,衣袖一拂,已站直了身体,手也背在身后。明明已经落败,却还非要讨个嘴上便宜,“能让本少爷看上眼,是你的福气。”显然,他的底气已是不足,气焰也不复方才的嚣张。 不敢继续再刺激他了,宋予诺只扭了头不理他,仅当是她对他方才言语的不屑。心中却暗道,“我可不认为这是福气!” “大哥能做到的,我也照样能做到,你等着瞧吧,总有这么一天的!”看他竟似下了很大决心,连她都不禁疑惑起来:难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第071章 临时协议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也许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明天就请辞去。但愿少爷不是说着玩的。”宋予诺犹豫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他脸上的玩笑之色早已收去,用很少见的严肃望着她说道,“要是因为怕我拆穿你,或是怕我再骚扰你,那大可不必。我还没那么下作。”最后一句声音虽小,却一字一句清楚得很,她心中象被一根小鞭子狠抽了一下。 “你就留在府中,我倒要叫你看看,我哪点不如大哥!”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倒叫宋予诺感觉好象不认识他了似的。 “我答应你,从此以后,除非你想让我碰,否则我绝不主动冒犯你。”说这话时,他好象又有了一点调侃之色。 或许是他的话让她安了心,刚才奋力挣扎时,强使的一点儿劲,支持着自己,这会儿放下心来,一松懈,竟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再也支持不住,一下软软地倒在床上。 不知是不是她眼花,见她难受的样子,他眼神竟有些复杂,但他却不想明着表现出来,只淡淡地,“你就好生歇着吧,我会去跟母亲说,让你多休息几天。” 也不等她答话,他已转身大步出了屋。那挺直的背脊,仿佛在向她宣告,他对她没有半分留恋,他说的做的,不过是一个主子对下人刻意表达的宽厚。 宋予诺脑子里乱得很,自己抬手摸了摸额头,感觉更烫了。想着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和亲人远离着,刚才又多少受了些惊吓,心中顿时觉得委屈万分,眼泪就扑扑地掉落下来。 正伤心着呢,福生却端着那洗脸盆进来了。原来刚才二少爷打发他出去帮着买东西了,说是买什么鼻烟壶,其实只是看福生在照顾她,想找借口打发他走而已。 待那凉毛巾敷到了额上,他不放心地问,“那二少爷有没有纠缠你?”听他这样问,估计是二少爷平时对她的纠缠,他也有所耳闻。 “还好,没有。”宋予诺不便把刚才的事都说出来,只有含糊应着。 感觉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闭上眼睛,安心地享受着他的照顾。一会儿,听到有小厮在外边报,“林先生,请的大夫到了。”福生忙起身迎了出去,“大夫里面请,是我家先生病了。” 因为宋予诺是男装,无所谓避不避嫌了,那大夫一把抓过她的手腕,两指轻轻按在脉搏处,只几秒工夫,他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宋予诺便有了些退缩之意。大夫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那候在一边的小厮去准备纸墨,他要开方子。 待那大夫走了,宋予诺微微向上抬抬身子,勉强做出个微笑来,“真是辛苦张兄了,又要帮我冷敷降温,还请来大夫帮我看病。” “这大夫不是我请的,我是去找管事说过,管事没答应。”他却一本正经地这样说。 她不由一怔,那这大夫是谁请来的呢?难道是刚才被自己气走的那人?再仔细想想,刚才那小厮,不正是平时常跟着二少爷身边的那个顺喜吗? 第072章 病中探望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这一病就躺了好几天,其间那小少爷还来看过她一次。 因为吃了药,虽说还是烧了两天,但总比自己抗着强。等那来势汹汹的高热终于退去后,宋予诺感觉精神也好了许多。向来不喜欢一生病就躺在床上不动,那样无事可做,病痛在感觉上仿佛就会扩大好几倍,所以稍微好一点,宋予诺都会找点事做,既为打发时间,也为注意力转移,让自己不必感觉那么难受。 她让福生帮忙找了闲书翻着看,虽说古时的书都是竖排,而且是从右往左读,让她非常不习惯,不过有书看总比没书强,在电脑缺乏的时代,只好将就了。 福生见她好了些,也就出去忙自己的了。毕竟,他也不是专职来服侍她的,府里还是有些粗使的活计,需要他去做。在宋予诺发烧最厉害的那两天,他几乎寸步不离她左右。让宋予诺很庆幸的是,那两天居然也没人给他安排活,不知是不是管事默许了他来照顾她。宋予诺心中有个想法却一直不想承认,或许是那二少爷给管事打了招呼,要不福生哪会这么闲能这样照顾自己。 她正斜倚在床着看书,只觉得外边有刻意隐藏的脚步声传来。宋予诺向门口望去,却没见到人。正待起身查看,那开着的窗口,露出一个小脑袋。还没等她跟他打招呼,他就又突然低了下去。不知是不是踮着脚往窗里看,支持不住了。 在病得最厉害的那两天,说实话,她心中是充满怨恨的,觉得这小魔星,真是欠揍。不过这下真的见到他,看他那想进又不敢进的可怜模样,心中竟又软软的,那瞬间萌发的母性占了上风。宋予诺还是微笑着向他招招手,喊道,“是小少爷吧,快进来。” 小家伙犹犹豫豫地从门口探身进来,小嘴撅着的,看来情绪不高。宋予诺又向他招招手,他才慢慢把身子挪过来,站到她床边。 宋予诺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他居然有点扭捏不安,脸也红了。她笑了,问道,“小少爷这是怎么啦?几天不见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都是我不好,害先生生病了。”他哼叽了半天,总算嘟囔出这一句。宋予诺觉得这孩子,只这一刻最纯真最可爱,因为他知道关爱他人了。 “傻孩子,先生早不怪你了。等先生身子好了,再给你讲好多好多好听的故事,好不好?” “好!”他脸上又渐渐浮起笑来。 “那你以后可要乖乖听先生的话哦?” “嗯!”他很坚定地应了一声,怕她不相信似的,又补充道,“不信咱们就拉勾!” “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也伸出小指和他拉勾,勾完还击掌为誓。小家伙放下了心事,开开心心地出去玩了。 除了小少爷,映雪也托人送过一盘糕点。大概是那天宋予诺送的那幅字,让映雪已经明白了她的拒绝之意,所以不便过来直接看她,但心中多少还是有点牵挂,就用了这种间接的问候方式。 不管怎样,宋予诺心中还是感激的。如果换做自己,被人拒绝了,她会避而不见的,而且就算路上遇到,她也会装做不认识。对待情事,她向来不够洒脱。而映雪,能如此,至少说明在这方面比自己大度。这样的好姑娘,当不成情侣,或许当好姐妹也不错,如果映雪能接受她新身份的话。 第073章 病愈销假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之后,除了还稍微有些咳嗽之外,已无大碍。心知,虽然主人没规定必须几时开课,但自己还是应该有点眼色的,毕竟人家花钱请她来,不是让她度假的。于是决定明日就恢复上课。 在正式上课之前,想起这几日生病,府中各处对她的照顾,心知还是应该去表示一下。决定之后,宋予诺便正了衣冠,先到夫人处拜见。 没想到那二少爷竟也在那里,想是刚被训完话。别看他平时一幅吊儿郎当的轻浮模样,在他母亲前面也是规规矩矩的。宋予诺没想到他居然对她主动点头示意。想起还需要他帮自己保密女儿身份,便也对他微微一笑。他也不走,只老老实实立在夫人旁边。 不管怎样,既然进高府当了下人,那就得守下人的本份。对主子,该有的礼数是一定要有的。这样想着宋予诺便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小人见过夫人,见过二少爷。” “先生病了这几日,可曾好些了?”夫人抿了一口茶,缓缓问道。 “有劳夫人挂心,已无大碍。”她很谦卑地答道。 “不知我儿的学业进展如何?”没想到老夫人突然问起这个,想起最近真的还没教什么呢,宋予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母亲,先生大病初愈,还是长话短说,让先生早点回去休息吧?”宋予诺没想到二少爷居然为她打起了圆场。 “嗯,”夫人沉吟一声,把那茶杯放在桌上,“那先生就回去歇着吧。” “夫人放心,小人定会尽心竭力。而且小人已然康复,明日即可复课。”接着,她拱手做礼道别,“要是没别的事,那小人先行告退了。”宋予诺含首倒退着出了门,到门廊上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旧式家长的威严总算是领教了,回想起刚才二少爷那老老实实的模样,突然就觉得好笑。虽说他向来阳奉阴违,但至少面上,他是惧怕夫人的。 而且自从那天与他之间有了约定,不知为何,她竟真的相信了他的话。既然不用再担心他的好色,他也没那么可怕了。那日他还帮忙请了大夫瞧病,她心中还是非常感激的。这次再见到他,还在夫人面前帮自己说话,竟觉得他也顺眼了许多。其实说来,他的身形外貌和表哥基本是属于一种类型,都是那种白面书生,身材偏瘦,眉目含笑,属于亲和力比较高的。 突然地,宋予诺又想起了表哥,不知上次训他之后,他是不是已经从对红玉的痴想中解脱出来了。如果还没有,那他这几年的光阴就都要浪费进去了。路是自己选的,只要他日后不要后悔才好。对于他,她毕竟只是个外人。 这样想着,突然就觉得那夜风吹在身上分外地冷,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用双臂抱在胸前,想让自己稍微暖和一点。已经是深秋了,那婚事应该作废了吧?宋予诺心想。 从夫人那出来,宋予诺又去管事那报了个到,算是正式消假。同样也是谢了一番,不管他有没有真的关心过她,客套话还是要这样说的。 从管事那出来,正打算去找张福生道谢,远远却见福生已站在门廊前面向她这边驻足观望。 宋予诺三步并做两步,快步向他走去。见他一脸关切地望着她,心中不由更是感激,可惜大恩不言谢,她只叫了声“张兄”就已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他却低声道,“夜里风凉,别才好了就不注意了,快进屋歇着吧。”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有光。宋予诺心中一惊,已明白过来,他是对她有情的,要不然生病这几日,他也不会那样精心地照顾她。 可她却不能回应什么,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宋予诺勉强做出一个接近纯真的微笑,“张兄,这几天也辛苦了。如若不是有张兄照顾着,我也不会康复得这么快。” “先生不必多礼,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言语之间却又有点淡淡的。宋予诺目送他离开,只见他的背挺得直直的,有点孤独,却又是坚强的,就象他的人一般。 第074章 课中游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因是病愈后第一次上课,宋予诺早早收拾好,就按时赶到了书房。没想到的是,小少爷已经到了。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些,小家伙居然坐得好好的,在那儿摇头晃脑地读书。 宋予诺及时称赞了他,他很得意,读书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宋予诺跟他商量,只要他能背过两首诗,她就带他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他很爽快就答应了。 她准备的是贴鼻子的游戏。在他背诗的过程中,宋予诺就开始做准备工作。先找一张大的宣纸,用毛笔廖廖数笔就画出了一个人的头像简笔画。当然这个头像是没有鼻子的。她又另外找了一张小纸,画了一个大大的鼻子,然后沿着那线条的边缘,把鼻子小心地撕下来。 宋予诺把那大头像贴在一面比较空的墙上,把附近的障碍物都移到一边,再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条长腰带拿了出来。那小少爷见她忙忙和和的,心早跑了,只急急地想把那诗赶紧背过。没想到这效率还真的非常高,平时背一首诗的时间,他居然背过了两首,不能不说,这小少爷智商还是蛮高的。 宋予诺粗略地给他讲解了一下玩法,小少爷立刻就明白了。 开始玩了,宋予诺用腰带把他眼睛蒙起来,故意把他往稍微偏一点的方向推了一下。他向前伸出手臂,摸索着,小心地向墙上的画靠近,待手指触到了墙,在墙上又试探着摸了几下,犹豫了一番,终于把那鼻子贴了上去。 那鼻子的反面,已被宋予诺事先刷上了一点浆糊。只要在干透之前,很好撕,而且不会撕坏,可以如此反复利用。 不等她帮忙,小少爷就急不可待地一把扯下了自己蒙眼的带子,一看到那鼻子贴在了下巴上,他哈哈大笑起来,宋予诺也跟着他笑了。 见她笑他,小少爷不依了,耍起了赖皮,“先生笑我!不行,先生也要贴,我看先生能把鼻子贴到哪去。”本来就是带着他玩的,宋予诺不便推辞,于是,拿自己当参照物,先粗略估计了一下那鼻子正确的位置,然后自己蒙上了眼睛,就这样慢慢地,把手端得平平的,一步步挪过去,颇为自信地将那鼻子贴了上去。 听到一阵大笑传来,宋予诺便赶忙摘下了眼罩。一看,高度倒是合适了,可是水平位置却偏了,鼻子被她贴在了左脸上。 一回身,却发现不知何时,居然二少爷也来了,正斜倚在门框上,双臂交抱在胸前,一幅看热闹的模样。难怪刚才她觉得那笑声分外响亮呢。 宋予诺有些不自然地冲他笑笑,正准备行个礼,他却把手一挥,打断了她,“不必多礼,看你们玩得这么开心,少爷我也想试试了。” 还没等她答应,小家伙抢先开了口,“太好了,二哥也陪我一起玩!”他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把二少爷往这边拉,“我倒要看看二哥能把鼻子贴在哪,哈哈!” 二少爷笑眯眯地看着她,宋予诺犹豫了片刻,便把手中的腰带递了过去。他却没有接,轻笑一声,“有劳先生帮我系上眼罩。” 见她有犹豫之意,他又加了一句,“我这要求不算过分吧?好象也没有违背咱们的约定。”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第075章 其乐融融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听他这样说,宋予诺倒真不便拒绝了。于是,她走到他跟前。他个子比她高,宋予诺要踮着脚才能够到他的头顶。这家伙也不知道配合一下,这样想着,她就脱口而出,“喂,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收收腿或是弯弯腰么?” 说完宋予诺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随意了,虽然他平时没个正形,但他毕竟是少爷,她这样对他呼来呵去的,是有些不敬。心下正觉得有些尴尬,他已经收了收腿,站成了方便她系眼罩的高度。 当她的手系带子碰到他的头发时,他轻声道,“除了我爹娘,还没谁象你这样没事就教训我的。”宋予诺突然就有些脸红,是啊,自己凭什么教训他,她只是小少爷的先生而已,于公于私,她都没有资格教训他。可她的确教训了他好几次,难不成,真是她的职业习惯在做怪? 二少爷也不比他们强到哪去,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个子比较高,结果把鼻子直接贴到了额头上。宋予诺和小少爷笑成一团。 她不经意抬眼,看到窗外有几个小厮在忙着搬书,大概是看到阳光好,要把书库里的书拿出来晒一晒。略一搜索,就看到了福生。他正盯着她,那目光却有点冷淡疏远,她的笑顿时不自觉地收敛了些。不用明说宋予诺便知道,福生不喜欢她和二少爷处得这么热闹。 宋予诺正有些迟疑,想是不是该想个借口打发了这两人去。那小少爷却跑过来拉她,显是情绪依旧高涨,“先生,该你贴鼻子了,快来!”于是宋予诺又与那兄弟俩玩闹了起来。 那贴鼻子的游戏,又反复玩了好几次才结束的。感觉很久都没有这样象孩子一样玩了,教这么大的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时时保持一颗童心。 为了融入孩子的世界,必须陪着他们一起玩,一起笑一起闹,刚开始可能是刻意的,做作的,慢慢的,玩进去了,就会发现自己也象孩子一样开心,这就是孩子们特有的魔力。他们能让你体会一种最简单、纯粹的快乐。 时光在玩闹间已不觉匆匆而过,早已超出了上课的时间,小少爷还不肯走,大概是没有玩够。宋予诺许下了下午会有更好玩的游戏,才把他打发掉。 让宋予诺庆幸的是,小少爷走时,硬是把二少爷也拉走了,说是让二哥瞧瞧他新收藏的玩意儿。于是宋予诺得以满脸轻松地瞧着二少爷不情不愿地被那小魔星拉走,眼瞧着他回首特意做出来的无奈相,她就有些忍俊不禁。 既然答应了孩子,就得说到做到。宋予诺开始准备下午的游戏。心中熟知的游戏有不少,不过对于小少爷这么聪明的孩子,太简单的还不行。而且就他一个学生,那些团队游戏就都只有排除掉。 想来想去,宋予诺决定带他做“摸鼻子”的游戏,虽然同样与鼻子有关,上午是“贴”,下午改成“摸”。若只是捉迷藏,空间有限,要捉一个人太容易,没什么挑战性。可若要摸到对方的鼻子,却也变相地增加了一点难度。 第076章 体味风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果然,下午小少爷又是早早就来了。还是按照惯例,宋予诺先给他讲解了一段三字经,又让他背过,这才开始做游戏。 自然是先让小少爷开始摸的,他倒是一会儿就抓住了她的手,不过宋予诺把身体躲来躲去的,他就是摸不到她的鼻子。而且她个子比他高,也占了大便宜。他最后抱住了宋予诺,也够不到她的鼻子。见他急得那样子,拼命踮脚向上够着,宋予诺忍不住大笑起来。 又怕他真的恼了,再发少爷脾气,最后宋予诺只有故意低下身子,让他摸到了鼻子。他却兴奋得不行,大声叫嚷着,“我摸到先生的鼻子啦!”已有些欢呼雀跃之意。 轮到宋予诺摸了,她先看了一下他的方位,在离门比较近的位置。她赶紧系上眼罩,就开始往那个方向摸去。 没想到这方法还挺管用,宋予诺一下就抓住了他,她高兴地叫着,“我抓住你了,马上就要摸到你的鼻子了,你可要当心啦。”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手顺着他的身体往上摸去。 让她惊讶的是,他却一点躲藏的意思都没有,好象故意让她摸似的。等宋予诺真的摸到了他的鼻子,脸却突然红了起来――小少爷的个子是没这么高的。 宋予诺慌忙扯下眼罩,果然又是那整日游手好闲的二少爷。 眼见自己几乎和他贴身站着,宋予诺慌忙往后退后一步。看到小少爷站在门口,已经大笑起来,“先生没摸到我吧?哈哈!” “小少爷耍赖皮了,不是说好了不能出这个屋子的么?”她红了脸,嗔道。 那二少爷也不说话,只笑嘻嘻地望着她。宋予诺想到刚才自己双手在他身上乱摸的情形,不由得脸一直红到了脖子里。心中恼怒,教训他的话又不由地脱口而出,“二少爷又没事做了,来我们这儿添乱?” “哎,先生,你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呀。我是碰巧来书房找书的,不曾想却让你轻薄了一番,还没追究你呢,你倒问起我的不是来了。”他半真半假地说道。 “你――”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敬他,已气鼓鼓地微微撅起了小嘴。 “虽然你不喜欢我碰你,不过我却很喜欢你碰我。所以,放心,今天本少爷就饶了你的轻薄之罪吧。”他言语中戏谑之意更盛。 看他那忍俊不禁的样子,她就来气。好象看她越生气,他越高兴似的。宋予诺正打算不理他,继续带小少爷玩,他却又靠近两步,耳语似的补了一句,“对了,不管先生爱不爱听,我还有一句话不得不得说:先生今日的体味不是很好闻了……” 宋予诺顿时窘在原地,想来是前几日发烧时,捂汗捂的,浑身汗味。刚才摸鼻子时,和他站得那么近,所以他就闻到了。 以往她每次生病初愈,必定会洗澡,好象会把那病毒都洗掉似的,不过洗完之后,精神明显会好很多,感觉至少是把病容洗掉了。而在这里却不方便洗澡,别说没有淋浴,就算平时洗漱,也都是打了水,在盆中随便擦一下。宋予诺真的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洗过澡了。他这样不合时宜地提醒了一句,倒弄得她感觉浑身都开始痒了似的,好象一刻都不能忍受了。 第077章 人约黄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但宋予诺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窘迫,故意轻哼了一声,想转移话题,“少爷不是说要向大少爷学习的么,怎么仍是整天这么游手好闲的?难道那天的话只是说说而已?” “明天大哥回来,到时我就会跟他说,要去铺子里做事。”见她突然一本正经提出这个问题,他脸上的玩笑之色便也淡了下去。 宋予诺心中又想起那有着成功商人气质的大少爷,想起上次还他荷包之事,他还邀请她去铺中做事呢。正想着,却让二少爷一句话打断了,“倘若今晚想舒舒服服、畅畅快快洗个澡,就请先生晚饭后到后门那棵柳树下等着。” 说完他就径自走了出去,宋予诺却感觉身上跟有无数小虫子在爬似的。即便如此,还不到下课的时间,只有陪着小少爷再玩一会儿。大概是有点心不在焉,她的配合也就懒懒散散的,小少爷也觉得没意思了,玩了几次就跑了,没再缠着她。 而她虽然弄不清楚二少爷到底想做什么,但他那话还是极尽诱惑力的。宋予诺开始急切地盼望那一刻的到来。 晚饭过后,她早早就收拾停当,心中犹豫着,是不是去见二少爷。但那洗澡的诱惑实在太大,而且不去看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宋予诺也不甘心,或许她会痒得睡不着觉,不仅是身痒,心也痒。 终于还是决定去见二少爷,她便如约来到后门。那儿果然有棵柳树,虽然已是深秋了,树上还有不少叶子,在月色下,能看出基本都已泛黄了。偶而有风吹过,柳条就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接着那些枯叶就象灰尘一样被抖落下来,飘飘荡荡地落了下去。 月亮弯弯的,已高高挂在天上。从树下看,却又象是挂在树梢上。宋予诺突然就想起了一句古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多么美的用来约会的诗句,只不过,现在用这儿不太合适,毕竟与她相约的,不是她所爱之人。时间地点都对,景致也不错,只是人不对,便少了那份甜蜜幸福的恋爱感觉。心中倒是有些紧张和兴奋之意,不过她解释为是猎奇心理在做怪。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二少爷从远处慢悠悠地走过来,向她招呼道。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了么?”宋予诺懒得否认,况且现在故作矜持也没什么意义。 “自然是方便姑娘洗澡的地方。”他抿嘴笑道。 “澡堂?”她不自觉地反问道。心想这古代应该还没出现那种公共浴室吧?但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痛痛快快地洗澡。 “我不知道你说的澡堂是什么样子,不过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有那种很大的浴盆,甚至是可以洗鸳鸯浴的。”他居然很耐心地向她解释。 “能洗鸳鸯浴的浴盆?哪里会有?”问出口之后,她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宋予诺已意识到他可能的答案,“难道是在青楼里?” “妹妹真是冰雪聪明。”他也不否认。而且也不叫她“先生”了,开始称她“妹妹”,这又让宋予诺身上象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海中那个好色公子的邪笑好象又浮现在眼前。 第078章 澡盆诱惑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不过那洗澡的诱惑力实在太强大了,她脑中好象已经想像出那能容纳两人共浴的大浴盆的样子,里面好象还飘了一层深红色的玫瑰花瓣,那水的热气袅袅上升着,而她则颇享受地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 原本,若她真的害怕他,完全可以转身离开,不再理会他。但在那浴盆的诱惑下,宋予诺终于还是决定再问清楚一点,“咱们就这样去,人家就会准备好大浴盆吗?” “自然,只要有银子,不但可以痛痛快快地洗澡,还可以享受许多其他服务。”说着,他就很是暧昧地瞟了她一眼。 想到他的言外之意,宋予诺竟又脸红了,幸好有夜色遮掩,要不他更会笑话她了。 见她还在犹豫,他不耐烦起来,催促道,“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就自己走了,今个儿我可是和人有约的,你可别误了我的好事儿!” 宋予诺又脸红起来,这次不是因为他含义深厚的话语,而是囊中羞涩。虽说还有几十两银子的存款,不过青楼那向来是销金窟,她那点家底,够一晚上挥霍的么?还要享受那么大的浴盆? “我没有那么多钱。”她犹豫半天,终还是小声说出了口。 他却哈哈笑起来,直笑得她又颇为恼怒地瞪着他,他这才抿嘴笑道,“这好办,我这有,请妹妹洗次澡,还是请得起的。” “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她可怜兮兮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你呀,真是书呆子,还有给钱都不要的人。”他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接着叹了口气,“好了,算我借你的,等你以后慢慢还吧,还不出就一辈子留在高府别走了!” 听到最后一句,她心中竟然不由得一荡,他是在暗示什么吗?抬眼看去,他眼中的光芒却一闪即逝。他又换上那幅笑嘻嘻不正经的模样,走近两步,一把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别磨蹭了,快走吧!” 旁边传来一小厮的声音,“二爷,今晚要给您留门吗?” 他远远回身答了一句,“留着吧,今晚可能要回来。” 宋予诺恍惚间感觉象是还和从前一样,和表哥拉着手,出去玩的情景。她很享受那种温情的感觉,所以没有挣脱他的手,任由他拉着往前跑。转了两次弯,终于跑到了那条最繁华的大街上,她很惊奇地看到路上居然还有夜市,到处都亮着灯笼。 想以前宋予诺也会在饭后出去散步,逛夜市,自从来到高府,当了下人,有宵禁,就没那么方便出门了。每天晚上只是在园中略微转一转,就该歇息了。 到了这条大街上,来来往往有不少路人。他也就松开了手,自己走到了前面。手上刚才被握出来的余温,一会儿就在秋风中散去了,她心中竟然有些怅然若失。她对自己说,或许她只是喜欢那种牵手的感觉。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当初她甚至忽略了后代的优生问题,决心和表哥在一起,或许只因他在最适当的时刻牵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宋予诺已决定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他,他却不知道珍惜,把她和他唾手可得的幸福抛诸脑后,而非去追求那水中月镜中花。当然,这也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她所认为的幸福,却并不是他想要的。 自然,对于唾手可得、日日得见的东西,哪怕再好,哪怕心中如何温暖安适,想必眼中也是平静无波的;又怎敌得过那种如获至宝的欣喜带来的悸动呢?她已知晓,她不是败给了红玉,而是败给了她与他天长日久的熟悉和亲近。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越是可望不可及的,越是若即若离的,反而更具诱惑力,吸引着你去一步步靠近,不停地苦苦追寻。至于追寻的结果如何,那是红玉与他的缘份深浅的问题,却已与她宋予诺无关了。除了惆怅和遗憾,或许还有一点点感伤和无奈。 也许,还有一点自怜之意。花开只为一人,待到满心明媚,烂漫满树之时,却惊觉赏花之人已被别处的芬芳驻留了目光,牵引了脚步。他不舍得辜负美人如玉,却已辜负了她的灼灼芳华。 第079章 同逛夜市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正暗自感伤着,只见对面一辆马车奔驰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要躲,已经被人拉到路边,二少爷那虽有点不耐烦,却是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什么呢,车来了都不知道躲!” 眼见自己差不多是半靠在他怀中的,宋予诺心下顿觉有些慌乱。她略微定了定心神,就立刻站直了身体。象是为了掩示什么,她做势伸手拍了拍身上被那马车扬上的灰尘,淡淡应道,“在想一个故人。” “呵,你想的人是男子吧。”他轻笑一声,“想不到,妹妹已经有意中人了。” “那又如何,他却不喜欢我。”她闷闷答道。也不知怎么了,这么私密的问题,她居然在这风流少爷面前都说了出来。难道是因为他那笑容里的亲和之意,让她放松了警惕和戒备? “妹妹冰雪聪明,又明艳动人,他难道是睁眼瞎子,竟会不喜欢?”他微微皱了眉,嗤笑道,言语中颇有不平之意。不管他为她打抱不平是真是假,但那两句称赞的话,她听了却极是受用。 心情不由好起来,宋予诺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想不到二少爷说起俏皮话来也这么动人。” 他们顺着街一直向前走去,她也没问要去哪里,只是跟着他一路走着。沿路有些小商小贩在卖东西,还有摆摊卖熟食的。那不时从摊位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带着些家居的感觉,使得这深秋夜色也有了融融暖意。 突然有一股特殊的气味传来,宋予诺立刻兴奋地大叫起来,“有卖臭豆腐的!” 二少爷微微一愣,问道,“原来你也爱吃臭豆腐啊?” 宋予诺舔了舔嘴唇,感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脸上难掩兴奋之色,只不住地点头,“是呀是呀,这臭豆腐虽然味道是难闻了一点,吃起来却真是很香。” “想吃吗?”他笑着问她,眼中满是宠溺。 宋予诺突然就有些恍惚,好象又是表哥在陪着自己,而她根本不必跟他客气什么。于是她很随意地拉着他的衣袖,撒娇一样地摇了摇,娇声道,“三哥,我要吃,快给我买!” 他微微一愣,却未动声色,只是很自然地从那小贩接过几串臭豆腐,然后掏碎银付了帐。宋予诺注意到他那装钱的荷包,上面竟也绣着莲花。 “三哥是谁?是妹妹的意中人吗?”他一边把臭豆腐递给她,一边侧了头,装做无意地问道。 宋予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时情急,竟然叫错了称呼。脸立刻又红了起来,好象偷了东西让人现场抓住了一样难堪。 不待她回话,他却又笑了,“不管是谁,我得谢谢他,至少让我见识到了妹妹最纯真的一面。” 突然间,她却烦躁起来,用脚踩了一块碎石,在地上磨来磨去,闷了半晌,也未成言。他随着她的目光,也盯在她的脚尖上,眼见她的脚尖时而用力,时而又放松,仿佛在和谁较着劲。他正在考虑是不是另起个话题岔开话去,她却已抬起了头。 第080章 初露心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抬眼望着远方,目光有些空洞,悠悠道:“三哥是我表哥,我们一起长大的。”宋予诺心中终是有些过意不去,好象方才利用了他似的,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就刚才那一刻,才是最真实的你吧。”他望着她,轻声道。在月光照映下,他眼中仿佛隐隐有光,“妹妹你可知道,那可比你平时一幅老学究的样子可爱多了。” “我平时很象老学究么?”她红着脸低声问。 “很象。”他眼中又开始有调侃之色,“特别是你训我的时候,就更象了。” 想想平时好象是挺道貌岸然的,大概是职业习惯,宋予诺总习惯于拿一些原则来自律,想以身作则,却不曾想过,那些或许只是自己一时的伪装。而且,有调查文章表明,教师都有的一个职业习惯,就是喜欢训人,且不分场合。她好象是已训过他好几次了,难得他还未曾真正着恼。 想到这里,她略略有些难为情,便抬眼望向他,却见他仍是嘻嘻笑着望过来。 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瞟了他一眼,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那也是你活该,谁叫你总是一幅大色狼的样子,切!” “妹妹,不要老是把这难听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好不好?”他故作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 “你本来就是,你想叫我怎么叫你?”宋予诺大笑着向前跑去。 最近接触得多了,感觉这二少爷虽说有时有点色迷迷的,但一般情况下只是喜欢占点口头便宜而已,并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她心中的抗拒和恐惧也早已放下。 “那你可要当心了,大灰狼来啦!”他也笑着追上来。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闲逛着,不知不觉,已一起走过了很长一段路。眼见前面有一家很大的门面,门庭若市,华灯高照,好不气派。还有些衣着艳丽的女子,带着很职业的甜美笑容,摆着很诱人的姿势,有的站在门口,有的已站到了街上。她们满面堆笑,在那里迎来送往。 那烟花之地特有的浓郁的脂粉香,很远就能闻到。那门廊下挂的大红的灯笼,那大敞的厅门,隐约露出的那融融暖意,和那或红或粉的一片纱缦,都象是在招引着人们义无反顾地走进那温柔富贵乡。 但宋予诺心知,这里会是什么地方。古时的娱乐场合,除了赌坊,酒肆,就是青楼了。 等再走近一点,她终于看清了那门廊上面的几个金光大字。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百花楼,那些男人们梦寐以求的**之所。 一直很好奇这烟花之地,究竟是什么样子。今晚若不是由这风流二少爷带着,宋予诺肯定不会到这里来。这美女如云的百花楼,那让表哥迷得神魂颠倒的头牌姑娘,曾经是如此遥远,遥远到宋予诺只在梦里想像过,不曾想过今天她会站在这里,如此接近那如莲花般的女子。 眼见门内大堂里,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不时有莺歌燕舞之声传来,平时正是高府最无趣的时刻,这里却象刚刚苏醒的孩子,正喧闹着,终于轮到夜的主角上场。那些姑娘们,个个花枝招展,争奇斗艳。她们在大堂里穿梭着,步履翩翩,卖弄着风情的同时,也在寻找自己的客人。若是找不到适合的客人,岂不是白白辜负了那一番盛妆和这馥郁芬芳的夜色。 第081章 夜访青楼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还在门口呆望着那牌匾出神呢,已有一红衣姑娘过来招呼他们,“高少爷,今儿来的可不早哟。”眼见那女子已很亲腻地挽住了二少爷的胳膊,二少爷往宋予诺这边看一眼,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 她正有些局促,旁边已有另一着浅绿衣裙的女子满脸堆笑地向她靠了过来,“哟,这位小哥,面生着呢,想是头次来吧?” 宋予诺一时很窘迫,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二少爷却哈哈一笑,对着那绿衣女子道,“我说翠儿,你就饶了他吧,这是我乡下来的表弟,还没开过荤呢,别吓着他了。” “哎哟,那我更得好生伺候着啦。”说着,那名唤翠儿的美人竟真的倚了过来,想来是要靠在宋予诺怀里。可宋予诺个头和那翠儿几乎一般高,那样的体重压过来,宋予诺躲也不是,推也不是。看着她的窘样儿,二少爷一手搂着那红衣姑娘,开心地大笑起来。 宋予诺狠狠瞪他一眼,他却装做没看见,和那姑娘搂搂抱抱地就要上楼去。眼见他光忙着自己乐去了,顾不上自己,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几步跨过去,一把拽住了他,半真半假叫了声,“二哥!” 他愣了一下,那两位美人也愣在一边看着宋予诺,不知她想做什么。 宋予诺也豁出去了,不再理会旁人眼光,只狠盯着二少爷,“请二位姑娘稍微行个方便,我有话要对二哥讲。” 那两姑娘娇笑着,相互推搡着,先走上了楼,便斜倚在栏杆上,低头瞅着他们,小声说着话,等在那里。 二少爷被迫很不情愿地从那姑娘身上缩回了手,想是觉得她坏了他的兴致,有些不耐烦道,“有事快说!别耽误本少爷找乐子!” 宋予诺轻哼一声,“你大可以把我晾在一边不管,只是我若被那姑娘逼疯了,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还得难为少爷为我收拾烂摊子,谁叫我是少爷那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表弟呢,是吧?” 宋予诺可这不是吓唬他的,如果逼到那份上,她情急之下,是可以什么都不顾的,闹他一场又如何?她又没有带银子,如果真的让她砸了场子,那二少爷也不好收场吧。 二少爷见宋予诺动了气,也听明白了她言外之意,倒打起哈哈来,“行了,使什么小性子呢,咱们既然来了,就当是逢场作戏嘛。放心好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见她还气鼓鼓的,他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拖着就往楼上走。宋予诺虽不情不愿,也被他连拉带扯地拽上了楼。她忍不住扭头往楼下大堂瞧了瞧,那热闹的场面仿佛略略拉远了距离,却让她看得更全面。那放浪形骸,喝着花酒,划着拳的男人们,那些穿红着绿的女人们,都挤着靠着闹在一起。女人们娇笑声,男人们的调笑声,划拳声,招呼客人的声音,都交杂在一起,使整座楼都沉浸在一种浓浓醉意,融融春情中,确是当得起醉生梦死四个字。 那两位美人见他们上来了,已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又是一人傍着一个,宋予诺不便拒绝,只有先忍受着。不觉微皱了眉,有些别别扭扭地跟着往前走。 第082章 平心看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二少爷放开宋予诺,伸手把那红衣姑娘搂在怀中,她只有不哼声,只闷闷地跟在他身后,听着他们两人在前面调笑。这家伙,又恢复了那花花公子的本性,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居然一点不顾及她的感受,这样想着,宋予诺只觉得愤恨不已。 听到二少爷叫那红衣姑娘“凤儿”,不知全名是什么,大概这只是爱称。看来这二少爷是经常来这里,对谁都挺熟,不知是不是和谁都有过什么。 那叫凤儿的姑娘把他们引到了一间套房。不知二少爷方才已经跟她交待过什么,她自去命人准备酒菜。宋予诺跟着走进这间屋,发现这房间还很大,外间是相当于餐厅的地方,可以会客,可以摆席吃饭。里面一间有很大的双人床,围着粉色的纱缦,床边那香炉还熏着不知名的香,若有若无的,却甚是好闻。 宋予诺询问似的望着二少爷,他却轻笑一声,并不答话,只向她招手,示意她在那圆桌前坐下。那边翠儿已经忙着给他们倒起了茶。 宋予诺知道现在急也没用,只有先静观其变,便也落了座。 见宋予诺一幅木呆呆的严肃模样,那翠儿也不来招惹她,只在二少爷身上蹭来蹭去的,那二少爷手也不老实,有意无意中就已变换了好几处阵地。 难怪男人们都喜欢这种地方呢,只要有钱,对女人可以随意取予,还不必担什么责任,没有后顾之忧,真是男人们的天堂。既能发泄**,还能满足大男人的征服欲。被那些容貌娇好的女人百般讨好着,想必那些男人的身心都能得到极大满足。 宋予诺冷眼看着那两人,不动声色,心中对自己说,就当是免费看戏吧。 那二少爷眼见她流露出不屑之意,也不生气,却作势在那翠儿颈中亲了一口,直看得宋予诺面红心跳。心中不由惊叹道:难不成,这花花二少,竟要现场表演那三级片? 那翠儿半推半就的,还嗔道,“二爷,收敛些,没瞧见你那表弟都羞红脸了吗?” 经由这姑娘提醒,宋予诺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果然仿佛是有些热,不知是羞的,还是为了那即将开演的现场三级片而兴奋的。 见那二少爷略有不悦之意,翠儿立刻又娇笑着倚上去,“二爷莫心急,是你的早晚终是你的。”那言语中春意无限,不禁让人遐想连连。 宋予诺心中暗骂道,都说狗改不了吃屎,这花花公子的好色本性真是难移。怱又想到,这二少爷平时也不至于如此急色,都是老客户了,何必表现得如此不堪,难道只是故意让她难堪的? 实在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目的,但她已经受了这罪来了这里,就不想临阵逃脱。不能逃脱,那就只能勇敢面对,这一直是宋予诺的处世原则。 一这样想,她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既然他故意如此想让她难堪,她就偏不难堪,而且还要自得其乐,甚至她还要反过来让他难堪。 宋予诺微微一笑,便用一只手撑着半边脸,歪着脑袋,饶有意味地盯着他们看起来。有什么,不就是相互挠痒痒,再不堪也不过是交换体液而已! 第083章 初战告捷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二少爷见她如此大方地盯着他看,稍微有点疑惑,却故作镇静哈哈一笑,“怎么,表弟见为兄温香软玉在怀,也眼馋了吗?” “是啊,二哥请尽情享乐,小弟我就当是免费看戏好了。”她眨眨眼睛,刻意对他甜甜一笑。 明显看到他脸上有一刻神色极是不自在,应该是被她的话刺激的。那原本在倚在二少身上,看似柔若无骨的美人儿,见她如是说,也有些尴尬,对她讪笑一下,就想直起身子。 可二少爷却不松手,硬是使劲一拉,那翠儿站不稳,又倒入他怀中。象是报复谁似的,他手下也不再温柔,只狂怒地一把扳过她的身子,将她倚在桌沿上,俯下身子就要吻下去。这一番动作倒是显得那二少爷,有些许霸道狂放之态。 不巧的是,这一下,显然动作幅度过大。只听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桌边沿上放的几个盘子,被压得往后退了几寸,紧紧挤在一起,甚至略略重叠了一点边缘。还有一只茶杯,被挤得晃了两晃,茶洒出来不少。茶渍沾到了翠儿衣衫背后一点,那两人闹得正欢畅,暂时也顾不上。 待眼睁睁看着那茶盏晃了几晃,停稳了下来,宋予诺便故意大声地叹了口气,“唉!”眼见他动作有些停顿,却没有抬眼看她。 “二哥不是向来自诩阅尽花丛么,怎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样会弄痛了这位翠儿姑娘的。”她强忍着笑意,装做一本正经地这样说。 见他仍强撑着,不肯认输,宋予诺站了起来,很象模象样地学男子那样昂首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不紧不慢道,“而且我得提醒哥哥一下,你一点温柔手段都没有,怎么让人家姑娘心甘情愿地迎合你?” 二少爷听了她的话,不自觉地就停下了动作,开始查看翠儿的神色。那翠儿却有些尴尬地,对她讪讪一笑,否认道,“这位小哥真是说笑了,二爷是我的客人,我自是心甘情愿地陪着的……” 宋予诺很是不以为然地轻轻摇了摇头,便道:“即便牲畜交合也懂得避着人呢,何况姑娘这样的妙人儿,自然不会陪着我二哥在这里胡闹的。” 这一句狠的,相信只要稍微有点自尊心,都不会再留在这里了。宋予诺本意不是要伤害这姑娘,但为了打击那风流二少爷,只有暂时先牺牲她了。 果然,那翠儿很费力地推开了二少爷,挣扎着站直了身子,一张粉脸涨得通红,“这位小哥口才实在厉害,恕贱妾不便相陪。告辞了!” 她甩开了二少爷拉她衣角的那只手,慌忙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便头也不回地匆匆逃了出去。 目送那翠儿消失在房门口,宋予诺感觉身后那两道目光,象利剑一样刺了过来。 她强忍着笑意,甚是沉稳来了句:“这下总算清静了。”宋予诺很满意自己的战果,叫你风流快活,这下不能再那么嚣张了吧! 她慢慢转过身,却不看他,很随意地往凳子上一坐,开始端着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装模作样地喝起来,一幅刻意的怡然自得之相。 见她这般,他果然沉不住气了。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呀,真是个小妖精!” 宋予诺正打算还击,才抬眼望向他,他却已经近前一把抓住了她端茶的那只手。她一惊,手不由地一抖,那茶已洒出来大半。 第084章 鸳鸯澡盆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娇笑传来,“哟,两位爷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我们招待不周,竟抢起茶喝来了。”却是先前出去了的凤儿姑娘。 那二少爷讪讪笑着,松开了抓她的手。宋予诺脸微微一红,却不敢看他,只抬眼看那红衣美人儿。 只见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环打扮的姑娘,还有两个小厮,估计是龟奴之类的人物。那两小丫环一人提着一只很大的食盒进来,陆续打开里面的夹层,把一盘盘菜肴端了出来摆放在桌上。看样子,那菜肴可能是从附近的酒楼里直接订的。 那两龟奴却是抬了一个宠然大物进了屋,不必细看,已知那就是诱惑了她一晚上的可以洗鸳鸯浴的大澡盆。宋予诺记得在家居超市,曾经看到过那样的大浴盆,不过市面上卖的通常都被漆成那种原木的浅黄色,表面亮亮的,大概是为了防潮,象是又涂了一层清漆。这个浴盆却不一样,一看有些年头了,颜色是那种深红色,那些接缝被泡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象是利用率很高的样子。 宋予诺很随意地想把湿手往身上的袍子上擦,那二少爷却又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也不说话,却递过来一块帕子。她略为犹豫了一下,想到那茶渍弄到身上怕不好清洗,只有接过帕子,又把手细细擦了擦。正考虑着是不是把帕子就这样还给他,他却已经伸过手来。宋予诺嘻嘻一笑,把那帕子递了过去,“多谢二哥,正好我懒得洗帕子,就劳烦哥哥自己洗了。” 她跟进内室,看到两个龟奴已用木桶提了水进来,正将那冒着热气的水,往浴盆里倒。那浴盆如此之大,眼见倒了两桶水进去,才刚刚没了个底。看来要将浴盆盛满,或是加一大半的水,怎么也得七、八桶水。 那边凤儿已经陪着二少爷开始吃起酒菜来,宋予诺却只关注这只大澡盆。眼见那两小厮来来回回地好几趟,盆中的水渐渐多了起来。 到水终于没过了那浴盆高度的大概三分之二处时,那两人就退了下去,换了个丫头提了只小篮进来,里面竟真的是已经备好的花瓣。却不是她想像中的深红色的玫瑰花,而是好几种颜色,不知名的花。那丫头把那一小篮花瓣都倒进浴盆中,被热水一烫,那花瓣的香气越发浓郁起来。 那丫头很谦卑地询问道,“公子,请问需要奴婢在此服侍您沐浴更衣吗?” 宋予诺忙道,“多谢姑娘,不必了。请转告你家凤儿姑娘,我沐浴时不想有任何人打扰,请她好生陪着二少爷。” 内室和会客厅之间是没有门的,只有一席粉色的纱缦从檐下柔柔地垂落下来。中间还隔了一道屏风,看画面倒也雅致,白色的底上工笔细描着传统的岁寒三友松竹梅。只有那画松的一幅,中间有几笔浓墨涂抹,把那松在天寒地冻的萧瑟中的坚忍不拔表现得淋漓尽致。 刚才为了方便抬水进来,已经将屏风移到了一边。见她在费力地移屏风,那小丫头赶忙过来帮忙。宋予诺摆正了屏风,又仔细地将檐下那纱缦也放下来,确保将外间挡得严严实实的,这才罢手。 虽说没有门,也没有门栓,总是有点不放心,不过,即使有锁又怎样,锁也是只锁君子不锁小人的,何况是古时那木质的门栓,真想破门而入的话,那也挡不住。宋予诺这样想了想,便也安下心来。 第085章 沐浴熏香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将那丫头打发到外间站岗,就准备开始洗澡。还没脱衣服呢,就听到二少爷在外间嚷道,“这一桌子美酒佳肴,表弟不先来享用一下么?”知道他在做戏,宋予诺只有也做做样子,于是答道,“多谢二哥好意,等我洗澡洗饿了再吃吧。” 她将衣服脱下来,随手搭在屏风上,刚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后来发现坐入浴盆中之后,那飘浮在水面五彩的花瓣,却成了天然的屏障,正好挡在自己锁骨下边一点点的位置。而且那水温微热,正是她向来喜欢的温度。 感觉一进入水面,整个人都突然放松了下来。四肢在水的安抚下,自然地舒展开,而她的脖颈,正好枕在那浴盆的沿上,那沿很厚,可以稍微往后昂一昂,头也可以靠在上边。不曾想过这样的浴盆竟是这样舒服,按现代的话来讲,就是超符合人体工程学,很多设计都是很人性化的。 宋予诺在水中轻轻挥动了一下胳膊,花瓣在水波的传送下也荡起了涟漪。用心细细体会那水波轻抚过肌肤的温柔,感觉就象是情人的触摸,那样温润舒适。她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尽情享受这难得的一刻放松。 宋予诺的体形一直是偏瘦的,可惜这几年又不流行骨感美了,要不她还能多点自信。心知自己的确与丰腴沾不上边,不过在水的映照下,连纤细的手指竟也变得圆润了一些。 用手指细细抚过玉臂上每一寸肌肤,她不由得又有些自怜起来。世间每一位少女都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遇到合适的人,那么会尽情绽放,娇艳欲滴;若是遇人不殊,那花就只有渐渐枯萎凋落。她希望能遇到那个让她全心爱慕的男子,将完整的自己交给他,让身体在他怀抱中燃烧,让心在爱怜中颤动,让情在欢愉中刻骨。 不知何时,外间居然已没了那喧闹的调笑声,竟有悠扬的萧声隐隐传了过来。那乐音婉转动听,轻柔得很,象一股清泉在丛林中,在山涧穿越,一路轻笑着流向远方,听着感觉很是惬意。 宋予诺向来自诩对音乐的感受性极高,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边听着音乐,边写东西或是看小说。不同的音乐会带来不同的感受,而不同的感受又能写出不一样的文字,那笔下人物或悲或喜,或分或合,或许只是听音乐时的一念之差。 可是现代听的多是电子合成音乐,虽听着面面俱到,那完美中的不完美,却是不如这样原生态的曲子那样纯粹和干净。 没想到,那凤儿姑娘居然还有这样一手绝活儿,难怪说古时的风尘女子,很多都是色艺双全呢,要不怎么那么多读书人也去青楼里找红颜知已。正经人家的女儿,再有才学,也没有机会去和那些翩翩佳公子交流思想,谈论琴棋书画。而人,总是会渴望与旁人沟通交流的,这世上不会有人能真正享受孤独和寂寞。 这样想着,不知怎么的,她居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无意中偏了偏头,看到床边那香炉还在熏着香,那香气袅袅上升着,在空中变幻了几次身形,象楼中女子的轻纱薄缦,若有似无,偶而被微风吹散了,却倏地一下又聚拢过来…… 第086章 非礼勿视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正神游太虚呢,不曾想,几声“扑、扑”的声响,一下惊醒了宋予诺。抬眼看去,原先她搭在屏风上的男子衣物,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刚才那声音,应该就是把衣服甩上来时打在屏风上弄出来,难怪她刚才还感觉有阵很大的风吹过,几乎打了个冷颤,估计就是甩衣服时扇出来的风。 稍微清醒一点之后,她突然就想到,这往屏风上搭衣服的究竟是何人。心中不由一阵紧张,每每看穿越小说,几乎是老套路了,只要女主一洗澡,必然有男主或是男配闯入。不至于也这么背运吧,虽说自己身材也不怎么样,但自家的东西,让人随便看了,自然是相当亏本的。 念及于此,她不禁皱眉问道,“是谁在那里?” 一声轻笑之后,二少爷那不太正经的声音从很近的位置传了过来,“表弟不必紧张,你又坚持不要丫头们服侍,自然是为兄在这里了。” 虽然隔着一道屏风,宋予诺好象已经看到他一脸坏笑的模样。那屏风虽然微微有点透光,其实已被搭在上边的衣物遮了不少,相信他也看不到什么,不过刚才她无意中睡着的时候,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过来偷看了。 心中有些恼怒,她不由呵了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看都看过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故意装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还甚是明显地哀叹了一声。 听到他言外之意,宋予诺立刻就觉得脸烧了起来,估计连脖子都红了,要不也不会觉得那浴盆中的水已经凉了。 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起身,那二少爷竟又发话了,“就算妹妹不嫌水凉,想再多泡一会儿,我却有点等不及想看妹妹着女装的模样了。” 宋予诺这才想到,自己光急着跟他来洗澡了,却忘了带换洗衣物。这身衣裙,估计是他特意让楼里的姑娘准备的。虽说他有些私心在里面,毕竟于她也是有利的。刚洗得干干净净的,即使那身男装在这里,估计穿上也会浑身不自在。 正待鼓足勇气起身,一低头却看到了水面上飘浮的那层花瓣,心中顿时放松下来。已经明白二少爷刚才那样说,无非是想气自己罢了,其实就算他过来,又能看到什么,那花瓣就是天然的屏障。即便刚才她曾睡着,但她是那样警觉的人,若他有异动,自己定会察觉的。 一这样想,就知道这二少爷,虽然看起来挺放浪轻浮的,关键时候居然也能把持得住,没有非礼的举动,甚是难得。虽说他们有约在先,但守不守约也只在他自己。心中有些暖暖的感觉渐渐升了起来,她脸上表情也跟着柔和起来,不由地浮起来一丝微笑。不管怎样,今天晚上他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既然如此,暂时还是把他归到正人君子一边吧。 见她还在犹豫,他催促道,“妹妹再不起身,我就要进去了。”这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宋予诺赶忙起身,一边急道,“哥哥稍安勿躁!我这就好了!” 宋予诺半直起身子,伸手翻了翻那搭在屏风上的衣物,原来竟连抹胸和底*裤都备好了。摸了摸那衣料的质感,象是新的。还有一条很宽大的浴巾,也压在衣物底下。难为他心细如此,心中说不上是不是感激,但她的脸却不由得红了起来。 第087章 情不自禁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把浴巾从衣裙下边抽出来,在身上裹了一下,就差不多擦干了。自己这样几乎毫无遮拦的样子,而且屏风之外几步之内就站着一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男子,想想心中还是相当不安的。不由抬眼看了看,眼见屏风后面的黑色身影,一动也不动,仿佛僵在那里。四周安静得很,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好象就在耳边回响着。 宋予诺慌忙系上抹胸,着上底*裤,心中才略微踏实了一点。那衣裙是浅蓝色的,凭心而论,还是相当漂亮的。料子手感很好,摸起来感觉很轻柔顺滑。头发已经有些凌乱了,有一缕已经垂下来搭在脸颊上,她干脆解了发带,将长发披了下来。 她披上那长裙,背转身子,朝着屋内的方向系腰带。正系着那繁琐的带子,身子却不由地颤动了一下――是他的脚步声近了。 不待他走近,宋予诺已系好了衣带,于是赶忙转过了身。只见他脸上微红,神色有异,竟不似平时那轻松调笑时的模样。她心中一惊,不会是他已情动了吧?刚才那一幕如此香艳,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易了。心知想阻止男人情动,唯一的办法就是注意力转移。 宋予诺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之感,赶忙挤出个微笑,装作无意地问道,“那凤儿姑娘呢?”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他皱了皱眉,简短地答道,“早走了。”说完却又近前一步。她无处躲避,几乎已处在他俯视之下。 他的喘息,在她脸颊旁游走着,时急时缓。宋予诺心中一阵慌乱,却强迫自己敛起心神,抬眼望向他,搜寻他的眼睛。 那眼神再不复平日的玩笑和清明,却仿佛在做着斗争似的,复杂得很,有些烦躁有些狂乱,还有些迷醉的感觉。离得如此之近,她几乎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影子。那一潭深水当中仿佛有一簇火苗奋力挣扎着想要烧起来。 宋予诺只有故作轻松,傻傻一笑,继续滔滔不绝起来,“没想到那凤儿姑娘还是色艺双全呢。居然能吹出那么动听的曲子。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懂乐器的人了。” 他却愣了一下,回道,“谁说那是凤儿姑娘了,吹曲儿的是红玉姑娘。” 她猛然想起他那同样绣着莲花的荷包。难道,他和大少爷,同样都是红玉的入幕之宾? 这一打岔,他神色渐渐正常起来。宋予诺见状,就势一拉他衣袖,娇声道,“哥哥,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吧。”在这满室皆春的内室,实在不太安全,还是出去的好。 象是识破了她计谋,他轻叹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妹妹,我还没好好看看你呢,你就顾左右而言他了。” “有什么好看的,这楼里漂亮姑娘多得是,看她们就够了。”她故作轻松嘻嘻一笑,继续努力把他往外间拉。 起先,他还坚持着站着未动,待瞧见她略带惶恐的模样,不由心中一软,神色便清明了许多。他颇为无奈地摇头轻笑一声,便由着她拉动了自己。 才随着她走了几步,他却突然惊叫道,“哎呀,妹妹衣服上好象有只小虫子。” 第088章 非礼勿动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一听吓得声都变了,慌忙叫着,“快帮我弄下来!” 正扭着身子,自己要抖落那还不确定在哪的虫子,却忽觉颈中微微一热,竟是他从身后轻轻一吻印了下来。只听他低声笑道,“虫子就在这里,我帮你咬下来。” 颈中仿佛有电流传过,倏地一下就传遍了全身,身子不由地一下轻颤。她红着脸,慌忙闪开了身子,一下站到了两步开外。 “莫忘了你我的约定!”宋予诺涨红了脸,轻呵一声,算是提醒他。 他却不以为然,轻笑道,“美人出浴,如此动人,为兄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她简直哭笑不得,这风流少爷,好色之心始终不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妹妹难道无话可说?”他扬了扬眉毛,斜望着她,探究着她的神色。 “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承蒙兄台厚爱,小女子不胜荣幸?”她微微皱了眉,没好气地反问道。 “求之不得。”他继续调笑道。 宋予诺正待想用什么激烈的,有杀伤力的词去讽刺他,她方端起了那凛然之态,却不想,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响了两声。 想来是她空腹去洗澡,又睡过去了这么久,早已腹中空空了。原本只是肚子饿倒也无妨,她已强压住了饥饿之感,可却没想到,这响声来得不是时候,把她那好不容易端起来的凛然之相,已冲淡到滑稽的地步。 她一时大窘,不知该如何是好。果然,听到他意料之中的轻笑声。她正待鼓足了勇气抬头,狠狠盯他两眼,他已哈哈笑着帮她圆了场:“是为兄招待不周,让妹妹饿着了。” 他主动这样说,她倒也不便再发作,只有红着脸,不情不愿地将那勉力做出来的恶狠狠的目光收了回来。宋予诺心想,再怎么也不能亏待了自己。于是便故作镇定,自己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就吃起来。再说了,这吃起东西来,也能免得他还在那胡思乱想。 他抱了臂,斜倚在一旁雕花隔栏上,就那样似笑非笑瞧着她。她只当作看不见,已夹了一条笋丝放入口中,一边抬眸朝他瞟了一眼,道:“你继续白日做梦吧,我饿了,就不跟你客气了!” 那一大桌子酒菜,几乎都没怎么动,估计刚才,他只顾和姑娘们**去了。这样一桌酒席,怎么也得几两银子吧,相当于自己一月的收入,竟被这花花公子一晚上就挥霍掉了。她心中不禁又暗骂道:真是个败家子! 那些菜肴倒是荤素搭配的,可过了这么久,菜几乎都凉透了。她不敢动那些荤菜,怕腥,怕油腻,只捡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尝了尝。 见她开始吃东西,他也凑过来,想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宋予诺一想到他和那些青楼女子坐得那么近,手不老实的模样,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于是微微一笑,伸手拦住了他,“就不劳烦哥哥相陪了。我吃我的饭,你去找你的花姑娘,岂不两全其美?” 第089章 其人之道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以为他要气得拂袖而去呢,不想他却怱然又笑起来。也不和她为难,只走到桌子对面,大刺刺地往那儿一坐。 不知他又想怎样,她微微皱了眉,甚是不解地望着他。 他却歪着头,刻意用那种调笑的目光望着她,笑而不语。 一想到他就这样盯着她,还离这么近,宋予诺如何吃得下去。她不禁皱眉道,“哥哥如果不去找乐子,就吃东西吧,只是拜托别再盯着我。” “秀色可餐。”他抿嘴笑道。 有没有搞错,竟然学起了她先前用的那一招。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他那样当她是件商品似的,半审视半挑剔,半挑*逗半戏弄的目光,她就浑身不自在。 宋予诺一时气恼,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搁,冲他闷声道,“我不吃了!” “为何不吃了呢?”他略微向前凑近一点,依旧笑道,“难不成妹妹也喜欢盯着我看?” “你自视也太高了吧?”她刺了他一句,站起了身子,又回头冷冷补充道,“是呀,看着你就吃不下饭了。” 她这样讽刺他,他也不生气,只不紧不慢说道,“妹妹既然这么看不上我,为何还接受我送你的礼物,让为兄不由得有非份之想。” 她本能地反应道,“我哪有收你的礼物――”才说完,就意识到又让他钻了空子。 “妹妹今儿晚上吃的、穿的、用的请问哪一样不是我送的?”他语调依旧平平的,不知他是喜是怒。说着,他就站起来,慢悠悠踱到她身边站定。 “我――”她却不能否认,只有让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我也不计较了,就当是丢了银子。可这身衣裙很是漂亮,妹妹若是嫌弃,那就请脱下来还与在下,我也好拿去再送给其他姑娘。”他看似一本正经的,却难掩他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气自己,她却不能硬气地顶他一句,“还就还,有什么了不起!”不管这衣服漂不漂亮,即使只是块遮羞布,此时她也肯定是不能还他的。这身衣物,里里外外不都是他拿来的么。想到他的言外之意,她不禁又羞又恼。 见她涨红了脸,他竟嘴角上扬,露出半个笑来,“要不还也可以,那就以身相许吧。” 明知道他是在调笑,她还是羞得脸通红,低声呵道,“你欺负我!”一跺脚,转身就要往外冲。不想他却一闪身挡在她面前。 眼见他已伸开了双臂在前面等着,她却收身不住,直接撞入他怀中。 原以为他会一把抱个结实,本已打算奋力挣脱,却发现他只轻轻拥住她。宋予诺一时呆住,他却已将头俯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想妹妹竟这样主动投怀送抱,岂不是让为兄更加情难自制么?” 他的气息在她耳边脸旁游走着,唇仿佛落在她的发丝上,只轻轻碰触着,那种微痒的感觉却麻酥酥地象水波一样荡漾开去。 第090章 温柔手段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他,然后大义凛然地训斥他一顿,再跑出去。可是身体好象不听使唤似的,软软的没有力气。他手上稍微用了一点劲,她便已柔若无骨似的倚在他身上。 宋予诺半是娇羞半是慌恐地抬起头,搜寻他的眼睛。他眼中虽还有笑意,那笑却是暖的,满含柔情似的,只待将她化成一汪春水。 见她抬起头,他的脸却慢慢压了下来。他的眼睛亮亮的,仿佛要望进她心里去。宋予诺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可心中不知是期盼还是恐慌,却没有躲避,由着他轻轻将唇落在她脸上。他的唇在她脸颊上试探性地轻轻摩触着,那麻酥酥的感觉很是舒适,她欣然接受着,享受着。 老天哪,他怎么知道她喜欢这种温柔的方式,对这样温柔的调逗,她最没有抵抗力了。 不知何时,她竟然朱唇微启,象是在等待着什么。他的唇一路游走着,最后终于停留下来,落在她的唇上。她心中一荡,身体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他的舌尖开始在她齿间挑*逗起来,却没有长驱直入,只用牙齿轻咬着她的唇。宋予诺突然间像是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他是谁,只知道自己已陶醉在这无比温柔的吻之中。 恍惚间,她已踮起脚,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双唇竟也开始回应着他。他的气息是清涼的,她贪婪地吮*吸着他口中的甘甜。双唇就这样和他纠缠在一起,忘了时间,忘了一切。 她的身体软软地倚靠在他怀中,他那看似瘦弱的身躯,那手臂却又坚实有力地支撑着她。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两人唇舌间的触感,身体间隔着衣物传来的温热,那样舒心适意,令人沉醉。 正在情浓之时,他的唇却突然热了起来,象烙铁一般,将那热度瞬间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他身体骤然升高的热度。 宋予诺突然间不知所措,而他却猛然转开了脸,一下将她揽在怀中,脸却埋在她发间。她的发柔滑冰凉,贴在他面上,让他有了些许的清明。他强压住心头绮念,就这样一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她听到他的鼻息是那样粗重,时缓时急,在耳边回响着盘旋着。她也是心跳如雷,十分不安。她想了想,便试探着轻轻用手推了推他,妄图挣脱他的怀抱。他却微皱了眉,闷声道:“别乱动!” 她再不敢妄动,只强抑着心中忐忑之感,任由他抱着。半晌,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只听他轻叹一声,“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等她回话,他已轻轻放开了她,却又调侃似的笑道,“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我可不敢保证会怎样。”象是在自言自语,却又那样满含深意地望着她。 听到他言外之意,想起刚才自己也是有些意乱情迷,她不禁脸一直红到了脖子里。不敢再直视他,只任由他拉着手,乖乖跟着他向外走去。 走的却又不是来时的路了,在院中转了两转,竟是要从后门出去。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看来是夜已深了。那后门却已上了锁。他松开她的手,自去走到旁边一间小屋,轻轻拍起了门。只一会儿就有一小厮出来了。二少爷不知低头给他交待了些什么,在夜色中依稀看到他递给了那小厮什么东西,难道是贿赂人家的银子? 第091章 逢场作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看来也是轻车熟路了,那小厮自去拿了钥匙开了后门。宋予诺随他出了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咱们为什么要走后门呢?” “你一姑娘家,还穿着女装,难道还想光明正大地从百花楼的正门出去么?难道你不知这里只是男人的天堂?”他轻嘲道。 “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是青楼的常客么,懂这么多规矩?”她不禁讥讽道。 见她有些不悦,他却哈哈笑起来。宋予诺不理他,眼睛看向别处。他拉住她的手,只一使劲,她就已经被带入他怀中,被他环抱着。他在她耳边轻言细语道,“妹妹生起气来的样子,竟也这般可爱。” 宋予诺待要挣脱,他却又紧了紧胳膊,一边在她耳边呵着气,一边笑道,“特别是妹妹撅起的小嘴,让人忍不住就想去亲一下。” 他那充满挑*逗的话语不禁让她脸红心跳,再加上耳边那种酥痒的感觉,又让她瞬间失去了抵抗力。正懒懒地倚在他身上,他却轻笑起来,“妹妹不是对我的温柔手段很看不上眼么,怎么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 宋予诺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原来,他记着仇呢,他和翠儿在那调笑时,她不是曾笑话他不懂得温柔手段么,现在他就来报复她了。那曾经的柔情蜜意,想来不过是他报复她的手段而已。先用他所谓的温柔手段来征服她,然后再把她的自尊踩在脚底下! 宋予诺啊宋予诺,你难道忘了这二少爷原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原本就是花丛老手,想俘获你这样的小女子,简直易如反掌,自己竟还这样不知羞,主动去投怀送抱。 心下一片冰凉,只瞬间,那怒气已升了上来,立刻溢满了胸膛。或许她不够自信,但她的骄傲比别人只多不少,谁也不能如此践踏她的自尊。 宋予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候,自己越惊慌失措,越愤怒,就好象她很在乎他似的,他只有越得意。在脸色反复变了几次之后,她终于将呼吸平稳了下来。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哼,你想让我哭,我就偏笑给你看! 她尽量把那笑作得自然一些,然后半真半假地轻哼一声,“就你那温柔手段,已不及某人了。” 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她清楚得很。你践踏我的,我自然也要践踏你的。 果然,他的玩笑之色已收了下去,很霸道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说的某人是指谁?” “是谁与你何干?”她不屑地反问道。 “你是我的人,谁还能碰你?!”他怒道。 “呵呵,笑话,被你抱一抱亲一亲就成你的人了?就算是这样,还有个先来后到呢,怎么也轮不到你说这句话!”她大笑起来。 “你――”他已被她激怒了。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我怎么了?”她轻笑一声,“就你这样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你以为我会真的会爱上你么?” 见他已怒不可遏,她又补了一句,“你以为,就你会逢场作戏么?”她故意丢给他一个很刻意做出来的,很妩媚很轻佻的笑容。然后不再理会他有何反应,大笑着转身离去。 不管他是猫是狗,是黑是白,她再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第092章 深夜街头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一直坚持着走到了转角处,才仓惶停下。 他曾在后面喊了一句,“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她只装作没有听见。刚刚那样伤害了她,现在又示好故作关心,是什么意思?又当她是什么。 那忍了很久的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知他是花花公子,女人只是他的玩物,却这么轻易就掉到他的温柔陷阱之中。而且平时自诩定力还是不错的,今晚居然被他抱一抱就不知道自已姓什么了。更可气的是,自己最后居然还搂着他的脖子真的和他亲起来了。一想到这里,她就更觉得羞愤难当。 她是个敏感而多疑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也不容易有安全感,所以按理是不容易爱上别人的。她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竟会意乱情迷。 要说论长相那二少爷长得是挺风流俊俏的,但表哥也不比他差,甚至连赵知仪也比他强。他是很会说俏皮话,和他在一起有时候会让人感觉新鲜和兴奋。可她难道因为这些就爱上他么? 除此之外,他挥霍无度,他游手好闲,他风流好色。他这样的人,曾经阅尽花丛,以后还会有新的女人,他永远不会专心对待她一个,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她又怎么会喜欢他!她又怎会选择他! 可她如果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意乱情迷,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又如何去面对他人。脑中费力地搜索着和他相识以来的一幕幕。突然百花楼房间里那香炉竟然在脑中无比清晰起来,那袅袅上升的香气,那若有似无的很好闻的味道,仿佛就在眼前。既然是在青楼,那香会不会有特别的作用呢?比如催情? 一这样想,宋予诺的精神胜利法又起了作用。不是自己定力太差,太不知羞耻,主动投怀送抱,只是那香有催情作用,所以她才会一时迷乱,和他那样亲密。她绝不会喜欢他的,那只是被香催使下**的作用。 虽然已说服自己接受了这种说法,心中那愤怒之后的悲凉却升了起来。为什么她的情路这样曲折,她只是一平平凡凡小女子,只想找个能宠她爱她的男子相伴一生,这要求很过分么?那敏感而骄傲的心早已经不起这样的大风大浪,却仍让她一次次遭受这样的打击。 原本已被表哥的细心呵护打动,想嫁他的,结果他却为了一青楼女子轻易就放弃了她。那赵知仪对她也照顾有加,虽然现在也时常会想起他,不过当时她只顾着逃婚了,却也顾不上他。 这二少爷,哄女人手段实在是高,连她这样一个故作清高的教书先生,他居然也轻松拿下了。她正沉醉在他的温柔之中忘乎所以呢,他却突然告诉她,那只是一个陷阱,瞬间就将她的骄傲和自尊踩在了脚下。 她心中突然有些消极和颓废的感觉。爱真是个害人的东西。没有的时候想要,要不容易费力要到了,竟发现已不是当初的味道。总是似是而非,总是若即若离,总是让人看得见却摸不到。这么捉摸不定的东西,要来做甚,只是伤人伤己。 第093章 心似暮蝶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突然就想起了那已香消玉陨的歌手,她倒是爱就爱了,可是最终却走上了不归路。不由地哼唱起了她那首《十二种颜色》。她听歌向来是反复听同一只曲子,一听就是好几天,所以那歌词已熟记于心。 麻醉九秒就算休克,心跳九秒就算复活 我变成深灰色,光线不会再爱我,这世界总会有人欣赏我 我有过十二种颜色,我选择在白天沉没 在落叶的背面,我在等我的春天,天黑前我希望被人发现 我在白天像一只蝴蝶,为了做梦才飞到黑夜 我在晚上像一只蝴蝶,找寻两个人的世界 我在白天像一只蝴蝶,收集温暖释放给黑夜 我在晚上像一只蝴蝶,找白天没有的一切 她这样偏执的人,如果在爱的游戏中做不到游刃有余,那就不能全身而退,那她为何还要拿自己的心冒险呢?不是她不想爱,或许只是爱不起。不是她不想要,只是她要不起。 宋予诺反复吟唱着最后那几句“我在白天像一只蝴蝶”、“我在晚上像一只蝴蝶”,那泪已静静地流了一脸,如江河决堤已泛滥成灾,却固执地不去擦,只任其渐渐风干。 她的哭声和沙哑的歌声,混合在一起,在风中若有若无,如同鬼魅。这样深夜坐在街头哭泣,居然也没有人出来看,估计即使听到了也以为是女鬼。 她抱着膝,靠墙坐在街角。已是深秋了,风很冷。她蜷起身子,把脸埋在膝间,在风中仍是瑟瑟发抖。那寒意更突显了她此时的落泊和孤助。 突然,她感觉肩上多了什么东西,顿时觉得风的寒意弱了许多,抬眼望去,肩上竟是多了件袍子。身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 原来是福生。那花花少爷刚从她这里窝了火受了气,自是早就走了的。却不知福生又如何能来这里,高府不是每晚都有宵禁么。 宋予诺不解地望着他,眼中还有泪痕,自己都感觉有些可怜兮兮的,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不答话,只是在她身旁也靠墙坐下,眼睛却望着前面黑黑的夜色。那眼神有点空洞,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不曾想过,自己这么落魄的时候,竟是福生在一边陪着。那瞬间的脆弱又一次将她击垮,眼泪再次喷涌而出。或许只是需要用眼泪去发泄情绪,哭到最后,那悲伤已渐渐淡去,只有眼泪还不由自主地象惯性似的流着。 后来连眼泪都似哭干了,连抽泣声也弱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平静下来了。记得看过一本心理专业书籍,上面提到过,心理的自我修复。她想,刚才她就是在进行自我修复。修复之后,纵然还会有点裂痕或是印迹,但至少面上已经复原,她又可以坦然面对别人了。 象她这样的人,爱可以是一世,恨却只是一时。她从不会放纵感情,让恨左右她那颗易感的心。在仇恨中生活,那只是自我折磨,对你的仇人并无半点伤害。那已逐渐恢复的理智告诉她,对于那花心二少爷,她可以不爱他,但也不必恨他。或许漠视,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094章 倾心维护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见她已停止了哭泣,福生终于静静地开了口,“晚上没看到你,知道你定是和他出去了。” 他没有明说“他”是谁,不知是不是在照顾她的感受。 “不是有宵禁么,你是怎么出来的?”宋予诺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门可锁不住我。”他很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翻墙?还是你会飞檐走壁?”她想起了从武侠书上看来的段子,便忍不住这样问。 他微微一笑,“我是在市井之间混大的,方法自然很多。”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问。总感觉他有事隐瞒,让她看不透,也猜不透。 “我正准备出来找你的,不想在门前那条街上就碰到了二少爷,他告诉我你在这边。”提到二少爷时,他没有再看她,而是转了脸望着地上的一截枯树枝。 “哦。”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不想对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发表任何看法,只有不置可否。 “他,欺负你了吗?”他犹豫半天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可话还没说出口,眼泪突然又有点忍不住了似的,瞬间溢满了眼眶,又不想让福生就这样看到,只有慌忙转过头,将脸枕在胳膊上,让那泪水顺着眼角流落到衣袖上。 “如果他真的欺负了你,我会让他受到惩罚的。”他突然很郑重地说。语调虽然仍是平静的,可她却发现他的拳头已经握了起来,看得到上面已青筋迸起。 宋予诺心中一惊,不由已问出了口,“你要如何惩罚他?” 他冷笑一声,“这是我的事,你只要看到结果就够了。”他那冷冷的态度,突然让她感觉好象不认识他了似的。 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也不是为那花心二少担心,只是隐隐感到会有大事发生。就象是要为二少辩解似的,她竟闷闷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种欺负。” 见他闷不作声,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问出了口,“你这样做,不只是为了我吧?” “是的,不只是为你。”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居然承认了。 “那你,和高府有仇?”她低声问道。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淡淡回了她一句,就站了起来。“夜深了,外面凉,咱们还是回去吧。” 她很无措地望着他,那眼神就是在问他:要去哪里?我又可以去哪里? “如果你不想回府,我有个地方可以带去你。只是在城西,要走很远的路,而且很久没去住了,估计已经荒废得不成样子了。”他脸上那冷淡而疏远的神情渐渐被一抹忧伤代替。 她已知,他要带她去的是哪里。应该就是他曾经的家吧,去年母亲离开他的地方。 她犹豫着,如果她和他一起回去,倒不是怕他会有不轨的举动,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只是怕重游旧地,会勾起他的伤心往事,毕竟还是于心不忍。 可是,自己现在能否有勇气回去面对那花心二少呢?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告诉自己,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要敢于直面人生。 第095章 相伴回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还是回高府吧。”她这样对他说。不管她还是不是继续在那里当教书先生,至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好象生怕自己的借口不够似的,她又告诉自己,还有这个月的工钱没有领呢。即使领了钱也是要赔给二少爷,她也要去领。她不想欠他任何人情。 他们并肩往高府走去,一路上默然无语,各自想着心事。他好象很享受这静默的夜色,也不打扰她,只是放慢了脚步安静地陪着她走,那条路若隐若现地在黑黑的前方,怎么也走不完,就象可以让他们走一辈子似的。 终于到了高府,试探着推了推那后门,居然还真的开着。不知是不是那二少特意叫人给他们留着门的。 却不想承他的情,只仍旧默然地走进来,远远望去,各处都已经熄了灯。望着黑黑的庭院,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恐慌。可转脸看到福生一脸的淡然,心中竟也安定下来。她相信即使有什么事,福生也会保护她的。他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个性格很阴郁的人,可她不知怎么的,一旦开始决定信任他,就好像已经信任了他的全部。 终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房门口,临进屋之前,福生终于开了口,声音依旧淡淡的,但她听得出他一直隐忍的对她的关切,“别想太多,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知道,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她强迫自己坚定地望着他,象是向他承诺,也象是对自己保证。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隐隐有光,她正在查看他的神色,他却已转过脸去,言辞有点闪烁,“早些歇息吧,记得关好房门。”言罢,就大步走开去。 “活在仇恨中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希望你也能象劝我一样,别太放在心上。”她对着他的背影小声补了这样一句,他一定听到了,因为他的身影有短暂的停顿,接着又大步迈开,转眼就被夜色模糊了身影。 宋予诺呆望着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心中怅然若失,却又不知是为何。只觉身心疲惫,只想倒在床上大睡一觉,或许真如她所保证的,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她会再次微笑着面对初升的太阳。 推门进屋,看到月光如水,洒在屋中那桌上。先前心情不好,竟也没注意今夜月色如此迷人。那桌上的茶具,在月光映照下,形成了斑驳的阴影,印在桌上,或深或浅。她突然没了睡意,只想静静地坐在这月色之中想些心事。 靠床那边月光照耀不及,便有些阴森森地吓人。暂时她还不想沉沦在那黑暗之中,所以只从桌下拖了一张圆凳出来,轻轻坐了下来。用手指顺着桌上那些阴影漫无目的地轻轻描划着,月光将她的侧影投在地上,长长的,却又是唯美的。 她突然轻笑一声,难怪都说“顾影自怜”呢,她这就算是吧。只是不知在她最美好的年纪,会遇见谁,会为谁而心动。其实这有一定迷惑性的面容,只是一幅皮囊,早晚会逝去,谁会陪她一起老去,即使她不再笑魇如花,即使她不再清秀可人。或许以后她会变成一个乏味的平庸妇人,他也一样不离不弃,依旧视她如珠如宝。大概每个女孩都曾经这样想过,只是多年之后,依然生活在幸福摇篮当中的,屈指可数。男女之间的赏味期限,或长或短,但终其所有,也达不到一生一世。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总是不时地提醒自己要清醒一点,别自做多情,别庸人自扰。她又想起那花花公子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突然烦躁起来,猛地甩了甩头,那侧影竟也相应变幻出曼妙的姿态。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她喃喃念出这两句,感觉要泄愤似的,她挥一挥衣袖,想不带走一片云彩,却把一只茶杯扫在了地上。 那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但却又仿佛石沉大海,没在夜色中激起一点波澜。周围依旧静谧如初。大抵每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梦里,或微笑或皱眉,经历着梦中的虚幻人生。只她,因了那一时的心动而乱了情愫。 她不禁叹了口气,回过身想把那茶杯碎片捡起来,免得夜里起来,踩到了会扎着脚,这布靴底并不是很厚的。 就着月光,她把那几块明显的一些的大块碎片都拾了起来,心中不由有点懊恼,这不是自己找事做么。正待直起腰,一抬头,竟发现床沿边坐了一人。 第096章 情难自制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一惊,身体不由地一哆嗦,那刚捡起来的碎片,又被她抖落了一小块。 不待她反应,那人已轻声说道,“是我。”那语调真是少有的正经。却是二少爷高嘉轩。 宋予诺不理他,随手把碎片放在桌上,仍是朝着月光坐好,并不看他一眼,言语中却尽是疏离,“不知二少爷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见他犹豫着还未开口,她又冷冷接道,“少爷如果没事,那就请便吧,我要歇息了。” 他终于还是闷闷地开了口,“我在这等了你一晚上。” “哦?是么。”她仍旧不紧不慢,不怒不喜。 他却突然忍不住了似的,起身走了过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她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只木木地任他抱着。 “是我乱了你的心么?”他又习惯性地附在她耳边轻言细语起来,语调中有刻意掩藏的欣喜之意。 宋予诺不屑地轻哼一声,“请少爷收起你那温柔手段吧,我还不至于蠢到同样的错去犯第二次。” “好妹妹,哥哥一时糊涂的玩笑话,何必这么当真呢?”他继续在耳边絮叨着,她却本能地在排斥,只觉得厌烦。身上不由地使一点劲,想挣脱他的怀抱,却没成功,他竟又紧了紧胳膊。 她不由心中来了气:凭什么想抱就抱,有问过她愿意没有?当她是什么?于是费力地扭转过身子,面向他,用手使劲地要推开他。 不曾想过,这深夜之中,和一男人这样近距离地拉拉扯扯的,那暧昧的气息已经在周围弥漫开来。正在奋力挣扎着,眼见他呼吸粗重了起来,她急得脸都红了,却还是推不开他,只有轻声喝道,“放开我!” 他却又象突然没有了之前在青楼的定力,竟一下将她横抱起来,就朝床边走去。她更慌了,在他怀抱之中还是拼命地扭来扭去,想挣脱他的束缚。他的心跳在她耳边好象分外地响亮,仿佛挣扎着要跳出胸膛。突然感觉身体一松,她已被他放在了床上。不待她起身,他已翻身压了上来。那嘴搜寻着她的唇,一只手环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却已急切地伸到了领口。 她一把捉住了他那只意图不轨的手,没有继续做无谓的挣扎,怕适得其反,会激起他的征服欲。只是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倘若你脱的不是我的嫁衣,那就请你住手。” 仿佛当头棒喝,他顿时停住了手。呆呆地盯了她片刻,脸上神色变了几变,便缓缓抬起了身,很挫败地背向她坐在了一边床沿上。 “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叹了一口气,言语中很是无可奈何。 是啊,还是青楼女子适合他,只要有钱,可以随意取予,不必考虑责任等问题。而她,他要不起,就不该来招惹她。 宋予诺心中突然间明净如水,觉得他也只是个可怜的人,他不知道什么是可有可无的,什么又是必须全力争取的。那纯净的感觉在心中渐渐占了上风,她想自己是真的可以面对他了,因为她已经清楚认识到他绝不是她需要的那种男人。 不想再多说,也不必她多说,他是个聪明人,应已明白她的意思。或许他对她有几分喜爱,不过这喜欢也多是因那一点兴趣引起的,不但未深厚到非她不娶的地步,也未强烈到可以由她收敛自己言行的程度。既如此,他除了放手,又能怎样?虽心有不甘,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颓然地退坐一边。 由着那无声的落寞,持续了片刻。她便淡淡地交待了一句,“我要歇息了,请少爷自便,恕不奉陪。若要离去,请替我关好房门。多谢。”言罢,她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他。 目光一定是有能量的,因为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不舍地离开,随后便是轻轻的关门声。 当一切归于平静,她在心中哼唱着一支欢乐的曲子,泪却从眼角悄悄滑落。似悲似喜,不是为他,不知为谁。 第097章 心如明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早上起来,天气果然不错,那晨光透过窗棱照进屋里,不比昨夜的月光逊色。宋予诺眯着眼睛望向朝阳的方向,阳光就在长长的睫毛下变幻出七彩的颜色,只觉一片灿烂辉煌。 她心情也不觉好起来。一切烦恼不过是过眼云烟,飘过就过了,不必强留,庸人自扰。只有简单的人,才容易得到快乐。对于二少爷,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将关系简单化,只当他是她的雇主,客气而疏远,既能圆了场面,又能顾全了自己的自尊。一这样想,她便觉心如明镜,纯粹清透。 因每日早起,她有充足的时间应付晨起的纷杂。她从容收拾妥当,就去给小少爷上课。路上遇到了二少爷,她还做出了半个微笑,既然心中坦荡,那便没什么可逃避的。在他抬眼望向她时,她还颇为规矩地行了个主仆之礼。礼节上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倒是他见到她,还多少有些不自在,见到她的微笑,却有点呆了似的,好象很吃惊的样子。 她却不再理会他,努力克制自己,甚是沉稳地从他身旁走过。在擦身而过时,她刻意离了他两步的距离,他却也挑不出毛病来,那本是一般下人对主人表示恭敬的正常距离。 面对她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他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无可奈何,在他还未想清楚该如何对待她之前,他是不便再招惹她的。只有目送她朝书房方向渐渐远去。 宋予诺到了书房,才迈进门里,小少爷已喜滋滋地跑过来,甚是有礼地对她打了招呼行了礼。她面上那笑意便不觉温和可亲了许多。 小少爷也不知是被福生那毒药吓住了,还真的被她收服了,反正他最近表现真的不错,非常合作。通常计划的课程,半个时辰就讲完了,他也接受得很好。省下的时间自然就可以带他玩玩,既可增进感情又可当作一种奖励手段。 今天宋予诺带着他上了一节复习课,把前几天学的知识复习了一下。正领着小家伙背古诗呢,听见有嬉笑声传来,抬眼向窗外园中望去,发现假山附近的那块空地上,有几个小丫头在踢踺子。 见她向外看,小少爷就坐不住了,立刻起身跑到了窗前,踮着脚尖探头向外,也想看个究竟。只见那几个小丫头们玩得很高兴,笑声不断传来。宋予诺心知这下没法继续学习了,只有先带他出去一起玩。 小丫头们一见宋予诺和小少爷朝她们跑来,就有些拘束,都敛声静气,退到一边站定,头也低了下去。宋予诺忙自作主张地向她们挥挥手,表示不必这样拘谨。 小少爷毕竟是孩子,没有那种主子的威严,只一会儿,大家就又放松起来,开始嬉闹在一起。宋予诺忍不住也试了试,这男式的布靴,因为侧面还算是比较宽的,自然比那些小丫头们穿的绣花布鞋好踢,初试牛刀,竟然效果不同凡响。那些小丫头们都兴奋得大叫起来,不住地为她喝彩。 第098章 毽子飞舞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一得意,就表演起了花样,将那毽子高高扔起来,然后反身跳着去踢,踢完后还得转过身来接在手里。难度算是比较大的,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成功,只是想试试。没想到竟然一次成功,连小少爷也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很崇拜地望着她,一个劲地嚷嚷“先生教我!先生快教我!” 宋予诺不置可否,已有小丫头等不急也想照样子试一下,把毽子从她手中接了过去,可是她们几个挨着试了个遍没有一个成功的。有性子急的小丫头已撅起了小嘴。大概觉得宋予诺不象平时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那丫头竟然一步上前,扯住了她的衣袖,娇嚷道,“先生快再示范一次,一定要教会我们才让走的哦。” 这有何难,在人前卖弄向来是她的职业习惯,没办法,谁叫她好为人师呢。宋予诺微微一笑,接过毽子,就轻轻抛向了空中,接着跃起,在空中旋转半圈,腿交错着向后踢去。可没想的是,或许是她太得意忘形了,等感觉到脚劲过大,知道肯定接不到手里了,那毽子已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眼见向旁边的水池中落去。 只见这时迟那时快,已有一白色身影闪过,一晃眼之间,那毽子已被人接在了手中。那面上含笑,气定神闲的公子,正是那温和沉稳的高府大少爷敬轩。 “没想到先生不仅为人高义,毽子也踢的不错。”那几个小丫头都已开始低眉顺眼地朝他行礼,他却只朝她微微一笑。 “哪里,大少爷过奖。真要是踢得好,就不必劳烦大少爷为我们捡毽子了。”她抿嘴笑道。 刚才活动得有点多,感觉额上已经冒起了细密的汗珠,宋予诺正想举起衣袖擦一擦,却又忽觉不妥,把那抬起一半的手臂放了下来,脸微微有点红,只讪讪地笑了笑。 这时已有丫头,会查颜观色的,把那手帕递了过来,她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接过手帕,一边道着,“多谢姑娘。”一边已轻轻把额上的汗珠拭了去。 正待还手帕呢,一抬眼却发现那大少爷还盯着她看呢,好象若有所思的样子。宋予诺不禁心中寻思,难道自己刚才得意忘形,又不自觉地卖弄了风情,让人怀疑到她的女儿身份? 忽然就觉得底气不足,就象二少爷所说,她那女扮男装的微末工夫,也就只能哄那些未经人世的书呆子。显然,大少爷不算书呆子。 宋予诺只有顾左右言他,赶紧换了话头,“大少爷今儿怎么有空回府了?” “呵呵,我是回来处理一点家事的。”他收起了那种审视的目光,宽厚地笑了笑。 她正在考虑是直接告退,还是没话找话再搭讪呢,大少爷却又道,“等先生今儿教完课,请到我房中一叙,有要事相商。” 等后来把小少爷打发走,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宋予诺心想,不知那大少爷是不是已在房中等候多时,于是略收拾一番,便匆匆朝大少爷房间走去。 第099章 六月萧声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还差几步就到目的地,却见那大少爷开门从房中走了出来。迎头见到她,微微一笑,招呼道,“先生请到我房中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宋予诺连忙点头应着,目送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推开了房门。 这间屋子她虽说是第一次进,但上次跟踪二少爷,曾经从窗洞中朝里偷看过,对这房间也就不算陌生了。只见书案上,笔墨俱全,有一幅字端正地铺在案上,看那字迹未干透,应是才写不久的,或许就是刚才久等她不来,用以打发闲暇时光的。 宋予诺细细研究了一下他的字,苍劲有力,字里行间透露着谋略与气势。那书写虽是繁体字,但她也认了个大概: 仁义诚信侓己身,将才雅姿精诗文。 胸盛四海买卖事,取之有道赚金银。 细品一下,诗还不错,有儒商的感觉,难怪都说文若其人呢,字若其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这幅字下方用来属名的地方,却标记着“六月”两字。宋予诺心想,这应该不是人名,大概是标注的时间,可现在明明是十月了,为什么要标注“六月”呢? 她一边低头寻思着,一边嘴里却已不自觉地把那两个字念了好几遍。 “那是我的乳名。”不知何时,大少爷竟已回了屋,而且站到了她身后。 就好像做贼让人当场抓住了一样,她顿时又红了脸,只有赶紧转身拱手赔礼,“未经许可,便私自翻阅了大少爷的墨宝,请少爷恕小人不敬之罪。” 大少爷很宽厚地笑了笑,伸手扶住了她胳膊,“先生不必多礼。没有外人,在这里随意就好。”他的笑是暖暖的,亲切而宽容,很有兄长的感觉。 等心中渐渐放松下来,胆子也大起来,把刚才困扰了她半天的问题还是问了出来,“我原以为六月是时间呢,不曾想竟是大少爷的名字。” “我母亲生我之时,正是六月,而后来我又知晓,父亲当年遇到母亲也是在六月。故而后来母亲就给我取了这样一个乳名。但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有时作诗作画自娱自乐,便属上这个名字。”大少爷见她很不解的样子,便很耐心地解释着。 宋予诺记得曾经看过安妮的一本小说里,那个忧郁的女孩子,名字就叫七月。怎么也想不到,来到这个时空,居然能碰到一个叫“六月”的哥哥。 那幅字旁边,还放了一支洞箫,被漆成了黑色。对于箫,她知之甚少,只知“横吹笛子竖吹箫”。宋予诺随手拿起那只箫,只见管身上有九个节并刻有各种图案还有些她不认识的文字雕饰,下端还嵌着牛骨圈。 她询问似的望向大少爷,见她跃跃欲试,他微微一笑,点头道,“想试就试试吧。” 宋予诺学着电视上见过的吹箫的样子,把那支箫轻轻放在嘴边,用唇微微含住,手指随便地按在了几个小洞洞上面。试探着吹了两声,竟然发音浑厚,音色优美,可见这支箫品质上乘,想来高府是大富之家,所用之器具理应都是上好的。 “这手指应该放在这里,对,按在这个位置。”大少爷忍不住手把手地教起来。经他一指点,至少拿箫的基本动作和姿势她已经掌握了。宋予诺向来很佩服懂乐器的人,至今不会一门乐器,一直被她认为是人生憾事。 “这箫音色优美,品质上乘,不知算是哪一种箫?”她又细细端详起那支箫管身上的花纹,这样问道。 “这是黑漆九节箫。”对于她如此多的问题,大少爷很有耐心地解答着,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迹象。 第100章 狭路相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对于她这样一个酷爱音乐的乐器门外汉来说,这会吹箫的大少爷,形象在心中自然又高大了许多。甚至连那红玉,虽是青楼女子,宋予诺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只因她也吹得一手好曲子,心中竟也觉得她不同凡响,绝不是一般青楼的庸脂俗粉可比拟的。 自从上次送还了大少爷的钱袋,他好象就对自己有些刮目相看,现在又疑心他已知晓她女儿身份,就越觉得他对自己很不一般了。不象是对下人,不象是对普通先生,更不象是对男人的态度。 不过宋予诺懒得去多想,反正他不点破,她也正好装傻。她依然我行我素,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观众怎样反应,那是他们的事,与她何干。 宋予诺装模作样的胡乱吹了几声,虽然还不得其法,但那优美的音质已折服了她。心中突发奇想,要是拜大少爷为师,让他有空教教自己,凭他现在对她的态度,估计应该不会拒绝。 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宋予诺脸上不自觉地已笑开了花。一时忘形,竟连称呼也亲昵起来,“哥哥有空可否教我吹曲子?” 大少爷微微一愣,随即释然,微笑道,“有何不可?不过我平日极少回府,不如先生跟我到铺中做事,这样一有闲睱,我就可以教你吹曲儿了。” 原本到铺中做事也不是不可以,凭她受过的这些年高等教育,估计做个帐房应该胜任得了。不过教小少爷读书,毕竟是和自己专业有关的,而且刚收服了他,宋予诺还真有点不舍得就这样放弃。如果她答应,相当于暂时离开了高府这个环境,也变相地躲开了二少爷,那和他之间的那一点曾经的暧昧和尴尬,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正在寻思着呢,她忽又想起,二少爷不是也说过要去跟着大少爷做事么? 不待宋予诺答话,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竟传来了二少爷那故作亲热的呼声,“大哥,可想死小弟了。”边说着,他已边推门走了进来。待看清她也在房中,大少爷正紧挨着她站着,而她正拿着大少爷平日几乎不离身的黑漆九节箫,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怎么,先生也在这里?”他不冷不热这样来了一句。眼神很复杂地盯了宋予诺一眼,也忘了要继续演那兄谦弟恭的假戏,就转而怒气冲冲地望向大少爷问道,“你们这是在?” 宋予诺不知为何,脸竟然微微一红,只木木地解释道,“大少爷正在教我吹曲儿呢。” “哦?是吗,先生居然又转行做起了学生。”他嘲讽道。 见他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大少爷微微有些吃惊,而宋予诺却很不以为然,心中暗道:你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我们在做什么与你何干?我又是你什么人,你管得着我么,就算要吃醋,也轮不到你吧?! 宋予诺心里清楚,自从有了那一点暧昧,二少爷就总习惯于把她归于他的私有财产。一旦发现她并不象他的私有财产一样那么听话听使唤,便会不由自主地象今天这样忿忿不平起来。 或许刺激刺激他,打击一下他的积极性,他就不会再这样痴缠她了。就算他现在甘愿为了她放弃他曾经拥有过的各色女人,想名正言顺地娶她回家,她还得考虑是不是要嫁他呢。她已清楚认识到,至少目前的他,并不是她需要的那种男人。既然如此,快刀斩乱麻,才是上上之策。而且看样子,他还不舍得对自己完全放手,那就由她来主刀吧。这一刀斩下去,定会有受伤的地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第101章 教学相长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想到这里,宋予诺微微一笑,“是呀,能有幸得到大少爷这样一位名师,来教我吹曲儿,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她边说着,边又故意靠大少爷身边靠了靠,离了更近了些。然后不再理会他,只问向大少爷,“手指是这样放的么?” 大少爷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好象知道她怎么想似的,竟然真的把前面那套指法又手把手地教了她一遍。宋予诺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二少爷脸都气红了,只在鼻中闷哼了一声。 不待她有所反应,大少爷发了话,“二弟先请回吧,我知道你找我是做什么。等下得了闲,我自会去找你。” 待二少爷拂袖而去,那大少爷却饶有意味地盯着她看起来。宋予诺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不自觉地就又和他重新保持了安全距离,脸也红起来。 而他,明知道她刚才是在利用他,竟也如此配合。 象是为了打破这让人难堪的沉默,大少爷轻笑一声,“看来二弟很喜欢你呢。” 对这句话,宋予诺不知该做何反应。正红着脸踌躇着,扭捏着,大少爷已退到桌边,拉出一个圆凳,坐了下去。然后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去。 宋予诺很听话地在他旁边坐下,心想他肯定是要问她的来历了。 “我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会流落至此,不过既然有缘认识一场,刚才承蒙妹妹不弃唤我一声哥哥,为兄定当竭力保妹妹周全。”看他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宋予诺心中突然觉得放松起来,她的一切烦恼或许都只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是大少爷给人的印象,好象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才会有那种镇定自若,气定神闲。宋予诺之所以有些欣赏他,也正是因为他这一点,他比她来这之后认识的几个男子,都要更成熟一些,大概这跟他已经挑了高府的大梁几年有关系。 宋予诺突然间就有了那种倾诉的冲动,想扑入他怀中大哭一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她这些烦恼都一股脑地讲给他听,让他去帮她解决这些问题。 可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眼眶虽然有点湿,却还是尽量把语调平稳了下来,“不是小妹有意欺瞒,我原是逃婚出来的,又奢望能自立,故而只有女扮男装来找事做。碰巧你们府中招教书先生,我就来试试了。” “呵呵,不管怎样,听说妹妹是目前为止,在高府呆的时间最长的先生。”他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依我来说,妹妹的品性、能力,皆不让须眉。” 看他眼中的赞许之色,和他那言语中的赞许之词,宋予诺心中自然美了起来。谁都爱听好话,自然她亦不能免俗。能力她不敢讲,但对于自己的品性,宋予诺还是相当自信的,心中总有那“为人师表”的古训时刻提醒自己,自然为人处事,都尽量“身正为范”了。 怱又发现了他话中的漏洞,她这抬杆专家顿时来了兴趣,“哥哥此言差矣,不是我不让须眉,而是谁说女子不如男?” 大少爷哈哈大笑起来,“当然,谁说女子不如男,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妹妹女扮男装逃婚当教书先生。” 宋予诺微微有点窘,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撒娇嗔道,“哥哥不许笑我!” 一转脸,不经意间看到刚才随手放在桌上的黑漆九节箫,她便拿起来,递给大少爷,微笑道:“哥哥可否吹支曲儿给妹妹听呢?” 第102章 美人如玉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恭敬不如从命。”他接过箫,含在嘴边,那脸上先前的玩笑之意已去,神情渐渐肃穆起来。只见他嘴唇微动,那乐音便已传了出来,悠扬婉转,似曾相识。 宋予诺心中细细想了想,便已知这曲子就是她曾听红玉吹过的。大少爷和红玉有过什么她不敢妄自猜想,不过这曲子,究竟是谁教的谁,倒是件很有趣的事,想到这里,她脸上竟不自觉浮出了半个微笑。 见她嘴角有笑意,他停下来,不解地望着她,微笑着问道,“妹妹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本觉得说出来不妥,但她心中实在憋闷不住,便还是抿嘴笑道,“这曲子我曾听过。” 他是个聪明人,不必她多说,就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脸上略微有点羞涩,只一瞬,便已坦然,很爽朗地笑起来,“妹妹真是个鬼灵精。你定是听红玉吹过。这曲儿是我教她的。” 没想到大少爷对男女之情却也如此豁达,并不介意讲给她这样一个外人听。由他那听来的情节,经过宋予诺富于想像的润色之后,居然也变成了一篇挺引人注目的爱情故事。 想当时红玉出台之时,也是高朋满座,那一日,正是百花楼最热闹的时刻,多少达官贵人,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哥等,都想一睹这如莲花般女子的绝世风华。宋予诺猜想,大少爷和二少爷,当时估计也是去凑了热闹的吧,虽说没有头脑发热到去为她一掷千金的地步,但眼看着,这样的人间尤物被别的男人占了去,估计心里多少都有点不甘和嫉妒。 不过宋予诺弄不明白的是,这哥俩素日都是不合的,倒这次眼光竟又一致了。都说美女如云,但是又有人说“除却巫山不是云”,看来美女也如鲜花一般,虽多数人都爱花,但众花之中必定有某一种是自己格外喜爱的,所以宝哥哥才有“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保证和承诺。 那红玉,虽是绝色,但买她的男人,只知其必定富有,除此之外,是她无从选择的。可以想到,象她这样清高的女子,那痛会来的更深切。然而那又是宿命,从她进青楼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她将无从选择。她的身体,不被这个人占有,也会被另一人揽入怀中,却根本没人在意,她是不是心甘情愿,因为她的脸上一样会堆满那职业化的迷人笑容。即便那笑有点倦怠,有点清冷,那些被**焚身的男人,只会觉得那样子更具诱惑力。 素闻青楼中,女子初夜之后,都会休息几天,当是休养生息。一夜五千两银子的高价,奠定了她日后几年里在百花楼的头牌地位,毕竟,这个价,目前是没人能赶超的。身份和地位不同了,自然不必象其他姐妹一样,去应付那些三教九流的各色男人。而且一般男人,也出不起让她陪夜的钱,所以,能有幸听到红玉亲奏的曲子,那也是一桩值得向人吹嘘的事。 那初夜之后的第二日,送走了她的第一位恩客,她倒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人家花了大把的银子,自然是要玩的尽兴,几乎是几夜做的事情在一夜之间都完成了。也没人来打扰她,由着她沉沉睡去。那丫头端来的饭菜,换了几次,到了晚上,她终于起来吃饭了,脸色已基本恢复正常,那倦倦的似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告诉别人,她刻意的平静――这样她们就安心了,她,应该也安心了吧。 第103章 雪中之莲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104章 小厮多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夜色中,一条黑影,从高府院墙上轻轻跃下,一闪身,便已消失在融融月色中。 百花楼后院中,今日当值的守门小厮多福,正在屋中自饮自乐,一边唱着那青楼中众人耳熟能详的淫词小调《十*八*摸》,一边暗自回味着方才在前庭见过的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那风骚的模样,心中不禁欲念丛生。他强压了压身体上暂时无处发泄的火,不禁感叹自己生不逢时,没能投生在一个有钱人家做个公子哥,也能一掷千金地去搂抱楼里那些美貌姑娘,光明正大地用老爷子挣的钱去寻欢作乐。 想那些楼里的姑娘,虽操持着最下贱的营生,但却一个个平素傲得不得了,从不把他这样的杂役小厮放在眼里。一瞧见稍微长相齐整些的公子哥,或是有钱人家的老爷、阔少爷之类的,立刻就满脸堆笑,实在叫他忿忿不平。 多福方赌气猛灌了一杯黄汤下肚,那劣质酒的辛辣之气直达胃中,畅快之余,那身体确是有一瞬十分不适。楼里的好酒,妈妈控制得极严,都是用来款待大客户的。象他能弄来这一点还可勉强喝的酒,也是他殷勤地为几个楼里的姑娘来回跑腿好几次才赚来的。 最可恨的就是,那些姑娘,明明做着一幅风骚的样子,仿佛是勾*引他似的,有意无意地从他身边扭着小腰走过几次,那眼神也是飘忽不定,只引得他身内骚动不已。他有两次鼓起勇气,上前借机摸了两把,竟被好几个牙尖嘴利的姑娘围住,骂了半个时辰。与女人骂架他哪是对手,在她们的伶牙俐齿面前,他简直就成了最笨嘴拙舌的。她们竟然骂他: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切,她们也算是天鹅?一想到当时他是如何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不知如何回嘴,他就羞恼不已,又忍不住不屑地往地上唾了一口。 他最不平的就是,明明都是在这楼里长大的,明明都是楼里的女人生的私孩子,凭什么这里的姑娘们都拿那阿谨当回事儿,不但每次他回来,她们都殷勤来探望,还不时有人送这送那的,他还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 甚至连妈妈也仿佛拿他当亲儿子似的,不仅拨了单独的小院给他住,还一口一个“阿谨”叫得那个亲热呀,真叫人眼红。连红玉这样的故作清高的头牌姑娘,竟也随着大伙客气地称呼他一声“谨公子”。 难道就因为阿谨长了一幅好皮囊? 同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怎么组合在阿谨脸上,就那般相貌堂堂,让人不敢轻慢了他,而自己却让人正眼瞧一下都不成? 多福正在怨恨老天不公,忽然听到后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慢两快又是一慢,正是熟知的暗号。他极不愿意地站起了身,心中不禁又嘀咕起来,不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虽不情愿,却也不敢怠慢,还是赶紧稳了因饮酒而微晃的身形,去找钥匙开门。 第105章 独门小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虽说即便他不开门,凭阿谨的本事,要自己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那样岂不明摆着他对阿谨轻慢?瞧着如今妈妈对他的器重,说不得阿谨就是日后这百花楼的新主子。还是得罪不得的,除非他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混了。 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他一、二十年来早已混熟的地方,既不愁吃穿,妈妈待下人们也算过得去。既如此,还奢求什么,能不时有口小酒喝着,还能随意拿楼里的姑娘意淫一番,小日子已算是惬意了。日后若是能攒点钱,娶个干净的乡下女人当老婆,也就够本了。 楼里那些年老色衰的女人,白送他也不想要,一个个见了男人就如狼似虎,却已没有人男人肯点她们的牌子。他可不想拿自己精壮年轻的身体去喂饱她们。而且据闻,那些上了年纪的,被太多的男人翻来覆去折腾够了的,有不少已是得了脏病,再不能碰的。他想起有一回,他趴在后窗上偷看的,有个女人正蹲坐在一只木盆上清洗下体。那红肿溃烂的一片,心惊之余,他想起来,就有作呕之感,顺带着让方才因唱那《十*八*摸》起来的欲潮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门才开了一半,阿谨谨慎地往两边望了望,便闪身进了院子。朝他略一点头示意,就向东边他的单独小院走去。 阿谨朝前走了两步,忽又转过头,向他招手示意。多福庆幸自己方才想在他背后作势拳打脚踢的冲动被及时压了下去,要不然,今晚自己可不好过了。哪怕阿谨不到妈妈那里告状,他自己会的那几下防身招式,他多福这幅身板也是经受不住的。 “多福,前庭那边有什么消息么?”阿谨淡淡问道。 “今个高府大少爷倒是来了,但是瞧着红玉姑娘后来一脸落寞的模样,想来是未成事。”多福赶忙答道。虽说他极不喜阿瑾在自己面前拿腔拿调,做出那半个主子的态度,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阿瑾如今确已是他的主子。除了在心里腹诽他几句,他又能怎样?面上还不得毕恭毕敬的。 “是么?”阿谨自语道,脸上神色未明。见多福还杵在那里未动,他便道了句,“你且下去,记得帮我继续留意前面的情况,及时来报。” 多福忙点头应着。阿谨便自己朝小院走去。那院中有微光透出,显是有人已提前掌了灯。他的神色不由暖了两分,再不是方才那冷漠疏远的模样。 院中倒是很清简,与前院的富丽堂皇相比,这里确是素净简陋了些。阿谨正用手轻轻摩触着书架上的一排排旧书,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却是丫头暗香得到多福传报,已赶来伺候。 “谨少爷,您的屋子暗香早已收拾好,您看还需要什么?”暗香殷勤地候在一边,等他的回话。 “你去请示妈妈,让她帮我安排一下,看能不能让我与红玉谈一谈。”阿谨噙了笑意,温言吩咐道。 暗香面上微微一红,不敢直视于他,已低头领命退下。随着那脚步声轻轻而去,很快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第106章 聆风之阁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他略略扫视了屋子一周,发现到处都是洁净的。虽说他这一段时间很少住在这里,但显然丫头们得了吩咐,还是很上心地打扫了他的屋子。 前不久,他才抽空去把西郊那房子收拾了一番,将一些旧物搬了回来。倒是不是为了睹物思人,只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该做什么。 除非有事,他是不会留人随身伺候的。他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不管有没有人伺候,那些该会的不该会的本事,他也基本都学会了。派了丫头来伺候,只是说明妈妈对自己的特殊照顾,他确是不必强作那主子的架子。能自己解决的事,他绝不假借人手。因为他怕生活太安逸了,就消磨了斗志,冲淡了那些刻骨的记忆。 而且,从楼里姑娘们看他的眼神,他便知道自己是受女人欢迎的。可是从楼里见过的那些陷入温柔富贵乡不可自拔的男子们,已经用惨痛的教训告诉他,对这一类的女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不管她们是因他的身形相貌而注意他,还是因妈妈对他的器重而巴结他,或是果真因他与楼里众人不同的品性而欣赏他,目前他都无暇顾及。 阿谨呆望着屋角仍旧原样摆放着的旧式梳妆台。上面有一把黑红色的木梳,已缺了两根齿。他一时眼眶有些湿润,但只一瞬,他便把那泪生生逼了回去。心中又坚硬起来,目光也更坚定,显是已打定了主意。 半晌,暗香来回话,说妈妈已安排了红玉候在聆风阁。为不耽误生意,只准一个时辰。以红玉目前的风头,一个时辰便可弹好几支曲子。听红玉弹一只曲子,没有百两银子,也是排不上队的。 看来妈妈确是很照顾自己了,这一个时辰,可是让她少赚了不少银子呢。阿谨不由面露微笑,这事事如此顺利,不得不说,妈妈还是暗中帮了不少忙。由此看来,当初孤注一掷,确是对的。 聆风阁是单独的一座小楼,在院中西边。靠着西墙,因墙外便是明湖,倘若开了窗,便有湖上轻风徐徐送来,那柳枝被吹得在窗棱上轻轻抽动,仿佛和着风声,声声入耳,却不让人烦闷,只觉清新适意,故而这楼便被命名为“聆风阁”。 这楼所处之地,景致倒也不错,却有些偏远。平素除了镇上诗社的几个才子会预约着在这里小聚,一般倒也清静。妈妈便将这里当作议事之所,有什么要避开人商议的,通常就会来这里。 那大开的窗,眼见有一袭粉色纱帘,被风轻轻卷起,在窗口来回悠悠飘动,这美妙的一幕极易让人心中生出些许绮念,仿佛是一个粉衣女子在融融夜色中,皎皎月华下,轻歌曼舞。小楼周围便是繁密的柳树,虽已是深秋,树上枝叶依旧繁盛,未见凋落太多。那柳叶的清香已不觉盖过了青楼中特有的脂粉香气。 楼下侍候的丫头,对阿谨恭敬地行了礼。他点头还了礼,便拾阶而上。 第107章 实言相劝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半个时辰之后,红玉神色复杂地走了出来。阿谨目送着她离开,心知她已被打动。他分析问题向来实话实说,却总是一针见血,反而比拐弯抹角更易打动人。 母亲曾教过他,若想知道别人想什么,就易地而处,从别人角度去看问题,往往有不同结论。今天,他同样是这样打动她的。 高家大少爷,虽常来百花楼喝花酒,但从言谈举止,便可看出,他对自己十分克制,这样的人,绝不会为一些意外的人或事而乱了常有的分寸。高府的生意既能在他手中,蒸蒸日上,有声有色,这样务实的人,又怎会为一青楼女子,弄得人尽皆知,留下一掷千金的浪荡名声,而去影响自己府上的生意呢?他的克制,他的沉稳,早已是高府生意的活招牌。 哪怕红玉和他走得再近,他也只能是拿她当个知己。或许他仍会不时来与她畅谈一番,或是小酌一场,却绝不会冲动到直接娶回家的地步。 听说前不久,刘媒婆就想牵线,把镇上最大的成衣坊“云裳”的老板云景天的独生千金云想容许给高家大少。这高府和云家若是联姻,自是对两府家族生意都有所助益。而且,据闻两人平素各自帮着府里打点生意,已是来往过数次,是否早已两厢有意,已不得而知。 据说高老爷已颇有意于云家姑娘,那高家大少仿佛还在观望中,不知是对云姑娘还未生情意,还是已心有所属。 不过,无论从哪方面看,那云姑娘自是与高家大少更般配些,那随后的婚事,想必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那云家姑娘,既能帮衬着老爷子打点生意,自是精明不已。这样精明能干的女子,家势又不错,有娘家人撑着腰,想必,就算大少爷能将红玉娶进府做小,她也未必是好相与的。一般的青楼女子,嫁进了大户人家作妾,晚景都是很凄凉的。虽吃穿不愁,但却总是被那些所谓正派人士们不齿,处处遭人冷眼。 这些可是有些逃回楼里重操旧业的老姑娘们说的。在楼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倒也没谁特别瞧不起谁。哪怕是年老色衰了,不能接客挣钱了,妈妈也会给安排楼里盥洗缝补之类的活计,让她们可以自食其力过日子。 这才是最狠的一击。能让她对大少爷彻底死心的,无非是让她看到,若是跟了大少爷,她的日子会多么难过,甚至远不如在楼里的逍遥自在。 若是想为自己找个好归宿,还是抓个心思单纯的男子,日后也好相与。楼里姐妹对这类男子控制的手段,多不胜数。显然,高府大少爷,不是这一类人。在商言商,无商不奸。与商人交往,利字当头。有利则一拍即合,即使是曾经的敌人一样可以合作,而若是无利之事,即便是知交好友,一样一拍两散。 大少爷对红玉的那一点兴趣,仿佛只拿她当一只精致的花瓶,已很满足于每次来观赏一番,却并未深厚到非得将这花瓶买回家中去招摇惹事,引人觊觎。 既然红玉未能从高家大少这里打开缺口,那就得必须让她死心,先放下对大少的那一点别样心思,才能专心去走下一步棋。 第108章 学曲计划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按旧例,大少爷一般大概一两个周回来一次,来处理一些家事,以及向二老汇报一下铺子里的事,比如帐目之类的。平时都住在铺子里,很少回来。按大少爷的意思,那样更方便做生意。据宋予诺猜想,他们兄弟二人不合,也是大少爷不愿意回来的一个主要原因,不见便可免生事端。最近不知为什么,他却突然回来得勤了。自然的,宋予诺和大少爷之间的交往也突然间多了起来。 有时候在庭院里能无意间碰到,有时候在走廊上,有时候在书房。原本宋予诺对他印象就不错,见得多了,自然更熟了些,经常能随便地聊几句,不再只是客套性地寒喧和招呼。宋予诺又开始不时向他请教音律之事。 宋予诺用的这只箫是大少爷送的,原本她是不想收的,毕竟在那样的时代,男女之间私相授受,都有不同意味。不过大少爷却仿佛预料到她会怎样想似的,只宽厚一笑,道:“妹妹尽管放心,这只箫只是最简单的款式,材质音质都很普通。不值几个钱,你尽管收下。就算是映雪她们几个要学,我也会送一支的。” 他的话说得已很是明确,是在宽慰她,让她能坦然受之,也是在告诉她,此举别无他意。宋予诺再不便推辞,便也大方一笑,道了声:“如此,便多谢哥哥了。” 从此,宋予诺教书之余也有了事可做,不时会拿出那只竹箫练习吹奏。有两次大少爷正在教她吹曲子,二少爷不知为何,是听到了风声,还是真的有事,反正只要让他撞见了,虽说不至于再象第一次那般不客气,但他的脸色却总是青的,每每扫过来的眼神也甚是不善,宋予诺只作看不见。 这样闹过几次之后,宋予诺惊奇地发现,已多日未见那平素总是纠缠不已的二少爷。从下人们饭后茶余的八卦中,宋予诺得以有意无意地获取了不少有关他的消息。原来二少爷从她和大少爷这里碰了钉子,想是失意之余,又开始频繁出入百花楼,再度过起了之前那放荡不羁的生活。 还说什么要做正经事,看来也只是说说而已。这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宋予诺心中暗道。对他残余的一点关切之意,不禁又淡了两分。 这一日晚间,宋予诺坐在廊下,迎着夜风吹起了那只新曲子《流年》。这只曲是她那日突发奇想,特意哼唱了一遍,让大少爷随着记下了曲谱。大少爷凭着自己对音律的悟性,将这一只现代的曲子,改成了箫曲。他私下练了几遍,已是纯熟。便又依样教给了宋予诺。 这只曲子,曾经有朋友说是“怨妇伤春”的感觉,想想那曲子的哀伤幽怨之意,确实还比较符合这个时代的风格。 她用眼角余光,已看到有旁边有几个小厮坐在廊下闲聊,她充耳不闻,依旧自娱自乐。福生却未与众人闲聊,只静静抱臂斜倚在柱子上,似在聆听,又似在出神。 一曲终了,她从唇边拿下那只竹箫,向福生这个唯一认真的听众,感激似的笑了笑。福生那漠然悠远的表情,才渐渐缓了起来,也在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第109章 听者有心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忽然觉得,他脸上那道疤,倒仿佛已看习惯了似的,再不象初见时感觉的那样突兀惊心,狰狞可怖,令人望而生厌。特别是那双眼睛,让她感觉,他已听懂了她的曲子,而不是象其他小厮一般只是看热闹,他已听出了门道。 “曲子不错,先生才学了这几日,便已能吹出完整的曲子了,甚是难得。”他夸赞道。 宋予诺心中挺美的,不想这里居然能找到一个懂音律的知音。面上却不得不做个姿态谦虚一番,便道:“张兄过奖。毕竟是才学了几日,有不少地方还吹得断断续续的,远不如大少爷吹得流畅快意。” “这一阵大少爷有空,方能教先生吹曲子。”他刻意顿了顿,满有深意地盯了她一眼,又继续道,“等过一阵,大少爷要筹备婚事,估计就没这么空闲了。” 她略有些吃惊,不由问了一句:“是么?那订的哪家的姑娘?” 张福生不动声色,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只是有些吃惊,倒没有类似伤心或是失望的情绪,语调不由轻松起来,微笑道:“听说是云家小姐。” 仿佛怕她不了解似的,他又补充解释道,“就是镇上最大的成衣坊‘云裳’云老板府上的千金。” 她一幅饶有兴趣的样子,眼睛里也仿佛有些兴奋的光芒,随口评论道:“倒是门当户对,应是一门好姻缘。” 又过了几日,宋予诺已把这首曲子练得纯熟。这一日上午,给小少爷教完规定的一个时辰课,时候还早,还不到吃中饭的时辰,她又顺手将那竹箫拿出来。 小少爷由两个丫头陪着,在假山前面那块空地上玩起了藏猫猫。看着那几个身影在阳光下你追我赶,跑来跑去,她便在融融暖意中吹起了曲子。 一曲终了,已有“啪啪”的几下击掌声传来,她循声望去,却是二少爷从一旁走了过来。 她正在想该如何应对,他已懒洋洋笑道:“大清早起床来,就能听到这样一支美妙的曲子,确是感觉颇为惬意。” 她起身,规规行了礼,便淡淡应道:“过奖。”心中却暗道:都日上三竿了,居然才起床!果真不成器! “要说过奖,确是有些。少爷我方才赞的是那曲子。”见她面上一红,略有些尴尬之意,他越发有了兴致,装作一本正经叹道:“你说,同样的曲子,怎么有些人吹起来就更好呢?” 对他的话,她有些不明意味,不知他是想贬自己还是怎样,不过由前面的话已知,定不会是真心褒奖自己。这话也不便作答,她只有定了定情绪,正色道:“自然,同一支曲子,不同的人吹奏也有不同韵味。” 又见他一幅挑毛病的模样,她只有先自谦道:“想必熟练的人,吹得更好。我是新手,技艺生疏,有污少爷慧听,还望二少爷恕罪。” 他颇为大度地摆了摆手,道:“我说的可不是大哥。有一位姑娘,也是新学这曲子,才半日,已比你这学了几日的好了太多。” “是么?”她面上又红了红,仍是抬了头望向他问道,“不知是哪里的姑娘悟性这么高,改日有缘定要拜访一番。” “我说的就是红玉姑娘。”他抿嘴笑道,“你可还要拜访她?”他望了望旁边不远处的小厮,故意压低了声音,凑上前来,调笑道:“难道先生这样清高的人,也想去百花楼寻些快活?” 第110章 意外重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还未作答,他又咄咄逼人,更近一步,继续道:“难道先生就不怕去那污秽之地,被不怀好意之徒辱了清白?” 她没有后退,强压住心中被他的话不经意挑起的那几许波动,应道:“你觉得那是污秽之地,却还流连忘返,乐不思蜀,看来是自甘堕落。” 他面上有些僵,仍坚持道:“那百花楼,大哥也经常去,花酒也是时常喝,怎不见你这么去训他。” 她将头扭到一边,只硬着头皮,道:“大少爷自是去与红玉探讨音律之事,要不红玉怎能学会这支曲子,自是大少爷教她的。” “先生果真是未经人事。”他退了一步,半玩味地审视着她羞红的脸色,忽又嗤笑道:“你以为那烟花之地,会有人是干净的么?” 她听出他言外之意,不觉脸又红了。正讷讷无语,张福生却从一旁走过来,先是对二少爷行了个礼,便冲宋予诺道:“方才从那边走过,仿佛是听到小少爷在喊先生过去。” 她嘴中应着“是么?”,已起了身,临走之前,她已想到了应对之语,便微一侧头,朝二少爷道:“哪里都有净土,哪里也有污秽。有人出污泥而不染,有人出身高贵品性却污秽不堪。你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只与你自己的眼光和心态有关。”言罢,便快步朝假山那边走去。 只留张福生仿佛凝神思索她说的话,而那二少爷,在回味完她的话之后,情绪便有些复杂。待眼光扫到福生就有些不善,显是对他突然而至打扰了与她的谈话而隐有责怪之意。福生只作不知,依旧行礼退下。 待宋予诺将这曲子练得很熟了,便想寻了大少爷展示一番,叫他瞧瞧他教的成果,也相当于是向这老师谢这教导之义。才走到大少爷厢房门口,便遇到大少爷的贴身丫头冬梅。 冬梅微笑着向宋予诺行了礼,宋予诺还了礼,还招呼了一声“冬梅姑娘”。冬梅便主动问道:“先生可是来找大少爷的?” 宋予诺便笑着点点头。冬梅笑盈盈道:“先生来得真是不巧,大少爷刚去铺中巡视回来,路上遇到一个旧相识,一路说笑走回来,说不得便要留客吃饭。我先行两步,便是回来先吩咐厨房那边准备着。” 因宋予诺平素对下人们都甚是亲和,人缘还不错,众小厮和丫头们,对她都比较客气有礼。冬梅见宋予诺略有失望之意,便又安慰道:“大少爷平日便很看重先生,先生不若先在此等候片刻,想来也该回来了。” 正在说话间,已听到前庭那边有说话声传来。只见大少爷在一边带路,陪着一位白袍公子步进了门廊,正朝这边走来。大少爷的声音甚是有礼:“赵公子,这边请。”冬梅已迎了上去。 赵公子?宋予诺听到这个仿佛很遥远的称呼,不觉呆了呆,待瞧见那边几人,已朝这边走来。她下意识地将自己隐在了回廊的柱子之后。不知是因近乡情切,还是未作好思想准备,她由着自己趁着冬梅遮挡的空当,已慌忙转弯抄近道折回了自己屋中。 第111章 饮酒会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当她将自己关在屋内,身体紧靠着门站定,她的心跳才渐渐缓了下来。原以为已将表哥和赵知仪他们都压到了记忆深处,却不想,人生何处不相逢。竟能在高府意外与赵知仪重逢,还是在这样让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当初她不告而别,总觉得多少还是亏欠了人家的,她确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便只有先躲着。 冬梅帮忙在大少爷屋中摆了席。两人边饮酒边畅谈,倒也惬意。可大少爷却已察觉到,赵公子自从远远瞧见林先生的身影,便有些欲言又止。 大少爷便故意道:“今个二弟好象有事,要不也能多一人作陪了。”赵公子便接口问道:“方才刚进门时,仿佛看到回廊那边有一白衣书生,一晃眼就不见了,莫非就是令弟?” 大少爷坦然答道:“二弟比他高几分,那是我们府上新聘的教书先生。” “哦?”赵公子仿佛颇为紧张,盯着他追问道,“不知这位先生高姓大名?” “怎么?”大少爷玩笑道,“莫非赵公子想挖墙角?据我所知,你们府上倒没有几岁幼童可以让他教。” 赵公子脸略红了红,不由想起当初在东林书院,与芷若初识之时,为与她相争一时之气,曾骗她自己上有兄长,下有幼弟。其实他却是家中独子,稍微相熟一些的,便已知晓这一点。那日赶巧,效义平素与他交往也不多,便也得以用此来哄骗他们二人,逞了一时口舌之快。 见大少爷询问似的望着他,他想了想便答道:“方才乍一见,瞧着身形,感觉象是一位旧友。” 大少爷若有所思盯着他认真道:“我家这位先生,姓林。本名恕敬轩不便告知。” 赵知仪眉梢微微一跳,既已确认了是她,是否该立时前去相认呢?可方才她很明显的逃避,显是还不想与他如此相见。既如此,他又怎舍得叫她为难呢?不管怎样,搜寻了她这几个月,总算有了消息。瞧着高府也是正经人家,倒不必怕她受了欺负。念及于此,他便强作了镇定,缓缓道:“许是我眼花了。” 大少爷在商场上混久了的人,对察言观色甚有一套,见赵公子之前便欲言又止,听自己说先生姓林,神色又极是复杂,虽最终否认了是他旧友,但他心中已有数,想必有什么缘由,使他不便立时相认。 眼见气氛略显沉闷,大少爷便刻意讲了几句生意方面的事,将赵公子的注意力引了开去。谈了一会儿,气氛才渐渐和缓起来。 从早几年跟随着父亲出入各种场合,到现在自己渐渐挑了大梁,对经商所必须结交的各色人等,他已很是有数。比如赵公子,家势不错,家里又有人做着官,品性也算上乘,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都得好好结交。 无论怎样,也不能因她去得罪了这赵公子。他自己看重她是一回事,但他从小受的教育已让他习惯了凡事从家族利益出发。早先他已听说过赵府的一些事情,若她果然是赵公子一直在寻的人,那高府确是不便再留她。可他又确实不愿意出卖她,或是赶她走,他能做的,只能在尽量为她考虑的前提下,寻个适合的时机,将她安置好。如此,也就不枉他们相识一场。 第112章 怒其不争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113章 兄弟矛盾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茶杯发出“哐”的一声脆响,已碎成了几半。二少爷恼了,仗着酒劲嚷道:“大哥你这是作甚?我才去喝了两杯,就被你叫回来,才回来你就这样一通脾气!” “我这是作甚?你怎不瞧瞧你又是作甚?!”大少爷怒道。 “我又怎么了?”二少爷含糊反问道。 “这才几日,你已从总帐房支走了五百多两银子。说,这些银子你花到哪里去了?!”大少爷吼道。 “大哥,你难道未发觉你和父亲越发像了,整日除了训人还是训人。还有完没完?”二少爷也不服气嚷道。 大少爷脸色铁青,还没言语,二少爷已不以为然嘻笑道,“若说那些银子,总归不是买了东西送了这个姑娘,就是买了花送了那个姑娘。对了,最近大体是在红玉身上花得多了些。你也知道,红玉那样的人物,岂是小钱玩得起的。” 大少爷面色更难看,只怒斥道:“瞧你现如今什么样子?整日家除了东逛西逛,胡吃海喝,你还会什么?” “骂够了没有?若是骂够了,我就先告辞了,红玉还在等着我呢。”仿佛是挨训多了,早已没了脾气,二少爷也不生气,只不耐烦地摆摆手,便举步欲走。 大少爷怒极,一把扯住他,吼道:“我整日辛辛苦苦挣的钱,就是由你这般去挥霍的么?” 这一下二少爷也火了,皱眉冷冷道:“难怪这么生气,原来是我们高府任劳任怨,辛勤劳作的大少爷不愿意再养我这个游手好闲的窝囊废了。” “你!”大少爷一时气极,手已扬了起来。可那一巴掌在甩在二少爷脸上之前,已被他一把抓住。 二少爷瞪着大少爷,亦是怒气冲冲嚷道:“从小爹娘就说我不如你。我都听够了!你又何必那么能干,让我总是生活在你的光芒阴影之下。我除了能当个花花公子哥,还能怎样?高家二少岂不就该是这个样子!” 大少爷呆愣在原地,原来,这才是他们兄弟二人一直不合的根本原因。父母从小对自己这长子的器重,却无意中伤害了二弟。不曾想,他的出色,非但没有给二弟做个榜样,反而成了二弟成才的最大障碍。 他无限悲哀地望着二弟,二少爷却继续道:“再说了,我又何必那么能干,岂不是抢了大哥您的风头!”他还待想该如何解这个结,可二少爷显然不想再啰嗦下去,已甩落了他的手臂,往门外走去。 临出门了,他却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另外,小弟我要提醒大哥一句,收收你那家长作派吧,等你哪一天真正掌权了再说!” “二弟――”他还想叫住他,却明显是徒劳的。 二少爷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嘻笑着又丢了一句过来,“等哪一日大哥果真当家作了主,小弟我定不会再象今日这般不识时务与大哥顶撞。” 二少爷作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哈哈笑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大少爷自己有些颓然地杵在那里。 第114章 青楼巧遇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二少爷依旧我行我素,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因了那日的争执,大少爷却开始反省自己。想弄清楚这些年,自己错在了哪里,怎把兄弟关系搞成这样。 而二少爷越发对红玉上了心,几乎每次去都得点红玉的牌子。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红玉。反正红玉是大哥比较看重的人物,只要是大哥看重的,他便定要争一争。 这一日,黄昏,他又习惯性地往百花楼赶。不想却在大堂一处角落,意外瞧见了大哥的身影。他想了想,便嘻笑着过去主动打了个招呼:“大哥今个怎这么早?莫不是怕红玉被我抢先点了去?” 大少爷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坐下。在外面他是要面子的,自是不会与大哥轻易起冲突,便也顺从地落了座。才坐下,已扭了头随便嚷道:“哪位姑娘想来陪本少爷?”他话音才落,已有两三位穿红着绿的姑娘热情地围了过来。却被大少爷客气而冷淡地挥了手,示意她们莫要打扰。那几位姑娘不知该听谁的,愣在那里还没动。大少爷便皱眉道:“稍后若是有需要,自会再请姑娘来相陪。现下我与二弟有事相商,还烦请姑娘们行个方便。” 那几位姑娘相视一番,便各自退了下去。二少爷意味索然地自顾自倒了杯酒喝起来。见大哥一脸肃穆,心中不喜,那讥讽的话不觉又溜出了口:“大哥今个来,莫不是专程来盯着我的吧?” 大少爷冷哼一声:“我还没那闲功夫!”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不在府里继续看你的帐薄,跑这里来作甚?难道你不怕我又偷偷支了银子?” “你那些行径,还怕我不知道?还有脸说,我屋里的银票不时少两张,莫不也是你偷拿的?”大少爷冷眼盯着二少爷道。 “这居然也让大哥您发现了,莫不是大哥除了每日要看帐薄,还有天天夜里数银票的习惯?”二少爷也并不否认,只打着哈哈讥讽道。 大少爷正待发作,二少爷已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大哥你也莫生气,偷拿银票是小弟不该,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哈哈!” 为了不使兄弟关系更恶化,大少爷特意在心中想了想措词,将态度也尽量放得和缓了些,方开口道:“每日来楼里喝喝酒,听个曲,倒也不是不可――” 已被二少爷不耐烦打断道,“我知道,不就是切不可沉溺其中么?” “还有什么要交待,你赶紧交待完,我可是与红玉有约的,你莫耽搁了我的好事!”他催促道。 大少爷皱眉道:“就算是红玉,你也要敬而远之。” “这又是为何,莫不是大哥您念着她曾经是你的知己,便喝起了飞醋?”二少爷嗤笑道。 “休得胡说!”大少爷压低了声音喝斥道。 “就算大哥要生气,我也要告知于你,现如今,红玉已视我为知己,你早已被她抛在了脑后。”二少爷有些得意洋洋。 大少爷闻言,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淡淡回了句:“你配不上红玉。” 第115章 词曲交易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二少爷也不生气,抬头望向楼上方向,亦冷淡道:“配不配得上,不是由你说的,得看红玉的意思。”言罢,便径直朝楼上走去。 大少爷只有寒着一张脸,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红玉那扇门中。又独自喝了几杯酒,才勉强把情绪定了下来。他想了想便招手叫了一位姑娘过来,吩咐道:“麻烦姑娘去请妈妈过来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其实他这次来,的确不是为了二弟。上次林先生偶然哼唱的那只曲子,不想竟得了红玉的赏识,连妈妈也赞道,那曲子听着甚有新意,还曾问他是从何处得来。他当时只是笑了笑,后来他想了想,这倒也是帮她的一个法子,若是妈妈对林先生提供的曲子感兴趣,由他这商人出面来谈谈交易,应是不会太吃亏。 妈妈已赶了过来,听说他有要事相商,便也客气地引着他进了附近一间空着的厢房。待两人皆落了座,大少爷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妈妈笑眯眯望着他,道:“敢情大少爷今个来是做生意的。” “确是如此。在商言商,总之定不会叫妈妈吃亏便是。”大少爷坦然应道。 “之前你教红玉吹的那曲子倒是不错,若是还有类似的好曲子,大少爷能先想着我们百花楼,倒也是念了几分旧情。”妈妈言语间倒是颇为客气,那笑容中却又暗藏着几许精明之色。 “既如此,妈妈打算出个什么价来收这曲子呢?”大少爷微笑道。大少爷是精通韵律之人,早已意识到这曲子风格与楼里常用的大有不同,让人乍一听,确实有耳目一新之感。曲调悠扬,节奏又明显,听起来舒缓却不沉闷,亲和而不媚俗。而青楼里,若想生意好,除了姑娘们需要时常想些新招来吸引客人,这才艺方面也是要常有新意,才能让客人们每每来都有新的收获。这个道理,妈妈显然是懂的。 “楼里姑娘们是需要不时唱些新鲜曲子吸引客人。大少爷是爽快人,你就直说个价吧。”妈妈亦是沉着应对。 大少爷略作沉思状,便开口道:“一百两一首曲子。” “大少爷您今个有些狮子大张口了。这百花楼自建楼起,买曲子从未有过这价。”妈妈不以为然似的摇摇头。 “象红玉弹一支曲子,你就收客人一百两银子。难不成,你打算让客人花这一百两,天天听同一支曲子?”大少爷也不急躁,缓缓道来。 妈妈想了想,也确是如此,一百两确是很容易就挣到了,但好曲子却是可遇不可求的。若是他将曲子卖给了其他花楼里,岂不是旺了别家的生意? 思虑至此,妈妈便不再犹豫,点点头道,“那便如此说定了。希望大少爷每次带来的曲子,都能象上支曲子一般让人耳目一新。若是太平庸了些,莫怪我将银子也打个折扣!” 大少爷哈哈一笑,赞道:“有妈妈这么精明的生意人打理着百花楼,生意想不火都难。”说得妈妈也是眉开眼笑,待再想叫个姑娘来陪大少爷,他已推脱道家中有事,要即刻赶回去。妈妈只好满脸堆笑,又将大少爷送了出来。 第116章 洗耳恭听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少爷见谈成了事情,心情不由大好,一路快步赶回来。便命小厮去请先生过来议事。 宋予诺以为大少爷要考问她练习吹箫的进展情况,便刻意拿了箫随着那小厮一起到了大少爷房间里的书房。 见她拿了箫过来,他便温和一笑,问道:“那曲子练得如何了?” 她笑着答道:“那日才吹顺了,便想吹给哥哥听听,不想哥哥有事。这几日也一直未得空,我就把这事忘了。” 他故意皱了眉,玩笑道:“多半是你偷了懒。” 她嘻嘻笑着又补充道:“哥哥放心,曲子倒没放下,又多练了几日,想必不至于再让哥哥笑话了。” 他一边招手示意她坐下,一边已自己拉了一张锦凳坐下,做出洗耳恭听之态,道:“那就让我听听,看我这师傅当得合不合格。” 她朝他微微一笑,便将那只竹箫放在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皎皎月光下,淡淡烛影中,她的箫声就象是轻柔的夜风,吹拂着他的心。又象是一张细密的网,丝丝缕缕,妖娆漫延,将他困在了网中间,而他却未作挣扎。 她的面容随着烛影摇曳而忽明忽暗,那清亮的双眸却又灿若星辰。这样一个相貌清秀,品性又高洁的女子,他又怎会不喜欢呢?只是,她与他缘份或许仅止于此,由不得他对她有非份之想。 那日赵公子走后,他还曾刻意派人去打探过。原来她竟是临县知县之女,逃婚数月,她的娘家,她的夫家,都在暗自寻她。虽说那日赵公子未与她相认,他们高府,又岂能担得起窝藏人口的罪名。那赵公子,虽这几日未有行动,说不得正在寻思该如何名正言顺地要人。他确是该加快动作去安置她了。 这样想着,他便不再犹豫,待她吹奏完,他先是赞了一番,便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那日你随口吹的曲子,我已教给了红玉。”他解释道。 “我知道。”她微笑着点点头,并不惊奇。 “红玉和楼里的众姐妹,还有妈妈都赞那曲子令人耳目一新。”他继续道。 “那好极了!”她立时兴奋起来。 “我今晚已去和妈妈谈了生意,她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你一支曲子。你可还有好听的曲子?”他询问道。 “真的吗?”听说一支曲子值一百两银子,她简直两眼放了光。 她那样子甚是喜人,他不由微微一笑,继续道:“当然是真的。就不知你可还有曲子可以卖给她。” “曲子多得是,只不过还得劳烦哥哥先改成箫曲。”她兴奋地望着他。 突然,象是想起什么似的,她那兴奋之意已淡了下去,只讷讷道:“我哼的曲子,是哥哥帮着改成箫曲的,怎么也有哥哥一半功劳。既是挣了钱,哥哥怎么也得拿一半银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必考虑他。“一是我不缺这个钱。二是我还得感谢你给我听了这么好的曲子。” 见她还一幅不赞成的模样,他又道:“这叫各取所需。听话!”最后两个字,仿佛充满宠溺意味,倒叫她不觉一呆。 她这才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道:“那又得让哥哥辛苦了。” “吹曲儿是享受,又怎会觉得辛苦?”他笑着反驳道。 的确,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再苦也是开心的。她便帮着准备了纸笔,准备让大少爷随着她哼唱的曲子,将曲谱记下来。 第117章 合作谱曲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一个唱,一个记,不觉夜已深了。她已哼唱了上十只曲子。其间大少爷曾问她可要歇歇,她一想到那即将到手的千两银子,忙摇头道:“不累!不累!” 或许多年之后,他还会对这样一个夜晚记忆犹新,因为她的歌,她的笑。可他再不舍,也不能毁了她的清誉。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使他们光明磊落,日后她的夫婿或许仍会因此诟病于她。 她还待再唱下去,他已笑道:“即使想着挣银子,也不能不睡觉。若是把嗓子累坏了,明个三弟听不了故事,便该来找我的麻烦了。” 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将她送了出去,瞧着她一边笑着,一边向他挥手作别。那单纯明朗的笑,是连夜色都遮掩不住的光彩。他不由有些呆望。 待察觉四周已恢复了安静,他才惊觉自己已独自站了有半晌。他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便回了屋中。又将那些谱子细细查看一番,修改了几处错误,待整理妥帖,已是午夜。他便打着哈欠,倒头便睡。 第二日,他又早早起来,先去把铺中事务打理好,到了晚间,便又专程去了一趟百花楼,将这几支曲子吹奏给妈妈听,楼里的姑娘们琴技高超的,也被叫了几个来,自然红玉也来了。他也只疏远客气地冲她笑了笑。既是二弟已与她亲近,他是不便再凑热闹的。 几支曲子,妈妈都是赞不绝口,待一一品赏完毕,天色已不早。大少爷已顺利拿到了妈妈给的千两银票。不能不说,昨晚的辛苦还是值得的。这笔钱,她无论拿去做什么,都应可以当本钱了。他能为她做的,目前也只有这些了。 为了更好的效果,白日里在铺子里,他还利用空闲时间,将那几支曲子各自都演练了几遍。这忙碌了一整天,再加上昨个夜里忙了大半夜,已是十分疲倦,便婉言谢了妈妈和几位姑娘的挽留,准备打道回府早些歇息。 方从众人那里脱身,才走到拐角处,已有人在身后轻轻唤了声:“敬轩少爷!”却是熟悉的声音。 他身形微微一滞,待想装作未听见继续前行,那脚步声却已是近了几步。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待转身面向红玉,他面上的笑容,几乎已是无可挑剔了。 “怎么,红玉姑娘还有事?”他微笑道。 红玉仿佛欲言又止,他也不催促,就那样嘴角噙了笑意,静静地等着她。 终于,红玉鼓足勇气道了句:“今晚少爷您带来的曲子,真是不错。” 大少爷仿佛了然似的,点头应道:“确是不错。” 红玉轻轻咬了咬嘴唇,忍了半天的话,犹豫着仍是出了口:“想必给少爷您曲子的人,更是不错。” 大少爷审视着瞧了瞧她的神色,宽厚一笑,仍是道:“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人自是不差的。” “不管怎样,既是有缘与少爷您相识一场,有句话还是得提醒一下。”红玉定定望着他,认真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他想了想,便微微一笑,道了声:“多谢红玉姑娘好意。”见红玉还未有去意,他忽然有些烦躁起来,不想再相持下去,只仿佛有些落寞地抬眼望向楼下那一派繁华景象,淡淡道:“或许我不是那折花人,又或许那花不是我想折的。” 言罢,便他匆匆行了礼,客气而疏远地道了句:“请红玉姑娘留步,敬轩告辞!”任她的目光胶着在他背上,他已毅然转身往楼下走去。 第118章 冒险暗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晚饭之后,临睡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几乎是众人公共的闲暇时光。除了那几个丫头有可能需要随侍在一侧,陪着夫人和那几房姨娘一起打牌之外,其余下人,皆已是整日里最放松的时候。 宋予诺住的这间屋,与张福生的紧靠着,那几个小厮喜欢坐在门前回廊下石板上,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八卦。她没事的时候,倒也时常去凑个热闹,打发点寂寞时光。现如今因着要练吹曲儿,便觉得那闲聊声有些干扰她,于是只呆在屋里安心练曲儿,也未出门。 今晚,她才练了练那支大少爷新教的《重阳》两遍,便听到有轻轻的敲门声。 她知道,这附近几人,还能懂得轻轻敲门的,怕是只有张福生了。那几个较相熟的小厮,有事要找她,总是在门外几步远就开始大声嚷嚷,确是省了敲门,亦省了虚礼客套。 她赶忙应了声:“请进!”有人推门进来,果然就是福生。点头示意之后,她正要起身招待他,福生已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自己也顺手拉了一张凳子出来,随意坐在桌旁,离她两尺的位置。这个位置,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却又是恰到好处的,是一种有礼的亲近。 她放下箫,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便微笑着,静等着他开口。 那茶杯,他拿在手里转了两圈,却也未喝,又被放回桌上。他抬眼望着她,如此开了头:“瞧着先生在这府里过得仿佛很是惬意。” “还好。”她笑着应了这样一句。 他想了想,便认真道:“难道先生打算一直呆在这高府里?” 她不置可否,只微笑道:“目前过得还不错。倒是还可以考虑再留一阵儿。” 张福生却淡淡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高府乃是非之地,先生还是另谋出路吧。” “这又是为何?我不明白。”她疑惑地回望着他。 他面色却是突然一沉,她再要相问,福生却不想再多说似的,冷冷来了句,“先生是个聪明人,想必明哲保身的道理还是懂的。” 她用眼光询问着他,他却不再看她,匆忙做了个道别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宋予诺隐隐感到有大事要发生,却又不便说什么。 第二日,她再碰到福生,几次想用眼光去问他,他却仿佛视而不见,顾着忙自己的,竟未理会她。她心中不安之感更甚,却又不便对任何人讲。 晚间,老爷不知为何,突然好兴致,说是许久没有一家人一起吃顿晚饭了,竟正式在大堂屋摆了席,将几房夫人、姨太太,还有几个成器的不成器的儿子,都叫到了一起。连方准备溜出府去逍遥快活的二少爷,都被及时请了回来。 席上,一大家子人,面上看着,倒也其乐融融。酒过两巡,老爷已是微醺,不觉朝几个后辈那里扫了一眼。瞧着三个儿子,都相貌堂堂,除了老二有些不成器之外,还是颇感老怀宽慰的。连老三几日未打照面,瞧着仿佛也是长高了一大截。待眼光再回到嘉轩身上,瞧着他动作有些随随便便,酒也饮得颇为豪爽,便有些不喜,忍不住数落道:“嘉轩,你若是能向你大哥学学,也到铺子里历练历练,或许也就成器了!” 第119章 拷问学业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二少爷心中有些不服,但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有所表示,只有恭敬应道:“谨听父亲教诲。嘉轩定会跟着大哥好好学着。” 大少爷想了想,便接口道:“二弟倒是也曾跟着我到铺子里转过几回。”他原意是想帮着说句好话,免得二弟又挨父亲训斥。不曾想,二少爷却不领情,只冷冷扫了一眼过来。他一时有些尴尬,便假意咳了两声,遮掩了过去。 老爷的眼光还盯在二少爷身上,让他感觉犹如芒刺在背,甚是不安。他想了想,便突然笑着对小少爷道:“三弟,不知给你换了这个先生,你学问可有长进了?” 果然,此举成功地把老爷的注意力引到了小少爷身上。 老爷捋着胡须,郑重道:“也是,为了老三的学业,已是换了四位先生。”闻言,大少爷便微笑道:“这林先生确是呆的时间最长的。”连夫人也夸赞道:“我已听老三夸过这林先生数回了,想必真是不错。”小少爷,更是拍手嚷起来,“我可喜欢林先生啦!”瞧着众人一个个都在夸她,二少爷不易察觉地嗤笑了一声,不知是表示对她不屑一顾,还是有些自嘲意味。 老爷沉吟片刻,便道:“自从换了这位林先生,还一直未曾考问老三的学问。”闻言,二少爷赶紧朝小少爷使了个眼色,提醒道:“三弟!” 小少爷立刻会意,兴奋地叫嚷道:“我这就去请先生来!”坐在一旁的夫人,伸手想拉住他,却落了空,一转眼,小少爷已跑没了影。夫人嗔道:“瞧这孩子,滑得跟泥鳅似的。哪有饭没吃尽,便考问功课的?” 大少爷想了想,仿佛是有些不妥,便望向父亲询问道:“想必已是吃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命人撤了席?” 老爷呷了一口丫头递上来的清口茶,头未抬,便点了点头。那边夫人已吩咐一旁随侍的丫头准备撤了酒席。片刻,桌上已收拾妥帖,被换上了几盘散点果品,众人跟前,酒盅也皆已换成了茶盏。 众人吃着饭后茶点,已开始了闲话家常。毕竟是许久未曾聚这么多人,不管心里愿不愿意留下的,也都留了下来。虽说那少言寡语的赵姨娘依旧沉默不语,只吃着茶点,倒也有几分安详恬静之态。其他人,坐得近的,便也有一搭没一搭象征性地扯了几句。那周姨娘,仿佛在与夫人谈论着那只新制的耳坠子,正一手摸着那坠子,脸上是一幅颇为得意的神色。夫人倒也给面子凑趣啧啧赞了一番,她便越发眉飞色舞起来。 宋予诺被小少爷半跑着拉进大堂屋时,所见便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家族聚会温馨景象。 待发现宋予诺走了进来,老爷轻咳了一声,众人便跟说好似的,行为上稍稍收敛了些。宋予诺理解为这是对为师者的一点点象征性的尊重。毕竟自己是下人,在主子面前,能如此已是给面子了。二少爷瞧见她,仿佛是想起身招呼,身体微微抬了抬,一想起她对自己的不屑,心中矛盾之余,竟装作是起身拿东西,又坐了回去。 大少爷倒是大方地站起了身,向她打了招呼,一边吩咐冬梅道:“冬梅,快去给林先生搬张椅子!”为了表示客气有礼,宋予诺还把椅子往后朝墙的方向略微挪了挪。待坐好,那边映雪又主动帮忙给她倒上了茶。宋予诺不由感激地对其微微一笑。映雪回了个笑过来,便低了头退回了夫人身旁。 相互客套了几句,老爷便把话题引到了小少爷的学业上。因这一阵教学活动进展顺利,该教的东西也已教得差不多,宋予诺倒也不怕老爷突击考问,便甚是沉稳地一一作答。 天色方早,西边还有最后一丝红霞未退尽。老爷从窗棱空隙中望了望园中那一片深桔色的光影,沉吟片刻,便让小少爷以夕阳为题,做诗一首。小少爷挠挠头,有些求助似的望向宋予诺。她便不易觉察地在背后,小声提示了两个字“向晚”,小少爷立刻会意,便又神气起来,昂首挺胸往屋中间一站,摇头晃脑地大声诵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首诗就象清人纪昀所评:“百感茫茫,一时交集,谓之悲身世可,谓之忧时事亦可。”宋予诺正不知该如何提醒高府众人,正巧老爷出了这么个诗题,她便想以这首诗警示高府,但愿他们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众人不知是真觉得诗好,还只是凑趣,反正皆在赞那小少爷聪明伶俐。老爷想是被那诗句所打动,脸上一幅感慨万千的神色。连二少爷也有些惊叹之意,望了望宋予诺,又看了看小少爷。那大少爷仿佛也很有深意地盯着她看。她礼貌性地回了个笑回去,却又不便与之对视,便故意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第120章 旧时糕点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桌上茶点已吃了大半,见众人都在夸赞老三,兴致还颇高,夫人一时心情大好,便满面笑意吩咐映雪再去传话,让厨房那边再上几盘散点。 因天气转冷,夜风渐寒,不论是菜肴还是散点,都是用盖子盖着送上来的。转眼,已有丫头撤走了空盘,又摆了几个盘子上来。待众人略带期盼地瞧着丫头将那些盖子一一拿走,那几盘新制的点心,便已呈现在眼前。 摆在周姨娘跟前的一盘点心,看着模样甚是好看,雪白的糕体,仿佛是糯米粉做的,面上用绛红色的糖稀画了一朵花,依稀是莲花形状。周姨娘心思单纯,已忍不住娇嚷道:“呀,今个是什么日子,竟有红莲雪玉糕,这可是多年未曾吃过的了。” 闻言,夫人忙探头仔细瞧了瞧,待确定了那是雪玉糕不假,面色骤寒,已斜了一眼过去,“三妹怎一幅未见过世面的模样,岂不是叫小辈们看了笑话去!” 周姨娘面上过不去,又不能与夫人相争,只有讪讪道:“确是多年未吃过了嘛。”两人声音虽不大,但小少爷已嚷嚷道,“娘,快递一块我尝尝!”这一嚷,便把大家的目光皆吸引到了那盘糕点之上,连方才陷于沉思感慨之中的老爷,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待瞧见那盘糕点熟悉的模样,不知是方才因那诗句引发的感慨还未消退,还是怎的,老爷居然眼中有了些湿意,只喃喃道:“莫非真是红莲雪玉糕?” 小少爷方才因做诗被众人夸赞了一番,心情大好,已兴奋地捻了一块糕,甚是殷勤跑到老爷面前踮着脚要递给老爷尝尝,“父亲,这糕果真好吃,你快尝尝!” 老爷接了糕,手却仿佛有些颤抖。将那糕拿在手里,仿佛不舍似的端详了半晌,才放入口中。待细细品了味之后,却又轻摇着头感叹道:“兴许是我老了,总是怀念过去的味道。” 众人皆瞧着老爷,却没人接话,不知他这话,是说这糕味道不如以前吃过的,还是感慨自己年纪大了,分外怀念这曾经吃过的东西。 夫人皱了眉,侧头向映雪吩咐道:“去厨房问问,是谁做了这盘糕点,竟是惹起了老爷不快,真是该罚!” 映雪方要走,已被老爷伸手制止,老爷叹了口气,缓缓道:“这糕的滋味比起阿梅做的是差些,不过能如此,已是不易了。” 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讷讷道:“那老爷的意思是――” “非但不能罚,我还要赏!”老爷这样应着,已转了身,显是心思已不在众人这边。他一面踱步向外,一面挥手,示意大伙儿可以散了。夫人颇为恼怒地瞪了周姨娘一眼,那周姨娘心中不喜,便哼了一声,闷闷地拉着丫头先退了。 眼瞧着夫人情绪明显不佳,众丫头做事分外仔细,生怕做错事,被连带着受一顿板子。宋予诺原本就是旁观人等,见夫人面色不好看,也顾不上行礼了,忙随着众人,悄悄退了出去。 待走到回廊转角处,一抬眼,竟发现不知何时,那花花二少爷,竟走在她一侧。她一时有些不自在,便没话找话,打了个招呼:“这家宴想必没有耽误二少爷的好事吧?” 他不冷不热应了句:“先生以为呢?” 正巧,两人已走到院中那水池旁,宋予诺瞧了瞧池中那零星的几片已有衰败之色的莲叶,假意赞道:“红藕香残玉蕈秋,真是不错的景致。” 那二少爷虽不学无术,但曾经也是喝过点墨水的,已然会意,她引的诗句里暗含了红玉的名字。他突然轻笑一声,应道:“确是不错。” 她呵呵干笑两声,便道:“那在下就不打扰少爷您继续赏景了。告辞!”言罢,她象模象样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而他就玩味似的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嘴角勾笑。 第121章 故人之情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老爷果真于家宴后,便去厨房那边查探这红莲雪玉糕究竟是何人所做。还不知府里什么时候,也有这种能人了。 待问了厨房负责制作糕点的丫头婆姨之后,方知,这糕竟是丫头采菱做的。老爷一时高兴,便叫人赏了银钱,又细细问了这糕点的制作方法。 原来,这红莲雪玉糕,是用糯米粉蒸好粉团之后,放在模具里弄出形状,面上再撒上一层藕粉。那糕便松软可口,微甜而不腻。面上画的那朵红莲,除了能增添一点点甜意之外,也为色泽相配,鲜艳好看,更有祥瑞之意。 老爷不但夸了她心灵手巧,还颇有亲切之意,追问了采菱是哪里人士。采菱受宠若惊,忙答道:“回老爷,采菱祖藉扬州。” “哦?”闻言,老爷眉梢微挑,象是想起了什么,又悠然道:“她也是扬州人士。”采菱不解地问,“老爷是说谁?”老爷淡淡应道:“一个故人。”待又望着那已撤回来的半盘雪玉糕,便叹道:“当年我最爱吃她做的糕点。如今糕点相似,人却已不同。”言罢,便一脸因感慨物是人非而产生的沧桑宿命之意。 那采菱从未被如此重视过,竟能和老爷闲话家常,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作答。老爷却已抬头望向她,追问道:“你可是扬州姑苏人士?” 采菱忙摇摇头,答道:“回老爷话,采菱乃是扬州吴县人士。”见老爷仿佛略有失望之色,她赶忙又补充道:“不过这两地离得倒不远,常吃的几道糕点,倒是一样的。” “哦,是这样。”老爷沉吟着,忽又盯着她,认真道:“那你平素不妨就多做些家乡的糕点,我瞧着味道还不错。” 得了老爷当面亲口夸赞,采菱兴奋不已,忙点头连声应道:“好,好!” 从厨房出来,老爷又破天荒地,在这样一个不算特殊的日子里,竟去了祠堂。那里面被放置在最不起眼位置的,有一块普通的灵牌,显是久未擦拭,上面已布满了灰尘。老爷叹了口气,用衣袖粗略擦拭了一番,将那灵牌重新摆放端正,便沉沉道了句:“阿梅,这么多年了,你可还念着我?”仿佛是忆起了什么,面上已是一片沉痛忧伤。在祠堂里独自呆了半晌,老爷才背了手,步履沉重地踱了出来。 见老爷的身影远去,便有一条黑影从最初隐身的转角阴影中现了身,盯了老爷的背影一眼,便转身向相反方向奔去。 夫人房内,映雪正在夫人身后,帮她解下满头珠翠,准备晚间洗漱。一旁垂手而立的是丫头明*慧。夫人眉头紧锁,显是正在向她问话。 “你且问清楚了?” “回夫人的话,那采菱是才进府没多久的,听说是厨房周妈的外甥女,先前忙的时候过来帮过工,打过几次下手,管事瞧着她也还伶俐,便留下了。”明*慧恭敬答道。 “果真与那贱人没有关系?”夫人斜了一眼过去。 “应是如此吧。”明*慧略显了怯意,声音不觉已低了下去。 第122章 积怨已深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夫人仿佛是盯着她,目光却又似已穿透了她,不知已瞧到了何处。只恨恨道:“那贱人,当初就因做得一手好菜,不想竟得了老爷赏识。我已是由着她勾*引了老爷,又容她做了小,够对得起她了。” 明*慧暗暗与映雪对望一眼,不敢接话,只有继续低着头听夫人发泄那多年还未消磨殆尽的怨气。 “若不是我抬举她,她不得当一辈子丫头!” “要怪就怪她不懂事,竟不知进退!”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供她吃喝,她竟敢来挖我的墙角!又怨得谁去!” 夫人声音突然尖厉起来,映雪吓了一跳,手一抖,便不小心扯到了夫人的两根头发。夫人忽的一痛,已扬手甩了一巴掌过去。映雪慌忙捂着脸,急急地跪下,带着哭腔央求道:“是映雪不小心弄痛了夫人,请夫人原谅映雪这一次。” “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一给你们点好脸色,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夫人恨恨地指着映雪骂道。不待她的目光扫到明*慧身上,明*慧已吓得和映雪跪到了一处,只低了头不敢作声。 “还要在这里碍眼么?还不快滚!”夫人一挥手,梳妆台上先前放的一杯茶便已被扫到了地上。滑到那跪着的两人中间便啪的一声碎成了几片。随着那声脆响,两人不由又是一抖。两人待反应过来夫人的命令,便手忙脚乱地把地上茶盏碎片捡了几块,一起低头退了出去。 只余夫人自己呆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中面容虚浮苍老的女人,喃喃自语道:“莫不是我错了?你去了,他反而记住的是年轻貌美的你。我事事得意又如何,已如此老态,他已是许久不曾正眼瞧我了。” 镜中女人似笑非笑,似嗔似怨。她一时烦躁不已,将梳子向镜面砸去,“咚”的一声闷响之后,梳子便颓然滑落在梳妆台上,而那铜质的镜面依旧安然无恙,完好如初。唯一的变化,就是那随着撞击震动而不停抖动的镜中女人的脸。抖着抖着,她的嘴角开始不可抑制地抽动,那泪,终是流了满面。 半晌之后,夫人已渐渐恢复了平静,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朝外唤了声:“来人哪!”映雪脸上红肿未退,仍是赶忙应着快步走了进来。 “你去找几个人,把院里那几株梅树给我砍了,我不想再闻着梅香!”夫人仿佛不带任何感情地冷冷吩咐道。 映雪不敢怠慢,忙领命而去。 其实她已知道,自己只是被夫人的积怨牵连。丫头们私下们议论中便已知,夫人与早先她的陪嫁丫头梅香之间的那些是是非非。仿佛是这梅香心灵手巧,老爷尝过她制的几样零点,非但合了口味,更合了眼缘,竟非得向夫人讨了去做小。夫人拗不过,又不想显得自己小家子气,那丫头又是自己近前的人,倒也比外人好控制,便只有遂了老爷的意。 不过仿佛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这丫头趁着夫人刚生了大少爷,忙于照顾幼子,一时顾及不上老爷,便主动引诱了老爷,又逼迫夫人同意让她做了小。 不管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总之,从此以后,两人在表面上倒也和睦,特别是在老爷面前,亲厚得真跟亲姐妹似的。暗地里,言语间却又总是刀光剑影不断。这矛盾在梅香怀孕之后,更尖锐了起来。夫人哪能由着她来抢自己风头,也是使了浑身解数,让自己也尽快又怀了孕。可梅香那明显比她大一圈的肚子,更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具体怎样,谁也不知,只听高府的老人儿们讲,老爷出门做生意,才走没两日就出了事。那一夜,梅姨娘原本好好的,让夫人叫去闲聊了半晌,便动了胎气,半夜里更是即将生产起来。 不想稳婆却道,胎位不正,可能大人小孩皆保不住。夫人倒是用大伙都能听到的声音,声情并茂地请求道:“府上愿意出双倍价钱,只求你救一救她!” 刚开始,还能听到梅香的哀号声,慢慢的,竟然没有动静了。后来稳婆便出来报,说是已无救,叫夫人准备后事。再有闲杂人等想进房中查看,皆被夫人派人拦住,说是梅姨娘生产之时,血崩而亡,那场面太过于血腥,且是不祥之兆,不便让人查看。更直接由稳婆帮忙收拾妥帖,叫人送来了棺木便安置了进去。又怕尸身破了府上的祥瑞之气,会危及府上幼子,便连夜派人葬在了不远处的碧云峰后山的乱石岗。 第123章 下令砍树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虽说那梅香暴毙略有不祥,夫人仿佛还是悲伤了几日。按理,就算曾经有什么过结,梅香一死,理应放下了。可谁知,夫人竟因着那一盘意外出现的雪玉糕,发了这么大的一通脾气,实在叫人费解。映雪也不敢胡乱揣测主子心意,只有摇摇头叹了口气,便赶紧朝小厮们群居之处走去。 顺着回廊一路走过去,远远就瞧见廊下坐了一人,旁边还有人倚着柱子站着。隐隐有悠扬的箫声传来,显是那林先生还在练习吹箫。她忆起,自己曾经的那一点迷惑,已被林先生送的那幅字画又打理清透了。“道是有晴却无晴”,林先生倒是光明磊落之人,对自己无意,便暗示了自己,并未一味利用自己的好感。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暖,面上便又浮出一丝笑意,朝了那两人走去。 见是映雪来了,宋予诺忙放下竹箫,主动招呼了一声:“映雪姑娘。” 映雪还了个礼,赞道:“林先生好雅兴。映雪无意打搅了先生吹曲儿,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宋予诺微笑道:“映雪姑娘不必多礼。你既是来,定是有事。那便请讲吧。” 映雪点点头,便朝着福生道:“张福生,夫人吩咐说要叫几个人去将院中的梅树都砍了,你去安排一下。” 福生神色有些复杂,先是有些吃惊,接着仿佛又微微皱了眉,便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大晚上的砍树作甚!” “夫人吩咐了就去做,莫要多嘴!”映雪轻声呵斥道。 迎着月光,宋予诺便瞧见了映雪脸上残留的暗红指痕,吃惊之余,已忍不住问道:“映雪姑娘,你脸上这是?” “还能怎样,不外乎被主子责罚罢了。”映雪咬了咬嘴唇,淡淡答道。 “若想快些消肿,映雪姑娘不防去厨房瞧瞧,能不能央人煮个鸡蛋敷一敷面。”宋予诺关切道。 映雪却低了头,眼眶仿佛是有点湿,只哽咽道:“多谢林先生好意。映雪只是一个丫头,哪有那么金贵。” 一直在一旁还未走的福生,已接口道:“丫头怎么了,丫头也是人。” 映雪抬头瞧了瞧他,已有些感激之意,又不便于表达,只仍是轻声道了句:“休要胡说,仔细让旁人听到了,又生是非。” 宋予诺对映雪的遭遇也颇同情,在这种大宅院里,谁又把丫头当回事儿呢?不过即使她心中这么想,却也不能这么说,映雪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她只能有些无力道:“福生说得对,就算别人不把咱们当人,咱们也得把自己当回事儿。切不可自轻自贱。我们无法选择高贵的出身,却可以选择高贵地做人。” 她就是要告诉映雪,出身虽不由我们选择,至少我们可选择做品格高贵的人。宋予诺的话,显是已对映雪有所触动。片刻之后,映雪嘴角终于浮出一丝微笑,将残余的委屈冲淡了开去。 见福生有些出神,仍未动,映雪又忍不住提醒道:“还不快去,今个只是砍树,还这般不利索,明个说不得就得砍人了。” 福生再不言语,只转身回屋叫了几个兄弟,各自找了斧子,提在手里便去找梅树。 院中一共有七棵梅树,不到半个时辰,已尽数砍倒了下来。 第124章 意外礼物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几个小厮商量一番,便有人开始把梅树折断了枝,扎成几捆,准备往厨房里送。福生闷声不响地将他砍倒的那棵梅树,砍成了几截,在将树干枝杈交给别人捆绑之前,又从中细细挑了挑,拣出一根规整些的粗木,放在了一边。眼瞧着地上还有几截小树枝,小到无法做柴火去烧,已从捆绑的缝隙中漏了出来。他从中挑了一根形状有些孤傲有力的梅枝,藏到掌中,一起拿了回来。 宋予诺原本一直坐在廊下练箫,已瞧见了他们在那一边忙碌了半天。眼见张福生已回转,站在门前就着月光,仔细端详那根梅枝。 她忍不住放下箫,好奇问道:“这梅枝,你拿回来又有何用?” “你瞧着它象什么?”福生挑眉望向她问道。 “我瞧着倒很象是,象是,一根发簪!”她端详了片刻,终于肯定道。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便已步进了屋。她耳旁飘来他临走之时最后一句话:“明日你便知道这是什么了。” 清晨,当宋予诺被那黎明鸡叫吵醒时,半睁着睡眼,瞧着窗外还是黑黑一片,便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她斜倚着床头靠坐了半晌,寻思那一日张福生给她的暗示来。看来这高府是不便久留,还是得趁早打算。正巧昨日刚被老爷考问了小少爷的学问,也算是教学告一段落,又年关将近,不若以此为借口去请辞。 心下打定了主意,便起了身,开始收拾东西。只不过大少爷今日不知在不在府上,不管怎样,还是应亲自与他道个别。至于那花心二少爷,还是能免则免吧,免得再生事端,被他纠缠不休。 待收拾好了一个大包袱,她便先暂时放入斗橱中。抬头瞧了瞧窗外天色,已是微明。门外已开始有了不同动静,显是已有人起来忙碌。宋予诺便也开了门,准备打水洗漱。 那井边倒是还无人,她便费力从井中打了一桶水上来,将铜盆放在井沿边,细细洗了把脸。天已大亮,就着晨光,她忍不住还是对着盆中水镜顾影自赏了一番。 眼见不远处又有人端着脸盆过来,她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屋。这十几步走回来,脸上就已被风吹干了,因没有擦香脂,便有些紧绷绷的感觉,很不舒服。她快步走进屋,就开始找那盒香脂油。却意外发现,方才她出门之前才收拾干净的床头柜上,已放了一张素萱。上面压着一只木质物什。象个大大的对号,却在拐角处,细细雕琢了一朵梅花。尖细的一端,已被打磨得滚圆而光滑。真是一件纯手工的发簪! 她将那簪子仔细端详一番,不禁为这制作者的心灵手巧而赞叹不已。再将那素萱拿起,便看到上面的两行字:“花开一枝梅,香盈一室家。”那字倒也中规中矩,只是仿佛少了些大气。不过配上那诗句,倒也相得益彰,让人更能体会那份青涩的心意。 宋予诺想了想,总觉得自己有些不便接受这份心意。便将那簪子用素萱卷好,一并放入袖中。想瞅个无人之机再还给他。才出屋,便瞧见张福生正巧从屋中步出来。她忙微笑着主动打了个招呼。 待他走到她屋门前,眼见四下也无人,她便从袖中掏出那两件东西,先赞道:“张兄这份心灵手巧,真让人艳羡不已。” 张福生仿佛有些局促之意,也不与她虚言客套,只凝望了她,轻声问了句:“可还喜欢?” 她面上微红,低声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岂能随便收人礼物。” “我却不当这是礼物。”他颇为认真道,“这不过是一截无人要的梅枝罢了。” 她不知该如何拒绝,只讷讷道,“你知道现如今我也用不上。” 他转了脸望向前方,淡淡回了一句,“那就先收着,总有能用上的一天。”她迟疑之际,旁边那屋中已有人出来了。 见她还未将那东西收起来,他仿佛有些不悦,闷闷丢了句:“若实在不喜,那便扔了吧!”便大步走开去。而她已在来人看清之前,将那簪子藏入袖中。脸上也恢复了客气的笑,照常与那人打了招呼。 第125章 美人在怀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其实,收到意外礼物的不只宋予诺一人。 以往二少爷去百花楼,每每只是陪着喝酒吹曲的红玉,不知为何,这一日,在二少爷仗着酒劲抱住她时,竟没有象往常一般推开他,而是半推半就地,与他成了一番好事。这对于已在红玉身上扔了大把银子的二少爷来讲,确是意外之喜。 温香软玉抱满怀,抱的又是自己垂涎已久的女子,那个中滋味,无法细诉。只二少爷自己知道,自己那一晚是如何春风得意。 早上起了床,看着床上锦被内,那睡美人慵懒无力的柔媚模样,越发觉得自己身心皆又蠢蠢欲动起来。他忍不住凑过去,在她露出被外的一截玉臂上印了一吻。这一闹却已将红玉惊醒。她乍一睁开眼,瞧见是他,仿佛是微微呆愣了一番。但只一瞬,她已是一幅低眉含羞的动人模样,娇嗔道:“难道少爷昨夜里那般辛苦,竟还不觉劳累?” 这话语里既透着她的关切之意,使他觉得两人更近了一层,又隐隐暗示了那春风一夜的风流快活,使他感到欲念已起,显是忍得颇有些辛苦。 美人在怀,又为何要忍?照他的话来讲,切不可辜负了美人,委屈了自己,虚掷了良辰美景。 既如此,还等什么?瞧着红玉,仿佛也是有些意犹未尽,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招引他一步步靠近,再与她缱绻缠绵。 日上三竿,二少爷自然还是赖在床上的。那些花楼里**的手段,增加情趣的小游戏,他已是纯熟,便在红玉身上一一试练起来。也是奇了,竟也未有人来打扰,由着两人在屋中翻云覆雨了数回。 到了晌午,二少爷已觉得浑身酥软得没有气力,不知是劳累过度,还是陷在温柔乡中已无力挣扎,亦不想挣扎。他正趴在她身上稍作休息,已有敲门声传来。他不禁皱了眉,显是不喜有人打扰。红玉却笑着解释道:“应是小红送中饭来了。” 果然,外间有女子轻声道:“姑娘,小红给你送饭来了。” 红玉甚是温柔地理了理他鬓角的发丝,略扬了声应道:“你且送进来放在桌上。”二少爷微动了身,仿佛是在问,是不是要穿戴一番,再叫人进来。红玉娇羞一笑,俯在他耳边低声道:“嘉轩少爷放心,这里间与外间隔了重重帷幔,她看不到这里。” 二少爷这才放了心,又放松了身体,趴在她胸前那一团柔软之处。一边已伸出一只手臂搂住了她的纤腰。 那名唤小红的丫头,将饭菜摆放好,便自行退下。 待屋内又恢复安静,两人便起了身。随便披了中衣,一起略略收拾了一番,便开始吃中饭。他仿佛还不敢相信,红玉已成了自己的女人,只不时便瞧她一眼,满心的得意化作笑意,已溢出了嘴角,漾了满满一脸。 红玉娇嗔道:“瞧你那样子!”二少爷说情话,从不输于人,便笑嘻嘻应道:“如此美色当前,我也只能这样子,才算不辜负美人之意。” 两人调笑间,一顿饭竟也吃得有滋有味。饭后,那浓浓倦意席卷而来,两人便又躺回床上,准备小憩一番。不想,这一休息,待二少爷睁眼,听着外间仿佛又是熟悉的喧闹之声,再打开窗瞧了瞧,便确定天已是黑了。 而红玉已穿戴整齐,正坐在一旁梳妆镜前,梳理着那如流水般的漆黑长发。 第126章 怜香惜玉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二少爷有些茫然地坐起来,待定了定心神,便问道:“你这梳妆了莫不是还要去接客?” 她未回头,手中木梳未停,只朝了镜中轻声问道:“你想我去么?” “这还用问?”他略有些不悦,不过他也知道,只要他不能包她下来,她就仍得去接待其他客人。一想到这里,他心里竟觉得仿佛无法忍受似的。 见他有些气恼,她便起身,款款走到他身边,倚着他也坐在床边,柔声道,“你若不想我去,我便不去。” “真的可以?”他疑惑问道。 她微笑着点点头,“妈妈说过,若是我有了心仪的男子,便可以自己作主。” “也是,想你已为她挣了多少银子,她是该让你自己作回主了。”二少爷颇有些不平地应着,一边手又抚弄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眸光里仿佛已能滴出水来,那近在咫尺的肌肤被那娇羞之意浸染成了淡粉色,仿佛吹弹得破,他不觉又沉沦进去。只想就这般守着她,每日每夜,每时每刻。 就这般,二少爷竟顺利地让红玉陪了三日。想着已有几日未回府,二少爷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便于第三日晚间,准备打道回府。不想才出门,便发现妈妈领了几个人站在门外。 待他发觉妈妈那笑,仿佛不似平日那般亲和,隐隐有些凌厉之意,他心中便有些不安起来。他仍是脸上堆了笑,向妈妈打了招呼,“妈妈,我已在这里耽搁了几日,这便要回府了。” 妈妈亦是满脸堆笑,可言语间却又好似听不出笑意:“我们家红玉为了好好伺候你们高府少爷,已是净身许久了。” 二少爷忙感激道:“多谢妈妈体贴关爱之意。” 妈妈却继续皮笑肉不笑道:“你先别急着谢,我们丑话说在前头。红玉的身份,高少爷是百花楼常客,想必心中有数。她陪人过一夜,便得千两银子。她如此整日陪着你,就算是熟客,只给你算一日两千两,你这住了三日,这便欠了我们这里六千两银子。虽说知道二少爷定不会拖欠我们的银子,但是只怕少爷您回府了也支不出这笔银子。只好先将少爷您留在这里,最好能写张欠条,方便我遣人去你们府上拿银子。” 二少爷感觉自己上了当,脸上或红或白了半晌,便满目羞恼地望向红玉,不想红玉却又仿佛一脸意外的模样,只哭哭泣泣地就势跪下,拉扯着妈妈的裙角,可怜兮兮地仰了头哭诉道:“妈妈,您若果真那样做的话,高老爷一时生气,非但拿不到银子,定会将二少爷用家法打死。请妈妈高抬贵手。就当红玉是甘愿陪二少爷的。不用,不用花银子。” 二少爷正在疑惑间,妈妈已一个嘴巴扇过来,直把红玉扇得倒在地上。她低声吼道:“我瞧着你是翅膀硬了,如今就已知与我顶撞了。为了高府,你倒是甘愿倒贴,就怕高少爷对你可没这同样的一份心!” 眼见红玉一脸委屈地捂着脸,被妈妈逼得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两人原本就正值情浓时分,二少爷不禁觉得怜惜之意大起。正想抢上去扶红玉,已让妈妈冷着脸伸手挡住,“不劳高少爷费心,我们楼里的姑娘,自是由我来管教。” 第127章 骑虎难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二少爷被抢白一句,一时有些语塞,只愤愤嚷了句:“你――”妈妈仿佛已无视他的存在,直接朝那随行小厮冷冷吩咐道,“来人哪,把红玉押到柴房去反省。” 待二少爷眼睁睁瞧着红玉被人捆了起来,妈妈又道:“我们这里向来认钱不认人。有钱的就是大爷,没钱的就是孙子。高少爷您今个没银子,那就只能当孙子,怨不得我们。至于红玉,既是为了你甘愿受罚,那就让她一日接十次客,替你还这笔债!” 话音才落,红玉便要被那两人连扯带拖地拉走,红玉边挣扎着,还一个劲地回头望向他这边,满脸的惶恐和乞求之意。一想到红玉这样的上等姑娘竟要一天接十次客,去被人作践,他心中不知为何,竟是十分难受。一时羞愤,一句话已脱口而出:“慢着!她已是我高嘉轩的人,谁敢让她再去接客!” 妈妈不屑嗤笑道:“高少爷你目前自身难保,还想顾念着美人么?你又怎么顾念呢?别尽说这些虚的!”说完,仍是要让人将红玉拉走。 高少爷急道:“住手!我,我,要将她买下来。” “买她??你拿什么买?她身价五千两,这几日白日黑夜地陪着你,一共算是五千两。你若果真疼她,就拿一万两银子来赎人!”妈妈冷着脸,寸步不让。 二少爷咬牙艰难道:“万两银子,我们高府还是拿得起的!” 妈妈紧盯着他道:“空口无凭,二少爷可别说大话,谁不知道高府现在是大少爷说了算。” 二少爷恨恨道:“诺大的家业,怎么也有我一半!费话少说,拿纸笔来!” 仿佛一鼓作气,又似骑虎难下,二少爷几乎未再多作思虑,便在妈妈与一众人激将下,一咬牙便签写了一纸契约,言明,要将红玉赎出去,赎身钱及欠账,总计欠百花楼一万两白银。 红玉想是十分感动,已泪眼涟涟地望着他,哽咽道:“嘉轩少爷大恩大德,红玉无以为报,此生定当一心侍奉,不离不弃。” 他正待好好体会红玉的深情眼波,却不想妈妈仍是示意将红玉拉走。他不由皱了眉质问道:“我已说了要将她赎下来,你们还要带她到哪里去?” 妈妈却嗤笑起来,“高少爷,你莫忘了,你写的那字据,能不能拿到钱还是一回事。切不可将话说早了。” “我说能拿到就能拿到!”二少爷闷声应道。 “高少爷既然打了包票,我们自然不敢不信。不过为了防止红玉偷拿她的家私去贴补于你。这两日,还是先让她委屈一下吧。” “你――”二少爷恨恨盯着妈妈,一手已扯住了妈妈的衣袖。 妈妈也不急,只轻轻拔开二少爷的手,带了两分笑意,认真道,“高少爷您请放心,只要你三日之内将银子拿来,我保管不动她一根毫毛。若是三日之内银子拿不来,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红玉受罚是小事,若是非让我拿着这字据与高少爷您对簿公堂,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妈妈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二少爷如何听不出来,不过现如今把柄在人家手里,也由不得他再张狂,虽心中愤恨不已,却也只能眼睁睁瞧着红玉被人拉扯了下去。 第128章 奋力筹款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回到府中,二少爷便隐隐有些后悔。但一想到红玉还在柴房中受苦,便想,大哥再怎么喜欢红玉,也没能去救她脱离苦海,从这点上讲,他已是强过了大哥,心中不觉稍安。 可是万两银子,他又从何处弄去!哪怕他寻各种借口,也不过顶多能从帐房支来千两银子。可是,一是红玉还在柴房里受苦,他不能置之不理;二是还有那张字据在妈妈手里,那无疑是一道催命符。 这件事,确是让二少爷焦头烂额。情急之下,他想起上次到大哥屋中偷拿银票时,仿佛是看到了几张面额挺大的,不防先借来一用。不过就算如此,还是差一大半。他又想起母亲屋里那个红木盒子,里面放了几件颇为贵重的首饰,除此之外,便是高府名下四家铺子的房契与地契。 那首饰母亲曾拿出来给他看过,确是名贵。当日,他还未如此让父母头痛之时,还颇得母亲宠爱。母亲指着那些首饰,边欣赏赞叹,边对他说:“这些首饰,如此贵重,将来等你们兄弟几个娶了媳妇,就送你们一人一件。”既能当得起传家宝的东西,自是上好的。 再说了,四家铺子,怎么也得有自己一间。只动自己这一部分先去解燃眉之急,理应问题不大吧?届时再找大哥想办法,筹款将铺子赎回来便是。待如此决定了,他便开始着手行动。 他先去找了三弟。眼见三弟正蹲在地上玩着什么,他凑过去一瞧,原来是一只纸折的青蛙。用手指一压青蛙的背后,青蛙便能往前跳一步。瞧着倒是有点意思,难怪三弟蹲了半天玩得起劲,也不觉腿累。他便很自然地指着那青蛙开口道:“三弟,这青蛙很是有趣,是哪里来的?” “自然是先生教我折的。怎么样,你不会吧?”小少爷一脸的得意与炫耀。 二少爷趁他不备,偷偷伸手,从他腰间解下了他的如意玉佩,藏在手里。 “这有什么,瞧瞧你身上少了什么?”二少爷故作神秘道。 小少爷低头朝自己东瞅西瞅了片刻,便发现自己腰间的玉佩不见了。已慌忙道:“呀,我的玉佩呢?” 二少爷将手掌微微张了张,故意让三弟看见了玉佩,“瞧你这马虎样儿,要是真丢了,岂不是得挨板子!” “二哥,怎么会在你那儿?”小少爷欣喜之余不由疑惑地问。 “不过是小戏法而已。”二少爷答道。小少爷皱了眉,望着二哥,显是在寻思二哥这话的真伪。 不过小少爷何等聪慧,片刻已恍然道:“什么戏法,多半是二哥方才趁我不备偷偷从我身上解下来的!” 二少爷也不辩解,只笑眯眯地望着他。 “这有何难,瞧我的!”言罢,小少爷就开始伸手往二少爷腰间去摸,显是想直接将二哥的玉佩抢过来。 二少爷一边闪躲,一边摇头道:“我已有了防备,你岂能拿得到。” “那怎么办?”小少爷歪着头问道。 第129章 取之有道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样吧,若是你能趁母亲不备,将她常年挂在中衣腰间那串钥匙解下来偷偷拿给我,就算你赢。”二少爷瞧了瞧三弟跃跃欲试的模样,继续趁热打铁:“若是让母亲发现,那就算你输,日后你样样事都得听我的!” “行,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他转头就要往外冲,临出门,又回过头嚷道:“若是我赢了,二哥有什么奖励?” “下次我出府给你捎一根张记的糖人来。”二少爷承诺道。 “两根!”小少爷停下脚步,一脸的精打细算。 二少爷无可奈何摇摇头,便应了句:“成交!快去!” “你就瞧我的吧!”小少爷边嚷着,边已跑没了影。 小少爷跑到夫人房里时,眼见前母亲正在收拾了,准备去前厅用晚饭。小少爷便特意扑到母亲身上去撒了撒娇,趁着母亲眉开眼笑地望着自己,双手摸索着偷偷解下了那钥匙,藏到了袖中。这过程倒也不是太难,只不过小少爷怕时间一久,母亲便会发现,只有继续引着母亲说话。 他嘴不停地又主动和母亲说起了自己最近的学业,和先生又学了哪些新奇有趣的东西,夫人听得也很是起劲,不由又随着小少爷赞了林先生几句。 待随母亲一起走到前厅,见二哥早已规规矩矩入了座,他便得意地朝二哥眨了眨眼。二少爷已会意,已快步走过来,明着是和母亲打招呼,甚是有礼地引母亲入座,暗里却扯着三弟的衣袖,让小少爷将偷拿到的钥匙转手递了过来。 该用饭的都落了座,还没吃两口,二少爷突然“哎哟”一声,夫人便关切问道:“嘉轩这是怎么了?”二少爷皱眉道:“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去方便一下。”老爷已不悦地咳了一声。二少爷作出一幅略略尴尬的模样瞧了众人一眼,便躬着腰,溜了出去。 待匆忙赶到母亲房间,却碰到了夫人房里的丫头明*慧。他大大方方点头示意,便推开门走进屋中。不想明*慧已跟进来,殷勤问道:“二少爷是找夫人有事么?夫人去前厅用饭了。” “我知道。我方从前面过来,想是今晚吃的东西不合胃口,有些不舒服,想着母亲这里的珍珠糕味道不错,便想来偷偷拿些吃。”二少爷瞄了一眼桌上,仅剩了半块的糕点,微笑着解释道。 那半块糕点,显是明*慧也已瞧见了,便颇为不好意思道:“真是不巧,那珍珠糕原本还剩两块的,让我和映雪分吃了一块。” 二少爷倒挥挥手,大方一笑,“无妨,你且去厨房瞧瞧,看还有没有。若是有的话,就再帮我拿几块来,我就在这里等着。” 明*慧领命而去。二少爷赶紧拿了钥匙到里间斗橱里翻弄起来,终于从一堆衣物中翻出了那只红木盒子。却已上了一把小锁,他试了几把钥匙,便打开了盒子。 盒里那几件首饰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他方要拿,忽又想到,那首饰母亲不时就会拿出来欣赏一番,若是少了一件,或许很快就让母亲发现了。他想了想,便将首饰挪到一边,将压在盒底的一摞纸张翻了出来。 第130章 两相交差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里面果然放的都是店铺的房契和地契等重要东西。四家铺子,两间茶庄,一间大绸缎庄,一间制丝作坊。 制丝作坊受雇有二十几家蚕农。收了茧子来,有专门的女工,将茧子取丝,织绸。待绸布成形,便有技艺高超的师傅负责制图和印染。那更是相当精细的活计,出不得半点差错。若是印染坏了一点点,整块的绸布便如有了瑕疵,再也卖不得好价钱。 随着高府丝绸生意越做越大,再加上品质不错,口碑很好,近两年,丝制府得了上面的任务,若是赶不了工期,便会将活分一部分出来给象高府这样有实力的丝绸作坊。这是互惠互利的事,于高府讲,能接到这样的御用织造任务,既说明自家的实力,银钱上也能大赚一笔。于丝制府讲,将任务分摊出去,既能让辖区内各丝绸商家有所竞争,提高质量,以便日后择优留用,又能解自己燃眉之急,还能有不同图案风格的丝绸上贡,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些事情,二少爷平时也无暇关注。反正只要每月有银子花,管他银子是如何挣来的。 二少爷想了想,丝绸业是府上的根本,应是不可动。便拿了茶庄和制丝作坊的房契、地契,然后将首饰又原样摆放好,又将盒子锁上放回了原处。 不多时,明*慧便已从厨房回转,端进来一大盘珍珠糕。二少爷一边吃着那松软可口的珍珠糕,心上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便一面嘻笑着叮嘱道:“切不可让夫人知晓我来过,要不然她又该教训我了。” 一想到二少爷平素在夫人面前的老实样,明*慧忍不住扑哧一笑,便做了然状赶紧点点头。二少爷装模作样吃了几块糕点,便又赶回前厅,又悄悄示意三弟将钥匙还回去。小少爷仍是借着撒娇之机,神不知鬼不觉便完成了这件事,夫人被他哄得甚是开心,也无暇顾及其他。 第二日,二少爷又趁大少爷回铺中的时机,偷偷拿了大哥屋里几张银票,便急不可待地回到了百花楼。待与妈妈坐在一间厢房里议事,他便问妈妈,这两间铺子,折算起来,可否抵了那万两银子的债? 妈妈不动声色,仿佛甚是挑剔地瞧了瞧那几张纸,便道:“虽说还差了一点,但瞧着高二少爷是熟客的份上,也就将就了。” 二少爷自然又问起了红玉。妈妈调笑道:“红玉自是梳妆打扮好了,等着二爷您呢。” 妈妈又问什么时候将红玉娶走。二少爷心知这事不容易过老爷那一关,正沉吟未决,妈妈已凑上来将计划一一道来。听着倒是周全,二少爷在疑惑之余,仍是点了点头。 宋予诺原是计划这两日便请辞的,但想着要与大少爷辞行,便一直等了下来。大少爷不知又忙什么去了,已是几日未见人影。只瞧着二少爷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遇到了她,竟出奇地没有调笑一番,让她意外之余,心中不安之意更甚。 第131章 吉日送亲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两日之后,即是初九,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宜嫁娶。眼见天气也不错,天空湛蓝,风轻云淡,冬日正暖。 妈妈已准备了一批人,穿红着绿的,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将红玉着一顶花轿送到了高府门前。一路上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眼见一众人朝府门这边浩荡而来,守门小厮赶紧去报告老爷。老爷出来问是怎么回事。送亲的人说,这是高府二少爷娶的妾室。已人钱两清,请将新娘子迎进去。 老爷气得手直发抖,一边嚷嚷着,叫人去请二少爷来,一边冷冷瞅着新人,并没有让人进门的意思。负责送人的小厮倒也是个伶俐的,忙道:“高老爷,您就是要训儿子,那也请先放一放。这先接新人是正经,我们人钱两清,这便要回去复命了。” 言外之意,你们要如何处理这儿子和媳妇,是你们高府自己的事,我们不便过问,也没想留下来过问。交接清楚这就走人了,也没指望在你们这里喝杯喜酒。 老爷寒着脸,不便驳斥,却也不甘就此让人进门。正羞恼不已,二少爷已闷声不响站在了一边。老爷作势要打,二少爷不敢躲闪,只由着老爷的手重重落在身上两下,便闷声道:“我就是喜欢红玉,将她娶回来又如何?” 老爷也是生意场上常跑的人,几间花楼里头牌姑娘的艳名,自是有所耳闻。原想,能主动将人送上男家的,想必也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所以一直未让进门。现下听说此女就是艳名远扬的红玉,更是恼羞成怒。但是人已送来了,门里门外那么多看热闹的人,他又不便当场发作。 正相持着,已有小厮快马去请回了大少爷。却是二少爷心知今日妈妈会将人送来,怕届时父亲阻挠,心想大哥定不会让红玉这么下不来台,定会帮自己圆这个场,所以一听到动静,便已派了人去请大哥。 大少爷问清了情况,先叫人将老爷扶进屋里。知道这事米已成炊,只有散了些银钱给送亲的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圆了场,打发了门口观望的众人,便将府门关了起来。 那边,听到消息,夫人已匆匆赶了过来。原本是听说老二擅自娶了个媳妇回来,气恼之余又生怕老爷责罚他过重,便已慌忙赶来。夫人待瞧见了二少爷那不争气的模样,忍不住就要数落一番。二少爷自知理亏,也只闷声不响受着。 红玉自进了门,一直静静立在一旁。大少爷倒是已吩咐了一个丫头名唤海棠的过去扶着,但她不言不语,就那般一袭红衣,傲然独立。自那日二少爷一时冲动同意替她赎身,她便知,会面临类似如今这样的待遇。 大少爷默默朝红玉方向瞅了一眼,便拦住了母亲,“母亲请少安毋躁,既已是这般,着急气恼已无用。还是想法把人安顿下来,再作打算。” 夫人想了想,别无他法,只有先这般将就着。遂吩咐了丫头先传话回后院,将二少爷的厢房粗略收拾了一番,便将人安置了进去。 第132章 如约娶亲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众人皆知二少爷自作主张,先斩后奏将名妓红玉娶了回来。有去前厅瞧热闹,想看老爷夫人如何处罚二少爷的,也有直接跑到二少爷厢房这边,想见识一番这绝色艳妓的。只不过大少爷想是早有防范,已派了人守在门外,说是任何人不得近前,以免惊扰了新娘子。 高府正闹得人仰马翻,门外却又传来喧哗声。守门小厮待问清来人是谁,放行进来,却是制丝作坊李掌柜。跟他来的还有两名随行小厮,只见李掌柜脚步不稳,不及与旁人招呼,便已急冲冲朝前厅而去。 待瞧见李掌柜那慌乱的神色,大少爷和老爷对望一眼,先强作镇定引了李掌柜入座,便问道:“李掌柜亲自回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李掌柜唉叹着,便把头午发生的事捡要紧的讲了讲。 原来,在高府被送亲队伍引起了混乱,大少爷被请回来协调场面之时,那边制丝作坊便已有不速之客登了门。来人领了十几个人,强行接手了制丝作坊。坊里工人有不服的,想冲撞起来的,已被人武力制止。还有言语不逊的,也被那人拿出的东西止住了声。原来,那人拿了作坊的房契地契出来,还有二少爷的亲笔字据,说是将两处店铺抵押了万两白银。 若只是作坊被强占也就罢了,问题是高府丝绸庄前不久接了朝廷丝制府在当地分部下达的任务。定于月中交货,高府制丝作坊原已耗时月余完成了这批订单。货物全存放在作坊的大仓库内,还未及运往绸缎庄。不想出了这档子事,连着已完工的货品,被人一起封了起来。 李掌柜当时在场,眼见人家拿了字据出来,不能辩驳,只有赶紧回府来向老爷禀报。 这还有几日便到交货时期,届时若是交不了货,耽误了送贡品进宫,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可只有这几日便到期,就算找了工人重新赶制,也是来不及,就算花大价钱从别处购买,也不见得能买到够得贡品等级的货品。这确是十分棘手。 大少爷冷冷瞧着二少爷,问道:“该不是你为了娶红玉进门,便偷偷拿了两处铺子的房契地契做了抵押吧?” 二少爷并不傻,在一旁已多少听了个大概,知道自己是入了套,心中悔恨不已,由着几人目光利剑似的射过来,只低了头一声不响。 老爷听说贡品丝绸出了问题,一激动,一口气未顺,便已昏厥过去。夫人又哭着去扶住了老爷。大少爷知现下只能靠自己主事,便强定了心神,温言安慰道:“母亲,请先扶父亲回房休息,事情既然出了,着急也无用,总得想办法解决。交与儿子处理便是。” 待夫人扶了老爷回房,大少爷朝二少爷冷哼了一声,便要与李掌柜相携离去。二少爷突然一把扯住他,闷声道:“大哥你骂我吧!” 大少爷奋力一甩衣袖,再不管二少爷如何自责,便扬长而去。他是打算先去清点一下剩下两家铺子的账面,瞧着能不能调些银子过来,先救救急,这几日先高价收购上等丝绸。另一方面,马上收购蚕茧,争取赶工,制出几匹丝绸来。若是到时候,仍赶不出这个数量,那也只有他去扛下这件事,谁叫他是高府长子,又是这件生意的负责人呢。 第133章 恼羞成怒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整件事,细细想来,竟是一环扣一环。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认为是知己的红玉,竟也是这盘棋中的一步。既是不知何时有了过结,想解决事情,也只有先从百花楼入手。 他当晚便去了百花楼,出奇的,他才到门口,妈妈便已迎了出来,显是已有人通报。 妈妈仍是满脸堆了笑,但却拦着未让他入内:“哟,这不是高家敬轩少爷么?你不在府里好好想想如何过了这坎去,怎还有心思来这里消遣?” “我既是来这里,定是来这里找过坎的法子的。不知妈妈能否指教一二?”大少爷倒也甚是沉稳。 “奉劝少爷一句,与其在这里与我白费口舌,不如回去骂骂你那不成器的二弟去!”妈妈回道。 大少爷还待再说,妈妈已不耐烦嚷了句:“送客!” 他便破天荒地被百花楼拒之门外。恼怒之余,他已想明白,这趟也没白来,虽说仍未弄清为何百花楼要设这个局让二弟入套,将整个高府算计进去,至少说明想从百花楼那里着手拿回那些成品丝绸,已是无望。 既如此,那便只有走另一条路,就是一边赶工,一边高价收购。大少爷自去铺子里忙碌,安排各项事宜。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再提高些工钱,相信临时找一些工人赶工,应也能凑出一部分数目来。 这边高府内,红玉已是不言不语坐了大半天。那被大少爷吩咐来伺候她的丫头海棠就一直候在门外,除了同样没有说话,晌午的时候,倒也准时送了饭菜来。 那饭菜她没有动,心知在高府受到冷遇,是肯定的事,只是不知那即将来临的又会是怎样的暴风骤雨。门外,还不时有人声喧哗,若是猜的不错,应是府中众人,佯装路过,来瞧热闹的。她心知,无论是褒是贬,她的身份都逃不了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待遇。既已知晓,便不再惊慌。她在意的,只是二少爷在听到真实的消息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毕竟,二少爷一直是真心待她,这一点,那日她便已明了。 果然,不多时,二少爷便已怒气冲冲赶了过来。 不曾想,上次相见,两人温存了三日,亲厚得简直如蜜里调油;再相见,原本以为硬着头皮挨过了父亲的训斥,便会郎情妾意,一夜**。不曾想,却又是这般情形之下,自己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一脚便踹开了门,候在门外的海棠待要阻拦,他已挥手将她推到了一边。他闯进屋里,三两步便已到了红玉身旁。红玉早已听到了动静,知道是他进来了,身形略滞,已强迫自己重新又挺直了身体,静静等在那里。 他一把扯下她那鲜艳的盖头。她垂了头不看他,只低声道:“有些事,红玉也是身不由己。不管怎样,红玉既已被送进了高府,便已是高家的人。就算少爷不肯原谅我,我说的话也是作数的,此生定与少爷您不离不弃。” 瞧着她不卑不亢的模样,他那火也不知该如何发。回首瞧见了案上未动的饭菜,一时气恼,挥手间那碗碟便已被他扫到了地上大半。当那一阵叮当嘈杂之声过后,桌上地上已皆是一片狼藉。 第134章 入府新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红玉仍是淡然地坐在那里,他倒仿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踉踉跄跄,夺门而出。一直在屋外留心屋内动静的海棠,待瞧见二少爷满脸仓皇地冲出了屋子,便低头进来收拾那一片惨淡的新房。她不由好奇地瞅了瞅那新娘子,果真如众人所言,真是人间绝色。眼见少爷方与她闹了一场,她倒也镇定自若,没有一丝慌乱,仍是静静坐在那里。倒是显出一番气度,让人不敢轻视。 海棠不声不响收拾好了屋子,正待退出来,红玉已轻声问道:“这位妹妹不知如何称呼?” 那声音娇媚动听,让人不由心生好感。海棠忙答道:“奴婢名唤海棠。” “海棠,艳而不娇,媚却不俗。真是名若其人。”红玉微笑着赞道。 海棠虽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红玉是夸自己,便略红了脸,有些扭捏道:“姑娘谬赞了,海棠愧不敢当。” 红玉甚是亲厚地牵起她的一只手,她待觉得自己的手方做过粗活,怕弄脏了红玉,有些羞赧之意想要躲闪,红玉却已坚定地拉着她,认真道:“如今红玉初入高府,人生地不熟。一切都有劳海棠姑娘照顾。” 她呆愣间,一只鲜艳的玛瑙镯子,已顺着红玉那净白的手臂滑到了她的腕上。她待要措辞,红玉已轻轻按住她的手,微笑道:“一点心意,就当是我的见面礼吧。” 海棠便在扭扭捏捏中,半推半就着收下了这份礼。原本她对红玉就已心生好感,再见红玉对自己这般亲厚,并没有摆那主子架子,越发待她认真了起来,这皆是后话。 红玉叫她帮忙看看,随自己进府的那包裹、嫁妆被放到了何处。若是方便的话,便把那随身包裹先拿来。 待海棠禀明了夫人,就将她的行装都送了过来。红玉便得以在包裹之中找出那根碧玉箫,轻轻吹了起来。无疑此时,吹箫再好不过,既能打发独处时光,又能平心静气。她早已知道,自己越是急躁,越是慌乱,就越是让众人看了笑话。她如此以静制动,反倒那些等着瞧热闹的人,觉得无趣了,皆自行散去。 当宋予诺午后出来,正要往书房那边走,隐隐听到这边有箫声传来,侧耳仔细一听,便知正是那曲《流年》。既是熟悉的曲子,她便往这边走了几步,边走,还跟着箫声,哼唱起了歌词: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那一年让一生改变”,确是让人感慨万千,又回味无穷的歌词。宋予诺不由在心中感叹着。 待箫声已停,已有人推开了窗,朝她这边张望,却是一张绝美的容颜。宋予诺还在呆愣间,旁边有一小厮走过,已颇为惊叹着自语道:“这莫不就是二少爷今个私自娶回来的红玉吧?” 宋予诺上午教完课,就一直在书房里看书,确是不知这番热闹。中午去厨房那边领饭食,只知大家仿佛都在热议着什么,她向来不是多事的人,也没过多注意,便已回转。确是不知,二少爷竟做了这般惊世骇俗之事,果真将红玉这样的人间尤物娶回了家。 而且自从当初知道表哥迷恋上了红玉,宋予诺就一直想瞧瞧这艳冠群芳的古典美女究竟长什么样子。不曾想,如今竟意外在高府相见。 第135章 初见红玉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红玉已微笑着向她问道:“这位可就是高府的教书先生?”大少爷已是向她讲过一些林先生的事迹,眼见这先生虽着着男装,却是女子无疑。况且她已体会到大少爷对这林先生的不同,倒是引得她对这林先生产生了深厚的兴趣。正巧见了面,她便大方地打了招呼。 宋予诺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应道:“正是在下。” 红玉微笑道:“方才听先生合着箫声所歌,甚是动听。便想,先生若是有空,可否将歌词写与红玉?”那笑颜如桃花悄然绽放,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听见红玉说喜欢自己唱的歌,宋予诺不由眼睛一亮,想来红玉品味亦是不错的。正待答应邀请,忽又想到,红玉既是被二少爷娶回府中,自己女扮男装,又是府中的先生,定是不便与她私下往来。便有些为难推脱道:“恐怕多有不便,在下这便要去书房上课,待有空时便写下来叫人给姑娘送过去。” 宋予诺甚是有礼地与她道了别,便径直朝书房走去。方才远远瞧着,那红玉已是相貌气质皆不俗,难怪当初表哥一见之下,便心甘情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心想,不知红玉这般进了府,大少爷又该如何自处。不过这些也都不是她能关心的了,待见到大少爷,她正式道了别,就是她该离去的时候了。 晚间时,大少爷专程从铺子中赶回来,向老爷禀报今日的进展。待见了父亲,见他仍是一脸的愤恨,一提起老二,手就不由地抖起来。大少爷忙赶上前去,扶住父亲,边轻声安慰。 老爷愤愤道:“眼瞧着嘉轩的亲事,让他搞得满城风雨,你的亲事切不可再出差错。我瞧着云家那姑娘就不错,找个时机约了亲家正式见个面,这事就算定了吧。” 他还在想寻个什么借口推脱一番,老爷已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高家就全靠你了。你可不能让为父失望。” 大少爷欲言又止,老爷却仿佛很劳累的样子,挥手打断了他,叹气道:“既是米已成炊,那便帮着将那红玉安顿下来。其他善后之事,也得你帮着你兄弟出面周*旋。嘉轩实在太不争气!” 大少爷只有先应了下来。他不由叹了口气,看来与云家的亲事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由不得他再拖了。果然,他与她是无缘的。 大少爷由着那日来府上造访的赵公子,还有当时看着林先生那突然的躲避,便知那两人之间可能有过什么。赵公子,他也得罪不得,向来民不与官争。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不宜让林先生再留在府内。但她既是为了躲什么,自是不能由他来出卖她,她又缺银钱,若是直接给她银钱,怕她不会接受,不若想些别的法子帮帮她。待她有了积蓄,那是回家还是继续闯荡,都是她自己能决定的了。 于是,他就将她哼唱的歌,尽数卖与了百花楼,一首歌一百两。他帮她折和成银票,一直放在身上,准备瞅个时机就给她。可还未将她安置好,先是丝制府里派人来查看进度,他去督促着赶了几天工。接着府里便出了这档子事,他一时也顾不上她。 之前,心中还存了一丝幻想,若是因了她的逃避,导致那边婚事最终告吹,他倒是也有了一线机会。只是,现如今看来,这件事能否善后,还未可知。而父亲的话,也已将他的那一点念想尽数打破。 第136章 照顾安排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忙碌了几日,眼见交货之期在即,可收购来的丝绸不是质量达不到,便是数量不够。而赶工的活计,人手有限,短期内也出不了多少成品。这牢狱之灾,想是躲不过了。大少爷心想,如今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 十五日便要正式交货。在十四日晌午,大少爷赶回府中。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去向老爷汇报,只径直找到了书房,待寻借口打发了三弟,他便带着宋予诺一起出了府。 到了街上,他也不言语,只默默向前走。她虽不解,却也跟着一路无语走去。待停步却已到了一间酒楼。他领着她进了一间雅座,便将心下的打算说了出来。这酒,即是辞行酒。这宴,便是饯行宴。 原本她便想请辞的,大少爷此举也算正合她意。只不过,让她感觉不舒服的是,由他主动提出来,仿佛她是被东家开除了。 她颇为自得地收了那千两银票,想如今,她也算是小富了。不得不说,多亏了大少爷的帮助,她那歌才有了经济价值。她甚是真诚地谢了大少爷一直以来的照顾之情,再想到,在高府呆了这几个月,说是对众人没有一丝留恋却也是假的。 她心中隐隐有些伤感,那饭便也有些食不知味。两人皆有些沉默,待饭吃罢,她知道已到了必须分离的时刻,便故作潇洒地挥手作别,眼里却又遮掩不住的难舍之意,倒是让大少爷心中略感宽慰。 临走之时,大少爷叮嘱道,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到宏图绸缎庄找他。其实他心里也不知,自己能否躲过这场劫难,再安然与她重逢。 至于她的行装,大少爷已交待道,待她找地方安定下来,便可托店里伙计到高府送信,高府便会派人将她的东西送过去。 身上有了刚才大少爷给的银票,确算是一大笔钱,她可以先找地方住下,再好好寻思,她要拿这笔资金做什么。 就算她想做个小生意,这也够本钱了。既是可保证衣食无忧,又可让她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大少爷,对她也确是算不薄了。 她在一家客栈落了脚,叫了伙计去高府捎信,就开始满街逛着找招工启示。不想,寻了半天也没寻到合适的。眼见天色已晚,正失望而归,却被客栈伙计告知,有人等候多时。她心想,定是高府派人送她的行装来了。 不想来人却是福生。她问福生,是不是来给她送行装的,福生却摇摇头,说是自己私自寻过来的。 自那日他送了她那梅枝做的发簪,他们便已有几日没有说话。他待做完事,去找她,却被告知,林先生已请辞,正有丫头在她房里帮忙收拾东西,准备给她送去。他便趁着夜色,偷偷溜出来寻她。 宋予诺便问他怎么找到她的,是不是她叫去送信的伙计说的。他笑道:“就算没有人送信,这整个四方城,客栈不过十几家,挨着找便是了。想你在寻到新的东家之前,自是要在客栈落脚。”他原本是个性情比较孤傲冷漠的人,却不想,在她面前竟不自觉已面带微笑,那是连脸上那道伤疤也不能遮掩过去的暖意。 第137章 客栈落脚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他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还在考虑。他便道,西郊他那小院子还空着的,若是她不嫌弃,倒是可以去住。她正在犹豫,他却又笑道:“若是你怕承我的情,那便当我是租给你的。一个月二两银子,你看如何?”她如何还能拒绝,这只是象征性地收了点银子,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若是住客栈,一个月怎么也得10两银子。 她便跟着他去了那个杂院。眼瞧着过往的人衣着简朴,想来住在附近的倒都是些贫苦百姓。那屋却是在后面一个小院之中。虽左右有些嘈杂,但这小院之内,倒也勉强算是清净。那院内小屋,有两间正屋,一间卧房,一间堂屋。还有一间简易的厨房。屋内虽很是清简,但显是已被提前打扫过,倒也是整洁的。 福生交待道:“若是决定好了,随时都可以搬过来。”她满心感激地点点头。待两人再一路走回客栈,已是华灯初上,一片安宁夜色。 福生已离去,高府也已派了小厮送来了她的行装。今日走了半日的路,确是有些乏了。她打算收拾一番,便上床休息。她将那竹箫拿出来时,却意外在她包裹之中,又发现了硬硬的一长条。解开那外面包裹的蓝布,里面却是一只箫。那做工却比她目前用的精致许多,箫身刻了一枝梅花。看来,又是福生悄悄塞到她包裹之中,让人送来的。 随着箫来的,自然还有一纸便笺:梅香十里,心系一人。 他那青涩的心意,已表露得很是明确。她心中一时有些柔软,便为难起来,叫她如何去拒绝呢?他是个好人,也曾多次帮助过她,瞧着他的礼物,可知他亦是个有才情的人。可是他阴郁的个性,却一直是她所不欣赏的。看来,她只有瞅个时机,将东西还给他。尽量将话说得婉转些,免得伤害了他的那番心意。 客栈的夜晚很平静,高府却是人仰马翻的。眼见明日就是交货日期,那货却还差一半。夫人急得来来回回走个不停,直得走得人心烦意乱,老爷忍不住喝斥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别一幅没见过风浪的模样!” 夫人赌气先回了房,留下大少爷与老爷商议对策。二少爷知道自己铸成了大错,这几日老实得很,只恨不得去帮大哥分担一下,可他却是处处帮不上手,只是干着急。知道大哥与父亲在商议对策,不顾守门小厮的阻拦,硬是闯了进来。 老爷原本是想发火的,但眼见大少爷已是一幅要为府里慷慨牺牲的模样,心中一软,便对二少爷道:“因明日交不了货,你大哥明个便要去衙门顶罪。还不知会如何。你也长点记性,勤勉些,跟着铺子里的几个掌柜学着,日后也好帮家里做些事。” 二少爷只有点头应着,一边瞧着大少爷的眼光,便又是无限的自责。他倒是想自己去衙门里顶罪,可是显然,他还不够分量。 大少爷与老爷商量的便是,他先自去衙门里自首,待使点银钱通过衙门与丝制府分部疏通一下,看能不能争取个三两日的,或许还能再赶着收一批货出来顶数。 虽说希望渺茫,却也不得不试。如若不试,岂不是坐以待毙?误了贡品送进宫,那可是砍头的大罪。若是他高敬轩一颗脑袋就能解决的事,便也不算大事了。只是怕这事解决不好,便是全家皆受牵连。 老爷已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二少爷也一脸沉重地望着他,大少爷反而不能再说什么,只故作轻松道:“是祸躲不过。也不必烦恼,顺其自然吧。” 第138章 意外转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二日,宋予诺一大早起来,收拾好,吃罢早点,便步出客栈,准备继续找事做。逛了半日,待走到那条最繁华的街上,听到几个路人在议论纷纷:“哎,你听说没有?说是今个高家大少爷被衙门里的人带走了。” 另一人问:“真不知道呢,这又是为何?高府不是正经生意人么?” 先前那人显是知道些内部消息,一脸的自得,继续道:“你不知道了吧,这高家前不久承接了丝制府下放的织造订单,却不想临交货了,出了变故。这不几家铺子都查封了。高家大少这一进了衙门,还不知能不能出来呢。” 那几人仍在继续说着什么,宋予诺却已听不进去了。只想着,难怪昨日,他那么急着要送自己走,原来是不想让她牵扯进去。这任何事,只要一跟朝廷沾边,那可皆是砍头的大罪。 她心烦意乱地随着人群到高府门口看了看热闹,眼见还有官衙守着门口还未撤退,那大门已是紧闭。她原是想挤过去瞧个究竟,若是可能便进府去看看。却不想,才近前两步,已有衙差黑着脸来吆喝着赶人。她别无他法,只有心情沉重地准备回转。 在她转身之际,却未注意到,已有一白衣公子,已在向门口众人打听,高府这是怎么回事。却是那思虑再三,仍是准备来正式接她回去的赵知仪。却不知,因他的犹豫,他们再一次擦身而过。 与宋予诺一样心情沉重的,便是被困在高府中的众人。原以为主动投案,可以争取些时间,却不想,这事儿原没有这么简单。丝制府地方主事官员徐大人,一听说此事,便立时让衙门将高府先控制了起来。徐大人虽已着手让其他各部上交贡品之外的剩余丝绸,但若是届时仍抵不了朝廷交待的数目,那整个高府都逃不了干系。 是夜,正当高府众人在议事厅中愁眉不展之时,忽闻“咚”的一声闷响,众人不由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飞镖已稳稳钉在屋内柱梁之上,那飞镖尾部的仿佛还在轻轻颤动,待二少爷赶忙奔出去,却根本不见人影。 待二少爷伸手使劲拔下那飞镖,便看到随飞镖而来的一张字条,上面却写着“高老爷亲启”字样。二少爷将便笺递给父亲。高老爷稍稍避了避人,便急不可待地打开了字条。只见上面写着:若想救人,于今夜子时,独自来西郊后山坟场。 子夜,众人早已散了场。老爷喝了一口酒,权当是壮了胆,便准备独自前去赴约。虽不知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但为了救老大,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平时为了锻炼儿子,已是倚老卖老,将府上大半权柄转交给了老大。不过,想当年,自己随着父亲去西域做生意,曾经带着货品,徒步几千里,什么风浪没见过。荒无人烟的沙漠,凶悍的沙匪,也都在胆战心惊中领略过了。如今府上出了这事儿,显然很是蹊跷。老大已是顶罪被押进了大牢,自己若再退缩,众人又靠谁去?老二显然还担不起高府这诺大的家业。 待想明白了,高老爷便准备偷偷前往。却不想,才出厢房门,却瞧见二少爷已整装候在门外。他不由问道:“嘉轩,你不在房内休息,这是作甚?” 第139章 无字墓碑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二少爷却反问道:“父亲这大半夜的,又是作甚?” “还能作甚,无非是起夜罢了。”老爷轻咳一声,推脱道。 “若是起夜,屋内便有夜壶,又怎需到屋外来?”二少爷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见父亲不答,又继续道:“这更深露重的,难不成父亲出来欣赏月色?” 老爷见遮掩不得,索性冷哼道:“我的事你莫要过问!快回屋休息!” “父亲不必瞒我,显是今日飞镖送来字条,约了您前去。”二少爷早已猜了个大概。 老爷不便再推脱,便叹道:“如今迫在眉睫,由不得我们顾前顾后,只有去会一会这神秘人物。” “我随父亲一道去!”二少爷扬起脸,认真道。 “不可。眼见你大哥之事,有了转机,为免节外生枝,还是为父独自前往吧。”老爷摇摇头。 “此行恐怕有危险――”二少爷迟疑道。 “这点风浪还吓不倒我。”老爷那言语之中确是有了些坚定无畏之意,倒让二少爷吃了一惊。 二少爷待还要坚持同行,老爷已不悦道:“你若真是心怀愧疚想分担些,那便好好在府里呆着,确保这边安然无事便好。” 二少爷只好目送着老爷从后门悄悄离开。他已很是清醒,全无睡意,便到院中各处瞧了瞧,又亲自找到几处值夜的小厮,特意交待了一番。 老爷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终于在子时赶到了那坟场。四周却不是漆黑一片,有惨白的月光映照在一个个突起的坟茔之上。老爷不由觉得心生寒意,正踌躇间,空中已有声音传来,“继续前行,在前面一座无字碑前停下便是。” 老爷左右张望了一番,也没发现那声音发自何处,到处是树影,坟茔,在惨淡的月光下,只看到地上斑驳的一片。他只有继续前行,果真发现了一处无字碑。显是已有人打扫过,案上摆着供品,坟头还有一只野花编作的花环。 老爷忽然感觉仿佛闻到了寒梅的清香,待定睛一看,坟茔旁栽种的那棵,岂不就是梅树。老爷一时颇为困惑。正呆愣间,方才发声那人,已现了身,一袭黑影傲然立在一旁。却看不清容貌,显是戴了面具。 “花开一枝梅,香盈一室家。”那人缓缓念出这样一句诗。那声音清冷异常,让人不由心生寒意。可老爷却顾不上害怕,费力思索了片刻,便喃喃道:“这诗句是我写给阿梅的,你又从何处得知?” “难道高老爷还记得梅香长什么样子?”那人冷笑道。 老爷一时有些窘迫,稍有迟疑,便沉声应道:“虽不常忆起,却也未曾相忘。” “却不知高老爷这一句话,有几分真情实意。”那人不屑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老夫有半句虚言,便叫我不得善终。”老爷郑重道。 那人冷哼一声,又道:“瞧着你这一句仿佛还有几分真心的份上,便饶过高家大少爷的性命吧。” 老爷赶忙追问道:“请这位壮士明示,如何救敬轩。” “明日晌午,将你们余下两间铺子的房契、地契送到百花楼天字房,届时请高老爷与夫人一同前来。最迟到晚间,高家大少爷便可回转。切记,若是过了明日,那可是神仙老爷也救不得他了。” 言罢,那人便欲转身离去。老爷原本低着头在寻思明日之事,忽又想起一桩事来,忙道:“敢问,这是何人的墓?” 那人却不答话,只哈哈大笑着,已惊起了树杈上停歇的几只乌鸦。四周顿时一片翅膀振动之声,待老爷从这杂乱声中定了心神,却惊觉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第140章 赴约青楼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高老爷回到高府,已是天色微明。显然夫人也未安睡,听到动静便也起了身。老爷便把那神秘人谈的条件告诉了夫人。 夫人疑惑道:“这人说的话可信么?” “即便是冒险,咱们也不得不去。总归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瞧着老大出事。”老爷叹道。 夫人便狠狠心,将那宝贝盒子拿出来,将剩的两家铺子的房契地契都拿了出来递给老爷。老爷瞧着夫人一脸痛惜之意,便安慰道:“钱财皆是身外之物,如今诺大的家业也是当初赤手空拳打下的。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敬轩又那么能干,日后生意还可以再做起来的。” 夫人神色稍缓,又将那几只颇为贵重的钗拿出来,轻轻抚弄着,认真道:“敬轩在牢里还不知怎样,若是有用银钱的地方,不妨将我这陪嫁拿去。” 老爷摇摇了头,柔声安慰道:“高府还未到要典当首饰的地步,夫人您先收好。” 不多时,映雪就端来了早饭,两人也没甚胃口,只随意喝了点稀粥,便准备去百花楼一趟。 大清早的,百花楼,虽已有丫头小厮的在忙碌,可相比起夜里的热闹,这已很是清静了。两人才下了马车,已有小厮过来牵住马,主动过来问话,“敢问两位可是高府来的?” 老爷赶忙点头应道:“正是。” 那小厮倒还算礼节周全,引着两人往二楼天字房走。一路上,高老爷想打听些情况,那小厮虽也是满脸堆笑,却不多嘴,只闷声不响地给两人带路。 待进了那厢房,显见这是百花楼最气派的客房。高府虽也是富裕之家,却也被房内的富丽堂皇而惊叹。墙上的画,瞧着甚是不俗,一应器具,也皆是贵重精致。不觉心中越发奇怪,这神秘人既能住得起这天字号房,定也是不简单的。 那小厮却未跟进来,显是级别不够,房内已有丫头候在一旁。一边甚是有礼招呼两人坐下,便也如那小厮一般,只微笑着,却再也不答任何话。不多时,便又有丫头上了茶。那茶闻着便知是上好茶叶,待品一品,发觉唇齿留香,竟是极品龙井。 两人初来乍到,颇为拘谨,心中有事,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有干等着。待喝了几杯茶,眼见还未有人从那内厢出来,老爷不觉已有些急躁,夫人也一脸的不安。 两人原是有备而来,却仿佛是握紧了拳头却一拳打空,心中说不出的不自在。明面上却挑不出错处,那接应的丫头小厮也皆是有礼相待。 老爷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冲那丫头道:“你家主子怎还不出来?”那丫头仿佛听不见一般,仍是微笑着一动未动。老爷闷声道:“那就休怪老夫无礼了!”言罢,便推开了内厢房的门。却见门里竟是厚厚的深色帘子。 他回头瞧了瞧,见那丫头未有阻拦之意,而夫人显是不放心,已快步跟了过来。 老爷一心想看这门帘内里乾坤,便一把掀起了帘子。却不想一步开外,仍是一层帘子。 第141章 当年真相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一次次失望之后,他已掀开了好几层帘子,那光线被帘子层层阻隔,已是越来越暗。而随着他深入内里,待有所察觉,发现两人已是在一间全黑的屋子里。 夫人已胆怯地靠在他身上。老爷壮着胆子吼了声:“莫要装神弄鬼了,明人不做暗事,请阁下尽快现身!” 却无人回应,两人正静待对方答话,更显得这屋子静得出奇。仿佛有风声吹过,夫人只觉脖颈处一阵凉意,已吓得尖叫起来。 老爷强作镇定,嚷道:“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请速速现身!” 正言语间,突然屋内瞬间一亮,却见一女人,长发垂面,手执一盏烛灯。而她旁边,赫然是一块灵牌,上面几个大字,两人已瞧得很是清楚:“高李氏梅香之墓”。梅香母家姓李,这是夫人和老爷皆知晓的事。 两人大骇,待想看个究竟,烛火已灭,只听有女人如泣如诉的声音仿佛从上空飘来,已围着两人转起了圈:“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一声接一声,如催命一般。有时仿佛在远空飘忽不定,有时候却又象近在咫尺,若即若离,却让人听着不觉心生怯意。 老爷颤声问道:“你,你是何人?” “老爷,难道你已忘记梅香了么?”那声音中哀怨之意更盛。而夫人已紧紧抓住老爷的手臂,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已全靠在老爷身上,显是已怕得不行。 老爷喃喃道:“阿梅,莫非真是你?” 见老爷仿佛已确定了这女人的身份,夫人已吓得软倒在地,可嘴上却强撑着,声嘶力竭喊叫道:“我是对不住你,可谁叫你勾*引老爷的呢?” “你又怀了孩子,眼见那日大夫说你怀的极可能是男胎,我又怎能容下你?我也得为自己的儿子打算。这又怨得谁?!” “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别害我的儿子!”夫人已几近癫狂。 老爷却已听出些门道,皱了眉向着夫人困惑道:“莫非阿梅不是难产而亡?” 那空中的飘荡的声音已哭诉道:“老爷,梅香原本好好的,却不想在夫人那里喝了一碗茶,就有了早产征兆。当夜,夫人又请了个稳婆,明是帮我生产,暗里却又下了虎狼之药,梅香确实险些死于血崩。即便如此,夫人却也不让我好死,又将我卖到了青楼――” 老爷已是双目圆睁,扯着夫人质问道:“可有此事?” 空中那似鬼魅的声音又哭诉起来:“老爷,可怜梅香不是生产而亡,却是在青楼被人作践致死。老爷,梅香死不足惜,只怕这污浊之身令老爷蒙羞――” 老爷怒极攻心,已一把将夫人推倒在地:“你这狠毒妇人!” 夫人何时受过这种待遇,羞恼万分,一时倔强之意占了上风,只朝着上空哭喊道:“贱人,你到死了还要祸害人!我不怕你,你有什么都尽管冲着我来!” 老爷一时心中复杂至极,不可名状。眼见夫人无半分悔改之意,仍在那里叫嚣,一狠心,巴掌已甩了下来。只听“啪”的一声,在寂静中显得分外响亮。 第142章 被迫上香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夫人一时呆住,那嘴自然闭上了。突然间,只听一阵厚重布料垂落掉地之声,瞬间屋内已是一片明亮。 两人呆愣间,已有数人将屋内四周的黑色帷幔撤了下去。这才发觉已是处身于一间宽敞厢房内,前面案几上,确是供着灵牌。灵前立了一位身材魁梧的青衣男子,正神态恭敬地给灵位上香。 老爷也顾不上夫人的反应,只上前两步,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男子并不答话,已缓缓转过了身,却戴了一幅银色面具。他冷冷应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老爷和夫人,若想救高敬轩,那便需拿出些诚意来。” “请阁下明示。”老爷倒甚是客气。 “你们每人朝这灵位磕三个头,上三柱香。我便帮你们救人。”那男子冷冷道。 “这――”老爷显是有些犹豫,而夫人却又硬气起来,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屑道:“叫我给那贱人磕头上香,休想!” 老爷瞪了一眼过去,夫人便不情不愿地收了声。那男子看不出表情,只甚是沉稳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后窗,语调平平道:“两位不妨瞧瞧这后院中是什么。” 两人惊疑未定地走过去,探头朝窗下瞧了瞧。却惊见那一匹匹上好的丝绸,就那样堆在院中。远远瞧那花色,质地,正是高府前不久完工的那一批。 老爷和夫人对望一眼,已知此人说可以救人,决不是空谈。 见两人仍犹豫不决,那男子也不催促,只淡淡道:“若是二位不顾念儿子性命,那在下也只好将这些上好绸缎送给楼里的姑娘们添置新衣了。” 老爷终是忍不住了,道了声“慢着,就如阁下所愿。”便率先跪在了灵牌前的蒲团之上。心想,虽说为夫不便跪自己的妾室,但当年梅香枉死,自己却不知情,多少也算是亏欠了她。再加上要救敬轩,事宜从权,跪就跪吧。一这样想,上香时,便越发虔诚。再想起与梅香昔日情分,不觉眼圈已是红了。 待上完香,不等那男子提醒,老爷已朝夫人低吼道:“你还不快过来!莫非你害人还未害够,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念了么?” 夫人面上讪讪的,只有慢慢挪过去,才到跟前,已让老爷扯了一把,半倒在蒲团之上。夫人愤恨不已,待想挣扎着起身,那男子已有些倨傲地微微抬了头,淡淡道:“这种事强迫可没意思。等明日,这灵牌换作了高敬轩的,想必夫人悲戚之意便能真切几分了。” 夫人恨恨瞪了那男子一眼,那人却只瞧着窗外,仿佛事不关己。夫人终还是强迫自己给梅香上了香。 那男子却又仿佛突然间不耐烦了似的,向两人手一伸,冷冷道:“两间铺子的房契地契拿来,便可随时叫人来将后院丝绸拉走。” 夫人还在犹豫,那几张票据已被老爷夺到手中,很干脆地递给了那男子。老爷问道:“楼里可有小工可让老夫雇用一刻?” 那男子点点头,冷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又有何不可?” 第143章 大难得过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老爷讪笑道:“那是那是。”又冲夫人吩咐道:“你且下去,清点一下数目,再雇几个小工,赶紧给丝制府送去。也好将敬轩早一刻救出来。” 夫人自从那件亏心事被吓得承认之后,面上就有些不好看,平时那蛮横之态也收敛了些,只唯唯诺诺领命而去。 老爷却未走,只怔怔瞧着那男子。 那男子半是疑惑半是讥讽地问道:“难道高老爷还待在这楼里风流一回再离去?” “谨轩?”老爷试探着唤道。那男子身形微微一滞。 “谨轩。”老爷又唤。那男子漠然反问道,“谨轩是谁?” “谨轩是我为阿梅怀的孩儿取的名字。”老爷静静解释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楼里被嫖客们叫了无数回小杂种的那落魄小子。”面具下的脸,看不到表情。但老爷却听到了他的冷笑声。 “小杂种?”老爷心中五味陈杂,声音不由得颤动起来。 “青楼妓女生养的孩子,不是杂种,又是什么?”那男子淡淡反问道。 那言语中隐藏的寒意,却让老爷感觉到了刺骨之痛。老爷一时语塞,那人却欲转身离去,“奉劝高老爷一句,还是将那小杂种放一放,先去救高家大少爷吧!” 老爷有些软弱无力地追着喊了一声:“你且等一等!”那男子的脚步却未有片刻的停歇。 老爷无奈地盯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先前支持自己的那一股劲已泄了底,他便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 待将丝绸送到了丝制府,又与徐大人说了半日好话,送了些孝敬大人的礼金,那大人面色才渐渐和缓,答应既往不咎,也命衙门大牢将高敬轩放了出来。 到晚间时,高家大少爷便已被一顶普通软轿接回了府。 在牢里虽只关了短短几日,但于他来讲,已是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牢里虽说有府里人用银钱打点,但自小养尊处优生活惯了的,如何受得了牢狱之苦。吃的饭食虽不至于是馊的,但也是难以下咽。睡的地方更是简陋无比,一堆还比较干燥的杂草,就是床铺;一张散发着霉味的破旧棉被,只勉强能蔽体,这些就算是对他的优待了。几日下来,大少爷已是身形消瘦,面色灰暗。身上竟还起了不少红点,大少爷说是只觉得浑身搔痒,说不得便是跳蚤咬的。 夫人心痛之余,忙吩咐了人去帮忙将大少爷里外清理了一番。又嘱咐厨房准备了些清淡的饮食,让已多日食不果腹的大少爷略略解了些口舌之欲。 当大少爷终于能够以比较正常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老爷已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只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二少爷也是破天荒地主动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显示了那少有的亲近之意。 除了失去了几间铺子,人好在安然无恙。府上也还有些银两可供开销,高府的大难显是已安然度过。众人脸上或悲或喜,皆是复杂不已。 第144章 飞来横祸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少爷虽已回来了。但老爷心中一直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想夫人确是做了害人之事,可如今,她已是三个儿子的母亲,难不成旧事重提?无论怎样处置她,羞辱她,也就是羞辱三个儿子,还如何让他们做人?夫人仿佛突然间脾气好了不少,面上已是谦和了许多,至少见到老爷便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是让老爷那火无从去发。 可如果不处置,又如何对梅香有所交待?哪怕人已是不在了,可心里总是觉得亏欠于她。老爷心中烦闷至极,瞧着夫人那张苍老浮肿的脸,更是不顺眼。待想去周姨娘那里转转,却在屋外便听到她正在与丫头数落这个那个的不是,那张嘴尖利刻薄,很不讨喜。老爷眉头一皱,便又折了回去。再想去赵姨娘那里坐坐,一想起那个闷葫芦似的性子,仿佛就没了兴致,只有叹了口气,转身直接去了祠堂。 哪怕是年纪最轻的周姨娘,已是半老徐娘,早已没了当年那风骚娇俏的味道。而梅香,再不济,却也是在老爷心里保留了最好的印象――那个温婉可心的丫头,一颦一笑都是那般动人。如今,在祠堂新燃起的袅袅烟香中,音容笑貌越发生动的,正是昔日甚得老爷欢心的第一任姨娘,李梅香。 老爷回味着昔日的点点滴滴,不觉已是湿了眼眶。不知不觉中,老爷已在祠堂呆了半日。若不是夫人存了讨好之意,遣了贴身丫头映雪来察看,老爷那一把浊泪显是即将纵横四野。 映雪试探着轻声问了句:“老爷,时辰已不早,可是要回去用午膳?” 老爷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稳了稳心神,却未回头,只淡淡答道:“你去跟厨房说一声,叫那个采菱做一盘红莲雪玉糕送来。” 映雪低眉颔首,领命而去。心知老爷一时半会可能还不会从祠堂里出来,映雪到厨房传了话,便回去给夫人复命。 夫人这两日,因了旧事败露,一直心中忐忑,不知老爷将如何处理自己。再加上那日老爷一时激愤甩了一巴掌过来,不仅打伤了两人多年情分,亦是伤了自己脸面,夫人一念及于此,便愤恨不已。 “他竟在祠堂呆了半日未动?”夫人微微侧了脸问道。 “正是。”映雪低声应道。显见这几日夫人心情不会太好,只有小心谨慎行事,免得触了她的霉头。 “可有听到他说什么?”夫人继续追问。 “老爷吩咐说让厨房再做一盘红莲雪玉糕送过去。” “红莲雪玉糕――她这一死,他果然只记得了她的好。”夫人喃喃自语道。 映雪不敢接话,只恭敬立在一旁。 “小贱人,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夫人突然声色俱厉地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 突然听到屋外传来“啪”的一声,仿佛是树枝断裂之声。夫人一时警觉,已厉声喝问道:“谁!” 映雪已会意,快步追出了屋外,只一晃眼,仿佛是一片灰色衣角在转角处一闪而过。瞧着身形怎好象是――映雪却轻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待再回到屋内,脸上已是如常,只颇为平静答道:“回夫人,只是一只野猫跑过,显是跑动时撞断了枝桠。” 是夜,高府众人,不管有心事的,没心事的,皆已是陷入了沉睡。突然一阵尖厉的女人叫声划破了夜的沉静:“快来人哪,走水了!” 夜里听却不知是哪房的丫头喊的,但被惊醒的人,慌忙跑到院里,才发现火势最大的,却是夫人那间最大的厢房。 那发出惊叫的却是候在夫人屋内外间的映雪和明*慧。待她们两人被烟熏醒,夫人内厢已是一片火海,夫人也没有动静,不知是死是活。 明*慧已吓得只喃喃道:“夫人还在里面,这可如何是好。”那映雪正犹豫着是不是冲进去瞧一瞧夫人,已被人一把拉住。她转头一看,却是张福生,绷着一张脸,冲她们俩道:“太危险,你们快去喊人来灭火,我冲进去瞧瞧。” 第145章 无情大火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陆续有人惊醒,衣衫不整地跑出屋子。院里已是站了不少人,有去水池子里弄水灭火的,有去清点人数的。 张福生才冲进火里去晃了一圈出来,脸上就已是一片炭黑。大少爷显是在牢里受了几日苦,心有余悸,以致夜里睡得不安稳,这才能匆忙起了身。待跑出屋来,却还不知夫人有事,只拉了张福生问:“里面可还有人?” 张福生忙答道:“方才冲进去瞧了瞧,没看到人。” 大少爷便吩咐道:“再去其他各房瞧一瞧,可还有人睡着未醒。” 张福生匆匆领命而去。 秋冬季节,甚是干燥,房屋极易起火,一旦起了火,就很难扑灭。眼见着火势已是越来越大,顺着风向西一路烧去,已有几间屋子着了火。 只见得院里一片慌乱之声,有人在抢着收拾东西,有人跑得慢些,已受了伤在惨叫,有人在大声吆喝着救火救人。 张福生跑到二少爷房前,探头搜寻了一下,便看到一人正要向外跑,上面一根横梁突然断裂砸了下来,那人一下被砸倒在地,张福生定盯一瞧,正是二少爷。眼见火已烧了起来,他犹豫间,二少爷已费力抬了头,求救似的向他的方向伸出了手臂,哀声道:“帮帮我……” 只这一句,他已是将头垂了下去,显是伤得不轻。张福生叹了口气,一跺脚冲过去,费力将那横梁推开,抢在那间屋子倒塌之前,将二少爷拖了出来。二少爷已是人事不醒,红玉虽衣衫未整,已抢上来,将二少爷扶到了一边。小少爷也早被丫头抱了出来,裹在厚厚的被子里,还迷糊着。 眼见火势已无法控制,众人便退到了离起火方向最远的东边那间祠堂。众人惊奇发现,老爷竟独自一人,斜倚着那供台睡了过去。待听到闹哄哄一片,他强睁了眼,茫然问道:“出了何事?” 众人面面相觑。大少爷已讷讷答道:“不知为何,府内突然走了水。幸好父亲在这祠堂之中,倒是安然无事。” 言罢,大少爷突然想起什么来,已在人群中搜寻起来,正在此时,明*慧和映雪已哭哭泣泣跪在了众人面前:“夫人,夫人她……” “夫人(我娘她)怎么了?”大少爷和老爷几乎异口同声。 “夫人她,没有跑出来……”两个丫头失声痛哭起来。 大少爷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已被冬梅抢上去扶住。老爷已跌坐在蒲团之上。 突然听到人群之中,有人小声道:“仿佛只夫人没有跑出来,莫不是报应?” 大少爷正满含悲愤之意朝发声方向望去,一边周姨娘已哭喊起来:“都说怨有头债有主,梅香你要报仇,也得找害你的人,怎连累得我存了半辈子的家底都烧进去了……” 众人突然间,仿佛炸开了锅,开始议论纷纷。大少爷再不顾众人如何反应,只往那一片火海冲去。 老爷在后面慌忙喊道:“快拦住他!” 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忙追上去,或拖或拽,合力将大少爷拦在了火场之外。那一片热浪迎面扑来,直灼得众人不由后退几步。 大少爷已不再挣扎,只颓然地跪在地上,向着那一片烈焰沉沉唤了一声:“娘……”他身后众人神色各异。张福生那张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冷峻得如同刀削一般,紧绷的嘴角,没有一丝热度,却有一丝隐忍不住的悲戚之意。 第146章 酒楼闲话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一日,听说高府大少爷已安然回府,宋予诺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为了节省银子,她已退了客栈的房,搬到了张福生廉价租给她的小院。既已安了心,她便着手开始找事做。 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她怕坐吃山空,决定还是放低要求先随便找个事做。她知道西街有一家酒楼刚开张,正在招伙计,便去应了聘。她去应了个类似迎宾的差使,每日满脸堆笑,迎来送往。每日站得腰腿酸痛,连腿都来回溜达细了,脸都笑僵了,确是“卖笑”的。还不时有喝多了出言不逊的,她也尽力周*旋。更让她受不了的是,闻着满屋的菜香,她却只能闻不能吃。这确是相当折磨人。 不过当酒楼跑堂的或是迎宾的,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各路消息来得快。想那凑在一起吃喝的,哪有不闲聊几句家长里短的。这酒肆、青楼、赌坊,既是常见的消遣场所,也是打探消息的最好渠道。 这一日,她在迎来送往的空档中,站在掌柜的一旁,稍作休憩。旁边有几人正吃得尽兴,喝得欢畅,有几句话不觉已窜入耳中:“哎,你们听说没?昨夜里高府那一场大火,可是损失不小。” 宋予诺心中突地一跳,立刻屏息凝神,侧耳静听。 “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人立刻来了兴趣。确实,别人的苦难,对不相干的人讲,就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火呀,烧得映红了半边天,一直烧到天亮,才渐渐灭了下去。” “我也瞧见了,真是作孽呀,那火顺势把紧挨着的宋府也烧了几间屋子。”又一人道。 “可不是。死的虽不多,却也伤了不少人。” “都死了什么人?”宋予诺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那几人面面相觑,瞧了瞧她,便有些意外地道:“这位小哥也对高府的事感兴趣啊?” 宋予诺不便多说,只打着哈哈应付道:“有这等大事,自然要凑个热闹听一听的。” 先前那“万事通”,了然一笑,见多了听众,谈兴更高,继续道:“听说高府夫人出了事,二少爷也被砸断了腿,其他人倒都伤势不重。宋府的人倒是未听说有什么伤亡,想是听到高府的动静便早已跑出来了。只是可惜了那好好的宅子。” 宋予诺还待再问清楚些,一旁掌柜已是不悦喊道:“小林子,来客人了,还不快去招呼!” 她只好将心事放一放,先应付了眼前。 对于“小林子”这个称呼,她颇有些无语,怎么都感觉象是电视剧里对宫里太监的称呼。不过也不能怪掌柜的,毕竟,她已不是当先生了,只是个跑堂的伙计,不叫“小林子”,又能叫她什么?至少这个称呼,还算亲切,也说明她年纪尚小――她只有这样自我安慰。 自从听说了高府的事,她就很想亲自去瞧一瞧。可是,白日一直从早忙到晚,到晚上店里打烊,她已累得只想倒头就睡,还得拖着疲倦的身体再走回那小院去。 第147章 道听途说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样拖了两日,等她终于得了空,跑到高府一瞧,除了黑黑的院墙,那院中的房屋或塌或倒,已是一片惨淡景象。更让她奇怪的是,居然未见一人。 眼见有人从门口走过,她便拉了一人询问道:“这府上的人呢?” 那人叹息道:“自从那夜里出了事,诺大的家业就那么毁了。这也是树倒猢狲散,原先满院子的下人,据说如今已逃得没了几个。听说还有位姨娘偷拿了所剩无几的财物逃得不知去向。” “那高府剩下的人呢?去了哪里?”她心中不安之意更盛,追问道。 “究竟去了哪里我也不知了。不过瞧这情形,这院子已是不能住人。剩下的人,说不得是租个小些的院子,先暂时安顿下来。”那人轻轻摇了摇头,叹道:“真是世事无常啊!” 宋予诺一时感慨万分,正望着那断墙颓垣,满目苍凉,那人又凑上来道:“你知道那百花楼红妓红玉姑娘吗?” 她点点头,不解地望向那人。 “那红玉虽是风尘女子出身,可叹的是她竟肯留下来跟着瘸腿的二少爷受苦。”那人啧啧赞道,“正所谓患难见真心哪!” 红玉竟能不离不弃跟着二少爷,这倒是宋予诺始料不及的。原本,人的品质心性,并不是由出身决定的。就算出身卑微,一样可以高贵地做人。 宋予诺有些茫然地回了自己的小院。不管怎样,高府的人待自己还是不薄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心中的难过,决不输于高府任何人。 特别是那二少爷,曾经是多么风流倜傥,养尊处优的模样,如今落魄了,却不知心中会是怎样的煎熬,会不会自暴自弃?念及于此,她便有些烦躁不安。不过后来她又转念一想,既是有红玉这样的品貌才情皆不错的女子陪着,或许假以时日,他也能重新振作起来。于是,心中稍安。 从这一日起,她做工之余,便是大街小巷地转,以望与高府众人不期而遇。 可是,她就是遇到他们了,又该说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她虽曾是高府的先生,但说起来也算是下人,现如今,就算她肯救济他们,他们心中想必也会十分难受――居然要靠下人的施舍过日子,那想必是做惯了主子的人一时都无法接受的事。 每日晚间,等她能躺倒在床上时,已累得筋疲力尽。每天站那么久,再走那些路,不累才怪。可是几日下去,依旧一无所获。高府众人仿佛突然从镇上消失了。可宋予诺却相信,这么一大家子人,仓促之间,应是走不远,多半还是留在镇上。因而她并没停止那看似徒劳无功的寻找。 这一日晚间,她照例累了一天,倒头便要睡。迷糊间却突然被一阵瓷器破碎之声吵醒。她不禁皱了眉,心想,这指不定是哪家两口子发生争执,拿杯儿碗碟之类的在出气呢。待想安抚一下那颗火热的八卦心,瞧瞧是怎么回事,便侧了耳朵仔细听了听。果然听到仿佛是旁边院落,有争执之声传来,双方言语皆能听个大概。 第148章 近在咫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已是家中仅剩的一只茶壶了,你还要砸么?”有女人嚷道。 “都砸了才干净!”有人闷声吼道。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脾气该发的也发过了,也该好好寻思该怎么过日子了。”那女子劝道。 “想过好日子,那你走啊,我决不留你!”那男声愤愤道。 “你明知道我不会走,为什么非要说这种伤人的话?”那女子声音低了下去。 宋予诺忽然发觉,这近在咫尺的说话声,隐隐有些耳熟,难道是―― 她不敢想,但突然间已是睡意全无,匆忙披了件外衫,便奔了出去。待跑到那相邻的院墙之下,说话声更是清楚入耳。 “害我的是你,守着我吃苦的也是你!你叫我怎么对你?”言语最后,已是那男子无奈的叹息声。 宋予诺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着唤了声:“二少爷?” 旁边立刻安静了。那静默持续了半晌,才有人接口道:“不知是哪位故人?”却是那女子接了话。既是承认了身份,那这说话的女子,便是红玉无疑。 片刻,宋予诺已站到了隔壁那小院内。那是一间四合院,碰巧,二少爷和红玉的厢房正和宋予诺的睡房隔了一堵墙。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难怪宋予诺寻访了几日也未有消息,原来竟是近在咫尺。 眼见那二少爷身上锦袍已换作了布衣,鬓角有些凌乱,面色灰暗,坐在一张椅子上,只神色复杂地瞧着她。 她还在寻思该怎样开口寒喧,二少爷已自嘲地笑了一声,冷冷道:“你该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宋予诺微微一愣,便正色道:“没有人能看你的笑话,除非你心甘情愿当别人的笑话!” 闻言,二少爷脸上一阵红白。红玉微微一笑,与宋予诺点头示意之后,推了张椅子过来让宋予诺坐下,便道:“我去父亲那里瞧一瞧,你们先聊。” 宋予诺知道,红玉是想留机会给她,让她帮忙劝一劝他。好在,昔日在高府,她便时常训他,方才瞧着他那一幅不争气的模样,那教训他的话不觉已是脱口而出。待察觉,已隐隐有些后悔,不过现下瞧着二少爷神色倒渐渐正经起来,看来那当头棒喝还是起了些作用。 二少爷自怜似的,轻轻从自己那伤腿上抚过,边自嘲道:“现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活在这里不过是拖累旁人。” “何必这么说?”宋予诺不赞同地摇摇头,“你这腿伤,瞧着只是被砸断了筋骨,若是治疗及时得当,当是可以慢慢恢复,切不可自暴自弃。” “现如今连吃饭都成问题,又哪来的闲钱给我治腿。”他淡淡道。 “谁家也有几门穷亲戚,想想办法应是可以度了这个难关。”宋予诺宽慰道。 “想当初我们高府风光之时,自是门庭若市;现如今树倒猢狲散,都唯恐避之不及,又有谁肯相帮呢?”他冷哼一声。 “果真到了如此窘迫的地步?”宋予诺不敢相信似的问道。 第149章 倾囊相助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些有钱的朋友,生怕我们是填不满的无底洞,都找借口避而不见;那些穷亲戚,生怕被我们连累,会雪上加霜,也都躲得远远的。”他脸上已是一幅看破世事的冷酷神情。 宋予诺心想,这原本就是人之常情,朋友大多是能享荣华不能共患难的。不由也感叹道,“不经受些磨难,又怎能真正体会人情冷暖?” 想曾经,二少爷这样的花花公子哥,一晚上在百花楼就能扔掉几百两银子,现如今连治腿的几十两银子都拿不出,那个中滋味,想必极是不好受。 宋予诺正在寻思怎么提出要相帮之事,两人间便有些冷了场。 正在此时,却听闻有人朗声道:“今个早上有喜鹊在枝杈上叫,果然是有贵客临门。” 却是大少爷已闻迅赶来。二少爷出奇地主动招呼道:“大哥这几日为府里奔波劳苦,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羮,小弟却帮不上忙,真是汗颜。”宋予诺头一次见二少爷对大少爷露出佩服之态,不觉微感诧异。这一场灾难,倒是让兄弟两人和睦了起来。 瞧着大少爷神色,倒还正常,未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打倒。想是在牢里呆的那几日,已有了心理准备。宋予诺,心想,只要家中还有一个主心骨,那高府想要重振雄风,也不是不可能。 她便不再迟疑,从怀中掏出那一张千两银票,递给了大少爷,大少爷微微一愣,问道:“这是?” 她轻笑一声,解释道:“哥哥是商人,自然知道人皆是唯利是图的。自然我这银子不是白给的,就当是我入了股,哥哥若是拿这当本钱做生意再发了家,可莫忘了翻倍还给我。” 大少爷心知她是怕他们难堪,故意这么说。感激之余忽又想到,她仿佛是刚被自己府上辞了,还不知安定下来没有,便皱了眉问道,“你将这银子给了我们,那你自己呢?” “我刚找了一份工,至少目前吃喝不愁,哥哥不必担心我。”她微笑着解释道。 接着,她又转了头望向二少爷,叮嘱道:“先拿这银子将二少爷的腿治好,瞧这伤势,应是治愈有望。” “还有你――”她一对着二少爷说话,不觉又用了教训的口气,“我一介单身女子,都能讨得了生活,你是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不如我?莫让我瞧扁了你。” 二少爷在她的殷殷目光中,不觉已是满面羞红。大少爷待瞧见了二弟脸上隐隐透出的自强之意,再望向她也已是满目感激。 宋予诺本想去拜望一下高老爷,但想到天色已晚,不便打扰,只有先作罢。不过从大少爷言语中,宋予诺还是能猜出,仿佛高老爷情绪还不稳定,多半是还未从那丧妻逃妾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曾经的旧主,如今是近邻,宋予诺在感慨世事无常之余,便又庆幸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多了几个患难之交。 因想着来日方长,天色已晚,便也起身告辞。劳累了一整天,又没了心事,不觉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150章 日渐恢复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收拾完毕,到街头卖早点的小摊上,花四文钱,吃了一碗阳春面,宋予诺便匆匆赶往上工的酒楼。 这一日在酒楼的工作,虽仍是劳累,但一想着回去还能见到几个熟人,宋予诺不觉已有了归心似箭之意。高府众人,自从知道她的慷慨解囊,也皆对她刮目相看,仿佛她也是家人一般。甚至连红玉,也与她渐渐相熟了起来,已能随意扯几句家常。这倒是宋予诺始料不及的。她倒是很想问问红玉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个呆头书生叫张效义的,不过红玉曾迷惑的人又何止几人,估计她早已忘得干净。 听大少爷说,那日他拿了银子去交房钱,不想竟被告知,房钱已付过了半年的。倒是叫他甚为诧异,特意跑来问宋予诺,是不是她帮忙交的,她忙笑着解释道:“我已是一贫如洗,哪有闲钱再去做那种好事。” 见大少爷愁眉不展,便又安慰道:“患难时既肯相帮,想必是昔日旧友。那便坦然接受吧,不必庸人自扰想太多。” 大少爷便也释然了。他倒是不负众望,开始着手准备先做个小生意。待慢慢安定下来,再考虑恢复以前拿手的主业。 府里下人,肯留下的不过只有三、两人。一个是夫人原先房里的映雪,对夫人之死总是心怀愧疚,便自愿留下来继续服侍老爷。还有两个便是一直服侍大少爷的冬梅,还有他先前派去伺候红玉的海棠。高府众人因感念她们三人忠义,便也放下了昔日的主子架子,开始拿她们当亲人看。不曾想,一场劫难之后,高府众人,倒是亲和了许多。红玉推说自己不需要人服侍,叫海棠帮忙去照顾小少爷。而冬梅已是伺候惯了大少爷,两人已很有默契。大少爷忙事情,便常带着她一道。 小少爷自从知道母亲离去了,知道无处可以撒娇了,倒似一日之间长大了似的。非旦有时候会抢着干活,平日无事时,也会主动跟着躺在床上休养的二哥,学些东西。二少爷不曾想,自己以往不学无术,如今却成了府上免费的先生。谁叫他行动不便呢,众人皆有事做,只他躺着,能帮忙管着三弟的学业,已算是不小的贡献。 这一日晚间,红玉主动过来找到宋予诺,倒是让她很是意外。红玉拿出一个小包袱,里面竟是一些零散首饰。宋予诺颇为吃惊,不由问道:“不是说很多东西都在那场大火里遗失了么?” 红玉微微红了脸道:“当时起火之时,幸好海棠警醒,将我及时唤了起来,我匆忙之间,已是拿出来些家私。还有些,是以前楼里的姐妹,听说高府出了事,凑了点份子,托人送过来的。” “既是这样,岂不是再不必这般窘迫了?”宋予诺不由轻松起来,两眼已是放了光。 红玉却迟疑道,“可嘉轩他――” “二少爷他怎样?”宋予诺追问道。 “他嫌这银子不干净,死活不肯用。”红玉轻咬着下唇,幽幽道,“他说宁愿断腿不治,也不用我的钱。” “那你是想我如何做?”宋予诺试探着问。 “若是林先生能说服大少爷将这些首饰先拿去典当,换些银子,贴补家用,或是帮衬着他的生意,自然更好。”红玉满含期望地看着她。 第151章 再展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不便推脱,便抽了个时机跟大少爷说了说。大少爷也有些迟疑,宋予诺便轻笑道,“哥哥莫不是也嫌这青楼的银子不干净吧?” 大少爷眉头微皱,解释道,“你不明白,当日府上那一场劫难,与百花楼也脱不了干系。红玉便是引着二弟上钩的饵。” 宋予诺虽说对当初那场祸事并无太多了解,不过凭直觉她却感觉可以相信红玉。她沉思片刻,便认真道,“若她仍是与百花楼一道的,那在你们府上最困难的时候,应会弃你们而去。可她却留了下来。倒是你们,仿佛从未将她当作一家人。” 大少爷沉默不语。宋予诺便继续道,“倘若是因为她曾经的身份,那我要说句不好听的,嫖客其实不见得比妓女干净多少!” 大少爷没想到她能将话说得这样直白,甚是诧异地望着她,见她一脸凛然,他神色变了几变,终于定了心神,缓缓道,“或许你是对的。” 大少爷终于还是同意先拿了那银子去救救急。既是暂时不愁吃穿,他便开始准备正式选店面,重开丝绸铺。 等店铺租好,进行了适当的装潢,已是过去了半月。店铺准备好了,大少爷便着手开始招伙计。想把以前作坊里的、铺子里的老人们再请几个回来。他们有些已在新主子那里上了工,见旧主又有新动作,有几个已在那边辞了工,准备过来帮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原是旧业,大少爷上手非常快,不同的无非是资金有限,他不能进太多货,只能先接小笔的订单,做小户的生意。 听说高府的生意已渐渐上了道,宋予诺抽了一日叫冬梅领着去瞧了瞧,却惊奇地发现,现今这铺子,挂了巨大的牌匾,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再展宏图”,正与先前的“宏图”绸缎庄隔了一条街正对着。 宋予诺不由对这“宏图”绸缎庄的新主子有些好奇,便穿过了大街,准备过去瞧瞧。才到门口,已有伙计迎了上来,热情招呼道:“公子需要些什么?” 宋予诺一边随口应着,“我随便看看。”已大步迈进了店。眼见那店面倒是比大少爷新开的店宽敞许多,店中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绸缎供人挑选,无论是从装潢还是货物的丰富,都是大少爷的铺子现今还不能比的。 店中先前站的一个灰袍男子,原本正在查看一匹素色织锦料子,察觉有人来,已闻声转过了身。 那人瞧着倒是相貌堂堂,却不知为何,宋予诺觉得他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脸有点僵。虽很快就恢复如常,但仍是引起了宋予诺的注意,因为她发现,这人仿佛是瞧着很是面善,却不知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那人朝她客气一笑,便不言不语退回了后堂。而先前那招呼她的伙计已在他身后,颇为恭敬来了句:“恭送谨公子!”宋予诺这才意识到,这人极有可能就是大少爷口中所说的,“宏图”新主子。 第152章 言语试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从绸缎庄回来,宋予诺就仿佛有心事似的,一言不发,心中有些念头总是挥也挥不去。一时烦躁不安,便想吹吹曲子来平心静气。待从包袱中拿出那只张福生送的木箫,端详半晌,却放到了一边,反而又翻出了大少爷送的那支款式简单的竹箫。 才吹奏了一支曲子,听到屋外有人赞道:“几日未见,先生的技艺又长进了。”宋予诺微微一愣,已听出来,那站在院中的人,便是已多日未见的张福生。 她勉强做出一个笑来,一边将他往屋里引,一边淡淡道,“张兄是大忙人,自是不能轻易得见。” 张福生进了屋,随便扫视一周,便发现了她手中正拿着的最初那只箫,而他送给她的那只雕刻了梅枝的木箫,正独自静静地躺在床上。他有些不悦,已微微皱了眉,问道:“莫非先生不喜欢我送的那支箫?” 宋予诺走过去,从床上轻轻拿起了那支箫,送到了他面前,认真道,“张兄心思玲珑,小妹佩服不已。只不过这么精致的箫,我想了想,还是不便收。” “这是为何?”他审视着她。 “一个连真实身份都不肯透露的人,我不敢奢望他能有几分真心。”宋予诺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眸光也被染成了墨色。 仿佛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张福生略显尴尬,迟疑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曾经听到过这样一句话,‘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她转过脸紧盯着他,一本正经道:“一个人或许外貌和声音可以伪装,但眼神却不会变。除非心机颇深的人。而显然,张兄的城府还没深到那个地步。” 他不敢看她,也转了脸望向窗外,却未置一词。 “只不知,如今你已报了仇,可是大感快意?”她轻嘲道。 “至少我不曾负你。”他梗着脖颈,半晌吐出这样一句话。 “是,你对我很好。”她微微红了脸,但只一瞬,她又钢硬起来:“可是你伤害了我的朋友。” “朋友?”他转头望向她,一扫方才的退缩,眸光里仿佛有些掩示不住的欢欣之意,“你拿高府两位少爷当朋友?” “正是。”她不明所以,只迎着他的目光,坦诚应道。 “那我呢?”他满含期翼地望着她,柔声问道,“你又拿我当什么?” 她又是微微红了脸,思虑片刻,便再次装了迟钝,用那刻意做出的单纯笑颜,答道,“自然也是朋友。” 仿佛是有些失望,他眼里的光彩一点点暗淡下去。他扫了一眼她手中那支木箫,便淡淡道:“既当我是朋友,为何连这一点小小心意也不肯收下?” “这――”这次换了她有些讷讷无语。那举着箫的手,还半僵在那里。 他伸手,轻轻推了推那只木箫,她的手臂随着那箫与他僵持了片刻,终还是垂了下去。 她因着他对高府的所作所为,心里总有些芥蒂。两人有不咸不淡地扯了会儿家常,也没聊得亲近起来。眼见天色不早,他便起身告辞。她将他送到院门口,他却又突然转过头来,凝望着她,认真道:“不管怎样,至少我这双眼睛没有骗你。” 她却忽然有些胆怯,不敢与他直视,已红着脸低了头。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抬起头来,触目可及已是一片浓郁的夜色。 第153章 各得其所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高家老爷自从那场劫难,身体已大不如前,性情仿佛也是大变。只是一天到晚,呆在祠堂里,守着那新制的两块灵牌。梅香那一块,为示那愧疚之意,老爷专程命人重新制作,还亲自书了字刻了上去。 负责照顾他的映雪说,老爷时而双眉紧锁,时而又面露欣慰之意,甚是让人捉摸不定。待他听说大少爷又重开了绸缎庄,还与旧店正对着,他便说了一句让人更是费解的话:“怎么,他们已经杠上了?那就看谁更有能耐吧。”说这话时,他竟不是担忧的神色,反而仿佛事不关己似的一脸淡然。 大少爷那张脸就是活招牌,一些老客户,倒也慢慢回了头。店里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铺面上也逐渐有了活动的银两。 宋予诺也放下了心。再加上所聘的酒楼生意越来越好,她白日里不能得空到处跑,到了晚间,只累得想倒头便睡,也不似最初一般总是两院跑着串门。 张福生自那日被她拆穿,也是多日未见。她想,在他有勇气用真实身份与她相见之前,她是不便打扰他的。 二少爷恢复得挺快,听来复诊的大夫说,那骨缝接口愈合得不错,若是不出意外,大概开了春,便能勉强下地走路了。二少爷也不再拒绝红玉的好意,两人便渐渐恢复了些最初的温暖亲和之意。 大少爷仍是忙生意,整日不见人影,晚上也极少回来,一般都留守在店里。因以前旧店的伙计走失不少,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能力再扩招一批新的伙计,他只好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二少爷只恨不得自己能快些好起来,好赶紧到店里去与大哥分担。常言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坚信,只要他好起来,定能对大哥的生意有所助益,那将高府的恢复到昔日鼎盛模样,应也指日可待。 虽一时半刻还无法相帮大哥,但二少爷这免费的教书先生,倒也更尽职尽责了。除了教三弟一些诗书方面的知识,平素连做人的道理,他也捡了些要紧的,用浅显的方式尽量让三弟弄明白。这一场劫难,给他的影响是最大的,他已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曾经是多么荒唐。他不觉已从最初的自暴自弃,开始有了自强之意。 小少爷也在他的影响下,开始关注起店里的生意来。在一日,他看到大哥一脸疲惫地回到小院里,还自告奋勇道:“我也要去店里帮大哥做生意!”言语间倒也是信心十足,甚是坚定豪迈。 大少爷却只是摸摸他的脑袋,温和一笑,便认真道:“店里的事,有大哥管就好,你定要安心读书。咱们高府还等着你日后谋取功名,光耀门楣呢。” 小少爷疑惑之余,还是点了头。他年纪尚小,自是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大少爷却已是深有感触,家中只是有钱而无人做官,就如商队没有保镖护送一般,一遇到一点事,便血本无归,甚至被打回原形。自己府上的遭遇,岂不恰好说明了这一点?因此,兄弟三人,必须有人走仕途。 第154章 酒楼重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已是年关将近,各商家生意都好得不得了,人们都带着满脸笑意,揣着鼓鼓的荷包,准备大肆采办年货。连酒楼也热闹了许多,整日家也是人来人往,客流不断。 酒楼老板可是乐得合不拢嘴,可却苦了宋予诺这当迎宾的,真真是把脸都笑僵了。 这一日正午,宋予诺正在楼里诱人的饭菜香中,强忍着饥饿之感热情招呼客人。在她正待对一位刚进门的公子笑脸相迎之时,她的笑便突然僵在了脸上。来人正是赵知仪。他在最初那一刻的吃惊之后,便开始带着审视意味深深凝望着她。 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正讷讷无语,那随行的小厮已抢着询问道:“可有清静些的位置?麻烦给我家少爷安排一下。” 她随口应道:“当然有!”更职业性随手指了指楼上靠东窗的位置。赵公子就那样看着她,她不觉声又低了下去。 正巧来了新客人,掌柜的已看到,便吆喝道:“小林子,还不快去招呼客人!”她一边应着,一边不得不去继续引接新的客人。 赵公子却未多言,已自行走到掌柜那边。眼见他似是与掌柜商议了片刻,又拿了一锭银子出来。那掌柜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他便自行上了楼。而她繁忙之余,仍是用眼角余光看到掌柜已朝自己走来。 掌柜低声吩咐道:“方才那位公子,说是你旧友,要与你叙旧,这半日,你便先去应酬他。” “那迎宾之事呢?”她有些推脱之意。 掌柜不悦地扫了她一眼,道:“有人出钱叫你歇半日,你还不愿意么?至于迎宾之事,我先让四福去顶一顶。” 她见推脱不掉,只好在掌柜半命令半鼓励的眼光中,慢慢上了楼。 临窗那个位置,赵知仪正静静地望着她,等在那里。 她慢悠悠走过去,低头落了座。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初不告而别之事,他却苦笑道:“难道嫁人,竟比这般吃苦还要难过?” 她想起这一阵为生活而吃的苦,一时自怜之意占了上风,不觉眼圈已是有些红。 他将她放在桌上手,一把握在手中,认真道:“跟我回去,让我来照顾你。”他就那样深沉却殷切地望着她。她在他的目光之下,退无可退。 她慌恐地抬头望向他,他眼中满含期翼,静静等着她回复,她静默了半晌,却终是缓缓摇了摇头。 就算他对她有意,可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她的身份一天不明了,他便不能正式提亲,娶她进门。而她一旦回了自己府上,爹娘会将她再许配给谁,那就由不得她了。她享受那个身份带来的安逸生活的同时,也是变相地把自己关进了金丝笼里。 眼见他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暗淡,她只有艰难解释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什么才是你想要的生活?”他有些气恼追问道。 “过自由的生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她认真道。 “可否告诉我,让我来帮你?”他甚是诚恳。 “你放心,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自会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要找借口推脱。”她故作轻松地笑道。 他的面色总算缓了缓,也笑道:“这是自然。必将全力支持。” 第155章 药铺应聘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他不由地再次审视起了她,看着外表娇小,内心却分外强大。既是志向远大,不输男儿,那一般相夫教子的生活确是束缚了她。既如此,那便以自己之力让她再逍遥一阵吧。 两人原本就是旧识,再加上那结已是解了,自然相谈甚欢。 临走之时,赵知仪眉眼含笑,望着她道:“眼见你在这里受苦,我便是想来馆子吃饭也不能了。总觉得心不安。不如辞了这份工,若是想找事做,我家中药铺那边好象还缺人手,不如你去应聘个账房之类的。” 见她仿佛又有推辞的意思,他便赶忙补充道:“放心,我绝不徇私。招账房是要考核的,你不见得会顺利过关。去试试吧。”他微笑着鼓励道。她只有红着脸,点了点头。 饭吃罢,她送赵知仪下楼,不但他离开时的脚步甚是轻快,连她也仿佛觉得,天分外的蓝,那日头也是暖的,甚至连平时觉得刺骨的寒风,竟也只让她感到清凉适意。 她瞅了个时机,跟掌柜说了辞工之事,掌柜倒丝毫不觉意外,那日见那有钱公子哥自称是小林子旧友,他便知小林子多半留不长。果然不出所料,所以掌柜答应得倒很爽快。说是等找到人顶替她的位置,便准她走。她甚是仗义地多留了几日。 待掌柜的按照事先说好的,找到人顶替了她的位置,她领了这个把月的工钱,便准备去赵家铺子里见工。 她按照赵知仪留的地址,走了两条街,再问了几次路之后,总算找到了赵记中药铺。不知是不是赵知仪已打过招呼,那管事见她来应聘,倒还算客气,问了她几个记账方面的问题,她对照着自己所学过的知识,一一作了答。那管事倒是点了几次头,最后也没直接答复。只说因有好几人应聘这个位置,他们要细细斟酌一番,让她三日之后再来看结果。 趁着这几日无事,她把小院彻底收拾了一番,毕竟在相当长一段时日,有可能她都得住在这里。待自己的小家收拾干净了,她又极热心地去酒楼免费帮忙打了一日的杂,算是回报掌柜那一段时日对她的照顾。掌柜的见她如此,再唤她“小林子”,那话语里就多了几丝亲厚之意。 第三日,她如约前往。原以为会见到赵知仪,还怕由同窗突然变成了自己的主子,会有些尴尬,不想赵公子根本未露面。她不由疑心,那赵知仪应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怕她窘迫,便避而不见。 那管事,先是恭喜她已通过一众人的选拔,得了这个账房的位置。接着便认真跟她谈了谈月俸之事。初定月俸20两,已比当教书先生强了数倍。从收入看,这账房相当于一个现代小白领了。管事又象模象样地跟她交待了要负责的事项,她仔细听着,不住地点头。 赵知仪在窗外瞧了瞧她认真的模样,不觉面露微笑。功夫总算没有白费,她已在自己照顾范围之内。 第156章 赵记药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原本就是对工作很认真负责的人,新找了这样一份相对来说,既比较体面,又收入颇丰的工作,她心中还是相当满意的,就越发有了工作热情。每日早早就往中药铺里赶,将进货出货等各类数据打理得井井有条。 铺子里,除了坐堂的医生莫先生,还有三个伙计,两个丫头帮忙做事。那三个伙计负责做些粗活,而两个小丫头,一个叫半夏,一个叫连翘,却是帮着大夫抓药、称药的。 在铺子里呆了几日,她已习惯了铺子里浓郁的中药味,连她自己身上,也被熏上了淡淡的药味。她为人勤快,又待人亲和,很快就博得了众人的好感,特别是那两个小丫头,对她又是分外殷勤。 刚开始她还继续沿用大伙共用的记帐方法,为了方便给掌柜看,也为了府里主子查帐时能看得明白。渐渐地,随着她接手记帐的项目增多,那些数据也越发繁杂了起来。她珠算没有学好,口算也不是太快,便在无人之时,拿了草纸,直接列算式计算数据。 这一日,她正在埋头苦算,却听到有人问道:“你写的这是什么?” 她来不及藏那草纸,正掩示性地将那纸揉皱了抓在手中,待慌忙抬起来,才反应过来是谁。赵知仪嘴角噙了笑意,饶有趣味望着她道,“看你还要往哪藏,我又不是头次见。” “你,你何时见过?”她红了脸讪讪问道。 “那日你写过的一张纸,让我不小心拾了来。便瞧见了上面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他老实答道。 为了不给自己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自是不能说这些是21世纪的人们常用的数字。见再也掩示不得,她只有给自己圆个借口。她告诉他,那是她编的一些符号,为了计算方便。 赵知仪倒是来了兴趣,开始仔细问她,那些符号怎么用。她见四周也无旁人,便细细给他讲了讲。还在纸上,对应着汉字的写法,把十个数字都写给他看。 赵知仪接受起来竟然很快,她不觉职业病又犯了,只想再多讲些。便又把用这种符号如何进行统计、计算,都仔细讲了讲,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她已把列竖式计算也讲给他了。见他在纸上也学着她的样子,快速而准确地算出了一个得数,她得意得两眼放光,有些炫耀道:“怎么样,这种数字好用吧?” “这种计数方法,确是比老方法好用。”他忍不住赞道。 赵知仪已想得更远了,他饶有兴趣道,“只是用来计算,已是比算盘快多了,若是用来记帐――” 她忙摆摆手,道:“用这种数字记帐,虽说帐目会更清楚,可是对不懂这数字的人来讲,就如同天书一般,可叫上头如何查帐?” 他却微笑道,“天书自有天书的好处,这样也不必怕不相干的人窥探了府上的底细。” 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不想,过了几日,他竟直接对她说,可以开始用新方法记帐了,他已对帐目方面的几个负责人,讲了这种数字的使用方法。 第157章 何以为家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大喜,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用新方法计账。赵知仪摇摇头,笑道:“瞧你那性急的样子!”可宋予诺已让半夏帮忙找来了木尺,开始在新账薄上画线,这又让赵知仪很是惊奇。 “你这又是作甚?”他不解地问。 “等下你就明白了。”她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睛。 待她根据各个项目,将账薄画成表格形式,再试着填写了第一页的账目,赵知仪已两眼放光,忍不住赞道,“这果真是好办法!” 赵知仪这半日显然是无事,便陪着她,将那半本旧账,都用新方法全誊抄了下来。 眼见日头西斜,赵知仪笑着将她掌中握着的笔抽了出来,玩笑道:“即便是要领工钱的,也不必这么拼命。”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甩了甩已酸软无力的手,也玩笑道:“少东家在此,我又怎敢不拼命干活呢?” “好了,别寒碜我了。”赵知仪笑着摇摇头,便把话题一转:“来了这几日,还未给你接风洗尘,是我招待不周。择日不如撞日,不若就今晚吧。” 她忸怩道,“那多不好意思,我这还没干活呢,就叫你破费。” 他故意作出一幅生气的模样,皱了眉道:“原不过给你找个地方玩一玩,你就总拿这个来挤兑我。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 她嘻嘻笑着应道,“不敢了,不敢了。”又玩笑道,“我又怎敢得罪少东家!” 赵知仪作势冷哼一声,两人便相视而笑。待瞧见仿佛铺中其余人等正莫名其妙地朝这边看,宋予诺就收敛了笑意,与众人打个招呼道了别,便随着赵知仪出了铺子。 赵知仪带了她去附近一家酒楼,要了个雅间。那雅间是临街开的窗。在喝着茶等着上菜的空当中,她便轻轻推开窗,将头微微向外探了探,瞧了瞧这小镇的夜景。却与那次与二少爷逛夜市感觉不同,大概是因为在楼上,便有些居高临下,超然物外的感觉。一时间,她又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之感,正有些恍惚呆望着,赵知仪已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她未回头,只喃喃道,“一盏灯便是一个家,我在想,何处是我家。” 象是被她的那种情绪所感染,赵知仪也微微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在外边闯荡得也挺辛苦的,为什么不回去呢?”他终还是把一直以来的疑问提了出来。 “回去做什么呢?嫁人?”她转过身坐好,笑着反问道。 “嫁人有什么不好?可以有人养着,不必为生活劳苦奔波。”他有些不以为然。 “或许安逸很重要,但我认为自由更重要。”她认真道,“我不喜欢过别人安排的生活。” “况且――”她顿了顿,仿佛有些落寞又继续道,“我逃婚这么久,想必那门亲事早已告吹。” “原本你出走就是为逃婚,婚事告吹怎也不见你有半分欣喜?”他有些不解,却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这一门亲事告吹了,还会再订下一家。仍是由不得我作主。”她抬眸望向他,继续道,“那我又为何要回去呢?” 第158章 怦然心动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他突然间感觉有些无言以对。婚姻之事,基本上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能轮到自己作主。父母来能问一问自己的想法,已是相当开明了。 他很想问问她,若是换作他,她还会不会逃?可是,才找到她,他真怕自己一时唐突了,会再次把她吓跑。他只有再次将那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了下去。 酒菜已陆续上了桌,他们就开始边吃边聊。自重逢,她们这是第一次在一起闲聊。自然而然地,又聊起了以前的人和事。 宋予诺问赵知仪,表哥现在如何了? 赵知仪叹道:“还能怎样,红玉已嫁了人,他也应死心了。再加上家里又断了他的用度,他也只有老老实实回家去。” 各人有各人的路,她也只是个外人,除了象赵知仪一般,叹息一声,又能怎样? 她一时情绪有些低落,两人之间便稍微有些冷场。赵知仪便忙转了话题:“听说家里为了不让他在外面继续胡闹,已给他订了一门亲事。” 他边说着,边察看她的神色。她却仿佛并不吃惊,只淡淡道:“只希望订的那家姑娘,能让他收了心。” “效义也一起寻过你一阵。”他又道。 “那又如何?”她抬眸望向他,认真道,“我始终是他的妹妹。” 见她谈起效义,差不多已是波澜不惊,他心情不由好起来,嘴角便浮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待瞧了他的样子,她便微笑着问道:“三哥已订了亲,你比他年长,应也订亲了吧?” 他苦笑道:“可惜我中意的姑娘不愿意嫁给我。” “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能得到赵公子的青眯?”宋予诺起了玩笑之心,不觉已有些眉飞色舞。 赵知仪望着她笑而不语,她却突然心下慌乱起来,不知是吃惊、甜蜜还是羞涩,只慌忙转了头,不敢正视他,再不复方才玩笑时的大胆模样。那渐渐泛起粉色的脸,却让他心情大好。 待吃罢饭,赵知仪要送她回住处,她也不便推脱,便随着他,一起走到了街上。虽是冬夜,街上人却也不少,不时就有人从身旁走过。 两人虽没有说什么,但方才那一时暧昧产生的丝丝甜蜜之意,一直萦绕在周围,倒也不觉有何不妥。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身旁又是熟悉的人,那融融暖意,仿佛已悄悄漫延开去,将冬夜的清寒赶得无影无踪。 平时一个人感觉要走很远的路,竟不知不觉就到了,仿佛还有些意犹未尽,却已到了小院门口。宋予诺停下脚步,转过身,想着是不是请他进屋里坐坐,又怕他误会她是个轻浮的女子,正犹豫着,赵知仪已抢先开了口,温言道,“时候不早了,就先不打扰了。改正再专程登门造访。妹妹也早些歇息。” 她微微有些失望,只低了头,轻轻“嗯”了一声。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让他心中一时也是柔情满怀,他很想将她揽入怀中,又怕吓坏了她,只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第159章 当面谴责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凝望着他的背影,也仿佛有些怅然若失,不觉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身影已遥不可见,可她还站在院外,朝着他离去的方向。 “可是还未看够?”突然有熟悉的话语声从一旁传来,她心中一惊,转头一看,却是一着浅色衣袍的男子,从院外那株大树后现了身。 月光没有遮挡斜斜映照下来,得以叫她看清了那人的身形容貌。熠熠清辉中,他缓缓走来。那一身锦袍在月光下有淡淡的光泽,显是上好面料。那一张脸,剑眉星目,倒是俊朗非凡。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眉目之间有让她说不出的熟悉。 她呆呆地望着他,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谁,已迟疑道,“福生?” 他点点头,轻声应道:“是我。” “还是宏图绸缎庄的新主人谨公子?”她轻轻问道。 他仍是点点头。 她略显吃惊地盯着他,追问道:“那你和高府又是什么关系?” 他静默片刻,便一字一句低沉却又清晰地答道,“我还是高家真正的二少爷。” 她一时不能接受似的,仿佛有些趔趄,已倚着墙勉强站好,喃喃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我既是来见你,便已决定了再不欺瞒你。”他认真道。 见她沉默不语,他便故作轻松道:“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她却咬了咬下唇,艰难道,“天色已不早,恐怕多有不便――” “想当初在高府,咱们比邻而居,岂不是日日一起消磨时光。你吹曲儿,我就听着;你闲聊,我就随着。也未见你有这些顾忌。如今又是为何?”他微微皱了眉,不解地问。 “当初是当初,如今是如今。当初你只是福生。如今你不仅变了样子,连身份也变了。”她言语些有些疏离,仿佛拒人千里之外。这让他隐隐感觉有些受了伤。 “人还是那个人,难道你现下便怕了我不成?”他挑眉问道。 “是。”她犹豫了片刻,便鼓足勇气低声道,“你的手段让我害怕。就好象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你。” “当初我只是个面容丑陋的粗使伙计,别人都瞧不起我,你反而视我为友。如今我这幅样子,所有的人都会尊重我,讨好我,却只有你说害怕我。我不明白。”他眼睛里有矛盾的痛苦。 “因为你,你的兄长受了牢狱之灾,险些就死在牢里;因为你,你的弟弟断了腿,险些葬身火海;因为你,你的三个兄弟失去了母亲;因为你,你的父亲失去了两房妻妾。还是因为你,高府遭受灭顶之灾,险些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她紧盯着他,言语间已是咄咄逼人,“你有如此手段,怎不让人心惊害怕?” “所以我收手了。”他抬头望向远处,淡淡道,言语中听不出悲喜。 “既是收手了,为何还要打压大少爷的生意?”她质问道。 “那是高敬轩非要与我唱对台戏。”他微微有些气恼,辩解道,“或许他是想同我竞争。” 她不置可否,只突然问道,“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去高家人面前拆穿你么?” 第160章 屋顶畅谈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你不会。”他轻轻摇摇头,言语间甚是笃定。 “有些事,就算别人不知道,做过就是做过了。不对的,也始终是不对的。”她正色道。 一阵夜风吹过,树上仅存的一些枯叶便纷纷飘落下来,她的肩头、发冠上也落了几片。他很自然地就想伸手帮她拂下来。可她却突然反射似的向后一缩,他的手就落了空,只有讪讪地放下。 他还在考虑该怎样消除她对他的敌意,她却已淡淡道:“时候不早,不便留客,请公子自便。” 他却仿佛忽然失了冷静,已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臂,急切道:“你明知我进府便是为了报仇。” “那又怎样?”她凝望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因为你的仇恨,牵连了多少无辜的人?难道说,他们都跟你有仇?” 他一时无言以对,只涨红了脸,可手下未松。她轻轻挣了挣,却未挣脱,一时也有些恼,便低声嚷道:“你这又是作甚!” 他却不答话。她只感觉手臂一紧,他已牢牢抓住了她。在她恍神间,只觉身体一轻,一起一落,她已被他带到了小院的屋顶上。 她惊得瞪大了眼睛,连话也仿佛不会说了,“你,你,竟然会轻功?” 她那吃惊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他不由面色稍缓,微微一笑,应道:“算是会一点吧。” 她还待再问,他已松开她,自顾自在屋顶上那条平平的屋脊上坐了下来。她突然间失去了支撑,身形不由一晃,脚下一个不稳,就仿佛要从房檐上溜下去。慌乱间,一只手臂又及时扶住了她。 她脸一红,正有些难为情,他已温言道,“慢些走两步过来,靠着我坐下。”她不敢再乱动,只听话地被他牵扶着,在他一旁也坐下来。 月光透过暗夜的云层,直直映照在身上。连那屋顶上的瓦,也在月华下闪着微光。视野如此开阔,周围那大大小小的院落,或明或暗,一片连着一片,向远处无限延伸开去。远处有更夫打更的声音遥遥传来,清晰可辨。还有不知何处,有说话声,却又听不真切。 忽然间,她就觉得心中静了。他只静坐在那里,目光悠远,一言不发。那侧脸棱角分明,既有些刚毅果绝之意,又让人感觉有些清冷忧伤。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她一时有些感慨,便喃喃念出这两句诗。 他仍是望着远方,静静地开了口,“小时候,我就喜欢自己爬到屋顶上。有时候是抬头望天,天是如此之广,我却这般渺小,这发现让我更加惶恐。” “有时候,我也会低头看那些目光所及之处的院落。那些院落中,有时传出夫妻争吵的声音,有时是父母打骂孩子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哭闹声,都能清晰入耳。” “有人开开心心地回家,才到院门,已急切地和家人大声招呼。也有人步履沉重,闷声不响。而那一家家住户,有些亮着温暖的烛火,有些却是漆黑一片。那些庭院中,有人独自喝着闷酒,借酒消愁愁更愁;也有人在花前月下说着情话,不知厌烦无休止。” “这便是芸芸众生相。”她接口道。 第161章 不堪回首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我时常在想,那些院落中,有多少人在和我一样受苦,又有多少人在醉生梦死。”他继续道,目光悠远,神情肃然。 “你如今已是锦衣玉食,还有何不满意的?”她却有些不以为然,只淡淡反问道。 “钱财只是身外之物,安逸享乐也不过是让人沉溺的泥沼。”他转过头,静静望着她,“你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些。” “你不在意,也已费尽心思不择手段抢了过来。”她冷哼一声。 对于她的直白,他也未着恼,只冷冷答道,“记得初相识时,我便已告知过你,我只信奉一句话:‘人若有恩于我,我定当涌泉相报;人若犯我,我也必定十倍奉还!’” “哪怕你不耻我的作派,我仍然要说,时至今日,我并不后悔。”他盯着她,认真道,“当初他们既是种了那因,如今就该受这样的果。” “今日花,明日果。或许是你对的。不过我也要提醒公子一句,你如今种了这因,又知日后会受何种果呢?”她毫不退缩地望着他,正色道,“因果循环,生生不息。今日果,亦是明日因。” “你觉得别人负了你,你便要十倍偿还。若是被你负了的,也要你十倍偿还呢,又该如何?岂不是要不死不休?”她反问道。 他却突然冷笑一声,“若自小我也是锦衣玉食长大,那定不会知道仇恨为何物。或许就如那高嘉轩一般,再不济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如今仇恨已伴随了我这些年,比亲兄弟还要亲,你叫我放弃,我如何能放弃?这便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若不是有这目标支撑着,或许我早已被人作践至死。又怎会有如今的我。” 她不赞同他的作派,却又无言以对。他曾经受的苦难,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她未了解半分,又有什么资格来评说?她一时无语,只抱了膝,默然望向远方。而他就仿佛自语般,回忆起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自我懂事起,我耳朵里充斥的声音,除了百花楼里姑娘们与客人们的调笑声,便是一声声‘小杂种’的叫喊声。” 起初我不知道“小杂种”是什么意思。眼见那些人每次叫这个词,脸上都会有一种委琐而下作的笑来,我便渐渐知道,这不是一个好词。有一次我跑去问母亲,“小杂种”是什么意思。母亲却哭了,抱着我哭了半晌,我心中更加无助,只好跟着她一起声嘶力竭地哭。到后来哭累了,母亲帮我擦干了眼泪,告诉我:“他们是在用那个词来羞辱你。” 我茫然无助地望着母亲,问:“那我该怎么做?打他们吗?” 母亲却摇了摇头,“你一定要争气,将欺负过你的人一个个记好。日后有了能力,再将他们一个个踩到脚下。” 他却突然好象说不下去了似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只凝望了远方出神。象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陪着他,一如当初在她无助时,他陪她一般。 第162章 混沌度日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163章 柴房伤者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见戳弄了半晌也没一点动静,他便鼓起勇气走到那人身边,正待仔细瞧瞧这人长什么样,是死是活,突然眼前什么东西一晃,一只手臂便放在了他细小的脖子上,随着那粗大的手掌缓缓收紧,他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原来先前地上躺的那人,是听到了动静装死的。待他走近,才一把擒获了他。不过瞧着那人强撑着半坐起来的身体,和那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臂,阿瑾便知,他受了极重的伤。 阿瑾在楼里也是见过些风浪的,便强定了心神,颤声道:“这位侠士,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那人手下稍微松了松,在犹豫是放过他,还是直接将他灭口,免得被人发现行踪。阿瑾已察觉到他的犹豫,便赶忙说,“大侠,我瞧你受伤不轻,若是无人照顾,就算躺在这柴房之中,也只有等死的份,不如放了我,让我来照顾你。” 那人冷哼一声:“你只是一介孩童,又知怎么照顾人!” 那人手虽未松开,但神色间已是缓了不少。阿瑾赶忙趁热打铁,继续道:“你瞧我的穿着就知道了,我可不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在这楼里混大的,什么事都会做。” “那你说说,如何来照顾我?”那人想了想,觉得自己仿佛还有力气及时制住他,便将阿瑾脖子上的手放了下来。 阿瑾原不是个怕事儿的,只愁楼里的生活一成不变没有新意,现下见这突然之人极可能是说书先生所讲的那些闯荡江湖且身手不凡的奇人异士。一这样想,他心里一时豪气冲天,挺了挺小胸脯,认真道:“我可以偷些烈性酒给你清洗一下伤口,免得伤势加重,还可以偷些吃的来,让你能恢复些体力。待体力恢复了,你想走还是找什么地方去治伤,都是你的事了。” 彼此阿瑾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但是说起话,也跟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那人微微一笑,故意道:“可是我怎知能不能相信你呢?若是你一出了这屋子,便喊人来,那我岂不就是被你害死了。” 阿瑾挠挠头,心下也在寻思,怎么才能叫他相信自己。母亲曾讲过,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让人迅速达成同盟。他皱着眉,将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那人也不着恼,由着他看了半晌。 他突然双手一拍,嚷道:“有了。” 那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阿瑾便放低了声音,凑到那人跟前,两眼已放了光:“有人曾告诉过我,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让人快速相信对方。”言罢,他又生怕被人误解自己贪财似的,又解释道,“我可不是想要什么好处,只是为了让你相信我。” 那人也一本正经点点头道,“确是如此。那你照实说,要什么条件才肯帮我。” 阿瑾探查着那人的神色,见那人面色已是相当和缓,便把心下灵光一闪而来的想法和盘托出:“你虽说受了伤,但我猜着大抵身手也是不凡的。不如这样,我每日给你偷吃的来,你就在这柴房中养伤。伤势痊愈之前,便传授我些防身之术,如何?” 第164章 击掌为誓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人略寻思了片刻,便重重地点了头。阿瑾还象模象样地,与那人来了个击掌为誓。击完掌,阿瑾才想起方才被这人吓了一跳而随手甩到地上的那包糕点。有两块已从布包里掉落出来,沾了些尘土。阿瑾将那点心捡起来,痛惜似的弹了弹上面的灰,自语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块糕。” 那人显是已有一阵子没有吃东西,眼里已有掩示不住的饥饿光芒,只低声吩咐道:“不妨事,快拿过来!” 阿瑾便把那包里的几块糕都递了过去。那人倒也不贪心,略微垫了垫,还是留了两块又递了回来。阿瑾也顾不得作假再推辞一番,便嘻嘻笑着,将剩的那两块糕赶紧塞进了嘴里。 那人也不含糊,一些吃食下肚,力气仿佛又长了几分。不过要移动身躯还是颇为吃力。他只是强撑着坐了起来,阿瑾倒甚是会看眼色,已急步上前,扶住他,帮着让他费力做出了打坐姿势。 那人不多说,只伸手示意阿瑾也跟着做出那姿势。阿瑾便象模象样地跟着打起了坐。那人强聚了力气,低声解释道:“平素我们呼吸,皆是气走鼻腔。今日,我教你的便是基本呼吸吐纳之法。学了这个,不仅能强身健体,日后若是想学功夫,也算是打了基础。” 阿瑾一脸喜色,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催促道:“大侠快讲,我已准备好了。” 那人便教他如何静心凝神,将呼吸从鼻腔如何转到腹部,大概原则便是“起吸落呼”。练了半个时辰,阿瑾才感觉有些门道了,再没有最初仿佛连气也不会喘了的窘迫之相,已能比较自如地吐纳。 阿瑾不觉便有些得意之色,那人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只闭了眼睛缓缓道:“这呼吸吐纳事虽小,却也是在练习运气调息之法。无事之时,便多多练习,熟能生巧,练上一段时日,便有小成。” 阿瑾还想再问些功夫之类的事情,那人却仿佛已很是疲累,只淡淡道:“莫心急,先好好练着,待三日之后,若是我行动能稍方便些,便可教你一套简单的拳法。现下你且回去,记得替我留意前面的动静,若是有什么消息,记得来告诉我。” 阿瑾便溜了回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陪着那神秘人打坐了个把时辰,竟真的觉得有些身轻如燕的感觉。他一时心情大好,不由连蹦带跳地跑回了母亲房里。 正待跑到母亲那里,告诉她今日之事,不想已被候在廊下的小翠看到,一把扯住了他,劝诫道:“今晚你娘有客人,你且去别处耍一耍。莫要惊扰了客人,你娘可就要遭殃了。” 他心想,以往每每母亲接待了客人,房里都有剩下的糕点可以吃,倒是可以补上今日因与那侠客分食而损失的部分。不觉喜上眉梢,面上却故意作出一幅不愿意离开的样子,硬是往里挤了挤,一边嚷着:“我和事情要和娘说,小翠姐,就让我进去吧!” 那孩子拉扯起来,力气也是不小,小翠扯了几下,已有些气喘,便叹口气道:“好了,小魔星,真是怕了你了,喏,给你这个!”阿瑾定睛一看,却是小翠为了哄他走,塞了一块蜜饯到他手里。他一边嘻嘻笑道“多谢小翠姐”,一边将那蜜饯抛入口中,便折身往楼下跑去。 第165章 偷学武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既是不能找娘,在这上面呆久了,又怕被哪个房里的姑娘叫去帮她们跑腿,只有先去后院找多福玩。那多福是红姨的孩子,比他还长两岁。 两人虽说经常为了争口吃食而大打出手,但是又没有旁的玩伴,两人哪怕再性情不合,也是打打闹闹一起玩了这几年。 阿瑾还未到后院门口,便已扬声唤道:“多福!你这小子,快出来!”他原是想向多福显摆一番自己才学的呼吸吐纳之术。却不想,只顾着扬着脸四下张望寻多福的影子,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身体一个不稳,已一头栽到了地上。直磕得他,仿佛牙齿也有颗松动了。待他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多福已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泥巴好吃吗?怎还不起来?” 原来是多福故意绊倒了他,又在嘲笑他那狗吃屎般的窘态。阿瑾一时心中恼怒,将口中微微有些甜腥之气的唾沫吐了一口出来,便大喝一声,将刚摔得酸痛的腿跳起踢了过去。 结果不言而喻。这一场非正式的比试,又以阿瑾的失败告终。阿瑾在灰溜溜地撤离之前,又狠狠瞪了一眼多福,心道:“等我学了功夫,瞧我怎么收拾你!” 阿瑾对那神秘人越发上心了起来。甚至还在有一日,偷了只鸡腿给他。只恨不得那人快些好起来,好教他功夫,叫他能早日报仇雪恨,将多福也打得满地找牙! 那人原本就是受的内伤,再加上腿上有一处刀伤,才致行动不便。那刀伤,阿瑾已偷拿了些极普通的跌打酒和金创药给他用。药虽普通,因那柴房偏僻,人迹罕至,那人倒也安心养了几日伤,这伤势便也愈了几分。 阿瑾也从前庭那边客人闲聊处,得了点消息,仿佛是官府正在缉拿一个要犯。说是那人趁夜潜入盐运使大人的府内,将那大人的脑袋砍了下来,府内细软也被洗劫一空。 原本那一晚,官府已带了人来楼里搜查。因着府尹大人的公子,正巧在楼里快活,那一队人,也就象征性地在楼里转了转,连后院都没来得及去,便已让府尹公子不耐烦地轰了出去。 听说那盐运使借职务之便,倒是明里暗里得了不少好处。阿瑾彼时对那些有钱人,大抵都没什么好感,便觉得,这神秘人,多半便是那劫富济贫的侠客。一时之间,钦佩之意满了胸怀,对那人便越发恭敬了起来。 那人渐渐已能行动。话也不多,除了偶而问问他外面的动向,便是给他指点功夫。那先前承诺的一套拳法,已尽数教给了阿瑾。阿瑾悟性倒也颇高,只几日,已有些花拳绣腿的架式。又过几日,已能拳过生风,隐隐有些虎虎生威之势。 阿瑾已忍不住,拿这套拳法和多福较量了一番。多福年长两岁,个头也比他大,身板也略粗壮些,但却果真被他几拳打倒在地。多福震惊之余,还不服,仍想通过比试再挣回颜面,不想,连着打了几场,都是惨败。多福的气焰总算灭了下去,最后终于求饶了,半带着哭腔哀求道,“阿瑾,莫打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第166章 教导之义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阿瑾颇为得意地回了柴房,不想那人却从他那满身的灰,和那被拉扯得歪歪斜斜的衣衫上,一眼瞧出他刚和别人干过仗。便冷笑一声,道:“才学了拳便去欺负人了,算什么好汉!” 阿瑾红了脸,小声争辩道:“以往都是他欺负我,我不过才报仇罢了。” 那人伤势渐愈,气色也渐渐好起来,瞧着已是相貌堂堂,儒雅之间,却又有英武之气。他脸一板,阿瑾便有些紧张,不觉已收了平时那嘻笑玩闹之意。 那人正色道:“学武之人,一是为强身健体,二是为行侠仗义。”阿瑾只低着头听着,不敢强辩。可仍感觉那人的目光渐渐凌厉起来,声音也更冷,“若是如你这般只知整日偷鸡摸狗,打架生事,不如在酿成大错之前,先让我废了你的功夫!” 阿瑾慌得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可言语间却又比膝盖强硬:“你说我不该偷鸡摸狗,若是我不做这些事,哪有吃的给你?!” 那人面上一滞,阿瑾已逮到机会,虽心中狂跳不已,面上却强撑着一股不服之气,继续道:“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知恩图报,还要废了我,这又岂是侠士所为!” 那人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不错,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日我可放过你。若是日后,听说你用我教的功夫去做恶,那休怪我届时不讲情面!” 阿瑾见好就收,忙连声应道:“不敢不敢。”见那人神色稍缓,便赶紧俯身磕头,一边嘴中象模象样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不想那人却闪身避了开去,皱眉道:“不必行此大礼。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各取所需,不算师徒。” 阿瑾自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察言观色已是傍身的本事,已能体会到那人对自己的一丝不屑与厌恶。心中一时钢硬,便自嘲道:“我说为什么不愿收我为徒,原来你也瞧不起我。也难怪,楼里妓女生养的小杂种,又怎配拜您这样的大侠客为师!” 那人心中颇为触动,待看了他神色不似作假,那一张脸因了那半自怜半自弃之意而涨得通红,不觉已缓了语气,低声道:“人的出身不能选择,但你可以选择日后要走的路。” 阿瑾倔强地梗着脖子,直直望着他。那人想了想,便认真道:“或许今日你还不明白我说的话,但记住,若你一辈子只知这般偷吃鸡摸狗,那日后,不过就是做个楼里的小厮,生老都在这楼里。” “我又能做什么大事?”阿瑾有些茫然地反问道。 “你没做过,又怎知做不成?”那人没有直接给他答复,却已在阿瑾心里引起了些波动。是啊,自己难道就这般混着日子,在楼里终老一生? “我又能怎样?”阿瑾喃喃自语道。 “尽可能去学些本事,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人紧盯着阿瑾,郑重道。 阿瑾一时情绪未定,只呆呆出神,那人已下了逐客令:“今日我有些乏了,你且下去,好好寻思一下我说的话。若是能有所感悟,倒是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阿瑾有些木然地正待往外走,那人又交待道:“我这伤养得也差不多了,这两日,我不会再教你拳脚功夫。” 阿瑾不觉已露出失望之色。那人瞧在眼里,便微微一笑,补充道:“可以教你些逃命的诀窍法门。”阿瑾这才安下心来,行礼退了下去。 第167章 传授轻功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一段时日,为避人耳目,那神秘人都是在夜里正式教阿瑾武艺。第二日夜里,阿瑾如约到了柴房,那人虽因了腿上的刀伤方愈,还有些步履蹒跚。但身形已是比常人矫健了许多。到时,却见那人正在用一把小铲子,在地上挖着坑。 阿瑾颇为不解,便走上前去,问道:“你这是作甚?” 那人也不解释,只继续铲土,到渐渐挖出一个一尺左右深度的小坑,便停了手。向阿瑾吩咐道:“你且站进去。” 阿瑾站了进去,坑不大不小,刚好容进他两只脚。 那人又吩咐道:“你试着往上跳,看能不能跳出坑来。” 阿瑾比较轻松便跳了出来。那人便叫阿瑾站到一边,他又将那坑挖深了半尺。这次阿瑾却需费了全力才能跃上来。 阿瑾一脸困惑之意,不知这坑到底做何用,心下不觉有些忐忑,暗自嘀咕着:“莫不是气我那日与他顶撞,准备挖坑埋了我吧?” 那人却不知阿瑾心中已有这番计较,只淡淡道:“昨日我说了,再教你些逃命的诀窍法门,便会离去。这逃命,便得跑得快。想跑得快,就得身轻如燕。” 他还要再解释,已被阿瑾兴奋地打断,“你莫不是要教我轻功吧?” 那人也不否认,只轻轻点了点头,便道:“算是吧。若要称得上轻功,怎么也得练上几年。现如今,只是教你练习的方法,练一段时日,你便可以身手矫健,即便不能飞檐走壁,却也能疾走如飞。” 阿瑾已是跃跃欲试,却被那人拉住,“先莫急。听我说清诀窍。”阿瑾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听着。 那人道:“这坑便是练轻功之用。平素记得用杂物将它遮掩起来。到夜间无人之时,便自行来练功。这坑每三日挖深一寸。前两日直接跃出,后一日,腿上绑上沙袋再跃。如此这般,待这坑挖到三尺深,便不必再挖了,只需将沙袋增加重量即可。” 阿瑾还在认真用心记他说的话,他又叮嘱道,“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教了你诀窍法门,平日如何修炼就看你自己了。若是勤勉,这样练上年余,应有小成。若是混日子,那就只能让腿略粗壮些,步子矫健些,仅此而已。” 交待完毕,那人又看着阿瑾练了个把时辰,见阿瑾已知如何运气,借着那股劲奋力往上跃,他便露出了些欣慰之意,赞许道:“你的资质倒是不错。” 阿瑾方有些自得地冲他笑着,他却又叹了口气道,“只不过你我缘份仅限于此,你好自为之。我这便要告辞了。” 阿瑾虽已知他留不长,但相处了这半月下来,这人虽说有些不苟言笑,但对自己仍是有教导之义。心中感念,已颇有些不舍,急切之余,已哽咽起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有缘自能再见。只望再见之时,你已不是如今模样。”那人草草收拾了东西,便欲离去。 阿瑾在他身后,扑地跪下,仍是磕了头,郑重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那人身形微微一滞,却未回头。他只觉眼前一晃,那人已不见了踪影。触目所及,只是一片阴暗的庭院,和庭院上方惨淡沉闷的云层。 第168章 奋发图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169章 惹是生非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值夜的小厮原本在那靠墙打着瞌睡,不知是不是睡迷糊了,听到动静,抬眼瞅了一下,见是他,也未有所动作,便继续闭上了眼睛。 原本他还担心有人阻拦,不想竟这么顺利,便轻手轻脚地继续朝前走去。到了母亲房门口,他伸手推了一下门,却未推开。他在屋外轻轻唤了一声,也没人答应,想是娘已睡着了。他便从衣袋中掏出一根废弃的钥匙,从门缝中伸过去,顺着门栓的方向,轻轻拨动,果然,片刻之后,那木栓便已松动,渐渐滑开。 他蹑手蹑脚往内厢里走,想象往常一样,吓一吓娘,却不想,竟瞧见了床前被垂下来的纱缦半遮半掩的两双鞋子,一双是母亲常穿的那双翠绿锦锻绣花鞋,另一双却赫然是男子藏青色的锦靴。 再往里走一点,便看到母亲被那人挤得,已有一截肥白的大腿露在外面,而那男人一只大手掌,仍是按在母亲胸前饱满之处。母亲在睡梦里却极不安稳,那浓妆艳抹的脸,在廊下透进来的微弱烛光下,仿佛有些陌生和遥远。她眉头微皱,不知梦到了什么。而那男人肥猪一般的脸,已是拱到了母亲脸旁。 不知为何,他只觉浑身血液倏地一下全涌到头上。他一把便将那床沿的纱帐扯下来半幅。随着那撕扯之声,母亲已转醒。她方惊呼一声,那男人也已惊醒。待瞧见床头立了一个半大的小子,便慌忙坐起来,裸着半截肥白的身子,怒吼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快滚出去!” 母亲也急嚷道:“你来作甚,快出去!”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伸出早已攥紧的拳头,由着心意,一下打在那男人一张胖脸之上。只听一声哀号,那男子已捂了脸,吼叫起来,“还有没有王法,反了天了!来人哪!来人哪!” 周围陆续听到人声。那值夜小厮已慌忙跑过来,母亲将身子缩在那锦被之中,指着阿瑾朝那小厮道:“快将他拉出去!” 母亲本是想将他拉出去,再好言陪个不是,说不定便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不想,那男人凭白挨了一下打,如何肯善罢甘休,无论母亲如何劝慰,直叫嚷不休,最后果真在阿瑾被拉出屋门之前,已叫妈妈闻讯赶了过来。 任阿瑾再大的能耐,两个成年小厮也足以将他连拉带扯地拖了下去。而妈妈亲自向那客人赔礼,说是这一日在楼里的开销全免,只请这位爷不要生气。妈妈又安排了个年轻漂亮些的姑娘去陪着闲话。临走之时,妈妈狠狠瞪了一眼母亲,仿佛在说:“瞧你养的好儿子,尽给我惹事!” 过后,妈妈叫人狠狠教训了阿瑾一番。当阿瑾带着满身的鞭伤回屋时,母亲只流着泪帮他擦伤。他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只仿佛有些嫌恶地一躲。母亲便已控制不住,俯下身呜呜地哭起来。待他有些后悔地伸手去拉母亲,母亲仰起一张泪脸,怔怔望着他,问道:“阿瑾,连你开始嫌弃娘了么?” 他茫然地摇摇头,喃喃应道:“我也不知道。” 母亲却已扶住了他的手臂,哀声道:“别人瞧不起我也就罢了,难道连我的儿子也要厌弃于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黯然无语,只怔怔望着母亲。 “若不是想把你养大成人,我早已一头撞死了,又岂用在楼里苟且偷生,做这人人瞧不起的下贱营生!”母亲哭喊道。 第170章 残酷现实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只知母亲的委曲求全,他是看在眼里的。想必,母亲也不喜欢被那些陌生男人搂抱着,但是为了他,母亲都那样受着,如家常便饭一般受着,无休无止。 他对男女之事,还没有太明确的概念,但他极反感自己的母亲被别的男人碰触,若是看不到,倒也无事,看到了便无法忍受。想必妈妈一直交待小厮、丫头守在廊下,也有防他这样的小子胡闹的意思。 为了表示自己的悔意,他便合作地乖乖坐好,让母亲轻轻帮自己上药。母亲一边轻轻帮他擦着伤口,一边叹息着,将那些一直没有讲清楚的他应该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原来,他竟是高府的少爷。乍一听到这消息,他惊疑未定,母亲已用冷酷的语调将更加残酷的现实摆到了他的面前。就算他是高府少爷又如何,没有人会承认。楼里的人只会认为这是个笑话,以为他们想巴结有钱人而想昏了头。而高府的人,无论是老爷还是夫人都不会认他这个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少爷。高府那几个真正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更不会认他这个会带给他们耻辱的兄弟! 因为,他的母亲,昔日高老爷的小妾,早已难产而亡,又怎能从青楼再蹦出一个来。就算高老爷知道了又如何?他怎可能再接受一个已被众嫖客玷污的小妾?这叫他颜面何存?或许到那时,哪怕他再看重她,也巴不得她就这般在百花楼无声无息,自生自灭。 另外,母亲九死一生产下他,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知情的人,也早已被妈妈打发了。谁又能证明他就是母亲在进楼之前怀的孩子?又怎知他不是母亲在楼里被人玷污之后生的那种“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小杂种”? 阿瑾一时接受不了这些事实,只呆愣着。母亲已悲从中来,抱着他又低声哭起来。他却没有象头一次问母亲什么是“小杂种”时,那样无助而茫然地抱着母亲一起哭。他突然间发现,在母亲脆弱的眼泪中,他竟已能镇定地擦干了眼泪,将腰板挺得更直,只用他那仍然稚嫩的声音郑重道:“我会想办法报仇的!” 母亲大吃一惊,抬起头,喃喃问道:“你要找谁报仇?” “这楼里欺负过我的人,还有高府害了娘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言语间透露出初生的狠毒和决绝。 母亲却含着泪摇了摇头,“哪怕吃再多苦,娘也不希望你活在仇恨里。况且你若是将每个人都看作仇人,那你便真的会四面树敌。或许还没等你找到最大的仇人报仇,就已被旁人的敌意害死了。” 他有些不赞同地望着母亲,母亲耐心解释道:“就象楼里的人,再欺负你,那也是人之常情。人总是势利的,无权无势的人就是要受欺负。她们做的,只是小恶,可以不予计较。” “那妈妈呢?她逼娘接客,逼我去做粗活,难道也不记恨?”阿瑾脸红脖子粗地争辩着。 母亲却点了点头,“是,你非但不能记恨妈妈,还得感激她。” 第171章 孤注一掷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是为何?”他困惑道。 “若是没有妈妈,说不得我那日便真的难产死了,你也来不了这个世上。若是没有妈妈,我又怎能将你安然无恙带到这么大?” 阿瑾仍有些不服,但却只闷声哼着,不再同母亲争辩。 “妈妈虽是平素待人苛刻了些,她管着诺大的百花楼,没有些雷霆手段,却也震不住人,又如何能将楼里的生意做得这般红火?她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今日你给妈妈惹了麻烦,就算妈妈罚了娘这月例份钱,也不要有丝毫怨恨。这次妈妈为了护住我们,已是亏了不少银子。” 阿瑾还有些困惑,母亲便叹道:“若不是有妈妈亲自出面陪着不是,你得罪的那客人可是官老爷,一个不遂意,将你抓到牢里去都不稀奇。” 阿瑾赌气嚷道:“坐牢就坐牢,我不怕!” 母亲却是一脸肃然,认真道,“真是童言无忌,那牢里可是人人可去的?进了牢,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又得罪了他,他岂不是会将你往死里整。牢里整日都有突然病亡的,又有谁说得清那究竟是怎么死的。” “妈妈今日虽是教训了你,却也是让你长些记性,叫你再不犯这样的错。其实她是救了你的性命。而且,在这楼里,我们能仰仗的也只有妈妈的照顾了。”母亲循循善诱,终于将道理与他讲通了。 他虽还有些不情不愿,但已是听话地跟着母亲亲自去找妈妈赔礼道歉。妈妈原本早已派了人在门外偷听,就想瞧瞧他们母子二人,会不会心生怨怼。不想母亲心细,已瞧见门外身影。便半真半假地演了这一出戏,不过母亲劝慰他的话,倒也是真心的。 妈妈已得到丫头报信,知道他们母子的对话,便颔首赞道:“倒是个识大体的。”待他们两人前去赔礼,妈妈便也没有再为难,只是按例罚了母亲的月银,罚他打扫半月楼里的卫生。这事便算是结了。 可是母亲没想到的是,阿瑾却突然长跪不起,任母亲在一旁拉他,他却跪在那里不动,只朝着妈妈。妈妈一时颇为困惑,便朝着母亲询问道:“这小子今个是怎么了?” 母亲诺诺解释道,“我给他讲了他的身世。” 妈妈眉头微皱,却不动声色,只静静瞧着阿瑾,想看他能有怎样的反应。 阿瑾已朝着妈妈猛磕了几个头。妈妈便淡淡问道:“你行这样的大礼是作甚?” 阿瑾一脸诚恳答道:“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休得胡言,我何时说过要收你为子?”妈妈忙摆手推脱。 阿瑾却不紧不慢,继续道:“妈妈为照顾楼里一众人等,日夜操劳,甚是辛苦,阿瑾虽顽劣,却也心痛妈妈。我愿认妈妈为母,象孝敬娘一样来孝敬妈妈。无论日后阿瑾能否出人头地,定为妈妈养老送终。” 妈妈亦是一生坎坷之人,年过不惑,日夜操劳,身体也确是大不如前,听了阿瑾这番,倒是颇为触动。不过妈妈岂是一个十岁孩童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说动的。她只微微一笑,便缓缓道:“你有这份孝心自是好。算我没白疼你一场。不过,我是个生意人,知道只有在共同利益面前人才会比较真心。你且说说,你认我作母,又是想图我什么?” 第172章 化茧成蝶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母亲生怕阿瑾一个答不对,就把妈妈惹恼了。可阿瑾却没有胆怯,只迎着妈妈审视的目光,认真道:“我的身世想来妈妈也是知情人。高府诺大的家业,道理上讲,也有我的一半。我只希望妈妈能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夺回我应得的。这对于妈妈来讲,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哦?”妈妈瞧着他的认真劲,倒真觉得平素小瞧了他,便也颇认真道:“愿闻其详。” “高府原本只是商家,就算得罪了,应也不至于酿成大祸,这点妈妈可以安心。另外,我既愿认妈妈为母,那高府夺过来的产业便也算是我孝敬妈妈的。而妈妈还能多个儿子养老送终。这岂不就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他强忍着狂烈的心跳,将他从书房中那些权谋之术的书上瞧来的分析利弊的法子、言语借用了过来,果然将妈妈又说动了几分。 他满含期望地望着妈妈,妈妈却转了话题,突然问道:“听说你最近常在书房里看书?”阿瑾不解她何来此问,但仍是照实点了点头。 “楼里的粗使小厮读书又有何用?”妈妈故意不屑道。 “古人云:‘志当存高远。’就算是楼里的杂役小厮,也可以立远大的志向。”阿瑾一脸坚定之意,更显得那张小脸相貌堂堂。这又引得妈妈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她便继续问道:“那你的志向又是什么?” “我的志向,除了为母亲向高府的人讨回公道。便是帮着妈妈,将这楼里的生意做大。”阿瑾答道。 “好大的口气!”妈妈不知是褒是贬,这么叹了一句,又道,“高府再怎样也与我无干。不过你说的第二句倒是有点让我心动。” 母亲生怕阿瑾一个言语不当,便无法收场,有些手足无措立在一旁,满脸的担忧之色。可阿瑾却顾不上看她,只故作镇定,继续道:“于情讲,妈妈对我有养育之恩,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尽心报答的。于理讲,高府如何迫*害我们母子,想必妈妈心中也有数。我只是讨回我应得的。我要做的事,无论天理还是人情,都说得通,并非伤天害理之事。总之,一切都得仰仗妈妈,还望妈妈定夺!” 言罢,阿瑾便长跪不起。接下来,便是静默的半晌。妈妈紧盯着阿瑾,眉间蕴藏着千山万水,那微眯的眼睛射出的目光也是深不可测。而他却毕恭毕敬俯着头,以不变应万变。四周一时静得有些吓人,仿佛连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母亲有些沉不住气了,正待开口为阿瑾说话打圆场,妈妈却已缓缓起身,步下了太师椅。待走到他身旁,便伸手将他扶起来,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瞧着他仍显稚嫩的脸上,与年龄不符的刚毅之色,点点头道:“好。就如你所愿。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义子。还望你记住今日所说的话,莫辜负了我和你娘对你的一番期望。” 阿瑾与母亲对望一眼,皆是悲喜交加。妈妈却已扬声叫道,“来人哪!” 随侍的两个丫头走了进来。妈妈对其中一个交待道:“你去吩咐一下,楼里今个有喜事,准备摆酒庆祝。” 妈妈又对另一人吩咐道,“去将后院里那个单独的小院收拾出来,给百花楼新的少主子住。” 等那丫头一脸惊异之色领命退下,妈妈便拍着阿瑾的肩道:“我不喜欢只会说不会做的人。从明日起,你便去账房做事,好好跟着学学如何管账、经营。这百花楼的少主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另外,我会再给你请专门的师傅,教导你其他技艺,总之,咱们百花楼的少主子,绝不能让那些花花公子哥们比下去!” 第173章 百花新主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在阿瑾即将十岁那一年,自这一日起,他便成了百花楼名义上的少主子。众人对他的称呼,除了两位母亲仍是叫他“阿瑾”,其他人等,都只敢称他为“瑾公子”,因为妈妈曾发过狠话,谁敢对阿瑾不敬,便是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她绝不会手软。 众人迫于妈妈平日的积威,再加上阿瑾渐渐冷峻的脸色,知道这少主子日后是会当家作主的,便一个个也都老实恭敬地认了这个新主子。偶而有个别不服气的,也不敢稍有微词。只因上次那多嘴的翠儿暗自嘀咕了几句对阿瑾大不敬的话,被人传到了妈妈耳中,便被妈妈狠狠教训一顿,直接从姑娘的身份,贬到厨房做了粗使婆姨。 而象以前与他一起混的几个小厮,阿瑾直接用拳头解决了问题。男人只服有本事的人,对于他们这种粗莽汉子,拳头无疑是最好的谈话方式。 阿瑾身上的短褂,也已换作了长衫。连发髻也有丫头给细细梳好。待众人见了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阿瑾,才不得不承认,他果然是与自己不同的。那气韵风度,乍一看,已颇能唬得住人。 可是,妈妈既已下了决心,把阿瑾当少主子培养,自是不想让他沾染上半点那些楼里常客花花公子的恶习。所以,平素对他教管极严。若有背书不及时,或是功课没有完成,哪项技艺长进不大,都被会严厉地责罚。还好,阿瑾自己也颇勤勉,自从知道了身世,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劲,并没有因为一时的翻身就得意忘形。 待他长到十六岁那年,已是各方面都拿得出手的翩翩佳公子。楼里姑娘们瞧他的眼神越发炙热。可已初通人事的他,已被两位母亲教导过数回,楼里的姑娘碰不得,酒色最是消磨意志。酒,妈妈虽不给他沉溺的机会,但酒量,却已让他慢慢练了出来。甚至连女色,妈妈也曾挑了个干净的丫头,蒙了脸,送进房中,负责教导他通晓男女之事。 事后,他还曾红了脸向妈妈打探那丫头是何人,妈妈却淡淡道:“昨夜,她只是教你如何用身体取乐。这楼里任何一个姑娘都可以给你这种快乐,但是你切不可沉溺于女色,否则将和楼里那些败家子一般,一事无成。”毕竟是他第一次和女子亲近,想起那女子仍显青涩的手段,对自己百般讨好,心中一时柔软,还想再说什么,妈妈的眼光已凌厉起来,“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姑娘,切莫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把心先占满了。” 他还有些不甘,便嘀咕道:“我又怎知什么才是真的喜欢?”妈妈这才将神色缓了下来,微微一笑,悠然道,“若是有朝一日,你遇到一个人,不为她的钱财家势,不为她的身体容貌,却仍是想和她相见,那你就是真的喜欢她了。” 他一时怔怔无语,越回味越觉得妈妈确是深不可测。在欢场中打拼了这些年,什么人没遇到过,什么情事没见过,她说的话定是有理的。 于是,他便渐渐放下了那不知名的丫头。后来妈妈再要送丫头过来给他暖被,他便婉言拒绝了。妈妈暗自惊叹于他对女色的自制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想将那干净完整的身心,都留给日后他真正心仪的那个人。 书中有句话不是说:出污泥而不染。他便要做那朵莲花,让自己卓然立于周遭的泥沼之间。 第174章 亲情无价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175章 重返旧地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让母亲最欣慰的就是,最后的时光能在这干净的小院中度过。虽说身体已污浊不堪,但心还是干净的。不管怎样,儿子已长大成人,而且一表人才,甚至不输于那已开始出入百花楼的高府大少爷。 母亲的好转,没有持续多久,病情便又恶化。这样时好时坏,拖了小半年之后,纵再是不舍,母亲也渐渐合上了那不再清亮的眼睛。眼角细密的纹,也诉说了她这些年的所有沧桑和苦难。 阿瑾悲痛之余,仍是好好葬了母亲。心知,要告慰母亲在天之灵,仍得仰仗妈妈的助力。便收拾了东西,再度返回了百花楼。 妈妈得了消息,自是又大摆酒席,为他接风洗尘。仿佛他只是出门远游一遭,她从不曾逼他们母子离开百花楼。酒过两巡,阿瑾亲自给妈妈斟了酒,郑重道:“从此以后,阿瑾必定一心一意孝敬妈妈。”妈妈大抵是酒喝得有些急了,情绪有些激动,竟也眼中噙了泪,重重地拍着他的肩头,交待道:“好孩子,这楼里生意,从今日起,就正式交与你打理。莫要让妈妈失望!” 阿瑾瞧了瞧妈妈的神色,心想莫不是妈妈仍在试探自己吧?便微微一笑,道:“妈妈如今还身体安康,就想将生意全交给我,自己去享清福那可不成。再说了,我在生意方面还是生手,还需要妈妈不时提点,看来妈妈还得再辛苦几年呢。” 妈妈神色这才正常了,眼光也越发慈爱起来,心道:看来这孩子倒不是过分看重权势之人,可以放心留用。自己倒是没有看错人,这赌的一把就算是赌对了。念及于此,不由也是满脸欣慰之意。 虽然妈妈没有对生意全部放手,但阿瑾已慢慢接手了楼里的诸多事务。如楼里的各项开销、运作模式,阿瑾都已十分有数。甚至连楼里关系较近的几个达官贵人,也是由他出面去打点,拉拢关系。 阿瑾还专门创立了简单的情报机构,将姑娘们陪客得来的各路消息记录下来,整理成册,留作备用。逢年过节,给各衙门备的礼金、礼品也都是阿瑾准备好礼单,再拿去给妈妈过目。原本妈妈让阿瑾全权负责的,但阿瑾为示对妈妈的尊重之意,一般稍大一点的事,都会去问问妈妈的意思,也会客气地将自己的不同意见表述出来,让妈妈最终定夺。 在妈妈的一步步指导下,这几年下来,阿瑾已在各方面都渐渐如鱼得水。楼里的生意也越发离不了他,妈妈自然对他更加器重。 原本他已在刻意收集高府的消息。妈妈知道后,却劝他:“要稍安勿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最好是准备充分,一击即中;否则若是给了翻身机会,对方有了防备,再想下手就难了。” 他想了想,确实有道理。便按耐着性子,观望了一阵,由着高府两位少爷都成了百花楼的常客。暗地里,他也在审视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眼见那老二仿佛是常见的花花公子模样,那老大倒是极有分寸,却是不容小觑。他便不动声色,冷眼旁观,暗自收集消息,以便快速准确地找到他们各自的弱点。 第176章 悠悠往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两位少爷仿佛都迷上了那红玉。最初原本他计划的是让红玉嫁与大少爷,红玉本身也是中意大少爷,那事情就好办得多。只要红玉嫁过去,依着二少爷的品性,应是不会轻易放过她。那到时候兄弟两人闹将起来,定会让高府家宅不宁,也变相地损了些大少爷在生意场上的威名。 可是没想到,大少爷定力倒是不错,红玉那样的女子,动了真心,主动引诱于他,他竟也未能入套。他那务实的个性,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估计就算是遇到了什么事,他也会宁愿牺牲自己换得家族的安定,这倒是叫人暂时无法下手。 阿瑾一时也有些迷惘,正巧探知高府贴了告示在招下人,他终还是决定亲自进府探探虚实。妈妈倒也没阻拦,只说:“那是你母亲曾居住过的地方,去看看也好。” 他便冒充小厮进了府。为掩人耳目,他还特意在脸上做了伪装,让人因生厌而绝不会细看他的长相。他进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到高府最薄弱之处,再给予致命一击! 世事难料,唯一不在他掌握之中的,便是在高府应聘之时会遇到那个白衣书生。瞧着那书生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竟还哼着淫词艳曲,他便想,这书生估计也就是他平素所不齿的花花公子那一类,只不过可能因什么突发变故,家道中落,才会来高府找事做。 由此,他才会对那姓林的书生态度恶劣,冷言冷语。却不想,这林先生竟真的和他一道成功入府,两人不仅共事于同一府内,还比邻而居,真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人仍是相互看不顺眼,各自都象刺猬似的,总是想伺机刺一刺对方。原本,他乔装入府,便已打定主意,凡事低调,才便于行事。却不想,这位意外出现的林先生,竟一次次引起了他的情绪波动。这确是让他很是诧异。 虽时常吵闹,日子也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他脸上的疤痕众人已熟视无睹,再不会趁他不备偷偷瞟几眼,他也不必特意装出恶相,将他们瞪回去。就连和那林先生不时的争执,竟也成了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使得这粗使杂役生活不至于那么枯燥无味。 那日他被冤枉偷窃,他在诧异之际,其实已想好了,大不了夜里再想法脱身。他只是想借这件事,看看府里众人的反应,压根没指望林先生真的为他作证,谁叫他们俩平素就不和呢。这本是人之常情,对于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不趁机落井下石已是不易,更别谈再伸援手了。 可是林先生又一次让他感到了意外。他竟不计前嫌,真的帮他作了证,还险些被他牵连。这事虽不大,却也让他对人性有了新的认识,对这林先生也越发关注起来。 到后来,因为感恩,他对林先生也渐渐客气了许多。等他惊觉自己对林先生的关注已超出了正常的范围,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很乐意看到他的。念及于此,他心中矛盾不已。还曾自问,莫非因了妈妈的教导而对楼里姑娘敬而远之,以致有了断袖情结?这发现让阿瑾烦躁不安,甚至还有几日刻意避开了他。 那一日,林先生被小少爷捉弄,浑身湿透,却让阿瑾意外瞧见了他胸前十分明显的突起部位。他这才突发奇想:这林先生莫不就是姑娘家吧? 这想法让他兴奋不已,到晚饭时,已急不可待地帮她拿了食盒,主动送了过去。他鼓足勇气敲了门,待看到她长发披散,一袭白衣,如月宫仙子,却又更添温柔可人,他的心在那一瞬几乎停了几拍。 他惊喜不已,自己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总算可以坦然视之。他终于意识到,这姑娘在不知不觉中已占据了自己心中相当大的一块位置。 第177章 玲珑心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由着她平素的言行,他越发感觉她是一个不仅相貌可亲,还品性出众的女子,和楼里那些姑娘相比,简单有天渊之别。不过,也正是因她品性的高洁,让他意识到自己曾经的阴暗,他不觉就会有自惭之意,生怕她知晓一切之后,会瞧不起他。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虽说他在这里只是个相貌丑陋的粗使小厮,她却仍能待他为友。后来,他也曾鼓起勇气主动表达了那青涩的心意,但她却仿佛总是与他若即若离。有时候仿佛已是很亲近了,他方伸出手去,准备揽她入怀,一晃眼,她却已站到了几步开外。 高府另外两位少爷对林先生的关注,也颇让他不快,不过他名义上只是名粗使小厮,又能怎样。能与她如朋友一般相处,他已很是满足了。 他对与正经姑娘家交往原本就是生手,只是由着心意关照她。因了她的出现,他在高府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一个个日夜便也在他暗自来回于两地之间而度过了。他怕她因为他的报仇行动而受到无辜牵连,还曾冒了极大风险去警示于她,叫她另谋出路。 到后来时机终于成熟,圈套已布好,猎物已上钩,就只等他将绳索一点点收紧,给予他们最致命一击。可他心里却渐渐困惑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置他们于死地。或许他还不够狠毒,除了夫人不能轻易放过,其他人,就算是看在对她照顾有加的份上,他也已打算适时收手了。 他一直最惧怕的就是她知道真相之后,会如何看他。却不想,如今两人果真到了这步田地。这张对她来讲陌生的脸,哪怕再俊朗也已将她远远推了出去。他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或许对她这样纯粹的人,只有一颗真心,再加上十二分的诚意,才能让她接受他新的身份。 他已将自己最阴暗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她,可她却说她怕他。他心中恼怒不已,恼怒之余,便又有自怜之意慢慢升了上来,他想:他都能给老大机会翻身,还将老二从火场中救了出来,她又为何非对他这般苛刻呢? 他真希望她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用真实的身份,再次走进她的生活。 而她,就那么不言不语,却也未丢下他离去,陪着他一直坐了这个把时辰。待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她已在夜风中有些瑟瑟发抖。他歉然一笑,柔声道:“让你陪着我在冷风里坐了这么久,要是染了风寒,那可是我的罪过。” 她也回了个温和的笑过来,玩笑道:“上次我心情不好,你也是陪我冷风中坐了半夜。算是我欠你的。” 他却突然有些激动,一把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的手宽大厚实,确是比她的温暖许多。她试探着想挣脱,他已收紧了手掌,她便低了头由着他握着。他目光炯炯望着她,低声道:“不管身份如何,人还是那个人,别拒我于千里之外。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好吗?” 她想了想,便认真点了点头,应道,“好。”他这才放下心来,将她从屋顶上安全带下来,道了声:“我改日再来看你。”她却仍是有些疏远地行了礼,轻声道了句:“瑾公子慢走,恕不远送!”他微微一笑,颇认真道:“你唤我阿瑾便好。”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微笑着再望了她一眼,便强忍了不舍之意,静静离去。 第178章 把脉玄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不知是不是昨个夜里在屋顶上受了凉,早上起来,宋予诺便有些咳嗽。她寻了包红糖,烧了壶开水,冲了热热的一杯喝了下去,稍微发了点汗。再去街头小摊上吃了碗面,便准备去赵记中药铺做事。 一路走去,她心中不由想起了夜里阿谨所言。论起相貌才情,阿瑾一点不比别人差。只是他长期心怀仇恨,个性有些阴晴不定。而这正是她素来不喜的。对于她这样向来循规蹈矩的人来讲,他便算是危险人物了。想必,还是象表哥、赵知仪那样的邻家哥哥类型的男子,更容易让她放心。人也只有在安心的情况下,才可能坦然相对,心情愉悦。 想到赵知仪,她不觉心中又暖了几分,那少许甜蜜之意虽还未使她明确心意,但已在她不察间往脸上添了几分笑意。她不由哼了歌,步履轻松地向赵记中药铺走去。 今日药铺里又有进货,一大早,那几个小厮已从一辆马车上扛下来几个大麻布袋,都是装的满满的药材。铺子里几人,除了莫先生,都在忙碌不已。偶而有几个路过要瞧病的,一瞧见铺子里正在卸货,便也知趣地绕路走开了。 莫先生操了手,正倚在门框上瞧热闹,一边还不忘时不时地指手划脚一番。大伙儿瞧着他一大把年纪的份上,只要没有正经主子在,便也默许了他对别人的呼来喝去。 正是莫先生少见的清闲,宋予诺迎着风咳嗽了两声,也被他听到了。他便眉眼含笑,一脸关切地说:“林先生,莫不是伤了风,快过来让老夫瞧瞧。” 宋予诺满心感激之余,便伸出了手臂,不想莫先生号了半晌脉,脸上便是一幅了然的神色。宋予诺便困惑问道:“瞧莫先生的样子,莫非我这症状不要紧?” 眼见没有旁人,莫先生便捉狭似的笑道:“非但林先生的身体不要紧,连我们家少爷的病老夫也有数了。” 宋予诺更是困惑,追问道:“赵公子病了么?要不要紧?”瞧着她一脸紧张的神色,莫先生捋着胡须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宋予诺无可奈何笑笑,拉着莫先生手臂,“先生就莫要卖关子了,快告诉我赵公子得了什么病!” “还能是什么病,我瞧着倒象是相思病。不见某人就茶饭不思,自打见了某人,就眉开眼笑。”她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莫老先生已嗔道:“林丫头,你就继续给我装吧!”宋予诺吃惊之余,已是一脸羞红,而莫先生便哈哈笑着走开了。 原来,方才让莫先生帮着号脉,他便已察觉她是女子。吃惊之余,再想起少爷最近跑中药铺确是勤了些,结论便不言而喻了。莫先生本就瞧着她平时手脚麻利,人也热情,很有好感,现下又察觉了少爷的心意,不由更是自得,竟拿腔拿调地唱起了戏文。 宋予诺原本被他当面拆穿就有些害羞,再加上又怕他将她的身份暴露给别人,由着他笑话自己,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朝着莫老爷子的背影苦笑一番。 第179章 赵记粥棚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赵知仪来了。他还没象平时那般装模作样地寒暄招呼一番,莫先生已哈哈笑着,抢着向宋予诺嚷道:“小林子,少爷找你有事,你快别忙了!” 不想这莫先生才知道了她的底细,就开始戏称她为“小林子”了,好歹她也是赵府正式聘的帐房先生好不好!赵知仪微微有些吃惊,不过显是已知莫先生的脾性,也好笑地望着她,想瞧瞧她有什么反应。她只有颇为夸张地做出个苦脸来,直引得赵知仪也是轻笑起来。 赵知仪倒也不推脱,笑道:“莫先生越发厉害了,竟知我是找林先生有事。”他笑着叫半夏在院中石桌上沏了茶,便示意宋予诺坐下。 正午的阳光正暖暖地照下来,坐在院中倒也不觉寒冷。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番。众人各忙各的,倒也没人来打扰。 宋予诺突然觉得,象赵知仪这样亲和如春风,透彻若阳光的男子,更是难得。她再看他,眼神便不由带了些欣赏之意,赵知仪已能感应到,不由谈兴更高,渐渐有些眉飞色舞之态。 瞧着那一众人还在忙碌,将新进的各种草药分门别类地放好。宋予诺便问道:“瞧着铺子里还有些存药,怎又进了这么多货?” “我瞧着最近出现了不少灾民,一打听才知,原来是湖广两地发大水。估计近期还会有灾民陆续到镇上。他们经过长途跋涉,这身子骨很少有还硬朗的,所以这些草药,有备无患。”赵知仪微笑着解释道。 今个掌柜的恰好也在,他原本在那边瞧着小厮们整理库房,把那些新的药分类置放妥帖,听到这边的话,便笑着接话道:“少爷,就算将你这个月的月银全贴进来,瞧着也补不了这账面上的窟窿。为了安置灾民进的这些药,定是全都贴出去了,哪来的进项呢?” 赵知仪微微一笑,应道:“不必发愁,回头从我房里拿套银器典当了,先应付了眼前再说。” “少爷就不怕老爷――”掌柜的迟疑道。 “怕什么?我又不是拿了银子去喝花酒,这治病救人之事,父亲知晓了就算不褒奖,想必也不至于怪罪。”赵知仪沉着答道。 宋予诺这才知道,原来今日这进的货,都是赵知仪专门为灾民准备的。看来这赵府,虽是大富之家,却也常做善事。 掌柜的又问:“那今年这粥铺还开么?” “开!”赵知仪很爽快应道,“每日熬一大锅稀粥,也花不了几个钱,却是能救命的。眼见到了年关,怎么也得助他们过了这年去。”掌柜的便又跟几个小厮交待了开粥铺的事。众小厮自去忙碌,准备搭棚的,垒灶置锅的,扛米的,众人齐动手,不多时,在赵记中药铺外边,靠街上的一面,便已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粥棚。没多久,已有路过的人,看热闹议论的,还有衣衫褴褛的灾民,来这边观望。 第180章 准备施粥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有一位拄拐的老者,满面风尘,眼瞧着也是灾民,已大着胆子,向正在放置器具的小厮问道:“小伙子,敢问这儿可是要施粥的?” 那小厮略微想了想,便答道:“老人家,这是施粥的地儿不假,不过您老也瞧见了,这棚子才搭建起来,冷锅冷灶的,要喝粥也得等明日了。” 那老者面露为难之色,迟疑道:“这――” 赵知仪听到这边的动静,已站起步了过来,宋予诺便也跟了上去。 “半夏,去瞧瞧厨房里可还有能吃的东西,先拿先来给这位老人家。”赵知仪吩咐道。 “哎!”半夏脆生生地应了声,便喜滋滋地跑向小厨房。转眼,已拿了一只窝头出来,递给了那老者。那老者满眼感激,朝着众人谢了又谢,才有些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瞧那吃相,想必也是已几顿没有着落了。 半夏瞧了自家少爷一眼,见他有些眉头微皱瞧着那老者,心念一动,已快步折回厨房,又端了一碗水出来,殷勤道:“老人家,慢些吃,别噎着。先喝口水吧!” 那老者一边颤抖着手,接了碗,一边眼眶已是激动得有些湿了,直念叨:“姑娘真是好心肠,这位少爷也是好人。各位都好心有好报!” 宋予诺笑而不语,站在赵知仪身后。心想,自己若不是余钱都给了高家大少爷去做生意,瞧见这等事,自是也会来掺和一下的。眼下工钱还未拿到手,暂时便只有先瞧热闹的份。 赵知仪颇为赞许地看了半夏一眼,半夏便娇羞一笑,顺手挑了一缕发丝放在胸前,轻轻拉扯起来,还不时用手指,在那发梢上反复打着卷。宋予诺忽然发觉,这丫头在阳光下,也有出众容光。特别是那双眸子,瞧起人来,仿佛也有些顾盼神飞的灵动劲。 待那老者吃罢,便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了。却不想,又有三三两两的灾民,不知是不是闻讯赶来的,还是碰巧瞧见了这粥棚,已眼瞅着皆是朝这边聚拢来。 赵知仪便叹了口气,吩咐道:“既如此,那今日晌午便开始施粥吧。”半夏已得了令,满面笑意地去叫了连翘,一起准备熬粥。 不到半个时辰,那白白的米粒,便在不停翻滚的沸水中煮开了花。整个小院中,已是弥漫了浓浓的米香。这香气引来的人可不少,有些原本是在街头行乞的本地流浪汉,有些则是外地来的灾民。 半夏和连翘,虽是丫头,也是未婚姑娘,不便抛头露面,就撤了回来,施粥的便换了两个小厮。 赵知仪见来讨粥的人络绎不绝,便又对掌柜的嘱咐道:“叫人再去买几袋米回来,眼见这灾民,只会一日比一日更多。”待回头瞧了瞧问诊大堂那门口,莫老爷子正倚在门框上朝着这边瞧热闹,便又道:“等下便弄个牌匾,写上义诊字样,也好叫那些灾民们,得了病能有个去处。” 掌柜的还未答话,莫老爷子已忍不住嚷嚷道:“这写牌匾我最拿手,掌柜的只消拿来东西,我一准即刻就写出来!” 赵知仪已笑道:“那是,莫老爷子的字,岂是我们可比的?”赵知仪仿佛是怕冷落了宋予诺,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宋予诺已瞧见了莫老爷子那洋洋得意的模样,便也凑趣轻笑了起来。 第181章 醋意横生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两个丫头扯了莫先生开始一起整理药材。那连翘话倒不多,只低头干活,继续帮着莫先生将药材分类放入药格之中。而那半夏却不时抬头往这边望一眼。宋予诺惊奇地发现,半夏的眼光仿佛是一直追随着赵知仪的!一旦开始这么想,她就突然觉得半夏瞧着赵知仪的眼神,那光芒已是掩示不住的明显了。 赵知仪已走过来,开始查看账簿。半夏又忙里偷闲,在一边端了茶又磨墨,分外殷勤。而赵知仪却坦然受着,仿佛已是很有默契,他只一个眼神,半夏已把他想要的东西递了过来。他偶而会抬起头来,对半夏赞许似的微微一笑,半夏便越发起了劲,只恨不得一直围着他转。宋予诺突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也不知为何,赵知仪今日仿佛看账薄看得分外投入,宋予诺一时觉得无趣,便走到柜台那边,帮忙将那些小袋的药,按名目装入药格之中。 有几个宋予诺已认识的,不看名字就直接装了。一边小厮正扛了一个袋子放到了柜台上,从敞开的口里,宋予诺看到那里面是一块块明黄的石头,很是惊奇,便问道:“这石头也是药材么?”莫先生还未回答,已有人从身后接口道:“此乃‘小人’也。”却是赵知仪已放下账簿走了过来。 “小人?”宋予诺并未回头,只朝了莫先生,疑惑道,“我怎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药材?” 莫先生哈哈笑道:“莫听我家少爷胡说。这便是雌黄。” 赵知仪又抢着道:“俗话说‘信口雌黄’,能如此作为的,岂不就是小人?” 宋予诺想着方才受的那点冷落,便故意不理他,继续向着莫先生追问道,“莫不是与雄黄相对的那个?” 莫先生捋了捋那把略显稀疏的胡须,笑道:“世间万物都有雌雄阴阳,这药材自然也不例外,有相生的,有相克的,委实妙得紧哪。”莫先生说完还特意朝宋予诺眨了眨眼睛,她不得不想,这老爷子感情是拿石头说人呢。 宋予诺正待再问问,这雌黄是做什么用,能治什么病。伙计过来喊,说是大堂内有病人来问诊。却是一中年妇人带着半大的小子,来看病,说是儿子小便不禁,一个时辰要尿好些次。莫先生依着程序,望闻问切之后,手一挥,一张方子便被送了过来。 宋予诺一瞧,上面居然正有雌黄:用雌黄一两半,研细。加干姜半两、盐四钱,同炒成黄色,合研为末。再加水和蒸饼,做成丸子,如绿豆大。每服十丸至二十丸,空心服,盐汤送下。 赵知仪也凑过来瞧了瞧方子,又在一旁解释道:“这雌黄虽很‘小人’,但却有杀虫消肿之功效。瞧这方子,这小儿多半便是小便不禁。” 半夏凑趣笑道:“少爷也成了半个大夫了。” 宋予诺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白了一眼过去,“半懂不懂的,可别把人治坏了。” 赵知仪却突然哈哈笑起来,抓了她的手臂便要走。宋予诺疑惑道:“你这是作甚?”半夏也不解地望着这边。 赵知仪笑道:“请林先生过来,一起探讨一下医理。” 宋予诺还待再反驳,已让他拖着出了院门。 众人正奇怪呢,莫先生已捋着胡须,笑道:“终是忍不住了。”半夏奇怪地问,“莫老爷子,你在说什么?” “老夫依稀瞧见方才你们将一块雌黄放错进雄黄格里了。”莫先生饶有意味地答道。半夏还真去瞧了瞧那装雄黄的药格,然后不解地自语道:“没有放错啊。” “想必是我老眼晕花了。”莫先生打着哈哈应道。 半夏一边将那装雄黄的药格合上,一边自语道:“今个少爷和莫老爷子都魔怔了么?” 第182章 探讨医理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被赵知仪拉着,一路走出来。两人待出了庭院,宋予诺便疑惑问道,“你到底要作甚?” 赵知仪微微一笑,答道:“想寻个无人之地,说些体己话,可好?” 宋予诺脸一红,正待止步,他已笑道:“和你玩笑呢。这长街尽头就是郊外,那里有片梅林,如今寒梅盛放,正是赏玩的好时机。这便带你一起去瞧瞧。” 她这才恢复了自然之态,与他说笑着一路朝梅林走去。 方走到街头,一转弯便望见了一大片树林,已有梅花清香远远传来,沁人心脾。 树上一簇簇银白缀满了枝桠,这银装素裹的一番景象,若不细看,极象是积雪未化,有雾松之态。走近一瞧,方知是一朵朵白梅正迎寒怒放。 她已雀跃着抢先跑进了林子。抬头看了这边,又扭头瞧那边,忙得不亦乐乎。再往里走一点,便看到了或白或粉的花混在一起争相开放。林子最里面,已是一大片粉色。这娇嫩的花朵,是这天寒地冻之中唯一的亮色,给这萧瑟的寒冬增添了融融暖意。 他也不作声,只瞧着她在梅林中毫无遮掩的兴奋之态,不觉嘴角上扬。 她攀了一枝低矮的枝子,踮着脚去闻那沁人的花香,突然“哎哟”一声。想来是不慎被枝上的一处断枝扎了手。 她将手拿下来,只见已有细小的血点渗了出来,映着她凝脂般的肌肤,仿佛是一朵寒梅开在指尖。她微微皱了眉,正要将那血点抹去,他已抢上前,将她的手指握到了手中。眼瞧着他已捉了她的手指,拉着往嘴边放。她已猜到他要做什么,不觉红了脸,一边挣扎,一边轻嚷道:“没有洗手呢――” 原以为她要如何拒绝,不想却是这样一句,他不觉心下轻松,微微一笑,戏道:“怕什么?我不嫌弃。” 她一时目光躲闪,讷讷无语。他却容不得她再躲,已牢牢捉住了她的手,轻轻含在了口中。她不知是惶恐还是期待,随着他突然而至的吮*吸,她的心突地一紧,指尖一阵酥麻,已瞬间传到了全身,她便不可抵制地轻颤起来。 他抬眸斜望着她,似在品味,又似在挑*逗,眼中莹莹有光,那其中的甜蜜暧昧之意,更使她心如脱兔。 就这样含了一会儿,两人也相互凝望了半晌。待他将她的手指抽出来,血早已止住。她那仍略有湿意的手指,和她那温软的手,一并被他紧紧握在掌中。他定定地望着她,轻声道:“你心里也是有我的。” 她红着脸低声否认道:“何以见得?” 他故意微微皱了眉,嗔道:“还不承认,方才你岂不就是醋了?” “我哪有醋――”她还待再强辩,已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在隆冬的清寒中,他的胸膛是那样温暖,那样坚实。他的身上隐隐透出淡淡的香气,仿佛是墨香和衣料上未知名的熏香混合在一起的极清淡的气味,却甚是好闻,让她感觉安心适意。她不觉已很是沉醉,轻轻靠在他肩头上,双臂也慢慢环上来,搂住了他,加深了这个拥抱。 第183章 两心相许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在阵阵梅香之中,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依赖感,那是她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便一直在寻求的,也是他无意间给她的。她,又何必要再逃避呢?结局无法预料,能把握的,也只有经过。有经过可以把握,亦是人生之大幸,而结局,不过是水到渠成的锦上添花。把握当下,纵使刹那芳华,亦能在心中永恒。 她仿佛听到有人在一旁击节高歌:“良辰美景不相负,锦绣年华莫虚度!”那快意而诱惑的词已将她理智下仅存的一丝疑虑赶到了九霄云外。除了眼前之人,她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既如此,那就由着心意,恋一回吧。她终是下了决心对自己说。 从自己肩头的沉沉之意他已体会到她的信任和依赖,这不由使他愈加坚定。他再次鼓起勇气,在她耳旁轻言细语:“让我来照顾你。这话我已说过一次,只望这一次你不会再拒绝。” 她没有抬头,只静静地揽着他,轻声问道:“照顾我一时,还是――” “一生一世。”他轻轻将她从他怀中拉开一点点距离,深沉而热切地望着她,眼眸中水光潋滟,动人心魄,那言语却又是意外的郑重,“若你愿意,那便是永生永世。” 她知道自从自己不告而别,赵知仪就一直在找她,原本就颇为感动。再念及方才自己明显的醋意,心下已明了:自己确是喜欢他的。若是没有表哥曾经给自己的那点阴影,或许她早已喜欢了他。可是,如今自己的身份―― 她的顾虑还未明确说出口,方微微皱了眉,他已了然道:“放心,只要你心中有我,其他一切都由我来解决。” 她呆呆地望着他,他微微一笑,戏谑道:“你只消等着我来迎娶你就好。” 她又羞红了脸,正有些不知所措,他已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她一时柔情满怀,已紧紧搂住他,将身体缩在他宽大的怀中,仿佛那便是她唯一的避风之港,她已决定停下漂泊的脚步,在这港口安居乐业。 两人既已彼此明确了心意,不觉皆是眉眼含笑。不时相互凝望一眼,那眸中波光点点,相映成趣,直引得两人都不舍得移开视线半分。仿佛也没有说什么,做什么,时光已匆匆而过。转眼,天色已暗下去了。原来,两人已在梅林中呆了近两个时辰。 临走之时,赵知仪折了一枝梅递给她,她正在把玩那枝梅,他却又将手伸到了她的发髻之上。她一时困惑,伸手去摸,却是一朵花。她娇嗔道:“这成什么样子,我又不是着的女装。” 赵知仪不以为然,笑道:“怕什么,不若回去就换上女装,让他们瞧瞧我赵知仪瞧上的姑娘,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切!真不知羞,哪有这么自吹自擂的!”她伸出手指在脸上轻划了两下,作势笑他。 他故意歪了头,瞧着她,一本正经道:“在我眼中,这位姑娘确是风华绝代。”见她脸上一片娇羞之色,分外动人心魄,他又作势叹道:“我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她“扑哧”笑出了声,待嘻笑着要去扑打他,他却不躲,又是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既是搂过了一回,两人便越发渴望这拥抱之时的甜蜜温存之意。 任凭梅花随风落在肩头发际,他们只静静相拥,仿佛天地间,只有彼此。那相拥的触感才是唯一的温暖。 他已找到了她,她也不再逃避,两人明确了心意,那接下的一切,岂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他不觉面露微笑。只消瞅个时机,和府上挑明了此事,那一切问题皆迎刃而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第184章 丫头半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从这日起,半夏发现自家少爷与那林先生私下去探讨医理的次数越发多起来。每次回来,两人之间,仿佛都有些暗流涌动,那眉眼交互更是生动频繁。那林先生除了脸红的次数多了些,其他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可少爷脸上却总是掩示不住的笑意,真真是连眉眼都含笑,仿佛是满心的欢喜已溢到了脸上。 半夏甚是困惑,只有莫先生一脸成竹在胸的了然模样,问他,他却总是捋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摇头晃脑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气得她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不管怎样,眼瞧着少爷那眼光已极少落到自己身上,显是他已被旁的事扰了心绪,无暇顾及自己。而在这赵记中药铺中,最近只林先生与他走得近。难道是因为林先生?一这样想,她心中就更恼,仿佛羞辱了少爷,也羞辱了自己似的。可她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确实,少爷每回来,都必找林先生。 半夏的态度不由开始恶劣起来,不时在宋予诺面前有些甩脸子。而宋予诺也不是迟钝之人,心知她为何突然对自己有了敌意,但也不便过多解释,只有一边苦笑,一边隐忍了下来。 这一日,赵知仪又如点卯一般来了中药铺。半夏抢着与赵知仪端了茶。宋予诺揣着好玩的心态,想瞧瞧赵知仪如何应对,脸上就故意作出一副有些吃味的模样来。 赵知仪知道她心意所指,忙将到手的茶往她这边一送,装模作样笑道:“林先生先请!” 宋予诺欲探身去接,方伸出手去,半夏已将另一盏茶重重往案上一搁,闷声道:“少爷即便要礼让,也该是先让给莫先生才是!” 不曾想半夏这火爆脾气会当场发作,宋予诺一时尴尬万分,半伸在空中的手,原本已伸到茶杯近前,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只有讪讪地先退开了两步。 赵知仪脸上一滞,已将那茶双手端好,起身亲自送到宋予诺面前,郑重道:“我愿将这茶递给谁,便给谁。”待宋予诺默默接了茶,赵知仪又转向半夏,脸一沉,低声喝道:“我要做什么,何时轮到你一个丫头来多嘴!难不成是我平素太好脾性,将你们惯坏了,没得乱了规矩!” 半夏何时见过少爷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已慌乱跪下,带了哭腔,急急争辩道:“半夏并非是想对少爷不敬!” 赵知仪不看她,只将目光越过她,遥远而漠然地望向某处虚空,冷冷道:“那你是想对谁不敬?” “我――”半夏恨恨望着宋予诺,那话终还是憋在了嘴里。 这丫头平素对自己的殷勤,赵知仪如何不知。不过瞧着她越发轻狂了起来,既是已对自己心爱之人挑衅生事,却也由不得她再胡闹。 他仿佛打定了主意要挑明此事,已毫不避人地一把揽住了宋予诺,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之中,正色道:“便是对林先生不敬也不成!之前都怪我未及时向大家说明白,其实林先生是女扮男装入府做事的。”他略微停了停,又深深望了宋予诺一眼,便对众人继续道:“林姑娘就是我心仪之人。日后定是要做少夫人的,莫非你们也要如此不敬?!” 第185章 梳妆打扮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半夏震惊之余,已颓然跌坐在地上,半晌呆呆无语,仿佛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宋予诺虽已在众人各异的眼光中再度红了脸,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平素大伙儿也都很照顾我,哪有不敬,你言重了。”待看到半夏颓然的模样,便上前两步,轻轻扶住了她,宽厚一笑,柔声道:“半夏平素手脚麻利,人也热情耿直,我倒是很喜欢她的性子。” 言罢,她便要将半夏扶起来。连翘也抢上来,一起帮忙扶着。半夏如何不知道宋予诺是在给她台阶下,已就势起了身,默默行礼退到了一边。 至此,众人便又对宋予诺客气了许多,只莫先生还是不时就拿她取笑一番。而半夏却已对她客气而疏远,再不复最初的亲和随意。想必,情敌之间,怎么也做不到平心而待。 既是知道了宋予诺是女扮男装,众人有一次玩笑着,便说要瞧瞧她女装的模样。连翘也起哄着,说要瞧瞧少夫人着女装是怎生动人,如何将自家少爷的心勾了去。半夏远远在一旁听着动静,也往这边瞅了两眼,想是也对她的女装模样感兴趣。 这一日赵知仪来时,几人正在为着女装之事,嘻笑玩闹。赵知仪便也凑趣道:“确是如此。你若是再不换女装,人人都要误以为我赵知仪是个断袖了。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 原以为他只是一时玩笑,不想到第二日他再来铺子里时,便带来了一只礼盒,里面竟是一套粉色的裙服。宋予诺还未怎么反应,连翘已跑过来,欣喜嚷道:“是云家定制的衣裳呢,快瞧瞧是不是时兴的款式!” 宋予诺这才注意到,那红木礼盒角落的印鉴,有一个“云”字。礼盒正中,书了一行字:云想衣裳花想容。 她突然想到,这云家,岂不就是当初与高家大少爷订亲的那一家?却不知,高府落魄之时,这云家为何也未伸以援手,那亲事是否还作数。 宋予诺还在沉思,连翘将那衣服从盒中拿出来,笑道:“姑娘快穿上让我们瞧瞧,可好?” 见她还在犹豫不决,赵知仪也微笑着鼓励道:“穿上吧,已着了小半年的男装,该换换了。” 连翘过来帮忙,连半夏仿佛情绪也不错,跟在连翘身后,一人捧着盒子,一人引着宋予诺往里间走。宋予诺在两人帮助下,顺利换了衣裙。连翘正满目惊叹之意呆望着她,半夏已不声不响,拿了脂粉盒递了过来。 于是,宋予诺便又让两人折腾了一番。有梳头的,有抹粉的,一会儿描眉,一会儿点唇,两人忙个不停。这屋中又没有象样的梳妆台,自然没有镜子,宋予诺心中不觉惴惴不安,生怕两人技艺生疏,不知会将自己打扮成何种模样。 象是知道宋予诺想什么,半夏已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镜子,让连翘转手递了过来。宋予诺略略端详了自己一番,总算放下心来。满目感激地望着两人,赞道:“两位妹妹果真好手艺!”半夏这才随着连翘略有些得意地微微笑了起来。 第186章 红颜红妆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宋予诺穿戴整齐,打扮妥帖出来,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众人等得已很是心焦。待看了她的新模样,连莫老爷子也惊得张大了嘴,更别说那几个粗使小厮了,一个个都呆望着。赵知仪颇有些不悦地朝那几人喝道:“你们几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乱看什么!” 那几个小厮讪讪退下,还有大胆的,又回头望了几次。赵知仪已瞧着她玩笑道:“看来妹妹日后不能再着女装了。” 宋予诺疑惑道:“为何?难道不好看?” 赵知仪摇摇头笑道:“正是因为太好看了,才叫人全都看呆了。若是你天天着女装,那几个小厮也不必干活了。那我们家铺子,岂不是该关门大吉了?” 众人都凑趣笑起来,只半夏漠然往她的方向匆匆扫了一眼,便仿佛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在把玩着垂到胸前的一缕发丝。 正在玩笑间,方才离去的小厮已有人来报,说是门外来了一位公子,送了百两银子,说是捐给粥铺的。问赵知仪收是不收。 赵知仪想了想,便道:“去问问那公子高姓大名,也好将他写在义捐红榜之上。” 宋予诺随着赵知仪朝门口方向走了几步,便看到粥棚外,不远处,站了一位锦衣公子,正巧有人挡住了,看不清容貌。 那小厮上前询问姓名,随着一声“公子”唤来,那公子已转过了脸。宋予诺吃了一惊,不想那人却是阿瑾。 阿瑾在答话的同时,也望这边瞧了瞧,恰好也瞧见了她。正遥遥向她微笑示意,在看到她身旁紧挨着立着的赵知仪,脸上的笑意瞬间便僵住了。可只一瞬,他已重新端出了客气而疏远的态度,只见他仿佛淡然地点头示意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知仪唤了那小厮来问情况。小厮答道:“方才那位公子说帮助灾民是举手之劳,不必留名。说完留下银子便自行离去了。” “不过瞧着那公子仿佛有些面善,不知是在哪里见过。”赵知仪还在费力思索着,宋予诺已默然道,“他是我的一位旧友。” “只是旧友么?”赵知仪瞧了瞧她的神色,故意板了脸,调笑道:“我怎从他方才眼神中,看到对我的敌意?”宋予诺红了脸不答,赵知仪作势轻轻推了她两把,笑着嚷道:“快说,要不我便要吃味了!”两人便嘻笑作一团。 莫先生故作深沉叹道:“真是世风日下呀,你们这般作派,叫我这孤老头子瞧着真是眼热哪!” 赵知仪哈哈笑道:“莫老爷子再浑说,瞧我不扣了你的酒钱!”莫先生便顾左右而言他,向左右两边一望,手一挥,嚷道:“你们这几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莫都在这里碍了少爷的眼!”言罢,便哈哈笑着,引着众人往大堂里走。只半夏落在后面,扭头又向那二人望了一眼,等转过头来,已轻咬了下唇,不言不语跟着进了屋。 第187章 多嘴坏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日已是腊月二十九,赵知仪便拉了宋予诺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如何过年之事。宋予诺没有回家,那身份未明了,这大年夜,显然他不便陪她一起过,又怕她自己会孤单,不知该如何安排,便有些愁眉不展。 宋予诺知道他因顾及自己而有些为难,便安慰道:“不必担心我,原本我的住所就和高家的新院相邻着,或许会和他们一起过年。” 赵知仪这才缓了脸色,道:“也好。高家大少倒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有他照应着你,我也放心许多。待陪爹娘用完了年夜饭,我再看能不能伺机溜出来。” “大过年的,可别为了我惹父母亲不快。待初一过来与我拜年便是,记得带红包来!”她也玩笑道。他这才安下心来。他这一日显是无事,陪着她在铺子里随便用了点午饭,便又拉了她去梅林散步。 这天寒地冻的,梅林中倒是人迹罕至,这一片林子,便几乎成了两人的私密小天地。两人在林中,边散步边说着情话,只恨时光太匆匆。 不想两人才走没多久,赵家老爷有事路过药铺,便顺道过来瞧瞧。却没见赵知仪的人,便问:“知仪不是说来这边瞧瞧,怎没见人影?” 莫先生还在装模作样朝一小厮问道:“方才还瞧着少爷在这里的,这会子去哪里了?”半夏已跑出来,抢着答道:“莫不是和林姑娘一道出去了吧。” 老爷疑惑道:“哪个林姑娘?” 半夏殷勤候在一旁,应道:“就是一直在铺子中做事的林姑娘。” “铺子中何时招了姑娘家来做事?”老爷皱了眉问道。 “招人之时,那林姑娘女扮男装,便也蒙骗了掌柜的去。”半夏瞅了瞅老爷的神色,便大着胆子答道。莫先生已斜了一眼过来,她只装作没看到。 “一姑娘家,竟这般不知礼数抛头露面,还女扮男装,这,这成何体统!”老爷已有些隐忍的怒气,沉声喝道。莫先生原本想说些什么,见老爷仿佛已很是生气,便也随众人一道噤了声,垂首立在一旁。 老爷瞧了瞧众人神色,便又缓了缓口气,吩咐道,“等下少爷回来,叫他来府里见我!” 半夏心中窃喜,忙低头应了。待众人目送着老爷离去,莫先生便忍不住朝半夏瞪了一眼。半夏不以为然,傲然哼了一声,便一摔帘子进了里屋。 赵知仪与宋予诺又是逛了近两个时辰才回转,回来时,天色已是暗了。进门时,莫先生听到少爷还在说:“等我瞅个时机,便和爹娘说我们的事。你放心,就这几日了。”他实在忍不住,便在一旁闷声接口道:“少爷莫太得意,有人多嘴坏了你的好事。” 赵知仪疑惑问道:“到底怎么了?” 莫先生摇摇头,故意微微扬了声音,道:“可惜我并不是多嘴的人,这背后使坏的事还做不出。总之少爷您今晚莫提林姑娘的事便好。” 赵知仪四下望了望,已明白,莫先生显是暗有所指,他也不便揭帘子去瞧瞧屋里究竟是谁,莫先生又在影射谁,只淡淡道:“多谢莫老爷子好意,不管怎样,我定是要娶林姑娘过门的。今日既不是适合时机,那便改日再说。” 第188章 除夕之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赵知仪回了府,却又没瞧见老爷身影,问了问小厮才知道,老爷才回来就被人请回去了,说是衙门里有事。赵知仪便去瞧了瞧母亲,与母亲一起闲话了一番如何团年的事宜。 母亲也忙得紧,一边不时有人来询问,这处该如何那处又该如何。原本年关之时,家家户户准备过年,年货采购,屋内装潢翻新,都是迫在眉睫的事。而这些事,也都是当家主母必需定夺的。虽家中杂役不少,不必事事亲为,但仍得事事上心,因而年关之时,劳累也是必然的。 第二日便是除夕,府内众人自是又忙了一整天。赵知仪眼瞧着母亲已很是操劳,不忍再抛下她,自己出去谈情说爱,便在府里留了一日。他主动揽了些活过来,略略帮母亲分担了些。又去府里四处瞧了瞧,看该再添置些什么。一日下来,府里已是焕然一新,很有新年的气氛。 到正式开席吃年夜饭时,一家人总算都在八仙桌旁聚齐了。 赵老爷原本想就药铺之事数落儿子几句,他方要开口,夫人已瞧见他神色不善,便低声制止道:“这大过年的,都应和和气气的,这来年才会一家和美。” 老爷想了想,便点点头叹道:“是啊,家和万事兴。” 赵知仪也想,这过年时,瞧着一家子人都是脸有喜色,相必此时提提林姑娘的事,应是个不错的时机。又担心父亲还在气头上,会不好收场,矛盾之余强忍着忐忑之意吃了几口饭,便下决心准备开口。 想是他那一脸的心事,已让母亲觉察到了,不过显是又被母亲误解了,以为他是为什么想不开,母亲已满眼怜惜地望了他,柔声道:“儿呀,那林家小姐既是不知所踪,那亲事便已不作数。你也不必太挂怀,娘再帮你寻一门好亲事。” 他心中暗喜,他正在为难如何开口,母亲已主动提及了此事,那就好办得多。他便微微一笑,对母亲道:“有劳母亲挂怀,不过,儿子已有了心仪之人。” 他正待与双亲说一说芷若的事,父亲已冷着脸嚷道:“瞧你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头一个不知所踪,如今又听说你瞧中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既抛头露面,还女扮男装,真是成何体统!这正经人家的女子,又岂会如此作为!” “父亲!”赵知仪正要辩驳,已被父亲打断:“休要多言,婚姻大事,本就该听父母所言,只由了你一次,如今你竟这般张狂,这还了得!再勿妄言自己作主!” 他涨红了脸,已霍然起身,还待与父亲强辩,母亲已拦住了他,一边拉扯住他坐下,一边嗔道:“知仪,你越发不懂事了,竟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若得父亲动怒,还不快和你爹陪不是!” 他还有些挣扎之意,母亲频频使眼色过来,他只有不情不愿上前两步,方说了半句:“是儿子不孝――”赵老爷已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母亲白了一眼过来,嗔道:“你呀――”已随着父亲而去。 赵知仪知道爹娘因了芷若的不告而别,已对她有诸多怨怼,此时并不是说此事的最好时机,只有闷闷叹了口气,将此事暂时放下。 第189章 贸然做媒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除夕之夜,宋予诺果然被邀与高府众人一起过年。府里人已不多,却刚好坐满了一张圆桌,倒也有些其乐融融之意。 从闲聊得知,大少爷原订的亲,云家小姐,曾因高府的祸事而悔过婚,如今又有悔意,想重修旧好,却被大少爷婉言拒绝了。高老爷也未再有异议,毕竟云家当日不能与高府共患难,已是一家人心上无法跨越的坎儿。 自从有了半夏对赵知仪那档子事,宋予诺发现自己对男女情事的感觉又敏锐了许多。这不,她随意抬头一张望,便无意间捕捉到了大少爷的贴身丫头冬梅瞧着他热切而闪光的眼神。那明显是有情的眼神。而瞧着大少爷对冬梅,也是亲和随意,两人仿佛已很有默契。她心下窃喜,那颗火热的八卦心已动荡起来,很有些想做媒的**。心下便忍不住寻思道:怎么也得瞅个适合的时机,帮大少爷撮合了此事,才算不枉两人相识一场。 人们都说,热恋中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方一日不见,果然是如隔三秋,已让宋予诺很是坐立不安。因一直惦念着赵知仪,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抽空过来瞧她,一顿饭便也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饭后,她谢了众人的好意,便起身告了辞。大少爷自告奋勇地将她送出来,原本这么近,她是可以拒绝的,但一想到这倒是个不错的时机,便眉开眼笑地由着大少爷陪自己一路走过来。 到了小院门口,众人的喧嚣与热闹,已在身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恰好冲淡了寒夜的冷清,却又不觉吵闹。连夜风,也因了这年味儿而适意的温暖。 大少爷正寻思着该怎么说出心中一直想说的话。原本在席上趁着闲聊之机,他已告知她,与云府的亲事早不作数,他又是自由之身了。她当时的神情,除了最初的一点惋惜之意,仿佛也是轻松了许多,这不觉又让他的心思动了起来,莫非自己仍是有机会?于是他便自告奋勇送她出来,就是想借这个时机,与她表明心意。 他还在犹豫着怎么开口,她已轻笑道:“瞧着哥哥你最近红光满面,一是生意定是有了起色,二是我瞧着应是走了桃花运!” 他眉眼含笑,侧了头瞧着她,低声应道:“是么?这妹妹也瞧出来了。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瞧上了我?” 她嘻嘻笑道,“这姑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今日这媒我可是做定了!” 他更是欣喜,以为她说的便是自己,便鼓足勇气上前两步,温柔地望着她,轻声道:“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她继续嘻笑道,“只是不知哥哥喜不喜欢这位姑娘。” “这位姑娘可心可意,我又岂有不喜之理?”他已近到有些俯视着她,目光灼灼,如昙花璨然绽放。 她突然之间,有些不确定起来,已不觉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些距离,讷讷道:“我说的便是冬梅。瞧着她望向哥哥的眼神,便知她心仪哥哥许久了。” “你今日便是要给我与冬梅做媒?”他逼近一步,眼光已有些凌厉。她不觉又后退一步,目光闪烁,讪讪应道:“正是――” 她不敢直视他,不待他答话,忙又抢着低声道:“若哥哥不喜欢她,那便当我没说过。” “我又怎能辜负妹妹一片关爱之意。既是妹妹做媒,我岂有不从之理?”大少爷已退开两步,转了身,朝着那一轮如钩冷月,淡淡道:“等他日我们喜宴之时,定不会忘记请妹妹来喝杯谢媒酒!” 第190章 月夜对饮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不知所措望着他,他已客气而疏远地道了句“告辞!”便转身大步离去。宋予诺不觉十分后悔,心想自己此番确是唐突了,不但伤害了大少爷对自己的一番心意,还不知日后如何自然相处。不过,她心中已有了赵知仪,这伤害也是早晚的事,一这么想,她便也释然了。 目送着大少爷消失在院墙之外,宋予诺便回了自己的小屋。心中有事,无法入睡,便点了烛灯,托了腮帮子,坐在窗前想心事。 她映在窗上的一弯剪影,瞧在某人眼中,却是别样动人的滋味。他正在犹豫是否打扰她,脚下一使劲,便不心碰到了一旁的石凳。“咚”的一声,虽不大,但她显然是在等人,已侧耳听到,娇呼着:“你来了!”已仿佛有些雀跃之意,起身跑了出来。 可是,在看清他的一瞬间,他注意到她脸上的欣喜之意淡了两分,却加了一些意外和仿佛略有些失望的神色。他心中微微一滞,已装作不察,继续微笑道:“今日夜色方好,来陪妹妹赏月,不知是否唐突了。” 她歉然一笑,应道:“欢迎之至。”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酒壶,温言道:“今日楼里摆宴,我预留了些果子酒。想着适合你喝。” 她感激地望他一眼,道:“如此多谢了。”一边引他在石桌前坐下,她便折回屋中,将茶盏权当酒盅拿了出来。还端出来两盘昨日赵知仪派人送来的点心,当作下酒料。 寂月当空,两人便在庭院当中坐下,把酒言欢。 两杯果酒下肚,宋予诺便觉得内里已有火热之气慢慢浮了上来,果真驱走了不少寒意。 阿瑾已仰望那一弯冷月,轻声念道:“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她微微一呆,已反应过来,他将她曾念过的那首《月下独酌》中“对影成三人”改成了“对饮成三人。”虽只改动一个字,却已由原来的孤寂寡欢转变为如今的相伴同饮。 她微微一笑,赞道:“阿瑾果然好文采!” 他自谦似的轻轻摇摇头,便道:“我这只是略作改动,不值一提。当日倒是妹妹的文采让我颇为震动。” 她又不能说那诗是何人所做,便只有讪笑着,又将话题引了开去。谈及高家大少爷与云家已不作数的亲事,阿瑾却又嗤笑起来。 她不解问道:“怎么,莫非你又听到了新的消息?” “说来可笑,那云家被高府拒了婚,居然又唆使了媒婆来我铺子里提亲。”他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她,见她面色平静,没有太大的波动,便继续不屑道,“那哪是与我提亲,明摆着是向那几间铺子提亲!” “听说那姑娘倒是不错,想必只是家里人太短视了些。”她平静应道。 “是啊,钱财自是人人都爱的。”他淡淡道。 “钱财人人都爱,自是不假。”她望了他,正色道,“不过,常言又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拿自家姑娘当货品一般去卖,确是可耻了些。” 当她说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时,他便有些心虚地瞧了瞧她,见她神色凛然,不觉心中忐忑,面上便也有些不自在。她很快也意识到了,不过她显然还没忘记他曾经的所作所为,语气突然间便有些客气疏远,“瞧着天色已是不早,想必还有需你亲身应酬的事,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 第191章 各自等待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他有些讪讪地望望夜空,知道她是在送客,便也点头应道:“天色确是不早了,那你早些歇息。”他颇为有礼地告了辞,只一个闪身,她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想,这个除夕之夜,意外之事倒是不少。只不过,来的都不是自己心心念念一直盼的那个人。她不觉有些惆怅之意。倦倦进了屋,待要熄灯睡觉,又怕才熄灯,赵知仪便来,那岂不是让他白跑一趟?便又这么等了下去。 那烛火已快燃尽了,她便吹熄了灯,又就着月光换了一根蜡烛。这烛光,最初她很是不适应,现如今,瞧了几月的烛光,她惊觉自己的视力仿佛已恢复了许多。想必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利弊孰大谁又说得清。 在她熄灯之时,那原已悄悄折回来的阿瑾,本以为她准备入睡,正欲离去,不想屋内烛光忽又一亮,他才明白,原来,她真是在等人,却不是他。方才她面上不悦,突然送客,估计一是因他昔日所作所为,仍心有芥蒂;二也是怕他在那里碍事吧?有他这么杵在那里,她又如何安心会情郎去! 他心中颇为受伤,却又不甘就这般离去,便轻巧地跃上屋顶,再度坐在那屋脊之上。寂寥之余,又拿出那壶方才只喝了一半的酒,自饮起来,这次,却真的是“对月独酌”了。 冷月凄清,长夜孤寂,只他在此,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从屋顶上,能看到屋中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照到庭院之中,一片柔和的暗黄色,就象她给他的那淡淡暖意,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总是若即若离,叫他不可触摸。 一夜间,她庭院中的烛光,闪烁跳跃了几次。每回他都以为她是要熄灯入睡了,却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原不过是她轻轻剪了灯芯。 他不甘就这般离去,一如她不甘就这般入睡。她在屋中等了一夜,而他在屋顶上坐了一夜。不必怨天尤人,无论他还是她,皆是自愿。 眼见天色渐明,天际已露出了鱼肚白,那烛光已模糊到瞧不真切。他侧耳听到了轻轻的叹息声。再后来,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显是她已略微收拾了一番,倒下睡觉了。他也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迎着那朦胧的晨光与微凉的露水,几个起落,便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消失不见。 宋予诺倒在床上时,虽一动未动,心思却未停下半分。那赵知仪明明说抽空来瞧自己,怎知让自己空等了一晚,眼见天已微明,却仍不见人影。心中不免有些着恼,便赌气似的,愤愤踢了几下被子,权当泄愤。 周遭渐渐已有人声,显是已有早起的开始忙碌。按理她睡觉很是轻的,应是再也无法入睡,却不想因了一夜的劳累,她竟在四周愈加热闹的环境中,沉沉睡去。 待再度醒来,却是被来给她拜年的小少爷吵醒的。她推开窗探头瞧了瞧,才发觉已是日上三竿。而赵知仪,仍是没有来。 第192章 两情相悦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勉强挤出笑意,与小少爷闲话了几句,再拿了些糕点给他吃,小少爷便坐不住了,嚷嚷着说要和大哥一道去街上放炮竹。她又说了些新年的吉祥话,托小少爷代为转达,便将这满脸兴奋之意的孩子送了出去。想必,这过年,孩子是最开心的。既有新衣穿,又有好吃的,还可以放炮竹,提了灯笼四处乱跑,又怎会不快活? 小少爷走后,她便有些闷闷不乐地坐下梳妆。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这悦己者久等不来,难不成她就这般衣衫不整出门应酬?就算别处不去,这高府还有长辈在,她怎么也该去瞧瞧的。 人人都有亲人陪着,连阿瑾那里,也有无数的人充着门面,表面上瞧皆是热闹非凡。只她这里形单影只。平素倒也不觉得怎样,这特定氛围之下,那瞬间的脆弱便击倒了她,她已忍不住俯在那床头案几上,低声抽泣起来。 那握在手中的木梳,已再也梳不下去,插在发间,倒也没掉下来。远远瞧着倒象是她戴了个甚是别致的发饰。 她只顾着哭,也没留意,有人进了屋。待她察觉,还未有所举动,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闻着那淡淡的墨香,她不必抬头便知是赵知仪来了。 她一时羞恼,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已紧了双臂,她便被禁锢在他怀中。她奋力转过身,他便随着她站直了身体,由着她伸出拳头,在他胸前不痛不痒地捶打了几下,他也没松开双臂。他将脸颊贴在她面上,轻轻摩触着,在她耳边柔声道:“是我不好,让芷若久等了。” 她愤恨的话还未出口,他又道:“这泪是为我流的么?”她微微撅着嘴,却不答话。他已轻轻吻着她的眼角,将那泪滴吻了去。她羞涩间想要躲避,他温软的唇已紧紧相随,从眼角眉梢一路追来,已滑到了唇边。在嘴角又流连了一番,便落在了她粉润的唇上。 她一阵轻颤,唇齿间稍有松懈,他已趁胜追击,侵入到她那一片甘甜密地之中。两人虽都有些生涩,但心底那甜蜜之意已盈满了胸怀,早已抵消了那因生涩带来的一丝不完美。宋予诺只觉得周遭的一切皆已不复存在,只唇舌间的触感是那么真实。仿佛在高高的天上飘着,一直飘着,他与她一齐飘着。那心中的无限柔情已化作漫天的云彩,绚烂了整个天际。 两人正吻得忘我,只听一声稚嫩的童声突然传来:“你们这是在作甚?”她被吓得一哆嗦,赵知仪却沉稳得多,已不慌不忙转了身,微微有些得意,玩笑道:“我们在吃糖。” 小少爷跑上前,扯了她的衣袍下摆,直嚷道:“林先生,我也要吃糖!” 她斜了赵知仪一眼,便哄着小少爷道:“糖方才刚吃完了,等下先生就到街上再给你买去!”小少爷这才不闹了,略寻思了一番,便一本正经点点头,“我喜欢吃张记的糖人,林先生记得帮我买个哪吒来!” 她连声应道:“好好,一会儿就去!”小少爷便又朝了赵知仪问道:“这位公子,你又是何人,怎在林先生屋里?” 第193章 一帘黑瀑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微笑着立在一边瞧热闹,赵知仪作势轻咳了两声,便答道:“我是林先生的朋友,来给林先生拜年的。” “正巧,方才大哥叫我来唤林先生一道到街上放炮竹去,公子你也一起吧?”小少爷毫不认生,大方相邀道。 赵知仪忙点头应道:“好,你先去,我们一会儿便去。”小少爷这才行了礼,一蹦一跳地又出去了。 赵知仪方要再上前拥住她,她已娇笑着闪身躲开,“糖已吃完了,你还来作甚!” 他仍是颇为坚定地再度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只要心里是甜的,这糖便永远吃不完。”不想这赵知仪瞧着道貌岸然,说起情话,也这般甜蜜动人。她不觉嗔了一眼过去,方将头靠在他胸前,只听“啪”的一声,侧头一看,却是插在发间的梳子终是被她碰落了下来。 “这头还未梳好呢,你就来扰了我。”她言不由衷地斜了他一眼,便准备弯身捡梳子。他却动作更快,已抢先将梳子拿到手中,眉眼含笑道:“既是我扰了你梳头,那便罚我为你梳头一次吧。” 她羞涩地点点头,准备端正坐在案前凳子上,他却坐到了床边,嘴角噙了笑意,指指自己的膝头。她不由大窘,直红了脸娇嚷道:“我才不坐那里!” 他却哈哈笑起来,“你若是想坐这里,也好。不过我却是想你将头枕在这里。”她已会意,才上前两步,他已牵住了她的手,只轻轻一扯,她便已斜倒在他身上。她一时大羞,忙调整了姿势,把身体往下挪了挪,将头恰好枕在了他膝上。而她那如水长发,已顺着他腿的那一侧,直直垂落下去,如一帘飞瀑,黑亮顺滑。 “昔宿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轻声念道,一边已将手指轻轻穿过那帘黑瀑,再顺流滑下。 她对自己的一头秀发也颇为自信,心里略寻思了一番,便接口吟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岂不就是来形容她这一帘黑瀑的? 那梳子显是无用,已被他摆放在了案上。他直接以手指为梳,一下一下地,为她轻轻梳理长发。她就那样静静躺在那里,眼睛已轻轻闭上,不知在想什么。或许只是在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与安适。 待梳理整齐,她突然觉得长发被轻轻扯住了。她一时困惑,便睁了眼,扭了头去看,却是他将她的长发已在手掌之上绕了两圈,满满握了一把。 她一时心念微动,眼波流转间,已喃喃念道:“长发可否绾君心?” 他将手掌往她眼前微微递了递,眼中意趣盎然,语调低沉醉人,戏道:“瞧,这就是我的心,已被你的长发层层包裹住,想逃也逃不掉了。” 她呆望着他,他却缓缓俯下头来,在噙住她的唇之前,已轻声道:“心系之人就在眼前,我又何必逃呢?”她瞬间柔情满怀,只静静等着他一点点靠近,让他占满了她所有视线,以及那一潭醉人的甘甜。 第194章 上元佳节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195章 坐看灯海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转眼间,灯笼都已挂好,阿瑾从屋顶上轻轻跃下。宋予诺羞涩一笑,道:“多谢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那一片红润的光晕便浸染了他的眸光,再添了两分笑意,他的眼神就越发温存起来。他将视线定在她脸上片刻,便微笑着静静开口道:“如此才算有了些过年的样子。” 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请他到屋里坐,阿谨已嘴角噙了笑意,询问道:“一起看灯去,如何?” “这――”她有片刻的犹豫,心想赵知仪才走,自己就和别的男子同出同进,仿佛是不太好,况且阿谨对自己那点心思她心里也是有数的,虽说不必一棍子打死,做得太决绝,自也不必再用行动去鼓励。 她的犹豫已被他看到眼里。对于她的反应,他倒没多少意外,她本就是个挺认真的人。他便叹了口气,缓缓道:“既有不便,那就随我一同到屋顶上看灯吧。也是一样的。” 她不便再拒绝,便轻轻点了头。与上次一样,他扶着她,只手臂微一用力,一起一落,她便已和他一道稳稳落在屋顶之上。她已不再象头次那么惊慌,已颇为镇定地扶着他在屋脊上坐下,一起朝着河边的方向。 触目可及,已是一片灯的海洋。仰头可以望见满天的星斗,低头可以看到遍地的银花,天上地下,皆是一片璀璨。在那一片光影中,可以隐约看到攒动的人群,那一片热闹喧嚣之声远远传来,两人就仿佛超然物外。宋予诺一时有些感慨,悠然道:“仿佛还记得去年上元节,和表哥还有赵公子一起观灯的情景,如今却是天各一方。”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阿谨微微一笑,安慰道,“这在屋顶上看灯,岂不是别有一番景致?” 空气中飘来一阵好闻的香气,宋予诺突然感觉肚子有些空落落的感觉,原来那是糖炒栗子的香气把她的馋虫勾出来了。她忍不住赞道:“真香!” 阿谨了然一笑,叮嘱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她不明所以,只轻轻点点头。却见他一个纵身,已跃了下去,再回头向她点头示意一番,便向着人群熙攘的大街奔去。几个起落,他那灰白锦袍的身影,便有些隐没在人群中。 她不觉已在搜寻他的身影,正遍寻不着有些小小的急切与失望,忽然一抬首,却发现他已站在河边桥头那糖炒栗子摊位前,那里灯火分外明亮,他正遥遥朝她这个方向挥手。她一时心中暖暖的,先前那点因赵知仪的离去而引发的几许失意,已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那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由着这名句,她又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中的句子:熙攘人群中,看到某人,即是缘起;缘灭时,看到的却只有人群。 这样一恍神,她却惊觉阿谨已不见了人影。她正疑惑间,身后瓦片有轻微的响动,她还未及回头张望,阿谨已再次坐到了她身旁。手上捧着一包热腾腾的东西,已递到了她面前,“快尝尝,新出炉的糖炒栗子,还是热的。” 她颇为感激地一笑,赞道:“也就是你这样的身手,能在栗子被夜风吹凉前带回来。”她接了栗子,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瓦片上,已毫不客气地从纸包中拿出两颗,一颗递给了他,一颗已迫不及待地剥开放进了嘴里。一时满口留香,她忍不住赞道:“这冷冷冬夜,吃着热腾腾的栗子,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了吧。” 他也将栗子放入口中,不紧不慢细细嚼了片刻,便应和道:“若是再有一壶清酒,岂不更是快意?” 她却笑着摇摇头,“酒倒不必了,若是忙于喝酒,反倒无暇顾及其他,岂不是辜负了这一片繁华夜色。” “也是。”他点点头,道,“既不饮酒,不妨来对对子,权当取乐。可好?” 第196章 吟诗作对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知道古时文人墨客,都喜欢饮酒写诗作对子,但对自己的文采有些不自信,便笑道:“你若是想考问我的才学就直说,我直接甘拜下风便是,省得让我出丑了。” 阿瑾被她的直率逗笑了,便也笑道:“也说不得出丑的会是我呢。” 宋予诺心想,自己现作诗不会,但名人的诗作对子还记得不少,不妨先下手为强,借一个过来应付一下。于是她先抬头作势望了望星空,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原本这对子可以接为:地当琵琶路当弦,哪个能弹?可不想,阿瑾略一寻思,已应对出了另一幅绝妙句子:“地为庭院灯为花,何人来赏?” 宋予诺指着天上圆盘似的月亮,有些遗憾道,“我也能再对上一句,只不过这月亮有些不作美。” “哦?说来听听。”阿瑾鼓励道。 宋予诺便自接了一个:“天为莲池月为舟,何人来划?” 阿瑾笑道,“这有何妨,只要心中完满,这月无论是弯是圆,皆是美妙的。” “既是如此,那你便依着这圆月,再来应上一对吧。”宋予诺玩笑道。 他微一沉吟,另一个绝妙对子已脱口而出,“星为硕果月为盘,谁人能摘?” 宋予诺不由喝彩起来,阿瑾微微一笑,拿起一颗栗子剥好了递了过来。宋予诺忙着在赞他的文采,一时未觉有何不妥,已顺手接了过来。待阿瑾将第二颗继续递了过来,宋予诺这才反应过来,羞涩一笑,低声道,“我自己剥就好……”阿瑾倒也未置可否,只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神色仿佛还算自然,宋予诺便也放下心来。 经过这一晚,仿佛两人又亲近了几分,但这却不是宋予诺想要的结果。她是对阿瑾有好感,在高府一起相处了那些日子,两人早已有些类似亲情的情绪。虽说两人相处时自然放松,她却又不想近到亲密的地步,毕竟她心已有所属,对阿瑾还是该保持适当距离的。 念及于此,她便悠悠叹了一口气,朝着空茫的远方,念道:“十口心思思离人。” 她话中的“离人”,正是赵知仪。她确是思念他,她如此直白地在阿瑾面前表露,只因她想再次提醒阿瑾,她心中早已有了别人。 阿瑾微微锁了一眉,沉吟半晌,叹了口气,接道:“言身寸谢谢友人。”他已坦言是“友人”,倒显得她仿佛小家子气似的。她不由放下心来,心中一时开阔,顿时豪气冲天,便又出了一对:“心似草原驰马。” 阿瑾应道:“意如长虹贯日。” 宋予诺不觉大声叫好,想来,阿瑾也是有远大志向的,如若不然,也对不出这样豪壮的句子。她还在感叹,阿瑾已目光炯炯望了她,说出了下一幅对子:“一心人两相依,三生相守,四季不离分。” 宋予诺注意到那上句用了“一二三四”几个数字,也没太深究那对子的含义,只挖空心思在想如何应对。待她将心中东拼西凑的句子急急念出口,“一弯月两头尖,三人同舟,四时不言语。”看到阿瑾面色一僵,她才注意到,她的对子,不知不觉中仿佛是在影射自己三人。 她不觉有些讪讪的。阿瑾显然已听出她言外之意,将衣袍下摆一甩,已霍然起身,只强作了镇定,淡然道:“既是三人同行,多有不便,阿瑾先行告退,改日再来叨扰。” 她侧了身,准备有所挽留,却忘了自己是坐在屋脊之上,这一扭身不打紧,身体失去了平衡,便斜着身子往檐下滚去。她不由吓得尖叫起来。 第197章 以茶论情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尖叫之余,她已怕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只一个念头,不想如此良宵,自己竟有这飞来横祸。可是,还没等她再寻思自己会摔得惨烈到何种地步,只觉身形一震,已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呆愣间,阿瑾已一个旋身,抱着她,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待她寻思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已有一抹红云飞上了脸颊。他心中不由一荡,微一迟疑,便已将头俯了下来。从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中,她看到那幽幽深潭间,有一尾鱼儿悄然游过。她慌乱间,已一把推开了他揽在她腰上的手臂,奋力跳下了地。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扯着自己的一只衣角,讷讷道,“方才多谢救命之恩。天色不早,恕我不便远送。” 见他静立不动,她慌恐间便想转身进屋,却不想,他已伸手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他定定望着她,固执地问道,“为什么要躲着我?莫非我不如那赵知仪?” 她一时颇感意外,不想他竟连赵知仪的名字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更没想到阿瑾终是忍不住了,今晚非要将那层窗户纸捅破。她稳了稳心神,没有转身,只朝着屋中的灯光,轻声解释道,“并非你不如他,只因你不是我喜欢的那杯茶。” “茶?”他有些不解地追问。 “是的。”她转过了身,轻声道,“譬如茶,有人喜欢西湖龙井,有人喜欢洞庭碧螺春,有人喜欢安溪铁观音。” “那你喜欢的是哪种茶?”他若有所思凝望着她。 “我么,最喜欢六安瓜片。”她微微一笑,继续道,“他便是我的那一杯茶,清冽甘甜,余味悠长。” “那我呢?又是哪一种?”他饶有意味地问道。 “依我看,你便是那铁观音。与六安茶的清淡相比,你便是香醇厚重的。”她不再躲避他的目光,认真道,“你亦是极品好茶,只是不合我的口味。” 他已缓缓松开了手,只呆呆立在原地,仿佛是在思索她的话。而她再望了他一眼,便默默回了屋。她已拒绝得很是明确,想必他应能死了心,再不会试图拉近两人距离。 心中有事,无法安睡,她便煮了一壶茶,心想,既已如此,那便品茶忆离人吧。 待她将茶端在手中,准备抿一口尝尝味儿,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虽已在这小院中独居了这些日子,那些简易的厨具,她已基本弄清楚了怎么用,但是这冷灶生火,仍是件极具挑战的事。因而,若非无事,她是轻易不自己生火做饭的。平日里吃饭,中饭多是在药铺将就了。早餐和晚饭有时就会到街头她常去的那家小面馆随便吃一点。这院中的锅灶,她用得最多的,便是生火了用那把小铜壶煮水泡茶喝。 人虽走,茶未凉。清茶入口,热热的,暖手暖心,还令人唇齿留香。瞧那白瓷茶盏中,也是一番美妙:半壁清透,一盏涟漪。她已品出心头潋滟,而那波光涟漪只因离人而起。 第198章 日夜思君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199章 意外辞退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正月十六一大早,宋予诺早早收拾好,便准备去药铺中做事。才到那条街上,便看到铺子门口,有人影一闪,瞧着那亮丽的衣衫颜色,仿佛是半夏。她觉得莫名之余,仍是大步走了过去。 方进铺子,还没来得及和众人打招呼,半夏今日倒是兴致颇高,已拿了一个小布袋迎了上来,面上是少有的笑意,“哟,林姑娘今个来这么早。莫不是怕我们将你这银子贪了去?” “银子?什么银子?”宋予诺甚是不解。言语间,几个早到的伙计,还有莫老先生都已闻声往这边凑了凑,先后和她点头示意。 “自然是我家少爷为了辞退你,而备下的安抚金了。”半夏面上是掩示不住的得意之色。一旁连翘微微皱了眉,朝半夏使了个眼色,可半夏并不理会。连翘只好对宋予诺来了个黄连一笑。 莫老爷子倒是沉不住气了,已上前两步,闷声道,“小林子,莫听她浑说!”他一边引了宋予诺到一旁厅前那椅子上坐下,一面解释道,“是老爷说铺子里不便招姑娘家做事。少爷才方走,他就来下了命令,说要辞退你。” 宋予诺一时有些尴尬,想自己一大早忙忙和和赶过来上工,不想竟是这般情况。一时面色有些不好看。莫老爷子叹口气,又安慰她道,“你也莫怨老爷,老爷说瞧着你一姑娘家抛头露面出来做事,想必家中也是有大变故,心中也甚是体恤,这不,这包银子便是老爷给你的,想你好好回家去过日子。” 宋予诺抬眼瞧了瞧仍在半夏手中掂着的那包银子,初步估计也有至少二十两,相当于是多开了一个月的工钱当作遣送费。虽说她瞧着那银子有些眼热,但是输了什么都不能输了阵。想如今,高家大少爷已将借她的银子连本带利还了回来,她已是一方小富,这点银钱她自是不必看在眼里。 念及于此,她便故作洒脱,将手一挥,微笑道:“这银子既是给了我,那便留给大家,就当是我请大伙儿吃茶了。” 她话音才落,半夏一脸愕然,其他人却都聚拢过来,纷纷推辞。莫老爷子显然是这一伙人的代表,他一双浊目湿了湿,哽声道:“相识一场,我们还未给小林子摆送别宴,又岂能用老爷给你的安家费?” 宋予诺一时也有些感伤,但她强忍住了那瞬间脆弱,只热切地望了大家,郑重道别:“既已如此,就此别过。不打扰大伙儿做事了。” 连翘已在方才众人说话间,将宋予诺的小包袱拿了出来。她平素少言少语,此时也有些黯然,只叮嘱道,“林姑娘,那日老爷下了令,我们便帮你将包袱收拾好了。你且瞧瞧,可有少了什么?” 宋予诺忙向她道了谢,便将那包袱甩到了肩上背好。再谢了众人对自己的一番照顾,宋予诺便在众人的目送之中,离开了赵记中药铺。众人面上都是沉重担忧之色,只半夏有些抑制不住的眉飞色舞之态。 出门前,宋予诺又回望了一眼,半夏那身鲜亮的衣衫又引住了她的目光。她远远瞧见半夏微微抬了下巴,一脸倨傲,嘴角微微上扬,竟是笑意盎然――想必心中,更是乐开了花!宋予诺不由忿忿地想。 第200章 决定上京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01章 上京之路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02章 繁华京城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时经半月,宋予诺便跟着李老板一行人,顺利到达了京城。只看那城门已是比别处高大威武许多,想必,天子脚下,定是要显出些天家气派来。 还未进城门,便已看到来往不少客商。待进了城门,宋予诺更发现人流如织,那街道也宽阔许多,京城的繁华由此可见一斑。 天色已不早,最后这一日的行程却是紧了些,眼见目的地即将到达,大家都归心似箭,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天黑之际,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李老板知道宋予诺是第一次进京,确是颇为照拂,在临分别前,又特意给她指了指附近的几家客栈的位置,以便她赶紧找到落脚点。 宋予诺谢了李老板一路上的照拂之义,问清了李老板店铺的大体位置,约定改日再专程登门致谢,便与众人道了别。 待宋予诺住进了那家同福客栈,将自己安定下来,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瞧着外边街道上,仿佛还有动静,她便下了楼,准备到就近这条街上随便看看。据闻,要想了解某地的风土人情,必定要在一条普通的街上走一走,瞧一瞧周遭的环境,看看来往的人群,听听那或熟悉或陌生的言语之声,自己便也融入这平凡街景之中。 这条街越往东走,就越热闹,显然这是条主要街道。在四方城中,节日才会见到的繁华景象,在这里仿佛是极普通的,街上晚饭后出来散步的来往不断,还有那灯火通明的酒楼,不时有人出出进进。再往那边走一点,便瞧见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那楼上窗棱上附的红色纱缦,在夜风中飘忽不定,那一盏盏大红灯笼,映得那楼红艳艳一片。那门前更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那些衣着艳丽的姑娘们,一边娇笑着,一边招呼来往路过的客人。 这是宋予诺印象中,第二次来这种场所。她离了一段距离,远远瞧着那边,却已有眼尖的姑娘兴奋地朝她这边招手。她一时微窘,忙转了身,准备折返。突然的,她就想起了三哥,自然也想起了从小在青楼长大的阿瑾。三哥已是青楼姑娘眼中一事无成的公子哥,阿瑾却成了那朵出淤泥不染的莲花。而这不同身份,不同境遇的两个男子,皆在自己心中有一定的位置。哪怕她没有爱上他们,但她却无法忽视他们。 今日已是二月初五,虽离着正式的科考还有几日,但客栈里已瞧见住了不少学子。待宋予诺由着晚饭后的闲逛,初步领略了京城的繁华之后,便也明白了为何一进城,同来的李老板便将附近的客栈指给了她。想必,正值科考时节,城里繁华地带的客栈,早已人满为患。连这相对偏远些的地方,这自她住进来,已陆续又住进来不少读书人。甚至在她逛累了回到客栈,匆匆洗漱完毕,准备倒头就睡时,四周一安静,她便听到隔壁隐隐传来的读书声。有几句听了个大概,仿佛是《论语》里的句子。 原本,她是想四处转转,到各大客栈打听一下,瞧瞧赵知仪住在哪里,她好立时去与他相见。待听了这隔壁书生深夜苦读的动静,突然想,赵知仪此时,莫不也在挑灯夜读?那她还是先忍一忍,免得届时骤然相见,让他分了心,而影响到他的科考。 念及于此,她便做了决定,暂时先不打扰赵知仪,自己先瞎逛逛,反正带的银钱还够自己挥霍一阵儿,那便先在京城好好玩几日吧。 第203章 当今时局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04章 择木而栖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05章 为官之道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06章 京师重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07章 锦衣女子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三场会试已结束,赵知仪同其他学子一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放榜。不知太子是已从其他渠道知道赵知仪名次靠前,有心拉拢,还是父亲带他去拜访了一圈熟人起了作用,会试结束一天之后,太子便以要结识青年才俊为由,在太子府摆了席,宴请几个新晋的考生。赵知仪不便推脱,便也随着客栈里两个同时被邀的学子们一同赴了宴。 几人被守门小厮领进门之后,便有丫头引着往庭院中走。太子府果然不同凡响,院中曲径通幽,花木隔栏,处处皆是景致。那丫头引着几人走到中门,便退了下去,让他们自己往湖心亭走,说亭的那一头会有人接应。 三人走走看看,皆是惊叹不已。那两人原本是同乡,更相熟一些,走着走着,赵知仪仿佛就靠了前,他本不是多话的人,便自顾自低着头顺着长廊继续走。 方走到到假山附近,忽见一锦衣女子,怒气冲冲疾奔而来。赵知仪未及躲开,正与那女子撞个满怀。赵知仪不知这女子是何人,不敢怠慢,便有些局促稍退后两步,有礼询问道:“是赵某眼拙,不慎与姑娘相撞,不知姑娘可有何损伤?” 那女子原本有些愤愤然,见他抢先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倒扑哧笑出了声。正待询问赵知仪是何人,身后一丫头模样的人已慌忙跑过来,见一书生立在自家主子面前却未行礼,已忍不住朝着赵知仪习惯性大呵一声:“大胆!”那锦衣女子,已微微皱了眉,朝那丫头扫了一眼过去,十分倨傲抬了下巴,冷冷道:“何时轮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那丫头忙扑地跪下,慌忙道:“沁雪知错了,请小姐饶了沁雪这回。”那锦衣小姐,朝赵知仪微微点头示意,便半侧了脸对那丫头吩咐道:“本小姐今个心情还不错。你既是这般无礼,那向这位公子陪个不是,我便饶了你这回。” 那丫头赶紧上前两步,向赵知仪福了一个,颤声道:“请这位公子恕沁雪方才无礼之罪。”赵知仪忙摆手道:“不必多礼,无妨无妨。” 那锦衣女子,这才缓了缓面色,轻声道:“今个我也乏了,那便回府吧!”那丫头一边答应着,一边甚是有礼后退了两步,方才转身快步向前走去,想是先行一步去准备车马。那女子见赵知仪还候在一旁,也不多言,只微微一笑,便自行离去。 赵知仪正目送着她,心下寻思,能在太子府自由出入的,却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那女子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用衣袖掩口轻笑一声。那女子原本就容貌不俗,在这笑意点缀之下,更是出众。赵知仪微一呆愣,便也礼貌性地回了个笑过去。那女子大胆向他挥了挥手,便消失在假山的那一边。 正在此时,听到一声耳熟的呼唤:“赵兄!”原来,又有一相熟的同届考生先到了场,从长廊那一边远远瞧见他,就大声招呼。他便将方才那女子放诸脑后,快步向那设宴处走去。 席间,太子倒也没象传闻中那般倨傲无礼,因是习武之人,瞧着身材魁梧,英武不凡,举手投足间显示出天生的贵气。待众人行过礼之后,便也和颜悦色地招呼大家尽兴吃酒,开怀畅谈。酒过三巡之后,几个学子,便也大了胆子将自己的抱负讲了讲,太子微微颔首表示嘉许。赵知仪也随着大流,应酬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太子有意无意间,朝他这边扫了两眼,他便觉得心中忐忑,心想,莫非这就是所谓天家威仪?太子不怒自威,那眸中精光四射,却是令人不敢直视。 第208章 金榜题名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几日之后放榜,赵知仪果然榜上有名,排名分外靠前,成为贡士,将于三月初一参加在宫中举行的殿试。贡士在殿试中均不落榜,只是由皇帝重新安排名次。 在准备殿试期间,两人又见过两次面。宋予诺曾问过赵知仪那日与他同出客栈的,是不是令尊。赵知仪回答说是,并告诉她父亲已述职完毕,不便再在京城逗留,已提前回转。原本赵知仪想多见她几次的,被她十分艰难地婉言拒绝了,因为有关仕途前程的最后一关就在眼前,暂时由不得他们再柔情蜜意。 据闻,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考时务策一道。赵知仪这几日,便准备了些题目,理了理思路。宋予诺也曾抽了一日与他谈了谈关于时局的看法,及对国家大事的一些见解。在他惊诧之余,对她的情感除喜爱之外,又意外多了几分钦佩。 终于,殿试结束。次日大殿上读卷,由文武百官评判,再由皇上最终定夺。又次日放榜,那金丝锦缎,盖了玉玺的皇榜,就贴在宫门外,供万人察看。那头甲前三名学子的名号,经口口相传,没几日,便已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赵知仪果然金榜题名,高中头甲第三名,即是探花。先是客栈这边得了消息,便立时用大红纸贴了告示,引了一堆人来看这探花郎长何种模样。接着便是各路相熟不相熟的人前来恭贺。这几日赵知仪应酬出奇得多,忙得暂时也顾不上宋予诺。 宋予诺在放榜那日曾远远瞧见客栈门口聚焦的人群,不便现身,便满怀激动隐在众人中看了一番热闹。正巧听到一旁有人在卖弄自己的所见所闻,她便赶紧侧耳听了听。那人道,头甲前三名,状元是柳州刺史的公子郭承孝,榜眼是廷慰大人之子徐少丰,探花便是永州知府之子赵知仪。 新晋状元照例受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算是个六品官,榜眼和探花二人,则封授为“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是地道的芝麻官儿。“编修”一职,是个修国史、实录、会要的官称。一般新晋的翰林学士们,皆是在京留用,其他的同届考生,便已纷纷派了地方官职,领旨谢恩之后,立时就得走马上任。象他们这留了京,在京里熬个几年,待资历稍老一些,若是能得人赏识,便可在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再混个更实用的官职。 宋予诺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心下还寻思,莫非是同名同姓?之前只知道赵知仪家势不错,却不知道他竟就是昔日自己逃婚的那个赵公子。心中意外之余,竟分外甜蜜。甜蜜之余便是感恩,想当日赵知仪明知她身份和意图,仍是不想勉强她,不但未阻拦,竟还助她逃走。那得是多宽广的胸怀,才能给她选择和自由。想来两人还是有缘份的,这样兜兜转转了大半年,岂不还是要在一起? 听闻皇帝举行盛大典礼,当朝宣布登科进士名次。 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之上,除了皇上坐在那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俯看众生。其余人都渺小而卑微地候在下方两侧。头甲三人,已站在人群之外,并列立在殿前。三人皆是青年才俊,相貌堂堂,分外引人注目。他们虽说已不是头次面圣,仍是分外拘谨,凡事求稳,只求不出差错。却不想,一旁的朝臣们,已各自心中打着小算盘,攻于权谋的,自然是寻思该拉拢谁,家中有女儿未嫁的,自是用挑选未来女婿的眼光在挑剔地上下打量他们。 当日,散朝之后,皇上赐宴于琼苑,以示嘉奖及皇恩浩荡。 第209章 朝廷新宠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些新登科的学子们,一时间成了朝廷新宠。大小宴请不断,显是还得风光一阵子。这不,在皇上御赐的琼林宴之后,次日,太子又在自己府邸设宴,为新晋的翰林们庆贺。据说,还邀了同年的武状元等武科举的头几名。 太子府因了这宴请,丫头小厮们来往不断,忙碌不已。府内还请了戏班子,只瞧着歌舞升平,确是一片热闹景象。 受邀翰林们已被小厮引着入了席,酒菜还未上,先给各位公子奉了茶。见主人还未露面,便也有相熟在那儿私下交谈了几句。 设宴大殿东侧那通向内厢的殿门边,厚重的维幔之后,让人不易察觉地立了两人。其中一人威武霸气,正是那众人久等未来的太子殿下。紧挨着他站着的是一名妙龄女子。瞧着穿戴,也是非富即贵。她与太子神色亲密,正小声交谈着。 那维幔虽厚重,但从较为阴暗的这边,往亮堂的大殿看,却也能将对面的人依稀瞧个大概。只见太子将眼光朝大殿那边扫了扫,便捉狭笑道:“婉儿,瞧瞧这些新晋的翰林们,一个个倒也人模狗样的,有没有瞧上眼的,不若指了回去当驸马?” 原来,这女子便是同是正宫所出的,太子最宠爱的妹妹乐平公主肖婉仪。 她不以为然拿胳膊撞了他一下,嗔道:“太子哥哥又取笑婉儿!”太子哈哈笑道:“你既是志不在此,那便自己逛逛,你也瞧见了,今个为兄可没空招呼你。” 乐平公主嘴一撅,正待发脾气,眼光却忽然扫到一人身上,眼瞧着相貌身形仿佛有些眼熟,再一想,岂不就是那日自己撞的那赵公子。她忙一把扯住哥哥,装作无意地指了赵公子的身影,淡淡问道:“那个穿白袍的公子,是什么人?” 她那点小心思,太子如何不知。只嘴角噙了笑意颔首道:“他便是探花郎,永州知府的公子赵知仪。” 乐平公主脸上不觉已漾出笑来,太子撇撇嘴,故意讥讽道:“方才还一幅对这些公子哥们没兴趣的模样,如今怎眼都不眨了?莫非婉儿瞧上了这探花郎?” 乐平公主脸微微红了红,轻声呵道:“太子哥哥休要胡说!” 太子故意用甚是挑剔的眼光瞅了赵知仪两眼,便慢条斯理道:“瞧着身形如此单薄,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要来何用?我瞧那武状元倒是不错,放到军中便能上阵杀敌。” 乐平公主眉头微微一皱,不屑道:“瞧那肌肉健硕得,如屠夫一般,我可不喜欢!” “好妹妹,那你究竟喜欢怎样的呢?”太子玩笑道。乐平公主哼一声,扭了头不理他。 太子便故意板了脸,拖长了声音道:“既是妹妹无意于此人,正巧今个在朝堂之上,眼瞧着吏部尚书马大人对他也是赞不绝口,那我便做个顺水人情,求父皇将马家小姐赐给探花郎得了。” “太子哥哥!”乐平公主这下忍不住了,已急急扯了他的衣袖,愤然低声嚷了起来。太子哈哈大笑着,便要离去。乐平公主轻咬着下唇就是不松手。太子便朝她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道:“你放心便是。”接着便轻轻挣脱了她的拉扯,大步朝设宴大殿中走去。 肖婉仪目送着兄长步入大殿,自己则继续躲在维幔之后,瞧着赵知仪如何有礼应酬。太子不知是有意无意,主动与赵知仪提了几个话题,赵知仪也一一有礼作答。肖婉仪越发觉得他瞧着顺眼了起来,仿佛将那新科状元的风头都盖了过去。 第210章 美人之计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太子瞧着赵知仪仿佛还颇为拘谨,虽然倒是显得很是知进退,有分寸的模样,另一方面却也说明他还未决定死心踏地跟着自己。这男人所想要的,无非是权势和美人。这权势,只要他是可用之材,重用也只是早晚的事。这美人耳边一袭话,若是用得妙,便能抵得过千军万马。原本也寻思过再通过姻亲关系拉扰他,自己这一路里倒是也有几家有待嫁女子。只要他一发话,不管愿意不愿意的,谁不抢着将闺女送过来。不过巧的是自己的亲妹子瞧上了他,不得不说也是个机会。仕途与美人都摆在眼前,想必没有人会拒绝。自己这亲妹子,自己哪怕负了所有人,也视她如珠如宝,定是要为她瞧个可心可意,又能为自己所用的人,这才算是两全其美。 太子私下派人查了查,知道赵知仪声名尚好,没有太明显的恶习,虽曾跟着赵老爷子拜访了几户达官贵人,但基本是自己这一路的人,便也放了心。太子心下早已有了计较,便抽了一日,在进宫向自己母后请安之时,向她透露了妹妹的心意。 皇后通过自己娘家人,早已将赵知仪的家底打探得清楚,知道是自己一方的人脉,再听说他不但仪表堂堂,文采也是上乘,现如今又知晓自己女儿已意属,心中分外欣慰,便也默许了。不久便瞅个时机与皇上提了提此事,皇帝原本对这几个翰林印象不错,稍作思虑,就应了下来。正巧娴妃所生的和馨公主,也到了婚配年纪,娴妃又暗示瞧上了状元郎,皇上便决定将这两桩喜事一并在朝堂上下旨公布。 赵知仪正式在翰林院上职之前,在上朝面圣时,皇上便颁下了这赐婚旨意。不想状元郎满心欢喜地领旨谢恩,而探花郎赵知仪却面有犹豫之色。赵知仪正待再说些什么,尚总兵已轻咳一声,上前两步,走出一众大臣队列,站在他身侧,目光炯炯瞪了他,沉声道:“想探花郎与乐平公主名讳中皆有仪字,正所谓双仪合壁,真乃天赐佳缘也。” 赵知仪微一迟豫,已鼓起勇气,在殿前跪下,郑重道:“听闻乐平公主天姿国色,才貌双全。知仪理应满怀欣喜接旨。只不过,知仪早已心有所属,只能辜负圣上一片美意。还望圣上体恤知仪一片赤诚之心。” 皇上微微皱了眉,遥遥向这边望过来,淡淡问道:“是么,不知探花郎中意的是哪家姑娘?” 赵知仪不敢抬头,只谨慎答道:“知仪早于一年前便与知县之女订亲,只等科考完毕即返乡成亲。” 皇上沉吟未决。赵知仪此举,出乎众人意料,谁能料到,竟有人敢当众拒婚于皇家。众人神色各异地盯着赵知仪,一时也停了窃窃私语声,殿内静谧得可怕。赵知仪深知,若此时不说,等正式下了圣旨,那就一切如铁板钉钉,再无法更改。他只有老实跪在下首,硬着头皮,等着皇上再开金口。 而皇帝喜怒未明,只冷眼盯着他。他便觉得背上已骇得被冷汗浸湿了。 正在此时,有礼官宣:“永州知府赵秉成请求觐见!”皇上朝一旁礼官点点头,那礼官便朝了殿门口扬声喊道:“圣上有旨,宣永州知府赵秉成觐见!”在众人各异的眼光中,赵知府有些趔趄地急步进了大殿。 赵知仪一见父亲,还未顾得上打招呼,赵知府便已冷汗涟涟朝龙椅方向跪了下去,一边叩首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作了个手势,示意不必多礼,便淡淡询问道:“你已述职完毕,如今岂不是该返回永州,怎还在京逗留?” 总兵大人朝一旁瞅了一眼,便有礼部的林大人站了出来,道:“回禀圣上,放榜之后,礼部知晓赵大人之子中了探花,便已快马去传了信,赵大人这才赶回来观礼的。” 皇上这才释然,稍稍缓了语气,又问道:“不知赵爱卿请求觐见,所为何事?” 赵老爷努力稳了声音,强作镇定道:“方才为臣候在殿外,听到皇上赐婚犬子,真是喜出望外。” 第211章 殿前赐婚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皇上不置可否,只眉头微皱,问道:“那方才探花郎所言早已订亲之事?” 赵老爷忙道:“早先是曾订过亲。”赵知仪眼见父亲来帮自己说话,心中底气便足了两分,正放松了些紧张情绪,不想父亲又继续道,“只是那林知县之女不知所踪,婚事早已不作数。” 赵知仪正待再争辩,父亲已满眼哀求望了他,他语塞之际,皇上已缓了面色,温言开口道:“既是婚事生了变故,想必也不是良缘。这两仪合壁,想来才是天作之合,相信定会传为佳话。”众大臣便皆七嘴八舌应和道:“正是如此。必是一段佳话。皇上圣明!” 赵知仪鼓足了勇气抬了头,正待再强辩几句,赵老爷已哆嗦着手,悄悄扯住了他,低声道:“快领旨谢恩,莫非你想全府上下十几口人,都跟你陪葬么?” 赵知仪心中一凛,再抬头瞧了圣上在探究他的神色间,渐渐冷峻的脸色,只有低了头,随了父亲颤声应道:“臣赵知仪领旨谢恩!” 圣上仿佛已有些倦意,手一挥,淡淡道:“今个就到这吧。”大殿里便是一片跪拜之声,众人齐声道:“恭送皇上!” 散朝时,已有不少官员过来寒暄,恭贺圣上赐婚之喜。赵知仪心中憋闷不已,却又不便表现过甚,只有跟着父亲一道应酬着。等终于走到宫外,赵知仪便想与父亲理论,父亲却冷了脸,一言不发,只闷头向前走。赵知仪想了想,知道父亲所惧何事,便也乖乖跟着父亲到了自己下榻的客栈,客栈里有些名落孙山的学子已返乡的,倒是空出不少房间来。赵知仪便帮父亲在附近另订了一间房,正在过道斜对面。 待安置下来,两人静坐在屋内,赵知仪还未开口,父亲便已叹气道:“今个儿真是好险。所谓伴君如伴虎。皇上脸色已是不太好看,你竟还不知进退,岂不是将自己,将全府上下都陷入险境之中?” 赵知仪有些困惑道:“瞧着如今也算是国泰民安的,圣上应也是明君,岂会为这点事情便如此计较?” 赵老爷压低了声音,郑重道:“你既是留京为官,为父也不便常在你身旁提点着,你便自己警醒些。只记住一句话,圣意不可违。” “我若是不娶公主又如何?”赵知仪梗了脖颈,赌气道。 “若是惹怒了龙颜,你自己掉脑袋都算是小事,保不齐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赵老爷寒声道。 “那订亲的林姑娘怎么办?”赵知仪分外着恼,又有些无可奈何,气恼之余便不服地冲着父亲低声嚷了一句。 “莫说林姑娘不知所踪,就算林姑娘今个回来了,也只有咱们私下说服林家主动退婚。如若不然,你以为皇家会允许林家与他们争女婿么?” “可儿子心中只有林姑娘。”赵知仪闷声道。 “你若再一意孤行,莫说爹没提醒你,到时候或许不光是咱们府上遭殃,恐怕连林府也要被牵连。”父亲原本扶在他肩上以示安慰的手,说到这里,已是不可察觉地抖了一抖。待父亲努力稳了心神,在他肩上似轻又若重地拍了几下,便叹气道:“为父言尽于此,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父亲颇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背了手,步履沉重地步了出去,只留赵知仪一人呆愣在客房内。 赵知仪分外沮丧。这原本金榜题名,是多么高兴的事,本想着待回乡与父母说开了林姑娘的身份,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原本就是订了亲的,两人好事便也就顺理成章了。却不想,自己竟阴差阳错被皇帝强行招了做女婿。而自己既不愿牺牲她,又不能不顾念家里十几口和林府众人。 现如今,父亲还住在对面,想与她见面也甚是为难。可他,又怎舍得如此辜负她呢? 第212章 犹豫不决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这个赵知仪,让他当驸马竟还推三阻四的!”一男子站在窗前,目光朝着窗外,仿佛是自语道。只见他端了一杯茶,手指紧紧捏在杯沿上,却也未喝。正是当朝太子殿下。 “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一黑衣人,垂手恭敬立在一旁,低声问道。 太子沉吟片刻,沉声吩咐道:“去,好好盯着他,瞧他都与些什么人往来。”那黑衣人一边应着,已低首退了出去。 原来,因了赵知仪在朝堂赐婚时的犹豫,太子分外不悦,总有些疑心他还没死心踏地跟着自己这一派,又怕他果真还和哪个女人纠缠不清,让自己的宝贝妹妹受了委屈,便派了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赵知仪自朝堂上回来,因了那赐婚之事,心中憋闷不已,却又不便为外人道。只有不声不响,独自溜出来,找了一处地方喝闷酒。 得月楼,是这条街规模中等的酒楼。赵知仪到楼上大堂里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便要了一壶酒,两个小菜,自顾自喝了起来。 他平素倒也不常喝酒,这稍微喝一点,就有些头昏脑涨,神智也有些不清不楚起来。他半趴在桌上,举了杯,目光迷离,瞧了那酒杯半晌,便随口嚷了句:“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若是喝酒能消愁,那世上便无忧愁二字了。”过道对面靠窗的位置,一张桌前,有一灰衣文士模样的人,朗声接口道。 赵知仪瞧了瞧那人面相,觉得前庭宽阔,一张国字脸,倒是英武与儒雅之气皆有之,很是面善,便自嘲似地笑了笑,朝那人道:“这位兄台,既也是独自饮酒,不妨过来一道,如何?” 那人点点头,应道:“这位公子既诚心相邀,肖逸又怎敢不从呢?” 待那自称肖逸之人,大步走了过来,赵知仪瞧着他脚步稳健,身材魁梧,方知,这人也是习武之人。 赵知仪勉强坐直了身体,与那人倒了一杯酒,一边道了请,一面又问道:“知仪饮酒是为消愁,却不知兄台又是为何?” “这酒虽为浊物,除却消愁,可怡情养性,还可借酒壮胆。”那人微微一笑,从容答道。 “那兄台是借酒壮胆,还是治情养性呢?”赵知仪已稍稍恢复了些清明。 那人突然哈哈爽朗一笑,应道:“不怕公子笑话,我这真是壮胆的。” “哦,可否告知为何事壮胆?”赵知仪稍稍有了些兴趣,便问道。 “自是为可为之事。”那人有些推脱之意,含糊应道。 “若是不可为之事呢?”赵知仪追问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自然更需壮胆。既已有决断,就应尽力为之,而不应轻言放弃。”那人正色道。 “倘若事关重大,无法决断,又该如何?”赵知仪已有些口齿不清,却皱了眉,继续追问。 “那你就想一想,倘若明日便是死期,你如今最想要的是什么。”那人微微一笑,悠然答道。 赵知仪若有所思,便闷声不响再饮了几杯。后来两人又随意闲扯了几句,那人便道有事,遂告辞先行离去。待赵知仪用仅存的意识,摇摇晃晃步下楼,准备去结账时,却被告知,账已被人结过。赵知仪困惑之余,心想,莫不是方才那文士结的吧? 第213章 取舍决断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原本赵知仪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对芷君说这件事。却不想偶遇这文士模样的人,开导他既已有决定,就应努力争取,而不应轻言放弃。赵知仪扪心自问,便已知自己心意,若明日便是死期,他也希望与她相守离去。 心意既已明确,那愧疚便淡了几分,而勇气却又涨了几许。他便正了衣冠准备去见她。可真到了她面前,几次开口,却仍旧没敢提赐婚之事。眼瞧着她自见了他就满心欢喜,他又怎忍心将这么烦心的问题抛给她,而破坏了当下两人间的甜蜜温存之意? 盯梢的人将赵知仪与宋予诺偷偷会面的事还有他在酒楼与一男子一道饮酒之事皆报给了太子。太子有些疑心酒楼那人是睿王那一边的什么人物,专程派去与赵知仪接洽的。可盯梢的人却道自己曾吩咐另一个兄弟去盯着那人,但那人仿佛已察觉,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虽不能由此肯定赵知仪与睿王的人也有来往,但他在已是驸马的身份下,竟还私会其他女子,已是十分不该。本想收拾他一番,念及他已是既定驸马,怕婉妹伤心,便强忍了怒气,只是冷冷吩咐道:“去,把驸马爷请来!” 于是赵知仪星夜之中被半强迫着拉进了一顶小轿,待惊疑不定中再被人扯下轿,便发现,在屋中背手而立的那冷峻男子,便是太子。 太子缓缓转过身,朝一旁使了个眼色,制住他的那人便松开了手,垂手立在一侧。太子上前两步,先向那侍卫模样的人冷冷斜了一眼,便故作亲昵道:“瞧这几个不长眼的奴才,竟这般不知尊重当朝驸马爷。还请驸马不要介怀。” 赵知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贸然接口,那愤然也不敢表现过甚,只闷声不响立在那里。 太子一边作势帮他将方才因被人钳制而弄皱的衣衫扯了扯,又不轻不重地作势帮他弹了弹身上的灰,便别有意味道:“既是快做一家人了,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奉劝驸马一句,注意自己的身份,别不知进退做些不该做的,免得牵连了旁人!” 从太子府出来,一路上,赵知仪越寻思心中越不安。太子明显是在暗示什么,或者明确说,就是在威胁他。明里暗里,他也曾听说过太子的某些事迹。比如谁谁曾得罪过太子,结果要么不知所踪,要么莫名其妙死于非命。他不禁想,碍于自己的身份,或许太子不会对自己做得太过分,但是对别人,就不一定手下留情。他心惊之余,便想,与其这般任人鱼肉,不若学芷若当初做的那样,偷偷逃走。只要留书信一封,言明父亲不知情,想必皇上也不会拿他怎样。 正待收拾了出去找芷若,却一直不得机会。父亲竟拉着他闲话了半晌,说的仍是那些为官之道,要如何谨慎,如何上下不得罪人等等。赵知仪心中有事,听着父亲的教诲便有些心不在焉,待他竟过分到恍神的地步,父亲这才恼了,又数落了他一番,便拂袖而去。 而与此同时,宋予诺却从客栈中人闲聊中得知,皇上已赐婚探花郎。她震惊之余,心中复杂不已。想当初自己可以名正言顺跟他在一起,却千方百计想要逃脱。如今已两情相悦,却不想造化弄人,横插进来一位公主。她又如何与公主相争呢?哪怕她为了继续跟他在一起,而甘愿做小与公主平分相公,又岂知公主能否容得下她? 她独坐在屋内,在那清冷的箫声中,已不觉泪流满面。泪眼朦胧中,她仿佛已看见赵知仪意气风发,骑了高头大马,来迎娶却不是她,而是那明艳无双,趾高气扬的公主。公主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她方准备挣扎起身,唤他,连着她的人她的声音,皆已被周围拥挤嘈杂的人群所淹没。而赵知仪却只望着公主,不怒不喜,不言不语,就那样卓然而立。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而如今开得正艳的,正是那富贵园中一牡丹。正如繁星不与可日月同辉,这清水池塘半朵莲,又怎与那牡丹争艳? 第214章 私奔大计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听父亲教导完,赵知仪看天色方早,仍是溜出来见到了宋予诺。待瞧见她泪痕未干的可怜模样,他不觉怜惜之意大起,搂着她半晌不撒手。宋予诺也是俯在他怀中痛哭不已,赵知仪冲动之下,不管不顾喊道,“咱们私奔吧,这官我也不做了。” 她勉强止住了抽泣,呆呆望着他,有些茫然道:“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天下之大,总能找到容身之所。”他沉吟一番,便硬着头皮答道。既象是在安慰她,又象是在安慰自己,以便能让自己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见她仍有迟疑之色,他便又道:“眼下想再多也无益,不若先逃离这是非之地再说。” 她犹豫半晌,终于艰难开口道:“那若是我们走了,皇上为难你的家人怎么办?” “这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大罪,只要我留下书信一封,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表明他们毫不知情,想必皇上一代明君,也不至于为了这事便去为难他们。”赵知仪寻思一番,认真道。 见她还有几分犹豫,他便鼓励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事不迟疑,今晚便收拾一番。为避人耳目,明日咱们各自行动。黄昏时在城门外相见。”赵知仪仔细叮嘱道。她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赵知仪下定决心,便匆匆回去收拾东西。只等第二日天一黑就悄悄溜走。 待他走后,宋予诺左思右想,赵知仪的想法虽说未必不可行,可凭她的史学常识便知,皇家是不能轻易招惹的,只要与皇家朝廷沾了边,一个不小心,便是飞来横祸。若是赵知仪真因顾念自己,而被皇帝处罚,或是他的家人因他而获罪受苦,那他定是要后悔的。哪怕他再在意她,她也不能取代他生活中其余的一切。那两人即便逃脱,也不会快乐。 既如此,与其日后因此事,由爱生怨,或使他自责一生,不如她来全他的忠孝之义。况且,就算逃,两人也未必能安然逃脱。而她,原本就是异时空一介幽魂,又何必如此执着,让他为难如斯。只要她退让,那这一切所谓的难题,便皆迎刃而解。于他仍是春风得意,那临门双喜,岂不是要羡煞一批莘莘学子。 痛定思痛之后,她便想,等明日见了面,她还得劝劝他。 因心中有事,一整日,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东西也未收拾,只在客房里吹了半日的箫。在那清冷的箫声中,她由最初的心潮澎湃,已渐渐沉静下来。那起先流了满面的泪,也早随风干透,除了残留下来的紧绷感觉,她差不多已是心气平和了,就象是暴风雨之后的湖面,惨淡沉寂。 眼见天色渐暗,她准备略略收拾一番,就去赴约。正在此时,一个伙计跑上来喊,说是客栈外有人来找她。她半开了窗,便看到一个车把式模样的伙计蹲坐在客栈门外。 她想这伙计多半便是赵知仪派来接她的,便快步下了楼。果然,那伙计点头哈腰和她打过招呼之后,便道自己是赵公子派来的,要送她去一个地方。她急于去向赵知仪说明她的想法,虽步履有些沉重,但仍是快步上了车。 上车时,正巧客栈小二从外边帮客人买酒才回来,便客气地与她打了个招呼:“林公子,这是要出去呀。”她勉强挤出个笑来,匆匆点了点头,就坐进了车里。因开春不久,天气还是有些寒冷,那车仍垂着厚厚的帘子。这一挡,除非她一直用手撩着帘子,否则便看不到外面的景物。 等她坐了半晌,觉得差不多该到了,掀起帘子一瞧,目光所及之内已是一片荒凉。她疑惑道:“不是说到城门外见么,这又是到了哪里?” 那伙计恭敬答道:“计划临时有变,公子让小人将您带到这里来。” 宋予诺看着外边昏暗的天色,突然有些不安。便皱了眉,嚷道:“怎还未到?” 那人呵呵笑着接口道:“别急,这就到了。” 第215章 荒郊野外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16章 身中媚毒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人一把撕开了她的半块前襟,那粉色的抹胸便已露了出来,那突然而至的寒意,让她神智清醒了几分,她用尽全力,大声叫起来:“救命!” 那声音凄厉而尖锐,骤然划破了夜空,远远传了出去。那人却不慌不忙,冷笑道:“你就算喊破喉咙,这荒山野岭的,也绝不会有人来!” 她只觉得身上一沉,那人已是俯在了她身上。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靴子里藏的那把匕首。她一边奋力反抗,一边已费劲地将那匕首够到了手中。可她才将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在那只目前还算自由的胳膊上,那人已用眼角余光看到,冷笑间,那匕首已被他一把打落在地。那泪再也止不住,已决堤而出。可只一瞬,突然,身上那人仿佛是遭受了巨大撞击,忽地一震,只听一声惨叫,她身上又是蓦的一轻。 她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在迷蒙中微微睁了眼睛,当视线渐渐交叠成一个较为清晰的人影,她便看到那人是个男子。仿佛有些眼熟,自己困惑之余便想,怎么有些象阿瑾。 可她还不及确定究竟是不是阿瑾,也不及思考阿瑾如何会从天而降,那人身上的男子气息,已深深地刺激到了她。她神智模糊,口中嘤咛着,就势抱紧了他,将自己火热的身体贴了上去。 他身形微震,已强稳住心神。瞧了瞧她的神色,凭他在青楼混的这些年的经验,已知她中了青楼中常用的最普通的春药“合欢散”。他微微叹了口气便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她已喃喃应道:“我不管你是谁,快抱紧我。” 这合欢散,用少许便是助情药,除了欢爱时更热烈些,倒也没有其他作用。可若是不交合,那情动之后,却是难耐的痛苦,浑身瘙痒酥麻,如万蚁啃咬,只恨不能将全身的肌肤都挠破为止。 原本他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帮她解毒,可是,她还是处子之身,如何能这般冒犯她?哪怕他身心皆已是蠢蠢欲动,他也要强定心神,管住自己。他怕如此解毒之后,她清醒过来便不会原谅他。既不能这么解毒,那便只有用另一种麻烦的方法,便是在冷水中浸泡十二个时辰。冷水可以助人抵抗那情动时的煎熬,待那媚毒慢慢从身体内发散出来,化到水中,那毒便也自行解了。可在这初春的微寒中,她那般柔弱,能经受得住么? 在那药效作用下,她已满面潮红,眉眼如丝。那肌肤吹弹得破,透着粉嫩如娇蕊初绽。那火热的身躯,不仅炙烤着他的躯体,也灼烧着他的心。他满心矛盾,满目怜惜地望着她,自语般叹道:“这柳下惠做与不做都是错。” 倘若她老实躺着,他也能强抑住心中绮念,争取也做做那柳下惠。想必柳下惠也如他一般,只是未行动,其实身心皆已萌动。 可她已是情难自制,只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蹭,显是幻想着进一步的接触。瞧着她微微撅起的红唇,他忍不住俯下头去,才轻轻碰触到她的粉唇,她竟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紧紧揽住了他的脖颈。他便觉得心中那千万道的清规戒律,统统抛诸脑后,眼前只有她粉润的唇,和火热的身体。 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样一幅任人采摘的诱人模样在怀中,哪个男人能置之不理呢?再加上不忍她受那媚毒之苦,他也需尽快帮她解毒。在找了诸多理由让自己做决定之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男人,而不是圣人。 第217章 解毒之后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宋予诺清醒过来,便发觉自己浑身酸痛,仿佛做了一夜剧烈运动似的。心下有些茫然,再费力一想,昨夜里的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断,便也渐渐清晰起来。 仿佛是被塞了药丸之后,那个假扮成车把式的恶棍,压在自己身上,自己吓得拼命喊救命,接着仿佛身上一轻,就被人抱住了。那人瞧着倒是有些象阿瑾。只是让她困惑的是,阿瑾如何能突然来了京城,还这么凑巧就救了她?莫不是她在那药效作用下所产生的幻觉? 她拖着酸软的身体坐了起来,低头一瞧,才发觉自己竟是已换了一套衣裳。等她习惯性地环视一下四周,便突然间反应过来,她竟是躺在自己客房里的。究竟是谁把她送回来的?又是谁替她换的衣服? 她再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更让她吃惊的是,不仅外衫,竟然连内衣也是换的新的。她又赶忙将衣袖裤腿都掀起瞧了瞧,竟发现昨夜在山上拼命奔跑时弄的污渍已被清洗干净,连被树枝划破的几处伤痕,也仿佛被涂抹了药,周围肌肤发着淡淡的黄色。 她震惊之余,不禁想,显然这些定不是那恶棍做的。那恶棍就算将她糟蹋了之后,不杀了灭口、毁尸灭迹就不错了,绝不会做这种好人。 难道是后来那人?那人又是谁呢?自己既是中了春药之毒,如今又显然已被解了毒,难不成浑身酸软竟是多番**的结果? 一这么想,她觉得自己羞愤难当,面上红得能仿佛能滴出血来。自己已失了处子之身,可这得了自己身体的男人是谁还未可知。虽说她不至于象古代女子一般失了身就非得痛不欲生去自尽,但这事儿想想还是相当不舒坦的,如哽在喉,却又无可奈何。她愤愤然跳下了地,正待寻个什么发泄一下闷气,却突然发现屋内那圆桌上,用一把剑压了一纸便笺。 她吃惊之余,快步过去,将那便笺拿了起来。只见纸上写了这样几句: “媚毒已解,我便是那解药。倘若觉得我伤了你,桌上便有一柄剑,你可拿它来杀我,我绝不还手。若不怪我,那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照顾心爱的女人。我就在隔壁,静盼回音。” 字迹是那样熟悉。原来,根本不是药效的幻觉,那人果然便是阿瑾。 她心中复杂不已。阿瑾对她的心意她如何不知。那日她已明确地拒绝了他,却不知他如何能跟到京城,还凑巧救了她。她无法想像自己与他有了这肌肤之亲之后是什么感觉。只是惶恐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管怎样,他是救了她,既是救了她的性命又帮她解了毒,她怎么可能去杀他。可是,她心中爱的又另有其人,她又该如何面对呢? 事已发生,她无法忽视,就只能尽力正视。虽说她不会因为一次意外的两*性经历就去寻死觅活,但她仍然无法因这件事就勉强自己决定下半辈子。她无法面对他,也无法面对赵知仪。她无法想像赵知仪得知这件事之后的反应,对于古时男子,又怎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染指?哪怕他再爱她,这**之过也会是他心上永远无法拔除的刺。原本她还退让得不情不愿,现如今,这意外之事,已让赵知仪与她之间,又多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对于阿瑾,感觉就更是复杂。既无法解决,或许只有逃走,才能避免两人再见时的尴尬。 她想了想,便在那便笺的反面,写了这样几句: “救命解毒之恩,芷若没齿难忘。我不想以身相报,你也不必以心相许。不要让我看到你,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她下决心似地轻轻咬了咬下唇,便轻手轻脚地提了包袱,匆匆结了账,离开了客栈。 第218章 安全逃脱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从客栈出来,待她寻了稍偏僻些的小巷走了半晌之后,她才渐渐想到,都说这世上没有无缘由的爱憎,既是有人来害她,多半是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或是挡了别人的道,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印象中仿佛听到过一声惨叫,想必那人已被阿瑾当场收拾掉了。那人没有回去复命,派他来的人,定已知晓未得手,一次未害成,难保不会再来第二次。昨日里害她的那人既是连赵知仪的名字都知道,想必早将她的底细摸了个清楚。 她虽从这间客栈逃了出来,可为防她逃走难保其他客栈没有设眼线盯着,自己此番定是不能再去住客栈。或许她方才从客栈出来,就有人跟着也说不准。 一有了这想法,她就猛然一回头,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跟踪。却只看身后有几个平常模样的人,都一脸愕然地望着她。据说,盯梢的人,通常都有一张让人过目就忘的平凡脸孔,她也无法确定这几人之中,是不是有盯梢的。 身上旧伤还未愈,她也不想再添新伤。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还是谨慎些。在这大街之上,估计别人也不敢怎么样。她想了想,便有了主意。已快步朝附近一间成衣店走去。 待她将那身书生气的男人装束换下来,穿了一身粉色衣裙出来,用眼角余光仿佛看到,店门口仿佛是有个伙计在那探头探脑的。虽心中忐忑,她仍是强定了心神,稳了步子,目不斜视从那人身旁飘然而过。她能感觉到,那人的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却不知是疑惑不解还是欣赏赞叹。转弯之时,她往那个方向匆匆瞟了一眼,门口守着的那人,显是等得没了耐心,已步入店中。 她慌慌张张拐进一个小巷之中,眼见有一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正坐在大敞门的庭院中用筛子筛米。她便忙凑过去,露出个最最真诚可亲的笑来,恳求道:“这位婆婆,小女子想请婆婆行个方便。” 那婆婆满面困惑,随手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不解问道:“不知姑娘所求何事?” 宋予诺便又耐心解释道:“小女名唤芷若,本是要赶回家去,不想路上遇见歹人,眼见那人已跟了过来,想问问婆婆,你这院子,可有后门,让我走个近道,将那歹人甩开去?”言罢,她便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满面堆笑递了过去,“这点心意请婆婆笑纳。” 婆婆听她如是说,忙站起来,却也没有接银子,先走到院门前,微微探头向外瞅了瞅,便赶紧关上了院门。很热心道:“这姑娘家孤身在外,就是得警醒些。你放心,这个忙婆婆帮得!” 宋予诺一边道着多谢,又将那锭银子往前递了递。不想婆婆却板了脸,颇为认真道:“忙可以帮,这银子可收不得。婆婆虽穷,却不是只认得钱的人。你放心走,我来应对那歹人。” 婆婆把她引到后院门,她再次真心诚意道了谢,一边不忘叮嘱婆婆赶紧回院子坐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当她从未来过。婆婆忙点头应着,又颤歪着小脚,回了前院,想必是要继续筛米。 宋予诺在打开院门之前,从包袱中翻出方才在成衣店买的另一套朴素暗淡些的廉价衣裳,直接套在了外面。收拾停当,她便赶紧从后门溜了出去。至于婆婆怎么去应对跟来的那人,瞧着婆婆那精明的模样,应是不在话下。另外方才她给钱婆婆也不要,说明这婆婆并不是贪财之人,也不必担心她会收了别人的银钱而出卖自己。念及于此,她便慢慢安下心来。 她在大街小巷中穿行了半日,最后,当天色渐渐暗下去时,她已站在城外山上一座寺庙前。 第219章 清静之地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先去庙里大殿进了香,又给了接引小师傅一些香油钱,那小师傅便对她分外客气。眼见天色渐晚,寺中显是准备要关庙门了,她还在那仿佛忘了时辰似的,仍是闭目祈祷。那小师傅犹犹豫豫地,还是将那话说出了口,劝她早些返回家去。 她装模作样瞧了瞧天色,面露为难之色,恳求道:“小师傅,眼见天色已晚,我一姑娘家,孤身下山,恐怕多有不便。想恳请师傅收留一晚,待天明再下山。可好?” 那小师傅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忍拒绝,只半红了脸,诺诺道:“姑娘请稍候片刻,容小僧去请示住持大师。” 不多时,那小师傅已回转,面有喜色,微笑着道:“姑娘请随我来。”宋予诺赶忙起身,一边跟着,一边问道:“可是住持大师已同意了?” 那小师傅点点头道:“住持说庙中不方便留宿女客,不过寺外不远处,刘婆婆那里有两间空厢房,应是可住得。” 宋予诺心中感念,便千恩万谢地随着那小师傅来到了刘婆婆家的小院。这小院在半山腰,离那清云寺不过几百米。若不是小院坐落在树丛之中,宋予诺心想,从院中应就能瞧见那寺门。一转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几间仿佛是茅草盖成的简易厢房,便是这山里普通人家的居住之所。 那刘婆婆见是寺中师傅引来的人,倒也对她客气得很。虽家中贫寒,没有象样的茶,一样拿大碗端了水来给她喝。她嘴又甜,不多时,便已哄得老婆婆眉开眼笑,与她“闺女闺女”的颇为亲热地叫起来。 听说她还没吃饭,婆婆又亲自下厨要给她做吃的。她殷勤地跟着到了那破旧的厨房,本想帮忙打个下手,婆婆却拦着不让她近前,笑眯眯道,“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就不是干粗活的命,快到屋里歇着,莫叫油烟把这上好的衣服熏坏了。” 她却不走,仍是凑上前去,帮着递了几次柴火。不多时,一碗农家面便已出锅。那面虽是粗面,味道却不错。或许是饿了一天,她竟觉得比那面摊上卖的还好吃,连碗里飘着的少许青菜叶子,瞧着都是那么诱人。 她强忍着饥饿之感,还是颇为克制地较斯文地吃完了面,并没有狼吞虎咽。小院中还有一口井,她抢着收拾了碗筷,再帮着婆婆打了几桶水。又正式向婆婆道了谢,便躺在了婆婆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一间空厢房内。屋中简陋得很,不过好在床铺被褥都不缺。听着窗外虫鸣鸟叫声,她不敢想像,自己竟是在这样一间山中农家小院中过夜。 迷蒙中,她仿佛听到有说话声。她半梦半醒间,还强迫自己侧耳听了听。只听那低沉的男声道:“娘,今个家里是不是来了人?” “是个姑娘家,天晚了不便下山,寺里师傅送来借住一宿,明早就走。”这是刘婆婆温暖的声音,“柱儿,慢些吃,别噎着。” 原来这男人是刘婆婆的儿子,却不知是做什么营生的,竟这么晚了才回家。见不是她需要防备的那些人,她便渐渐放下心来,不久便沉沉睡去,这一睡再醒天已大亮。 第220章 山间小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宋予诺走出屋子,婆婆竟已准备了好饭在等着她了。却没瞧见还有旁的什么人。她一时微窘,忙打水洗漱。边吃着饭,她就和婆婆闲聊起来。 由谈话中得知,原来昨夜很晚回来那个男人,就是刘婆婆唯一的儿子柱子。这白日里,小院中的摆设看得更清楚,从那各处墙上挂的不同的动物皮毛,便知这是一户猎户人家。想必那儿子是出去打猎,才回来得晚了。这一大清早的,又没看见人影,估计又是进山打猎了。 待吃罢早饭,宋予诺瞧着刘婆婆欲言又止的模样,猜想,她定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她想,山下客栈已是住不得,暂时也不便与赵知仪联系,只能先在这山间小院里住一阵子。既已做了决定,她便试探着对刘婆婆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婆婆呵呵笑道:“闺女,我打心眼里喜欢你这丫头。有什么尽管说。只要婆婆帮得上忙的,定会帮你。” 宋予诺便道:“我本是从城里逃婚出来的,这两日正是风声紧的时候,我也不便下山,需在这里再躲个几日的。不知婆婆方不方便。” 刘婆婆想了想道:“闺女,婆婆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我那儿子,是个粗鲁汉子,怕惊扰了你这样的大家小姐。” 宋予诺一听,心中大喜,忙拉住了婆婆的手臂,热切地说:“不妨事。婆婆既是这般热心好客,想必家里大哥也是老实本分的山里人。” 婆婆听宋予诺夸自己儿子,心中也很是欢喜。便也满眼慈爱的光,拉着她絮絮叨叨拉起家常来:“我那儿子呀,就是太老实了,倒是能干活,就是嘴笨些,相了几回亲,也没有合适的。我们家里又贫寒,一般相貌过得去的,都想方设方往城里嫁了,又哪能瞧上我们这样的山里人家。这不,拖来拖去,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未说上媳妇呢。我这也是在发着愁呢……” 宋予诺伺机拿出来十两碎银,一边往刘婆婆手中递,一边说道:“我这还有些积蓄,婆婆拿去,先帮大哥娶一房媳妇。”婆婆原本不肯接,宋予诺硬往她怀中塞了几回,又分外诚恳道,“我这孤身在外,又万幸与婆婆投缘,承蒙婆婆不弃,收留照顾,心中感激万分。无以为报,这小小心意婆婆定要收下。” 两人相互推来推去,最后宋予诺总算劝说着婆婆收下了银子。婆婆神色也是有些复杂,既有感激之意,又有些赧然,还有几分犹豫不决。她便笑着推着婆婆,叫婆婆先去将银子放好。婆婆便一步三回头地,缓缓进了里屋。 宋予诺独自在院中坐了一会儿,瞧着院子周围日渐繁茂的树木,闻着草叶的清香,心情不由大好。十两银子,对于大户人家,不过几日的开销。对于山里人家,就算是一大笔钱了。想必可以帮这位山里大哥说上媳妇,也算是帮刘婆婆家解决一个难题。她不禁有些自得。 第221章 山里大哥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到了晚间,还未歇息,刘婆婆的儿子便回来了。比第一晚早了一个时辰。她礼貌性地出来露了脸,当时,正赶上刘婆婆刚给儿子做了面,正满眼慈爱地看着儿子闷着头大口大口地吃。她与婆婆亲热地打了招呼之后,便笑意盈盈地颇为亲和地唤了那面膛黝黑的汉子一声“大哥”。那柱子仿佛是有些拘谨,匆匆瞅了她了一眼,就慌忙低了头,嘴中含了半口面,一时不及说话,只呜呜地嗯了两声,算是作答。 她觉得那山里汉子露出的那种窘迫之相,有些可爱,也有些好笑,便用衣衫微一掩口,轻笑一声,道:“大哥慢慢吃,小妹我先到院外随便转一转。” 那柱子抬了头,眼里有些关切之意,方道了声,“那个……”待宋予诺等在那里,想听他下文了,他却又仿佛不知该怎么说似的,刘婆婆已接口道,“闺女,这山里夜晚怕也不安定,就在这附近转一转,切不要走远了。”想是刘婆婆正巧表达了儿子的想法,那柱子便忙点了点。 她感激地朝那两人笑了笑,道:“婆婆放心,我胆小得很,定是走不远,只在这院子附近转转。”为不打扰那柱子吃饭,她点头示意之后,便步出了院子。 院外倒是有一块地方,虽树木不少,地势却是平整的。待她绕到院后,便瞧见不远处,有似有似无的流水声传来。她又走近几步,跳下那小坡,便发现自己已站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就着那净白的月光,她已看到那细小的溪流从山上蜿蜒而来,随着地势,时而缓时而急,时而宽时而窄,不时变换着调子,让人听着很是惬意。 她正待迈到小溪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去,听到身后有男子声音粗声喊道:“姑娘,溪那边就是密林了,怕是有野兽出没。” 却是刘婆婆家的柱子大哥。她转过身朝向他,很是感激地微笑道:“多谢大哥提醒。”月光映照下,她的笑颜是那般柔美动人,那一身素白的衣裙更衬得她宛若仙人。柱子不觉有些呆望。 他站在那树木阴影之下,有些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言语中朴实的关切之意,心中颇为感念,便继续笑道,“瞧着屋中墙上挂那各式各样的动物皮毛,就知道大哥是猎户里一把好手。这些山里猛兽,大哥定是不在话下。有大哥在这里相陪,想必那些野兽早已逃得远远的。” 她这一夸,柱子些局促地笑了笑,讷讷道:“有我在,自是不会让姑娘有损伤。不过这天色不早,还是该早些回去。” 正在此时,隐隐听到仿佛是远处传来一声狼号。她困惑道:“大哥莫不担心的就是这个?”柱子点点头,又走近两步,她见到他腰间果真还插了一把长长的猎刀。他望望远处的山林,认真道:“这月夜,狼群出没,最是危险。现下听着这声音仿佛还远。说不得一时片刻就近了。” 她这才有了些紧张之意,心想这山中猎户经验丰富,说得肯定没错。便从那山石上迈上了岸,回到了院子所在的坡上。两人一起往回走,柱子跟在她身后,离了两步的距离。她不知道他是在保护她,以免身后有什么意外,还是羞于和她并肩同行。 眼见小院近在咫尺,心中紧张之意淡了几分,她便起了话头,引着柱子讲了讲进山打猎的事。柱子跟她讲自己那日如何猎到一头狼,正讲到凶险激烈之处,两人已走到院门近前。看到刘婆婆正倚着院门,满脸堆笑地瞧着他们两人。 柱子原本方才还有些滔滔不绝,一见到母亲,仿佛有些不自在起来,匆匆道了声:“我先回屋了。”便要闷头往屋里走去。宋予诺赶忙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方才多谢大哥相陪。”柱子站在屋门口,半侧了身,粗声道:“不必客气。是娘怕你遇到野兽,叫我去照应你的。” 宋予诺又向刘婆婆道谢,刘婆婆却亲热地拉了她的手,问道:“我那柱儿,有没有言语不当冒犯了你?”宋予诺答道:“哪有的事,柱子大哥人很好的。”见她如是说,刘婆婆脸上的笑越发厚实了起来。 第222章 山间日月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23章 送信相约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24章 月夜结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婆婆还在忙碌,柱子出去打猎显是还未回转。她自己进了屋,到柱子那睡房里粗略翻了翻,便瞧见了他藏在枕下的自己那封信。原来,那信根本未送出。 她正拿着那信发呆,婆婆进来拿东西,无意间看到了,便有些不解问道:“闺女,你这是?”她忙将那信往袖笼里藏了藏,顺手将那床上被褥整了整,掩示道:“我反正闲着没事,想进来帮柱子大哥收拾一下屋子。”婆婆立时眉开眼笑,“好,好!你忙着,我去择菜。” 到晚间,柱子回来,她寻了个借口,说是想出去走走,又有些怕黑,问柱子能不能陪一陪。柱子原本还红了脸,未作答,婆婆已急急推了他一把,笑道:“傻小子,还不快去!这荒山野岭的,怎能让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去。你就陪她去转转!” 柱子这才红了脸,木木呆呆地随她走了出来。才离了小院一段距离,她便突然站住,就着月光盯着柱子,认真问:“不知柱子哥哥有没有将我那封信送出去呢?” 柱子有些忸怩,支支吾吾半天也未成言。她哼了一声,有些气恼道:“不用再想谎话糊弄人,我已从你床铺上找到那封信了。”柱子一时有些窘,也不辩解,只垂了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你为什么不帮我送信?”她紧盯着他,质问道。 柱子梗着脖颈,闷声道:“我觉得你人长得好,性子也好,娘也喜欢你,想留你下来当媳妇。” 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微微红了脸,想了想,便认真道:“柱子哥哥,想必你也听过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小妹已有心上人,就算和你在一起,也不会快乐。你若是真心喜欢我,便不会勉强我。” 柱子红着脸,粗声道:“我自是真心喜欢你的。” “那你就要帮我。”她拉住他的手臂,“我那还有些银两,等事成之后,小妹定帮哥哥娶上一房满意的妻室。” 柱子却不悦地转了身,背对着她,回了一句:“你也忒小瞧我了。你既是不喜欢我,强留你也没意思。我虽没读过书,却也不是爱财之人。你不用给我钱,从今往后,你就我的亲妹子。这里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宋予诺感动万分,已拉了柱子,学了电视上演的样子,率先朝着月亮跪倒在地。柱子虽有些不解,却也犹犹豫豫地随着她一起跪下。她先朝月亮拜了拜,便郑重道:“黄天在上,日月为证,今日我林芷若与柱子大哥结为异姓兄妹,荣辱与共,相互扶持。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如若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柱子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可她又热切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反应,他又怎能拒绝她呢。他只有也学了她的样子,朝月亮拜了拜。那长长一段话,虽说他目不识丁,笨嘴拙舌,却也说了个大概。 这结拜仪式就算是尘埃落定。她先起了身,又将还闷闷跪在地上的柱子扶了起来。柱子声音微哽,笑意有些苦涩,道:“也好,不想今日多了个好妹子。” 待两人相伴回来,刘婆婆果然又已候在院门口。宋予诺注意到她望着柱子,仿佛在用眼光在询问什么。柱子不易觉察地微微摇一摇头,便不声不响进了屋。宋予诺倒是装作不察,仍是亲热地与刘婆婆打了招呼,而刘婆婆的笑意却多少有些不自在。 第225章 咫尺天涯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在宋予诺在山中小院安然度过的这一段时日,却不想山下已因她而乱了不少人的脚步。这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赵知仪。因了她的失踪,遍寻不着,他心中急切慌乱万分。他寻了她几日未果的情况下,也曾去质问太子,是不是他做了手脚。太子却冷哼道:“这可说不准,你若是对得起婉妹,我自也对得起你。” 他再待想拼着与太子翻脸的危险,也要问个明白,却不想太子却不紧不慢道:“圣旨已下,驸马府已开始修建。待完工之日,便是你和婉妹大婚之时。你若再这么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念半分情面!” 赵知仪无法辩驳,又不甘就这般服输,便怅然叹道:“太子殿下,你明知我心意所属另有其人,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呢。” 太子冷笑道:“若不是婉妹瞧上了你,你不过是一介平凡书生,又怎能劳我以太子之尊来对你咄咄逼人?” 赵知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倔强地扭了头,杵在那里。 太子却仍口不饶人,继续道:“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今日我不动你,只因婉妹还未稀罕够你。若是有朝一日,你胆敢惹她不快,那我定不会如今日这般好脾性。” “驸马没了,可以再换个,性命没了,可是没法再来一次。你好自为之吧!”太子临走之时,又冷冷抛下这一句。 赵知仪在他半是威胁,半是实言的话语中,越发认识到,在这皇家人眼中,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连性命都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又怎能谈什么公平和尊重?至于爱,那更是痴心妄想!他不奢望能从皇家得到自由,那公主也休想从他这里得到情爱! 赵知仪愤愤离开了太子府,心想,原是白来了一趟,不但自取其辱,而且芷若的下落也未打探到。他忧心忡忡,又不便对外人道,便于黄昏时分,独自上山,想去那庙中为芷若祈福。这一日原本是逛庙会的日子,哪怕已是黄昏,瞧着一路上还有人流不断。越是靠近庙门,庙前那条主路上,沿途摆摊的小贩,有些显是没有收摊打算,已点起了灯,想是还有夜市的准备。 赵知仪分外虔诚地跪在佛祖前,祈祷了半个时辰。待看天色已晚,便打道回府。行到半山腰时,他远远看到离庙会摊位不远处,有户山里人家亮着微弱的灯。那灯光映照下,远远瞧着周围的树影有些不真切,仿佛那屋子已融入到绿树当中。 当时,他还心想,若是能找到芷若,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带她离开这里,哪怕象这样隐居在山上,男耕女织,想必,也可以很惬意。却不想,他心心念念之人,此时此刻就在那不远处的小屋中,与那山里人家闲话家常。 人生总是这么让人不如意,有时巧得象在说书,有时候不巧得象说书。或许,就算此时,她到院中来看夜景,他远远瞧着,也不会知道是她。天涯咫尺,亦或咫尺天涯,谁又说得清? 第226章 再次相约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二日,柱子没有出去打猎,而是将家中存的一些皮毛,让母亲收拾了一个大包袱,说是要背到庙会上去卖。宋予诺欲言又止,柱子却朝她点点头,轻声道了句:“你放心。”昨日回来,柱子便已将她那封信又要了过去,说是会尽快抽空帮她送信。信中,她将见面时间又改了改,定在明日,也就是庙会的最后一日。她想,这次应是万无一失吧。 第三日,她仍是将自己装扮成村妇模样,早早便去庙里候着。庙里负责接引的师傅竟换了人。她失望之余又想,没人认识她或许更安全。她就装成普通的香客,跪在蒲团上默默祷告,等着他。柱子仍是背了昨日卖剩下的皮货,继续在庙门外卖。 身旁那蒲团,来来去去,跪下了好几人,她用眼角余光瞄过去,却不是他。在她失望了几次之后,身旁那蒲团上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那边柱子在庙外,也是不时就往她这边瞅一眼。待瞧见有一颇为俊朗的公子跪在了她身旁,她身形微颤,便知,这男子定是她一直在等着的人。柱子一时有些自惭形秽,便有些闷闷不乐。但仍是不死心,还是不时就朝她那边望一望。 赵知仪张望一番已进了殿,按约定的跪在了最东侧的蒲团之上。她朝了菩萨郑重道:“佛祖在上,小女子一腔心事无处可以诉说,只望佛祖能指点一二。”赵知仪听到声音,知道是她,方要惊喜地探过身来,朝着她说话,她却目不斜视轻声道了句:“可能有人跟踪你。不要看我,装作不认识我,看着前面就好。”赵知仪只好压了压与她重逢之后的兴奋之意,也学了她的样子,面向佛祖,双手合十,闭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做出一幅祈祷的模样。 她继续低声道:“我虽与他两情相悦,无奈造化弄人,竟是不能相聚。请佛祖转告他,将我放下,去全那忠孝之义。” 赵知仪忙道:“我又如何放得下她。请佛祖保佑我们,可以长相厮守。” 见他仍如此执着,她只有又道:“那一日,我险些命丧荒野。虽侥幸逃脱,若再如此执着,想必下场更甚。”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那你怕了吗?” 她轻轻点点头,“怎会不怕?我怕自己受损伤还是小事,我更怕的是,若我们一起逃走,你的家人会怎样。” 他却仿佛无法忍受了似的,突然站起来,不管不顾,抓住她的手,急切道:“这几日遍寻你不着,我只怕,今生再无法与你相见。我再顾不得那许多,咱们这就一起逃吧!” 她乍一正视他,看到他殷殷目光,心中也是复杂不已,不便细述,也不能拒绝,正在迟疑间,眼见庙外,仿佛有两人张望着朝这边过来了。赵知仪慌忙拉着她就往庙内跑。那些劝阻的话,涌到了嘴边,可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有跟着他一起跑。 才跑到内院,只见有几个师傅在扫庭院。他们正有些慌不择路,险些撞到一个师傅。那人有些不悦,已拦在了两人面前,客气又疏远道:“两位施主,这内院是不准闲杂人等进来的。若是敬香拜佛,请移驾大殿。” 第227章 逃离寺庙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28章 围追堵截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柱子还待再与他纠缠,那人怒极,抬起一脚,将柱子踹倒在地,便抢步进了大殿。柱子忍着痛,又大声喊叫道:“杀人了,不要让那歹人进庙惊扰了佛祖!” 外间这么一闹,再加上柱子一吆喝,那两人原想偷偷跟上去,也不能了。想强行进入内院,内院已得了通报,几大护寺金刚已冷脸站在院门口,一人手持一根棍棒,瞧着倒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势。 其中为首一人,放下棍棒,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郑重道:“两位施主,这寺庙内院是不许闲杂人等入内的。请移驾大殿!” 两人知道从这几个和尚处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还可能白白耽误了时间。对望一眼,便先后纵身而上,跃到了屋檐上,打算直接从屋顶上通过内院。眼见两人已疾步向后院跃去,护寺金刚其中一人询问为首那人道:“师兄,可要继续追赶拦阻?” 那为首之人,眉头微皱,摇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已离去,就由他去吧!” 且说,宋予诺被赵知仪拉着,跑到了后山,在密林中穿行了半日,未见有人追来,心想:莫不是已安然逃脱? 两人已跑得精疲力竭,身上也被沿途的枝杈划伤了不少地方,便就近找了一方大石,一齐坐下歇息。两人已有几日未见,方才只顾逃脱也不便交谈。这闲下来了,便各自诉说了一番这几日的事情。宋予诺想了想,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那日我们相约城门外见,我竟意外被人劫持。虽最后侥幸挑脱,却……”赵知仪半是紧张半是心痛地望着她,喃喃问道:“却怎样?”她面红耳赤了半晌,还是无法将那话说出口。 她猛的推开他,站在一旁,背对着他道:“那日虽保全了性命,却失了……失了身。”她已有些哽咽,“我已非完壁,不配和你在一起。”她话音未落,赵知仪已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搂得紧紧的,就是不撒手,他语调中是掩示不住的痛苦:“是我害了你。” 她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由他抱着默默哭了半晌,便强定了情绪,淡淡道:“原本我今日约你相见,就不是为和你一道逃走。你放下我,去安心娶公主吧。” 他却固执地将她的身体扳转过来,紧盯着她躲闪的目光,认真道:“我却也不是那些迂腐之人,原本不是你的过错。只要你心中还有我,我对你的心,便不会变。” 她犹豫着,慢慢抬起头来看他,他不躲不避,迎着她的目光,仿佛要告诉他,他是多么坚定,他是心口如一的。她一时心中柔软,那泪再也止不住,便扑在他怀中号啕大哭起来。他轻轻拂着她的发丝,温言道:“相信我。我们会逃脱,会找一处山间小院,男耕女织,怡然自得。” “怕是由不得你们!”突然有人喝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两人面前几十丈开外,那从密林之中,渐渐现身的一队人马。全都一身黑色劲装打扮,那刀光剑影,在夕阳下也是灼得眼生痛。为首的,一脸冷傲,正是当今太子殿下。 第229章 穷途末路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赵知仪慌乱间,又拉着她转身就跑。太子也不急,大手一挥,身后众兵士,已各自身形矫健,跟了上去。 他们跑了没几步,惊觉前方没了路,面前竟是一处峭壁。眼见追兵在后,越来越近。宋予诺突然发现,贴着山崖,竟有一架藤桥若隐若现。这山林之中,天色比外边更暗几分,再加上树木的阴影,以及那对面那边山势更高,又遮挡了一部分光线,便使得那藤桥不太明显,若不是宋予诺急得团团转,一侧身,还真不容易发现。 两人再不迟疑,赶紧上了藤桥。这桥倒也不长,只十来丈。待两人过了山崖,眼见那边人声渐近。赵知仪从怀中掏出火石,从近前捡了些杂草枝叶点了火把。宋予诺已知他心意,也赶忙从一旁又捡了些树枝子,握了满满一把,又用一根软枝缠绕了两圈,粗略绑了绑,便递给了赵知仪。 追的人动作快的,已到了对岸,却在那崖边止了步。显然,他们还未发现那藤桥。不过,他们是学武之人,眼力定是比他们好,说不得一时片刻便会过来。赵知仪高高举了火把,对着桥对面喊道:“若是谁想从这桥上过来,休怪我不讲情面,烧了这藤桥!” 先到那人,倒是退了下去,不知是不是报信去了。不多时,崖边已整齐站了两队人。从中间不紧不慢踱过来的,便是太子。太子显是内力深厚,没有用太大的声音,但这边两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太子冷冷道:“我已劝过你多次,你竟这般不识时务,那就休怪我不顾你这驸马爷的颜面!” 赵知仪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只将火把指着桥头藤条,打算随时烧桥。宋予诺紧靠着他,身体还是紧张得不由自主地抖动。其实赵知仪本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凭着一时孤勇才强撑到现在。心下也是紧张万分,但此时此刻却也由不得他有半分退缩。 却见太子手一挥,就有一人被带了过来,被人推着跪倒在地上,那人头发凌乱,却瞧不清面容。太子扬声道:“你是钦定的驸马,我暂时不会拿你怎样,怕伤了婉妹的心。可你的家人,我却保证不了。” 宋予诺慌得拉着他的手臂不放,急急问道:“怎么办?”赵知仪也惊疑未定,只强做了镇定吼道:“休要诓我,我的家人远在几百里之外,又岂是你说抓就能抓的?” “莫非驸马爷忘了令尊么?”太子也不恼,缓缓道,“若是我记得不错,赵家老爷子在京观了礼还未及返乡呢。” “父亲是朝廷命官,岂能由你随便就抓!”赵知仪不想输了气势,便硬着头皮嚷道。 太子仰天长笑,“以我太子之尊,想处理个地方官,想必也不须支会什么名目吧?” 见赵知仪不作声,显是对他的威胁将信将疑,太子又装腔作势向一旁的参将道:“你且说说,若是这永州知府今日出了意外,该怎么报给朝廷呢?” 那参将恭敬答道:“想必是永州知府到这山上登高望远,不幸失足跌落山崖致死。” 太子颇为赞许点点头,慢条斯理道:“不知驸马爷,以为这名目如何?” 第230章 进退两难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赵知仪远远瞧了瞧那人,仿佛是口中塞了东西,只呜呜出声,却无法讲话。头发也半披散着,又隔了这么远,在若隐若现的夕照余辉中确是看不真切,无法确定究竟是谁。 可他又如何敢冒这个险。原本以为自己已义无反顾,却不想,当亲见家人受苦,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不顾不管烧了桥直接离去。再转头瞧了宋予诺,心下便万分矛盾。若回去了,必定再也无法逃脱,那与公主的大婚就是铁板钉钉的事;若不回去,倘若那人果真是父亲,那自己岂不成了不忠不孝之徒? 宋予诺就着夜色盯着赵知仪瞧了瞧,又神色肃然地望了望对面。半晌之后,等再转向他,她已是下了决心:“你回去吧。去安心做你的驸马。” 赵知仪迟疑道:“芷若――” 她低了头,并未应。两人突然有些沉默,对面太子冷漠而厚重的声音便清晰传来:“不知驸马考虑得如何了?我数十个数。若你不自己走回来,那休怪我心狠手辣!” “一……二……”太子已开始数数,被捆绑的人一旁,已站了一名刀斧手,仿佛随时都会手起刀落。 “或许那人不是父亲……”赵知仪握了她的手,艰难道。她能感觉到他手心满是汗。 “四……五……”太子的声音没有一丝热度,每数一次都如在心上重重的一击。 “万一呢?”她盯着他,尽量放平了语气,认真道,“若是你父亲真出了事,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快乐。” “七……八……”他紧绷的脸仿佛已随着微微颤抖的手一起抖动。 “慢着!”她霍地起身,扬声喊道。既是他处于两难境地,无法做决定,那便她帮他做。若与她在一起的代价这么大,既要失去前程,又要失去家人,那她宁可放弃他。她不想他一世不得快乐。 泪已涌到眼前,她强睁着迷蒙的双眼,向对面大声道:“你们可以接驸马爷回去了。” 赵知仪呆呆望着她,而她不声不响,轻轻从他手中夺过那准备烧藤桥的火把,奋力抛进了那断崖之中。那火光在黄昏的夜色中,只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声响都不曾听见一星半点。 很快,那太子的黑衣军便有几人渡过崖来,将赵知仪拉扯了过去。在他们退回对岸时,宋予诺注意到一个黑衣人冷冷盯着她,仿佛在等着什么。她原本心中悲戚万分,也没太在意。却听到已被拉扯着过了一半藤桥的赵知仪突然转过来朝着她的方向,有些歇斯底里嚷了一句:“答应我,放过她,若她有半分不测,那休怪我辜负公主一片深情!”太子沉吟半晌,缓缓点了点头。那先前紧盯着宋予诺的黑衣人,这才转身,跟着迅速撤了回去。原来,或许只是一个让人不易察觉的手势,她便已身首异处了。 片刻,诺大的崖边,人马皆消失得干干净净。待反应过来方才是多么凶险,人已散尽,只余她独自一人呆立在空阔的崖边,冷汗涟涟。 那落日已不见了踪影,连最后一丝桔色,都已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四周树影重重,枝杈密布。崖边山风仿佛被夜色唤醒,低声呜咽了片刻,又开始呼啸,已渐渐有肆虐之意。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别样的静谧。 第231章 失意绝望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无力地倚靠在崖边一棵树上,思绪如在夜风渐渐凌乱的发丝,纷乱繁杂。 说不怕是假的。可怕过之后,便是深深的绝望。不曾想,与赵知仪竟是这般擦身而过,他会继续做他的驸马爷,有娇妻美眷相陪,有似锦前程。而她,又恢复到初来乍到时的惶恐无措,茫然无助。她只是一界异时空的魂灵,除了继续漂泊,她又能怎样?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当初,她明明已体察到他的心意,就应该还如最初一般拒绝于他。若没有美好的开始,便没有这惨痛的结果了吧?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得而复失。而她,已永远失去了他。 他已用他对公主的承诺,换得了太子对她的承诺。为了保住她,他会安心去迎娶公主。再相见,若能再相见,或许,已是陌路,哪怕他心中还有她,也只能当她是陌路。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她想起在永州城里那小院中,赵知仪搂着她,语调低沉醉人:“你安心等着我来迎娶你就好。”她又忆起,她躺在他身上,由着他将她的长发满满握了一把,她曾轻声问他:“长发可否绾君心?”两人之间的好时光,一幕幕象放电影一般从脑海中闪现。而她伸出手,却抓不住他。触手可及的,只有一片墨色虚空及穿过指隙的风。 在这荒野山林,陪伴她的,只有那在夜风指使下张牙舞爪的深深树影。她原本应该怕的,可她却忘记了。 那泪已肆意流了满面。待哭累了,她便颓然倒在地上。不多时,初春的寒意已浸透了全身。她仿佛是有了自弃之意,心中突然想,莫不是她就这般静静死去,便能回到她的时代了?她不是想寻死,她没有寻死的勇气。若想死,身边两步开外便是无底深渊,可她却没跳崖的勇气。她并不想就这般孤零零地死去。她只是倦到不想反抗,反抗那刺骨的寒意和月夜山林的孤寂。 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只觉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感觉有人抱起了自己。那人身上有若隐若现的温暖。随着脚下地势曲折,他的步履也是高低起伏,使得那温暖也是若即若离。她便不自觉地往他怀中靠了靠,想汲取这仅存的暖意。 她仿佛是有些安心的感觉,心下一放松,便由着心意,低低唤了声“知仪”。仿佛是过了很久,那人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勉强作了回应。她脑子一时混沌不已,在他怀中颤颤巍巍的,竟是沉沉睡去。 就这样,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恍惚中感觉不知何时已躺在了床上。有时感觉屋中有人,却又睁不开眼,她费了全力,也只勉强瞧见仿佛是一男子,坐一旁案几上,在看些什么。有时又仿佛是位女子,那费力扶起她,要灌药的手,感觉也是柔滑细腻的。 等她意识真正恢复时,已是两天以后。她睁眼时,看到的是位丫头模样的妙龄女子。那丫头惊喜地唤道:“姑娘,你可醒了!” 第232章 竹林别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困惑地想,她怎知自己是女扮男装的?待她费力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物,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被人换了女装。她才想起来,自己先前仿佛是扮了村妇的。她伸手摸了摸才知,发上的粗布头巾早被取下,满头青丝已散落在枕上。 她用了些力气半撑着身子,坐起来了一些,半倚在床头,客气地向那丫头道:“这几日多亏妹妹照顾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应道:“幸好姑娘醒了,若是再不醒,就算暗香不急,我家主子还不知该如何呢。” “你家主子?”宋予诺困惑道。 那自称“暗香”的丫头却仿佛惊觉自己话多了似的,已慌忙掩了口,笑道:“是暗香多嘴了。” 见宋予诺仍疑惑地望着她,她想了想便小心解释道:“姑娘不必管我家主子是什么人,只消知道他对您无恶意便是。姑娘只需在此处安心养病。若是等身体好了,你想去哪里,自会有人送你去。” 说了半晌的话,她已颇觉劳累,看来,那一夜她是身心皆受挫,才会病了这些天。那暗香仿佛已交待清楚了,转身自去忙碌。她也不便再追问,只有将身体滑下来,继续躺倒休息。 似梦非梦,半梦半醒之间,仿佛看到一着白袍的男子,迷蒙中却总是看不清脸。只觉得那人面上仿佛是有些微光闪动,却不是肌肤该有的质感。 又过了几日,她总算能下地了。她日渐清醒的这几日,却一直是暗香相陪,再未见旁人。有一日,她曾让暗香扶着到屋外瞧了瞧,她才发觉,不远处,就能望见山林。再环顾一下四周,这小小院落,却是坐落在一片竹林之中。虽屋内很清简,倒也叫人品味出几份格调的高雅。 后来,又住了几日,她已基本恢复。闲着没事时,暗香也会陪她闲话家常。通常这时暗香会拿出一只香囊来绣。上面绿色的草叶间,长着些白色的花朵。花朵间又有细微的差别,仿佛不只是一种花。她曾问过暗香绣的那是什么花,怎好象不常见? 暗香带着那种微显羞涩的笑意答道:“这花很常见啊,水岸边上大片地开着。” 她有些困惑问道,“是么?”暗香便指着那小小的白色花朵,细细解释道:“这一小片白色的,就是白芷。那一小朵的,便是杜若。” 她觉得那花有些奇特,便饶有兴趣继续问道:“为什么要绣这两种花呢?” 暗香温柔一笑,眼中瞬间漾出一丝掩示不住的光彩,“自是因为我家主子喜欢。” 她总觉得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口中不由喃喃念着:“白芷,杜若……”这样反复念了几次,突然惊觉,那岂不就是“芷若”的意思? 她猛地起身,声音微颤,试探着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暗香脸上有一丝慌乱,却已赶忙起了身,在一旁恭敬行了礼,低了头轻声道:“恕暗香不便相告。也恳请姑娘不要叫暗香为难。” 宋予诺心情突然烦躁起来,又不便再刨根问底,只有不言不语站到了窗前。窗外竹影婆娑,晃得窗纸上,也是清清浅浅的印迹,连带着她的心情仿佛也是忽明忽暗。 她虽身体渐渐康复,可却依旧整日郁郁寡欢,有时候在窗口一站半晌,有时候在院中石凳上一坐半天。暗香除了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倒也极少打扰她。日子便这样波澜不惊一天天过了下去。 第233章 竹林遇险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暗香有一次曾主动问过她,既已康复,想好去哪了没有。她却茫然地摇摇头。暗香便又露出那种略显羞涩但却让人心生好感的笑意,轻声安慰道:“我家主子说了,这处别院,姑娘想住多久都可以。既是暂无去处,那便还是住在这里吧。” 宋予诺原本很疑惑,仿佛也没见暗香出去采购之类的,那她们两人日日在山上的开销,吃的用的,又是从何而来。待有一日,她在屋内发呆,从窗中看到有一农夫挑了两担东西送了过来,她才知道,原来有人定期送东西来这里。 宋予诺说不上自己是习惯了这清简的生活,还是在盼着什么。可始终没有旁人露面,而她就渐渐淡了等待之意,只习惯性地一天天住了下去。 这一日,天黑之后,她在屋中无事可做,准备拆了头上那朵素白珠花,躺到床上看看暗香托人找来的闲书。暗香才伺候着她吃罢饭,正在一旁厨房里收拾着。她突然听到那竹篱围成的院子里,有意外的响动。她心中一跳,莫非是救她的人来了? 却不想一黑影一闪而过,她未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被人制住了。她想喊却喊不出声。只听到其中一人道:“是这个么?” 另一人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简短应道:“是。” “去将那丫头收拾了。动作快点。”仿佛是又一人道。 接着,她就被人一把甩到肩上,竟是被人扛着走了。她觉得天地旋转间,头已朝地,顿时觉得胃内刚吃下去的晚饭都快要吐了出来。随着那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这种脑袋冲血,极想呕吐的感觉更强烈,强烈到连恐惧都暂时顾不上了。幸好这样没走多久,她便被那人甩到一辆车中。那车中虽铺了软垫,她仍被摔得生痛。哪怕她痛得不行,嘴里却除了低哑的嗯嗯声,却无法大声尖叫。 她心中慌乱之余,不禁想,自己是被点了哑穴,还是无意间被灌了哑药?可她发现自己一直就是最初被人扔里车里的姿势,哪怕这姿势再怎么难受,她竟也不能改变半分。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不仅无法开口说话,连动一下也是妄想。 她不由在心中悲愤地想,自己原本在永州城过得好好的,勉强也算是衣食无忧。不想自进了京城,与皇家一沾了边,就劫难不断。原本在断崖已被神秘人所救,却不想旧伤才愈,又被人抓住。还不知这次抓她的又是哪一路的人。 太子那日已答应了赵知仪不动自己,莫非他不放心,定要斩草除根?可是,若是只想要她的命,方才她早已归了西,也不必费这些周折绑了她。由此可知,自己暂时性命无忧,她这才稍稍安了点心。 那辆马车,不知绕了多久的路,到某处停了又走,走了又停,最后终于有人探进身来,先将一块红纱盖住了她的头脸,才把她扶了出来。接引的却又换了人,看到搀扶自己的那手臂,纤细柔软,她便知扶的人已换作了两个女子。 第234章 调包之计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35章 计中之计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月夜的竹林,分外孤寂。除去风吹林动,没有一丝生气。连那烛火仿佛都比平素暗淡了许多。一戴银色面具的男子,默默在竹林中穿行,已轻轻巧巧潜到了那别院外。他本想象往常一般,远远瞧一瞧她。却突然感觉屋中安静得让人心惊。他立即屏息凝视,便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一丝血腥气。他十分谨慎地在四周探查了一番,就发现他事先留在此处的两名暗卫,早已毙命。那尸身还是软的,显是死去不出一个时辰。 他几步冲进屋内,便看到她的厢房里空无一人,其他物件倒没有十分零乱,显是没有打斗痕迹,也没看到血迹。他心中稍安,心想,就算是出了事,想必对方也只是把她掳走了,暂时应没有性命之忧。一阵冷风穿堂而过,他突然又闻到了血腥气,心便不由自主地再次提了起来。 他随着那血腥之气,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厨房,便看到地上一片狼藉,有一女子躺在那一摊瓷器碎片当中,一动不动,看服饰装扮,是暗香无疑。他忙抢步上前,单膝跪地,将她半抱起来。他已看到她的伤处,后脑受过重创,已奄奄一息。显是她正在忙碌,被人从身后袭击,那些厨具物什便落了一地。 他心下凄然,抱住她,轻轻摇了摇,边大声唤她的名字。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微微睁了眼,脸上还费力挤出一丝笑意,“少爷,我没有照顾好姑娘,她被人绑走了。你……你怪不怪……我?” 他声音微哽,低声道:“我又怎会怪你。你已尽力了。” 知道她已撑不了多久,见她犹犹豫豫,仿佛想说什么,他便俯过头去,轻声鼓励道:“你若有什么未了之事,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去做。” 暗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喃喃低语道:“少爷,你可知,那一夜,是我。”他一时有些困惑,她已痛苦地抽搐,他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忙抱紧了她,有些呜咽道:“我已知你心意。你安心去,我会念着你。”她抓紧了他的手。他俯下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她仿佛心满意足,想勉力做出个笑来,却不想嘴角才微微上扬一点点,她的头便已无力地垂了下去,那眼睛也缓缓闭了起来。 他想起暗香这几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她青涩而隐忍的心意,一时心下黯然,眼眶便已湿了。他强忍着,没有让那泪滴落下来,只将拳头紧握,低声自语道:“我会为你报仇的。” 与此同时,在睿王府邸,一袭素色锦袍的睿王,正不紧不慢抿了一口茶,便微微侧了脸,对一旁垂首恭立的一黑衣男子道:“事情可都办妥了?” “回王爷的话,都办妥了。”那黑衣人恭敬答道。 “莫要露了马脚。那华锦也不是好相与的。”睿王微微皱了眉,提醒道。 “王爷请放心。这出调包计天衣无缝,想必华锦也料想不到。哪怕他亲手将自己的女人送给了别人,他也只会以为是太子派人去将那女人掳走的。”黑衣人面上隐隐露出些得意之色。 睿王扫了一眼过去,淡淡道:“还是谨慎些吧。”黑衣人连连点头称是。 “这华锦也确是个人才,短短几年功夫,就助我建起了几十家花楼。既敛了钱财,还收集了诸多消息。我暂时还不舍得动他。”睿王露出些赞许之意。 “都是王爷知人善用。”黑衣人接口道。 只是黑人的谄媚之言,并未使睿王的面色缓和半分。“可惜,现如今他翅膀硬了,竟私下培养起暗卫来,本王也不得不防备于他。”睿王沉声道。 “手中捏着市面上近半成的银钱,确实不得不防。”黑衣人颔首应道。 睿王不置可否,只又默默喝了一口茶。黑衣人便见机道:“这条计策一石二鸟,想必今后华锦会死心塌地跟着王爷,再无二志。” “但愿如此吧。”睿王眉头微展,那眸光依旧浓重如墨,不知望到了何处。 第236章 太子姬妾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被梳妆打扮之后,就被塞进了一顶软轿。她仍感觉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心中暗自在想,若是果真被送到了太子床上,自己该如何自保。 她在轿中不知晃了多久,总算有人来接应。她听到有人轻声问:“这就是迎春楼送来的女人么?”接着有人吩咐道:“老规矩,搜身之后,再送到别苑。” 两个女人将她扶了出来,不知是不是穴道时辰快到了,她发觉腿脚稍微有了点力气,但还是需要人搀扶。她暗自感叹,自己这般仿佛走也走不动似的软弱无力,倒真似了弱柳扶风。才将她扶进一间屋,就另有一中年妇人过来,将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真是连头发丝都没放过。她这才明白,敢情这站在两侧的女人,主要目的不是扶她,而是控制着,好叫人方便验身。 宋予诺从没被个女人这般细细检验过,一时羞臊不已,面红耳赤。那妇人却笑得别有意味,“哟,还臊着呢。莫不是迎春楼送了个雏儿过来?”宋予诺口还不能言,只能扭了头,表示自己的不满。那妇人将她的下巴用了点劲扭正了方向,便慢条斯理道:“瞧这长相也还过得去,若是得了宠,岂不也成了半个主子?若是今晚伺候不当,得罪了太子爷,能不能安然回迎春楼还是未知。你可明白?” 宋予诺不作声。那妇人以为宋予诺轻慢于她,便愤愤道:“这丫头片子脾气还不小,那就饿着吧,休想我们给你送吃食!” 宋予诺尝试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是只能啊几声,仍是不能成言。那妇人便冷笑着叫人将她拉扯到了别苑。 那两人将她推进了一间屋子,便关上门退了出去,立在了门外。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太子别苑确是富丽堂皇。那壁上挂的,橱里摆的,桌上用的器具,一应皆是上好的。她也不敢妄动,只在一只锦凳上先坐了下来。 她忐忑不安地坐了没多久,听见外面两人行礼的声音,“冬梅(春香)见过太子殿下!”宋予诺便慌忙起了身。门哐地一声被推开,一身形伟岸的男子,着杏黄色五爪四纹龙袍,大步迈了进来。衣着这般正式,不知是不是刚参加过什么正式的宴请。 宋予诺正愣愣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与太子见个礼。太子已不悦地低吼道:“自己把衣服脱了!”她一愣,忙诺诺来了句:“小女子见过太子殿下。”她突然发现,自己已能说话了。 正在考虑该如何与太子交涉,太子显是已不耐烦,也不与她啰嗦,两步便已跨到了她面前。她正待躲闪,他身形那般矫健,一伸手便已抓住了她。微一用力推了一把,她便摔倒在身后的红木雕花大床上。她这才慌了神,不想太子如此粗鲁无礼,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吓得“啊”地叫了一声,原想挣扎着起身,可太子的大手已直接伸到了胸前,又是一把,只一扯,那外衫便已撕裂了,她已露出了大半的肩膀。她再顾不得其他,已鼓起勇气喊道:“慢着!” 太子眉心一耸,冷然道:“莫非你还待耍什么新花样不成?”想是她这一大喊,使他惊了一惊,他面色已很是不悦。她深知,若她对答不当,极可能立时就要身首异处。 她谨慎答道:“若太子此时要了我,不过是要了个女人。而以太子爷的身份,又怎会缺了女人?可若是太子能放过我,那我定有更具价值的东西回报殿下。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沉思片刻,微微颔首道:“不错。女人随处可得。却不知你回报的消息是不是比你自身更值钱。” 她勉强稳了心神,认真道:“显然是有人想对殿下不利,才会送了我过来。” “哦?那你又是何人?”太子不动声色,只坐到一旁,淡淡问道。 “我是何人,想必以太子的手段,不难查出。”她沉着应道,“另外,我既是被点了穴送过来,自是也想知道是谁在害我,也希望殿下可以帮忙解答这个谜题。” 太子凌空击了两下掌,便有人从屋中阴影处现身出来。她吃了一惊,太子却冷冷吩咐道:“瞧瞧她是何人。” 她脸上的面具已被揭了下来。那人蒙着脸,瞧了她一眼之后,显是也吃了一惊。那人退后几步,附在太子耳旁说着什么,她也听不真切。 不过待瞧着两人耳语片刻之后,太子竟吩咐道:“那就先将她安顿好。”不久,就有丫头来把她扶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虽不大,却也装饰考究。想必太子府也没有太清简的地方。她不知太子此举何意,不过显然,今晚她是暂时不会有事了。她便安下心来。 第237章 夜探别苑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夜色下的太子府,依旧歌舞升平,仿佛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一蒙面黑衣男子,小心地避开了屋子四周的两名暗卫,已窥视到太子别苑内的情景。 只见大殿之内,一群歌妓衣着清凉,正在大跳艳舞。太子显是已相中了其中一人,似笑非笑间,已将一名红衣舞姬拉扯进了自己怀中。那舞姬有些受宠若惊,已满面欣喜娇羞之态,半推半就地倚靠在他身上。太子用眼角随便向一旁一扫,便有侍从领着其余数人退了下去。而太子,则将那女子打横抱起,径直向内殿大步走去。 黑衣男子,一时有些困惑,今晚迎春楼明明送了人来,他怎又去找了其他女人?难不成迎春楼那女子伺候不周,已被他随手处置掉了?又或者是不合口味,便被冷落到了一旁? 他悄悄潜入内院,想看看今晚送来的那女子,被关在了哪里。略一搜索他便发现西边第三间厢房亮着灯,还有人守在屋外。不过,这边已几乎没有暗卫,显是暗卫主力都在保护太子。 他悄悄用手指沾了口涎将窗纸打湿,便从窗隙中,看到屋内那女子,着粉色纱衣,在烛光映照下,肌肤若隐若现,甚是动人。只看衣着,他便知,这女子正是从迎春楼送来的。奇怪的是,只是瞧着那背影,他便觉得自己心中微微一动。若说是因为她美妙的身姿,那他见识过的美女又何止万千,楼里姑娘们的万种风情,他已是司空见惯。 他一时颇为困惑,正紧盯着那女子背影沉思着,那女子却突然转过身来。微微叹息间,再仰起头来,他便看到了她满面的泪痕。竟是她!难不成,她竟是由他亲手送到这里来的? 他突然想到,当时她戴着面饰,神情有些怪异,他一时疑惑,却未及多想,便已叫人将她送了过来。想必她已认出了自己,却因点了穴道而无法相认。他心中恼怒异常,拳头已握了起来。若是太子的人将她掳了来,定不会是从迎春楼里出来。是谁想引着他去怀疑太子呢?他心中几乎已有了答案。 他很想立时冲进去将她解救出来。可是,他知道还不是时候。以他目前的功夫,若是独自一人,勉强可以自保,来去自如。若是再带一人,恐怕还没出屋子,暗卫便已围过来了。 眼见她暂时安然无恙,他心中稍安,便决定先回去,待查清一些事情,有了稳妥的部署再来营救她。他有些不舍地望了她一眼,正待转身离去,突然听到有人低声呵道:“谁!” 他不及细想,已提了气向围墙奔去。几个起落,他已跃到了太子府相邻的另一家庭院屋顶上。可那人显是轻功不弱,已紧紧跟了过来。他不得已,在城中兜起了圈子,想甩掉那人。可是,转了几圈,已有些气喘,却惊觉得那人已是越来越近了。 他突然跃下了墙头,在一处街角躲了起来。那人很快就跟了过来,已试探着往他藏身之处靠近。他抽出怀中洞箫,猛地向那人击去。却不想,没两招,便被那人夺了过去。他还待再逃,惊觉腰上一滞,已是浑身动弹不得。 第238章 故人重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他心中一紧,今日私自夜探太子府,不便多带人手,不想竟遇了强敌,此时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虽已被人控制,但他亦是见识过一些风浪的,只凛然道:“要杀要剐,悉听遵便!”那人也不作声,已从他身上搜出几张银票,还有一幅银色面具,和一只翡翠物什。那翡翠之物,形似莲台,底部刻有“京之华锦”字样,竟象是一枚印鉴! 那人同样蒙了脸,瞧不清容貌,微微皱了眉,将那印鉴翻来覆去看了片刻。他轻哼一声,淡然道:“奉劝兄台一句,那印鉴不要妄动,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对他的话,那人不置可否,只微微抬了眉,问道:“你就是华锦?” 他心中一惊,强作镇定,冷然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那人不答,只微微叹了口气,道:“不想你也是睿王的人。” 他正不解他的话,那人已突然解了他的穴道。他举手便要还击,又让那人一招挡住,那人突然一撤手,伸手在他肩上轻拍一记,便道:“若有疑问,请随我来!”接着便飞身向西边山上掠去。他想,若对方想要他的命,方才便已动手了。想来应是无事,便也安心地纵身跟上。 待到了山上一片空地之上,他发现那人已站在那里静等着他。他突然觉得有些拘谨起来,只慢慢踱过去,试探着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我功夫虽不高,却也不弱。为何我在你手下竟如此不敌?” 那人不答话,只静静转过了身。他发现那人的蒙面布巾已摘下。迎着月光,他突然觉得这人分外眼熟。思虑了片刻,他便想起来,这人竟是当年在百花楼自己相救的那位侠客。 “你是……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阿谨慌忙间便要跪下行礼。却被那人伸手拦住,“当日我便已说过,我们没有师傅名份。” “当日我只是青楼一杂役小厮,你不肯收我也就罢了,为何时至今日,你仍不肯收我为徒?”阿谨心中急切,言语间便有些激烈。 那人却也未恼,只淡淡道:“当日我是朝廷通缉要犯,又怎会收你为徒而牵累于你?”他叹了口气又道:“如今,你已是睿王手下三大财神之一,也算是年少有为,我又怎会轻慢于你?只是现如今已非自由之身,若你我过从太密,恐怕多有不便。” “不知师傅现效命于何人帐下?”阿谨小心问道。 “你也不必唤我师傅,我比你年长,你我二人兄弟相称即可。”那人郑重道。 “在下肖逸。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见阿谨还在迟疑,那人先自报了家门。 阿谨不便再推脱,只羞涩一笑,便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小弟高谨轩,给肖兄见礼了。” “不知肖兄现效命何处?怎说自己不是自由之身?”阿谨追问道。 肖逸也不答,只从怀中掏出一只木质面具,一晃已戴到了脸上。 阿谨已不由自语道:“不想你竟是‘九霄’。” 肖逸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微有惆怅之意,叹道:“咱们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第239章 三大财神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40章 肖逸其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肖逸怅然道:“早年他曾有恩于我,助我脱离了通缉追捕,也将我的家人解救了出来。” “既有此大恩,你岂不是该尽忠报效?”阿谨接口道。 肖逸却摇摇头,苦笑道,“可我的家人却是离了虎穴,又入狼窝。” “此话怎讲?”阿谨追问道。 “睿王借着助我照顾家人为由,已将他们控制了起来。每年我不过能见他们一次罢了。虽性命无忧,却一日不得自由。若我有朝一日,背叛了他,说不得他们连性命也难保了。”肖逸背了手,朝着月光,言语间很是落寞。 “为什么不想办法脱离他呢?”阿谨试探道。 “脱离?谈何容易!”肖逸叹了口气,“他们所居别院,布置了不少人马。明着说是保护,实际却是控制他们。” 阿谨想了想,便上前两步,拍了拍肖逸的肩膀,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如今你我既已相认,若肖兄还象当日一般信赖我,肯将性命交托在我手上,那我答应你,有朝一日,会助你解救家人。” “你有办法?”肖逸困惑道,语调中有掩示不住的一丝欣喜和意外。 阿谨点点头,颇为郑重道,“想必合我二人之力,暗地里有些动作,也不是太难的事。” 肖逸这才略略放下一些心来。这一放松,忽又想起太子别院那女人来。睿王布置任务时,他只知这女子与探花郎有牵扯,念及自己曾在得月楼与那探花郎有过一面之缘,他一时好奇,便一路跟了过来。而此番阿谨私自前来,想必和那女子亦有牵扯,便试探问道,“太子别苑那女子,是何人?” “不瞒肖兄说,那女子原是我心仪之人,却不知如何被人动了手脚,劫持了去,又辗转送进了太子府。”阿谨苦笑道。 肖逸一时沉吟未决。睿王的为人,他早已心中有数。睿王远不象常人所以为的那般与世无争,淡薄名利,志趣高洁。一些见得人见不得人的事,他也帮着做过不少。他虽未明着去杀人放火,但这类事情定也有人去帮着做。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自己做的只是小恶,有情可原。这些年下来,他早已没了当初那份年轻气盛的孤勇,家人他又怎可不顾?若没了家人,他便是孤家寡人一个,手上有再多的银钱又如何?他原就不是爱财之人。 他叹了一口气,记得当年爹娘曾告诉自己,为他取名“逸”,就是想让他一生逍遥安逸。可他如今,已如困兽,身不由己。若说他今晚有所触动,那便是阿谨那份年少气盛,象极了曾经的自己。一旦有了目标,便勇往直前。无论结果如何,定要先尝试一下,努力一番。 当日他避难于百花楼,也是多亏了阿谨,他才有逃生之机。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都应该尽量帮一帮他。他太需要阿谨的孤勇来唤醒他已日渐麻木的魂灵,找回昔日江湖肖大侠的血性和勇气。想当初,他也是被朝廷通缉了数年的江洋大盗,只要游历到哪种,听说某个官员污染受贿,若是鱼肉百姓,他便趁夜潜入府中,一刀结果了他。他当自己是在为朝廷除害,为百姓办事。那时的他,饮酒饮得畅快,杀人也杀得痛快。逍遥江湖间,真是何等快意。 后来,不知是否自己太大意了,竟不慎露了马脚,暴露了身份。他在朝廷通缉之下,颇为艰难地过了几年逃亡的日子。再加上得知朝廷那边已派人捉了他那小本经营着酒庄的爹娘,想想父母年迈却要遭受那牢狱之苦,他无法再自己逍遥,便准备回去投案。却不想有人一直盯着他,想收为己用。真不知当日那一番营救,甚至最初的通缉,是否只是棋局中的一步,却让他从此走上了被迫以身报恩的不归路。 他是闻着酒香长大的,那豪气也是酒熏出来的。哪怕如今他依然千杯不醉,却不想再也找不到当年那大碗喝出来的豪情壮志。他也由昔日的肖大侠变成了如今睿王手下一个半大不小的卒子。 第241章 应对之策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42章 相互做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在宋予诺被困太子府的第三日,阿谨正在睿王府邸汇报近日来迎春楼的日常事宜,及目前曾来快活过的京内官员名单。 不想已有人通报,有一侍卫有要事禀报。睿王同意宣他进来。阿谨试探着问道:“不知华锦是否该回避?” 睿王颇为亲和地摇摇头,温言道:“你已是我手下得力干将,本王又怎需防备你呢?”阿谨便很是配合地感激一笑,微微往一旁退了两步,等着那人进来。 那侍卫相貌平平,先是规规矩矩行了礼之后,便仿佛有些为难朝阿谨瞅一眼,道:“事关重大,王爷你看……” 睿王随意地摆了摆手,淡淡道:“但说无妨。” 那人便低头道:“三日之期已到,小人奉命去太子府接迎春楼送去的姑娘,不想太子竟对那海棠姑娘颇为赞赏,说是要留下做小妾。” “哦?”睿王有些意味索然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既是喜欢,留下就留下吧。” “可是,小人在太子府还探听到,太子仿佛最近分外沉迷女色,不仅留下了迎春楼的姑娘,还不知从哪抓来一位林姑娘,据说也已被困在府里几日了。”那侍卫答道。 阿谨身形非常明显地一颤,朝着那侍卫喝道:“你说什么?” 睿王做了个手势,制止道:“你先稍安勿躁,且听他说清楚。” “你可曾看到那林姑娘的长相?”睿王向前探了探身,微微皱了眉问道。 “小人前去太子府,被下人告知人被留下了,接着又有人领着我去领了赏钱。正要出来的时候,遥遥看到有侍卫守着的那间屋里,坐了一位美人儿,容貌不俗。至于这位姑娘是何人,小人还未探查清楚。”那侍卫小心答道。 侍卫答话期间,睿王曾瞟了阿谨几眼,发现他双拳紧握,显是情绪已是分外激动,便不动声色,朝了那侍卫吩咐道:“那就再派人下去悄悄打探那位林姑娘是何人。”那侍卫领命退下。阿谨不言不语,眉头紧锁。 睿王一幅了然之相,淡淡道:“听闻华锦金屋藏娇,在别院养了一个美人儿,应不会是这一位林姑娘,想必只是同姓而已,你也不必太在意。” “真不愧是睿王啊,这天底下的事,哪有能瞒得了王爷您的?”阿谨半真半假笑道,“既如此,那就请王爷再帮忙派个人去瞧瞧,我别院里那位林姑娘是否安然无恙吧?” 阿谨与睿王饮了个把时辰的茶,又对弈了两局,那出去打探情况的侍卫先后回来复命。一人说是太子府里那位林姑娘据说是从西山竹林捉来的。另一道西山竹林别院里空无一人,屋内还有隐隐血腥气,想必屋中之人已遭了不测。 阿谨的脸色瞬间又暗了下去。睿王一直在察言观色,眼见他已仿佛一刻也呆不下去的样子,先是布局凌乱了,接着连拿棋子的手都开始微微有些颤抖,知他不是做假,便拍拍他的肩头,温言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既是被太子掳到府中,想必暂时性命无忧。我们再图营救便是。” 阿谨大喜过望,忙先叩谢了睿王大恩,便赶紧俯耳过去,听睿王如此这般细细交待了一番。 第243章 冒险营救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44章 农家小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虽被点了穴,但自从面具人在屋里现身,宋予诺便知道自己会被救出去。虽前肩中了一箭,但听到周围人声渐消,她便知,两人已成功逃脱了。其间面具人不言不语,只抱着她一路狂奔。肩头虽巨痛不已,但仿佛随着血液流失,她渐渐也有些意识模糊起来。还好其间他曾又点了她伤口附近几个穴位,既止了些血,又免了那血迹暴露了两人行踪。 待他终于停下来,她便发现,两人已处于一间简陋的农家小院中。她正有些疑惑,这难道是个空院子?却见屋里已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是一对农家青年夫妇两人,那男人竟还拿了一把铁锹,想必以为他们两人是歹人。 他将她单手揽住,有些费力地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朝那两人递了过去,言语间虽诚恳,却又是不容辩驳的,“我们要暂借你们的院子一用。这是十两银子,你们二人先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大恩不言谢,请两位行个方便。” 那夫妻两人一听脸上已是难掩喜色,那汉子还在犹豫,嘴里嘟囔着,“这大晚上的,我们去何处落脚?”那女人已满面堆笑接了银子,一边向自己相公使眼色,一边嗔道:“只要有钱,哪里还不能住一晚?这十两银子,可是够咱们几年的开销了。” 那女人将银子藏好,又返回屋中,想是收拾了仅有的一点细软,便拉着仍有些疑惑不解的相公,准备离去。眼见那夫妇俩已走到了院门口,他又冷冷来了一句,“莫怪我没提醒你们,若是走露了半点风声,别说你们这小院还在不在,连你们自身性命都难保。可听清楚了?” 那两人不由浑身一颤,那汉子仿佛还想说什么,已被那女人慌忙间拉扯开去。那院门也被两人讨好似的随手关严实了。 他踢开屋门,便将她放倒在厢房内的床上。他先帮她解了穴道,让她略略活动了一下快僵硬的四肢。可是上身,只轻轻一动,不知是不是扯到了伤口,便是钻心的疼痛。她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 他听到了她这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心痛,只见他眉心一耸,便已俯到她近前,低声问道:“感觉怎样?” 她微微带了哭腔,答道:“还勉强能受得住。” 他将手伸到她胸前,她下意识地一躲。他微微有些窘迫,只闷声解释道:“不要怕,我现在就要帮你处理伤口。” 她讷讷问道:“你要如何处理?” “自是先要将这箭拔出来。”他轻声答道,“你若是怕,就将头转过去,只一下就好。” 她已怕得有些轻微地发抖,他用一只手,扶住她的肩头,稳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已轻轻握在了那竖直的箭柄上。可他却没有立刻拔,只突然问道:“若今日安然逃脱,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这问题让她很是意外,注意力不知不觉中已被转移开去,她略寻思了一番,便答道:“我想开一家自己的书院,继续当教书先生。” “哦?”他饶有兴趣地继续道,“是怎样的书院?” 第245章 处理伤口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正在脑中构着书院的蓝图,脸上不觉已是一片悠然神往之色。她方说了半句,“我的书院里孩子们应是分年龄段,创设不同的班级……”便“啊”地尖叫起来,原来是他已伺机将那箭拔了出来。 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他故意引着自己说话,却是不想她过于紧张,那肌肉若是夹紧了箭头,想必很难拔出。说不得就得象书上曾看过的一样,需要将四周的肉再割开一些。那血却又涌出来不少,她感觉脖子上,脸上仿佛也溅了几滴。 她方要伸手去自己擦拭,想是又扯到了伤口,她又痛得尖叫起来。 他已会意,不声不响伸出手,用衣袖轻轻帮她将脖颈和脸擦拭干净。随着他的碰触,她不由得面红耳赤。 接下来,他便要帮她处理伤口。他从屋中寻到一把剪刀,才轻轻剪开她前襟的衣服,她又是一哆嗦。他手下缓了缓,她已伸出未受伤的另一只手臂,试图阻拦他。那小兔子一般清亮的眼睛,如今却充满窘迫和戒备。 眼见她的伤口还在渗着血,可她羞红了脸,挣扎着不许。他叹了口气,再次将她点了穴。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可他却不看她,只轻轻撕开了她胸前的衣服。 伤口在肩与前胸之间,虽不是要害,但位置有些尴尬,若要包扎,就需要将小半个胸脯露出来。这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对于一个女子来讲,都不是件容易接受的事。更何况,还是他。原本他戴着面具,她想装做不认识他。可是,即便他戴了面具,可他的气息,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熟悉。她知道这就是阿谨。自从阿谨帮她解了媚毒,她就一直羞于见他。刚才急于逃命,倒也顾不上其他。现下两人独处,伤口又在这样尴尬的位置,她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不知为何,她的泪突然间就流了下来。有那么一两滴,竟顺着她白晰的脸颊,滴落到他正在忙碌的手背上。他只觉得灼得生痛――果然,她是不肯原谅他的。 她默默流着泪,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阿谨心中也不见比她更好受,只不言不语,轻轻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甚是温柔地给她涂抹药膏,再细细包扎。那药膏气味芬芳,一抹上顿觉一阵清凉,感觉伤口痛楚已缓解了不少。 那一大片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不知是他的手无意间碰触的结果,还是夜风吹拂的,竟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细细的粒。她的身体随着时缓时急的呼吸,而起伏不定。起伏的不止是她的胸脯,还有她的心。 他默默地将她的伤口处理完毕,便解开了她的穴道。在她迟疑间,还未想好如何发作之前,他已将剑放到她手边,背对了她坐好,淡淡道:“若你觉得我冒犯了你,那就杀了我。” 那剑拿在她手中,颤抖了半晌。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到剑尖已触到了他的衣衫,划伤了一点点他背后的肌肤。可那剑,终还是被她掉落在地上。随着剑一同落地的,还有他一直悬在半空的心。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哭起来,他却突然回过身,一把揽住了她。她受的所有委屈和惊吓,已随着那泪水肆意而出。那泪湿了他的肩头,他却心中渐暖,她终于在他肩头靠一靠了。 第246章 照顾伤者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她终于哭累了,便被他甚是温柔地扶着躺倒下去。她有伤在身,不便行动。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只帕子,从院中井里打湿了,帮她擦了擦脸。她红了脸,待要推脱,可他已差不多擦完了。 伺候她洗漱一番,便要准备歇息了。这本是他临时找来的农家小院,正经的厢房就这一间,她歉意地问:“那你呢?”他微微一笑,“咱们还得防备追兵再来。夜里得警醒些。我就在这房中打地铺。”她不便再言语。哪怕那床足够大,她也只有赶紧点点头。他心中了然,微有些怅然地轻轻摇摇头,便自去忙碌。 片刻之后,屋里已静了下来,只隐隐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起先仿佛还听到他呼吸有些粗重急促,可慢慢的,想他是也在刻意调息静气,不多时,便听到他的呼吸变得绵长沉稳。伴随他那平稳的呼吸声,她竟沉沉睡去。 这一夜却梦不断,有些纷乱繁杂。她记得最清晰的一个片断,就是她九死一生,终于与赵知仪又重逢,她悲喜交加,扑入他怀中。待在他温暖的怀中哭了半晌,她突然发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迷幻的清雅花香。她惊诧间慌忙抬了头,却看到与自己深情对望的男子,竟已化作了阿谨。她惊恐间想逃,阿谨却嘴角勾笑,不紧不慢道,“你已是我的人了,还要逃到哪里去?”她羞恼不已,待要争辩,这一急,便已转醒。她才明了,原是一场梦。她不觉有些赧然。 早上醒来,地上已被收拾妥当。她用那只在包扎之后,还算比较自由的手臂将自己的衣衫略为整理了一番。又将头发散开,随便理了理。还未将那长发收拾妥帖,他已端了一盆水进来。 他从盆中绞干了那条帕子,很是自然地伸过来,想帮她擦脸,她红了脸,边躲了躲,边诺诺道:“我自己来就好。” 他脉脉地望着她,轻声嗔道:“莫逞强。这伤口才包扎好,莫要用了力气又迸裂了。” 见她还有些不服,他便嘴角勾笑,半真半假道:“我倒不介意再替你包扎一次。” 果然,她再不言语,只满面羞红,乖乖由着他帮她擦洗完毕。待污水端了下去,再端上来的,便是一碗红薯粥。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当初在高府,她被小少爷捉弄,一病不起,也是靠他悉心照顾的。 她怔怔望着他,他却目光躲闪,有些赧然地解释道:“这院里也没有象样的吃食。只好将就些。” 她手捧着那碗热热的粥,却有些哽咽,她几乎不能想像阿谨在那狭小而简陋的厨房里给她熬粥的样子。 “那你呢?”她勉力将已湿了眼眶的泪往里压了压,又问道。 他微微一笑,从容答道:“我方才在院子里已吃过了。”见她端着粥还未动口,以为她是怕烫,便又补充道,“那粥应是可以喝了,怕烫着你,我已放在院中晾了一会儿了。” 她不再言语,只低了头,大口将那粥喝了下去。 第247章 心中夙愿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待吃罢饭,收拾停当。阿谨问她,是否要到院中瞧瞧风景。她用手指扯了扯还没整理清透的长发,有些窘迫道,“我这还蓬头垢面呢……”阿谨眉梢微挑,坦然赞道,“虽蓬头垢服,却不掩国色天姿。” 她红了脸,不作声,仍是试图将长发拉扯顺了。可她只单手可动,又如何理得好。阿谨上前两步,在她身后站定,轻声道,“若是你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助上一臂之力。” 她从案上铜镜中,看到阿谨面带微笑,静静立在身后。她微带了吃惊之意,侧了头问道,“你还有哪些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从小在青楼长大,最常见的人便是女人,最常见的事,就是女人梳妆。”他笑着解释道,“虽见得多,我却从未试过。今日不妨让我试试手?” 她笑而不语,由着他那双修长的手,在她头上发间忙碌了片刻。她仿佛觉得发间插上了什么东西,他已轻声道,“这就好了,你且瞧瞧还能不能入眼?” 她就着镜子左右瞧了瞧,整体看他随手插出来的斜在一边的发髻竟别有一番风情,显得她瞬间妩媚了不少。她正想问问那簪子从何而来,突然觉得那木质发簪分外眼熟,竟好象是他曾经送她的那枝,刻有梅花的! 她讷讷问道,“这簪子……” 他微微有些黯然,低声答道,“是你遗失在屋里的,又被我拾了来。”她不觉有些讪讪的。只一瞬,阿谨已抬起头,朝着镜中的她坦然笑道,“既已梳妆打扮好了,那就到院里去坐坐吧。” 片刻之后,阿谨已扶了她,坐在了院中。已是五月初,这山上早是一片姹紫嫣红。这小院绿树环绕,虽清简,却别有一番风情。倒是与刘婆婆那山间小院有些相似,只不过这一家更贫简一些,这院子和厢房都窄小了不少。 阿谨问她,想好去哪了没有。她有些茫然地摇摇头。他一时也沉吟未决。别院已不能再去,想必他那几处别院,睿王早已了如指掌。可这般漫无目的地逃,也不是办法。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极不喜欢目前这被动的局面。 既然不愿意下半生都躲躲藏藏,那就只能想办法解决难题。那么,能否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睿王目前虽说是想强留了她,好来控制他。但若是她本身就有利用价值,那就另当别论了吧?况且昨夜太子大军赶到,确是死伤了不少睿王的侍卫,与他和肖逸交过手的几人,已没有活口,也不必怕谁来出卖他们。他们理直气壮地回去,想必不仅能解了目前不知何去何从的难题,还能消了睿王仅存的一点疑虑。 他便将心下的想法大体说了说,只说自己目前效命于睿王帐下,却未说自己所司何职。怕说多了,会吓着她。只道是睿王十分热衷于招收各种人才,手下三教九流,只要有一定特长的,基本都能得到赏识。为何不借着睿王的助力,去实现她关于书院的想法呢? 她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显是对自己还没有太多信心。阿谨便鼓励道:“当日连高家小少爷那出了名的魔星,你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还怕什么?” 第248章 接风洗尘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正在此时,看到那夫妇俩,已在院外探头探脑的。阿谨扬声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正待离去。你们且进来瞧瞧少了什么没有。” 那汉子还未吭声,那妇人已满脸堆笑抢着说道,“不敢不敢。这破屋子里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阿谨扶了她,准备离去。瞧那夫妇两人,小心翼翼,又是点头又是作揖的,宋予诺心中不忍,便轻轻道了声:“多谢两位。” 阿谨瞧了瞧她的神色,便也扭头补了一句:“多有叨扰,就此别过。”那夫妻两人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了出来。 才出了院子不久,阿谨扶着她到不远处一簇花丛间的大石上坐下,便勾了手指,放在嘴中,只听一声清亮的哨音远远传了出去。片刻,便有一只小鹰,从远空中向这边飞来,还隔了不少距离,仿佛已发现了目标,便直冲过来。她正不解呢,想着是不是要躲,他已挡在她身前,镇定自若地等着那鹰俯冲下来。那只小鹰到了跟前,就欢快地舞动着翅膀,乖乖歇在了他肩上。 他不紧不慢从怀中掏中一张便笺,从地上捡了一枝细枝子,沾了点地上合着露水很有些湿意的泥土,草草写了简单的几个字。便将那纸条卷成了小筒状,插在那只鹰脚上的一只小铁环上。再将手臂一耸,那只鹰便又振翅飞了出去。 见她满脸惊奇地望着他,他便微微一笑,解释道,“鹰可是比人快。等下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了。”她在惊疑未定中,粗略地赏了赏附近的繁花。见他神色自若,她便也渐渐安下心来。 果然,不多时,就有一顶软轿抬了过来,随行还有几个锦衣侍卫。瞧这排场,还是颇为礼遇的。阿谨颔首微笑着等在那里。为首的那人向阿谨恭敬行了礼,便引着两人上了轿。 这顶软轿,直接将两人送进了睿王府。阿谨对迎接的人耳语了几句,便有丫头扶了她先去一间厢房换装梳洗了一番。宋予诺想起自己身上那件薄纱裙,原本就不是正经女子的装束,再加上包扎伤口时还被撕烂了一块,确是不适合见人。多亏阿谨心细如发,已预先想到此节。要不等下这般衣衫不整去见睿王,不仅有失礼数,又叫睿王拿怎样的眼光来看她! 果然,待正式见面时,睿王不仅亲身笑脸相迎,更是摆了宴来为二人接风洗尘。阿谨既是用专门传递消息的猎鹰招了人来,就已打定主意要将她正式引见给睿王。这样,由着睿王平素表现出来的性子,明面上便不会再怎样,那她也相应安全了。 她了解到他的想法后,自己曾在轿中先粗略想了想,到时见了睿王,该如何打动他。她把自己懂得的一些教育理念,与朝廷相关的,对朝廷有利的大概理了理思路。想必,睿王如果对办学有兴趣,那也是为他日后打算的。毕竟,教育也是统治人心的一种手段。 席间,睿王温和可亲,与传言一般,确是一派谦谦君子态度,没有摆一点王爷的架子。阿谨也是有礼自持,并不逾矩。他引着她将办书院方面的想法说了说。倒是睿王显出一幅十分赞赏的模样。 她原是做教师的,如何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得清楚而又吸引人,本是傍身的本事。见睿王听得津津有味,她谈兴更高,便将心下的想法,又讲了些细节。比如按年龄分不同的班,教授不同的课程。书院内还可以修建一些简单的娱乐设施,供孩子们课间休息游戏。比如各书院可以使用统一的书目,便于统一对学子们进行教育,日后便可忠心为国,尽忠报国。 睿王沉吟了片刻,忽道,“这样一间书院,大体需要多少银子便可以建成?”宋予诺对银子概念不太明确,只含糊应道:“书院是学习之所,一切从俭。想必花不了多少钱。只不过――” 第249章 达成协议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睿王向阿谨看了一眼,阿谨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两人便似已达成了共识。睿王温言道:“林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提。” “只不过,那些游戏设施,不知有没有能工巧匠能做出来。”她迟疑道。 阿谨在一旁颔首应道,“这个你不必担心,王爷素来集贤纳才,手下的能工巧匠又怎会少得了。” 睿王也点点头,温言道,“既是如此,你们二人又是旧识,那便派华锦助你去建这样一所书院,不知林姑娘意下如何?” 宋予诺忙一脸欣喜点头应允,一边不忘行礼道谢,客套道,“多谢王爷提点,只怕小女子有负王爷厚望。” 睿王便也笑道,“林姑娘过谦了。” 两下相谈甚欢。阿谨渐渐放下心来,看来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再次奏效了。 临行前,睿王询问宋予诺,打算在哪里开第一处书院?宋予诺忙试探问道:“王爷的意思是?”睿王微微一笑,温言道,“若是在京城,想必本王今年是赶不上了。” “这是为何?”她不由困惑地问道。 “本王已在京呆了个把月了,最迟待后日初九乐平的婚事观礼后,便须返回江南。”睿王从容答道。 “后日便是初九了么?”她不觉声音有些发颤。 “怎么?”睿王仿佛丝毫不知情,分外疑惑。 她忙歉然一笑,掩示道,“没什么。小女子只是在想,既是如此,我们原本是永州人士,不若还是回永州去建书院。” 睿王点点头,“如此也好。” “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与王爷就此别过。届时书院建好,开张之时,王爷定要赏脸前去捧场哦。”她笑意盈盈大胆相邀。 睿王颔首微笑,这事就算是定了。 从睿王府出来,她一扫方才的兴奋劲儿,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他自然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后日便是初九,即是乐平公主与探花郎大婚之日。 他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她正困惑间,他已拉了她飞奔起来。她边随着他跑,边喘着粗气问道,“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他却气息平稳,不紧不慢答了句:“去了你就知道了。” 待拉着她跑过了一条街,他们便停在了一处庭院的后门处。她正要问这是哪里,他已会意,自觉答道,“这是迎春楼的后院。” 她正不解,为何他带她来这里。他突然问,“你的伤势怎样了?” 她感激一笑,答道:“想是你给我用的药膏十分有效,今日已不觉疼痛了。只要不碰到伤处,平常举动已无大碍。” 他点点头,一边已伸手敲了门,“你那伤口不深,那生肌活血膏药效倒还不错,想必再过上几日便可完全长好了。” 当门里那小厮探出头来,待看清是他,方要匆忙行礼时,他已不耐烦地摆摆手,吩咐道,“去,到马厩将那两匹白马牵来。”那小厮诺诺应声而去。片刻便已回转,将缰绳毕恭毕敬递了过来。 她这才知,他竟是要带她去骑马。瞧着那马通体雪白,身形矫健,想是品种不错。她呆愣间,他已将其中一根缰绳递了过来,“这一匹马,性子比较温和,你应是骑得了。” 她红了脸讷讷道:“可我不会骑马。” “这有何难?”他微微一笑,鼓励道,“你只消知道,我会在一旁保护,只管大胆去骑。” 眼见她已有些跃跃欲试,他便半强迫半鼓励地扶着她坐到了马鞍上。他再叮嘱一番,要如何抓紧缰绳,如何双腿夹住马身,待坐稳了,与马配合默契了,再怎么松弛有度,驾驭这匹骏马。 她不住地点头。他再询问一次,“可真是坐稳了?”她方坐在马背上,一下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视野也开阔了不少,心中有些自得,便自信满满应道,“真坐好了。” 话音才落,那马仿佛是臀上受了一击,已扬起上半身,朝着空中一声长嘶,便绝尘而去。她吓得尖叫起来,赶紧扯紧了缰绳。而他哈哈大笑着,也跃上马背,向她奔去。 第250章 草原驰马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不多时,他便已超过了她。他的马在前引路,她的马自然而然地跟在后面。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两马,便已置身于后山一处草场中。 闻着清新的草香,望着远处的群山,还有那落日已移到了西山山头。她一时觉得心中开阔,多日心中的憋闷与不快,仿佛已随着空旷的风,无影无踪。 阿谨很是随意地将长袍一撩,便已坐在了地上。她也学了他的样子,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他望着那桔色的落日,悠然道,“那日元宵之夜,咱们对对子,你说过一句‘心似草原驰马’,我就想,有朝一日,一定要带你到草场上来骑马。” 不曾想过,当日她随口一句话,他竟记得这般清楚。她的脸上不觉又浮现一片红霞,衬得那白皙的肌肤粉若桃花,煞是好看。她低声道了句“谢谢你”。他未置可否,大胆扫视了她两眼,便将眼光调开去,只瞧着那两匹正趁机耳鬓厮磨的马。 瞧着他眼中意趣盎然,她一时有些困惑,“这两匹马……” “自然是一匹雄马,一匹雌马。要不怎会这般亲热?”他笑得别有意味,她不觉又窘得红了脸。 他哈哈大笑着起了身。她突然发觉,他有一些曾经隐忍的性子已表露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因了这广阔的草场,他今日行事分外豪爽随意的样子。 “你现下饿不饿?”他突然饶有意味地问。 “不饿。”她有些疑惑,“怎么?” “既是不饿,那我再带你去个地方。”他眼中光华闪动。她不忍拒绝,再加上一时好奇,便也很是配合地点点头。 他便再次扶着她上了马,再叮嘱道,“等下要走山路,恐怕会不稳,你定要将绳子抓紧了。” 她一时有些不服,便嚷道,“你放心便是,我已学会了!” “哦,是么?”他玩笑道,“若是你不慎被马颠落到地上,岂不是又得劳烦我将你再抱回去?” “上次在崖边,也是你救了我?”她突然问道。 他不答,只轻咳了一声,便打马向前奔去。她再待寻思什么,身下那匹雌马,已强拉着她向他追去。上半身因为慢了半拍,被马猛的一甩,她便不由地在马背上前后晃了两晃,待努力稳住身形,已惊出了一些冷汗。 不多时,他已带着她到了当日她晕倒的崖边。路上却是完全陌生的景致,最初她还以为是因为现在山花都开了的缘故,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是带着她直接到了崖的这一边,和当初赵知仪带她逃跑时走的路线定是不一样的。 这一路奔驰下来,天色已是暗了下去。山中夜风,仍是微凉,她衣着单薄,便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看着此情此景,仿佛是前尘再现,她突然间便沉默了。她想起当时赵知仪如何艰难地放弃了她。心下还是一阵阵地刺痛,可她还是坚强地忍了下来。或许时隔大半月,她已无奈之下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还在沉思,他已在一旁静静开了口,“我之所以带你到这里来,就是想你正式和过去道个别。” “当时我已与他道过别了。从此各奔东西,永不相见!”她声音微哽,凄然道。 “当日你只是与他道别,如今我是要你与过去道别。”他目光炯炯盯着她,言语间颇为认真。 她微微皱了眉,不解道,“不知你此举何意呢?” 第251章 击掌为誓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昨日在那农家小院,我曾问过你,若安然逃脱,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你回答我,是想开一间书院。”他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静静答道。 “那又怎样?”她不以为然,反问道。 “至少说明你不是个普通的女子。情爱于你来讲,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你已将他放下,你有更高远的目标。”他毫不退缩,直视着她,“既如此,那就放开手,去做一番事情。” 她一时没有言语,而他继续道,“而我,会一直帮着你,去完成你的心愿。” 她缓缓抬起头,喃喃问道,“真的么?” 他环顾四周,一伸手已抓住了一根树枝,他微一用力,那枝子便已折断,他郑重道,“若有违承诺,便如此树!” “那我们――”她犹豫着,不知该怎样开口。 他了然一笑,轻声道,“放心,我绝不勉强你。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忙点头道,“好,那我们只是朋友。”倘若不与他明确地划清界限,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日后漫长的合作岁月。 “只是朋友。”他不知是不是故意,只轻轻咬紧了那“朋友”二字,将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一时微窘,正不知如何答话,他已转了头,瞧了瞧天际仅剩的一线桔色,突然满脸兴奋之意道,“我要赶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下山,你想不想和我比试一番?” 她一时玩心大起,也颇为豪爽地应道,“有何不可!” “可你身上还有伤――”他转念这样一想,便有些迟疑,“我可不想胜之不武。” 见他说话间目光又往自己胸前伤处扫了扫,她一时微窘,忙摇摇头道,“那伤又不在要害之处,已不妨事。” “那好,我先让你一程,瞧最后谁胜谁负!”他点点头,朗声道。两人原本扭了身子在商议,那两匹马竟甚是乖巧,已凑到一起,又是厮磨了片刻,方才依依不舍分开。 她有些无语地望望天。他在一旁突然拍拍那雄马的脖子,认真道,“马老弟,我相信你会如愿以偿的。”她有些莫名其妙,不觉问道,“你这又是何意?” “方才这雄马也在和雌马打赌,若是它赢了,那雌马就得嫁得它。”他一本正经答道。 她如何不知他言外之意,一时羞恼,正待发作,他已哈哈笑着,在马臀上重重一击,那马便带着她扬长而去。她一时也顾不得生气,已拼命抓紧了缰绳。原本她还担心跑这么快,会不会撞到树枝子,不过显然,身下的马比她更有数。只要她将头略略往下趴一趴,不要超过马首的高度,就不必担心会被树枝子把脖子撞断,或是把脸划伤。 这样在丛林中奔了片刻,她一时豪气顿生,也大叫着“驾!驾!”那马得了主人号令,跑得越发欢畅,直把他远远甩在后面。她正得意呢,只觉一阵疾风吹过,身旁白色影子倏地一闪,竟是他连人带马急驰而过。 她拼命地想去追,不过显然这雌马体力和暴发力是要比那雄马略逊一筹。待她气喘吁吁赶到那街头,只见阿谨已静静骑在马上等着她。那马带着她慢慢靠近过来,他言语中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你输了。” 她微微撅了嘴,赌气道,“输了就输了,那又怎样!” “输了就得受罚。”他眼中光华闪动,轻笑道,“至于怎样的惩罚,我还未想好。不如你还我一个承诺吧。” “承诺?”她想了想,记起了武侠书中看到的段子,便微笑道,“承诺也可以,不过不得有违天理人情和道义。” “那好。”他点点头,认真道,“记住,你欠我一个承诺。我可能会随时来取。” 她也郑重点点头。他伸出手来,她便也伸出手来,与他象模象样地击掌为誓。他说,“为了我对你的承诺,和你对我的承诺。”她说,“为了你我的承诺。”他又再次郑重道,“为了我们的承诺!” 第252章 收拾行装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当夜,阿谨陪着她去山上柱子家中,将自己的包裹取了回来。她与柱子及刘婆婆依依惜别之后,留了一笔银两便正式辞行。柱子不肯收银子,她有些不悦道,“这银子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未来嫂子和侄子的。你可要加把劲哦。”柱子一张脸黑红黑红的,闷闷道了句:“妹子,你也要保重,若是方便的话,不要忘了再回来看看。”她答应,若再上京一定会来看望他们,他们这才不舍地放了她离去。 阿谨一直候在院外,柱子远远瞧见又是一翩翩佳公子,除了自叹弗如,也只有颇为怅然地将她送了出来。 阿谨除去偷偷与肖逸碰面道了别,还派人去将芷若在竹林别苑的东西也取了些来。两人收拾好行装,准备第二日便出发,返回永州,去正式实行他们的书院计划。 阿谨曾问她,喜欢走水路,还是陆路?她试探着问:“能不能骑马回去?”他轻笑着摇摇头,“只怕等明日你就不会想骑马了。”她不解地追问,“这又是为何?”他却笑而不语。 不想第二日,果然,她从客栈一觉醒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想来是第一次骑马,虽骑得很是尽兴,但两腿和臀部,经过昨日那一番颠簸,都酸痛得很。想必有再好的马在眼前,她也骑不上去了。她不觉得有些意味索然。阿谨便安慰她道,“想骑马还不容易么。咱们先乘船歇两天。待恢复好,再骑马走陆路便是。” 她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阿谨又道,“正好趁这两日,再给你准备些行装。” 她有些疑惑,“还需准备什么,我包裹里不是都有了么?” 他作势轻咳一声,朝一边望望便低声笑道,“说实话,昨日你那装束骑马确是……不太妥当……” 她这才想起自她从睿王府出来,身上就穿着那件丫头临时找来的裙服,昨日骑马时,她随便将裙摆一撩,便跨骑了上去,当时并未觉有何不妥。现下想想,他所说的“不妥当”,大抵是因她不慎将长长的底*裤露了出来。虽说并没有什么关键的地方露出来,但对于那个时代,想必已是大失了分寸。 她正纠结于该为自己开脱,阿谨却误以为她正难为情呢,便又自以聪明地安慰道,“还好,只是在我面前。”可他这话却让她真正窘迫了起来。 她伸出手指着他,气鼓鼓的,连话也说不顺了,“你――你――” 他却眉眼含笑,步步逼近,故意问道,“妹妹是在叫我过来么?” 她涨红了脸,赌气扭了头不理他。他却径直过来,她一惊,以为他要如何,不想他只是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包袱,轻轻松松甩到了肩上,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低声催促道,“怎还站着不动?莫非已让马颠得行不得路?若果真如此,我倒不介意再抱着你去船上。” 她愤愤然盯了他一眼,便赶紧跟了上去。意料之中的,客栈门外已停了一顶小轿。有一丫头模样的女子颇为恭敬地扶着她上了轿,而阿谨却纵身跃到了旁边一匹马上。 显然这轿子是要送他们去码头。一路上,她闲来无事,便从轿中小窗口,往外瞧了瞧。虽天色有些阴沉,却看到河岸边上,在蒙蒙晨雾之中,已是杨柳如烟,别有一番美妙。正赏着沿途风景,忽听闻一阵清悠的箫声传来。 第253章 相映成趣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她循声望去,却是阿谨骑在马上,也未牵着缰绳,由着马不紧不慢地走,而他手执一支木箫,在轻轻地吹奏。那音律流畅动听,显然绝不是生手能有的水平。她再仔细瞧了瞧,便发现,阿谨用的那支箫有些眼熟,她原本还想,莫非阿谨又“不巧”从她屋中拾到了他送自己的那支箫?再一细看那箫身上刻的花纹,便知只是相似,却不相同。他送她的那只,箫身单刻一枝梅花。而他此时用的这支,却通体布满梅枝,未见花开一朵。 她喃喃自语道,“原来你也会吹箫。”他却不以为然似的,随便瞧了她一眼,便淡淡道,“会吹箫的人很多,我倒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也是,古时读书人,岂不是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这懂点音律想必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大事。这样一想,她便也释然了。 他却又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你那支箫也带着就好了。” “那又怎样?”她不解地望着他。 “那便可以合奏一曲。”他仿佛颇为怅然地望了望那箫,又道,“也省得这支箫这么寂寞了。” 她扭了头不再接话,心道,“难不成你这箫又和我那支凑成一对了?” 却听他在窗外轻笑一声,自语道,“不过我这箫上的梅枝,有幸得见某人头上的梅花,能相映成趣,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她的眼神刀子似的嗖嗖甩出去了两把,他只作看不见,竟又悠闲自得地再度吹起了箫。那箫音渐渐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开去,仿佛只一瞬,轿已停下,却是已到了码头。 岸上来来往往人流不断,有来回搬运杂物的小工,也有上船下船的商旅。只见一只精致的画舫停在岸边。上面已有一队锦衣侍卫和几个丫头正在待命。 她惊叹于那画舫的精雕细刻之余,不由喃喃道,“这么好的船,不知是哪个大官员才能坐的。” 他微微一笑,应道,“你若想坐,那就去吧。” 她突然意识到他不是在玩笑,便惊喜地问,“我们真的要坐这艘画舫回永州?” 他点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坐到你想骑马为止。” 随行人员将她的包裹拿上了船,自有人去帮她收拾行装。而她就站在夹板上,轻轻倚着栏杆,望着渐行渐远的堤岸出了神。 那江水是如此清透,仿佛能看见浅水中的鱼群。两岸绿树成阴,如两道翠绿的屏障,将江水束缚在其中。听着船浆划过水波的响声,看着船行碧波上,真真是犹如画中游。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她太贪图江上的风景,吹了一整日的江风,结果到了傍晚,她就有些头昏脑涨。她生怕自己是不小心伤了风,一边问丫头没有姜茶,一边已很自觉地早早窝到了床上。 晚饭原本是不想吃的,可阿谨亲自端来了饭食,支退了旁人,眼里满是笑意,戏道,“你莫不是等着我亲自来喂?” 她只有佯装被呛着了,剧烈咳了几声。他又借机用手在她背上帮她顺了顺气。她慌忙躲着,一边艰难道,“我自己吃……” 原本她觉得可以保持这种异性友人的尺度,却不想在经过那一次解毒事件之后,阿谨仿佛对自己又亲近随意了一层,总觉得他说话做事之间,不觉就透出几分暧昧之意。她有些窘迫无措,他却仿佛自然而然。她心中纠结不已,他却不以为然。 第254章 锦缎披风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等二日,宋予诺要起床时,竟发现床头锦凳上搭了一件披风。显是怕她衣衫单薄再受了凉,特意给她准备的。她拿起那披风看了看,发现不光手感极佳,那披风面上还绣了十分精致的花鸟图案,甚至连里子都是上好锦缎,想是价值不菲。 吃早饭时,阿谨来看望她。她曾问他,“这披风是哪里来的,为何昨日不曾拿出来给我?” “这披风是昨夜才赶制出来的。”他随意地撩了下袍,自行在桌前坐下,一边从容答道。她正想着是否要给他沏壶茶,一旁随侍的丫头已抢着将着茶端了上来。 她疑惑道,“一夜就赶制出来了?难不成这船上你还带了裁缝?” 他不以为然,一边摆了摆手,叫那丫头退下,一边随便应道,“只要有银子,莫说一夜,一个时辰便可得了。” “这船上又何止带了裁缝,厨子、侍卫都不能少的。”他随便往船上各处扫视了一周,又补充道。 她注意到那茶盏,也是分外精致,一看就是上好的瓷器。她突然间就皱起了眉,有些疏离,试探问道,“准备这些,需要花费不少银子吧?” “银子自是要花一些的。不过银钱原本就是身外之物,既是有了,不花却也带不到棺材里去。”他的话倒是很实在,确是让她不好辩驳。 她匆匆扫了他一眼,便只盯着那件披风,淡淡道,“我只知道有钱人家一顿饭菜所花费的银两,就够普通农家吃用一年了。” 他不置可否,只静静望着她。她便继续道,“你可以笑我小家子气,也可以笑我没见过世面。可是这些东西,确不是我在意的。”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呢?”他侧了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他准备这一切,无非是想尽他所能,让她过得更舒服一点。如今他又有什么呢?确定能握在手里的,大概只有这银钱了。 她颇为认真地答道,“我在意的是,和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这个人钱财可不富有,但学识却不能贫乏。”见他没有作声,她又继续道,“我始终认为,学识和人品,是比银钱更宝贵的财富。” 他倒也没有反驳,只微微一笑,点头赞道,“妹妹所言极是。那就劳烦妹妹给我的银钱想个好去处吧。” 闻言她也笑了,“若是你的银钱多得无处花,那便多投一些在我的书院里,好叫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去读书。” “想来妹妹已有了好的想法,不妨说来一听。”他了然一笑,鼓励道。 她便将自己初步的设想大体与他讲了讲,象准备专门拿出一笔钱做奖学金,只要用功的孩子,通过考试就可以得到,相当于变相鼓励孩子们读书,特别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想上学又上不起学的,不能不说是一种好法子。她还决定,将穷人家的孩子专门设立一个班,就是所谓大班制,而对于愿意多花银子的富家公子哥,那就设立小班制,区别对待,既不必怕穷人的孩子受欺负,也不用怕那些乡绅富户们有意见了。 两人就这些办学细节,又商讨了半日。眼见计划一步步在细化,轮廓逐渐清晰,她眼中已是掩藏不住的光彩。 第255章 黯然神伤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船在江上行了一日,想是已离了京城有了一些路程。不知是不是刻意的,宋予诺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这一日仿佛也是一瞬,不觉到了黄昏时分。晚饭已用过,随侍的丫头也告退出去了,想必是到杂役厅用饭去了。原本阿谨要陪着她的,可是才闲聊了没几句,就有一侍卫进来跟他耳语了几句。阿谨颇为体贴地交待她先自己歇一会儿,就退了出去。想必是有什么公务要处理,他不讲,她也不便问。他既是为睿王做事,瞧着睿王对他的态度,便知他还是颇得脸的。那日还曾听到睿王亲切地称他为“华锦”,也不知是否代表了某种身份。她没有问,是因为她知道,有时无知的人活得更长久。 原本他在这里,也不见得能聊什么。可他一离去,屋子里顿时空了起来。四处静静的,她就有些百无聊赖,甚至是手足无措。她怕自己会胡思乱想,不敢再自己待在空屋子里,便打算到夹板上走一走,权当是晚餐后的散步。 她轻轻巧巧地走出了屋子,没几步就站在了画舫侧面的栏干前。江水仍兀自流淌着,那一**浅浅的浪,一层层向东推进,没多远,就已融进了那水天相接处的灰暗中。她忍不住翘首回望,那渐渐西去的夹岸桃花,那渐渐稀疏的江边人家,都告诉她,她已离那繁华京城越来越远。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是否正忙于应酬?想必那新建的驸马府,定是宾客盈门,迎来送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那喜宴席上,也必定觥筹交错,哪怕他如何不甘不愿,面上也总是要把酒言欢的。他是否能从容应对,如鱼得水?他又是否身着一袭大红喜袍,头戴宫花帽,意气风发? 这念头一旦不服压制,奋力冒出来,她便知道今晚不会好过了。对他的思念,突然间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她又想起赵知仪说的“你安心等着我来迎娶你就好”。在此时此刻,这话几乎成了一个笑话。两情相悦又如何,依旧抵不过命运的玩笑。从今往后,他将正式拥有另一个女人,一个拿捏着他的身家性命和锦绣前程的女人。而自己,终成了过客。 她想着想着,不觉已是泪流满面。若不曾拥有,那就无所谓失去。又有什么痛比得过失之交臂呢?她搂着自己的双臂,再也忍不住,那默默的流泪终于变做了低低的抽泣声。 “姑娘――”有人试探着在一旁轻唤道。 她微微止了止泪,匆忙抬头望了一眼,见是服侍自己的丫头喜儿。她仓促地将脸往夜色中那墙下的阴影中藏了藏,低声道:“我想自己呆一会儿,你去忙你的,不必管我。” 那丫头低声应着“是”,一边悄悄退了下去。 她俯身在那栏干上,面朝着黑沉沉的江水,那泪早失了控制,已汹涌而出。她离他越来越远,他已如此遥不可及。或许此生再不会相见。哪怕有机会相见,她怕自己已没有与他相对的勇气。她无法想像,与他客气疏远,有礼自持,说着那些口是心非的客套话,将是怎样一幅情形。 相见不如不见,不见却添怀念。满心怀念无所依,唯见长江东流水。 第256章 江上月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原本是颇为动人的夜色,可因了她嘤嘤的哭声,那江风似乎也有了些悲凄之意。自从喜儿来禀报,说林姑娘俯在栏干上哭泣,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草草交待完公务,便从议事厅出来寻她。 可是,真远远瞧见了她,他却又犹豫起来,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眼看着她黯然神伤,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可她却又是为另一个男子伤心流泪,他心中就越发不是滋味。 她的身影在夜色中,其实也瞧不真切,可他凭直觉,就知道,她定是在那里瑟瑟发抖,定是满面泪痕的可怜模样。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便仿佛下了决心似的,仍是大步向她走了过去。 还未待她觉察之后转过身来,他已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起初,她仿佛还有些挣扎之意,即便那挣扎也是伤痛无力的。两人相持了片刻,最终,她还是俯在他怀里,呜呜地痛哭起来。 他不言不语,只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了进来,把她圈在他的怀抱中。他的大手,温热而轻柔地在她背上一下下抚着。她的发,在他掌下顺滑如丝。她的身体,在他的安抚下,许久,终于平稳下来,她的哭泣声也渐渐停消。 他默默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正待与她拭泪,她却身体微一僵,已将那帕子接了过去,自己擦干了泪。 “心情好些了吗?”他低声问。 她将被江风吹乱的额前的碎发理了理,抿到了耳后,便轻轻点点头。哭泣声虽已不见,那帕子却不时被她拿起来,擦到面上去,想必,还有泪在悄无声息地流着。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别想太多。”他将披风扯下来,给她仔细披好,一边温言道。 “我怕睡不着。”她低着头应道。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分外惹人怜爱,让他瞬间柔情满怀。那无限的温存,只等她来体会。可她,却唯恐避之不及。他心中颇有些惆怅,但面上却依旧笑意温存。 “既是睡不着,那不如一同去赏月吧。我方才过来时,瞧着月色不错。”他嘴角噙了笑意,轻声提议道。 她有些犹豫,未置可否,已被他拉着从画舫一侧转到了船身的东头。果然见一轮皓月当空,映得那东边的一面江水,波光粼粼,银光闪闪。 他率先靠着那船舱板墙坐下,她也被拉着坐在了他身侧。月色如水,清清浅浅洒落一船银辉。船上清清静静,仿佛只余了他们两人,流连在这空阔的江上。 或许是这柔美的月色,沉寂了心中的澎湃情思。忽然间,心中就静了。两人都没有作声,各自想着心事,却又未觉又何不妥,仿佛在这皎皎月华之下,无声胜有声即是最佳境界。 不知是不是入夜风寒,她不易觉察地缩了缩肩。他便极自然地伸出手臂,又将她揽了过来。这次她倒没有挣脱,只顺从地轻轻倚在他身侧。 他正在犹豫,是否该说点什么。她却突然静静开了口,“常言道,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此时,远在天边的他,正是洞房花烛夜。只可惜,只可惜,那新娘子却不是她。她颇为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看她,只遥望着那轮安宁的明月,悠然道,“人生之喜,又岂只这几种。比如此时此刻,夜色大好,有人陪着一同赏月,岂不也是人生乐事?” 第257章 若即若离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几句,或许是夜风微寒,更易让人迷糊,又或许是她哭得伤了神,便有些体力不支,不知何时,她已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他由着她这样靠着,自己默默地想了会儿心事,又怕她着凉,便仍是将她打横抱起,送进了她的卧房。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将薄丝被拉开盖到她身上。正待抽身离去,她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心中怦然一动,正有些喜悦从心底悄悄升起来,她却在迷蒙间,低低唤了一声“知仪”,他不觉身体僵了一僵。 他尝试着要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她却仿佛攥得很紧,一时竟不得挣脱。他迟疑间,她又仿佛梦呓般,轻轻道,“不要离开我。”若是平时,若是换个女人,或许他会以为她是在挽留他,是一种极其明显的桃色诱惑。可如今,她的声音中却又有些隐含的哭腔,让他心中复杂不已,欲罢不能。真是欲走不舍,欲留却不便。 眼见她的眼睛因哭泣而微微有些红肿,他不忍就这样挣脱她离去,终还是就近拉了一张锦凳过来,坐在了她床前,而手臂就一直任由她拉着。 一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开始,他还在细细端详她的睡颜,看她吹弹得破的肌肤,透出几许粉色,如桃花初绽,分外动人;看她排列整齐的长睫毛如小扇子一般随着呼吸轻轻扇动,别有意趣;看她仍依依不舍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柔若无骨,却让他无法挣脱;还有那被丝被半遮半掩的,她纤细娇小的身体,曾那般火烫地被自己搂在怀中……无论是柔情满怀,还是身中酥麻一片,无论是心念微动,还是绮念丛生,他仍只是静静守候着她。或许最终是累了,后来他也俯在床沿上渐渐睡去。 迷蒙中,仿佛觉得手臂有些酸痛,她想活动活动胳膊,这一动,她便清醒过来。瞧着透过窗纸映过来的微白的天色,她便知,已是清晨了。 就着那微暗的晨光,她便发觉趴在床沿上睡着的人,竟是阿谨。他在睡梦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还微微皱着,可那浓浓的眉,俊朗的面容,却给人一种安详宁静的感觉。她不知为何,竟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触了触了他的眉,似乎是想将他的眉头抚平。 可他,不知是睡得很警觉,还是她的指点带着火花,只轻轻一触,他便猛然惊醒。她便得以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他,双眸中那两个小小的自己。她微窘,正待缩身躲闪,他却动作更快,只一把,便已揽住了她,头已紧跟着俯了过来。她慌忙间匆匆转了脸,他温软的唇便从她脸庞上倏地滑过,竟落在了她的耳根。 她羞红了脸,特别是那小小的耳垂,更是红得喜人,烫得撩人。 他再想尝试来追逐着吻她,她一边躲闪,一边低声嚷道,“这可不是友人之礼。” 他微一呆愣,她已慌忙挣脱了他的怀抱,站到了几步开外,有些窘迫,也有些戒备地望着他。他一时也有些不自在,便作势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去瞧瞧早点准备好没有。妹妹先梳洗吧。” 第258章 旭日东升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59章 人比花娇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阿谨颇温存地望了她一眼,便微笑着应道,“也是,花好自须美人戴。” 她不觉脸上已是一片娇羞之意,更显得她粉面桃腮,煞是好看。碍于他的面子,她一时不便拒绝,只讷讷道,“莫又花银子……” 阿谨笑而不语,已伸手从那摊上,拣了一枝两朵并开的粉色绢花,见她微有躲闪之意,他微微皱了眉,嘴角却仍有笑意漾出,软语哄道,“听话。”她微微一呆,那绢花便已戴上了头。 她还未及反应,他已端详着她,坦然赞道,“确实好看。” 那店家见状,自也凑趣赞道:“这位姑娘貌美如花,公子也相貌堂堂,两位真真是一对璧人。” 见店家如是说,阿谨心情大好,痛痛快快地掏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一边眉开眼笑道,“多谢店家。”而她又是意料之中的,娇羞不已。 她还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已让他轻轻揽着走了过去。她曾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店家仍望向他们这边,她只有讪讪一笑,便随着他继续前行。待转过了这街角,她却突然脸一沉,不声不响将那绢花摘了下来。 她瞬间的情绪低落,不仅因为他方才的亲密之举让她有些不悦,还因为她想起了当日在梅林,赵知仪曾悄悄插了一枝梅花在她发髻上。可如今,物虽相似,人却不同。 不觉眼眶又有些湿润,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声音微哽,低声道,“多谢阿谨好意,只是我没有戴花的心情,就请将这花送与别个姑娘吧。” 话音才落,她便提了裙裾,头也不回地仓皇跑了。他一时心中也是落寞万分,只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将那绢花仔细放入了怀中。眼见她是朝着岸边跑去,知道她是要返回船上,他便没有刻意去追,只是保持了一段距离,默默跟在她身后。 这次小镇之旅,不欢而散,是他始料未及的。一个时辰后,待采购的人相继回转,船便继续前行了,把这美丽的水乡小镇远远抛在了身后。 晚饭她没有出来吃。阿谨派人给她送进了房里,自己却没有去看她,怕此时去,不仅于事无补,还徒增烦恼。过后,阿谨还曾把指派给她的贴身丫头喜儿,叫来问了问话。眼见自己主子一脸关切紧张的样子,喜儿便将林姑娘回到船上之后的反应细细讲了讲。 阿谨不置可否,静静听完汇报之后,便突然问道,“不知林姑娘身上的伤口愈合得怎样了?”喜儿原本也负责帮芷若每日换药。对她的伤势了如指掌,便赶忙应道,“伤口倒是基本愈合了,只是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 阿谨从一旁橱子里翻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喜儿,嘱咐道:“这一瓶是去疤痕的灵药,你记得每日帮林姑娘抹上。连续用上七日,这伤痕应就差不多完全好了。” 喜儿领命而去。阿谨一时也不便去瞧她,只好从案几上拿起了一本册子,翻看了起来。那堆了半案头的册子,都是各家青楼里的账簿,会在每月规定的不同日子里快马送来与他查看。若是急件,便由猎鹰用简言方式写在纸条上捎带来。 他将得到的消息,细细整理之后,再拣要紧的上报给睿王。跟着睿王也已有几个年头了,他自己早多了个心眼,将一些有用的信息自留了副本,托了可靠之人,藏在隐秘之处,一是留有备用,二是关键时刻或许可以自保。 第260章 顺利返乡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虽说宋予诺总有推辞,不过在连续坐了上十日的船之后,水路想必是已到了头,两人便仍是换了马。一众人赶着车马跟在后面,只他与她并骑。她也无法推脱,毕竟她不识得路,只得随着他走。 因他提前做了准备,这次再骑马,她便有了几乎是正式的骑马装。那一身短打劲装,倒使得她自己有些江湖女侠的样子,这自得之意,让她骑马的情绪不觉高了几分。白日里,除了中途休息,两人几乎一直都在马上。想是骑马已有了经验,她倒不觉太劳累。若是行的康庄大道,他们就策马奔驰一程,若是沿途遇上不错的景致,两人也会放缓了步速,略略玩赏一番。 对于她态度为何转变,他其实心知肚明,她对他客气疏远,只是不想与他更进一步。他心想,或许自己前几日是急躁了些,让她一时无法适从。便也将言语行为刻意收敛了一些,又恢复到最初彬彬有礼的状态。 这样过了几日,她的戒备才渐渐放下来。她是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毕竟那一夜,她几乎是神智不清的。可这对他来讲就艰难了许多,他得时常克制自己想揽她入怀的冲动。她总是那样若即若离的态度,他也只能暂时先这么和她相持着,不远不近,不离不弃。 在度过了相对平静的几日之后,一行人,终于踏上了永州地界。一看到熟悉的街道,她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感动。她决定还是回那小院里住,阿谨便派人将她的行李送了过来。原本想留个丫头继续服侍她,却被她婉言拒绝了。他只有温言嘱咐她好好歇息,便带领着一行人与她道了别。 她回到小院中,原本想着这屋子已有几月未住人,肯定得先打扫一番才能歇息。不想一进屋就发现,屋中竟井井有条,连桌面上都光洁如新。显是已有人打扫过。她不觉十分诧异,再一想,能进这屋子的,自然是阿谨。多半是他派了人过来,提前帮她收拾了一番。她心中不由一阵暖意。 那刚燃起来的烛灯,也露出温润的光泽。这屋子虽简陋,一应用具皆无法与京城里哪怕一间普通的客栈相比,但这几乎是属于她自己的地方,她在这里无疑是最自由和安心的。 她正大敞了门在收拾东西,突然看到一个小家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虽天色已暗,她也立刻猜出来这是谁。正是新邻居高家小少爷。她忙冲他招了招手,热情地招呼道,“是小少爷吧,快进来!” “林先生,你今儿才回来的吗?”小小爷跑过来,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是呀。”她一边应着,一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几月不见,竟似长高了一大截。见小少爷自瞧见自己就一脸兴奋之色,便又微笑着问,“是不是听到了我开门的声音,就知道是我回来了?” 不想小少爷却摇摇头,答道,“昨儿有两个丫头过来帮忙打扫了屋子,大哥说,要么是你是要搬走了,要么就是快回来了。” 宋予诺想起了先前自己冒冒失失给冬梅做媒之事,又有些不自在,便装作无意问道,“那你大哥呢,还是一个人忙铺子里的生意吗?” 小少爷很认真地摇摇头,“不是的。现在二哥也天天耗在铺子里,帮大哥一起做生意。” “那你二哥的腿已经好了吗?”她又想起在那场大火中身心都倍受打击的二少爷。 “我二哥腿好得差不多了,平常走路已不碍事了。”小小爷点点头答道。 如此看来,二少爷不仅腿已康复,人也重新振作起来了。她已与高家人建立了一种类似亲情的情愫,看到如今这个局面,不得不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她不觉露出会心一笑。 第261章 首家书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宋予诺将一边与小少爷闲聊着,一边将该收拾的都已收拾停当。便与小少爷一齐去了一趟高家,与众人打了个照面。高家老爷已仿佛很是老态,只礼节性地慈爱一笑,便继续读经念佛去了。大少爷倒还与她客客气气闲聊了几句,意外的是却没见到二少爷和红玉。她曾无意间将屋里扫视了一周,大少爷注意她仿佛是在寻人,还欲言又止的,便主动告诉她,前一阵铺子生意还不错,有了些闲钱,便将这所宅子买了下来。连带着还将一边相邻的那个小院也买了下来。现下二弟和红玉就住在那里。 大少爷礼节性地问她是不是要过去看看,她忙推脱道,“也不急在一时,来日方长。今个也晚了,改天再去看望他们吧。”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意外的是,大少爷几乎未提她去京城的事,不知是不是早已有消息从京城传了过来。她只好问了问他生意方面的几个问题。大少爷甚是有礼地一一作答。这样不咸不淡地聊了半晌,她总感觉仿佛隔了一层什么,确是少了最初那种亲切的感觉。 面上该说的说得差不多了,她便起身告辞。大少爷客气地略作挽留,便将她送了出来。临出门前,大少爷突然道,“下月十六,是我和冬梅大喜之日,妹妹若是得闲,就来凑个热闹喝杯喜酒吧。”她忙连声道了句“恭喜,恭喜。”大少爷却仿佛兴致不是太高,只淡淡回了句,“多谢妹妹好意。一路上旅途劳顿,还是早些歇息吧。”她不觉有些讪讪的,也忙客气地和他道了别。 这一夜,原本劳累了一天,理应沉睡,可她却梦不断,刚开始是想高家几个少爷的事,想得有些烦躁。后来又想到了自己计划中的书院,却又兴奋得睡不着了。 待后来终于睡着了,天已微明。这一觉自然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她穿戴好,准备出来在院里井中打水梳洗时,却听院外有人朗声道:“林姑娘,我家主子有封信函要小的亲手交给您。” 待她意外地拿到了那信,到院中石凳上看,才知道原来是阿谨派人送来的。信中,他将书院计划的具体实施细则讲了讲。比如目前急需动手做的就是,先到镇上瞧瞧有没有出租或出卖的商铺。或直接买一块地来修建书院。至于书院中她曾提到过的简单的娱乐设施,他已设想了几个,象秋千,象木马等等。他还在询问她,是她画好了图纸由他出面找睿王手下的能工巧匠去做,还是他帮忙安排她与那些工匠们见面,由她亲自讲解需要什么。 她没想过,阿谨也和她一样,是实干派,不喜拖拉。不得不说,阿谨在策划方面还是有一套的。思路相当清晰,将她从繁杂的设想中,一下子拖了出来。直接告诉她,目前急需完成的任务是什么。至于其他的,自然是一步步循序渐进的。 隔天,阿谨已将附近几家准备出手的商铺的位置调查清楚了。还打听到西郊有一处庭院也正准备出手。她再三考虑之下,决定还是将书院建在繁华市区。打算将那一家因生意亏损,正准备出手的酒楼盘下来。 对她的决定,他也是有些迷惑不解。在两人因要商讨公事,碰面交流看法时,他便对她的决定有些不以为然,“书院通常都是建在清静之地,远离闹市,孩童们才能安心做学问。” 她有自己的想法。对于已出名的书院,自然可以建在清静之地。对于她这样在试验阶段的新生事物,想让民众更快地接受,只能将位置放在人流如梭的闹市,才更容易为书院做宣传。因为作为现代人,她深知象书院这样不是太盈利的机构,若是没有生源,那一切都是徒劳的。 将书院建在闹市,人们来往经常能瞧见,她那些宣传手段才更容易实现。另外,位置这么近,不必大老远将孩子送到山里去,每日都可以回家相聚,这不得不说也是一个有利条件。 第262章 酒楼改造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63章 准备工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64章 书院开张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因招生简章措辞很有讲究,都是从大人的心理上考虑的,所以一些说法极易抓住人心。不出两日,那规定的人数便差不多招满了。等第三日时,居然又有上十家咨询之后想报名的,被却告知人数已满。那几家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是一脸遗憾之色。 宋予诺满脸堆笑,亲自上前解释,“各位也不必急,反正我们的书院方开张,大伙儿不妨先观望一阵,若是口碑不错,大家可以再考虑去新院报名。” 话音才落,就有人抢着问,“可是还要再开新院?” 宋予诺点点头,承诺道,“只要下一批报名满员了,就一定会再开新院。”这下,那几家人,才拉着自家仍依依不舍的孩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院。 由宋予诺负责组建的无涯书院,在阿谨的全力支持下,从开始选址,到经过装潢、招生等流程之后,终于在一个月之后,正式开张了。 宋予诺只负责书院的设计布置及先生的培训工作,而其他的琐事,比如书院要开张,需要打点的衙门,需要请来剪彩的官员们,都由阿谨出面去应酬。到正式开张那日,居然镇上有头脸的官员和富豪乡绅们,都来露了脸。这场面甚是热闹,除了如约来送孩子试课的家长们,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这也相当于给书院又做了一次宣传。 宋予诺知道,定是阿谨私下里下了些功夫,才请来了这些捧场的人。想必也是花了些银子,只是不知,这成本得多久才能收回来。教学于她是强项,对做生意她可是外行,想让书院能维持下去,想必还是得有些经济头脑,那就还是离不了阿谨帮她出谋划策。想到这里,她不由对着正忙碌于应酬的阿谨微微一笑,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还是他也正巧在看她,在最初两秒的意外之后,他很快就给她回了个笑来。仿佛所有默契都在这笑里一样,两人相视而笑之后,便各自忙碌起来。应酬官员是阿谨的事,招呼那些送孩童来上学的家长们,却是她份内之事。她笑容可亲,眼光真诚,很快就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那些先生们,经过简单的培训,已能得体应对今日的场面。40位孩童,被她编排了四个班。由各自的先生领着进了各自的教室。有的第一堂课先上的绘画,有的是上乐理,有的上棋艺课,还有直接读书的。 待孩子们开始上课,那些前来捧场的官员已拿了红包退了场,那些围观的人还有些不肯离去,不过大家大都知道学习需要安静,虽院外聚集了不少人,但除了不时有窃窃私语声,已不见最初放鞭炮时的喧闹。 宋予诺与阿谨商议过决定,一节课定为半个时辰,即现在的一小时。课间休息一刻。一个时辰可分为四刻,一刻即是半小时。在书院大堂燃了一柱香,休息的时间就是半柱香。到点了,就会有专门的人来敲大堂内的钟,即可提醒孩童们按时进屋学习。 这样的话,一上午可上三节课,课间休息两次。下午也是一样,一日可上六节课。书院不但聘了几位教文化课的先生,宋予诺还让阿谨帮忙从镖局聘请了一位拳师,来教孩子们简单的拳法,以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 因有阿谨全力相帮,细节上考虑得很周全,这开张第一日,事事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倒是顺利得很。那些围观的人,有耐性的,甚至一站就是半晌,想看这新书院到底是怎样的。 第265章 首战告捷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66章 步入正轨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第267章 处理纠纷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虽然计划周全,但孩子们还未定下来的心性,就是引发矛盾的不确定因素。那些孩子们,无论家里条件怎样,在最初两日的新奇和拘谨之后,都放开了性子,也放开了胆子。那小毛病,小冲突便也不时出来冒一冒头。 瞧,那边跷跷板上,那张家小少爷和李家公子为了争抢玩的机会,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结果身板弱一点的那个,最后不敌,已被推倒在地,大哭了起来。宋予诺原本就在巡视各室的教学情况,正逛到这里来,一边瞧着孩子们兴致勃勃地玩着,一边与那带班先生傅公子闲扯了几句。不巧,只这一会的功夫,其中一个就哭了起来。 眼见院子围墙外面,还有几个闲人在指指点点看热闹,宋予诺知道这事必须处理得妥妥当当,要不然,就成了书院的反面教材了。 她亲自走过去,将那哭的孩子先扶起来,安抚了一番,叫他先到一边去玩。然后将那自以为得胜了的孩子,从跷跷板上叫了下来。那孩子原本还有些不情不愿,那傅公子有些急躁,便想去强拉他下来。宋予诺使了个眼色过去,叫他少安毋躁,便态度平和地走过去,正色道:“李公子,请下来,先生有话对你讲。”言罢,她便一本正经地盯着他,不怒不喜。那孩子猜不出她的意图,不敢造次,犹豫一番,便也听话地下了跷跷板,慢慢挪过来。她知道,孩子们真正怕的不是大人发火,而是猜不出你到底会怎样。 待那名叫李少成的孩子,走到她面前,她也没发火,只从一旁拉了个凳子坐下,又将他拉到身旁,保证她和他的视线几乎是一个高度。这样会让孩子觉得容易接受,而不会想当然地由着性子去抵触老师的说教。 她静静地开了口:“孩子,我不想说你什么。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将你的伙伴打败了,抢到了跷跷板,你开心吗?” 那孩子挠挠头,有些难为情低声应了句:“那个……还行吧……”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抢呢?能不能让给他玩?我先前看着,好像是他先坐上去的。” 孩子不服气了,声音有些高起来,“我为什么要让着他?他家钱不如我家多,他爹做的官也不如我爹的大!” 她也不恼,只继续问:“那你的意思是只要官比你大的,就能直接来抢你的?” 那孩子有些被她绕进去了,但仍不肯服输,死撑着脖子嚷道:“这地方也没几个人官比我爹的大!” “真是不巧,知府家里托人来报名,说是他们府上有个亲戚的孩子要来这里上学。那到时候他若是来抢你的东西,我们可不管了,反正是你说的,只要官大就能抢。”她故意说。 “那可不成,官大也不行,还得看打不打得过我!”那孩子还不死心。 她不急不躁继续道:“那你的意思是,只要强的就能欺负弱的?” 那小家伙扭了脖子,不吭声,但面上还有些不服。她又说,“听说这知府家的孩子从小练过拳脚,会几下功夫,想必来这里之后,你们都得让着他了。” 这下那孩子有些沉不住气了,拉了她的衣袖,忙问:“先生说的可都是真的?”她颇为认真地点点头,“这地方你们既能来,凭什么知府家的少爷就不能来?”那李少成这下才急了,有些讨好地笑着,“先生,咱们书院不是都收满人了么,还是别再收他了。要不我们岂不是都要受他欺负了……” 她这才正色道:“孩子,看来,你也不喜欢别人仗着爹爹的官大,有功夫就来欺负你。孔夫子有一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这个道理。若你能答应不再恃强凌弱,我便答应你,不收知府家那小少爷进书院。怎么样?”那李少成,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边忙点了点头。临走之时,还不忘回头又叮嘱道:“林先生莫忘了我们相约之事。”她笑着应道:“放心吧,我答应的事一定做到。” 第268章 思想教育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处理完这边,她又找到那个先前哭的孩子,这里他已安静下来,正独自坐在木马上玩呢想来是属于性子比较软弱和孤僻的孩子她便蹲在他一旁,和他闲聊起来先问了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待两人亲近些了,她便将话头引到先前那件事上 她说:“孩子,方才你与那李少成起了冲突,我看到是他与你争抢虽说理在你这边,不过先生倒是觉得你处理的方法太对古人有句话,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你方才就哭了”那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窘迫 她抚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继续道:“可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起冲突的时候,你哭有没有用?” 那孩子想了想,答道:“好象没用……他还是抢过去自己玩了……” 她点点头,“是啊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记得,若是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要么你就认真和他讲理,若是对方仍蛮横无理,还要大打出手,你又不确定能不能打过他,那你最好是请先生来给你们评理,帮你们解决矛盾知道了吗?” 那孩子感激地冲她一笑,羞涩地笑道:“多谢林先生”一边匆匆行了礼,便随着大堂内响起的钟声,进了楼里 因为这件事,宋予诺知道,为了保证孩子们之间少起争端,这思想教育是必须要做的她利用课间休息时间,与几位先生匆匆碰了面,交待了每日要保证有思想教育的时间思想工作做通了,便能防患于未燃并且,她又强调了游戏安全问题,让先生们宣讲这方面的知识,教孩子学会自我保护,在保证自己不受伤害的同时,也尽量保证不去伤害别人 下一个课间,她巡视发现,有个孩子总是躲在角落里,一旁还不时有人冷言恶语相向那男孩瞪着惊恐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宋予诺走过去,先冷眼制止了那几个嘲笑他的人,再将那男孩拉到一边,与他闲扯了几句,才大体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个小孩被人嘲笑穷,衣衫破烂,连来上学都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那衣衫虽是干净的,却是缝了又补,补了又缝,褴褛不堪她先前曾听到一旁有人喊了一句:“有爹生没爹养”还有个喊了一句“穷小子,拾破烂的”她这才知道,这孩子自小丧父,全靠母亲省吃俭用供他来上学因而他的性格表现出来很自卑,很孤僻而这本就是恶性循环你越是孤僻,就越没有朋友,越没朋友,那些闲着没事的就会来找你的事,也不会有人来相帮 宋予诺想了想,如何能帮助他建立自信她告诉他,“一个人,不管生活有多艰苦,就算别人再瞧不起你,你也一定要瞧得起自己”那孩子有些困惑道:“可我确实处处不如人,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们又怎么能瞧得起我呢?”她温言安慰道,“每个人的出身不由选择,可能你在吃穿用度上永远也比不上别人,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有一项比过别人,那他们在你面前就再也张狂不起来”那孩子眼里终于冒了点火星,将信将疑道,“真的吗?是哪一项?”她认真道,“人人都佩服有真本事的人若是你在学业上能胜过他们,那他们哪怕穿得再好,在你面前也只有羞愧的份” 那孩子似懂非懂,又有些落寞道:“可他们有父亲,他们的父亲要么做官要么有钱,都很厉害” “那又怎样?再厉害,也只是他们的父亲厉害,而不是他们本人你要做的不是和他们比家世,比吃穿,而是和他们比自己的学业相信我,只要你有真本事,走遍天下都不怕到时候,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好你的母亲是否能安享晚年,就看你能不能有出息了”她循循善诱 孩子听了她的话,两眼的光芒已是掩示不住,他一脸兴奋之意,认真而热切地保证道:“林先生,我一定听你的话,勤学苦练,争取早日考取功名,让母亲和我都能过上好日子”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及时肯定道,“这就对了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先生相信,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 ; ------------- ------------- ------------- ------------- 青丝万丈Www.kushubao.com/4788/ - 第269章 自尊自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那个总爱嘲笑别人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每次笑话人的时候,声音属他的最大宋予诺决定拿他开刀,来做关于嘲笑的教育她问他:“你为什么要嘲笑别人呢?”可能是疑心先生要责骂他,他有些心虚,便扭捏答道,“他那么穷,穿得那么破烂,我觉得很好笑,就笑了呗……” 宋予诺又问,“别人比你穷,你就去嘲笑是不是只要比别人强的,就能随便嘲笑人?那样的话,我看他也可以嘲笑你” “他又能有哪里比我强?”那孩子闷声反驳道 “那我来摆一摆,看他哪里比你强,也看看你哪里比他强,好不好?”那男孩不明所以,只有点了点头,仍是有些戒备地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便问道:“你穿的衣服比他的好,所以你觉得自己比他强,是吗?”男孩又点了点头她却摇摇头,认真道,“我却不这么认为你穿的再好,也是你爹妈给你买的而他却是自己拾破烂拾来的相当于你是不劳而获,而他却是劳动所得我觉得从这一点讲,他比你强” 那孩子有些不服气,坚持道,“那我写字比他好”她也不反驳,只淡淡道,“当然,你用上好的笔墨纸砚写出来的字,自然比他用树枝子在沙地上写的好那孩子脸微微一红,仍撑着一口气,不肯服输她便继续道,“可是孩子,你知道么?先生见过他用正式的纸张交上来的字,可是比你的强很多,不信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去书画室,我取给你看” 孩子迟疑起来,气焰已不如最初那么嚣张只嘟囔道,“我,我……我个子比他高”她有些忍俊不禁,知道这孩子心里已几乎接受了自己的论调,便继续趁热打铁,“孩子,若是他也象你一样餐餐有肉吃,顿顿能吃饱,估计他的个子也不会比你矮” 这下孩子的脸红了,讷讷不言语,头也低了下去宋予诺便弯下腰来,瞧着他,微笑道,“我知道你哪一点比他强”孩子立刻两眼放光,抬起头追问道:“先生快说,我哪里比他强” “我知道你心里已经知错了,所以脸才会红先生知道你是个知错就改的孩子,所以这一点,你比他强只要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进步是必然的日后你们两个哪个会强,还真不好说呢”她拍了拍这男孩的肩膀,鼓励道,“先生看好你,要努力哦莫在学业上输给他” 这孩子终于又开心起来,认真地望着她道,“先生,您就放心,以后我就跟他比做学问”宋予诺点点头,微笑着目送他蹦蹦跳跳地回楼里上课 果然,从这一天起,那个名叫“石柱儿”的穷人家的孩子,学习一天比一天用功,性格也日渐开朗大方起来再有人嘲笑他穷,他已能坦然应道:“有本事你和我比学问,瞧瞧这次月考谁考得好”而那个富人家的公子哥马有福,为人也日渐谦逊起来,再不拿那些家里的奇玩意儿到学校里来显摆看到他们一点一滴的变化,宋予诺欣慰不已,这就是为师者的成就感,比教知识重要的,就是教做人 ; ; ------------- ------------- ------------- ------------- 第270章 奖惩措施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书院已步入了正轨,每日两次的迎来送往,楼里众人已相当习惯先生们原本就是有才学之士,工作日渐得心应手他们各人,也皆赢得了孩子们的接纳和喜爱可是孩子们再喜欢他们,也不代表就会老老实实听话当然,孩子总是在不断出错和改错的过程中渐渐成长的 对于书院中孩子们日常行为的犯错,宋予诺有明确的规定她深知,要想搞好教育,必要的奖惩措施一定要跟得上比如惩罚,做错事的孩子,头次出错,可以只是口头教育,若第二次还犯,那就得小作惩戒,这样他们才会对刻意约束自己的行为,学会自律 书院里设有四重惩罚措施,一是说服教育,这是最轻的,只是在同学们面前批评几句;二是戒尺敲打手心,是传统惩罚手段,既比较文明,又不会给孩子造成严重伤害;三是做义工,为楼里公共设施做清洁工作;四是通报批评,就是写在大堂里的一块公告板上,若不是十分恶劣的行径,是不轻易用的,一般只起警示作用 至于奖励措施,自然也少不了这可是比惩戒有效的激励措施早在高府,宋予诺就尝试过做折叠小青蛙哄过高家小少爷那时她就知道古时的纸硬度和韧性都不够,不便折东西,曾用薄粗布用吃饭剩下的米汤打湿了晾干,就成了很好的折纸材料她便折了几个小动物,又做了几幅布贴画,都摆在大堂内由橱柜做成的一层层的展台上她曾在将孩子们聚在大堂里,做过全体思想动员当时她就曾指着那些手工成品,对孩子们说,谁表现好了,或是做了好事,就会得到一个小礼物当奖励 再后来,书院开门一段时日之后,各位先生手中已积攒了一些孩子们的书画作品,她便又出了一项的奖励手段,就是将出众的作品装裱了挂在大堂四周的墙壁上让来接孩子的大人们,一进书院就能瞧见他们在等待的过程中,便可顺便欣赏以打发无聊而难耐的时光那些有孩子作品上墙的父母们脸上分外有光,而其他孩子的父母就可以从这些作品里看出自己孩子的差距,就可以有针对性、有说服力地教育自己的孩子要努力 有了这些手段,书院里的各项活动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可是,天下之事,顺得久了,必会起点波折这不,宋予诺才自得了没几日,这麻烦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一日晌午,在守门的伙计顺子正昏昏欲睡中,来了一位的访客是位老爷模样的人,跟了两个随从,带着一位少爷来书院宋予诺正巧下来例行巡视,以为是普通人家,便客气地做了接待 不想那人大书院大堂和后院走马观花般草草巡视一周,就甚是轻慢来了句:“看来传闻不可信,这里不过尔尔”一旁那少爷却一脸兴奋之意,小声反驳了一句:“爹爹,我瞧着这里还不错呀”被那老爷一个分外不善的眼神给瞪了回去,那小少爷便闷闷不乐缩到了下人身后 她强压住心中不悦之感,只不卑不亢辩解道:“传闻的确不可信,若老爷您也不试课就妄下判断,岂不也如那些传言之人一般不负责任?” 那老爷有些意外地瞧了她一眼,又道:“我还听说,你们这里店大欺客,说若是不高兴了,连知府的少爷来了也不收,可有此事?” ; ; ------------- ------------- ------------- ------------- 第271章 传言风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她颇为意外,不知当日劝说那两个打架的孩子一时的玩笑话,如何被传了出去。大.dae此人既是提起此事,莫非便是知府家的,特意兴师动众来问罪的? 她不敢怠慢,忙笑了笑,便谨慎答道:“一时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那人却缓缓道:“哦,那就是确有此事啰?” 她正视着那人,试探着问道:“不知阁下可是知府府上的?” 那人不答,只冷冷道:“若是知府家少爷果真在此,不知林先生收是不收?” 她心下有些紧张,知道自己一时的玩笑话,传出去就变了味。当时她还以为知府便是赵知仪的父亲,她确信他府上是没有要上学的孩童,才那么说着吓唬人的。大.dae不想,因为赵家与皇家的联姻,赵知府应是升了官,上了京。而歪打正着的,显是这新任知府把那玩笑话当了真,以为她这院是对他大不敬。想必这知府想在一个新地方站稳脚,必是要杀只鸡立立威的。很不巧,这无涯院不幸成了第一只待宰的鸡。 她寻思着,院想在地方上生存下去,这地方官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还是得化干戈为玉帛。便有些讨好地笑道:“知府大人虽未曾谋面,想来应是宽宏大量之人,定不会因道听途说的流言蜚语便怪罪于我。” 那人不置可否,只冷冷道:“我只问你,你们收还是不收?” 她的笑容僵了僵,一时有些尴尬,忙道:“若真是知府大人放心将孩子托付给我们,自是荣幸之至。又岂有不收之理?” 她心中已能断定,这人应就是永州新任的知府大人,只是对方不承认,她也不便说破,只有硬着头皮应酬。大.dae可显然对方不是太买她的账,也不知那话传到知府耳中,已变得有多么难听,竟让堂堂知府大人,抛下公务不管,亲自赶来和她这一介生计较起来。 可是,她一直卑微而讨好,那老爷仍是冷脸相向。听她应承了,那人却又冷哼一声道:“罢了,我们高攀不起!子瑜,咱们走!”说着一众人便扬长而去,那名唤子瑜的小公子,却曾还回头张望了两次,显是有些不舍之意。 事后,宋予诺想想这事没有处理好,就必定是个隐患,说不准什么时候,知府大人抓到一个错处就会大张生事。怎么想,也还是要把工作做在前头。而她对当地官员又不熟悉,她也不是太擅长与官员们打交道。思来想去,还是得找阿谨帮忙。自从院正常运作之后,阿谨就只是隔三差五过来一趟,平日里,都在百花楼忙他自己的那一堆事务。偶有几日不见,或许又是跑到某地巡查了一番。对于他的忙碌,她也早习以为常。 她决定之后,就派了个伙计去将阿谨请过来,商议对策。阿谨让她宽心,说由他去打理,应是没有问题。她想,若是用银钱就能管用,那就算是小麻烦了。如若不能,或许还得动用睿王的关系。从上面压个指示下来,谁敢不从?谁又能不卖睿王,或是睿王背后的宰相一个薄面呢? 不管怎样,等几日之后,知府派人送小少爷来入学时,随行之人就客气得多,显是事情已解决掉了。后来再见到阿谨,她便向他道谢。他淡淡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可她心里有数,一州知府,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地方上,也是一手遮天,一般的银钱想必也是买不动的。自己不愿去看人脸色,可却让他去奔波,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他却不为然,说自小从青楼长大,什么人的脸色没见过,那青楼就是一个大课堂,做人处事之道,甚至为官之道,都能借鉴一二。他并不怕看人脸色,对方无论怎样,几乎没有权势和金钱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只怕别人笑里藏刀,防不甚防。而她长年工作生活在校园那样单纯的环境,接触的无非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和家长们偶然的盛气凌人和蛮横无理,这也导致她在与人打交道方面就差了许多。 她一直心存芥蒂的,无非是他复杂的成长环境,造就的他隐忍的个性,让她没有彻底的安心之感。可若不是他,这些俗事,就得她亲自去应酬。从这一点讲,她又得庆幸他是那样成长的,若是换成赵知仪,这事想必也不能就这般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不声不响妥当解决。大 .dae; ; ------------- ------------- ------------- ------------- 第272章 吃醋之后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阿谨虽总要忙自己的事务,不过稍有闲暇,都会过来瞧一瞧。大.dae这一日阿谨来院看她时,恰好碰到她正与几位先生在商讨问题。她与他们已处得甚是融洽,一点也没有摆老板的架子。说到兴奋之处,那个长得颇为高大俊朗的傅公子,还颇有知己之感地就势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微有躲闪之意,却又不便躲闪,脸上就有点不自在。这让他瞧个正着。他心中比她面上更不自在。他都有多日未曾碰触到她,何时轮到这不相干的人去碰! 他由着自己在心里酸了一阵子,想了想应对之策,便大步过来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大.dae接着就颇为自然地拉着那傅公子走到一边,说是有事相商。宋予诺没太在意,对他笑了笑,自去忙碌。 阿谨将傅公子拉到一旁院子,开门见山道:“不知傅公子认为林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傅公子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但思虑了片刻,仍是认真答道:“林先生为人亲和真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若是可能的话,可以做良师益友。” “倘若我说林先生是个女儿家呢?你又当如何?”阿谨紧盯着那傅公子的脸色。大.dae 却见那傅公子脸色变了又变,先是震惊,再是恍然,最后竟是一片可疑的红色,言语间也诺诺起来,“谨公子不是说笑吧?” 他不置可否,只迎着傅公子惊中带喜的眼光,缓缓点了点头。傅公子喃喃赞叹道:“就算是女子,也是个奇女子,不但为人好,才情也颇叫人折服。” 阿谨听了他的赞叹,面上却更紧了些,声音也不觉寒了两分,“纵是奇女子,也与你无干。总之,你要记得,对林先生尊重些,切莫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免得害人害己。” “那她,可是……有了人家?”那傅公子仍不死心,试探着问。 阿谨心中颇为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耐着性子又继续道,“她这样好的女子,又怎会没有定人家?她的夫家,你可得罪不起。收收你那小心思吧,莫让别人看出究竟来!”那傅子不想无意中已被洞察了心思,不觉面红耳赤,只讪讪地连连称是。 等再见到林先生,这傅公子的眼光就有些不自然起来,想偷偷看她两眼,又不敢造次。这样几次之后,连宋予诺自己都觉察到,仿佛总有被人窥视的感觉。 到后来,仿佛几位先生,在自己面前都拘谨起来。以往还可能因为意见不合而争论一番,现下却个个非常卖她面子,简直是她说一不二,让她也是分外诧异。直到有一次,她想将大堂内的围棋案子重新摆一摆,被两位先生看到了,忙过来相帮,嘴里还说着什么“这种力气活怎能让林先生做呢”,也让她相当意外。她心中很是疑惑,这几位呆头生,不知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看眼色了,在她面前手脚明显麻利了不少。 不过,不得不说,她心中还是颇为得意的,因为自从再次女扮男装,她有许久没有享受别人的刻意照顾了。很多事她都亲力亲为,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也是个女生,需要别人的呵护和照顾。大 .dae; ; ------------- ------------- ------------- ------------- 第273章 醉鬼生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又有一次,对面街上的一对醉鬼,从酒楼里吃饱喝足了出来,不知怎么的,就溜达到院这边来,要强行进来瞧热闹。大.dae她本想上去叫人将那两人轰走,不想那两人醉后满口胡言乱语,说她的长相明摆着就是一个兔儿爷,不如过来跟哥几个乐呵乐呵。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还一个劲地试图挤过来与她纠缠。 她一时羞恼,又不便发作,那离大堂位置最近的正在上课的两位先生听到动静,二话不说,便冲过来,一下挡在她面前。那其中身形较魁梧的傅公子,更是一扫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君子风度,激愤之下,伸腿就将那醉鬼踹倒在地。大.dae待在后院维修设施的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赶了过来,直接往那酒鬼腋下一插,两人便合力将那两个醉得东倒西歪的家伙架出去丢到了街上。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想第二日,那两个家伙就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来请罪,言语间分外诚恳,“我们兄弟二人昨日酒后失德,得罪了院的林先生,请林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则个。”宋予诺心想,昨日只是把他们轰了出去,也没打他们呀,怎成了这般模样。这样想着,不由就问出了口,“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胖的一个,闷声答道:“别提了。总之一句话,昨日是我们嘴贱,得罪了林先生,请先生发个话,我们也好回去交差。大.dae如若不然,还不知我们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宋予诺一时惊愕,见两人表情不似作假,只有忙点点头应付道,“行了行了,你们回去吧,我原谅你们了。日后记得少喝酒,别仗着酒劲就不做人事了!”那两人颇为恭敬连声应着,便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她思来想去,能如此行事的,估计除了阿谨也没有旁人。到再见到阿谨,她便询问是不是他。他没有否认,只说:“就当是杀鸡骇猴吧,免得日后再有人挑衅生事。” 她犹犹豫豫道,“你是不是有些太过了,我瞧着那两人显是被你吓得不轻。”他不以为然,轻笑一声,“那也是他们自找的,活该吃些苦头!” 她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目光炯炯望了她,认真道,“在别处我不敢保证,至少在永州这地界,我不能由着别人来欺负你。” 见她还有些迟疑,他又温言安慰道,“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我伤人。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小作惩戒,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伤不到筋骨。至于其他话,都是吓唬他们的。”她这才释然了,对他颇为感激地浅浅一笑。这笑意,瞬间又让他的心停了两拍。 自此,院清静了一阵,鲜有人再来捣乱生事。院众人,也仿佛打了鸡血似的,都分外卖力地各司其职。众先生对她明里暗里的照顾,就算她再迟钝,也慢慢感觉到了。至于阿谨,对这方面更是关注,自然也早注意到了。一次偶然看到她走在前面,不知在指着大堂里的画在说些什么,那几个生面上虽恭敬万分地跟在后面,可那逮到一点时机便偷偷瞟上来的眼神,却是炙热而压抑的。 他一时非常后悔,当初自己透露她的女儿身,只是想他们几个在行为上收敛些,与她保持距离,不想却事与愿违,竟惹得几个生都一幅蠢蠢欲动的模样。这让他分外着恼,只恨不得能立刻将那几个青年男子都从她身旁赶开去。若是非要请先生,他下次定要建议请些老夫子来。若是可能,他宁愿自己来当先生,也不想一堆青年男子日日围着她转!大 .dae; ; ------------- ------------- ------------- ------------- 第274章 温柔之乡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阿谨从院有些闷闷不乐地回到了百花楼。;大.dae先前他注意到那几位先生,都殷勤地围着她,分外谄媚讨好。可她竟似无所觉察,只在他们之间自顾自地忙碌,如鱼得水,倒甚是自在。这让他分外不自在,仿佛自己倒成了无关人等。 才步进百花楼大堂,一个长相颇为伶俐乖巧的丫头便笑意盈盈地跑过来与他招呼道:“公子你回来啦!”原来是连翘,想必早就候在了这里。 他贴身丫头是一对双生姊妹花,姐姐叫迎春,妹妹叫连翘。是去年妈妈新买进来的,说是被酒鬼父亲卖了抵债的。瞧着两个丫头长得倒也干净,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一时心软,就从妈妈那里讨了来,称留作婢女,这样她们便可暂时逃脱接客的命运。大.dae这一年来,这姊妹俩跟着他,倒也认了几个字。因感念他的恩情,对他也是分外殷勤。这日子久一些了,阿谨也慢慢从她们身上寻出些当初与暗香相似的几分默契来。 迎春乍一见他在楼梯上现身,便知他情绪不高。一边使眼色叫连翘去端莲子羮,自己已赶紧跟了进来。她先帮他宽了外袍,便颇为乖巧地为他捶背。 可才捶了两下,阿谨便摆摆手,温言道:“多谢。你且出去,让我自己静一静。”迎春有些担忧地望了他一眼,便低头行礼退了出去。正巧遇到海棠姑娘从自己房中走出来,两人便打了照面。海棠虽说是前不久才被百花楼并过来的春香阁中的头牌姑娘,但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对新主子的贴身婢女自然也不敢怠慢,忙颇为亲热地打了招呼:“哟,迎春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去呀?” 迎春虽也浅浅一笑,但眉头却仍是皱着的:“我家主子想自己呆会儿,我便得空出来走走。大.dae” “是么?谨公子有了烦心事?”海棠显出了些好奇之意,凑上前两步。迎春却不想再多说,含糊应道,“谁知道呢。主子的心意迎春可不敢妄自揣测。” 话音才落,她微微点头示意,便自行离去,只留海棠立在原地,又呆了片刻,不知在寻思什么。 百花楼近几年风头正健,挤得城里其他青楼都几乎没有生意,这不,前不久由阿谨出面,将附近那春香楼低价买了下来。那楼里的姑娘们愿走的就走,愿留的就留在了百花楼。春香楼过来了有上十位姑娘,几乎都是在见识过传闻中谨公子的丰神俊朗之后,才毅然决定继续留下来的。她们刚到百花楼不久,虽已与百花楼的姐妹们渐渐混熟,但却依然不明白,为何大家对谨公子虽仰慕却又恭敬得很。平素瞧着那谨公子,对姑娘们也是谦和有礼,并不刻意摆主子的架子,他偶而露出的温和笑意,也常叫姑娘们恍了心神。 曾经有春香楼过来的姑娘故意在谨公子面前崴了脚,险些跌倒下去,谨公子也必定身手矫健地及时扶住她。当他半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也会浅浅一笑,叮嘱道,“姑娘行步请小心些,若是不慎闪了腰,想必行动起来,便不会似如今这般婀娜多姿了。” 由此看来,谨公子也不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既如此,那不妨再来一剂猛药。便也有胆大的姑娘,鼓足了勇气,偷偷潜入他房中,想用那些艳情手段去俘获他。当他忙碌完回房歇息,便发现自己床上躺着的那美人儿,正千娇百媚的模样在刻意等着自己。而立在一旁的迎春却有些气鼓鼓地讪讪地解释道,“公子,绿萍姑娘非要在这里等您,迎春拦也拦不住……” 他却看不出悲喜,不知是欣赏还是玩味地,将眼光在那绿萍身上随随便便扫了一扫,绿萍就觉得身体有些僵。正犹豫着是再讨好地笑一笑,还是赶紧逃走,他已缓了面色,轻声笑道:“姑娘既是喜欢我的房间,那就留下吧。” 绿萍正满怀惊喜,有些挑衅似地回望了迎春一眼,却听到他用那颇为温存的声音,说出的却是让人瞬间心冷的话语:“迎春,明个跟妈妈说一声,绿萍擅自留宿在幽兰室,从她的例钱里扣掉今晚的房费一百两。” 绿萍如何还呆得下去,也不敢发脾气,只有灰头土脸地退了下去。从此再不敢在他面前有半分逾越,可他却又没事儿似的,再见到她,依旧笑意温存,态度谦和。大 .dae; ; ------------- ------------- ------------- ------------- 第275章 美人心计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虽说有绿萍的前车之鉴在这里,但总有那不死心的,觉得多半是谨公子不喜欢绿萍那妖妖娆娆的样子。大.dae毕竟这天底下,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又岂会不喜欢美人?何况象谨公子这般正当年,又风采卓然,再加上长年处在花楼这样的环境,条件得天独厚,又怎会不近女色?只想想如何去讨好他,就能让姑娘们兴奋好半天。 阿谨自己不知道,他早成了楼里众姑娘茶余饭后的永恒谈资。若是他今个多看了哪位姑娘一眼,那姑娘便会四处炫耀,仿佛身价顿时高了一截似的。大.dae若是他眉头微皱随意瞟了谁一下,那姑娘也会忐忑半天,心想是不是今个自己的妆容不太得体? 这一日海棠无意间得知了谨公子心情不好,想想这倒是个机会,说不定便可博得他的青睐,扭转自己在百花楼这个新家的地位。自从她们一众人,从春香楼过来,其他人倒无所谓,可她这曾经的花魁,却不得不把风头让给百花楼的当家花魁牡丹。这样一来,她不但待遇差了些,客人也不如以往多,自然连月银也少拿了。因而私下里,她也是倍感失落。大.dae 对于绿萍那件事,她倒也有所耳闻,不过她想,绿萍那样的货色,又怎配与自己相提并论?自己好歹也曾是才貌双全的头牌姑娘。象谨公子那样的,有些学问的男子,又岂会在意纯粹的女色*?自然需要别致些的手段。 她心下已有了计较,便从房中配了些安神香,犹豫了片刻,又从抽屉中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些红色粉末,匀在了那香里,还刻意沾了一些藏在了指甲里。她吩咐候在厢房外的丫头秀儿,去对面酒楼订菜,并递给了她二两银子,叫准备一桌清淡些的酒菜送过来。 待黄昏时分,秀儿来报,说是酒楼的伙计已经送菜过来了,问姑娘要将宴席摆在哪里。海棠悄声告诉她,叫她将酒菜送到幽兰室。秀儿还有些疑惑,正待再询问一二,她已不耐烦道,“叫你送你就送,啰嗦什么!本姑娘又不会少给你碎银子!” 秀儿领命而去,海棠便来到幽兰室门口,颇为有礼地敲了敲门,轻声道:“谨公子,海棠有事要与您相商,可否容我进去细谈?” 阿谨正在房,虽觉意外,仍是扬声应道:“海棠姑娘请进来吧。” 见他仍在忙碌,她便见机道,“公子事务繁忙,海棠原不该来打扰,但想着自从带着姐妹们一起来到百花楼,承蒙公子悉心照顾,一直没有致谢,心中颇为不安,便想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由我代表众姐妹们,请公子小酌一番,略表心意。” 她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他也不便拒绝。只好放下手中卷,微笑道,“份内之事,何足挂齿。阿谨又怎好劳姑娘破费呢?” 海棠嫣然一笑,答道,“谨公子若肯赏脸,那就是海棠的福分。”接着她击了两下掌,早在门外候着的伙计,便将酒菜从食盒中一盘盘拿出来,仔细地摆上了桌。大 .dae; ; ------------- ------------- ------------- ------------- 第276章 美色当前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待两人寒暄完,就了座,海棠便从袖拢中拿出事先调配好的香料,笑道,“公子,这是我新调配的安神香,海棠想着公子日夜为楼里*劳,定是十分疲累。大.dae若是有了这香,便能安睡到天亮,那隔天必定精神百倍。” 阿谨微微一欠身,颔首应道,“既如此,阿谨多谢海棠姑娘美意。”海棠便地起了身,摇曳多姿地走到那青铜香鼎旁,将香料放了进去,又仔细盖好了盖子。 酒过两巡,阿谨便微微皱了眉。海棠善于察言观色,便忙问道,“谨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他却仿佛不想多说似的,淡淡应道,“还好。左不过是那些俗事,不提也罢。” 阿谨喝了几杯酒,瞧着一旁海棠的面色渐渐潮红,他却微笑着赞道,“海棠姑娘确是天姿国色,在这百花楼里真是屈了姑娘。” 海棠仿佛已有些不胜酒力,目光也开始有些迷离,只似醉非醉地凝望着他,轻声道,“公子这是哪里话,海棠得以日日与公子相见,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又何来委屈之说?” “哦,是么?”他不置可否,略稳了稳心神便道:“姑娘心意,阿谨心领了。大.dae” 她正有些欣喜,以为他已动了心,却不想他却紧盯望着她,玩味似的追问道,“只是不知这心意,有几分真心?” 她有些意外,面上却不动声色,娇羞一笑,答道:“海棠对公子,自是十二分的真心。” 他仿佛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便轻笑一声,道:“确是真心,比那香料里的合欢散还要真。”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转瞬间,神色便已如常。他仿佛有些燥热似的,已伸手扯松了锦袍的前襟。这行为好似给她吃了定心丸,她便仍是笑道,“公子这是哪里话,海棠只是不愿辜负这良辰美景。”说着,她便仿佛醉态毕露,已轻轻倚靠了过来,一下倒在他怀中。大.dae 他倒也没拒绝,已就势搂住了她。她心中更是笃定,那双臂便顺势伸上来,蛇一般地缠住了他的脖颈。他一手揽着她,另一手却端了桌上的酒盅,笑得分外*,“姑娘既是有备而来,定是想与我共度良宵。姑娘如此美貌,阿谨也非愚钝之人,又怎会不动情呢?这酒既是助兴的,那便须姑娘与我同饮,才好共赴巫山**。”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早已将头低低俯在她的耳旁,那唇若即若离的碰触,那耳畔分外惑人的低语,都让海棠有些情不自禁,早已身心俱醉。 在她迷醉间,那杯被她动过手脚的酒,便已喝了下去。那酒她是心甘情愿喝的,原本她早在酒壶中下了合欢散,眼瞧着他已不察觉喝过几杯了,心想两人共赴一场醉又有何不可,便也听话地将那酒一饮而尽。 却不想,那药效比她想像的要大得多。才一杯下肚,她便有些无法自制,周身火烫,只想化做春水,立时与他融为一体。 在她渴求的目光中,他却突然朝外面喊了一声:“迎春!”她正有些意外,却听他继续吩咐道:“上一壶清心茶来!” 她在他怀中扭动着身体,他的手在她身上只略为碰触,她就瑟瑟抖动起来。她嘤咛着,巴望着他将她抱到床上去。可他却迟迟未动。片刻之后,她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她正有些恼怒,觉得别人不该来打扰她的好事。却惊觉自己已脱离了那让她万分适意的怀抱。 她费力地睁了眼睛朝他望去,看到他依旧坐在锦凳上颇为镇定地喝着茶,而自己,却已被放倒在冰冷的床上。 她正有些不解,想将那讨厌的丫头轰出去,叫他快些过来与她温存,却不想,他仍是笑笑地望着她,方才那绮丽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可那话语却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迎春,海棠姑娘今晚吃错了东西,替我好好照顾她,她已是我的人,今晚我可不想让其他男人来碰她。” 话音才落,他已打着哈哈,自行走到外间的小床上倒头就睡。而里间,不时传来海棠情动后,难耐的苦楚之声。 第二天早上,迎春吩咐人,将已不省人事的海棠送回了房里。海棠休养了几日,才能再出来见人,有眼尖的丫头说,瞅见她身上尽是抓痕,不知那一晚,她是如何熬过那*煎熬的。真真是褪了一层皮! 可是自此以后,春香楼过来的姑娘们,也和百花楼的旧人们一样,开始怀着敬畏之心对待谨公子,就算仍有非份之想的,也再不敢轻举妄动。而海棠,也谦和了许多,再不复最初狂傲的模样。至于她身上的伤痕,据说过了个把月还能隐隐瞧出印子。哪怕他过后派连翘给她送的药有多么灵验,也没有治好她对他的敬畏之心。 她确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合欢散化的酒,要么他使了什么手段没有喝,要么就是服了解药,要不怎会不为情药所困?由着她倍受煎熬,他却在一旁高枕无忧。她心中愤恨不已,却又不能发作。她终于知道,这谨公子也不是能轻易招惹的。大 .dae; ; ------------- ------------- ------------- ------------- 第277章 表明心意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因为这件事,海棠姑娘有个把月没有接客,多少还是影响了些生意。大.dae对此,妈妈颇有微词,曾寻了他来问话,怪他下手重了些。他却不以为然,玩笑道:“可不是我下手重,那些印子可都是她自己抓的。” 妈妈嗔道:“对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你也真狠得下心来,由她叫了一夜的春竟不理会她。”他呵呵干笑了两声,不置可否。妈妈却面色一缓,笑得颇为慈爱,“阿谨,你说这样一个美人送上门来,你都推开,若是嫌她不干净,妈妈再帮你挑个可心可意的。” 他却温和一笑,摇摇头道:“那倒不必。” “我瞧着那迎春性子颇为温顺,倒是不错,那连翘也很是伶俐,你不妨收了她们,也好叫她们安心伺候你?”妈妈又提议道。 他却依然推脱道:“有劳妈妈费心,不过阿谨目前心意却不在此,恐怕要辜负妈妈一番美意了。大.dae” 妈妈仍是不死心。事后,她果真又买进了几个丫头,相貌齐整些的,就先送过来叫他过目,他却都挡了回去。妈妈不知是不是对他的事有些耳闻,曾疑惑地问道:“你该不是还在迷那个林家姑娘吧?”他的脸瞬间泛起可疑的红色,可他嘴上却不便承认,只打着哈哈敷衍道:“哪有的事,妈妈说笑了。” 可妈妈又岂是能轻易糊弄的人,既是关心着他的成家大业,便也私下派了人去探查了一番他的动向。由着多年在花楼的经验,便知这院的林先生,十有八*九就是先前那林姑娘扮的。妈妈便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忍不住数落道,“你呀,放着满桌的美酒佳肴不理会,偏要去啃那没肉的骨头!何苦来着!” 他不便再隐瞒,虽面上不觉有些落寞之意,但言语中也隐隐透出些坚毅之色,“就算这骨头再难啃,既是已入了眼,就得继续啃下去,又怎能轻言放弃?” 妈妈听他明确了心意,却又现出那一幅佩服的模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叹道:“难得你出身在青楼,竟是少有的专情之人。大.dae这是那姑娘的福气。” 他甚是苦涩地摇摇头,“可她却不认为这是福气,险些视我如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呢。” “哦?”妈妈挑了挑眉,饶有意味道,“这倒让我有了些兴趣,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她么,若是单纯论长相,也不算太出众的,不过是清秀些。楼里的姑娘们美则美矣,却总觉得缺少些神韵。”他想了想,便字斟句酌道,“她呢,外表柔弱,骨子里却又是坚强的。有自己的想法,算是志趣高远吧。” “就这些?”妈妈不以为然反问道。 “另外,她还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妈妈这才有了些欣慰之意,微笑道,“想来是个好姑娘。也就不枉你费了那些功夫在她身上。” “我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若我努力之后,她仍不为所动,那也不必后悔。只有安心听天由命。”他淡淡道。 妈妈又道:“听闻那林姑娘自从当了院的老板,每月逢五逢十便会在街头搭设讲坛,让上不起学的孩子,也能去听一听先生讲。是也不是?” 他点点头,言语中有隐藏不住的钦佩之意,“确是如此,已开讲了几次了,每次去听讲的有上百人呢。有孩子也有*,很是热闹。”他又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呢,虽说院里也有他刻意安排的人,常向他汇报她的言行举动,可这户外讲坛之事,却是他亲自混在人群中瞧了热闹的。因为那一日,听说她会亲自上台讲课,他才丢下手中的公务,匆忙赶过去的。她站在讲台上,举手投足自有大家气度,神色镇定自若,引经据典起来也是滔滔不绝,那神采奕奕的样子,与平素亲和有礼的气质虽有所差异,却更加引人注目。 听了他的解释,妈妈便叹道,“她这样子办学,倒是于公众有利,不过院想来却没有多少赢利了。”她在心里暗暗算了算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你该不是拿银子贴补院了吧?” 可阿谨只一味傻笑,她便强忍住了笑意嗔道,“你呀,要贴补她也可以,记得莫要动用百花楼的银子,要不妈妈可不依!” “妈妈放心,就算要贴补她,我手头的银子就足够了,又怎会去动百花楼的银子?”他笑着应道。妈妈这才放下了心,拍了拍他的臂膀,颇有些自傲地鼓励道:“象阿谨这般人才,又何愁那林姑娘不动心?大胆放手去做,妈妈支持你!”阿谨嘿嘿笑着,目送妈妈满脸欣慰之意步了出去。大 .dae; ; ------------- ------------- ------------- ------------- 第278章 迎接视察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一旦忙碌成了习惯,这日子就流水般地过去了。;大.dae原本宋予诺就是实干派,每日里因有了院的事牵挂着,她几乎以院为家,夜以继日地不停工作。繁忙的工作状态,不仅使她分外充实,也暂时忘记了一些事。她只知道,目前她一门心思,就是先在这永州地界上,宣扬她的教育理论,并让更多穷人家的孩子受益。 这半年来,院不但在永州立住了脚,还有了一定的影响,甚至把当初她呆过几日的东林院都比了下去。其间,睿王曾来视察过一次,对院的现状表示十分满意,对她这名誉上的院老板也是赞不绝口。大.dae这不得不说归功于她自己的时代,那个造假成风的时代,早把她和她的一帮同仁们培养成了善于应付各级各类检查的全面新型人才。 那一日,在从阿谨那里得知睿王不日便将来永州视察院情况,她心下就已有了主意,该如何完美呈现院所有已有的、将有的成绩。比如她专门定制了一些长方型的木盒子,挑了一些象样的学生作品,分类存放在木盒子里,盒子一样大小,可以重叠摆放,节省空间,而且拿出来给人查看时,很容易摆放整齐,也显得非常正式。睿王到的那一日,瞧见那一排整齐摆放在大堂棋案上,迎接检查的盒子,和门前站的那一排恭敬迎接他大驾的统一着装的先生们,面上已有些惊叹之意。大.dae 她还从阿谨那里打听到,睿王旧时写过的几幅诗作,曾让学生们以那个为范本,练习过法。现下这些笔迹不同,但内容相同的法卷轴,已被高高挂在大堂正对大门的那一面墙上。睿王同迎接的众人寒暄过之后,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一面法墙。 眼见自己的作品被这样高调地展示,睿王再沉稳的面色,也不禁大悦,睿王赏了赏那些学生的字画,便自谦道:“本王旧时拙作,怎能登这大雅之堂呢?”宋予诺原本对睿王的文采也有几分佩服,便半是真心半*地回应道:“王爷早已美誉天下,又何必过谦呢?”她私下里也很是为自己的狗腿姿态很是不耻,不过,若是不讨好睿王,她又哪来的经济支持,继续宣扬自己的教育理念,及为广大贫苦人家的孩子谋福利? 因了她刻意的讨好,睿王一直眉眼含笑,一幅亲民的态度。待睿王将院上下转了个遍,无论是她对各个功能教室的设计,还是后院中的娱乐设施,都不同程度地得到了赞赏。 参观完院,睿王便由阿谨请到了附近一家酒楼用饭,宋予诺也得以入席作陪。其间,坐在睿王一侧的阿谨,曾与睿王耳语了几句,宋予诺猜想,莫不是阿谨在向睿王汇报院的经济状况? 果然,酒席最后,睿王交待道,要她将院再扩建到别的郡县。宋予诺惊喜之余,已满口应承。原本这无涯院规模偏小,收的学生相当有限,她早承诺过会再建新的院,既是有了睿王的口喻,那事情便好办得多。 现代社会连锁店的模式,用于院的建设再好不过。她可以拿无涯院当总部,把目前受聘于此的几位先生们,好好培养一番,到时候,这几位就是她的得力干将,界时会被她再分派到各个地区,去做分院的负责人。那她这一套新式的做法和理念,就会被他们照葫芦画瓢地搬过去,自是省事不少,也不会出大的纰漏。大 .dae; ; ------------- ------------- ------------- ------------- 第279章 扩建书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至于新院的选址,装饰等,阿谨已很是有数。;大.dae与她商讨之后,便已着手叫人去做,也省了她亲自奔波劳苦。 这第二家院她们决定就建在离永州东邻的惠州。而这第一家分院的负责人,阿谨提议由傅公子来担任。傅公子原本有些犹豫不决,但宋予诺用理想前程等游说一番之后,他便也欣然接受了。只是临分别那日,他眼中有些不舍之意,宋予诺便承诺道,每月她会去巡查一次,届时自可相见,傅公子这才意气风发地策马而去。 可是,事情没有宋予诺想的那么简单。大.dae睿王视察院之后不久,就从京城派了一人来,名为督学,实际却是被睿王安置在这里的一枚眼线。她心想,一方面多半是睿王想更详细地了解院的日常运作模式,另一方面也可能是瞧她的院可有如约扩大睿王的声名。毕竟睿王出资建造院,又没指望她帮着赢多少的利,唯一有利可图的,估计就是她的这种善举带来的深远影响。若是将功劳归于睿王名下,那睿王在民间的声望将会更高。若是院再一处处继续建下去,那睿王的声望哪怕目前只是星星之火,也一样可以燎原的。 象睿王如今的状态,手中拿得最稳的就是银钱,那权势有宰相撑腰,而这声望,就需要类似院这样的公益场所去积累和扩大。大.dae宋予诺不得不承认,睿王还是相当有野心的,哪怕他面上表现得如何亲和近民,可他的眼光早已放到了几年之后。不过,她自己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借着睿王的权势和资金,大肆办学。既是互惠互利的事,那睿王要派个人来对她偶而指手划脚,她也只能默然接受。 那督学说,院得公告民众,是睿王出资建造的。她无法否认,只有照做了。督学又说,那新院的招生告示,应直接将睿王的口喻公示出去。即睿王来无涯院视察之时题的字;读尽天下,做有为之士。宋予诺想了想,这句话倒也象个口号,也没有太明显的政治意图,公示就公示吧。 于是,她借用了现代拓印和板画的原理,让工匠将她设计好的宣传画样板刻了出来,然后在那样板背后加了个把手。这样这样板就成了一枚巨型的印章。她将一个大木盒里装了浅浅一层调好的墨汁,便手把手地教工人,该如何将样板平平地放入木盒中沾上墨,再抖掉多余的墨滴,最后印在早在案上摆好的纸上。 用这种方法,那几十张宣传画不出半日就完成了。而那块样板,她命人好好收藏了起来,心想若是再开新院,估计还能用得着。她将睿王题的字请人好好装裱了,就挂在大堂正中,进入院的人都能一抬眼就看到睿王那龙飞凤舞的字。这下,那督学才算满意了,因此也就安静了一阵子。 宋予诺心中却满是不屑,睿王哪怕文采再好,又怎能好过那些圣贤?不过,自古都是这样,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从京城派来的督学,显是已深得官场精髓,比她这作秀已成习惯的现代人还要懂得如何去讨好上级官员。哪怕她心中有些怨言,可面上她还得听话,也只有这样,睿王才会放松对她的警惕,那她的才能得到些相对的办学自由。她目前的状态,说难听了,也就是夹缝里求生存。大 .dae; ; ------------- ------------- ------------- ------------- 第280章 偶遇旧识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她的无奈其实阿谨已看到了眼里。大.dae在某一日那督学很颐指气使地拿来睿王的新作,要求宋予诺布置下去,让学生们诵读时,她实在忍不住便不冷不热来了句:“若是科举考这个就好了,想必咱们院的学子们,人人能高中。”那督学如何听不出她言外之意,面上十分难看,正巧来院探望她的阿谨还未来得及为她打圆场,那督学便拂袖而去。 话虽这样说,她也深知,自己不过是发了个牢骚,这该应付上面的,还是得应付。她只好又将睿王的诗作拿去让学生们抄了抄,练了练法。大.dae然后将成品当资料存了起来。这可就是她如约贯彻了上级方针的有力证据,可一定得好好留着。 而为了防止那督学暗地里使什么坏,阿谨用美人金钱那一套手段,将督学哄得几日未在院露面。可宋予诺得知以后,却有些不赞同道:“若他贪得无厌,难道就用银子这样白白养着他?”阿谨笑了笑,解释道:“若他只是一般的贪婪,那养着他总比换个精明的人强,至少便于控制;若是他实在贪得无厌,那莫说我,连睿王也容不下他了。这永州地界,睿王又何止他一个探子。大.dae他这般花天酒地不务正业,迟早睿王会处置了他!” 不曾想阿谨竟是这般想法,宋予诺觉得他的话倒也有几分在理,便也渐渐放下心来。又将心思都放在院的日常教学上。 这一日,黄昏散学之后,她用了阿谨每日派人送来的饭菜,便步出了院,准备回她的小院中去。在街上十分闲散地慢慢走着,不时有认识她,她却不相熟的人主动与她打招呼,她也分外有礼地一一回礼。她还听到路边有个孩童对着她指指点点,一边小声告诉身边的大人,“瞧,这就是那个无涯院的林先生!”那大人便恍然道,“哦,原来这就是无涯子呀……” 由着这两人的对话,附近又有几人朝她看过来,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这镇上的名人。还好自己做的算是善事,要不然,这么多人认识自己,若是作恶的话,岂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她正自己胡思乱想着,觉得好笑呢,突然发现前面扭着头瞧自己的那位老者有些面熟,当那老者用满含欣喜的语气试探着喊着“小林子”时,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这老者是谁――原来,他就是赵知仪家中药铺聘的大夫莫先生。 她与莫先生寒喧之后,便站在原地闲扯了几句。得知莫先生也住在她的小院不远处那条街上,两人便边走边聊起来。想必莫先生也听到了些风声,在她面前绝口不提她和赵知仪的过往,只谈了自己这半年来的一番遭遇。原来,自从赵府迁到了京城,这中药铺便也卖了。而莫大夫也暂时失了业。这生活一窘迫,便只有到那贫民混居的街上,也租了一个小院。 宋予诺原本就有些古道热肠,听莫先生如此说,不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果然见他衣着寒酸,一幅潦倒相。她很想帮帮他,但又不知道以什么方式他才容易接受。文人骨子里都是有种傲气的,白白施舍,怕是非但于事无补,还会有损两人之间以往亲切自然的相处。大 .dae; ; ------------- ------------- ------------- ------------- 第281章 增加医科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与莫先生道别时,宋予诺承诺有空就去探望他。;大.dae回到小院,她就苦想该如何实际地去帮助莫先生。突然,一个想法在脑中灵光一闪。听说古代文人,只要家中有条件的,多少都会学些医理,既如此,不如直接将失业的莫先生,聘到院当个医理先生? 这想法又让她兴奋了一阵子。 她想,若是借着这个名头,再让上面拨些银子,不知是否可行。她需要做的就是开设一间专门的教室,平时可以让莫先生来讲基本的医理。然后每日抽个时间,设定一节实践课,规定免费问诊十人,学生们可以观摩他的问诊过程,而那些看病的人,也顺便当了一回免费教材。大.dae这样既能帮助一些生活困苦而看不起病的人,又能帮院做些宣传。 她瞅个时机,和阿谨商讨了一番此事,阿谨沉吟片刻,便点点头,微笑道:“你总是想着法子做善事。”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便认真道,“人总得对别人有用,才有存在的价值。我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让更多的人受益。这样我就觉得自己活得更有价值。” 阿谨目光炯炯望了她,也认真道:“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可惜我胸怀还没有那么宽广,我只想让我在意的人过得更好。大.dae”她突然想到自相识以来,他对她种种的照顾,莫非只因他在意她? 她一时有些窘迫,而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便微微一笑,转了话题,开始与她商讨具体细节。 说干就干,次日,她便亲自登门造访,向莫先生说明了来意。莫先生原本正愁于没有生活来源,当日赵府给的那些遣散费,也用得差不多了,这样一个体面的差事既是送上门来,又岂会轻易错过。于是便满心感激地应承下来。 宋予诺便把院的一些规矩粗略地讲了讲,给莫先生交待清楚,医理课该怎么上,问诊时大概要如何讲解,就跟带学徒似的,最初一定要讲解细致些,才好将学生们领进门,至于日后的修行,自然得靠学生们自己的领悟和努力。 莫先生对这样新式的院,也是分外好奇。一边不住点头称是,一边因了那几十两银子的月俸而有些眉开眼笑。 宋予诺叫阿谨安排了几个小工,把一旁已收购下来,原本准备扩建院的铺子,略装饰了一番,就改造成了一间简易医馆。又在院和那家铺子之间,打通了一道门。这样,若是上医理课,学生们就可以通过这道门,进入医馆中。而那些病人,因身份混杂,本不便随意进出院,这样一来,病人们可以直接从医馆大门进入,来找莫大夫瞧病。 医馆开张之前,宋予诺就已派人了大大的告示,贴在院和医馆门前的公告板上,告诉大家,医馆虽是义诊,但每日只问诊十人,每日只某某时辰问诊,过期不候,请有意问诊之人,提前做好准备。 这告示一贴出来,镇上又就此事热议了几天。到了正式开课那一日,大堂里那长长的木板凳上,除坐满了几排院的学子之外,还有被放行进来排队等候的十位病人。原本医馆外还有不少在看热闹,都让守门小厮礼节性地挡在了外边。大 .dae; ; ------------- ------------- ------------- ------------- 第282章 医理学徒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刚开始时,莫先生还不太会当先生,在宋予诺听了他的第一节课之后,给他就教学方面提了几个建议之后,莫先生居然很快就领悟了,在当日接下来的课程中,表现得愈加如鱼得水。;大.dae后来宋予诺不得不赞叹道:“莫老爷子,我瞧你天生就是做先生的料!” 莫先生一边很是配合地教着课,一边也打了些自己的小算盘,就是自己又无儿无女,这一身医术正愁没有人接*班。现下既是当了先生,他自是要从这些院的学子中,挑出自己的接*班人来。 这不,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莫先生已对几个学生分外看重。大.dae只要他们肯学,他甚至肯花费自己下工之后的时间,给他们讲解疑惑之处。这为师者,最是欣赏努力好学的学生。莫先生半是当着先生,半是当着医生,见那几个学生分外用功,又表现出对医理明显的兴趣,他自是十分欣慰。 其中最出色的一个学生,是一名贫苦人家的孩子,名叫宋楚豫,年已十二岁,在大龄班。当初就是因为看到院说是成绩优异就可免除所有学费,母亲才砸锅卖铁凑银子交了学费将他送了进来。他也很是争气,平素十分刻苦,每每缠着先生不停问问题的总是他。大.dae正因他的勤学好问和刻苦用功,他的功课是最出色的,那几门技艺在院众学子中也几乎都能数得上。他已连续几次夺得头筹,免除了当月的全部学杂费。 每月可以有四人减免学费,这对于富家公子哥来讲,或许没有什么*力,但是对于贫寒人家来讲,却是一剂强心针。自从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之后,那有幸成功减免学费的学子,就成了众人学习的榜样,大家都鼓足了干劲,力争下一次的机会。院的学习氛围空前地高涨。 这宋楚豫,是院赵先生的远房亲戚。自从有次无意中从赵先生那里得知院的林先生是姑娘家之后,那曾经满眼的崇拜之情就变作了满心的欢喜。有一次趁着院散学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竟私自留下来,鼓起勇气走到宋予诺跟前,红着脸说:“林先生,我知道你是姑娘家。我以后唤你林姐姐可好?” 这倒叫宋予诺很是意外,瞧他那仿佛情窦初开的青涩模样,她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不便表露,只有婉转拒绝了,“在院里还是叫先生更合适一些。” “那我在人前仍是叫你林先生,私底下唤你林姐姐,行不?”那男孩子有些急了,坚持道。 看他那热切的样子,宋予诺不忍拒绝过甚,只有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叫我姐姐也可以――”话才说了一半,已让那男孩子几乎是雀跃着打断了,“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端出符合姐姐身份的温和笑意,又道:“可别高兴得太早。我对弟弟可是有要求的。” “什么要求?姐姐快讲!”那宋楚豫急切道。 “做我的弟弟,可得学业有成,给姐姐争光。”她略收了收笑意,“你可做得到?” “这有何难?林姐姐就瞧我的吧!”宋楚豫颇为自信地拍了拍那相对还较瘦弱的胸脯,向她保证道。 这宋楚豫果然不负厚望,不仅学问做得好,还成了莫先生的得意门生,这皆是后话了。大 .dae; ; ------------- ------------- ------------- ------------- 第283章 父女重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临近年关,院放了年假。大.dae宋予诺在院收拾东西,准备暂时性关门。在忙碌中她随意地一抬头,突然发觉有人站在院门口愣愣发呆。她一时疑惑,不及放下手中卷,便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想招呼那人进来。却见那人是一士模样,穿了一身灰色袍子,看着料子不错,应也是大户人家。 不知为何,那人的眼睛却只怔怔地瞧着她。她一时突然觉得十分难受,不觉轻声招呼道:“这位先生,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却仿佛有些动容,双手哆嗦着就要往前伸,她不由后退了一步,闪了过去。大.dae那人也没有强求,只仿佛有些难过似的讪讪地放下了手,喃喃道:“若儿,你还不肯回家去么?”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竟是林芷若的父亲。宋予诺虽然借用着林芷若的身体,对这位父亲虽也有些血缘之亲的感觉,但定是不如她本人来得亲厚。再一想到,若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说不得就得随着父亲回府,那日后必定再无自由可言。心下快速地转了几个弯之后,她便颇为艰难地开口道:“想必您是认错人了,我并不是您口中所说的什么‘若儿’。大.dae” 林知县怎会轻易放弃,已急切地上前一步,扯了她的手臂,道:“你对那婚事不满,要逃婚,为父也不怪你了。现如今那门婚事早已作废,你还留在这里作甚?” “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宋予诺坚持否认,眉头也不觉皱了起来。 “你可知道,你母亲为了寻你不着,多日愁苦,以致卧床不起?”林知县有些悲愤嚷道,“难道你连那么疼爱你的母亲也不顾念了么?” 宋予诺却不言不语,内心还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可林老爷等不及了,气恼之余已举了手,作势便要打。那大手在即将落到她身上之时,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她和林知县同时抬眼一看,却是阿谨带了两个随从,不知是过来帮忙还是怎么的,碰巧遇上了。 宋予诺正想解释什么,可阿谨想必已听到了些他们先前的对话,一边用眼神制止了她,一边侧了头对两个小厮吩咐道,“好好招呼林老爷到一旁坐一坐,喝杯茶。我和林先生借一步说话。” 林知县还待再与她拉扯,已被那两名小厮拦住。宋予诺慌乱间便得以随着阿谨退到了旁边的藏阁。为怕说话被人听到,阿谨刻意地关上了门。藏阁里原本就是一排排架,此时又近黄昏,阁内光线已十分暗淡。 她有些颓然地倚靠在一排架之上,喃喃自语道:“怎么办?究竟回不回去呢?”他静静地站在她身旁,沉吟片刻之后,便开了口,“为什么不想回去呢?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 “若我说,他们不是我真正的家人,你相信么?”她忽然抬眸紧盯着他问道。 阿谨仿佛吃了一惊,细细察看了一番她的神色,面色便缓了下来,认真道:“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大 .dae; ; ------------- ------------- ------------- ------------- 青丝万丈Www.kushubao.com/4788/ - 第284章 分享秘密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我――”宋予诺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出那个压在心底许久的秘密。;大.dae “若你信得过我,那便告诉我,让我帮你分担。”他的声音比那黄昏的光线还要柔和低沉。 “从小,母亲都是叫我小诺。”她将头转向窗口,凝望着窗前那架上斑驳的光影,静静开了口。 “小诺?”他轻声反问道。 “是啊,和‘小若’很象是吧?”她自嘲似的轻笑一声,便叹道,“或许这就是我和她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他静静地听着,她便继续说下去:“父亲和母亲一样,都非常宠爱我。大.dae可是,一觉醒来,我竟已身在东林院,而且变成了林芷若,变成了林知县口中的“小若”。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诉说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就算过了这么久,每每想起来,我都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总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我有了新的身份,虽然失去了曾经的亲人,可是又意外多了些亲人。来这里之后,我认识了很多人,都曾或多或少帮助过我。即便如此,我依旧惶恐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象突然来到那样,再突然消失掉。” 她仍在静静地诉说,可他却突然失了冷静,手臂向前一伸,就已经将她揽入了怀中。大.dae紧紧地搂着她,生怕她跑掉似的,言语中也是隐忍的痛苦,“知道了这些,我更惶恐不安,不知你什么时候就会跑掉。” 她这次却没有拒绝,只顺从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你不觉得我是怪物么?” 他摇摇头,紧了紧手臂,答道:“你是那么特别,于我来讲就是稀世珍宝,我只怕会失去你。” 她突然站直了身体,将手放在他的胸前,轻轻将他推开了两分,认真道:“所以――不要对我那么好。”话音才落,她就挣脱了他的怀抱,大步向外走去。 “你打算回去了么?”他在身后追问。 她回转过身来,苦笑道:“既是担了林芷若的身份,就得负起她的责任,总不能眼瞧着她的母亲一病不起。” 他默然无语,只凝望着她。她一时心中有些软弱,眼眶稍微湿了湿,却勉强挤出个微笑来,对他玩笑道:“我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这院你可得帮我打理好了。” 他也故作轻松地微笑道:“放心好了,必定比如今更红火。” 她临走到门口,又回望着他,似要交待什么,他已会意,安慰似的向她点点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和你联络,若是你想回来,我随时可以助你再逃出来。” 听他这般保证,她不由轻松起来,便戏道:“你也不怕被林知县逮住了,那可是拐带人口的重罪。” “不怕不怕,反正有林小姐为我作证,是自愿跟我走的。”他也玩笑着接口道。 “你怎知林小姐自愿跟你走?”这一句玩笑话才出口,她就觉得不妥了,不觉面色飞红。可他却近前了两步,深深凝望着她,别有意味地问道:“那她究竟愿不愿意呢?” 她红了脸并不作答,只慌忙推门跑了出去,边跑边回了一句:“我走了,你多保重!” 他抱了双臂,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笑了笑。大 .dae; ; ------------- ------------- ------------- ------------- 第285章 回到林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宋予诺就这样半强迫地跟随林知县回到了林府。大.dae母亲一见她,那忧思之病,果然立竿见影地减轻了。从她回家,便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到晚间,更是勉强起身下了地,被丫头们扶着过来一同用了晚饭。 林老爷虽还为她最初的推诿而不悦,但看到女儿最终还是乖乖跟着回了府,而且夫人的病也因她的回归而好了大半,便暂时放下了那恼怒,面上也渐渐露出几许欣慰之色。 在东林院曾相处过一阵的丫头如画,也仍旧被指派给宋予诺使唤,不知是不是因了那前车之鉴,林知县又加派了一名丫头叫如意的,也一起来服侍她。大.dae于是,在自由闯荡了年余之后,宋予诺真正过上了大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逸生活。 梳洗穿衣有人伺候,吃饭有人布菜添饭,几乎是她走到哪里,那两个丫头就如影随形般地跟到哪里,甚至连如厕也有人候在几步开外。早已习惯了自由生活的她,在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就开始渴望自己在回府之前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就象是金丝雀,被关在这样一间精致的笼子里。 回府不过三日,她就已厌倦了这整天无所事事的大小姐生活。奶娘宋婶要教她一种时兴的绣花图样,她怕会让人瞧出破绽来,也不敢表现出一点兴趣。莫说花样,她连基本的如何起针都不会。除了不时去瞧一瞧名义上的母亲大人,她几乎没有旁的消遣。大.dae连房里放的几本有限的,除了《女训》就是《女戒》,什么男尊女卑、敬顺丈夫、曲从舅姑等等,尽是教女人三从四德的东西。她一边鄙夷着一边粗略地翻了翻,一是出于好奇,二是怕母亲大人会来拷问自己。 更让宋予诺无语的还在后面。没几日,母亲身体已基本康复了,她又有了事做,开始接待频繁出入林府的媒婆们。也不知是林知县主动放风出去说姑娘远游已归还是怎样,反正媒婆们一个个消息灵通得很,知道林家小姐已是婚配年纪,那镇上有头有脸的公子哥们的名帖,便已陆续呈上来,让知县大人和夫人过目。 宋予诺在*着在媒婆们面前露过一回脸之后,又聆听了一番父母亲的谆谆教诲,她更是哭笑不得。果然回府之后,最大的坏处除了失去自由,就是无可逃避地面对这些俗事。 她在烦闷不安中过了没几日,就开始分外想念阿谨,心想,他曾答应会尽快来与自己联系,怎还不见动静?难道是因为那两个丫头总跟着自己,他没有机会露面? 最初几日不过是知县和夫人挑选了一番家世、年纪相当的几家公子的名贴,不想没两日,那几位条件过得去的公子,就开始陆续登门造访。 等宋予诺听丫头传报,说是夫人请小姐到前厅议事,她快步赶了过去,却被母亲拉到了一侧的偏厅。从那镂空的窗棱空隙中,透过那薄薄的纱缦,她便看到了那几位受邀前来的公子们。皆在那里故作沉稳地吃着茶,说着那些空洞而乏味的客套话。 她心中多少总有些抵触,便转身欲走,却被母亲板了脸拦住。母亲低声责怪道,“小若,上次我们给你订的婚事你不满意,这次让你自己挑选,难道还不如你的意?” 她不知该怎么说服母亲,只有皱了眉,带了娇俏之意,搬出那一套经典说辞,“娘,女儿还小哪――” “还小么?你那芬玉表姐只大你一岁,孩儿都会讲话了。”母亲用手指点着她的脑袋,数落道。 “总之,我现在还不想考虑婚事。”她闷闷丢下这句话,便又要离去。母亲强拉住她,有些气恼道,“你瞧瞧,这几位公子皆相貌堂堂,家世也不错,你还待挑什么样的!”大 .dae; ; ------------- ------------- ------------- ------------- 第286章 意外访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就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白面生,我还未看在眼里!”她故意做出一幅不屑的模样朝那边扫了一眼。;大.dae却惊觉有一高大的男子已转过了身朝她们这边望来,她正疑心他是听到了她说的话,微觉尴尬打算夺路而逃,却瞧清了那人的相貌――竟是阿谨!心里方才的慌乱已化成了气恼:你来添什么乱?!当然,这一句话,她是在心里喊的。 母亲却明显地眼中一亮,指着阿谨向她道:“瞧这生,身形高大魁梧,应不是你说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生吧?” 虽说她未搞清楚阿谨为何来这么一出,但心想,说不定是他没有别的办法来与自己联系,就混在求亲的人里才能溜进府来。大.dae正巧母亲仿佛对他很满意的样子,宋予诺便忙接口道:“还勉强过得去,那就这个吧,待我去会一会他。” 母亲瞧了瞧她急切的样子,嗔道:“你呀,这会子又急了,真不知羞!”她顽皮地冲母亲做了个鬼脸,母亲斜了她一眼,便示意她先等在这里,她做出一幅娇羞之相,赶忙点点头。果然,不一会儿,母亲应酬一番,已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多余的人。而阿谨则装腔作势地继续喝着茶,等着她这位林府大小姐的亲自接见。 当丫头过来通报时,宋予诺觉得这一幕颇具喜感,不曾想过,知府家小姐可以这般挑选相公。等母亲名义上说是让他们两人随便聊一聊,其实却躲在偏厅监督时,宋予诺便也装模作样地与阿谨寒喧了几句,阿谨也相当配合,说了些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的话。大.dae 等她估摸着母亲那边已放松了警惕,便低声问道:“你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救我的么?” 阿谨轻笑一声,答道:“怎么,不行么?难不成,你想我用迷*药弄倒两个丫头,再偷偷潜入小姐的闺房?” “你明知道我只想逃出去,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她侧了头,有些急切地反驳道。 “我自小生活在脂粉堆里,自是不在意声名怎样,可你是正经姑娘家,我怎能做有损你清誉的事呢?”他端了一杯茶,却也未喝,只拿在手中把玩着,一边不紧不慢答道。 “那你是想怎么带我出去?”她紧盯着他,有些气恼地追问。 “我既是来求亲了,自是要走正常途径。”他眉梢微挑,嘴角勾笑,答得甚是沉稳。见她气鼓鼓地瞪着自己,他便继续玩笑道,“当然,若是林小姐嫌明媒正娶太慢了,实在等不及,也可以今晚随小生一起……出走。” “私奔?”这原本是他的潜台词,他不方便说就换了种含蓄的说法,可不想竟被她脱口而出。他笑而不语,只眉眼含情望着她。她一时羞红了脸,也是讷讷无语。 正在此时,听到母亲轻咳一声,显是在提醒两人,这次初见会谈该结束了。他便起了身,朗声道:“承蒙林小姐厚爱,谨轩不胜荣幸。今日来得匆忙,礼数多有不周。改日再专程登门造访。今日就此别过,告辞!” 听着母亲的脚步声渐近,显是快走到这厅里了,她赶忙上前两步,马马虎虎行了个礼,道了声:“公子慢走,恕不远送。”眼睛却连眨了几下,显是在利用最后时机对他使眼色。 阿谨却沉稳得多,先规规矩矩拱手做了个揖,接着微微探过头来,她正不解他要做什么,他已凑近她耳旁,悄声来了句:“今晚,等我。” 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那话语叫人听着又似是有些暧昧。原本商量的是正经事,让他这么一闹,却仿佛含了些挑*逗之意。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心很不争气地紧了紧,脸又是倏地一下便红到了耳根。 正巧母亲已步了出来,阿谨便不易觉察地向侧后方退了一小步,颇为恭敬地朝林夫人行了个礼,“多谢夫人款待,多有叨扰,小生就此别过。夫人请留步。”大 .dae; ; ------------- ------------- ------------- ------------- 第287章 相约私奔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自装模作样地送走了阿谨,宋予诺就知道,母亲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大.dae果然,阿谨的身影还未完全从视线中消失,母亲便已亲昵地拉了她的手,仿佛推心置腹似的,满脸慈爱之意询问道:“小若,你觉得这位公子怎样?我瞧着他仪表不俗,谈吐风度也都还过得去。” “娘――”她害羞似的,皱了眉低声嚷道,“你倒叫我如何作答!” 母亲还待追问,她已提着群裾跑了。母亲瞧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无可奈何叹了一句:“你这孩子!” 晚饭宋予诺没有出去吃,叫如意端进了闺房中。大.dae她草草吃了些,便叫如意撤了盘子。心中一直惦记着出逃那件事,自然食不知味。 她吩咐如画给自己摆上笔墨纸砚,打算留下信一封,免得父母亲担忧。她对如画说,自己今日会客之后,颇觉劳累,要早些歇息,不想叫旁人打扰。如画有些疑惑和戒备地望了她一眼,刚要再说什么,宋予诺便一脸的不悦扫了一眼过来,她只有闭了嘴,知趣地拉着如意一起退到了一旁的小间。 即使如此,宋予诺也注意到,自己在写信期间,那两丫头就不时寻个借口来回走那么一趟,然后装作不经意往自己这边偷偷瞟一眼。大.dae看来,若是不逃走,在出嫁之前的这一段时日,估计都得在这两人的监视下度过了。宋予诺越发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今晚必须逃走。还得再寻个借口,让父母亲死了心,莫再寻自己。 思来想去,一封告别信已在心里成了型。她便字斟句酌地想该如何把自己的相法表达清楚。在她奋笔疾的同时,一旁小间里那两个丫头却意外地开始哈欠连天。如意揉了揉眼睛,随口道:“这时辰还挺早的,不知怎么的,今晚就是觉得困。” 如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接口道:“是呀,我也挺困的。不过小姐还没忙完,咱们可不能去睡。”见如意仿佛已困得睁不眼睛了,她便建议道,“要不这么着,我盯在这里,你先睡一会儿。”那如意一边点头应着,也顾不得洗漱,侧身倒头便睡。 不知是不是被那两个丫头此起彼伏的哈欠声影响的,宋予诺也不由自主地连打了几个哈欠。她突然觉得今晚的空气中有一股奇异的花香,她正在疑惑,这莫非是梅花香,可庭院中好象没有种梅花啊?这样想着想着,她便渐渐意识模糊起来。不知不觉中,笔也掉落在案上。她已伏在那写了大半的信上,沉沉睡去。 待她被一下剧烈的颠簸猛然惊醒,便发现自己不似躺在正规的床上。她费力地将那已睡得有些酸痛的脖子扭了扭,一抬眼便看到阿谨正在她的头上方,含笑着注视着她,“你醒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躺在他怀中睡的觉。她一时大窘,便要挣扎着起身。阿谨松开了怀抱,轻声解释道,“将你带出来时,你睡得那般沉,怕这马车里睡不舒服,才抱着你的。怎么,不想睡了么?” 她讪讪一笑,也解释道,“这方才被颠醒了,想来一时半刻是睡不着了。” 她坐到他身旁,伸手将马车的帘子撩起一个角,朝外看了看,却是漆黑一片,也看不出到了哪里。唯一能分辨出的就是,仿佛已远离了市区。她不由疑惑道:“这是要去哪里?” 他在一旁静静答道,“这是去惠州的官道。”大 .dae; ; ------------- ------------- ------------- ------------- 第288章 惠州书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见她还有些疑惑,他便轻笑一声解释道,“你留了那样一封信给爹娘,若是还留在东林县,知县大人必定会去派人捉捕咱们归案的。大.dae”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那封信仿佛是还未写完呢,情急之下便已轻呼道,“糟了,那信还未写完呢……” 他温和一笑,安抚道:“放心,那信我已替你补充完整了。” 她突然又想到一点,“咱们的字迹可是不同的。” “那岂不恰好说明你不是编瞎话,确是有男子带你出走了。”他眉眼含笑望着她。 那信里,她为了使父母亲死心,不会再寻自己,已是努力将自己抹黑了,什么与今日相见那谨公子在远游之时,便已相识,早已两情相悦,私定终生。大.dae又怕爹娘不同意这门亲事,便只有先斩后奏。她还把阿谨又夸了一番,说她相信他会好好待自己,请爹娘放心。还说自己唯一遗憾的是这次出走之后,就不能再在爹娘身边尽孝了,还望爹娘原谅孩儿的鲁莽之举等等。 信才写到这里,她还未及说道别语和属名,便已睡了过去。既是想起了这件事,她便追问道:“那信上你究竟补了些什么?” 阿谨却笑而不语。他自然不会告诉她,他只寥寥数语,却是最重要的:“岳父岳母大人在上,小婿以母之亡灵起誓:此生必将善待芷若。大.dae请二老放心。不必再寻我们,若是有朝一日,她自己想回来了,我们再来与二老请罪。”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几乎是紧靠在一起。她微微有些局促,可这天寒地冻的,又怎能让他和车把式一般坐到外边去。他已觉察到她的心意,便主动道:“天色还早,要不我去外面坐,你再躺下歇息一会儿。” 话音才落,他便起身准备出去,却被她一把扯住衣袖,低声道:“外面太冷,还是坐在这里吧。”他心中大喜,便又坐了回来。瞧着她又打了个哈欠,便指指自己的肩头,微笑道:“既是不许我出去,那就在这里靠一靠吧。” 她再次撩起帘子瞧瞧依旧浓重如墨的天色,知道这漫漫长夜若不睡觉也无从打发,便也听话地靠在了他的肩头。一会儿功夫她便沉沉睡去,于是,她又不出意料地倒在了他的怀中。他心中甜蜜欣喜,又如何睡得着,只轻轻揽着她,稍微闭了闭眼。那马蹄声有节奏地律动着,使这寒冷寂静的夜多了几分意趣。那路长长的,一直伸向远方,他期望与她相伴的路可以再长一点,让马车就这般一直跑下去,跑下去…… 等他扶着她下马车时,天已微明。他扣响了院的大门,那负责新院建设的傅公子,原本就是暂时宿在院里的,听到动静,已叫伙计过来开了门。阿谨注意到那傅公子,自见到芷若着女装的模样便喜出望外,那眼中的惊艳之色半晌未减,不由暗下决心,一定要就近给她再订个客栈,决不能叫她留宿在院里,免得那傅公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两人粗略梳洗一番之后,一起到街上一间小饭馆用了早饭,便凑在一起开始商议院的诸多事宜。为了方便起见,也为了避免傅公子再心不在焉,阿谨提议让宋予诺又换回了男装。她便叫傅公子找了身早已订做好的先生统一的长袍套在了身上。 惠州的分院,因有了建第一家院的经验,各项工作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傅公子已过来月余,准备工作自是做得差不多了。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下来,就只等聘先生招学生了。到开春,年过完,就可以正式开课。大 .dae; ; ------------- ------------- ------------- ------------- 第289章 海之无涯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显是睿王对她的办事效率和管理才能十分看好,在她负责建成了三处院之后,便派专人送来了那象征身份的印鉴“海之无涯”,显然睿王也是取自“学海无涯”之意。;大.dae这印鉴却被特意做成了长命锁的式样,并接了长长的锦钱玉珠串成的链子。她知道玉是养人的,阿谨也曾仔细瞧了瞧,知道那是上好的羊脂玉,便也同意她贴身戴着。 隔了没几日,阿谨就送来了一对羊脂玉的镯子,她不肯收,他便微微皱了眉不悦道:“连睿王送的链子你都肯贴身戴着,为何不能收我的?” 她知道羊脂玉是玉中极品,质地细腻,洁白若月,光泽滋润,状如凝脂。大.dae她一时迟疑不决,他便继续劝说道:“这只是小玩意儿。算是为了搭配睿王那链子。” 她仍是推辞道:“这东西太过贵重,再说了,无功不受禄……”他却静静反驳道:“在我眼里,这镯子并不比那梅枝雕刻的簪子贵重,只是一点心意。” 她再不便拒绝,红了脸由着他牵了她的手,将那镯子轻轻套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随印鉴一起来的,还有那为隐藏身份而特制的面具。显是为了符合她女儿家的身份,那面具也被特意打造成面饰模样,上面镂空雕刻着颇为精致的兰花图案,只掩小半的脸,却透露出一种奇异的美,叫人再也瞧不出本来面目。大.dae 原本宋予诺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戴上,阿谨却道:“如此也好,便不怕你娘家派人来寻你了。”既是如此,她便又换回了女装,在新招的先生来到之前,正式戴上了面饰。 她因走得匆忙,衣物什么的,都没有带过来。阿谨也想得颇周道,刚到惠州当晚就曾叫人送来了几身生长袍。现如今她已决定着女装,阿谨又及时给她送来了几身样式简约的裙服。那面料皆是素白的云锦,做出的长裙,雅致而又不张扬,十分合她的心意。 自此,人人都知道无涯院的老板,是一神秘的女子。没人知道她姓什么,只知道大伙都叫她“无涯子”。至于她的年纪,有说瞧她的身姿,应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年纪;也有人说,看她做事沉稳大气,应是已过了双十年纪。无论众人怎样揣度,她总是面带着浅浅的笑意,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那真诚而亲和的眼神,都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阿谨虽是她的主要助力,但他自己也有不少事务需要处理,总是不时便会消失几天。因自己精力有限,在无涯院开过几家分院之后,宋予诺便给每一间院,都任命了一名主要负责人。那负责人全权负责院的日常事务,而她渐渐开始将工作转到幕后。 对各院的管理和指导,她是通过定期巡查和对诸先生的培训来实现的。每到一间院,她都会住下来,呆上十天半个月的,那院隐藏的一些小问题,她便也能及时发现并处理。 在她为院事务而日夜*劳中,一年时光转瞬即逝。转眼,又到了年关。阿谨抽空过来看望她,和她商议打算在哪里过年。她想起,自从来这个时空,第一个新年,是在永州的小院中,和高家人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是在惠州院,和阿谨一起过的。这第三个新年,其实她想,在哪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见她没有什么特意的安排,阿谨便道,自己有一段时日没有回百花楼看望妈妈了,不如趁此机会回永州过吧。她想了想,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有答应。毕竟,阿谨已是陪自己在外过了一个年了,而百花楼,怎么也算是他的家。而且她出逃了这么久,想必林家父母应已死了心,那永州院也就安全了。既是做了决定,两人便向院众人辞行,准备骑马跑回永州。大 .dae; ; ------------- ------------- ------------- ------------- 第290章 重返永州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除夕之日,他们便已回到了永州。大.dae阿谨与她告辞,要先去应付百花楼众人。她便自己回了那与高府相邻的独门小院。不出意外的,院内依旧很干净。显是阿谨已提前安排人打扫过。她方才点燃了烛灯,正在屋内四下张望,却发现有一高大的身影站在院门外。她知道必定是故人,便起身迎了出去。却是高府,扶了一位身形微胖的女子,立在门前。她定睛一瞧,才惊觉这面如满月、挺着肚子的女子是谁。竟是大少爷曾经的丫头冬梅。瞧着冬梅一脸幸福神色,大少爷对她也是百般呵护,她忙近前几步,热情地招呼道:“原来是大哥和冬梅嫂子!恭喜恭喜!” 当初她自以为瞧着大少爷与冬梅分外默契,她便贸然做了媒,却不想引起了大少爷的不快。大.dae虽说大少爷最终仍是应承了,但这事毕竟办得不够漂亮。为了避免尴尬,喜宴那日,她刻意地回避了一下,并没有如约出席。如今眼瞧着两人皆是一脸满足,就知道两人这小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 大少爷显是已打开了心结,十分爽朗地笑道:“已有些时日没有见妹妹了,还真是颇为想念。既是回来了,怎么也得等孩儿出世了,喝怀满月酒再走。” 她忙满口应承道:“一定一定。大.dae哥哥的喜宴,我忙于院的事情未能出席,一直引为憾事。如今嫂子怀了孩子,这满月酒我定要多喝几杯!” 那冬梅原本与她也是旧识,也亲热地拉了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便赞叹道:“妹妹如今换了女装,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她正在冬梅的赞赏中小小地自得呢,冬梅又道:“这么俊俏的姑娘,不知有心上人没有?” 宋予诺突然间就愣住了,若说心上人,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确实不便作答。在她沉默的那片刻中,几人间的氛围就有些怪异。而大少爷是知道她与赵知仪那段过往的。他已不觉责备似的扫了一眼过去,冬梅一时面上就有些讪讪的。见状,宋予诺忙玩笑道:“象大哥这般的好男儿,已经让嫂嫂挑了去。妹妹自是得再四处好好找找。”大少爷和冬梅这才释然了,两人相视一笑,方才那点不快就揭过去了。 宋予诺心下不觉有些羡慕他们,最初或许他们不是太般配,但经过这长期的相处,两人已颇有默契。若是一段婚姻里的夫妻两人,能做到心态平和、相互体谅,那定能知足常乐,平安到老。 她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中,送走了意外造访的夫妻俩。院外渐渐热闹起来,有不少孩童,显是吃罢了年夜饭,已在大街小巷穿行玩闹起来。他们奔跑着,嘻笑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和那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给这冬日的夜,增添了浓浓的年味儿。 仿佛是为了排解孤寂之感,她顺着那条小巷子,信步往大街上走。起初她觉得自己是漫无目的的,只是不想独自一人呆在那清冷的小院。可等她停下脚步,却发现自己已站在了旧时赵记药铺附近的那片梅林边上。 月下的梅林,边缘还有几株在月光下,能瞧出或白或粉的颜色。再往里瞧,便是斑驳的树影造就的一片浓密的黑影。那沁人的花香,吸引着她,她不由自主地就往林子里走去。似乎已忘了自己平素最怕黑,连夜路都不赶走,又怎会来这荒无人烟的林子里?大 .dae; ; ------------- ------------- ------------- ------------- 第291章 月夜梅林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bsp;   转眼间,她已站在一株梅树下。;大.dae她的身影被树影遮了一部分,但那一袭白裙却如月宫仙子一般,仍是分外醒目。即便是在月光下,那梅花芳华不减,仍旧迎寒怒放。 她用指尖轻轻地抚过那一簇簇梅花,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渐次梅花开遍,花外行人已远。”她曾以为全新的生活和整日的忙碌已让她彻底忘记了他,不想自己竟会不知不觉再次来到这梅林中。想起当初她和赵知仪两人在梅林中的温存快活,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与他相处的那一段绮丽时光,纵有千种不甘,万般不舍,也已退色成苍白而遥远的记忆。在回忆中弥漫的曾经,她曾灿若桃花;在被回忆侵蚀的如今,她正潸然泪下。大.dae “过了这么久,你还忘不了他么?”突然,有清冷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蓦地打断了她的游思。 虽然已听出这是阿谨的声音,她还是颇为吃惊地转过了身,“是你?” 迎着月光,他得以瞧见了她面上残存的泪痕。虽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心痛的感觉占了上风,他仍是伸出手臂,用修长而温热的指尖,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而她,不知是出于一时软弱,是被他感动,还是悲伤不可自抑,已泪眼涟涟地扑到他怀中嘤嘤地痛哭起来。大.dae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只有轻抚着她的背,给她安慰和倚靠。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她终于不再拒绝他的抚慰和怀抱。他愿意再等,等她慢慢放下另一个“他”,等她最终接受自己。 哭了半晌,她终于渐渐止住了泪。待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她便抬起依旧湿润的眸子,低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沉吟了片刻,便轻声答道:“还记得我曾送给你的香包么?”她有些不解地点点头。 “那里面的香料是特制的。你的衣物只要是经那香包熏过香,就会留有特殊的气味,弥久不褪。”他耐心解释道。 “那又怎样?”她追问道。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竹筒,打开盖子,便飞出一只小蜜蜂来。那蜜蜂却也不飞走,只围着她转着,不停地嗡嗡作响。 “看到了吧?这蜜蜂喜欢这种气味,若我将这竹筒盖子盖好,它就会去寻与这竹筒中花香相同的气味。无论你在何处,只要不离我百八十里远,我随着这蜜蜂,就能找到你。”他十分笃定地答道。 “那香科是你调配的么?”她带着惊叹之意,追问道。 他笑着点点头答道,“我曾学过调配香料。”正因为他对调香有自己的研究,所以一般的人若想在香料里做手脚,还是瞒不过他的。 “那次在荒山,还有在悬崖边上,你都是靠这只蜜蜂找到我的?”虽说在现代,她也曾读到过关于蜜蜂会引路的资料,但她仍觉得不可思议,有些将信将疑。 他却郑重地点点头。“我说要尽我所能,护你周全――这,并不是说笑。”他扶着她的双肩,紧盯着她,认真道:“相信我。”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只有红了脸,低着头,道了一声:“谢谢你。” 他却有些不悦地微微皱了眉,“若你我之间还需说谢字,岂不是生分了?” 那只完成使命的蜜蜂,此时已乖乖停歇在她臂上。她怕被蜜蜂蛰咬,也不敢妄动。阿谨拿那竹筒,在她臂上轻轻一划,那蜜蜂便已进了筒里。他忙塞上了盖子,随即将那竹筒收进了怀中。大 .dae; ; ------------- ------------- ------------- ------------- 第292章 采而佩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采而佩之,奕奕清芳。大e他多么想将那梅花采一朵,亲手戴在她的头上。可他曾经给她戴过的绢花,如今还被他收在怀中不见天日,他又如何能再轻举妄动呢?他生怕自己一时心急又将她吓跑了。 月色如此之好,她似乎还不舍离去。既如此,那就再陪一陪她吧。这样想着,他就顺手从腰间抽出那用梅枝刻成的箫,轻轻吹奏起来。那清丽而悠扬的箫声,使这清冷的月光也仿佛多了些温柔之意。她微微侧了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一曲终了,她走近两步,笑意盈盈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阿谨朝她走过来,谦逊笑道:“过奖了。” 她歪着头玩笑道:“确是很久没有吹曲了,手还真有些痒。”听她如是说,他便将手中的箫递了过来,“这有何难,若是不嫌弃,那就用我这支吧。大e” 她笑着点点头,接过了那支箫。她吹的却是由着心意想到的那曲《幽兰*》,那舒缓而不沉闷的调子,听着很是惬意。他略一思虑,便纵身跃起,折了一枝梅当剑,舞弄了起来。那剑气所到之处,枝上寒梅纷纷落下,随风而起,飘然而下。她站在一旁静静吹箫,不觉身上已满是落花。 月下的他,风姿卓绝,举手投足间,挥洒自如。那剑法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畅快而随意。 其实她也颇为他的风采折服。若是没有赵知仪先入为主,或许她已喜欢上了他。可是……想来,一切自有定数。 她想着这样那样的事,箫声便渐渐低了下去。他缓步走过来,伸出手去,轻轻抚掉了她眉梢的一片花瓣。她微有躲闪之意,他没有象往常那般再特意讪讪解释一番,而是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下颌贴在她的发上,低声道:“我喜欢你,喜欢你在我身旁,触手可及。大e我不奢望你也同样来喜欢我,但至少,准许我就这样陪着你。” 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只静默了片刻,便缓缓将手臂伸上来,轻轻环在他的腰上。突然一阵寒风吹过,她不觉一阵轻微的战栗。他瞧了瞧天色,柔声道:“天色不早了,夜风寒冷,怕你经受不住,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顺从地点点头,便随着他一同走出林子,朝远处那依旧喧闹的大街走去。 走到她住的那条小巷里,从一旁也转过来一个老者。她定睛一看,竟是院的医理先生莫老爷子。她这才想起,莫先生也是住在这条街上。莫先生仿佛有些意外似地瞧了瞧他们二人一眼,便满面堆笑地过来招呼。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便对阿谨说:“我与莫老爷子正好顺路,你就先回去吧。说不得楼里众人还在等着你呢。” 阿谨知她为什么突然窘迫起来,与莫先生寒喧完,便也分外识趣地与两人作礼道别。宋予诺便得以与莫先生一路聊着走回来。 莫先生眼睛雪亮着呢,显是已对二人关系有所感知。说了没几句,便已扯到了正题上:“林丫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人家了。” 她红了脸,嗔道,“莫老爷子,你又多事了。” “莫怪我老爷子多事。虽说谨公子比我们家少爷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我瞧着也将就了。他又对你这般贴心,你还待找怎样的?”莫老爷子分外诚恳地劝说道。为了说服她,甚至连他向来有好感的自家少爷也暂时放到了一边。 她有些忸怩不安,不知该如何作答。莫老爷子又沉不住气了,继续道:“我说丫头,人得知足。谨公子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这几年下来,一直对你不离不弃,也算是难得了。倘若你总是这样一幅不冷不热的态度,若是有朝一日他坚持不下去,放了手,另找了他人,你可就追悔莫及了。” 她闷闷回了一句,“你明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你不就是为了我家少爷么?”眼见已走到了小院门口,莫老爷子直接停了脚步,扯住她,急切道,“你和少爷想来还是缘份不够,少爷进京当了驸马,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你又能怎样?念了他几年,林丫头你也算是对得起他了。总不能因了我家少爷,你就蹉跎一辈子,将这大好年华都糟蹋了。” “可我还是忘不了他。”她已带了哭腔,“莫老爷子,你知道,我们曾是多么好……” 莫老爷子叹了口气,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夫也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人总得向前看……”莫老爷子一边叹息着,便渐渐远去。留下宋予诺独自感受着面上潸然而下的冰凉之意。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293章 畅谈教育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莫老爷子的话显是对宋予诺有所触动。大e两人关系虽未再进一步,但宋予诺已不再排斥阿谨的体贴和照顾。两人相处越来越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便能互知心意。阿谨知道她目前心意不在两情之间,便也没有再*迫她,只是顺其自然。两人又携手建了几家院。此时,无涯院的名号,已响遍了江南。 不知是不是因她的女子身份,又或许是因她的行事风格,睿王对她一直客气得很。并不曾象指使其他手下一般,直接对她指手画脚,吩咐她做这做那。这不由给她一种错觉,仿佛那派到每间院的督学,都是自作主张为难她似的。大e不过她也深知,象睿王这样的人,精于玩弄权术,城府定是极深的。他通常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她又怎能猜测出他的真实想法。 不管怎样,睿王还是给了她充足的面子,每次召见她,也总是以礼相待,还曾与她一同畅谈过教育问题,甚至连国事政局也曾与她讨论过几次。 睿王曾问她,如何看待教育。她当时谈兴正高,便颇为怡然自得地引用了孟子的话作为回答:“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小女子如今所为,正是第三乐也。大e”虽说她是女儿身,但也常以君子自律。 睿王不置可否,只带了浅浅的笑意,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她也顾不得自己的言论是否合时宜,是否合身份,便又即兴谈了些自己的看法。 虽说教育总或多或少,不可避免地沦为一种政治手段,可她以为,教育应如阳光,普通大地,助人摆脱蒙昧与落后。作为一名以育人为己任的教匠,如何让更多的人照到教育的阳光,那是该毕生努力和追求的事。这也就是她立志于办学的原因。 若是一个国家,教育到位了,那愚民和刁民就会减少,而谦谦君子便会越来越多,国家也就会成为真正的文明国度与礼仪之邦。正因当今之世仍不乏君子,社会乃能安和,人性乃能趋善,正义公理乃能存在。可若是教育出了问题,无论是隐患还是弊病,都会让国家的稳定和发展受到重大影响。因而,历代明君,都会尊师重道。于公讲,于国有利。于私讲,是统治人心,巩固政权的最好手段。 她这一番理论,原本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是即兴而发。却不想睿王却仿佛听得津津有味,竟未打断她,由她滔滔不绝了半日。起初,她还算是矜持有礼,待谈兴一高,就有些眉飞色舞、忘乎所以,往往就随着心意,侃侃而谈。虽说每每最后她反应过来,都不觉有些窘迫,生怕失了礼数叫人嘲笑,或是言行不当得罪了人。睿王却总是宽厚一笑,安慰她道:“本王最欣赏似林姑娘这般坦诚直率之人。今日畅谈一番,本王也受益匪浅。那些虚礼客套,本王都不曾放在心上,林姑娘也不必太过介怀。”既是睿王都不予计较,她又何必自寻烦恼?于是,她便也心安理得了。 或许正是因为睿王对她的那一点欣赏之意,每每她要求上头拔银子扩建院,或是改善院设施条件等等,睿王都是分外支持。自然,她也不是白花银子的,她负责建在各地的院就是最好的回报。民众们都已知无涯院是睿王出资兴建,因而他在民间的声望已随着院声名的远播,而日益高涨。而这远不是曾经那个写几句诗、题几次词的闲散王爷能自己做到的,多多少少都归功于她。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294章 宫内重逢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在离京之后的第三年里,睿王已至而立之年。大e皇上下旨召睿王进京庆生。贵妃娘娘亲自*办此事,要在宫里欢庆一日。宋予诺与阿谨作为睿王旗下的得力人手,也被邀前往京城观礼,两人便相携入了京。 她还曾抽空去看望过住在清云寺附近的刘婆婆一家。她的结拜兄长柱子早已娶妻生子,两个半大的小子,已能满地跑了。他那长得健壮朴实的媳妇,一看就是山里人,勤劳而质朴。 宋予诺一时高兴,便拉了嫂子的手,将阿谨帮她备下的礼物,一支金钗送给了嫂子。又给两个侄儿,一人一个小金锁,亲手给他们挂到了脖子上。刘婆婆再见到她,也是分外亲热,拉着她,絮絮叨叨地扯了半日的家常。柱子倒是没与她说几句,不过临走之时,柱子特意避开了些人,对她叮嘱道:“与你同来那公子,瞧着人不错。大e你也早些把自己的事定了吧,免得我和娘还牵挂着你。” 这山里人家的淳朴,给了她家的感觉,甚至比林府还要真实。可她却又深知自己只是路人,早晚仍要离去。便强忍了不舍之意,与他们挥手作别。 睿王生辰那日,他们从睿王府邸领了腰牌,才得以进宫观礼。因了这庆典,宫里也是热闹非凡,虽说比不上几年前太子生辰那一次,但也算是规模宏大。 眼见迎面来了一行人,将一挺着肚子的女人簇拥在中间,走了过来,阿谨眼尖,已远远瞧见,便拉了她,稍微向后避了避。果然,那女子一脸倨傲,随时的丫头也是一个个趾高气扬,路人纷纷行礼退让。她隐约听到这仿佛是哪位公主。大e阿谨已随着众人一起喊了一声:“公主千岁千千岁!” 她悄声问道:“不知这是哪位公主?”还未等阿谨作答,她又赞道:“果然国色天香。”阿谨瞧了瞧她的神色,淡淡答了一句:“这就是乐平公主。” 她随意嗯了一声,便追随着公主离去的背影,欣赏了一番她那服饰上绣的精美花纹。阿谨见她面色平静,微觉意外,也未动声色,只心下轻松地与她边闲聊边随着众宾客朝设宴大殿走去。 当皇家一众人入了席,大家都朝皇上行了跪拜之礼以后,众宾客也纷纷就座。宋予诺首次出席这样的场合,也是初次入宫,自然好奇,便也抬头向首席那边望去。见先前遇到的那公主,仿佛是分外得宠的,在皇帝老儿面前娇声说了几句,便被人搀扶着回到席位上。宋予诺觉得公主身旁那人分外眼熟,定睛仔细一瞧,才惊觉那人就是赵知仪。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阿谨说那是乐平公主时,为何特意看了自己一眼。 几年未见,瞧他举手投足间,已颇为沉稳大气。或许不知不觉中,他已沾染了些皇家的贵气,瞧他面上,仿佛也是泰然自若,与他人应对亦是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可眼前之人,与她心中那人,已有了明显的不同。她说不出是哪里不同,是变成熟了,还是变陌生了?不管变化如何,有一点她能肯定,就是他已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就这样同席而宴,他已瞧不见她。而那公主,一脸幸福安然,显是被他哄得不错。她那挺大的肚子,更是他辛勤耕耘的结果。 她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极不是滋味。原本她觉得已放下了他,却不想看到他与旁人温存恩爱,她仍是醋意横生。可何时又轮得到她这样一介平凡小女子去和公主争风吃醋? 阿谨已体察到她的心意,便悄声提议道:“要不咱们到外边走一走?”她点点头,起身便要往侧方小门出去。阿谨低声向一旁垂手而立的宫女交待了几句,便悄悄随她出了大殿。殿中宾客众多,他们又是坐在末席,也没人太在意他们的离去。只是在临出门时,有个太监模样的人拦住他们,问他们要到哪里去,阿谨便忙解释道:“回禀公公,这位姑娘在席上突感不适,在下便陪她出来透透气。”她那面色不用做假,就已是相当难看。那公公又瞅了她好几眼,这才给他们放了行。 宫里不比宫外,他们也不敢乱转,只在附近走了走。后来他便问她,可还要进去吃酒?她神色黯然地摇摇头。对于她为何突然情绪低落,阿谨自是心知肚明。他也不便说什么,只有陪着她一起拿着那腰牌悄然出了宫。不及与睿王正式辞行,宋予诺与阿谨便一起离开了京城。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295章 声名远播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院里的第一批学子,最大的已有12岁。大e6年之后,就可以参加科考。岁月如梭催人老,那一年,她已23岁了,而阿谨已是25岁。 人人都知道新科状元宋楚豫,来自永州,曾就读于无涯院。若说曾经,院只是在永州附近几个郡县,因建了分院而有了些名气。慢慢地,随着分院的不断建成,无涯院已是江南各地人们眼中的读圣地。再随着新科状元的名号被各地政府官员一级级通传下去,无涯院名声更响,已是天下人尽皆知的院。大e 由于状元郎明里暗里的宣传,院的风头一时无人能及。各分院报名入学的人数爆满,宋予诺不得已,只好将扩建新院的事,再次提上议程。因为名声已打出去了,若是附近山上有合适的地,她便叫阿谨帮忙买下来,直接建大规模的院。 因一些达官贵人,不缺银钱,那些少爷公子们在院里既学业有成,又玩得开心,回家总能讨点赞助来。因而,院里的一些补给方面的物资,不时就会有人送来。大e再加上有阿谨这个高参一直帮忙打点,院的收入和支出,都控制得相当好。每月下来,不仅不会亏本,还会有小额的盈利。更越发坚定了宋予诺扩大办学的信心。她的原则就是,富人家的孩子就多出点钱,给你更好的待遇,院盈利的钱,除了发放先生们的俸禄,就是用于院的基础建设和给那些读不起的孩子做奖学金。 早年永州院的第一批先生,跟了她几年,早已成了才,这几年,各个分院,她就派他们去做院长,负责宣扬她的那一套融合了古今中外先进思想的教学理念和教学方法。这些年下来,那几个青年才俊,已都能够独当一面,也让她有种出师的喜悦,确是分外欣慰。 她又用这种方法,扩大了培训范围,直接给院培养了一批管理人才。可她怕纯粹的管理人才,会脱离教育,只是纸上谈兵,便也出了一项新规定,就是院的管事,需从在职的先生中提拔。随着院名声越大,院也成了一些青年才俊在科举之外的另一种出路。毕竟,无论在无涯院是做先生还是做管事,都是一件十分体面的事。 在皇帝也得知无涯院的名头之后,作为院的首席负责人,宋予诺便接到了上京面圣的旨意。她因心中忐忑,曾去睿王那里探过口风。睿王却仍是宽厚一笑,安慰她道:“你放心去吧。大不了本王寻个借口再回京一趟,去帮你照应些。如今无涯院声名远播,你这无涯子,也成了天下女子学习的榜样。按理说,应是父皇要嘉奖你。” 自上次进京,与赵知仪远远瞧了一眼,已时隔年余。她对上京之事,已不似当初那般胆怯。她心想,自己也未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躲着?现如今,他与她早无干系,又何必庸人自扰呢?一这样想,她便也释然了。阿谨不放心她独自上京,便也向睿王讨了口喻,随她一并前往。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296章 进京面圣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睿王果然也如约进了京。大e为了使她能有礼应对,睿王还曾派了个宫里的嬷嬷教了她些面圣的礼节。至于在朝堂之上,她该如何应对,睿王也叮嘱了几句。她便依睿王所言,勉强应付过了朝堂之上,皇帝的亲自垂询。 有些大臣仿佛对她的行为有些不齿,向皇上进言道:“身为女子,理应在家相夫教子,如此这般抛头露面,哪怕是办学,也仍是有失体统。”她自己也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道道异样目光。可她一时好强之心占了上风,便不卑不亢反驳道:“自古便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女子并非天生不如男子,只是这世俗礼教未给女子施展抱负的机会。大e即便身为女子,我们也一样有报效国家的一片赤诚之心。” 皇帝不知为何,对她印象还不错,远远瞧着面色还算和蔼。听了她一番侃侃而谈,非但没有生气,却击了两下掌,大声叫了好。众大臣中,那会察言观色的,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随声附和:“这位姑娘说得极是。由姑娘承办的无涯院,已是声名远播。由此可见,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只是一家之言。瞧林姑娘,就是德才皆备的奇女子。” 皇帝龙颜大悦,当朝下旨,赐给了她一个正二品女官的封号。也就是说,她不必在京供职,却终生享受这女官的荣誉称号和特级待遇。大e她不由松了口气。那躲在众人之中,默默凝望了她半晌的赵知仪,也终于放下心来。可他不便与她相认,只随在众人之后,悄悄退了出去。 当日,睿王又在京城的府邸摆了宴。请了不少宾客,连一直有不合传闻的太子,也应邀出了席。 席上大家虽也把酒言欢,但显然也是各自打着小算盘。睿王向众宾客,介绍无涯子,众人皆卖了睿王的面子,过来与宋予诺道贺,即便心中对她的言行有些不赞同,但毕竟是皇上亲封的女官,众人也不敢过于轻慢。只太子不冷不热来了句:“听闻无涯子博学多才,瞧这身姿也是个美人儿,不如给大家舞一段,也算是助个兴。”这话说得甚是轻佻。睿王心中不悦,又不便表露。阿谨也是敢怒不敢言。宋予诺自也知道这种场合谁都不能得罪。自己那新得的封号,不过是纸老虎,而这京城里,真正的老虎却是太子。 她正有些迟疑,不知是否该拒绝。阿谨知道她有些为难,便凑近睿王身旁耳语了几句,睿王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阿谨便上前两步,抱拳行了礼,朗声道:“小人乃是睿王手下一普通门人。愿与林姑娘合作歌一曲,以博各位一笑。” 太子十分轻慢地扫了一眼过来,并没有明确拒绝。阿谨抽出箫,从容不迫地扫视一周,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吹起了那首《幽兰*》。这首歌既可明志,又可应付了眼前,再适合不过。他曾听她自己哼唱过这只曲子,知道是她相熟的,便大胆提议唱这个。 她感激地与他相视一笑,便轻声吟唱起来:“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那高洁而不俗的词与调,轻易就征服了在场众人。连太子都不便再为难她,只微微颔首,表示了那肯定之意。睿王却大声地叫了好,给足了她面子。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297章 离间之计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表演完毕,两人很是默契地相视一笑,便一起行礼退下。大e在众人眼中,这两人皆是风采卓绝,站在一起,更是如同一对璧人,直叫站在太子身后的已官居吏部侍郎的赵知仪看得眉头紧锁。 原本席上人多,宋予诺并未注意到他。他也一直十分低调地低头吃酒。方才她那一场表演,他欣赏得出神,不觉已抬起了眸,探出了头,宋予诺便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了对面射过来的那一道特殊的目光。待抬头发现是他,她便有些窘迫,甚至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阿谨也已注意到她的反常,已在席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便在他宽厚而温暖的手中,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努力不再往那个方向看,只面带那种职业化的浅浅笑意,面向众人。大e唯独不去看他。 睿王已留意到三人之间依旧存在的微妙反应。他又怎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待他不动声色与身边一锦衣侍卫交待了几句。在赵知仪席中离场方便之时,那侍卫便伺机跟了上去。 “方才太子殿下确实过分了些,竟当众羞辱无涯子。”那侍卫见左右无人,便主动开口道。 赵知仪冷眼瞧了瞧他,不置可否,便举步欲走。那侍卫却又跟近两步,继续道:“怎么说那林姑娘也曾与赵侍郎订过亲,如今当众受辱,赵侍郎竟无动于衷,真真是叫人颇为感慨,这旧时情谊怎敌得过那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呢?” 赵知仪冷哼一声,淡淡道,“太子与睿王向来不和,不过是拿无涯子借机说事罢了,未必是针对林姑娘。大e” 那侍卫却露出那委琐而下作的笑来,“想必赵侍郎还蒙在鼓里呢,这林姑娘的清白之身早被人毁了。”赵知仪吃惊之余,又不便多说,只怫然不悦道:“她是否清白之身,又与你何干?” 当日,两人逃到悬崖附近之时,她就曾坦言,自己已非处子之身,只说自己被太子的人劫持,却未再多言,他也不便再问。如今不想这侍卫竟旧事重提,他也不便透露她的私隐,只强作了镇定淡淡道,“想必她是好事将近了。那一直站在她身旁的谨公子,与她倒也般配。”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言语间已是相当艰难。 那侍卫善于察言观色,已故作神秘摇了摇头,“非也。林姑娘与谨公子同在睿王旗下效命,不过是同僚之谊。她的处子之身,却是先前太子为促成驸马爷与公主的好事而劫持她时,便已强要了去。” 赵知仪脸色变了几变,冷然反驳道:“你这不过是猜测罢了。” 那侍卫却甚是笃定摇摇头道,“此言差矣。当日小人曾随着谨公子一道去太子府营救过林姑娘,当时林姑娘已在太子府关了三日,救出来时,她哭哭泣泣,寻死觅活,显是已遭太子凌辱。那太子殿下好美色人尽皆知,又怎会轻易放过林姑娘?” 赵知仪虽似信非信,但面色已是十分难看。那侍卫见机又道:“如若不然,太子今日为何要在宴席之上,言语轻佻,羞辱于她?不过是因她曾是自己的人,却转投于睿王旗下,自觉有失颜面而恼羞成怒罢了。” 赵知仪不言不语,冷冷瞧了一眼这侍卫,便厉声质问道:“你瞅准这时机,与赵某说这一番话,又有何居心?” “小人不过是为赵侍郎考虑,提醒赵兄该在哪棵大树下歇脚纳凉。”那侍卫谄媚一笑,便要行礼退下。赵知仪却突然低声嚷了一句:“你莫要多事,将此话到处乱说,坏了林姑娘的名声!” 他言语之中的警告之意,那侍卫如何听不出来,只分外讨好地笑了笑,便应道,“赵侍郎请放心,小人懂得一个道理,那便是多嘴的人一般都活不长。为了多活几年,所以小人绝不会多嘴坏事。”那侍卫点头略一示意,便自行退了下去。赵知仪却在殿外静默了片刻,才重新返回席中。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298章 风云再起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太子与睿王的争斗仿佛已由暗转明,朝堂上的两人代表的派系,自也是斗争不休。大e睿王仿佛一改以往的低调,已敢明着与太子针锋相对。两人间的较量愈加白热化。皇帝老儿却沉稳得很,一直坐山观虎斗。表面上看太子占尽了优势,手握重兵,在京城里也一直耀武扬威,可从睿王偶而回京,在朝堂上说话越来越硬气,便知道,今日不同往日,睿王底气明显足了许多。 不久,听说太子府上被人搜出绣有九条五爪金龙的黄袍。皇帝大怒,将手中奏折掷出去好远。众臣皆以为太子要因此被废黜,却不想皇帝发完怒,只是命太子闭门思过,便没了下文。朝堂上虽有些人心惶惶,进言的、劝谏的都不少,但皇帝却仿佛沉稳得很,由着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大e众人热议了几日,也就渐渐淡了下去。 不想没几日,又发生一件大事。却是睿王在回京途中遇刺重伤,而数名刺客当场弊命。而据睿王手下来报,说是刺客所用兵器,皆有太子府标志。兵部尚反驳道:“太子正闭门思过,怎能派人行刺?简直是无稽之谈!”宰相立刻针锋相对,“行刺这种事,难道还需主谋亲往么?” 兵部尚冷哼一声,又道:“若果真是太子派人行刺睿王,怎会蠢到用带有太子府标志的兵器?这定是心怀不轨之人,想借机生事!”宰相继续冷言相向:“谁不知太子向来行事嚣张,自以为能全身而退,故而不慎用了府内兵器,也说得通。大e” 不等尚大人接口,宰相朝皇帝方向行礼示意,便又道:“睿王的伤势,圣上已亲自探望过,想必尚大人也去瞧过,那可有半分做假?” 尚大人还待反驳,赵知仪站出来淡淡来了句:“这太子府的军备自有定数。若想知那些刺客是不是太子府派出的,去太子府查一查那些兵器储备,不就清楚了?若赵某估计得不错,刺客所用兵器,多半是仿制的。”明着,仿佛赵知仪是在帮太子说话,可宰相大人却面上有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而皇帝在听了众大臣在朝堂之上的一番争辩之后,便也觉得这驸马所言有些道理。既是无法有定论,便只有先派人去查太子府的军需储备。可这查不查都是错。太子明里暗里养的那些暗卫,军需自然走的不是正规途径。虽养暗卫之事,不便让圣上知晓,不过两害相较取其轻,也只有敞开门让人查一查。不过尚大人又想,太子府的军需仓库走的是明账,想必上头给拨的那些兵器,应还在库里,那便也可证明太子是无辜的,于是心中稍安。 可是,当太子领了随行而来当见证的宰相和尚大人,及圣上派去的一队御林军,一起去军需库时,一盘点库存,惊觉库里果真少了20套侍卫兵器。太子这才慌了神,一把抓住那名仓库看守胸前的衣襟,怒气冲冲地质问那些兵器到哪里去了。那侍卫在惊恐之余却一脸的茫然,显是也不知那库内有太子府标识的兵器如何会不翼而飞。 太子一怒之下,拔剑就要砍了那侍卫,却被宰相冷脸拦住:“太子殿下,莫非你要杀人灭口?”尚大人叹了口气,手一挥,那御林军就围了过来,合力把太子兵器夺下,将他控制了起来。太子傲然挺立,有些愤愤然瞪了宰相几眼,随即有些不甘地望向尚大人。尚大人颇为沉重地点点头,低声劝慰道:“太子殿下请放心去,臣等会查明真相,尽力还殿下一个清白。”太子这才随着众兵士挪动了步子。 这次太子府之行,不仅坐实了太子行刺睿王的罪名,更是成就了太子暴虐成性,相残手足的骂名。皇帝这次连怒也不怒了,直接长叹一声,以太子德行有亏,不堪大任为由,宣布废了太子之位,随即下旨命睿王继任太子。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青丝万丈Www.kushubao.com/4788/ - 第299章 帝即位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太子被暂时看押在吏部大牢内。大e据闻,总兵大人还曾去探过监。甚至后来皇帝老儿也曾亲自去见了太子。太子原本不服,还想做困兽之争,见父皇来探监,便大呼冤枉。皇帝却肃然道:“你觉得冤屈,不就是因为觉得父皇听信了小人谗言,将你打入监牢么?” 太子长跪于地,喊道:“父皇圣明!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皇帝却喟然长叹道:“你就安于天命吧。论心智手段,你是不及睿儿。这天下,不是有了兵权就有了一切。大e连太子府都能叫人不声不响作了手脚,又叫朕如何安心将这皇位传给你?” “只怕这皇位就算给了你,你也守不住,这龙椅反而成了催命符!”皇帝带了些许怜惜之意,直视着太子颇为不甘的眼神,言语间却又是冷静而残酷的。 太子愤然,还待争辩,皇帝已做了手势叫他噤声。皇帝缓缓背转了身体,淡淡道:“烨儿,识时务者为俊杰。朕明日上朝会宣旨,将你派往西北苦寒之地为潘王。若你还有些头脑,那就老老实实去上任。不要有任何异动。否则的话,父皇也保不了你。大e” 话音未落,皇帝便举步欲走。太子跪行着,追上去扯住皇帝的衣袍下摆,仰起头颇为不甘地再次喊叫着:“父皇!父皇――”可皇帝却不声不响,挣脱了太子的拉扯,步履沉重,径自离去。 次日,皇帝下旨,道皇子烨德行有亏,久失朕心。自即日起,贬往安西作潘王。将安西四镇范围划为其领地。不得传召,终生不得入京。 可不知是太子烨最终没有听进去皇帝的劝告,还是新任太子睿没有容人之量,又或者太子烨身体果真有恙,京城平静了不足月余,就有边关来报,说是安西王一行人,在即将踏入安西都护府境内时,皇子烨突染重疾,不治而亡。 可皇帝悲痛之余,却未宣旨将皇子烨的遗体送回京城,而是下旨仍是葬在其封地。并下旨册封他唯一的儿子朔继任为安西王。 接着没几日,皇帝就颁下了传位诏,带着自己几个得宠的妃子自请到西山行宫颐养天年去了。至此,太子睿正式即位,成了天朝新一代的帝王。 先前,在两位皇子斗得热火朝天之时,两个派系的众人们,已开始各自寻求后路。知道当日的睿王为争夺皇权,暂时无瑕顾及其他,阿谨便已开始悄悄运作自己的事情。先是突然袭击,带人平了软禁肖逸家人的那处别院。自然,留下的所谓蛛丝马迹,仍是指向太子府。 宋予诺已同阿谨一般,早是睿王手下得力干将,各自独当一面。可宋予诺是读过史的,知道这历来皇帝即位,有些急躁的,还不及安抚民众情绪,就开始伺机诛杀有功之臣。她曾向阿谨暗示了这番道理,阿谨却仿佛早已心中有数,除了对她高瞻远瞩的言论有些吃惊,便坦言自己早有部署,就防着这一天呢。她仍是不安道:“还是应先下手为强。” 阿谨颇为自傲笑道:“虽说睿王即位已是天命所归,但我至少也能把这天朝搅个大乱,叫他这皇帝也做不安生!”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00章 有备无患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宋予诺知道他绝不是说笑。大e凭着这些年为财神之首的契机,他已敛了大量的钱财。若他想有所举动,至少能叫这天朝的经济瘫痪一小半。他明里暗里收集的那些当朝官员们见不得光的情报,也足以让朝廷好生难受。从这一点来讲,他确是可以把朝廷搅个天翻地覆。 可是,在天朝政变之时,边疆也不安生,不时传来战报。新帝一时也忙得焦头烂额。阿谨很犹豫,不知是因一已私欲,向睿王寻仇,还是为了百姓而先帮他维护朝廷安定。 宋予诺却笑道:“其实你心中早有定论。大e那圣贤也告诉过我们,‘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新帝即位,并没有一味地消灭异己,即便他是为了收买人心,也是先稳定了局势,勉强算得上心怀天下。不若先观望一阵,若他是个昏君,再去造反也不迟。” 阿谨点点头,道:“好,听你的。原本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两人商议,若是要激流勇退,去哪里最安全。最后两人一致认为,安西四镇显是让新帝鞭长莫及的地方。虽荒凉了些,但天山的美也是不容忽视的。再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新帝果真不成器,那他们手中的那大笔的钱财,也可以用来辅佐先太子的幼子,如今的安西王,叫他夺回他父王曾失去的一切。大e 风云变幻之时,阿谨已提前安排妈妈到乡下去享清福了。他早几年便已在某地一处乡下,买了地,盖了农庄。妈妈一过去,就可以做地主婆。以妈妈打点百花楼的精明,去管理一间农庄,也自是不在话下。而百花楼,他也交给了牡丹打理。牡丹沉稳大气,叫她跟着学了一阵子,已能担得起这份家业。甚至连迎春和连翘的卖身契,他都已伺机还给了她们。可那两丫头却以为他是要赶她们走,哭哭泣泣了半晌,宁可撕了那卖身契,也要留下来继续服侍他。他感动之余,只有先随她们去了。 宋予诺与阿谨自以为诸事已安排妥当,不想还是大意了。在新帝加冕大典之日,原本两人计划逃脱,可宋予诺正在住处收拾东西,却有锦衣侍卫来报,说是皇上请林姑娘入宫觐见。眼瞧着那一队侍卫一脸的肃然,宋予诺也无法给阿谨传递消息,只有先乖乖进了宫。虽心中惶恐不安,但她却安慰自己,院正开得红火,自己平素一直安心教学,并无半分逾矩之事。这其一还有利用价值,其二未对其造成威胁,按理睿王应不会拿自己怎样。 待宋予诺在乾坤殿拜见了已身为新帝的睿王,他却一改往日的亲和形象,面色凝重,摒退了侍从,一本正经道:“如今局势不稳,朕明人不说暗话,无涯子的名号早已传遍天下院。今日的莘莘学子,就是明日的国之栋梁。为了让众学子,死心塌地效忠于朕,朕有个不情之请。” 她不明白皇上究竟要怎样,只由着第一感觉脱口而出,“莫非皇上需要我命院众学子宣誓效忠于朝廷?” 皇帝对她的反应也有些意外和好笑,嘴角稍稍露了些笑意,便盯着她直言道,“宣誓效忠,那不过是表面的功夫。朕需要的是他们表里如一,真正忠于朕。” 她仍有些困惑,便迟疑道,“恕小女子愚钝……请皇上明言。” 皇帝走近两步,定定望着她,声音虽轻,语气却又是郑重的:“朕需要你……做朕的皇后。”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01章 被困宫中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她慌得后退一步,紧接着颤声拒绝道:“承蒙皇上厚爱,芷若却不敢从命。大e” 见皇帝怫然不悦地盯着自己,她知道只有这一次拒绝的机会,便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大胆迎着皇上阴晴不定的目光,正色道:“皇上既是明人不说暗话,那小女子也实话直说。其一,芷若已非处子之身,无论德行还是学识,皆不配做一国之后。其二,皇上想让芷若做皇后,不过为了暂时性收买人心。可若是人心收买到了,我岂不就沦为弃子。到时候皇上是想让我突染重疾而亡呢,还是寻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废了我,再另立其他权臣家的姑娘为后?” 睿王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不可自抑地抖了抖,半晌之后终于稳住了,他寒声道:“朕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她强忍住心中胆怯,继续直言道:“皇上如此睿智,又怎会做这样无利的事?要杀我,至少也等利用完。大e” 他背转了身体,冷冷吩咐道:“来人哪,领林姑娘下去,好生伺候着。准备初九的封后大典。” 于是,她就这样被皇帝软禁宫中。大e虽锦衣玉食,却不得出殿门半步。第一日,她以绝食为手段,妄图要挟皇上。可皇上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了看她之后,便淡淡道:“若是你再由着性子这般胡闹,那便只有请林知县来帮朕劝一劝你了。”他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她如何听不出。她只有故作镇定道:“若皇上果真那么神通广大,就应该知道,我并不是那真正的林家小姐,如若不然,我又何必长年在外不回家?” 皇上微微锁了眉,紧盯着她。她嗤笑道:“怎么,让皇上吃惊了?” 他却突然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凭朕对你的了解,即便是陌生人因你而受苦,你也会于心不忍,又何况是林家众人呢?毕竟他们待你不薄。” “你――”她一时无法辩驳,的确,这是她的弱点。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因自己而使别人不利。 皇上吩咐几名宫女好生“照顾”她,便扬长而去。到第二日,皇上不仅特意派了一名女官,来教她宫廷礼节,以免她在封后大典上出丑,还吩咐几个宫女,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清洗粉饰了一番。她在气恼和无奈之余,突发奇想,自己这简直就是被人象择菜一般折腾了一遍,清洗干净,只等着某人来吃了! 她怎能奢望皇上来尊重她的意愿呢?她如此渺小而卑微,她所有的一切光华,都是他造就的。如今他肯这般来包装她,给她那看似无上荣耀的封号,无非是觉得她还有些利用价值。待利用完毕,她真不自信是否有魅力让他心生怜悯而留她一命。 在她一筹莫展之时,阿谨已得知她被皇帝带走的消息。阿谨现在出入皇宫,自是不能象在睿王府一般自由。他功夫有限,也无把握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之中来去自如。因而虽心中急切万分,却又不便贸然行动。无奈之余,他只有夜探驸马府,伺机给正独自在房挑灯夜读的赵知仪扔了个纸团。在那纸条上,他言语恳切,请求赵知仪,想办法去救她出来。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02章 公主驾到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赵知仪能求的人,自然只有公主。大e夫妻之间,软语轻言,一夕温存,便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原本公主就颇中意他,他再肯放下身段去讨好公主,自然事半功倍。 第二日,公主便以探望皇兄为由,带了几个随行丫头一起进了宫。在宫中颇为闲散了转了半晌之后,她便已拐到了软禁宋予诺的永安殿。 那守门侍卫见到公主大驾,自是纷纷跪拜行礼。公主并不矛理睬,十分倨傲地径直就要往殿门走。却被那两名侍卫慌忙起身拦住。 公主的贴身丫头沁雪,立时探身而出,朝那侍卫声色俱厉喝道:“大胆,竟敢阻拦公主大驾,你不想活了么?!” 那侍卫低了头,一边抱拳行礼,一边忙解释道:“岂敢岂敢!只是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私自探望林姑娘。大e请公主不要叫小人为难。” 公主想了想,便稍微缓了语气,哄道:“好了好了,本公主也不想为难你。你这般忠于职守,我还得禀报皇兄好好嘉奖于你呢。不过今日我却是奉了皇兄口喻来探望林姑娘的,瞧瞧她有没有准备好初九的封后大典。” 那侍卫将信将疑,还待再说什么,那丫头已颇为倨傲地抬了下巴,将他推到了一旁,公主便领着一众人长驱直入。大e 宋予诺原本无所事事,坐在梳妆台前瞅着镜中那个妆容精雕细琢的陌生女子发呆,却被门口的喧哗之声惊醒了。她随着殿内随侍的两个丫头一起步到正厅,便见到公主迤逦而来。 她认得公主,只是不解她为何而来,疑惑间正要行礼,公主已神色傲然地摆了摆了手,“你就是那个无涯子林姑娘?” 她颇为恭谨地答道:“回禀公主,民女正是林芷若。那无涯子的称号,不过是乡亲们抬举我的。让公主见笑了。” 公主仿佛对她的谦和态度分外满意,已缓了面色,对她客气而疏远地微微一笑。 “不知公主此番前来,是――?”宋予诺回了个谦和的笑意过去,便试探着问。 公主朝左右扫了两眼,便端起那居高临下的腔调不紧不慢道:“本公主要与林姑娘说些闲话,你们都先退下。” 紧跟宋予诺的那两个宫女,对望一眼,知道不便多事,便也随着公主的侍从,一齐行礼退到了正厅。而公主却仿佛颇为亲和地拉了宋予诺的手臂,往内殿走去。宋予诺也不是愚笨之人,知道公主有话要说,也忙配合地随着公主进了内殿。 待四周已无旁人,公主便有些疏离地松开了拉她的手,自行走到一旁。她拿起案上一只玉如意,在手中把玩了片刻,便淡淡道:“知仪原本是个很高傲而冷漠的人,竟不想他会为了你而求我,甚至对我百般温存。我不想知道你们曾经有过什么。不过我知道,你活着成为别人的女人,比死了永远在他心中要强得多。所以我放你走。记住,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如若不然,即便别人不杀你,我也会想法除掉你。”说到最后,她已有些咬牙切齿,话语中的寒意分外明显,随着她阴沉的目光利剑一般射了过来。 面对这所谓的情敌,宋予诺不知自己该如何表示。自己就算与赵知仪曾经有过什么,这几年下来,那段情已如同一部陈旧而晦涩的老电影,怎敌得过如今他与公主这鲜活的现实生活?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03章 逃离皇宫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宋予诺正有些踌躇之意,公主已眉头拧在了一起,森然道:“怎么,你不答应?” 她苦笑一声,低声道:“民女怎敢不答应?又何时能轮到我们作主?”也是,无论是当初赵知仪*婚,还是如今自己被皇上软禁,何时轮到自己作主? “大胆!”公主怒气冲冲地指着她,眼中是居高临下,压倒一切的气势。大e可宋予诺却突然硬气来,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公主,正色道:“民女胆子小得很。一不会去做什么余情未了的蠢事,二也不敢冒着与众妃嫔争斗的危险去坐皇后的位置。所以还得烦请公主助我逃离这里。这样确实对大家都好。大e” 公主愤然一甩衣袖,轻慢道:“你如今说话这般硬气,不过是仗着皇兄还有几分赏识你。今日我且不动你,你好自为之吧!” 还未等宋予诺有所回应,公主已朝外扬声道:“沁雪,将咱们备下的礼物送进来!?蹋延屑父?a href="">丫头鱼贯而出,一人端了一个托盘,里面分别是首饰和衣裙。 公主一使眼色,那沁雪会意,已从那一叠衣物中,翻出一套丫头服装,乍一看便知与公主随行人员穿的一模一样。宋予诺已会意,由着公主的两个丫头帮自己换了装。 待一切准备就绪,宋予诺装模作样地朝外嚷了一句:“我今日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你们无事不要来打扰。大e来人哪,送客!” 服侍宋予诺的两个宫女闻声想进内殿来查看一番,已让公主领着几个丫头拦住:“没听到林姑娘让你们无事不要打扰么?这可是日后的皇后娘娘,你们小心伺候着,别惹林姑娘不快,知道了么?“ 那两个宫女谦卑地点头称是,便听话地退到一边站住,目送公主一行人飘然而去。 自然,宋予诺是扮作公主随从一路跟了出来。那些守门侍卫也没留意公主带的人是七个还是八个,自也未加阻拦。待一众人在提心吊胆中迅速出了宫门,公主摒退左右,又向宋予诺警告道:“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千万别做蠢事。” 宋予诺已远远瞧见前方有一顶软轿候在街角,而在一旁翘首而望的正是已几日不见的阿谨。她朝阿谨那边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便转头对公主道:“公主可否瞧见了那位公子?”公主略点了点下巴,算是回应。 “每人都有过去,可昨日之日不可留,民女知道,聪明人都会把握当下。而他即是我的现在。公主可否放心了?”宋予诺挑眉道。她知道阿谨听不到自己说话,便也大胆如是说,只求让公主安心。 公主甚是挑剔地将阿谨上下扫视了一番,眼光中却不由透出些赞许之意。她的面色终于缓下来,“倒是一表人才。既是这般,那就各走各路吧。” 宋予诺展颜一笑,向公主恭恭敬敬行了礼,“今日承蒙公主相救,大恩大德芷若没齿难忘。既是分别在即,芷若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主审视了一番她的神色,见她倒是一脸真诚,心中有些疑惑,便用少有的客气回应道:“有话请明言。” “似民女这般的平凡之人,虽出身不如公主高贵,可骨子的骄傲并不少。公主若想与驸马琴瑟和鸣,恩爱有加,那便需平等待他,切莫高高在上。”宋予诺凝望着公主,认真道,“若是公主只拿驸马当一时兴起的玩物,而不是相伴一生的爱侣,那便当我这番话没说过。” 公主若有所思地愣在原地,宋予诺已行礼退下。在阿谨迎上来的脚步中,她已笑意盈盈提了裙裾小步跑了过去。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04章 各奔东西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在即将走到阿谨面前之时,她突然注意到一旁拐角处,还站着一个人,是同样在宫外苦等消息的赵知仪。大e在他深深的目光之下,她的脚步和笑容有短暂的停顿。可当她意识到那是谁,身后公主那追随而至的目光便或多或少给了她些警示。她刻意绽放出一个更明媚的笑,一下扑进了阿谨的怀抱。阿谨分外配合地,就在赵知仪十分复杂的眼光中,紧紧搂住了她。片刻之后,他松开手臂,玩笑道,“驸马和公主救你出宫,还未向他们致谢呢。” 她半倚靠在阿谨怀中,随着他一起向公主和赵知仪方向分别点头示意,两人便一起钻进了那顶软轿。大e她从小窗上被风撩起帘子的空隙中,瞧见赵知仪已略带了笑意,不急不徐,朝公主一行人所在方向迎了过去。 马车迅速地奔跑起来,那马蹄声仿佛重重踏在心上。她不知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只由着阿谨握着自己的手,呆了半晌。待车停稳,宋予诺便发现已到了迎春楼后门。她颇为不解地问:“到这里做甚?咱们不是要开始亡命天涯么?” 阿谨微微一笑,“方才咱们从宫门方向离去,若我估计得不错,应已有人禀报皇上了。大e”他命那车夫继续向前行驶,却拉着她迅速溜进了那小门。象这样的花楼,夜晚才够热闹,白日里是见不到几个人的。两人进了后院,果真没有碰到什么人。 阿谨拉着她左转右转,便不声不响钻进了一间普通厢房。她仍在诧异为何来此,他已将手伸到床下,不知是按了什么开关,那床就象一扇门似的,瞬间倾斜了,那低下去的一部分,已露出黑黑的一个大洞,不知是通向哪里。她半是吃惊半是欣喜地随着他跳进了密道。待站稳之后,他将暗门合拢,便从怀中掏火石,点燃了备在入口处的一支火把。只见里面虽不宽敞,却也可弯腰通过。 阿谨告诉她,这是当年他偷偷请人修的。虽说费了不少功夫,花了大把的银子,但就是防着有这么一天能用上。这条密道通往不远处一间酒楼。那酒楼是肖逸派人私自建的,规模虽不大,但却掩人耳目,偶而,阿谨会与肖逸乔装了,在那楼里碰面。 两人从酒楼后院一个密门溜了出来。方才在密道里,阿谨已用他准备的东西,帮她做了些伪装。两人正准备牵了马离去,却听到街上沸沸扬扬,人声和马匹的奔跑之声隐隐传来,杂乱得很。等那大队人马开了过去,两人才打开酒楼后门,溜了出来。他们发现,不时还有人往那个方向奔过去,估计都是大着胆子去瞧热闹的。 宋予诺忍不住抓住了个过路人,问这是怎么回事。“听说迎春楼窝藏反贼,已让官差带兵围了起来。”那人匆匆答了一句,便急急离去。 两人已做了寻常百姓打扮,倒不怕被人认出。宋予诺瞧了阿谨一眼,却见他也是颇为关切地朝迎春楼方向望去。瞧着那边,过去了一队步兵,接着又是一队骑兵,显是声势浩大。除此之外,便是探头探脑在附近看热闹的乡亲们。 宋予诺与阿谨对望一眼,便知应是皇上已得了消息,知她与阿谨关系不一般,便迅速派人围住了迎春楼。无数的弓箭手已将这楼围得水泄不通,对外却说是有反贼在躲在这楼中。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05章 进退两难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楼里众人显是已被侍卫们控制起来,都集中在楼下。大e可一队侍卫进楼里搜寻了半日,也未有结果。那头领显是已得了消息,知道他们二人进了迎春楼,便分外笃定仰了头向空阔之中喊话道:“谨公子,若你们还不出来的话,那我们将每隔一刻钟就砍杀一人。”迎春楼众人,惊诧于自己的老板如何突然惹上了官司,都面面相觑,听到官兵如是说,胆怯之余便神色各异。 宋予诺和阿谨两人已站在人群之外瞧了瞧热闹,听到那头领喊的话,阿谨眉头便皱起来。却只犹豫了片刻,便下定决心似的,拉着她要走。大e她却站着未动,迟疑着小声道:“你果真不顾念楼里那些姑娘们了?”他苦笑道:“现如今想顾念也顾念不了。只有先顾自己了。”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道:“你莫不是听信了睿王的什么鬼话,以为那些姑娘真都是我的人吧?”她故作轻松笑了笑,便认真道,“我还没那么多心。只是我觉得普通老百姓原本在当朝权贵们眼中就命如草芥,这些花楼的姑娘更是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也绝不会手软。我不想因为自己而害那么多人。那样,我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正在说话间,却听到一声惨叫,围观之人群中也是一片惊呼声。大e她听到有人喊着:“真的砍倒了一个反贼!”紧接着,便有一队侍卫过来,要将围观之人赶走。她随着人群后退几步,踮脚望去,却见一小厮模样的人倒在地上,一旁是一群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们。尖叫声,喝骂声,声声入耳,她眉心不觉一跳,再望向阿谨,只见他也是面色凝重。 他闷声不响,强行拉了她便要离去。她却分外坚定地挣脱了他的拉扯。他皱眉低声嚷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肖大哥还在后山等着接应咱们呢。” 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因我而丢了性命。”他还在犹豫,她已后退两步,离开他一段距离,他不解地伸出手仍是试图拉她,却被她躲了开去,“阿谨,你对我的心意我早已知晓。可今日我不能随你离去。”她向身后望了一眼,继续道:“这些姑娘虽不是正经女子,也与我素不相识,可她们就算再低贱,也是一条人命。我不能不管不顾就这样离去!” 阿谨沉吟片刻,便仿佛下了决心似的,缓缓道,“好,我随你一道回去!” “是我自己回去。”她却摇摇头,正色道,“皇上已亲口答应封我做皇后,我就算出去,应不会有事。而你不能回去,除非你想帮皇上寻个借口立时处置了你!” 阿谨皱眉凝望着她,她却又故作轻松道,“无论是劫持皇后,还是与皇后私奔,可都是死罪。我还等着你想法再来救我呢,你可不能有事。” “可我又怎能让你一人去面对危险?”他坚持着,又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强笑道:“你在外面,对皇上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他暂时就不会拿我怎样。若你此时便死了,我只好安心做皇后了,连眼泪都不会为你掉一滴。” 他这才松了手,宽慰她似的微微一笑,轻声应道:“好。保护好自己,等我来接你出去。”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06章 自投罗网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与《青丝万丈》相关的推荐阅读: -  -  -  -  -  -  -  -  -  -  -  - 沙海 -  -  -  -  -  -  -  -  -  - 军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哑医 -  -  -  -  -  - 弑仙   -  -  -  -  -  - -  -  -  -  -  -  -  -  -  -  -  -  -  -  - 以下是天津为你提供的《青丝万丈》(青丝万丈 第306章 自投罗网)正文,敬请欣赏! 在他深深的注视之中,她粲然一笑,就转身朝迎春楼方向大步走去。阿谨望着她坚定而挺直的背影,略为迟疑,即转身朝相反方向迅速奔去。她说的没错,若此时他凭一时意气与她共进退,那他就真是半分胜算都没有了,只有任人宰割。 她已随手扯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傲然前行。那负责维持秩序的兵士,已发现了她,正要拦住,那侍卫头领一旁有个谋士模样的人,循声望过来,四目交接间,宋予诺惊觉这人便是当今圣上乔装改扮的。皇上肯丢下政事不管,亲自来捉拿她,她受宠若惊之余,却心生胆怯,从这阵势来看,皇上对她确是志在必得。她方才凭一时孤勇自投罗网,想必日后想再逃脱,可就难了。不过此时此刻,却也容不得她再考虑其他,她只知道,只有她出面,迎春楼里那场杀戮才会停止。 大堂正中,那名刀斧手,正要手起刀落,她忙大喝一声:“住手!”那刀斧手愣住了,望向那校尉大人询问指示。那大人却又转头望向身侧那谋士。众人正有些不解,宋予诺也不管皇上目光多么阴沉可怖,已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喊道:“你们不是要抓我么?我来了,你们可以放了这些姑娘了!” 皇上下颌微点,那大人便朝这边做了个手势,那侍卫随即撤下拦她的兵器,由她闯了进来。她望了一眼那还未缓过神来的校尉大人,便径直走到皇上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半真半假笑道:“小女子不知皇上微服私访,若有礼数不周,请皇上恕罪。” 皇上见再也隐瞒不得,便也只有重新摆出那帝王架子,坐到了那校尉大人亲自递过来的太师椅上。其他军士忙低首俯身行跪拜大礼。宋予诺不动声色,静静看众人行礼完毕,便淡淡道:“皇上曾说过这月初九要迎我为后,不知还作不作数?” 众人皆吃了一惊,皇上沉吟片刻,便颔首应道:“君无戏言,自然作数。” “既是这般,皇上派兵至此,又是包围又是砍人的,如此大张旗鼓,难不成这也算是迎娶皇后之礼?”她挑眉质问道。 皇上却未动怒,只浅浅一笑,解释道:“林姑娘乃是朕心爱之人,听闻有反贼劫持了姑娘,朕一时急切万分,才会带了兵来,这些人马,原不过是来解救姑娘的。” 众人都不敢抬头乱看,生怕一时不慎,便惹怒龙颜。可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谁又能听不出来? 她娇俏一笑,别有意味答道,“哦,是么?芷若不过是来这楼里看望一位朋友。如今朋友已离去,我正打算随皇上一起回宫呢。” 想必皇上也不想当众做那恶人,便也分外配合,十分宽厚地笑了笑,“既是误会一场,那林姑娘这便随朕回宫吧。”皇上朝那校尉大人看了一眼,那校尉便使眼色,叫押解着众人的兵士都撤了回来,重新列队站在一旁。 皇上故作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腰,与她相携着,一行人浩浩荡荡撤离了迎春楼。她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只能木木地由着皇上揽着,心中仍十分忐忑,不知这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回宫之后会如何处置自己。 推荐阅读: -   -   -   -   -   -   - -   -   -   -   -   -   -   -   -   - (天津) 第307章 重返宫中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有了这次的教训,皇上对她更不放心起来。大e为了在封后大典之前,不再出任何差池,她被更严密地监视了起来,过了相对平静的几日。这期间皇帝忙于政事,也未露面。她却觉得这特别的平静之中有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阵势。她自己整日坐立不安,也不知阿谨会如何来救自己。若是救不了,岂不是果真要困在这宫里直到死? 在即将封后大典的头天晚上,她闲着无事,就在案上摆了笔墨练字打发时间,自然也为平心静气。忽闻丫头来报,说是皇上驾到。宋予诺吓了一跳,心想当?疽皇惫掠拢鹩τ胨毓灰蛳胱呕噬显菔辈换崮米约涸跹床恢馍钜乖旆糜质呛我猓?br /> 她戒备而紧张的神色,给了皇上不小的刺激。大e皇上自嘲道:“若论文采武功,朕不见得比华锦差,你就这么怕朕么?” “他再如何,也不过是星辰之光,而皇上您却如皓月当空,他又怎能与日月争辉?他自是不如皇上您。不说别的,他再怎样不过将眼光放到了三五年之后,而皇上您却是步步为营,将眼光早放到了至少十年之后。”她顿了顿,见皇上被她的言论暂时吸引了注意力,便又继续道,“所以我说皇上您是个明君,绝不是谄媚之言。” “哦?既如此,你为何不愿意为后?”皇上缓了缓面色,目光深沉地凝望着她,尽量平和道,“说不定你我相处几年之后,已鹣鲽情深,朕舍不得杀你,而你也会死心塌地地留下。” “皇上,恕小女子直言,帝王向来得有些非常手段,要不帝位也坐不稳。大e所以您那些作为,我绝不会妄加评论。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又怎会有多少真心来待一个女子呢?特别是当这个女人起不到更大作用之时,那她的死期便也近了。就算皇上怜我曾经的功劳,留我一命又如何?我也不想在深宫之中消耗我的余生。何况我心思单纯,远不是那些后宫争宠女人们的对手,有没有命平安活到老,还是未知。与其终日提心吊胆,不如闯荡江湖落得自在。”她毫不退缩地望着皇帝,诚恳而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自朕即了位,后宫的女人们,个个都恨不得扑将上来,只求朕多瞧她们一眼。只有你,连后位都不曾看在眼里。”他仿佛极不理解似的,微微皱了眉瞧着她,“难怪连生活在女人堆里的华锦都那般看重你,你确是与众不同。” 她却突然跪了下来,仰起头,恳切地望着他,轻声道,“皇上若是真心怜惜芷若,那就放了我。让芷若可以纵情山水间,过与世无争、自由自在的生活。” “与他一起?”皇上紧盯着她,突然问。 她略为迟疑,便答道:“或许。” 他却冷哼道:“朕也不妨告诉你,华锦的势力日益壮大,于我便是潜在的威胁。朕又怎会轻易放过他?与其日后反目,连着你一道处置,不如现下你便与他一刀两断!” 她轻笑起来,皇上不解地追问道,“林姑娘为何发笑?” “皇上如此睿智,对华锦与芷若的那段过往自是早已了如指掌。试问,一个如此重情之人,又怎会对朝廷造成威胁呢?”皇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沉吟未决。 “而若是皇上不肯放芷若离开,那依他的性子,必定不肯善罢甘休,以他目前的能力,届时难保不会两败俱伤。皇上以为呢?”她循循善诱,已将道理讲得很是明白。 “你在威胁朕!”他突然厉声道。 她却轻轻摇摇头,反驳道,“芷若如今在皇上手中,卑微渺小就如同一只蝼蚁,又怎敢威胁皇上?” “可他已开始威胁朕了。”皇上将手里的一道密信晃了晃,冷冷道,“这是今日他派人送来的信函,上面说若是今日不放你离开,那他损失的不过是一个女人,而朕损失的将是民心和半数商铺的倒闭。” “那皇上相信么?”她探究着他的神色问道。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08章 以退为进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皇并未作答,可她相信,皇上是忌惮阿谨的,知道他所说的绝非大话。大e她思虑了一番,便静静开了口,“皇上放心,他绝不会这么做。” 皇上抬眸紧盯着她问:“此话怎讲?” “因为皇上是一代明君,自是知晓孰轻孰重。”她十分笃定地答道,“芷若再好也不过是一平凡小女子,不值得皇上冒这个风险。” 皇上却突然板起了脸,寒声道,“即便你巧舌如簧,现如今朕刚即位,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又岂会轻易放你走?” “这也好办。皇上要的不过是众人知道皇家重视办学,功德无量。那嫁与皇上的无涯子是何人已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这个名号。那后宫之中,钟情于皇上的,又何止一人。若是命其中一人顶替无涯子的名号嫁与皇上为后,想必也并非难事。大e”她思虑一番,便将自己的想法,所谓的两全之策试探着说出了口。 “事到如今,你真以为朕看重的只是你那无涯子的名号么?”皇上自嘲似的轻笑一声,便背转过身体,低声喝道:“你走吧,莫等朕改变主意!” 对皇上突然的松口,她有些困惑,但她一时也顾不了许多,只赶忙跪下行礼,连声道:“多谢皇上成全!”皇上却并不答话,只默然背手而立。她解下了颈中的玉锁,探试着递了过来,“皇上,这是无涯子的印鉴,或许皇上日后还用得到。” 皇上却未伸手来接。她犹豫了片刻,便准备将那玉锁放在一旁的案几之上。 随着那玉锁碰触案面,发出那轻微的声响,皇上却突然转过身来,不言不语注视了她半晌。大e她有些手足无措,正讷讷无语呢,他终于淡淡道:“这小物件,你就留着吧。”她正不解其意,他已转身朝殿门方向走去:“就当是留个念想。” 她没想到,自己不过三言两语,就已说服了皇上放自己走,不觉有些小小的自得。她心知,这皇宫不是久留之地,自己也不识路,便央求守门的公公,安排个人送自己出去。那公公显是已得了皇上指示,也未多言,便派了个小太监,领着她出了殿门。 才走到殿外那红墙围起的长廊上,就有一行人堵在了前方。这几个侍卫模样的人,不由分说,便将她制住,并*了起来。她拼命挣扎着,一边质问:“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要绑我?”轿中有女人的声音冷冷回应道:“上次放你走,本公主就曾告诫过你,若是再出现在我面前,那就莫怪我心狠手辣!” 她惊异地喃喃自语道:“公主?”这真是冤家路窄。 乐平公主已低声吩咐道:“来人哪,将这女子押回府中处置!” 那几人方要将她强行塞进一顶小轿,从一旁侧门,快步走来一人,大喝一声:“慢着!”宋予诺惊疑未定地跟着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是赵知仪。 可赵知仪只匆匆扫了她一眼,便已钻进了公主的轿中。只听到轿中人在说话,起初还有些言辞激烈,慢慢地便低了下去,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却也能听出来,是软语温存。 等那轿中终于传来了轻松的嘻笑声,众人已站在原地,待命了半晌。公主探出半个头来,冲轿外吩咐道:“子衿,子佩,你们二人带几个侍卫先护送林姑娘出宫。其余人等随我回府。”从轿旁丫头们打的灯笼下,依稀能看出,她脸上红云未褪,眼角眉梢难掩喜色。 宋予诺呆望着那轿子的方向,可那轿帘已落下,那顶镏金小轿被轿夫抬起,在夜色中起起伏伏,渐渐远去。 “走吧!”一旁的丫头拉扯了她一把,她才恍过神来。她随着那两个丫头,几名侍卫,朝一旁偏门走去。因了公主的旨意,那几人倒也没再为难她。一行人,不声不响,静静地走完了那偏门一侧长长的通道。 宫门外,已有人候在那里。定睛一看,她才发现是肖逸。 待她随肖逸在西山上见到了阿谨,阿谨已备了快马等在那里,准备随时出发。她邀请肖逸一起去安西,肖逸却摇摇头道,“我已将家人安置好了,至于自己,或许会隐姓埋名,继续过那劫富济贫的日子。你们两人自去逍遥快活吧!” 两人相视一笑,便准备策马而去。他们的目的地,是美丽的天山。他说要带她去真正的草场策马奔驰,而天山,就有最广阔的草原。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09章 皓月当空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路上,她曾问他,“若皇上不肯放了我,你真打算去毁了这太平盛世么?” 他点点头,“说到做到。大e” “若是给民众带来一个乱世,那你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她仿佛有些责备的意思。 他却定定地望着她,郑重道:“宁我负天下人,唯独不愿负你。” 瞬间的感动,让她湿了眼眶。他认真道:“这一去安西,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许会在那里终老一生。你准备好跟我走了么?” 她回望了来路一眼,那深色的宫墙早已望不见踪影。那方才公主轿中传出的软语温存,嘻声调笑仿佛还在耳中余音未消,可那人的身影却已渐渐模糊。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眼前之人,才是一心对待自己那个。大e 想起在永州小院中,她曾以茶论情,拒绝了他。可他却百折不挠,始终对自己不离不弃。他这杯茶,虽不是她当初最喜欢的口味,但日日这样喝着,日久天长,如今却也习惯了这种味道。闻着那熟悉的茶香,便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心情不由变得温暖而愉悦。这就是他。不知不觉中,她已分外依赖他。这感觉虽不是热烈如火,却余味悠长。她已沉醉在他的温存体贴里。 既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待她再转过头来,面对他时,已是一脸的坚定,她笑意盈盈道:“那咱们就一起去天山赛马吧,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输给你!” 他哈哈笑着,又是一掌拍在她那匹马臀上,那马长嘶一声,便飞奔而去。她吓得尖叫起来,而他紧随其后,也追了上来。大e两匹马,在官道上并驾齐驱,绝尘而去。 历时月余,他们便已赶到了安西都护府。阿谨私藏的那大批宝物,早已派人安置好。原本他们可以衣食无忧在附近的城镇安居乐业,做个土财主。可她说喜欢天山四季常开的鲜花,他们便留了下来,和普通的牧民一般,在天山脚下搭了帐篷住下。 那一晚,帐篷周围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天是那种深深的蓝,皓月当空照,洒下万点银辉。繁星如宝石,缀满了整个天空。 原本他们正在花前月下,悠闲地散着步。他突然情不自禁,一把搂住了正在花香中流连的她。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的抗拒,已顺势柔若无骨似的倚靠在他身上。 他低沉而温柔的话语在她耳畔响起:“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什么吗?” “什么?”她微微侧了头,他的唇便滑到了她的脸颊上。这让她一时有些心猿意马,仿佛连脑子也转得比平时慢了几拍。 “你还欠我一个承诺。”他低语着,那呼吸撩动着她耳上细微的绒毛,微痒,却又异样的舒适。 她低了头娇羞一笑,应道,“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给得起的。” “只要你愿意那就给得起。”他温热的手掌,在她臂上轻轻抚弄着,一边引了她曾经的话,玩笑道,“而且也绝对不违天理道义和人情。” 她笑而不语,他却已将她转过身来,他眸中光华闪动,“我想要你的人,你的心。” 她娇笑着,突然闪身躲开,戏道,“早都已是你的了。你没有感觉到吗?” 他恍然一笑,便追了过来。她作势要再躲,可他身手更是矫捷,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在嘻笑间被他再次捉住,只一瞬,她已被他打横抱起。 听着他如鼓的心跳,她也是心如脱兔。他俯身下来,凑在她耳旁调笑道:“你可知这几年我忍得有多辛苦,这一夜我要让你通通都还回来……” 听出他言外之意,她羞红了脸,慌乱间已闭上了眼睛,只乖巧地缩在他怀中。走回帐篷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已明显加快了步伐,她却觉得自己仍是经历着甜蜜的煎熬,心中既是企盼,又是羞怯。鼓起勇气偷偷看他一眼,却惊觉他正目光如炬凝望着自己。 她羞涩中,正要调转目光,他已嘴角勾笑,戏道:“怎么,等不及了么,就到了。”她一时羞恼,伸出拳头在他胸前不痛不痒地捶了两下,以示抗议。他哈哈笑着,已撞开了门帘,闪身进了帐篷。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10章 金风玉露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她才感觉自己的身体触到床上冰凉而厚重的毯子,他便欺身而上,噙住了她的唇。大e他火热的身体紧紧贴着她,唇齿相触间,他极尽缠绵,象品尝一道精致小酒,几番辗转,不舍离去。她陶醉似的闭上了眼睛。可他却突然将唇移开,温热地印到了她的眼帘上,他颇有些霸道地低语着,“这一回,我要叫你在清醒中,真正做我的女人。” 她娇羞而又热切地回望着他,轻声应道,“我愿意做你的女人。”话音未落,她已如春藤般,羞涩却又坚定地缠住了他健壮的身躯。他宽厚而温热的手掌,抚过了她身体每处角落,他火热的唇也吻遍了她每一寸肌肤。那平原与山川,还有密林与溪流,都是他不舍错过的风景。大e 她就象一件稀世珍宝,被他小心呵护在怀中,抚慰,流连,沉醉。从他隐忍而灼热的眼神,她便知,他那刻意的温柔已快强撑到了极限,他似一头猛虎,早已蓄势待发。而她,早已忘记了一切,只有他坚实的胸膛,是她在身心双重的悸动中唯一可以倚靠的…… 花间蝶双栖,月下鸳帐暖。又有什么比得过灵欲相融之后的极致欢愉呢?当他搂着她娇小而光滑的身体,心满意足地在她身旁安然入睡,她柔情无限地凝望着他,在心中自语道:上天还是待我不薄的。 第二日清晨,她觉得身上微痒,便悠悠转醒,却发现他已撑了半个身体,俯过来轻轻地亲吻她。大e她一时娇羞不已,脸上红云遍布,可他却不放过她,与她嘻闹起来。不多时,那薄薄的毯子便被蹭到了一旁,再也无法蔽体。两人又在床上痴缠了半晌,若不是她红着脸说自己肚子饿了,估计他还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轻咬着她的耳垂,低语道:“好,咱们先弄吃的,等晚上再……吃你……”说到这里,她已羞得将脸埋进了枕头里。可他却轻声笑起来,心中突发奇想:是不是该回去告诉妈妈,她可不是妈妈口中所说的“没肉的骨头”,她是他独享的盛宴,滋味百出,回味无穷。 他想拉她起来,可她仿佛还在怕羞,在他的嬉闹间扭动着后背,却未转过身来。他附在她耳旁轻声问她:“还没有八抬大轿正式迎娶你,我就忍不住了……昨夜……你怪不怪我?”她终于转过身,靠着他坐好,娇羞道:“所谓八抬大轿,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如今这里我们一人不识,又做给谁看?昨夜有花为媒,月为证,除非你想不认账了……” 他一时情难自制,已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顺滑如丝的长发,他贴着她的脸颊柔声道:“丢下那所有的一切,到这蛮荒之地来,你有没有后悔过?” “你是指什么?”她微微侧了头,“那无涯子的名号已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哦?此话怎讲?”这倒叫他有些意外。 “越接近最高点,我就越发觉,教育在当权人手中,只不过是一种统治人心的手段。而我处在那个位置上需要应酬太多让我反感的事。反而不如最初做教先生时,单纯地教人做学问,学做人自在。”她静静地解释道。 “那你还打算再去做教先生么?”他轻声问。 “或许。”她微笑道,“等皇上坐稳了皇位,淡忘了我们之时,咱们便可自由自在,四海为家了。” “好。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他的话语虽轻柔,可承诺却那般厚重。她满心欢喜与感激,眼眶又不可自抑地湿润了,她将脸埋在他颈间,将那即将溢出的泪光轻轻蹭在了他的衣领之上。她突然发现他的衣领竟是青色的,她想起,古时衣领是叫“衿”的,她不由将那千古名句,满含深情喃喃念出了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11章 逍遥生活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在天山的日子,果真逍遥自在。大e每日里,除了阿谨偶而出去打猎,除了两人一起吃饭和做*爱做的事,便是骑了马在天高地阔的无垠草场上奔驰。他们曾骑马迎接过晨光,也曾与夕阳赛跑,看谁先到家。还曾追逐过成群的牛羊。不久,他们的足迹便已遍布天山*的草原。附近的几家牧民已与他们相熟。牧民们的纯朴和热情,都让他们有些宾至如归的感觉。 平素,他随着附近几个牧民打猎,学到了不少打猎的本事,再加上他的功夫,往往几个男人一起出去,不过几个时辰,便满载而归。大e而她就教附近几个帐篷的小孩学识汉字。阿谨自与肖逸相认,曾随着他又学了些武艺,所以他目前的功夫,在这些只有蛮力的牧民中,就算是高强的。已有几个粗壮汉子,开始拍着他的肩膀和他称兄道弟起来。他也开始学着那些男人们,大碗地喝酒,在月下的篝火堆旁即兴畅谈。 若是没有经历过温柔富贵乡,没有拥有过权势和地位等等,或许他不一定能安心住在这里。可一旦经历过,他反而沉静下来。虽说他已在当地部族有了些声望,但如今天下太平,他也无须强出头,做那俯瞰广袤大地的苍鹰,就算是鹰,目前他只是守护自己家园的雄鹰。大e 他偶而也会带了她一起去镇上换些家用回来。因边关战事不断,镇上能看到不少逃难至此的边关牧民。街道上,不时就能看到有穷苦人家的孩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她自然又动了恻隐之心。他已知她心意,便主动提议道:“若是你想,我们可以在这里再建一间善堂,你可以教小孩子读,可以再请个大夫给穷苦人家义诊。大不了我再开一家商铺,供着你的善堂就是了。” 她难掩惊喜之意,颤声问道:“真的可以?” 他微笑着点点头,“早两年我已安排那些手下,将商铺建过来了。我们的商线已伸长到西北边陲。所以,你仍是可以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她喜出望外,开始在镇上着手找店面。而他就设法联络了他的下属,将银钱抽调过来一部分,准备在这镇上建新的落脚点。 不过月余时间,她的善堂就已开张。学生还没招起来,药铺却已先开了起来。为掩人耳目,他提议最好是隐姓埋名。说这事时,她正在向义诊铺药那边张望,他们聘来的大夫是个忠厚老者。不知为何,瞧着那老先生在那里不停忙碌,她突然就想起了莫老爷子。她灵光一闪,忙接口道:“要不就跟莫老爷子姓吧!反正林芷若也不是我的真名,我娘都是叫我小诺。” 他从身后轻轻拥住了她,低语道:“不管叫什么,你都是我的诺儿。” 没多久,莫姓已在小镇上有了声望。那几家新开的商铺,有贩茶的,有卖丝绸的,有卖瓷器的,可老板都是一位姓莫的儒雅公子。而镇上最大的善堂,每日接纳病者无数,门前人来人往,真是络绎不绝。那善堂的老板是位清秀生,招了一批学生,每日有朗朗读声从中传来,常引了好奇之人驻足观望。那些孩童们大多衣衫褴褛,可听讲却很专注,那先生在孩子热切求知的眼神中,讲得越发兴致高涨,眉飞色舞之间,分外引人注目。 她说她叫“莫轻诺”,而另一位莫公子,据说名为“莫相负”。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12章 折扇之缘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盛夏时,她忍着火热的天气,在给孩子们讲课。大e课间休息时,他心痛地拿出自己那镶了玉柄的折扇来给她扇风。两人正闲话了几句,两个孩子追逐打闹着跑,突然一下撞过来,他虽身手矫健搂着她闪到一旁,但手中的折扇却还是不慎被撞落了,摔在地上,只听一声脆响,便知是那玉柄断了。 那小孩自知闯祸了,畏畏缩缩地挪过来,声音低近不闻:“莫先生,都是我不好……”看那孩子一脸愧疚的模样,显是已知错了,她又如何忍心责罚他,便轻描淡写地嗔道,“知错了就要改。大e以后可别这么冒冒失失的。”那孩子这才释然了,亲热地拉着她的胳膊,先生先生地叫个不停,和她闹将起来。她便也放下先生的架子,似孩子一般开心地笑起来。 散学以后,她提议去逛一逛商铺,要买一把折扇送他。两人便悠闲自在地四处逛起来,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找到一家扇子铺。那头顶的牌匾上着草的“扇之缘”三个大字。 走进那家铺子,只见案上摆了各种款式的扇子。从外形上看,区别只在扇坠和扇柄的质地和装饰。从扇面材质上看,便宜的有纸扇,贵重些的则是绸面扇。从扇上所内容上看,有题诗的,有作画的。大e而诗画又各不相同。有艳情诗,也有山水诗。画也是这般,有工笔美人图,也有浓墨山水画,既有清简竹枝,也有素雅兰草。她随手拿起一把,只见上面了大大的“浮生一梦”四个字,她觉得那字倒是写得不错,洒脱之中又有桑沧之感。她随口赞了一句,那扇子便被阿谨接了过去。 见他在把玩着那把折扇,她便又从案上拿起了一把。打开那深赭色扇柄,一幅精致的美人图便呈现在眼前。是一位白衣女子执箫而奏。她突然觉得这扇子分外眼熟。费力地想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当日与赵知仪在东林院初识,为发泄情绪,她曾当着他的面撕烂了一把红衣美人扇。而他过后曾送过来一把相似的折扇来示好,里面就是这样一位白衣女子执箫而立。 许久不曾忆起的往事,突然间如潮水般涌来,让她猝不及防。她一时呆在原地,半晌无声。 院中的初识,两人有过的几次斗嘴,最后他竟助她逃婚。高府的意外重逢,到后来在赵记中药铺的两心相许,永州小院里的两情相悦,她远赴京城千里寻情郎,那密林悬崖的穷途末路……那一幕幕似遥远又似在眼前,即陌生又熟悉,就这样在头脑中反复交错重叠…… “想什么呢?”他轻轻地撞了她一下,她才猛然惊醒,回到现实。她有些窘迫地应了一句:“没什么。” 他疑惑地望望她,指着她仍紧握在手中的美人扇,又问:“喜欢这把扇子?” 她却有些慌乱地摇摇头,将那扇子再次放回案上,一边抬头问他,“你选好了么?” 他将手中那把扇子晃了晃,微笑道:“先前你帮我挑的这把就很好。这几个字,形神兼备,算是上乘之作了。”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便掏出银子将那扇子买了下来。当他颇为洒脱地将那扇子一抖,霍的一声,那扇面便已打开,那几个字再次呈现在眼前。 她凝望着那扇面,在心中叹道:“果真,浮生若梦。这一梦,已是经年。”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13章 真假皇后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朝廷日渐安定,新帝根基已稳。大e为示皇恩浩荡,皇帝决定带着皇后出宫南巡。这一日路过永州,皇上突然即兴提出要到那无涯院瞧一瞧。当地官员还不及安排衙役封锁道路,阻止闲杂人等出现在那条主要街道上,皇上一行人,已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院。 皇上正在院门口,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无涯院”的牌匾出神,一孩童可能是远远瞧见这一大群人,觉得好奇,又或许是觉得皇后的衣饰华美很有趣,竟挣脱了母亲的手,突然跑过来,扑到了皇后的身上。一旁的侍卫立时便要拔剑,却被皇上冷眼止住。 皇后仿佛是生怕孩子把自己的衣裙弄脏似的,不由皱了眉嚷了一句:“这是谁家的野孩子,快把他弄走!”闻言,皇帝微微皱了眉。已有一名宫女过来,与方才那侍卫一起将那孩子从皇后身上拉开去,连扯带拖地弄到了一边。大e那妇人惊慌间已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自己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拼命喊“饶命!”那不及避让的围观人群,都在疑惑间,胆怯似的纷纷后退,再不似最初那满怀期冀的热切模样。 皇帝冷冷扫了一眼过去,皇后仿佛会了意,忙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娇声吩咐道:“你们动作轻些,别吓着孩子!来人哪,从我车上拿一盘糕点赐给他。” 皇上身后紧跟着的几人中,有某一年的新科状元,即从无涯院出去的宋楚豫,如今已官至礼部侍郎。他站在随侍的队伍里,冷眼望着这一切,心中却突然疑惑起来。这皇后,不仅对自己不再那么亲近,原以为是皇后身份使然,定是要与他这样的朝臣避嫌,才不便过从太密。不想连平日里对孩子的态度也不复曾经的亲和。这究竟是为什么?一路南下,他曾刻意注意过,那皇后,眼中只有美景,路边那乞儿,她似看不见一般,偶而不慎瞟过去,脸上便不自觉现出一幅厌恶的神色。大e 回宫之后,思考良久,宋楚豫终于在某一日鼓起勇气面圣,试探着问皇上,“这皇后究竟是哪家闺秀?”皇帝冷冷扫了他一眼,便不动声色地回答:“自然是无涯子林姑娘。”宋楚豫大着胆子道:“臣所认识的林姐姐根本不是这个样。”皇帝突然间恼羞成怒,寒声问道:“那宋爱卿以为呢?” 宋楚豫硬着头皮坚持道:“为臣所认识的林姐姐,亲和有礼,即便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她也真心相待,呵护备至。可之前陛下与娘娘在院巡视时,娘娘却对那孩子仿佛很是嫌弃……这确实叫为臣甚是不解。” 皇帝紧盯了他一眼,见他并未退缩。只有将那冷冷的目光收了回来,望着殿前案上那一株虞美人,仿佛颇为怅然自语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宋楚豫还想再追问,皇帝已背转身子,摆摆手,淡淡道:“你且下去吧。有些话还是闷在心里比较好,省得招来无妄之灾。” 那言外之意,宋楚豫如何听不出来,只有赶紧磕头,闷闷退下。从此,宋楚豫再也未象最初那般,见到皇后就热情地迎上去行礼,而是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不久,有传言道,皇后染了重疾。因而皇后有一段时日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因了那无涯子的声名,各地院的学子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曾联名写了祈福,托京官呈给了皇上。可即便如此,后来没多久,就传来了皇后病逝的消息。 皇帝虽举行了盛大的丧仪,却仿佛不是太悲伤。皇后逝去不久,皇帝就又立了一位神秘女子为妃。按理新妃应是正得宠的,可奇怪的是,皇帝却又仿佛对她不冷不热。原本这女子一下越级升妃,就已让后宫众人不满,她却又性情十分古怪,总是嫌这个嫌那个的,脾气大得很,越发不得人心。皇上得知以后,更是鲜有在她宫中露面。这妃子,便似入了冷宫,那身价地位直接一落千丈。旧皇后丧期一满,皇上立刻就又立了新任总兵之女为后。至此,前朝后宫一派祥和景象。 不久,永州院收到了督学回京述职时,从京中带来的一幅匾额,上面是一幅画,寥寥数笔,却勾勒出一白衣生。相貌不是太清晰,但是据院里的医理先生莫老爷子讲,瞧这神韵倒是与林丫头有几分相似。待其他人再问“林丫头”是谁,莫老爷子却不肯多说似的摆摆手,随即怅然背手而去。自从有人送来一本失传已久的医,称是莫姑娘孝敬您老的,莫老爷子心中就一直有个疑团,不便对外人道。 他确是不便多谈。无论是那已故皇后的事迹,还是匾额中那白衣生,都不是他可以随便谈论的。只因那匾额上还了几个字:“海之无涯,思之不尽。”落款却盖的是玉玺。 因了这玉玺,这幅牌匾便被督学挂在了永州院大堂的正墙上,进院的人,不用抬眼便能看到。这一挂就是多年。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青丝万丈Www.kushubao.com/4788/ - 第314章 以书铭记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到西北之后,她又开始重*旧业,继续做教先生,那善堂的院,也已招了不少学生。大e刚开始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到后来院扩建之后,她便也又走起了以前的老路,扩大了招生,将院办得有模有样,风生水起。 在给院建藏阁时,她在买进那些经典名篇之时,曾无意间从商人手中购得一本话本,以此来消磨时光。她这才知道这时候,印刷技术已很是不错,所以那些话本才得以广为流传,成了闺中女子素喜的读物。 她突然想到,为什么自己不能写点什么呢?若是把这一番经历写下来,估计也是一个不错的故事。她最想写的就是曾经那一段过往,就算是为了忘却的纪念。她正构思着如何把与赵知仪之间的故事修改完善,写成一个动人的故事,无意间却望见了阿谨随手放在案头的那把折扇,心中灵光一闪,她便找了纸张,端端正正写下“扇之缘”三个字。阿谨从院中舞剑回来,见她在忙碌,便凑上前来,关切地问道:“诺儿,你在忙什么?” 她有些自得地指指案上的字,笑嘻嘻问道:“瞧我这字,可是有些长进了?” 他仔细端详一番,便点头赞道:“已经比我写得好了。大e”她羞涩一笑,又指着那字道,“这是我给自己的起的名字,你看怎样?” 他饶有兴趣地将那三个字反复读了两遍,便道:“怎么,你想写了?” 她点点头,眼中光芒闪动:“我想叫我写的,也如这些话本一般,广为流传。我希望有朝一日,那些闺中女子,案头都摆一本我的。” 他轻轻揽住她,承诺道:“既是有这个心,那就大胆去做。你只消记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她一时感动万分,不及扔下笔,便已伸出手臂,同样揽住了他。 无论天各一方,还是近在咫尺,各人都有各人的生活。就象阿谨已是她的世界,因为他曾给她营造了一个世界。而显然,赵知仪的生活中,主角也是另有其人。她与赵知仪,已是两条藤上的瓜,告别了青涩的叶,各自守护着已拥有的成熟。 某年某日,在那富丽堂皇的驸马府,赵知仪正在灯下,认真看着公e一孩童蹬蹬地跑过来想问些什么,他有些不耐烦地低嚷了一句:“爹正忙着,去问你娘!”那孩童不悦地嘟囔道:“娘也正忙着呢。”他不解地抬头问道:“你娘在忙些什么?”那孩子答道:“娘在读!” “哦,是么?”他疑惑间便站了起来,缓步踱到了乐平公主身边。见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白话本子,面上了三个大字《扇之缘》。他心念微动,不知为何,就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直收在箱子底的那把被撕裂了的红衣美人扇。 第二日,公主说要去西山看望母亲,赵知仪便悄悄翻出了公主收藏在案头的那本。花了一日看了下去,才发现里面讲的故事果真似曾相识: 那里讲的是一生苏慕远和小姐柳诗诗的故事。两人同时看中一把折扇,苏公子让给了柳小姐。于是两人便因扇而相识。苏公子与柳小姐情投意合,无奈造化弄人,苏公子高中状元,被皇家赐婚,两人*分离。柳小姐独自远游,后来开了一家扇子店。亲自画扇面,在当地小有名气。多年之后,苏公子与公主回乡省亲,路过这家店,看到那一家牌匾为《扇之缘》的店,进去却未见故人。苏公子寻了借口,几次去店中,仍未见柳小姐露面。第三日,店中小童将一把新画的扇赠与公子,扇上画的是浅水池塘,水消鱼现。两尾鱼在浅水洼中有挣扎之意,一旁了两行字:与其,不如相忘于江湖。 当读完了,页早已合上,他还在怅然地喃喃自语着:“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总有些疑心这是某人写的,可瞧后的属名,却是“莫轻诺”。而随着这本在闺中女儿家之间的传诵,这莫姑娘的大名,也是渐渐响亮了起来。 这些年下来,公主的脾气倒是改了不少,平素里谦和了许多,赵知仪与公主便日渐契合起来。可这本,却似平静湖中投了一颗石子,他原本还觉得那不过是死水微澜,却不想那小小的石子,已是沉落湖底,嵌在了他的心上。 他有些闷闷地独自走在街上,不知想找些什么,或许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可眼神却不自觉地在那些身形纤细的女子身上稍事停留。 突然,有一女子从一旁的丝绸店里走出来,瞧着身形仿佛异常熟悉。他慌乱间已快步追上去招呼,待那女子仿佛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却发现那女子戴了斗笠,那斗笠上垂了薄薄的纱,已让他看不真切她的面容。 他迟疑间已颤声问道:“你是芷若?”那女子微微一呆,便坦然笑道:“公子,您认错人了。小女子可不是什么芷若,我叫小诺!” 他正待再说些什么,一旁紧挨着的玉器店,踱出一位男子,风姿卓绝,却同样戴了斗笠,他温言道:“诺儿,你在和谁说话?” 那女子迎上去,牵了那男子的手,含糊应道:“一个不认得的人。”那男子朝这边望了一眼,赵知仪惊觉那人的眼光有些不易觉察的戒备之意。 那女子已娇笑着拉着那男子的手臂,催促道:“相公,你还看什么,快走吧!我今晚要吃那得月楼的脆皮鸭,去晚了可就吃不成啦!”那男子这才收回自己的眼光,甚是温柔地揽着她的腰,一同从容离去。那相伴而行的身影,在夕阳下,纤细而曼妙,飘然若仙。 只留赵知仪呆望着那女子的背影,渐行渐远,而怅然若失。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15章 归去来兮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走在那长长的街道上,周遭的景物是那么熟悉。大e不想两人会再次回到京城,更想不到的是,竟会无意间遇到故人。 见她默然无语,他便轻声试探着问道:“怎么,你还在想方才那人?” 她却突然轻笑一声,“知道我为何默不作声么?” “为何?”他挑眉问道。 “因为我想看看,是谁先沉不住气。”她脸上是顽皮的笑意,“我已当他是路人,你却还念念不忘。” “哦?是么?”他也轻笑一声。 “我想给你讲一个典故,说的是和尚的故事。”她随随便便从路边扯了一根狗尾草,一边在手中把玩着,一边继续讲道,“一个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下山游历。大e在下山之前,老和尚专门告诫女人是老虎,千万不要多看,以免招来灾祸。他们走到一条河边,看到有一女人等在那里。原来这女人想过河,可是桥却被早先的洪水冲垮了。那老尚便背了女人过河。待师徒二人与那女人道了别,那小和尚就忍不住问:师父,你说女人是老虎,那你为什么要背她过河?师傅便敲了那小和尚的脑袋,认真道:既是过了河,我已将她放下,为何你还放不下?”话音才落,她已踮起脚尖,就势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我明白了,原来你在拿那小和尚来笑话我呢!”他寻思过来,便笑着伸手过来要惩治她,她嘻笑着要躲,却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转身一看,发现这人竟是个和尚。大e 她忙一脸歉意,向那和尚行了礼:“真是对不住,撞到了大师。请大师不要见怪。”那和尚象是已云游了四方,衣衫褴褛,却一手拿一支禅杖,一手持了一只金钵。他神色安然应了一声:“无妨。” 阿谨扶住她,轻声询问道:“没事吧?”她摇摇头,低声应道:“真是巧了,说什么就来什么。” 她却没注意到,那和尚也不走,就这样炯炯地望着她。她一时不解,便轻声问道:“这位大师,可还有事?” “姑娘可是乐不思蜀了?”那和尚突然说道。她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和尚已伸出禅杖,迅速地在她额上轻轻一点。她突然间,就觉得身体仿佛是飘了起来,头也瞬间混沌起来。她听到那和尚又说了一句:“还不归去,再待何时?” 她已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恍惚间看到了阿谨惊异的脸孔,渐渐模糊,他绝望而慌乱的喊叫声,也渐渐遥远。而她眼角的余光,仿佛还看到有一人远远奔过来,瞧身形,依稀是方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位故人,他也是一脸惊慌与愕然…… 她迷蒙间,仿佛觉得屋内白白的一片,周围不停地有身着白衣的人,走来走去。可只一瞬间,她又晕睡过去。耳畔似乎仍有那“小诺,小诺”的呼唤声,那声音似陌生又似熟悉。让半梦半醒之间的她,分外困扰:这究竟是谁在叫我? 仿佛是梦到有一和尚将自己象降妖一般,用禅杖点了一下,自己就飘了起来,不知飘到了何处。她在那一片混沌之中,惊慌失措,不停地呼喊阿谨的名字,可迷雾中却不见一个人影。她拼命地挣扎,终于有一声音沉沉地响起,空灵而遥远:“你果真还放不下他?”她努力定睛望去,却是那游方和尚,在迷雾中现了身形。 她扑上前去,跪倒在那和尚身前,哀求道:“求求你,放我回去……”那和尚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突然间,她觉得那迷蒙渐渐散去,可随着那雾散去的,还有她自己的身形。她慌乱间,发觉自己似是化成了虚影,轻飘飘的如风似烟。 她飘来飘去,就飘到了那条熟悉的街道上,夕阳映照的街头,人烟稀少,有两个男子,神色凄然,站在那桔色的光影中。其中一个,手中拿着她的那顶斗笠,黯然而立,向着某一处虚空,喃喃自语道:“诺儿,你果真就这般离我而去了么?回到那个我未知的地方了么?” 她还试图去触一触他,去抓住些什么,可眼前一切又模糊起来,迷雾也渐渐浓重,将那一切街景都重新覆盖起来。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16章 心有执念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她大声地哭喊,试图再挽回什么,可却只是徒劳。大e那和尚再度现了身,竟如佛祖般高大,那迷雾聚集而成的庞大身躯,高耸在天地之间。眼中仿佛有悲悯之意,俯首望着她。只听到他淡然回应道:“这两个男子,皆已在佛前许了愿。” 她勉强止住了哭声,赶忙问道:“他们许了什么?” “一个说若有来世,定要有权势,可左右自己的生活,不被人摆布。一个说若有来世,宁可没有相貌才情,没有权势和财富,只留一颗真心,也要陪在你身旁,不求轰轰烈烈,只求长相厮守。” “来世?”她喃喃自语道,“来世又在哪里?” “今生就是来世,来世就是今生。大e醒时为今生,梦中为前世。”那和尚仿佛打着禅语一般,回了这么绕口的两句话。 她困惑不解地仰头望向那声音飘来之处的虚影,突然之间含了些坚定之意大声喊道,“我不管什么前世今生,我只想知道,还能再见他吗?” “姑娘,那两位男子皆是对林芷若情根深种,又与你何干?”那和尚缓缓反问道。 “不――”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喊叫道,“我就是林芷若!” “你错了。大e”那和尚带着亲和的笑意,温言纠正道,“你是你,她是她。即便她是你的前身,你不过机缘巧合见证了一番她的过往,可一切皆是定数,无论你来与不来,不会有多少改变。” “不!哪怕只有丝毫改变,也能证明我存在过。”她激动地大喊道,“那是林芷若的人生,也是我的一段经历!” “或许。”和尚淡淡应道,不悲不喜。 “难道我们就再无缘了么?”她已流着泪哭喊道。她不愿意那一世的爱恨情仇就这般将自己一笔勾销,了无踪迹。 “姑娘,你执念太深了。”和尚叹了一口气,又道:“若他也有如此执念,也许,你们会在某一世再重逢。” 她已满含期许地追问:“真的么?” “一切皆随机缘。”和尚又打起了禅语。 她眼中的光彩便又渐渐暗淡下去,喃喃低语道:“请佛祖告诉我,我们可否有缘再见?” “姑娘,那一世你已享尽恩宠,了却心愿,还不肯安心离去么?”和尚的声音已严肃起来。 她想起那一年秋天,她陪着外婆去庙里上香,在佛祖面前许下的三个心愿: 身为师者,愿桃李满天下,后世留美名;身为写手,只盼写出一本好,让自己满意,被读者肯定;身为女子,一生所愿即是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或许真如佛祖所言,除了没能与心爱之人共白首,其他还算是完满。若是此生,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便再无憾事。即便真的了此一生,也可瞑目了。 她突然间便悟了,自己曾经最怕的是什么,如今又想通了什么。她呆呆出神之时,那和尚已念叨着:“不若归去,不若归去……”便拿着那金钵,缓步远去。 她聚集了身体里所有的气力,总算赶走了眼前的重重迷雾,再次见到了那似曾相识的白色屋顶,及突然出现在上方的那张苍老而慈爱的脸。“外婆……”随着一声略带疲倦,满含惊喜的呼声,一些记忆的片断便在她脑海中迅速拼凑起来。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17章 外婆轶事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外婆一直住在老家,宋予诺自出生,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大e原因宋予诺很清楚,因为外婆和母亲不合。当年外婆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把才两岁的母亲狠心丢下,让母亲从小就跟着后母生活。那日子,想也想得出来,不会是幸福的。外婆嫁人后日子过得不错,让宋予诺多了好几个姨和舅。孩子可以有很多,而母亲却只有一个。所以母亲一直不肯原谅她,这也是外婆多年的心病。 那一年,母亲带宋予诺回去探亲,外婆赶去,在屋外的青石板路上,截住了正在独自玩耍的宋予诺。她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宋予诺的头,语调里有一丝欣喜:“诺儿都长这么大了。”而宋予诺不太习惯让一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人这么亲近自己,于是头偏了一下,想躲开。 “诺儿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婆婆呀。”外婆有点着急,那刻意讨好的笑,使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有什么稀奇的,她生下来这几年,才见你几回!”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已经走出来了,瞟了外婆一眼,冷冷地答道。 外婆在一边尴尬地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她头一偏,正巧看到路边摆摊算命的刘阿婆,便冲刘阿婆喊道:“老姐姐,我们家诺儿好回来了,你来给她算算,看她运势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可得的!”刘阿婆崴着小脚走过来,而外婆就顺手把宋予诺拉到了刘婆跟前。大e 原本是想借刘婆来当个台阶下,没想到刘婆竟然答应了。而宋予诺却扭扭捏捏地不肯靠前,头还一直朝母亲看着。母亲却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说话。当时的宋予诺不仅不大方,而且还流着小鼻子,头上扎了个朝天辫子,大概是因为见了生人,一幅木木呆呆的样子。 可就这个样子,居然让刘阿婆露出了那种惊喜的表情。刘阿婆跟她们嘀咕了些什么宋予诺也没听明白,不过结果却知道,因为这件事母亲后来跟她讲过很多次。刘阿婆不知从哪本算命的里翻到的句子,竟给了她:“衣禄一生天数定,不需劳苦享华荣。” 于是皆大欢喜,那一天,母亲甚至允许外婆进了门。据说,后来外婆就被那刘阿婆拉拢去了,跟着一起吃斋念佛,还捐钱修庙。没想到的是,外婆还挺痴迷,后来刘阿婆见佛祖去了,外婆就接了班。那性质和乡下的神婆差不多,谁家孩子被吓着了,就让她去叫一叫,谁家有什么人得了什么说不清的病,也让她去看看。宋予诺猜想可能她也碰巧治好过几个这样的小病,所以外婆的名气在乡里就传开了。再后来,甚至连外婆要去庙里上香,做每日的祷告,也会有人主动送她老人家去。 宋予诺和阿梵,也就是许轶梵不冷不热处朋友的时候,外婆大概是从母亲那知晓了情况,曾给她捎信,说这个小伙子和我们家小诺无论是生辰还是属相,都很适合,是能过一辈子的。大e 宋予诺当时还未下定决心要怎样,对她的话也有些不以为然,觉得那肯定是封建迷信,自己是学过唯物主义的,怎能轻易被一乡下老太太蛊惑?不过她倒是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适应阿梵相陪的日子。她解释为那是他们两人间同事关系日久天长养成的习惯。而这习惯是否对她有益,是否需要持续下去,她还未有决断。 阿梵是个传统而朴实的人,虽其貌不扬,不善言谈,但是对她倒也算细心体贴。对他的人品,她倒也满意,只是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些让自己热烈的东西。他是在家里催促她该谈恋爱结婚的时候适时进入她眼中的。他用他特有的方式,朴实而真诚地在她不近不远的位置默默陪伴了几年。在同事们的撮合下,在妈妈的催促下,她也同意了先和他处处看。可两人就算也曾花前月下逛过,可她总觉得自己缺少热情。她不知道这是他的问题,还是她自己的问题。 那一年情人节,见她并没有旁的安排,他终于有了勇气,正式向她求了婚。宋予诺略带了些惶恐之意,推脱道,自己还要再考虑考虑。 还没等考虑出结果来,一次洗澡时,宋予诺就发现胸口长了肿块。至此,她便开始了漫漫求医路。吃了几个月滋味古怪苦不堪言的中药,用各种偏方去冷敷热烫的,都丝毫不见成效。看了十几家医院,做了无数次的各种检查,让面目不同的各个外科男医生摸到麻木,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论。而父辈关系很近的亲戚中,已有三人因癌症离开了。据说癌症是有家族遗传因子的,宋予诺只希望自己能躲过。 如果躲不过,那她将面对的又是什么呢? 象隔壁屋的病友一样,因为化疗,变成秃子?让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一把把落下来,再象垃圾一样地被扫走?从腋下一直到胸大肌,整个大面积地被切除掉?阿梵能否一如既往地接受少了这些女性特征的自己呢?他会愿意娶一个大病患者回家,就等着掏巨额的治疗费吗?又或许这样也不足以将那些病毒斩草除根,那又将如何?再说得难听些,谁会愿意冒着新婚丧妻的危险,娶一个癌症患者? 她从不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可是她不自信他的爱会深厚到能无视这一切的程度。在这一点上,宋予诺的认识很现实,甚至超越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程度。 一想到自己存在的印迹会从这世界上一点点抹去,一想到自己二十好几了,还一事无成,宋予诺就半是不甘半是软弱,不可抑制地泪流满面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甚至不知道要去躲避街上的车来车往。一听同事闲聊说谁谁检查出得癌症了,她就不觉冷汗阵阵。 宋予诺对阿梵没有信心,对自己也没有信心。连家人的安慰也是那么软弱无力,她懦弱到不敢去面对那个确切的结果。哪怕在家人数次劝说下已住进了医院,宋予诺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去同意手术。 没想到的是,外婆居然千里迢迢地赶来了,她说她算到诺儿今年会有一劫,躲过了,就该安逸享福了。躲不过――-外婆没有说,不过宋予诺想大概就是来见自己最后一面吧。虽说从小对外婆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但人家大老远来了,宋予诺心里还是充满感激的。 那几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宋予诺思前想后,心情压抑得无法入睡,人也日渐憔悴。她不是怕死,她只怕自己死不瞑目。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而她这,就是放不下。勘不破,便放不下,又怎能自在? 终日庸人自扰,直至夜难成眠。最后实在无法,宋予诺只有借药物入睡。外婆坐在床边怜惜地看着她,那粗糙的大手,握着宋予诺柔软的手,轻轻揉搓着,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她也没听清。宋予诺不忍让外婆难过,就轻笑一声半开玩笑地问:“外婆,你不是在念经吧?”外婆面色凝重,却没有理她,只是嘴里继续念念有词。 药劲上来后,眼皮越来越沉,在即将压下来的黑暗中,宋予诺最后弱弱地问了自己一句:是不是死也是这样,只是睡过去了不再醒来?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18章 清醒之后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宋予诺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会回到了那样一个年代。大e莫不是外婆?她已顺手抓住了外婆那粗糙的手,询问似的又低低唤了一声:“外婆?”可这一次,又有几张脸凑了过来。她费力地凝神想了想,才认出他们,一个是爸爸,一个是阿梵,却没有见到妈妈的身影。 还没等她再问妈妈到哪去了,几人已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小诺你总算醒了,可把我们急死了。”这好象是爸爸的声音。 “诺儿,你要是再不醒,你妈该跟我吵架了!”这苍老的声音应该是外婆的。 “诺儿……”这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的,仿佛是――阿梵,如宋予诺的爱情一般平淡的男友。当初她刻意留了分手信给他,才悄悄住进的医院。却不想,他仍是找到了这里。她望了他一眼,感觉他的眼睛瞬间一亮,有一丝欣喜悄然闪过。她知道,这关切和欣喜都不是做假。 她费力地抬了抬脑袋,往四下张望了一番,阿梵已抢上来,用手掌稍微帮她托住了头,关切地叮嘱道:“刚醒过来,别累着了。大e” 她勉强笑了笑,以示感激。阿梵仿佛已知她心意,主动轻声解释道,“阿姨的高血压又犯了,叔叔让她回去休息了。你不用担心。” 不知为何,她突然烦躁起来。心中的疑问一刻弄不清楚,便会困扰她一刻。她仿佛很疲劳似的,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便缓缓道,“我有些累了。就留外婆陪我,你们先回去吧。”父亲和阿梵都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过来,可她却不愿意说话似的,已将头转到了里侧。刚从那一个时代回来,无论身心她都还没调整过来,确是不知该如何应酬眼前的亲人,那就只有先避一避,缓一缓。 果然,片刻之后,就是离去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关门声。待四周安静了,她便拉扯了外婆的手,急不可耐地问道:“外婆,你是不是念了什么咒,我才晕睡了这么久?” 外婆有些激动似的一拍大腿,自责道,“都怨我,原是想给你念段安心咒,叫你好好睡一觉。不想我却老糊涂了,竟是念错了。” 这结论让宋予诺有些哭笑不得,便试探着继续问,“那你念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念的是往生咒呢,我真是老糊涂了……”老婆还在自责,“若不是我念错了咒,你又怎么能晕睡了九天呢……” “什么?九天?”宋予诺忍不住打断了她。大e “是啊,你一直不醒,可把你妈急坏了,一直怪是我神神道道的害你成这样。今个早上还刚跟我吵了一架,要不然,她也不会犯了高血压……” 外婆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可宋予诺心思已不在这了。她自语着“九天……九年……”,外婆有些不解地问,“诺儿,你说什么九年?” 可她却顾不上回话,只伸手四处摸索,“外婆,我的手机呢?”她自己摸了几下也没摸到,外婆已起身从一旁放杂物的橱柜里拿出她的手机,递了过来。 她费力地稍微坐起来一些,半倚半躺在床上。熟悉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打开了手机的上搜索功能。她查到了这样一段信息:“日夜各诵念二十一遍往生咒,即可消灭四重罪,五逆罪,及十种恶业。现世一切所求都能如意获得,不被邪恶鬼神所迷惑。若反复诵读多遍,就会萌生智慧的苗芽。” 的确,在那一梦浮生中,她的一切所求皆已如意获得。即便是前生之事,也算是对今世的补偿了吧。 她一时心潮澎湃,闭上眼睛缓了半晌,她才又轻声问道:“外婆,你说,人到底有没有前生呢?” “反正我们信佛的人是信前世今生的。”外婆一听她对自己信奉的佛教感了点兴趣,立刻又坐近了一点,言语也热切了几分,开始给宋予诺宣传她的那一套理论,“诺儿,你还真不能不信,就象我们有时候会突然对一些奇怪的东西感兴趣,会看到一些人和事物觉得很熟悉,甚至有时候我们去的地方,会觉得好象曾经去过。佛祖说,那就是前生留下的印象。” 宋予诺将信将疑地开始回忆自己家中有什么东西,是她在那个时代见过的,还有平时她那与众不同的喜好,是否都是所谓前世留给她的蛛丝马迹? 她从小喜欢长发,特别是那种漆黑而柔顺的长发,不知是不是受自己传统思想的影响,甚至连*也较喜欢古典美人。喜欢那种欲说还休的娇媚和含蓄,喜欢两两相望的矜持和默契,喜欢眉目传情的曼妙与意趣,喜欢纤手对镜巧梳妆,理云鬓,贴花黄。 她常幻想自己是个古典美人,穿着丝质的白衫,及地的长裙半遮半掩着光洁的赤足,长发象黑缎一般柔顺地披在肩上。红烛摇曳,她持一把木梳轻轻地梳理长发,铜镜映出她的皓齿明眸…… 她突然又想到,前不久她才买的那玫红的肚兜,绣着凤凰图样,好象与当日受困宫中,被宫女强迫换装时,换的那贴身肚兜花纹十分相近,只是质地比家里那个好太多。她梳妆台上的那把木梳,刻的精致花纹,仿佛与当日她常用的那一把也分外相似。甚至上次去杭州出差学习,她在一家店里买的两把折扇,一把美人图,另一把便只了四个大字:浮生一梦。 原来,那一世的一切情爱纠葛,不过是南柯一梦。阿谨的音容笑貌在脑中仍清晰可辨,可身旁已换作了那个平凡的男人――阿梵。 不可否认,她确实不曾狂热地爱上他。他们之间多的是由同事关系发展起来的所谓日久生情。若说这场恋爱中果真缺了些什么,那就是她的热情。 这就是她与阿梵的过往,也是如今她与他的当下。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19章 意外之喜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宋予诺想着这样那样的事,一时就有些默然无语。大e外婆大概是陪在一旁时间久了些,也无事可作,竟自己打起了瞌睡。看着她布满银丝的头部,不时地低下去点一下,宋予诺心中过意不去,忙伸手推了她一把,关切地说,“外婆,你要是累了就快回去休息吧。让爸爸也回去休息,叫阿梵来陪我就行。” 外婆点点头,临走之时,又特意拉了她的手,说道:“你昏睡的这些日子,我瞧着阿梵这孩子真不错,就那样成天守着你,对我这老人家也是尊敬得很。这可是前世修来的缘份,你和他过日子,外婆放心。” 宋予诺拍拍外婆的手,有些敷衍地笑着应道:“我知道。自然是有缘份的,要不怎么认识了呢。” 她话音才落,阿梵已推门进来。大e想必,他是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宋予诺不知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一时有些羞赧,便闭了眼睛不再言语。待四周安静了,她偷偷睁眼去瞧他,发现他竟一直凝望着自己。她有些心虚,忙顺手挠了挠头发,没话找话似的说,“大概是一直躺着这些天都没有洗头发,感觉头上好痒。” “你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若是洗头的话,恐怕会着凉,你又会头痛了。不如先拿梳子梳一梳,也舒服一点。”他轻声提议道。象是感觉到她的疏离,他倒也没有刻意表达亲近之意,而让她窘迫。 她低声应了句“好”,他便从床头抽屉中翻出一把木梳,走了回来。她以为他会递给她,便伸手去接,却不想被他轻轻推开,直接一下下帮她梳起来。她不便拒绝他的好意,便分外感激地笑了笑。头上带来的舒适感,渐渐使她心境安定下来。大e 她没有看他,闭目养神似的垂了眼帘,轻声问:“阿梵,若是我真的没有醒来,你会怎么办?” 她感觉到他手中的梳子有短暂的停顿,可他言语间却又未表现出什么来,“你胡说些什么呢?这病还没开始治呢就说这丧气话!” “我是说真的。”她坚持追问。 “那我宁愿信你外婆说的话。”他这样回答。 “外婆说什么了?”她有些好奇。 “外婆说咱们两个会白头到老――你就安心治病吧,别有的没的,想那么多!”他微笑着回答她。 她摆摆头,示意不必梳了,他便就势坐在了床沿上。她想尝试着把头发挽起来,可不知是病后手臂无力,还是没有顺手的工具,竟然挽了几次都散落下来。她便嘟囔了一句:“要是有个发簪就好了……” 他突然起身道,“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前两天我在医院门口摆地摊的那儿,看到一个卖木质发簪的,我就随便给你买了一个,很便宜,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他边说着,就已从抽屉里找出那个发簪递了过来。 她接到手中,定睛一看,竟是一枝梅花簪! 她惊疑未定地望着阿梵,不知该说些什么。阿梵也瞧出她的反常,已迟疑问道:“你怎么了?” 她突然记起在半梦半醒之间,那场浓重的迷雾当中,那如佛祖一般的和尚曾告诉自己,“有一人曾在佛前许愿说:若有来世,宁可没有相貌才情,没有权势和财富,只留一颗真心,也要陪在你身旁,不求轰轰烈烈,只求长相厮守。” 若他果真没有了这一切,她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他?如相貌才情、财富权势这些虚浮而抢眼的东西,她真的可以不在意么?这根意外而得的梅花簪子,又暗示了什么? 难道自己一直对阿梵不冷不热,只是因为他少了那些真心以外的东西,那些粉饰自己的伪装?那些原本只是锦上添的花,可她已在物欲影响下,执意关注着花,却忽视了那上好的锦。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一介庸俗世故的平凡小女人。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是悲是喜,只呆呆地望着他,眼中不觉已有泪光闪动。 他近前两步,探身过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诺儿,别怕,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瞬间的软弱,让她泪如雨下。她放松了身体,将几乎全部的体重都倚靠在他身上,可他仍稳稳地支撑着她,用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这一幕又是多么熟悉……她不敢再想,只由着自己激荡的心绪,在他温柔的抚慰下渐渐平息。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第320章 勇敢面对(大结局) - 青丝万丈 - 不若归去 (大 e) 她喃喃低语道:“阿梵,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阿梵不易觉察地叹了一口气,颇为认真答道:“对自己喜欢的人好,那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么?” 她一时有些羞愧,就低下了头,可他却亲吻着她的脸颊,让她能够有勇气再次面对他。大e 她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阿梵,你是个好人。若是我真的走了,你再找个好女人,不必念着我。”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已有了些呜咽之意。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希望没有了她,他一样也可以重新获得幸福。 “别说傻话了。我会等着你的。”他轻声嗔道。 她突然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放到了自己的胸上。他虽不解其意,却微微红了脸轻轻爱抚了一下。 “你觉得小不小?”她学了前一阵看的《致青春》上的段子,故作轻松玩笑着问他。 他也相当配合地微微一笑,答道:“还好。没见识过大的,这就挺好。” “真的?”她挑眉问。 “当然。古人讲究的都是盈盈一握。大e要那么大做什么,多累赘!”他也玩笑道。 她却又神色黯然,低声问道:“以后或许连这也没有了,真要变飞机场了。难道你真的可以不在乎?” 他宽厚一笑,回应道:“就算是飞机场我也要,生命比这东西可宝贵得多。那个安吉丽娜?朱莉不也为预防乳腺癌割掉了么,人家还是性感女星呢。” 见她还有些情绪低落,他便鼓励似的望着她,又安慰道:“这当女人就是好,就算是乳腺癌,割了问题就不大。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用太担心。” 在他满含爱意的注视下,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那梦中的前世,不管是真是假,她体会到的诸般感受都是那么深切。而现实这边阿梵对自己的呵护和关爱,也是那么实在。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她突然觉得,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只要心中有爱,她便无所畏惧。 她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不管手术的结果如何,她都不必再害怕。因为她已确信,他是真的爱自己,“愿得一人心”,这心愿便已实现。前世那一场经历,哪怕已如梦幻般可望不可及,可她体验的成长却是无比真实的,如今的她比曾经的自己更坚定,更自信,也更勇敢。大e倘若她这次大难不死,那她将会更珍惜生命,也会更珍惜眼前人,把握当下每一丝微幸福。 她抓住他的手,回望着他,下决心似的,点点头道:“好,听你的。开刀就开刀吧!” 下午,医生来例行查房,见她醒过来,便带了些惊喜之意过来询问情况。宋予诺努力坐了起来,很平静地回答了医生的问题。医生临走之时对她建议道,“既是醒过来了,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歇两天之后就可以考虑手术了。”医生边说边往外走,宋予诺挣扎着下了床,追了出去。阿梵起身过来要拦她,她轻声解释道,“我没事,我只问问医生手术安排的事。”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阿梵习惯性地揽住她。她却微笑着伸手推开他,“你就留在这里。有些事需要我自己面对。” 阿梵没有同她争辩,顺从地站在病房门口,只是有些不放心地向她这边张望。宋予诺回头微微一笑,便紧跟着医生进了外科办公室。 “李医生,我已经想好了,打算尽快做手术。麻烦您给安排一下。”宋予诺镇定地说。 “也行。那手术建议单之前已经给你们看过了,有些问题我还是要再强调强调。”李医生左右张望了一番,便询问道,“你的家人呢?我想有些问题还是跟他们谈更合适一些。” 她从容不迫地望着医生,微笑着说,“我觉得对我说更好,因为我不想吓着他们。” 李医生有些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问:“你自己不害怕?” 她点点头,坦然回答道:“以前怕过,现在不怕了。” 李医生颇为赞许地冲她点点头,便就手术过程和注意事项向她仔细解释了一番,“在手术中,我们会先将你左侧**切开,取样做快速活检,如果结果明显正常,那就切除肿块后直接缝合。如果有一丝异常,也就是所谓的恶性肿瘤,那我们将会连带着从你腋下一直到胸大肌的全部组织都切除掉。而且因手术部位靠近胸部大动脉,可能会导致手术中大出血,会有生命危险。另外此时正值酷暑,若是你爱出汗的话,这将增加了术后感染的可能性。还有,手术我们是用局部麻醉,通常会有部分人对局麻药物反应很迟钝,若您抗麻药,那手术过程就会比较受罪。” “我明白。医生,我有个请求,手术通知单一定要让我自己签字。”她向李医生请求道。 “为什么呢?”李医生有些不解地问。 “我不想家人为我担心。我自己承受痛苦也就够了,不必让别人跟着我担惊受怕。”她认真道。 “好,我答应你。”医生满脸惊讶地点点头。 因有李医生的关照,手术排期很顺利。手术那天,宋予诺平静地躺在那窄窄的小床上,在手术准备室里,由着*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即备毛换装与清洁消毒。父母都按规定侯在手术区之外,阿梵是被医生特许进来陪在准备室的。在*即将把她推进手术室之前,一直守在身旁的阿梵最后俯在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鼓励道,“别害怕。我会等你回来。” “我知道。你们也别担心我。”宋予诺宽慰似的对他一笑。 在手术室大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刹那,宋予诺最后转过头回望了他一眼,然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有你,我便无所畏惧。” 忽然,身下小床底下的杂物架,有手机铃声响起,那曲子是宋予诺非常熟悉的:我要我们在一起。*帮她拿起来,打开屏幕递到了她的眼前,原来是一条短信,只有三个字,却比“我爱你”还要动人的:在一起。 (注:原计划是到这里就结束,有些朋友看稿之后,嫌我结局中的暗示还不够明显,我只有再补个番外,让小诺和阿谨能再圆满一些。请看下一篇最后的结局。)大 e 【木鱼哥 温馨提示:如果您喜欢本书,请按 回车键 回到目录页,并使用 分享按钮 分享到微博和空间,举手之劳,分享越多更新更给力!】 ; ------------- ------------- -------------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