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学初遇的”界限”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第一章:大学初遇的“界限” 九月的B大,热浪还没完全褪去,裹挟着新生的兴奋和梧桐叶的清香,扑面而来。林岁晚拖着一个快有她半人高的行李箱,吭哧吭哧地挪到女生宿舍楼下,额头上早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停下来,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心里头那面小鼓却敲得比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还响。 “躲开点,躲开点…” 她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伸长脖子,像个警惕的小松鼠一样四下张望。食堂?错开他常去的三食堂!教学楼?宁可绕远路走西门!“只要功夫深,竹马变路人!” 这是林岁晚给自己大学新生活定下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铁律——远离江屿白,重塑“普通邻居妹妹”人设! 可惜,老天爷大概今天没戴眼镜。 “林岁晚!” 一个清冽的、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声音,像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她心湖,瞬间激起千层浪。这声音,她化成灰都认得! 她身体一僵,脖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咯吱咯吱地、万分艰难地转了过去。 几步开外,江屿白就那么随意地站着。白衬衫的袖子规整地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卡其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明明周围人声鼎沸,他却像自带隔离罩,清冷疏离得自成一方天地。不少路过的女生,眼神都像粘了胶水似的黏在他身上,带着惊艳和好奇的打量。而他本人呢?那双深邃得像寒潭的眼睛,此刻只牢牢地锁定了她一个人,仿佛整个世界都虚化了,只剩下她这个汗津津、拖着破行李箱的“小可怜”。 “完了完了完了…” 林岁晚心里哀嚎一声,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兄妹情深”的笑容,“屿、屿白哥?” 声音干巴巴的,像被太阳晒蔫的树叶,“好巧啊,你也…来报到?” 这开场白,假得她自己都想翻白眼。 江屿白没接她这拙劣的寒暄。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她跟前。一股干净清冽、混合着淡淡洗衣液的味道瞬间笼罩了她,让她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覆上她因为用力而汗湿的手背,不由分说地接过了那个沉重的行李箱拉杆。 那突如其来的、带着他体温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手背倏地窜到心尖。林岁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指尖蜷缩着藏在身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蹦出来。 “不巧。”江屿白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却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辅导员让我来接你。林阿姨不放心,打了三个电话。” “又是妈妈!” 林岁晚心里的小人儿气得直跺脚,脸上却还得维持着乖巧:“啊…谢谢屿白哥。”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伸手想去够回自己的行李箱拉杆,“其实我自己能行,真的!不用麻烦你…” 划清界限,从夺回行李开始! 江屿白的手纹丝不动。他不仅没松手,反而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了些。那股独属于他的气息更浓了,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林岁晚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根根分明,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躲我?”他声音不高,就落在她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探究和一点点…委屈?的意味,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耳廓,瞬间点燃了整片耳根的红霞。 “没、没有啊!”林岁晚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引得旁边几个女生好奇地看了过来。她赶紧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自己都嫌弃的矫情,“就是…就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嘛,我自己搬就行…”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借口,烂得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果然,江屿白那好看的眉毛,极其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弧度小得几乎以为是错觉。他非但没有如她所愿地后退,反而又欺近了半分,微微俯下身,视线几乎与她慌乱躲闪的眼睛平齐。那张清俊得过分、此刻在眼前放大的脸,让林岁晚的呼吸都停滞了。 “男女授受不亲?”他慢悠悠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玩味。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沉沉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无奈,有纵容,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受伤? 就在林岁晚快要被这目光灼穿、原地蒸发的时候,他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再次精准地在她耳边投下一颗炸弹: “林岁晚,你三岁穿着开裆裤跟我抢最后一块奶糖,鼻涕眼泪糊了我一身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轰——! 林岁晚只觉得一股热血“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连脖子根都红透了!那些被她深埋心底、恨不得永远遗忘的、没羞没臊的童年糗事!竟然!被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在人来人往的宿舍楼下!提!起!来!了! “江屿白!你混蛋!” 她在心里无声尖叫,羞窘得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所有的伪装,所有试图划下的界限,在他这句“开裆裤”的暴击下,瞬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她猛地抬起头,又羞又气地瞪圆了眼睛,像只炸毛的猫,可所有到了嘴边的控诉和反驳,在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清晰地映着自己窘迫倒影的眼眸时,全都卡在了喉咙里。那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戏谑和嘲笑,只有一种让她心慌意乱的专注,和一种…近乎**“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你躲不掉”** 的笃定。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些若有似无的探究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原地自燃、化作一缕青烟飘走的时候,江屿白却像是完成了什么恶作剧般,若无其事地直起了身,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疏离的学神模样。他拉着她的行李箱,转身就走,脚步沉稳,仿佛笃定身后那只炸毛的小猫一定会乖乖跟上。 林岁晚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红潮未退,看着那个挺拔得有点可恶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脑儿搅和在一起。那份信誓旦旦要把他当“哥哥”的决心,在他一句“开裆裤”的降维打击下,摇摇欲坠。她懊恼地、泄愤似的跺了跺脚,最终还是认命地、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小跑着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报到流程,在江屿白这位“人形导航+VIP通道”的加持下,快得让林岁晚怀疑人生。 他熟稔地带着她穿梭在各个办理点,缴费、领校园卡、拿宿舍钥匙…林岁晚感觉自己像个挂件,只需要负责“存在”和“签字”就行。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精准有效,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排队?拥挤?不存在的。他总有办法让流程丝滑顺畅。 “屿白哥,我自己拿就行…” 在拿到崭新的校园卡时,林岁晚再次试图争取主权,小声嘟囔着伸手。 一只骨节分明、干净好看的手却更快一步,从她指尖上方掠过,稳稳地接过了卡片。是江屿白。 “谢谢。”他对工作人员微微颔首,然后极其自然地将那张小小的卡片,塞进了林岁晚背包外侧那个带拉链的小口袋里,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又是一阵熟悉的、让她心尖发麻的微痒。 “容易丢。”江屿白头也没回,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只丢下三个字,言简意赅。 林岁晚:“……”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背包口袋,内心的小人儿在咆哮: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江屿白! 可这种被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照顾,虽然让她有点小憋屈,心底深处却又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隐秘的、带着点甜味的酸涩。就像小时候摔倒了,明明自己也能爬起来,但只要他在旁边,她就会忍不住想哭鼻子,等着他来拉。 更让她“社死”的还在后面。 终于来到女生宿舍楼下。宿管阿姨是个面善的微胖妇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同学,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看一下。”阿姨语气和蔼。 林岁晚赶紧低头,手忙脚乱地翻包找证件。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江屿白,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她和宿管阿姨的耳朵: “阿姨,麻烦您多关照一下,林岁晚。”他语气平静,一本正经,像是在交代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她是我家邻居妹妹,第一次住校,胆子小,晚上怕黑,睡觉可能还会踢被子。” 林岁晚翻找的动作瞬间石化! 她猛地抬起头,像只受惊的兔子,难以置信地瞪着江屿白!后者一脸坦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事实。宿管阿姨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意味深长,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哦~明白明白,青梅竹马嘛!小伙子放心,阿姨会看着点的。” “江!屿!白!” 林岁晚羞愤得声音都劈叉了,脸烫得能煮鸡蛋,“你瞎说什么呢!” 什么怕黑踢被子!那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好吗!他绝对是故意的! 江屿白终于侧过头看她,深邃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捕捉不到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实话实说。”他淡淡吐出四个字,然后对宿管阿姨点点头,“麻烦您了。” 阿姨乐呵呵地接过林岁晚终于翻出来的证件,一边登记一边还热情地对林岁晚说:“小姑娘,你这哥哥真不错,心细着呢!” 林岁晚:“……” 她只想原地消失! 在宿管阿姨那“我懂我都懂”的目光洗礼下,她抢过自己的行李箱(这次江屿白没再坚持),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也似的冲上了楼梯。这大学第一天,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好不容易拿到钥匙,冲进302宿舍,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林岁晚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蹦迪,脸颊的温度也丝毫没有降下来的意思。 “跟江屿白保持距离?林岁晚,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她懊恼地捶了一下地板。这人简直就是她命里的克星!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林岁晚吓得一个激灵,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警惕地盯着门板:“谁…谁啊?” “我。”门外传来江屿白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 林岁晚做贼似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吞吞地打开一条门缝,只露出半张脸,眼神飘忽:“屿白哥?还、还有事?” 语气里的防备和“您快走吧”的潜台词简直要溢出来。 江屿白似乎没在意她那点小别扭。一个沉甸甸的、印着药店LOGO的纸袋从门缝里递了进来。 “拿着。”他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依旧没什么波澜。 林岁晚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纸袋里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几盒包装崭新的防晒霜(她仔细一看,竟然真的是她常用的、适合敏感肌的那款!他怎么会记得?),几瓶矿泉水,一小袋独立包装的湿巾,甚至还有一盒她生理期常备的止痛药! “军训用得上。”门外的声音解释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防晒霜,选的是不容易过敏的。” 林岁晚抱着那个沉甸甸、装满了“关照”的纸袋,愣住了。一股暖流混着更深的慌乱,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冲得她鼻子有点发酸。他总是这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用这些细致入微的小事,不动声色地瓦解她的防线,让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谢谢屿白哥。”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嗯。”门外应了一声,短暂的沉默后,“宿舍号?” “302。”林岁晚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又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知道了。”江屿白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整理好,给我发个信息。有事打给我。” 她听到他似乎拿出了手机,屏幕亮起的光透过门下的缝隙短暂地晃了一下,又很快熄灭。 就在那屏幕亮起的瞬间,林岁晚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手机屏保,好像是一张照片?画面有些模糊,似乎是一个稍高的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背景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轮廓,莫名地让她心头一跳,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来。 那是……老槐树?是他们小时候吗?他怎么会用这种照片当屏保? 门外传来他离开的脚步声。 林岁晚抱着纸袋,关上门,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心乱如麻。脸上被“开裆裤”和“怕黑踢被子”点燃的羞窘还未完全退去,怀里纸袋传递来的无声关怀又让她心头暖融,而那个惊鸿一瞥的屏保照片,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巨大的、带着问号的涟漪。 “江屿白…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她看着怀里那个装满“心意”的纸袋,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将那印着药店LOGO的纸袋边缘捏得微微发皱。 而此刻,宿舍楼下。 江屿白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微微仰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了302那扇紧闭的窗户上。阳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跳跃,那双平日里总是清冷疏离的眼眸,此刻却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无奈,有纵容,有势在必得的执着,还有一丝…终于找到她的安心。 他低头,指尖轻轻划过手机屏幕。屏幕亮起,清晰地映照出一张被精心保存、带着岁月痕迹的老照片:老槐树下,穿着小背心短裤、一脸酷酷的小男孩,正小心翼翼地牵着穿着小花裙、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脸上糊着泥巴却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女孩的手。小男孩的眼神,专注地落在小女孩那张傻乎乎的笑脸上。 他修长的手指,在那个小小的、糊着泥巴的笑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无比的弧度。然后,才按灭屏幕,转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新生人流中。 第一章 完 第二章 旧物牵出的藤蔓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像一只焦躁不安的蜜蜂,将林岁晚从宿舍门后那片混乱的思绪泥沼中惊醒。她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发来的微信头像。 【岁岁,报到顺利吗?屿白接到你了吧?】 【林家老房子那边明天上午搬家公司来,我和你爸走不开,你江叔叔也出差了,就屿白在家。你明天没课的话,回去一趟把你自己房间那些零碎东西收拾好带过来?钥匙还在老地方。】 【顺便看着点屿白,别让他一个人忙活。】 短短几行字,像几块沉重的石头,接连砸进林岁晚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溅起巨大的、名为“抗拒”的水花。 回老房子?明天?和江屿白?独处?!看着他?! 林岁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来,瞬间浇灭了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羞窘红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绝望感。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刚理顺不久的头发,把原本柔顺的发丝又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妈!您真是我亲妈!” 她对着手机屏幕无声呐喊。逃避江屿白计划在开学第一天就宣告破产,现在还要主动送上门去?这简直是地狱级难度副本! 她颓然地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后背靠着门板,怀里还抱着那个沉甸甸、印着药店LOGO的纸袋——里面装着江屿白“体贴”备下的防晒霜、水和止痛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边缘,那粗糙的触感让她心烦意乱。 最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那个惊鸿一瞥——江屿白手机屏保上模糊的、疑似他们童年的照片。老槐树的轮廓,那个被牵着的小小身影……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她心头,又痒又痛。 “假的吧?一定是看错了…” 她喃喃自语,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他那种人,清冷得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手机屏保不是默认风景图也该是学术公式,怎么会用那么幼稚的童年合影?说不定就是网图,巧合罢了…” 可心底有个微弱却固执的声音在反驳,带着回音般的清晰:那棵树的轮廓,她太熟悉了。 那是林家老宅门口那棵枝干遒劲、冠盖如云的老槐树,承载了他们整个童年嬉笑打闹、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个被牵着的小女孩…那个模糊的、扎着羊角辫的身影,像极了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傻乎乎的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思绪。老房子…那棵槐树…也许,回去看看,能确认些什么?也许,亲眼看看那棵树下的场景,能证明那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一种混合着抗拒、忐忑、以及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期待情绪,在她胸腔里复杂地翻腾着。她讨厌这种被江屿白轻易牵动心绪的感觉,却又无法彻底掐灭那点微弱的好奇火苗。 “算了…就当是完成老妈的任务,顺便…顺便确认一下。” 她最终给自己找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回复了妈妈:【知道了妈,我明天回去。】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瘫软在地板上,望着宿舍陌生的天花板,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学新生活的美好憧憬,似乎从遇见江屿白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蒙上一层名为“纠结”的阴影。 第二天上午,天空被厚厚的铅灰色云层覆盖,阳光艰难地穿透缝隙,在灰蒙蒙的城市上空投下几缕无力的光柱。空气闷热而潮湿,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让人透不过气。 林岁晚坐在地铁上,车厢里拥挤嘈杂,她却感觉像置身于一个真空的泡泡里。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站名,像一根根细线,将她拉回生活了十多年的老城区。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早点摊飘来的香气,熟悉的街角那棵歪脖子老树……只是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租客或紧闭的门窗,透着一丝物是人非的寂寥。 走出地铁站,踏上那条走了无数次的青石板小巷。巷子两旁的墙壁斑驳,爬山虎郁郁葱葱,墙角生着湿漉漉的青苔。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潮湿木头、旧书和淡淡烟火气的味道。她熟门熟路地拐过几个弯,远远地,就看到了那棵如同地标般存在的——老槐树。 巨大的树冠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沉默地舒展着,深绿色的叶片被沉甸甸的水汽压得有些发蔫,却依旧顽强地展示着生命的蓬勃。槐树旁,就是林家那栋有些年头、带着小院子的两层小楼。 院门大敞着,里面传来重物拖拽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还有男人粗声的吆喝和指挥。 林岁晚的脚步在院门口顿住。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慌乱和加速的心跳。“林岁晚,稳住!就当是来收拾东西的邻居妹妹!平常心!” 她给自己打着气,才抬脚迈进了这个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小院。 院子里有些杂乱,堆放着一些已经打包好、贴着标签的纸箱和蒙着防尘布的旧家具。两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搬家工人,正费力地抬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沉重的老式书柜,往停在院门口的小货车上挪动。 而江屿白,就站在书柜的另一侧。 他今天没穿衬衫,换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圆领T恤,袖子同样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蕴藏着力量感的小臂。他微微弯着腰,配合着工人的动作,肩背的肌肉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绷紧,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灰色的T恤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神情专注,侧脸在阴翳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冷峻,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全神贯注,似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到来。 林岁晚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出声打招呼,还是该默默溜进去。她看着他那副认真投入、甚至带着点……居家烟火气的模样,与她记忆中那个永远清冷疏离、不染尘埃的学神形象,微妙地重叠又分离,形成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原来他搬重物的时候,也会出汗,也会用力,像个……真实的、有温度的人。 就在这时,江屿白似乎有所感应。他微微直起身,抬手抹了一下额角的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院门口。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他眼神里那层因为用力而显得格外冷冽的冰壳,在触及她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火种,迅速地消融、瓦解,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和……柔和?那变化极其细微,快得如同错觉,但林岁晚捕捉到了。然而下一秒,那丝温度便被他习惯性地收敛,恢复成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柔和只是光影的玩笑。 “来了。”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用力而带着一丝低沉的沙哑,语气却自然得如同她只是下楼拿个快递。 “……嗯。”林岁晚应了一声,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她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坦然,但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引般,不受控制地瞟向他放在旁边石凳上的手机。黑色的手机,屏幕朝下,安静地躺着,像一个沉默的谜团。那个屏保…… “我妈让我回来收拾东西…也,也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带着点“邻居妹妹”该有的客气。 “嗯。”江屿白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深,似乎想穿透她的故作镇定,看清她心底的波澜。他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了简短的几个字:“你房间的东西基本没动,去收拾吧,这边我来。” 说完,便不再看她,重新弯下腰,配合着工人将那沉重的书柜抬出门槛。 “哦…好。” 林岁晚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低下头,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从他身边溜过,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她能感觉到他T恤上散发的、混合着汗水和干净皂角的气息,让她心跳又漏了一拍。她快步走进屋里,木质楼梯发出熟悉的“咯吱”声,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冲上了二楼,直奔自己那个小小的、朝南的房间。 推开那扇熟悉的、带着点掉漆痕迹的木门,一股熟悉又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阳光晒过的旧书页的味道、木头家具的沉静气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她少女时期用过的某种廉价香水的尾调。房间里大部分家具已经被搬走或者盖上了厚厚的防尘布,显得空旷而寂寥。属于她的东西——那些舍不得扔又带不走的“宝贝”,被集中堆放在房间一角,几个敞开的纸箱和几个旧布袋,等待着她的检阅。 她走到窗边,习惯性地望向窗外。那棵巨大的老槐树,枝叶几乎要探进窗棂,浓密的绿意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就是在这扇小小的窗前,她度过了无数个埋头写作业的傍晚、望着天空发呆的午后,以及……偷偷望向隔壁院子的、那些兵荒马乱的少女时光。视线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投向隔壁江家二楼的那扇窗户——那扇属于江屿白房间的窗。 眼前熟悉的景物——这扇窗,这棵槐树,隔壁那扇紧闭的窗——瞬间像一把开启时光隧道的钥匙,将林岁晚猛地拉回十年前那个同样闷热、却弥漫着夏日青草香的午后。 七岁的林岁晚,穿着妈妈新买的小花裙子,像只快乐的小蝴蝶,蹲在老槐树隆起的粗大树根旁。她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小树枝,正兴致勃勃地戳着一个蚂蚁窝,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小辫子随着动作一翘一翘。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槐树叶,在她身上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 突然,一阵低沉而凶恶的咆哮声从巷口传来!紧接着,一只体型硕大、毛色乌黑发亮的大狼狗,龇着森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直直地朝着树下毫无防备的小岁晚冲了过来!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小岁晚的心脏!她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浑身血液倒流般的僵硬和灭顶的恐惧!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恶犬猩红的眼睛和流着涎水的獠牙在眼前急速放大,小小的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岁晚!别动!” 一个清亮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紧绷的声音,像一道破开恐惧的利箭,骤然响起! 下一秒,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小背心的身影,像一阵迅疾的风,从隔壁院子的矮墙边猛地翻了过来!是十岁的江屿白!他个子虽然还不高,身形也带着少年的单薄,但此刻,他像一堵突然拔地而起的城墙,毫不犹豫地、坚定无比地张开双臂,用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和那只凶狠扑来的大狗之间! “滚开!” 他冲着那狂吠的大狗厉声呵斥,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用力而微微变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地清晰和坚定!小小的身躯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决绝的勇气。 那大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和少年身上爆发出的凛然气势震慑了一下,冲势稍缓,脚步顿住,但依旧凶狠地低吠着,前爪不安地刨着地面,龇着牙,喉咙里滚动着危险的咆哮,作势欲扑。 小江屿白没有丝毫退缩!他眼睛死死盯着那狗,眼神锐利得像两把小刀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但他张开的手臂没有放下半分!他将身后那个吓傻了的小女孩护得密不透风。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大狗威胁的低吼和少年粗重的喘息。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那大狗似乎失去了耐心,后腿猛地一蹬,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凶狠地向前扑了过来!目标直指挡路的江屿白! “啊——!” 小岁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电光火石之间,江屿白没有躲闪!他反而迎着那扑来的黑影,猛地向前踏了一步,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去格挡!混乱中,只听到“嗤啦”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紧接着是他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 大狗锋利的爪子,狠狠地挠过了他挡在前面的左臂!几道深长的伤口瞬间出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殷红的鲜血像小溪一样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迅速染红了他蓝色的背心袖管,刺目的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惊心! 剧痛让大狗也吃痛地呜咽一声,攻势一滞。这宝贵的间隙,被闻声赶来的大人们抓住了机会。邻居叔叔挥舞着大扫帚,厉声呵斥着将那只恶犬赶跑了。 危险解除,巨大的恐惧和看到鲜血的后怕,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小岁晚。她“哇”地一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连滚爬爬地扑到江屿白身边,看着他手臂上那几道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的伤口,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语无伦次:“屿白哥哥!血…好多血!呜呜…疼不疼?怎么办啊屿白哥哥…呜…” 小江屿白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紧紧抿成一条线,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小小的身体也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他看着哭得快要背过气去、满脸脏兮兮泪痕的小岁晚,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想凶她一句“别哭了吵死了”,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的安抚:“别哭…死不了。” 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有些生疏地、迟疑地,最后却异常轻柔地,揉了揉她乱糟糟、沾着泪水和泥巴的头发。 后来,他被大人们急急忙忙地送去医院,缝了整整七针。林岁晚哭肿了眼睛,像个小尾巴一样固执地守在急诊室门外,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自责。他手臂缠着厚厚的纱布被推出来时,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看到门口哭得眼睛像核桃一样红、抽抽噎噎的小岁晚,只淡淡地、嫌弃地说了一句:“小尾巴,别哭了,难看。” 可那只没受伤的手,却悄悄握紧了口袋里一颗哄她的水果糖。 第三章:心动的伊始与秘密日记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林岁晚几乎是逃回宿舍的。 老宅院门落锁的“咔哒”声,巷子里老槐树叶的沙沙低语,还有江屿白那沉默得令人心慌的背影,都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勒得她喘不过气。那把带着星星的日记本钥匙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而江屿白手机屏保上那清晰无比的童年合影,更是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挥之不去。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巨大的问号,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口。羞窘、慌乱、一丝隐秘的悸动,还有更深的不安和困惑,在她胸腔里反复煎烤。她把自己摔进宿舍的椅子里,望着窗外B大陌生的天空,只觉得大学新生活刚刚开始,就被一个叫“江屿白”的漩涡彻底卷了进去,方向难辨。 她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整理宿舍、熟悉校园、购买生活用品……她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江屿白的时间和地点。她甚至特意打听了他所在计算机系的课表,精准规划自己的行动路线,力求将“偶遇”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只要看不见,就能不想起!” 她给自己洗脑。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总爱跟她开玩笑。或者说,在江屿白面前,她所有的“精准规划”都显得那么徒劳可笑。 开学第一周的公共课——《大学英语(一)》。阶梯教室坐满了来自不同院系的新生,空气里弥漫着新鲜、好奇和一点点拘谨的气息。林岁晚特意提前了十分钟,挑了一个靠后、靠窗、相对隐蔽的位置坐下,摊开书本,假装专注地预习,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就在上课铃声即将响起的前一分钟,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室门口,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一阵低低的、压抑着兴奋的议论声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林岁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果然。 江屿白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正站在教室门口。他身形挺拔,气质清冷,像一颗骤然坠入凡尘的寒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略显拥挤的教室,眼神淡漠,仿佛那些聚焦在他身上的视线只是空气。 就在林岁晚祈祷他只是路过或者来找别人时,他那双深邃的、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眼睛,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她身上。 林岁晚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想缩进椅子里,或者干脆把头埋进书本里。 但江屿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迈开长腿,无视了前排几个女生旁边空着的、甚至有人刻意让出来的位置,也忽略了后排一些零散的座位,目标明确地、步伐沉稳地,径直朝着她所在的、这个偏僻的角落走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岁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急促的鼓点。她能感觉到周围无数道目光,带着好奇、探究、甚至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或嫉妒,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 他走到她旁边的空位,极其自然地将背包放在桌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仿佛这个位置天生就是为他预留的。 一股干净清冽、混合着淡淡皂角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林岁晚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她僵硬地转过头,努力想挤出一个“好巧啊屿白哥”的笑容,但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只发出一个干涩的声音:“……你也选这门课?” “嗯。” 江屿白淡淡地应了一声,从背包里拿出课本和笔袋,动作从容不迫。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讲台方向,仿佛只是选择了一个最普通的座位。 “嗯?!就一个‘嗯’?!” 林岁晚在心里咆哮。他知不知道他这样走过来,坐在她旁边,会引起多大的误会?! 她甚至能听到前排女生压低声音的议论:“看!江屿白!他居然坐那个女生旁边了!”“他们认识?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啊…” 林岁晚如坐针毡,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想挪开一点,又怕动作太明显反而更引人注目。她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姿势,感觉半边身体都因为他的靠近而微微发麻。 “同学,你好。”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带着点试探和友好,“我叫李哲,经管学院的。这个位置…有人吗?” 一个看起来阳光开朗的男生,指着林岁晚另一边的空位问道。 林岁晚刚想开口说“没人”,一个清冷的声音却比她更快一步响起。 “有人。” 江屿白头也没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将自己摊开的笔记本往旁边那个空位上一推,正好占据了那个位置的中心。 李哲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清冷的男生会如此直接地“占座”,而且是为一个…空位?他看了看林岁晚,又看了看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的江屿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了然,笑了笑:“哦哦,不好意思。” 然后识趣地转身去找其他位置了。 林岁晚:“……”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屿白那本堂而皇之霸占了空位的笔记本,又看看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内心的小宇宙彻底爆发了! “江屿白!你什么意思啊?!那个位置明明没人!” 她在心里无声呐喊,羞愤交加。他这哪里是来上课的?分明是来给她树敌、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的! 这下好了,全教室的人估计都认定他们“关系匪浅”了!她之前所有的“避嫌”努力,在他一个简单的动作面前,瞬间化为乌有! 她气鼓鼓地转过头,不再看他,拿起笔在崭新的笔记本上泄愤似的用力划拉着,仿佛那无辜的纸页就是江屿白那张可恶的脸。 接下来的课,林岁晚听得心不在焉。旁边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他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微声响,他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都像无数根细小的羽毛,不停地撩拨着她紧绷的神经。她努力挺直背脊,目不斜视地盯着讲台上的老师,但眼角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他。 他听课的样子很专注,侧脸线条在教室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流畅,鼻梁高挺,下颌线收紧,带着一种沉静的、引人探究的魅力。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落进来,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他偶尔微微蹙眉思考,薄唇紧抿,那份专注和认真,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吸引力。 林岁晚的心跳,在某个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他视力很好)的瞬间,毫无预兆地、猛烈地漏跳了一拍!紧接着,一股陌生的、强烈的悸动感,像汹涌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她!那感觉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清晰,让她措手不及,甚至感到一阵眩晕。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跳动起来,速度快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脸颊的温度急剧升高,耳根更是烫得吓人。一股热气从心底直冲头顶,让她头脑发胀。 怎么回事?! 她慌乱地低下头,用手捂住胸口,试图按住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紧张,也不是被他捉弄时的羞愤,更不是被他照顾时的慌乱……这是一种全新的、陌生的、带着点甜味又让人心慌意乱的感觉。像一颗裹着蜜糖的炸弹,在她心底轰然炸开,甜蜜的碎片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她偷偷地、飞快地抬眼,再次看向他的侧脸。阳光正好落在他微微抿起的唇角,勾勒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那份专注和沉静,此刻在她眼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江屿白…” 她在心底无声地念着他的名字,一股莫名的、强烈的酸涩感突然涌上鼻尖,眼眶微微发热。完了。 一个清晰而绝望的念头,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心脏。林岁晚,你好像……栽了。 这种陌生的、汹涌的心悸感,并没有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而平息,反而像藤蔓一样,在她心底扎根、蔓延,缠绕得越来越紧。 回到宿舍,林岁晚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黑暗中,眼前却反复闪现着阶梯教室里,阳光下江屿白那专注的侧脸。每一次回想,都让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脸颊发烫。 “我一定是疯了…” 她懊恼地捶着枕头。“他可是江屿白啊!是从小一起长大、把你当妹妹看的江屿白!是那个动不动就用‘开裆裤’噎死你的江屿白!你怎么能…怎么能对他有这种想法?!” 理智在疯狂地拉响警报,警告她这念头有多么危险,多么不合时宜,多么……不自量力。江屿白是谁?是B大新生里最耀眼的存在,是未来注定站在更高处的学神。而她林岁晚,只是他身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青梅竹马,一个被他习惯性照顾的“小尾巴”。 巨大的差距感和自卑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悸动的甜蜜。“太阳和微尘…” 她苦涩地想。“他光芒万丈,而我,只是他光芒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连仰望,都显得奢侈。” 可是,心底那个刚刚被唤醒的、名为“喜欢”的种子,却顽强地顶开了冰冷的土壤,固执地冒出了嫩芽。那种酸酸涩涩、带着隐秘甜蜜和巨大惶恐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坐立不安,无法排解。 她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能容纳她所有无法言说的心事、所有混乱悸动、所有自卑与渴望的地方。 周末,林岁晚独自一人走进了市中心最大的文具店。琳琅满目的商品,喧嚣的人声,都无法驱散她心底那份沉甸甸的、带着点罪恶感的秘密。 她在货架间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掠过一排排精美的笔记本。直到,她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带锁的日记本。 封面是柔软的、带着磨砂质感的浅粉色皮革,没有多余的图案,只在右下角印着一颗小小的、银色的星星。锁扣是复古的黄铜色,精致小巧,钥匙孔也是星星的形状。里面是带着淡淡香气的横线纸,摸起来光滑厚实。 她一眼就相中了它。那抹温柔的粉色,像极了少女羞涩的心事;那颗银色的星星,让她莫名想起了老宅铁皮盒里那把同样带着星星的、被丢弃的钥匙;而那把小小的锁,仿佛能将她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安全地锁起来,隔绝于世人的目光,也隔绝于……江屿白的洞察。 就是它了。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将这本日记本买了下来。握着它走出文具店时,阳光有些刺眼,她却感觉怀里的本子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感。仿佛买下的不是一个本子,而是一个专属于她的、存放秘密的孤岛。 回到宿舍,趁着室友都不在,林岁晚小心翼翼地拿出日记本,放在书桌上。她拿出那枚小小的、同样带着星星形状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一声清脆的轻响,锁扣弹开。 她翻开崭新的扉页,拿起一支最常用的黑色中性笔。笔尖悬停在洁白的纸页上,微微颤抖。窗外是B大喧闹的校园,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无数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翻腾:阳光下他令人心悸的侧脸、他清冷的声音、他不动声色的照顾、他手机屏保上那张童年合影、他替她挡狗受伤的画面、他替她赶走搭讪者的笃定、还有那把她丢弃的旧钥匙…… 最终,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悸动,所有的酸涩与甜蜜,所有的自卑与渴望,都凝结成了笔尖下,那几行带着少女忐忑与郑重的心事: 【9月X日,晴(心却在下雨)】 “江屿白,我的竹马,好像成了我无法言说的秘密。” “今天在英语课上,看着阳光落在你侧脸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坏掉了。我知道这很傻,很荒唐,很…不自量力。你是那么耀眼,像太阳一样,而我,只是你光芒里一粒卑微的微尘。” “可是怎么办?这颗心,它好像不听我的使唤了。它为你跳得那么快,那么乱。”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的‘星星岛’。我会把关于你的所有心情,所有不敢说、不能说、也说不出口的话,都锁在这里。” “江屿白,我的秘密,只属于这颗星星,和……我自己。” 最后一个**落下,林岁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合上日记本,再次郑重地锁好。那把小小的、带着星星的钥匙,被她用一根细细的红绳穿好,贴身戴在了脖子上,藏在衣服的最里层,紧贴着心脏的位置。冰凉的金属贴着温热的皮肤,像一颗沉甸甸的、跳动的秘密。 高中时期的记忆,随着这本新日记的开篇,也如潮水般涌来。虽然她此刻身在大学,但日记本承载的,是对那段已然变质却刚刚被她正视的感情的溯源。 高一开学不久,林岁晚和江屿白虽然还在同一所高中,但不同班。他在理科重点班“火箭班”,她在隔壁的文科实验班。仅仅一墙之隔,却仿佛两个世界。 江屿白“学神”的名号,在他踏入高中校门的第一天就响彻了年级。第一次月考,他以甩开第二名几十分的绝对优势登顶年级第一。他解题思路清晰、方法独特,连最严苛的物理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他清冷疏离的气质,俊朗出众的外表,更是让他迅速成为了校园里最耀眼的存在。情书、告白、课间假装路过他班级门口的女生……从未间断。 然而,他对这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他总是独来独往,步履匆匆,眼神淡漠地穿过那些或热烈或羞涩的目光,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像一座行走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除了……对林岁晚。 这种“双标”,在旁人看来或许并不明显,但对林岁晚而言,却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比如,课间操时间。人流如织,拥挤不堪。林岁晚个子不算高,常常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每当这时,总能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一带,或者在她快要被撞到时,用身体不着痕迹地替她隔开拥挤的人潮。是江屿白。他依旧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仿佛只是顺手为之。但那份沉稳的力道和无声的保护,却让林岁晚的心跳在拥挤的人群中,漏跳半拍。 比如,午休时间的教室。林岁晚有时会趴在课桌上小憩。教室里并不安静,总有人低声说话或走动。但每当她快要睡着时,总能感觉到周围的声音似乎会刻意压低一些。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时会看到江屿白不知何时坐在了她前排的空位上(他总能有办法找到她旁边的空位),背对着她,安静地看书。他的背影并不宽厚,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打扰。有男生想过来找她说话,往往会被他一个淡淡扫过去的眼神止住脚步。他从不说什么,却用实际行动默许了她在他身边享有这份“安静”的特权。 比如,图书馆自习。林岁晚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有时去晚了,位置会被占。但神奇的是,只要江屿白在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位置,似乎总是空着的。他会提前用一本书占好位置,然后自己坐在旁边。当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会抬眼看她一下,用眼神示意那个空位,然后继续低头看书。没有多余的话,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林岁晚曾好奇地问过:“你怎么知道我会坐这里?” 江屿白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猜的。” 语气平淡,却让林岁晚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再比如,请教问题。江屿白的理科是顶尖的,林岁晚的数学和物理却常常让她头疼。有时遇到绞尽脑汁也解不出的难题,她会在放学后,磨磨蹭蹭地走到“火箭班”门口。通常不用她开口,江屿白就会收拾好东西走出来,仿佛早已洞悉她的来意。“哪题?” 他会言简意赅地问。然后,在走廊的窗台边,或者找一张空课桌,他会耐心地给她讲解。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再复杂的题目在他笔下都能拆解得条理分明。他讲题时很专注,声音低沉平缓,偶尔她走神,他会屈起手指,轻轻敲一下她的额头:“专心。” 动作自然得如同做过千百遍。林岁晚捂着被敲的额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专注讲解的侧脸,心跳总会不争气地加速。而他对其他来请教问题的同学(尤其是女生),态度则截然不同——礼貌而疏离,往往三言两语指出关键点,便不再多言,更不会有任何肢体接触。这份独属于她的“耐心”和“亲近”,像一颗隐秘的糖果,被她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不敢声张,却甜得发慌。 有一次,林岁晚因为一道物理题被江屿白多敲了几下额头(她确实走神得厉害),气鼓鼓地嘟囔:“江屿白!你再敲我头我要变笨了!” 江屿白停下笔,侧头看她,深邃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敲额头,而是用指关节,极轻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蹭了蹭她刚才被敲的地方,动作有些生涩,却让林岁晚瞬间僵住,脸颊爆红。 “笨点好,” 他收回手,继续在草稿纸上写着公式,语气依旧平淡,“省得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林岁晚:“……” 她捂着被他蹭过的地方,感觉那块皮肤烫得惊人,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他那句“笨点好”在无限循环。他……他什么意思? 这种无处不在的、默许的“双标”,像一张细密而温柔的网,将林岁晚层层包裹。她一边沉溺于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权”,一边又因为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而倍感煎熬。她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目光,藏着自己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而剧烈的心跳,藏着自己因为他一句平淡的话而泛起的涟漪。 她像一个在悬崖边跳舞的人,贪恋着脚下那方寸之地的风景,却又时刻恐惧着坠入深渊。而那个深渊的名字,叫做——被看穿,被拒绝,连这仅有的、默许的“兄妹”关系也失去。 日记本,成了她唯一的救赎和喘息之地。扉页上那句“江屿白,我的竹马,好像成了我无法言说的秘密”,在日复一日的点滴记录中,变得愈发沉重而真实。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滑过,高中生活紧张而忙碌。林岁晚的日记本,也渐渐写满了厚厚一叠。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林岁晚她们班自由活动,而隔壁班的男生们则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 林岁晚和几个女生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聊天,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篮球场。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江屿白穿着红色的7号球衣,在场上奔跑、跳跃、传球、投篮。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紧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平日里清冷的眉眼在激烈的运动中显得格外生动,带着一种充满力量和野性的魅力。每一次精准的传球,每一次漂亮的突破上篮,都引来场边阵阵尖叫和欢呼。 林岁晚的心跳,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而起伏。她看到他高高跃起,抢下一个关键篮板,落地时似乎被对方球员撞了一下,脚踝崴了一下,身体踉跄了一步才站稳。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幸好,他活动了一下脚踝,似乎并无大碍,又继续投入了比赛。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江屿白所在的班级赢了。男生们欢呼着击掌庆祝。场边立刻涌上去不少女生,拿着水和毛巾。 林岁晚也站了起来,手里捏着一瓶她特意买来的、他常喝的牌子的矿泉水,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相甜美的女生,在同伴的起哄声中,红着脸,勇敢地走到了刚走下场的江屿白面前。 “江屿白同学…你打球好厉害!这…这个给你!” 女生双手递上一个粉色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信封,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期待。是情书。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林岁晚的脚步钉在了原地。她看着那个女生羞涩而期待的脸,看着她手里那封精致的粉色情书,又看向场中那个刚刚运动完、额发微湿、气息还有些不稳的江屿白。一股强烈的、尖锐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那酸意来得如此汹涌,如此霸道,像一颗巨大的柠檬在她心底炸开,酸得她眼眶发涩,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看到别的女生靠近他!讨厌看到别的女生对他露出那种爱慕的眼神!讨厌那封刺眼的粉色情书!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不准接!不准看她!不准对她笑!” 江屿白微微低头,看着递到面前的情书。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仿佛递过来的只是一张普通的纸片。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越过眼前羞涩的女生,扫向了场边的某个方向。 林岁晚的心猛地一跳!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一样,慌乱地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鞋带,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下一秒,她听到江屿白那清冷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波澜:“谢谢,不用了。” 他甚至没有伸手去碰那封信。 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拿着情书的手僵在半空,显得无比尴尬和难堪。 江屿白似乎没看到她的窘迫,或者说并不在意。他径直绕开她,朝着场边走来。他的目标很明确,是……林岁晚的方向? 林岁晚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撞破胸膛。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汗水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扑面而来。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头顶的阳光,投下一片阴影。 林岁晚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能看到他那双沾了些许灰尘的白色球鞋。 “水。” 他言简意赅地开口,声音因为刚运动完而带着一丝低哑的磁性。 林岁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慌忙把手里那瓶捏得都有些温热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江屿白很自然地接过,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汗水沿着脖颈的线条滑落,没入球衣的领口。 林岁晚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和滑落的汗珠,脸颊又开始发烫,刚才那股强烈的酸涩感,奇迹般地在他接过她递的水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带着点甜味的满足感。 江屿白喝完水,盖上瓶盖,目光落在她依旧低垂着的、泛红的耳根上。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从裤子口袋里掏了掏,然后,一颗用淡黄色玻璃纸包裹着的、圆溜溜的东西,被塞进了林岁晚的手心。 林岁晚下意识地摊开手掌。 是一颗柠檬糖。是她最喜欢的那个牌子,那个口味。 “发什么呆?” 江屿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走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步伐沉稳。 林岁晚站在原地,掌心紧紧攥着那颗带着他体温的柠檬糖,透明的玻璃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刚才那汹涌的酸涩,似乎都被这颗小小的、酸甜的糖果中和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才慢慢低下头,剥开糖纸,将那颗晶莹剔透的柠檬糖放进嘴里。 嘶—— 好酸! 但那股强烈的酸味过后,是绵长而清爽的甜意,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浸润了整个口腔,也悄悄抚平了她心底那点不安的褶皱。 那天晚上,回到自己小小的卧室,林岁晚锁好房门,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带锁的日记本。她握着笔,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落进来,照亮了纸页。 她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笔尖流淌出带着复杂心绪的文字: 【X月X日,晴(心像泡在柠檬水里)】 “今天篮球赛,你赢了。看到你崴了一下脚,我的心都揪起来了。幸好没事。” “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给你递情书的时候…我心里好酸好酸,酸得快要冒泡了!像生吞了一整颗柠檬!我讨厌她看你,讨厌她靠近你,讨厌那封粉色的信!那一刻,我甚至想冲上去把那封信撕掉!我是不是很坏?” “可是…你没有接。” “你朝着我走过来了。你接过了我手里的水。你甚至还给了我一颗柠檬糖。” “江屿白,你知道吗?那颗糖,真的好酸好酸。可是,它也是我酸涩暗恋里,唯一的、最珍贵的甜。” “你就像太阳,光芒万丈。而我,只是你光芒里一粒卑微的微尘。可即使是微尘,也贪婪地想要靠近光源,哪怕会被灼伤。” “这颗柠檬糖,我会好好收着。就像…收好这颗为你跳动、为你酸涩的心。”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岁晚合上日记本,轻轻抚摸着那柔软的粉色封面。那颗被他体温熨帖过的柠檬糖,被她小心地用纸巾包好,夹在了这一页日记里。仿佛夹住了那一刻,所有的酸涩与回甘。 窗外夜色渐深,月光如水。少女的心事,被小心翼翼地锁进了星星岛,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发酵,生长。 第三章 完 第四章:酸涩风暴与心锁崩裂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大学的日子在平静的表象下,潜流暗涌。林岁晚像一个技艺精湛的伪装者,努力维持着“普通邻居妹妹”的表象。她依旧精准地避开与江屿白不必要的交集,在校园里偶遇,也只是匆匆点头,喊一声“屿白哥”,便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逃离。 那颗被他体温熨帖过的柠檬糖,被她用纸巾小心翼翼地包裹着,藏在书桌最深处、带锁的小抽屉里,紧挨着那本承载了她所有秘密的粉色日记本。每次打开抽屉,看到那颗静静躺着的糖果,心头总会泛起一丝酸涩的回甘,短暂地麻痹着那份无法言说的悸动和不安。 日记本,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她在“星星岛”上倾注着所有的喜怒哀乐,字里行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甜蜜的回忆、酸涩的嫉妒和深藏的自卑: 【9月X日,多云(心在柠檬海里沉浮)】 “今天在图书馆,又看到有女生偷偷给你递纸条了。你只是看了一眼,就夹进了书里,连头都没抬。我知道那可能是什么…心里还是像被小针扎了一下,酸酸的。屿白哥,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冷淡吗?还是…只有对我,才会偶尔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9月X日,晴(阳光晒不暖的微尘)】 “室友们都在讨论你,说你是计算机系的高岭之花,说从来没见你对哪个女生特别过。我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隐秘的窃喜(看,他对我和对别人一样冷淡呢?),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原来,他对我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林岁晚,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太阳的光芒,怎么会只照亮一粒微尘?” 【9月X日,小雨(潮湿的心事)】 “晚上整理抽屉,又看到了那颗柠檬糖。剥开糖纸,含在嘴里。嘶——还是好酸!可是酸过之后,那点甜味,好像更珍贵了。屿白哥,这颗糖,是不是就像我对你的感觉?明知靠近会被灼伤,会被酸涩淹没,却还是贪恋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甜。” 【9月X日,阴(看不见的界限)】 “今天在食堂,看到你和几个男生坐在一起吃饭。我故意绕了远路,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可是…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你。你吃饭的样子也那么好看,慢条斯理,像一幅画。有个很漂亮的学姐端着餐盘走过去,好像想坐在你旁边的空位,你旁边的男生还挪了一下位置…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结果你只是抬头看了那学姐一眼,很淡地点了下头,就继续低头吃饭了。那个空位,最终没人坐上去。我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林岁晚,你在紧张什么?那个位置,本来就不是为你留的。” 日记里的每一笔,都是她兵荒马乱心事的投影。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星星岛”的安宁,仿佛只要锁住这些文字,就能锁住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然而,平静的湖面下,往往酝酿着最汹涌的风暴。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选修课结束得比较早。林岁晚抱着几本书,准备去图书馆查点资料。穿过连接教学区和生活区的那条长长的、两旁栽满梧桐的林荫道时,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江屿白正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人。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卡其裤,身形挺拔,气质清冷,在午后的阳光下像一棵孤傲的雪松。他微微低着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在树影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岁晚的脚步下意识地慢了下来,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他又在等谁?” 这个念头像小蛇一样钻进脑海,带来一丝隐秘的刺痛。她正犹豫着是装作没看见快步走过,还是硬着头皮打个招呼时,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气质温婉娴静的女生,从旁边的小路上快步走了过来,径直停在了江屿白面前。 女生林岁晚认识,是比她高一届的学姐,叫苏晚晴。是文学院有名的才女,长相清秀,性格温柔,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 苏晚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又明媚的笑容,将一个看起来包装得很精致、带着蕾丝花边和淡紫色绸带的礼品袋,递向了江屿白。 “屿白学长,” 苏晚晴的声音温温柔柔,像春风拂过柳梢,“这个…送给你。是我自己做的,一点小心意。” 林岁晚的脚步彻底钉在了原地。距离不算太远,她甚至能看清那礼品袋上精致的蕾丝花边,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一股强烈的、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脊背,让她四肢发僵!又是…礼物?!而且,是苏晚晴学姐送的! 她看到江屿白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晚晴脸上,又看向那个精致的礼品袋。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疏离的样子。林岁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书本里。 “别接!别接!别接!” 她在心里疯狂地呐喊,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绝望小兽。 然而,下一秒,她所有的祈祷都化作了泡影。 江屿白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礼品袋! 他甚至,对着苏晚晴,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林岁晚此刻的眼中,却像一道刺眼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所有的侥幸和伪装! 他接了!他不仅接了,他还对她笑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的、带着毁灭性的酸涩和尖锐的痛楚,像失控的洪水猛兽,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深处咆哮着冲了出来!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那酸意浓烈得让她眼前发黑,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窒息般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被撕裂般的绞痛!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苏晚晴?! 苏晚晴学姐是那么美好,那么优秀,和他站在一起,像一幅和谐又般配的画。而她林岁晚呢?只是他身边一个灰头土脸、不起眼、连名字都带着“晚”字却永远追不上他脚步的“小尾巴”! 巨大的自卑感和被抛弃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裂了。 她不敢再看下去,猛地转过身,像一只被利箭射中的惊鸟,抱着书,跌跌撞撞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宿舍的方向跑去!她跑得那么快,那么慌,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梧桐树的影子在她脚下飞速倒退,风在耳边呼啸,却吹不散心底那片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酸涩。 眼泪,终于在她冲进宿舍楼、踏上空无一人的楼梯时,汹涌地夺眶而出!滚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台阶上。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因为压抑的啜泣而剧烈地颤抖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推开门,室友们都不在。空荡荡的房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囚笼。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怀里的书本“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她蜷缩着身体,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泪水瞬间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冰凉一片。心脏的位置,那种被生生撕裂般的疼痛,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伴随着一阵阵强烈的恶心感。 “呕…” 她猛地捂住嘴,一阵干呕。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那浓烈到极致的酸涩和苦楚,在胸腔里疯狂地翻腾、灼烧。 不知过了多久,哭得筋疲力尽,眼睛肿得像核桃,她才慢慢抬起头。目光茫然地扫过散落在地上的书本,最后,定格在书桌那个带锁的抽屉上。 那个抽屉里,锁着她的秘密,锁着她卑微的喜欢,锁着她视若珍宝的……那颗柠檬糖。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书桌前,颤抖着手,掏出挂在脖子上的、贴着心脏的那把小小的星星钥匙。冰凉的金属触碰到同样冰凉的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 “咔哒。” 锁开了。 她拉开抽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本柔软的粉色日记本。然后,是旁边那个用纸巾小心包裹着的小小凸起——那颗柠檬糖。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剥开包裹的纸巾。那颗淡黄色玻璃纸包裹的柠檬糖,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在窗外透进来的、有些惨淡的光线下,它依旧折射着细碎的光芒,仿佛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唯一的甜?” 她看着这颗糖,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自嘲和绝望的弧度。“林岁晚,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天大的笑话!”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视它为酸涩暗恋里唯一的珍宝。可现在,它就像一个巨大的讽刺,狠狠地扇在她脸上!她视若珍宝的东西,在他那里,或许只是随手打发“小尾巴”的、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他可以把别人精心准备的礼物收下,可以对别人展露笑容,却吝啬于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甚至用一颗糖,就轻易地搅乱了她的整个世界! “骗子…江屿白…你这个大骗子!” 无声的控诉在心底嘶吼。 一股强烈的、想要毁灭什么的冲动,猛地攫住了她!她不想再看到它!不想再想起他!不想再被这该死的酸涩折磨! 她猛地抓起那颗柠檬糖,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冲到窗边,窗户正对着宿舍楼后面那棵高大的、枝繁叶茂的老槐树——那棵见证了他们无数童年时光、也见证了她在老宅发现他屏保秘密的老槐树。 她举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颗柠檬糖朝着老槐树的方向扔了出去! 淡黄色的糖果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绝望的弧线,然后消失在浓密的、深绿色的槐树叶丛中,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就像她这段卑微的、见不得光的暗恋,被彻底地、无声地抛弃了。 “我们的信物…死了。” 她看着那片吞没了糖果的树影,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心头那片被撕裂的伤口,仿佛又被狠狠撒上了一把盐,痛得她几乎麻木。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桌前,目光空洞地看着那本摊开的、柔软的粉色日记本。那上面记录着她所有关于他的、甜蜜的、酸涩的、隐秘的心事。可此刻,那些曾经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的文字,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一把抓过日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空白处。拿起笔,手却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杆。巨大的悲痛、委屈、愤怒和绝望,像火山一样在她胸腔里喷发、翻腾,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思考,不再斟酌词句,不再小心翼翼地隐藏。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笔尖下最原始、最汹涌的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地刻在了洁白的纸页上!黑色的墨水像失控的眼泪,晕染开来: 【9月X日,暴雨(心在滴血)】 “江屿白!我讨厌你!我恨你!” (字迹用力到划破了纸张)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收她的礼物?!为什么要对她笑?!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看到会难过!会心痛得要死掉!”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是无聊时逗弄一下的小猫小狗?还是甩不掉、只能偶尔用颗糖打发的可怜虫?!” “那颗柠檬糖!我把它扔了!扔了!扔了!我再也不要看到它!再也不要想起你给我的那一点点廉价的甜!” “看到你对她笑的那一刻,我的心…真的碎了!像玻璃一样,碎得再也拼不起来了!好痛!真的好痛!” “屿白哥?呵…去他的哥哥!我再也不要叫你哥哥了!江屿白!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我的星星岛…沉没了。为你跳动的心…死了。” 字迹狂乱、扭曲,充满了刻骨的怨愤和绝望的悲伤。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砸落在纸页上,瞬间洇开一片片深色的、模糊的泪痕,将那些愤怒的、破碎的字迹晕染得更加支离破碎。泪水混合着墨水,在纸页上流淌,像一道道黑色的、无声的伤口。 她写不下去了。巨大的悲伤和身体的疲惫像沉重的山一样压垮了她。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空寂的宿舍里回荡。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手臂下的日记本,也浸湿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和希望。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泪似乎都流干了,只剩下空洞的麻木和尖锐的痛楚。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宿舍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她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不堪。她看着眼前那本被泪水彻底打湿、字迹模糊不清、仿佛承载了她所有绝望的日记本。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颤抖着抚过那些被泪水晕开的、愤怒的字迹。然后,她拿起那把小小的、带着星星形状的黄铜钥匙。 “咔哒。” 一声清脆的、带着某种终结意味的轻响。 日记本被重新锁上了。连同里面那些汹涌的爱恨、那些破碎的心事、那些无处安放的绝望和悲伤,一起锁了起来。 她将钥匙从脖子上解下来,没有再看它一眼,随手扔进了书桌最角落、那个堆满杂物的小抽屉里。钥匙落在一堆橡皮、回形针和便签条中,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像一颗被彻底遗弃的、黯淡的星星。 林岁晚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吹了进来,拂过她泪痕未干、冰凉的脸颊。她望向窗外那棵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老槐树,巨大的树冠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在树叶间投下斑驳陆离、明明灭灭的光影。 那颗被她扔出去的柠檬糖,早已消失在浓密的枝叶深处,无影无踪。 “就这样吧…” 她望着那片幽深的树影,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江屿白,从今以后,你只是我记忆里的…一个名字。” 她关上窗,隔绝了外面清冷的月光和婆娑的树影。宿舍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慢慢地挪到床边,将自己重重地摔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了头。 黑暗中,身体还在因为残余的啜泣而微微颤抖。心口的位置,那片被撕裂的伤口,依旧在汩汩地流淌着名为绝望的血液。被子里弥漫着自己泪水的咸涩气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早已被泪水冲刷得极其淡薄的柠檬清香。 那该死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柠檬味道! 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处不在的、让她心碎的记忆。 窗外的老槐树,在寂静的夜色中,枝叶随风轻轻摇曳,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那声音,像是无数个灵魂在黑暗中低语,又像是一声悠长的、带着无尽惋惜的叹息。月光透过摇曳的枝叶缝隙,偶尔照亮树干上某个不起眼的凹陷——那里,一颗被遗忘的、裹着淡黄色玻璃纸的柠檬糖,正静静地躺在潮湿的苔藓和枯叶之间,反射着微弱的、冰冷的光泽。 第四章 完 第五章:失控的界限与沉默的守护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和决绝的“埋葬仪式”之后,林岁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具空壳在校园里游荡。她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厚厚的、名为“冷漠”的盔甲,试图隔绝一切与江屿白有关的情绪波动。 她不再刻意躲避他——因为躲避本身也意味着在意。她选择彻底的无视。 食堂里,看到他端着餐盘的身影,她会立刻面无表情地转身,宁可排更长的队去另一个窗口。林荫道上,狭路相逢,她的视线会直接越过他,投向远处某个虚无的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他只是路旁一棵无关紧要的树。公共课上,他依旧会沉默地坐到她旁边的空位,她则全程低头看书、记笔记,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吝啬给予,身体绷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宿舍里,那本被泪水浸透、锁着绝望心事的粉色日记本,连同角落里那把蒙尘的星星钥匙,被她彻底遗忘在抽屉深处,仿佛从未存在过。那颗被她亲手扔进老槐树深处的柠檬糖,更像是一场荒诞的噩梦,偶尔在夜深人静时,那丝残留的、虚幻的酸涩感会钻进鼻腔,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她会立刻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入睡。 “林岁晚,挺住。” 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就当他是陌生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然而,盔甲再厚,也总有被意外刺穿的缝隙。 周五傍晚,天空阴沉得像是要滴下墨汁,空气闷热粘稠。林岁晚刚从图书馆出来,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准备赶回宿舍。刚走到连接教学区和宿舍区的那条梧桐林荫道,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哗啦啦——!” 雨势来得又急又猛,瞬间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路上的学生惊呼着四散奔逃,寻找避雨的地方。 林岁晚猝不及防,被淋了个正着!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和单薄的T恤,怀里的书也变得沉重湿滑。她狼狈地抱着书,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冲回宿舍区。 就在这时,一把深蓝色的大伞,带着一股干净清冽的气息,稳稳地、不容拒绝地撑开在她头顶上方,隔绝了倾盆而下的雨幕。 林岁晚的脚步猛地顿住!她甚至不需要抬头看,那股熟悉的气息,那个沉默靠近的身影,早已刻进了她的骨髓! 是江屿白! 他就站在她身侧,一只手稳稳地撑着伞,将大部分伞面都倾向她这边,自己大半个肩膀瞬间暴露在瓢泼大雨中。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肩膀迅速淌下,灰色的T恤很快湿透了一大片,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实的肌理线条。他另一只手里也拿着书,显然也是刚从教学楼出来。 林岁晚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冰冷的雨水和身边这个人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书,指节用力到发白,指甲深深掐进书脊的塑料封皮里。 “走开。” 她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响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抗拒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屿白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站着,伞稳稳地撑在她头顶,没有丝毫挪开的意思。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他湿透的肩膀就在她眼前,雨水不断滑落,那无声的坚持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 “我叫你走开!听见没有!” 林岁晚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刘海滑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也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旧死死地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深藏的委屈。他凭什么?!在那样对她之后,还摆出这副保护者的姿态?! 江屿白终于垂眸看向她。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雨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滴落。他的眼神很深,像被雨雾笼罩的深潭,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坚持,有隐忍,似乎还有一丝…被她的尖锐刺伤的痛楚?但那情绪一闪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雨大。”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雨水的凉意,却异常清晰,“先避雨。” 语气依旧是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沉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他永远用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介入她的生活,却吝啬于给她一个解释,一个答案!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酸涩和绝望,在这一刻,被他这看似“体贴”实则“霸道”的行为彻底点燃!像一颗被点燃引信的炸弹,在林岁晚的胸腔里轰然炸开! “避雨?!用不着你假好心!” 林岁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江屿白!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淋雨是我的事!生病也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用力地、几乎是发泄般地一把推开他撑着伞的手臂! 伞被她推得歪向一边,冰冷的雨水瞬间再次浇了她一头一脸,也彻底淋湿了江屿白另一边原本干燥的肩膀。他握着伞柄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身体却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半步,眼神沉沉地看着她,那里面翻涌的情绪似乎更浓烈了。 “你说话啊!” 林岁晚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红着眼睛瞪着他,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你不是很会替我做主吗?不是很会在我身边安排位置吗?不是很会替别人收礼物吗?!现在装什么哑巴!装什么好人?!” “礼物”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自己的心口,也终于让一直沉默的江屿白有了反应。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却用最尖锐的刺来武装自己的女孩,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恨意和绝望,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绞痛。 “林岁晚,” 他开口,声音比雨水更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沙哑,“你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 林岁晚彻底失控了,积压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她不管不顾地嘶喊着,声音带着哭腔,在雨幕中显得破碎而绝望,“你告诉我!看到我像个傻子一样因为你收别人礼物而心碎难过,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屿白哥?呵!去他妈的哥哥!江屿白!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的事,你少管!你管不着!你也没资格管!” “哥哥”这个称呼,被她用如此厌恶和决绝的语气喊出来,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屿白的心上!他撑伞的手臂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神深处那抹压抑的痛楚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彻底划清界限的恐慌?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林岁晚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习惯了沉默地守护,习惯了自己掌控节奏,却从未想过,她心底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竟已决堤到如此地步! “听见没有?离我远点!” 林岁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这句话,然后猛地转身,抱着湿透沉重的书,一头扎进了茫茫雨幕之中!她跑得跌跌撞撞,单薄的身影在瓢泼大雨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却又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拍打在她身上,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冲刷着她脸上的泪水和狼狈。她不在乎!她只想逃离!逃离那个让她心碎的地方!逃离那个让她失控的人! 江屿白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把被推歪的、滴着水的伞。深蓝色的伞面在灰暗的雨幕中,像一片孤独的、无所适从的岛屿。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和脸颊不断滑落,流进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带来刺骨的冰凉。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决绝的身影在雨幕中跌跌撞撞地跑远,最终消失在宿舍楼的拐角。耳边还回响着她那句充满恨意的“你管不着!”和那声被彻底否定的“哥哥”。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失落感和从未有过的恐慌感,像这漫天的大雨,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维持着撑伞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雨中的雕塑。雨水顺着他紧握伞柄的手指流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金属伞柄捏变形。 “没资格管…” 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茫然和无措。心脏的位置,那股陌生的绞痛感,还在持续不断地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全身都冷得有些麻木,他才缓缓地、极其沉重地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深蓝色的伞依旧撑在头顶,却无法为他遮挡一丝一毫内心的冰冷风雨。 林岁晚一路冲回宿舍,反手重重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头发黏在脸上、脖子上,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怀里的书早已湿透,沉重得让她手臂发酸。 室友张晓菲正戴着耳机看剧,被她这“水鬼”般的模样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跳起来:“我的天!岁晚!你怎么淋成这样?!外面雨这么大吗?快!快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张晓菲手忙脚乱地拿来干毛巾,又去翻林岁晚的柜子找干净衣服。 林岁晚却像没听见一样,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刚才在雨中的失控、嘶吼、以及江屿白最后那受伤又错愕的眼神,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疯狂回放。 “林岁晚,你真是疯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带着浓浓的后怕和自我厌弃。“你怎么能…怎么能对他说出那么恶毒的话?还推他…”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推搡过他的双手,指尖冰凉,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混杂着刚才发泄后的虚脱和冰冷的寒意,席卷了她。 “岁晚?岁晚!你发什么呆啊!快擦擦!” 张晓菲把干毛巾塞到她手里,担忧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虽然被雨水冲刷,但哭过的痕迹还在),“你…你眼睛怎么这么红?不是淋雨淋哭了吧?还是…谁欺负你了?” 张晓菲试探着问。 “没…没有…” 林岁晚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用毛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雨水和…残留的泪痕,声音沙哑,“就是雨太大…迷眼睛了。” 她不敢看室友关切的眼神,生怕被看穿心底的狼狈。 “快快快,把湿衣服换了!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张晓菲看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赶紧催促她换衣服,自己转身去拿暖水瓶。 林岁晚机械地脱下湿透冰冷的T恤和牛仔裤,换上干爽柔软的睡衣。冰凉的皮肤接触到温暖的布料,让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刚才…她好像真的太过分了。即使他收了苏晚晴的礼物,即使他什么都不解释,她也不该那样骂他,不该推他,更不该…用那么恶毒的语气否认他们的关系。那句“去他妈的哥哥”和“你没资格管”,像淬了毒的针,现在回想起来,不仅扎伤了他,也狠狠反噬了她自己。 “屿白哥…” 这个熟悉的称呼,带着一种迟来的、尖锐的痛楚,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她和他之间,那些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他给她讲题时敲她额头的动作,他递给她柠檬糖时掌心的温度,甚至是他沉默地替她挡住人流的瞬间……像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现。 她真的恨他吗? 不。那撕心裂肺的恨意下面,包裹着的,是更深沉、更绝望的……爱而不得的痛楚,是害怕彻底失去的恐惧。她只是太痛了,痛到只能用最尖锐的刺去攻击那个让她痛彻心扉的源头。 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将她淹没。她换好衣服,蜷缩在椅子上,抱着张晓菲塞给她的热水杯。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手指,却暖不进她同样冰冷的心。 “喏,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张晓菲把杯子往她手里推了推,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岁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这样…我看着都心疼。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点。” 林岁晚捧着温热的杯子,感受着那一点点暖意,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她赶紧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热水,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晓菲,我没事…就是…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她低声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个名字。 窗外,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哗啦啦地冲刷着整个世界,仿佛要洗去所有的污浊和痕迹。宿舍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张晓菲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林岁晚捧着水杯,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幕,思绪飘得很远。那个在雨中沉默地为她撑伞、任由自己半边身子淋湿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无数次挡在她身前的少年背影,慢慢地重叠在一起。 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好像…很难过?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她混乱的思绪里,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直到深夜才渐渐停歇。 江屿白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室友周末回家了)。他浑身湿透,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不适感。但他没有立刻去换衣服,也没有开灯。 他沉默地走到窗边,窗外是被雨水冲刷后显得格外清冷的夜色。远处,林岁晚宿舍楼的方向,只有零星几盏灯火在黑暗中亮着。 他摊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左手。掌心因为过度用力而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形的指甲印,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细微的血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红。掌心里,还静静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片被雨水打湿、揉得有些皱巴巴的淡黄色玻璃纸。纸的边缘还残留着一点黏腻的糖渍,在窗外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模糊的、冰冷的光泽。 正是那颗被他捡回来的、林岁晚丢弃的柠檬糖的糖纸。 在老槐树下,在她决绝地转身跑进雨幕之后,他像着了魔一样,凭着模糊的记忆,在她当时站立的位置附近,在湿漉漉的草丛和落叶中,徒劳地翻找着。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泥土弄脏了他的手和裤脚,直到指尖触碰到这片被雨水浸泡、几乎与泥泞融为一体的玻璃纸。 他几乎是颤抖着将它捡了起来,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点,证明那段被她彻底否定的“过去”存在的证据。 此刻,这片小小的、残破的糖纸躺在他的掌心,像一颗破碎的、冰冷的心。 耳边,林岁晚那充满恨意的嘶喊声,依旧清晰地在脑海中回荡: “去他妈的哥哥!” “你管不着!你没资格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他从未如此清晰感受到疼痛的心脏上。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过那片冰凉的、皱巴巴的糖纸。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仿佛在确认一个早已破碎的梦境。 窗外的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潮湿和凉意,吹动了他额前湿漉漉的发丝。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痛楚、迷茫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融进夜色里的、沉默的雕像。只有掌心里那片冰冷的糖纸,和他眼中压抑的惊涛骇浪,泄露着这个清冷少年此刻内心的风暴。 月光,终于艰难地拨开了厚重的云层,一缕清冷的银辉,透过窗棂,悄然洒落在窗台上。 也照亮了他书桌一角,某个不起眼的地方——那里,静静躺着一把小小的、带着星星形状的、黄铜色的钥匙。钥匙的边缘被磨得光滑,在月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却固执的光芒。 第五章 完 第六章:星锁微启与迟来的风信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那场暴雨和歇斯底里的冲突,像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横亘在林岁晚和江屿白之间。林岁晚给自己套上的“冷漠盔甲”似乎更厚了,也更脆弱了。她依旧无视江屿白,只是那无视里,多了一份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的回避,仿佛他是某种一触即痛的伤口。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雨伞下他湿透的肩膀,不去想他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痛楚,更不去想那片被她丢弃又被他在泥泞中捡回的柠檬糖纸。她把自己埋进书堆里、社团活动里,用忙碌填充每一分每一秒的空隙,试图将那个名字连同那段心碎的记忆一起打包尘封。 “林岁晚,向前看。” 她每天清晨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眼神努力维持着平静,却总也掩不住深处的一丝疲惫和黯然。 那把被遗弃在杂物堆里的星星钥匙,仿佛真的被遗忘了。只有偶尔夜深人静,抽屉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什么东西被翻动的窸窣声(可能是老鼠,也可能是幻觉),才会让她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 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表面的平静中滑过。直到一个没有课的慵懒午后。 林岁晚窝在宿舍的床上看小说,张晓菲坐在书桌前刷手机,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发出含糊不清的感叹:“啧啧,咱们江学神这行情,真是没得说啊…” 林岁晚翻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脏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她没有抬头,只是把书页翻得更响了一些。 “你看你看,”张晓菲却毫无所觉,举着手机凑到林岁晚床边,屏幕几乎要怼到她脸上,“论坛里都爆了!文学院那个才女苏晚晴学姐,听说最近在疯狂打听江屿白的消息,好像是想约他周末去看什么艺术展?我的天,这攻势,够猛啊!” 屏幕上,校园论坛的匿名八卦版块,一个飘红的帖子标题异常醒目:【惊!文院女神苏晚晴主动出击,高岭之花江屿白能否被拿下?】下面跟帖无数,各种猜测和分析。 林岁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了上来,直冲头顶!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苏晚晴…又是她!那个送礼物、让他露出微笑的苏晚晴!现在,还要约他出去?! 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个精致礼品袋上的蕾丝花边,闪过江屿白接过袋子时唇角那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闪过自己当时撕心裂肺的痛楚……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缠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啪嗒!” 她手里的书脱手掉在了床上。脸色在瞬间褪得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岁晚?你怎么了?” 张晓菲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机,“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没…没事…” 林岁晚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去捡书,指尖冰凉,动作慌乱得差点把书页撕破。她紧紧攥着书脊,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就是…就是有点头晕…”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张晓菲狐疑地看着她,目光在她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上转了一圈,又瞥了一眼自己手机上那个关于江屿白的八卦帖子,一个大胆的、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等等…岁晚每次情绪剧烈波动,好像…都跟江屿白有关?淋雨那次也是,看到帖子这次也是…难道…?! 张晓菲被自己的猜想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她仔细回想开学以来的点点滴滴:林岁晚对江屿白刻意的躲避和冷漠、公共课上江屿白总是精准地坐到她旁边、还有那天林岁晚淋成落汤鸡回来时失魂落魄的样子…所有的碎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惊人的答案! “岁晚…” 张晓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凑近,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试探和一丝难以置信,“你…你该不会…喜欢江屿白吧?” “轰——!” 林岁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脸上,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张晓菲,眼神里充满了被猝不及防戳穿心事的巨大恐慌和狼狈! “你…你胡说什么!”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尖锐,“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他是我哥!” “哥哥”两个字,被她喊得异常别扭和生硬。 “得了吧!” 张晓菲一看她这反应,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反而来了精神,一屁股坐在她床边,“还哥哥?骗鬼呢!你瞅瞅你这反应!还有,你忘了那天你淋雨回来那副丢了魂的样子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还说什么迷眼睛了?蒙谁呢!” “我…” 林岁晚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巨大的羞窘和秘密被揭穿的恐慌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且,” 张晓菲乘胜追击,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带着一丝了然,“岁晚,你是不是…误会江屿白什么了?” “误会?” 林岁晚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她。 “就苏晚晴学姐送礼物那事儿啊!” 张晓菲一拍大腿,“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跟他闹别扭的?” 林岁晚抿紧了嘴唇,眼神黯淡下去,算是默认了。那刺眼的一幕,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疤。 “哎呀我的傻姑娘!” 张晓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真是…气死我了!你都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怎么了?” 林岁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我也是听计算机系的朋友说的,” 张晓菲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惊天大秘密的兴奋,“就在你跑掉之后没多久,江屿白拿着那个礼品袋,直接去了文学院学生会办公室,找到了苏晚晴学姐!” 林岁晚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起来。 “他当着好几个学生会干部的面,把那个袋子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苏学姐!” 张晓菲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听说他当时脸色冷得吓人,一点表情都没有,就说了一句话:‘谢谢,心意领了,礼物太贵重,不能收。’ 然后放下东西转身就走了!哇塞,你是没看到,听说苏学姐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林岁晚彻底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还回去了?!他…他竟然当天就还回去了?! “还有还有,” 张晓菲看她震惊的样子,又抛出一个炸弹,“你知道他为什么收下吗?我朋友说,当时苏学姐是打着‘感谢学长之前帮忙处理社团系统故障’的名义送的,说是代表整个社团的一点心意,当着好多人的面递过去的。江屿白估计是碍于情面,当时不好直接拒绝,才暂时收下的!结果转头就给你送回去了!这操作,啧啧,够绝!” 轰! 又一个惊雷在林岁晚脑海中炸响!原来…原来是这样?!他不是欣然接受,更不是因为对苏晚晴有好感!他只是…只是碍于场面?!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懊悔,像汹涌的海浪,瞬间将她淹没!她想起自己那天失控的嘶吼,想起那些恶毒的指责,想起自己决绝地推开他撑伞的手,想起那句伤人的“你没资格管”…… 天啊!她都做了什么?! “而且…” 张晓菲看着林岁晚瞬间惨白又瞬间涨红的脸,以及眼中那剧烈翻涌的情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压箱底的猛料放出来,“岁晚…你知道那天你跑掉之后,他在雨里站了多久吗?” 林岁晚的心猛地一揪! “还有,” 张晓菲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他后来找过我。” “找…找你?” 林岁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嗯。” 张晓菲点点头,眼神认真,“就在你淋雨回来那天晚上。他冒着雨跑到咱们宿舍楼下,打电话把我叫下去的。他浑身都湿透了,脸色白得吓人,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就那么站在雨里…” 张晓菲回忆起那个画面,至今仍觉得心惊肉跳:“他手里紧紧攥着个什么东西…哦,好像是一片糖纸?脏兮兮的…他问我,你怎么样了?有没有生病?情绪…情绪好点没有?那眼神…啧,怎么说呢,我从没见过江屿白那种样子,好像丢了魂似的,又急又怕,还有点…可怜巴巴的?” 林岁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清冷孤傲的身影,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站在冰冷的雨夜里,只为打听她的消息…那片被他攥在手里的糖纸…是她扔掉的柠檬糖… “我当时就告诉他,你没事,就是有点着凉,喝了热水睡下了。” 张晓菲叹了口气,“他听完,好像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又低声问我…问我能不能…多陪陪你,说你…心情不好…” 张晓菲顿了顿,看着林岁晚眼中汹涌的泪水,终于说出了那句最关键的话:“他最后,还问了我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说:‘晓菲同学,你知道…岁晚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了吗?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蜜的刀子,狠狠扎进林岁晚的心脏!甜蜜的是他笨拙而小心翼翼的在意,痛苦的是自己带给他的困惑和伤害! 原来,他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他像个做错了事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孩子,茫然无措地站在雨里,卑微地向她的朋友寻求答案!他甚至…以为她是“讨厌”他! 巨大的酸楚和迟来的心疼,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林岁晚的心房,让她痛得无法呼吸!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怀里的书本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岁晚…” 张晓菲看着她哭得像个泪人,心疼地递过纸巾,“所以啊,你真的误会他了。江屿白他…他对你,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 张晓菲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带着点促狭和认真说:“我觉得,他可能…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在意你。只是…这家伙太闷了!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什么都憋在心里!活该他淋雨!” “噗…” 林岁晚被张晓菲最后那句吐槽逗得又哭又笑,狼狈地用纸巾擦着眼泪鼻涕,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疯狂翻搅。 误会解开了。那个让她痛彻心扉的“背叛”,原来只是一个乌龙。那个她以为遥不可及、光芒万丈的太阳,其实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沉默地…守护着她这颗卑微的微尘。 可是…她呢?她对他做了什么?那些伤人的话,那些决绝的行为…她亲手把他推开了那么远! 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见到他的冲动,猛地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 “谁呀?” 张晓菲扬声问道。 门外沉默了几秒,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我,江屿白。请问…林岁晚在吗?” 第六章 完 第七章:沉默的糖与未启的锁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是我,江屿白。请问…林岁晚在吗?” 门外那道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林岁晚的心底激起了千层浪!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刚刚还在汹涌澎湃的懊悔、心疼和想要立刻见到他的冲动,此刻都被这猝不及防的“登门拜访”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片兵荒马乱的空白和…没由来的心慌! “在在在!她在呢!” 张晓菲反应神速,立刻跳起来,一边高声应着,一边拼命给林岁晚使眼色,眼神里写满了“机会来了!快上啊!”的激动。她还非常“贴心”地一把抢过林岁晚手里擦眼泪鼻涕的纸巾团,迅速扔进垃圾桶,然后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林岁晚凌乱的头发和睡衣领口,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快!快去开门!好好说话!别犯傻!” 林岁晚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从床上栽下来。她手忙脚乱地踩上拖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红肿,这副狼狈又慌乱的样子,怎么见他?! “快——点——啊!” 张晓菲用气声催促,恨铁不成钢地做了个“开门”的口型,然后迅速闪身躲进了卫生间,还“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了!留下林岁晚一个人站在宿舍中央,面对着那扇紧闭的宿舍门,像被架在火上烤。 门外,一片寂静。江屿白没有再出声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这份沉默,反而让林岁晚更加无所适从,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林岁晚,冷静!别慌!”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误会解开了…是你错怪他了…别再像上次那样失控了…” 她用力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然后才迈着有些发软的腿,一步一步挪到门边。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手时,她忍不住又瑟缩了一下。 终于,她鼓起勇气,轻轻拉开了门。 门外的走廊光线有些昏暗。江屿白就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穿着一件干净的浅灰色连帽卫衣,头发也清爽地垂在额前,遮住了些许眉眼。他似乎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冲淡了之前雨夜的冰冷狼狈。 然而,当林岁晚看清他的脸时,心尖还是猛地一颤! 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眼睑下方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这几天也没休息好。最让她心头一刺的是,他紧抿的薄唇有些干燥,甚至微微起皮。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门开的瞬间就牢牢锁定了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小心翼翼的探寻,有难以掩饰的疲惫,还有一丝…像是等待审判的紧张?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远处水房隐约的水滴声,以及…林岁晚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准备好的道歉和解释,全都卡在了嗓子眼。看着他苍白疲惫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紧张,巨大的愧疚感和心疼再次汹涌地淹没了她,让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又红了。 江屿白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和脸上未干的泪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得更紧,眼神里那抹紧张瞬间被浓重的担忧取代。他下意识地向前微微倾身,似乎想靠近一步,但最终还是克制地停在了原地,只是目光紧紧胶着在她脸上。 “你…”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干涩,“…还好吗?” 短短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里面蕴含的关切和小心翼翼,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这句笨拙却无比真诚的问候,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林岁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所有的委屈、懊悔、心疼,在这一刻再也压抑不住!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 “对…对不起…” 她终于哽咽着说出了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屿白哥…对不起…那天…那天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不该推你…更不该说那些话…” 她越说越难过,抽泣着,肩膀微微耸动,“我…我都知道了…礼物…礼物你还回去了…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看着她哭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听着她语无伦次却充满愧疚的道歉,江屿白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疼。那些被她痛骂的委屈,那些被她推开的冰冷,似乎都在她滚烫的眼泪和颤抖的“对不起”里,被奇异地熨平了。 他放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松开。他看着她,眼神里的担忧和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没关系”或者“别哭了”,但最终,他只是沉默地、向前迈了一小步,缩短了两人之间那点尴尬的距离。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林岁晚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摊开了掌心。 在他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柠檬糖。 淡黄色的玻璃糖纸,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折射着一点微弱却熟悉的光泽。糖纸被仔细地、小心翼翼地重新包裹好了,虽然边缘处还能看出一点被雨水浸泡后又被抚平的细微褶皱,以及…几道难以完全抹去的、泥土沾染过的淡淡痕迹。 正是那颗…被她那天在绝望和愤怒中,狠狠扔出窗外、埋葬在老槐树深处的柠檬糖! 林岁晚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瞪大了泪眼朦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掌心那颗失而复得的糖果!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把它找回来了?!在那场暴雨之后,在泥泞的草丛里?!他不仅捡回了糖纸,还…把糖也找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与暖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呆呆地看着那颗糖,又抬起头,看向江屿白。 他依旧沉默着,只是将那托着糖的手掌,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和坚持。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清冷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泪痕交错的脸庞,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而浓烈——有疲惫,有释然,有小心翼翼,还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守护。 仿佛在无声地说:你看,你丢掉的东西,我找回来了。你给我的,哪怕是酸涩,我也珍藏着。 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懊悔,而是一种被深深撼动的、迟来的、巨大的暖意和心疼。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一丝犹豫和不敢相信,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那颗静静躺在他温热掌心的柠檬糖。 冰凉的玻璃纸,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江屿白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收回。 林岁晚终于用指尖捻起了那颗小小的糖。它带着泥土和雨水冲刷过的痕迹,不再完美无瑕,却比她记忆中任何一刻都要沉重,都要…珍贵。 “你…”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几乎语不成调,“…你怎么找到的?那么大雨…那么黑…” 江屿白看着她终于接过了糖,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紧绷的下颌线也缓和了些许。他依旧没有回答她怎么找到的,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以后…别扔了。” 不是命令,不是责备,更像是一种…带着疲惫和心疼的请求。仿佛在说:别再这样伤害自己,也…别再这样推开我了。 林岁晚紧紧攥着那颗失而复得的柠檬糖,冰凉的糖纸硌着掌心,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她用力地点点头,泪水又滑落下来,但这次,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带着泪痕的弧度。 “嗯…不扔了…” 她小声地、带着浓重鼻音承诺道,“再也不扔了…” 看着她的笑容,江屿白眼中最后一丝紧张也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释重负的暖意。他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松弛下来。 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凝滞沉重,一种微妙的、带着劫后余生般暖意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就在这时,卫生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手机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闷响! 林岁晚和江屿白同时一愣,目光转向紧闭的卫生间门。 下一秒,门内传来张晓菲刻意拔高的、带着浓浓尴尬和欲盖弥彰的声音:“哎呀!没事没事!我…我手机掉了!你们继续!继续哈!当我不存在!” 接着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刻意制造的噪音。 林岁晚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刚才那些又哭又道歉又接糖的场面,全被晓菲听去了?!羞窘得她恨不得原地消失! 江屿白显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窘迫,耳根似乎也微微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轻咳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反而冲散了最后一点凝重的气氛,带来一丝微妙的轻松和…人情味十足的尴尬。 林岁晚攥紧了手里的糖,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飞快地抬眼瞄了一下江屿白,又迅速低下头,小声说:“那个…屿白哥…你…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了。” 江屿白立刻回答,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时的沉稳,只是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点,似乎也想尽快结束这尴尬的场面,“你…没事就好。” 他的目光再次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未褪的关切。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好好休息。” 然后,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却都化作了沉默。 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从他卫衣宽大的口袋里,随着动作,滑落出一个小小的、闪着微弱金属光泽的东西,“叮”的一声轻响,掉落在宿舍门口的地板上。 林岁晚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带着星星形状的黄铜钥匙。钥匙的边缘被磨得光滑,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固执的、熟悉的光芒。 正是她那天决绝地丢弃在杂物抽屉深处的那把——打开她粉色日记本的星星钥匙! 林岁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他…他怎么会拿着这个?! 第七章 完 第八章:暴雨将至与紧握的星光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叮——” 那声金属落地的轻响,在骤然陷入死寂的宿舍门口,显得格外刺耳。 林岁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地板上那个小小的、闪着黄铜光泽的星星钥匙上。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被无意间揭露的、最不堪的秘密,瞬间抽走了她所有的血液和温度! 他怎么会拿着这个?!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凿穿了她的天灵盖!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鸣响。刚刚因为柠檬糖而升起的暖意和酸楚,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灭顶的羞耻感彻底淹没! 那是她的日记钥匙!是她锁住所有卑微爱恋、嫉妒心酸、绝望呐喊的潘多拉魔盒的唯一钥匙!是她宁可丢弃在杂物堆里任其蒙尘,也不敢再触碰的、血淋淋的心事! 江屿白显然也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和骤变的脸色。他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到了那把掉落的钥匙。他微微一怔,显然也没意识到钥匙会从口袋里滑落。 就在他弯腰准备去捡的瞬间—— “别碰!” 林岁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羞耻而变了调!她几乎是扑过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在江屿白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钥匙的前一秒,先一步将它死死地攥在了自己汗湿冰凉的手心里! 金属钥匙冰冷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底翻江倒海的恐慌! 江屿白的手顿在半空。他直起身,看向林岁晚,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不解。 此刻的林岁晚,脸色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紧紧攥着钥匙,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慌乱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绝望。她甚至不敢看江屿白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身体微微发抖。 “这…这是…” 江屿白看着她如此反常剧烈的反应,眉头紧锁,迟疑地开口询问。 “没什么!” 林岁晚猛地打断他,声音又尖又急,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慌乱,“就是…就是一把旧钥匙!没用的!我…我随手扔抽屉里的,不知道怎么到你那了…”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神飘忽不定,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了吗?他是不是已经…打开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疯狂噬咬着她的神经。她想起那把锁日记本的星星锁,想起抽屉里那把钥匙消失的位置…他一定看到过!他是什么时候拿走的?!他有没有…有没有用这把钥匙打开过那个粉色的本子?!里面那些卑微的、炽热的、充满嫉妒和绝望的文字…他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一想到那些赤裸裸的心事可能早已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林岁晚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地自容的羞耻!比那天在雨中痛骂他、推开他,还要难堪百倍!千倍! 江屿白看着她煞白的脸、颤抖的身体和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惊恐,心中的疑虑更深。那把钥匙…他记得。是在整理她抽屉里散落的杂物时,不小心带出来的。当时只觉得样式特别(星星形状),以为是某个小盒子的钥匙,随手放进了口袋,后来就忘了。她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甚至带着一种…恐惧? 他刚想再问清楚,林岁晚却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空气,猛地后退一步,语速飞快地说:“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屿白哥你先回去吧!我…我改天再找你!” 说完,不等江屿白有任何反应,她“砰”地一声,几乎是逃命般地将宿舍门重重关上! 冰冷的门板,隔绝了门外江屿白错愕而担忧的目光,也隔绝了林岁晚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林岁晚的身体顺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到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把钥匙,尖锐的棱角深深陷入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却丝毫无法缓解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岁晚?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拉开,张晓菲一脸惊疑不定地冲出来,显然被刚才那声尖叫和重重的关门声吓到了。她看到林岁晚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手里死死攥着什么东西,顿时吓坏了,“我的天!你…你这是怎么了?江屿白欺负你了?!” 林岁晚只是茫然地摇头,眼神空洞,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将她完全吞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钥匙?” 张晓菲眼尖地看到她紧握的手,又瞥了一眼她书桌抽屉的方向,联想到她之前锁日记本的行为,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成型!“天啊!岁晚…那把钥匙…该不会是…他…他发现了?!” “发现”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岁晚。她猛地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臂弯里断断续续地溢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完了…晓菲…完了…” 她哽咽着,声音充满了绝望,“他肯定知道了…他一定都看到了…我…我像个傻子一样…那些话…那些心思…” 巨大的羞耻感让她说不下去,只剩下无助的哭泣。 张晓菲也懵了,蹲下来拍着她的背,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刚刚才解开一个误会,又掉进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那一夜,林岁晚彻夜未眠。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交替浮现出两个画面: 一个是江屿白拿着她的日记本,用那把星星钥匙轻轻打开锁扣,然后,他清冷的目光一行行扫过那些卑微炽热、充满嫉妒和绝望的文字,眉头微蹙,眼中或许会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了然,最后…是难以掩饰的…厌恶和怜悯? 另一个画面,则是他弯腰捡起钥匙时,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疑惑的眼神。 他到底…知不知道?!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让她备受煎熬。恐惧、羞耻、绝望、还有一丝微弱的侥幸…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逼疯。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起初是淅淅沥沥,后来越下越大,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为她的心绪伴奏。 她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却依然觉得浑身冰冷。那把星星钥匙,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她藏在枕头底下,硌得她无法安眠。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看过那些文字…她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他?那些卑微的爱恋和丑陋的嫉妒,在他眼里,是不是像一场可笑又可悲的独角戏? 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第二天是周六。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铅灰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狂风卷着雨柱,疯狂地抽打着一切,校园里几乎看不到人影。 林岁晚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眼神空洞地坐在书桌前。书摊开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张晓菲担忧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岁晚…要不,我去帮你问问?” 张晓菲犹豫再三,试探着开口,“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他到底…” “不要!” 林岁晚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抬起头,反应激烈,眼中充满了恐惧,“别问!求你了晓菲!什么都别问!我…我不想再面对了…” 那种可能被宣判“死刑”的感觉,让她只想逃避。 张晓菲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 林岁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惊恐地看向门口。 张晓菲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浑身湿透的江屿白。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雨水顺着他浓密的黑发不断滴落,外套和裤腿都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他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甚至微微发青,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和寒意。 他的目光越过张晓菲,直接落在屋里僵坐着的林岁晚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林岁晚从未见过的复杂——有浓浓的担忧,有深深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林岁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他是来宣判的吗?是来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她所有不堪的心事,然后…划清界限? 巨大的恐慌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江屿白却没有立刻进来。他沉默地站在门口,任由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门口的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水渍。他的目光沉沉地看着林岁晚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眉头紧锁。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她,也不是拿出什么(比如钥匙或日记本),而是伸进了他湿透的外套口袋。 林岁晚的心跳几乎停止!他要拿出什么?! 然而,他掏出来的,并不是钥匙,也不是日记本,而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防水塑料袋。 袋子里面,装着几盒不同口味的感冒冲剂,还有一盒崭新的创可贴。 他将塑料袋递给张晓菲,声音因为寒冷和疲惫而更加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雨水的重量:“给她。预防感冒。” 他的目光再次深深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担忧,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眼神惊恐的林岁晚,然后,几乎是艰难地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好好吃饭。” 说完,他没有再看林岁晚的反应,也没有等张晓菲的回答,转身便走进了走廊尽头的狂风暴雨中。那湿透的、显得有些沉重的背影,很快被灰蒙蒙的雨幕吞噬。 张晓菲拿着那袋还带着他掌心湿冷温度的药和创可贴,愣在原地,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林岁晚也完全呆住了。预想中的质问和宣判没有来,来的却是…冒着倾盆大雨送来的感冒药和创可贴?还有那句沉甸甸的“…好好吃饭”? 他苍白的脸,湿透的衣服,疲惫沉重的眼神,还有那几乎融入雨幕的孤独背影……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他…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那些日记,为什么还要这样?是出于“哥哥”的责任感?还是…别的? 如果他不知道…那他此刻如此沉重疲惫的神情,又是为了什么?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更深沉的心疼,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冰冷的心脏。她低头,看着张晓菲放在她书桌上的那袋药。透明的塑料袋上,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里面那盒崭新的创可贴,包装上的小熊图案显得有些笨拙的可爱。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那盒创可贴。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包装,却仿佛能感受到他冒雨前来时,身上那股驱散不掉的寒意。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创可贴盒子侧面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标签贴纸。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几个刚劲有力、却略显潦草的字迹,显然是在匆忙间写下的: “别怕。钥匙,我没用。” 第八章 完 第九章:心锁初启与晴日微光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别怕。钥匙,我没用。” 那七个字,像一束穿破厚重乌云的阳光,带着滚烫的温度,猝不及防地撞进林岁晚冰冷恐慌的世界! 她死死地盯着创可贴盒子上那行刚劲潦草的字迹,指尖下的塑料包装冰凉依旧,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烫了一下,瞬间翻涌起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如释重负和…汹涌而来的心疼的巨浪! 他没看!他真的没看! 巨大的释然让她几乎虚脱,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桌沿。堵在胸口那块沉甸甸的、名为“羞耻”和“恐惧”的巨石,轰然碎裂!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却不再是绝望的冰冷,而是滚烫的、带着劫后余生般庆幸的暖流。 “岁晚?他…他写什么了?” 张晓菲凑过来,看清了那行字,也长长地、大大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我的老天爷!吓死我了!我就说嘛!江屿白这人虽然闷,但人品绝对杠杠的!怎么可能干那种事!这下你放心了吧?” 放心?林岁晚紧紧攥着那盒创可贴,仿佛那是他留下的唯一凭证。放心之余,是更加汹涌的心疼和后怕。 窗外,暴雨如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狂风裹挟着雨点,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声响。 江屿白…他刚才的样子… 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发青,眼神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沉重…还有那几乎融入雨幕的、湿淋淋的、显得格外沉重的背影… 他冒着这么大的雨,顶着那样的身体状态…就只是为了送一袋药,和…留下这七个字? “他…他脸色好差…” 林岁晚喃喃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是不是…淋雨生病了?” 这个念头一起,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昨天他淋雨找糖,今天又淋成那样…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啊! 张晓菲也皱起了眉:“是啊,那脸色看着真吓人,跟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想起刚才江屿白递药时那冰凉的手和沙哑的声音,心里也咯噔一下,“不会真发烧了吧?” 林岁晚的心猛地揪紧!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刚才的恐慌被强烈的担忧取代。他为了她,把自己弄成那样…她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 “现在?外面雨那么大!” 张晓菲惊道。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林岁晚抓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胡乱地往身上一套,又抓起桌上那把印着小熊的折叠伞,“晓菲,借你伞用一下!” 她甚至等不及张晓菲回答,就拉开门,一头冲进了走廊里呼啸的风雨中。 “哎!岁晚!等等!你…” 张晓菲追到门口,看着林岁晚瘦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楼梯口的风雨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脸上又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这家伙…总算开窍了。” 雨,比想象中还要大,还要急。 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伞骨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冰冷的雨水被风裹挟着,斜斜地打湿了她的裤腿和鞋子。林岁晚顾不得这些,紧紧抱着那盒创可贴(仿佛那是某种护身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水,朝着研究生宿舍楼的方向艰难地跑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有事! 好不容易跑到江屿白的宿舍门口,林岁晚的头发和肩膀已经湿了大半,呼吸急促,脸颊因为奔跑和紧张而泛红。她顾不上整理,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敲了敲门。 “屿白哥!屿白哥!你在吗?” 她的声音被雨声盖过了一些,带着明显的焦急。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林岁晚的心沉了下去,敲得更急了:“江屿白!开门!是我,林岁晚!” 又等了几秒,就在林岁晚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考虑要不要去找宿管时,门内终于传来一阵轻微而迟缓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被拉开一条缝。 一股闷热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属于江屿白的干净气味扑面而来。江屿白站在门后,脸色比刚才在宿舍门口时更加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甚至微微干裂。他身上的湿衣服似乎还没换下来,只是脱了外套,里面的T恤也有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带着浓重的病气和茫然,似乎没看清门外是谁,只是下意识地问:“…谁?” 当他的目光终于聚焦,看清门外浑身湿气、脸颊泛红、眼神里盛满了焦急和担忧的林岁晚时,他明显怔住了,涣散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 “岁…晚?”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只剩下气音,带着高烧特有的干涩和虚弱。 “屿白哥!” 林岁晚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都要碎了!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距离和矜持,一把推开虚掩的门挤了进去,顺手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狭小的研究生宿舍里,光线有些昏暗。江屿白似乎想说什么,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他赶紧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眉头因为不适而紧紧蹙起。 “你发烧了!” 林岁晚一眼就看出他的状态不对,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停住了,带着一丝犹豫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江屿白没有避开,只是疲惫地半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异常脆弱。 林岁晚的指尖终于轻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好烫! 那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一颤,心也跟着狠狠揪紧!果然烧得很厉害! “你…你淋雨淋的!快坐下!” 林岁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心疼。她几乎是半扶半推地,把有些脱力的江屿白安置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然后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宿舍。 很整洁,但也透着单身男生的简单。她看到了他书桌上放着的、那个装着感冒药的塑料袋——正是他刚才冒雨送去给她的那一袋!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吃! 这个发现让林岁晚的心更疼了!他冒着大雨给她送药,自己却烧成这样都没顾上! “药呢?你这里有热水吗?” 林岁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问,一边动作麻利地翻找那袋药。她找到一盒退烧冲剂,又看到了他桌上那个干净的保温杯。 “有…” 江屿白靠在椅背上,声音微弱,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似乎还没完全从高烧的混沌中清醒过来。 林岁晚试了试保温杯,水还是温的。她赶紧拆开药包,把粉末倒进杯盖里,用温水冲开,小心翼翼地搅匀。深褐色的药液散发出苦涩的气味。 “快,把这个喝了!” 她把杯盖递到江屿白唇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心疼。 江屿白顺从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那苦涩的药液。他的喉结因为吞咽而轻轻滚动,眉头因为药味而微微蹙起,显得异常温顺和…脆弱。 林岁晚看着他这样,鼻子又是一酸。印象中那个永远清冷疏离、仿佛无所不能的江屿白,此刻却像个需要照顾的大男孩,安静地、毫无防备地依靠着她。 喝完药,林岁晚又赶紧扶着他躺到床上。他的床铺整洁,带着干净的阳光味道(大概是之前晒过)。她帮他脱掉湿漉漉的鞋子和袜子,又想去帮他换掉那件半湿的T恤,指尖刚碰到他的衣角,江屿白却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抬手轻轻挡开了她。 “我自己…可以…”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高烧的虚弱,眼神却恢复了一丝清明和…属于他的那点固执的坚持。他挣扎着坐起来一点,背对着她,动作有些迟缓地脱掉了湿T恤,露出清瘦却线条流畅的背脊,然后又迅速地从床头拿起一件干净的灰色家居服套上,全程没有让她帮忙。 林岁晚看着他有些笨拙的动作和泛红的耳根(不知是烧的还是别的),脸颊也有些发烫,赶紧移开视线,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还好,他还知道害羞,说明精神还没完全垮掉。 等他重新躺好,林岁晚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又去拧了一条冷水浸透的毛巾,叠好敷在他的额头上。 冰凉的毛巾接触到滚烫的皮肤,江屿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舒服的喟叹,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看着他呼吸渐渐平稳,似乎陷入了昏沉的睡眠,林岁晚才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拉过书桌前的椅子,轻轻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他。 窗外,雨声依旧滂沱。但在这小小的、有些闷热的宿舍里,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带着药味和暖意的安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岁晚看着江屿白沉睡中依旧苍白的脸,看着他额头上因为毛巾融化而凝结的水珠,看着他被高烧折磨得微微干裂的嘴唇…心口像是被温水泡着,又软又涩。 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小时候他板着脸给她讲题的样子,想起他默默替她挡掉欺负她的小男孩,想起他每次回家都会给她带的柠檬糖,想起他撑着伞在雨里等她,想起他笨拙地递还那颗泥泞的糖果,想起他写在创可贴盒子上的那七个字…也想起了自己那些卑微的喜欢、尖锐的嫉妒、失控的指责和深深的误会… 所有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又缓缓退去,最终沉淀成一种复杂而温柔的心绪。 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遥远和冰冷。他只是…太沉默了。像一座休眠的火山,所有的炽热都藏在坚硬的岩石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江屿白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额头上的温度好像也没那么烫手了。林岁晚小心翼翼地替他换了一次冷毛巾。 就在她准备坐回去时,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 林岁晚吓了一跳!低头看去,是江屿白。他似乎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眼睛没有睁开,只是眉头紧锁,像是在经历什么不安的梦境。他的手心滚烫,带着惊人的热度,力道却不大,只是虚虚地圈着她的手腕,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依赖和…挽留? “别…别走…”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浓的脆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别丢下…” 林岁晚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一股巨大的酸楚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猛地冲上她的眼眶!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在说谁?是梦到了什么?还是…在说她? 手腕上那滚烫的触感,和他无意识流露出的脆弱,像一把钥匙,终于“咔哒”一声,轻轻旋开了她心底最后一道坚固的锁。 所有的委屈、不甘、怨恨,在这一刻,在他滚烫的掌心和他无意识的挽留里,彻底烟消云散。 她没有挣脱,反而用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轻轻覆在了他滚烫的手背上。 “嗯,不走。”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像是在对他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屿白哥…我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感受到她手掌的温度和轻柔的安抚,睡梦中的江屿白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地、彻底地舒展开来。他无意识地用滚烫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枕边她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微凉的手心,像是找到了安全的港湾,呼吸终于变得绵长安稳,沉沉睡去。 窗外,肆虐了一整夜的暴雨,不知何时,渐渐停歇了。厚重的乌云被撕裂开一道缝隙,一缕微弱的、金灿灿的晨光,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温柔地探了进来,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林岁晚看着那缕微光,又低头看着江屿白沉睡中依旧苍白却平静的侧脸,泪水无声地滑落,嘴角却轻轻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带着泪痕的弧度。 心锁初启,风雨暂歇。 而窗外,已是天光微明。 第九章 完 第十章:晨光微醺与糖罐重开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那缕金灿灿的晨光,像一只温暖的手,温柔地抚过林岁晚的眼睑。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混沌。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腕上依旧残留的、被圈握过的滚烫触感——虽然那只手已经松开了。然后,是半边胳膊因为长时间趴在床沿而传来的、清晰的酸麻感。 她猛地直起身! 映入眼帘的,是江屿白近在咫尺的、沉睡的侧脸。 晨光透过窗户,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英挺的鼻梁。他的呼吸均匀绵长,不再是昨晚那种灼热急促的喘息。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苍白褪去了些许,虽然依旧带着病后的疲惫,但那份令人心惊的脆弱感已经消散了大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平和安静。 林岁晚的心,像是被这宁静的晨光泡软了,无声地化开一片暖意。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探向他的额头。 温凉的! 太好了!烧退了! 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自己的手背——那是昨晚被他滚烫的脸颊无意识蹭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份灼热和…依恋?她的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似乎被她的动作惊扰,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初醒时带着一丝茫然的水汽,不复平日的清冷锐利,反而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有些懵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岁晚。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岁晚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离他的额头只有几厘米。她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脸颊“轰”地一下红透了!触电般猛地缩回手,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就是看看你…还烧不烧…没…没别的意思!”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江屿白似乎也才彻底清醒过来。昨晚高烧时的记忆碎片般回笼——她焦急的声音、冰凉的毛巾、苦涩的药液、还有…那只覆在他手背上微凉柔软的手,以及那句清晰的“嗯,不走。”… 他的目光落在林岁晚通红的脸颊和慌乱躲闪的眼睛上,又移向她那只缩回去的手。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还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沙哑和虚弱,却不再有昨晚那种破碎感。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守了一夜,只是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包含了所有未尽的言语——他知道了,他记得。 这份心照不宣的沉默,反而让狭小的宿舍里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带着晨露般清新又有些许尴尬的暖意。 “你…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渴不渴?” 林岁晚为了打破这让她心跳失速的沉默,赶紧转移话题,站起身想去给他倒水,动作却因为胳膊的酸麻而踉跄了一下。 “好多了。” 江屿白看着她笨拙的样子,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笑意,声音依旧低沉沙哑,“…有水吗?” “有有有!还是温的!” 林岁晚连忙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试了试温度,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江屿白撑着身体坐起来一些,接过杯子,小口地喝着温水。阳光落在他握着杯子的、骨节分明的手上,也落在他低垂的、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上,安静得像一幅画。 林岁晚看着他安静喝水的样子,昨晚那种心疼又柔软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想起他还没吃东西,烧了一夜肯定饿坏了。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食堂这会儿应该有粥…” 她提议道,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江屿白放下水杯,摇了摇头,目光却看向书桌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盒子——正是他昨天冒雨送去的那一个。它被林岁晚昨晚带过来后,就随手放在了那里。 “抽屉里…有麦片。” 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个盒子上。 林岁晚顺着他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盒子。她立刻明白了。他是在告诉她,不用特意去买,他有简单的食物。但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盒子上,想起了那张写着“别怕”的纸条。 “嗯…也行。” 林岁晚点点头,走过去打开他指的那个抽屉。果然看到了一包未开封的即食麦片。她又找到他的碗勺,动作麻利地冲调好一碗热气腾腾的麦片粥,浓郁的谷物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她把碗端到床边:“给,小心烫。” 江屿白接过碗,看着碗里浓稠的、冒着热气的粥,又抬眼看了看站在床边、眼神里带着关切和一丝紧张(怕他不喜欢?)的林岁晚。他沉默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然后慢慢地送入口中。 房间里只剩下他细微的吞咽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雨后的鸟鸣。 林岁晚看着他安静地吃着,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她拉过椅子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带着浓浓的歉意:“屿白哥…昨天…谢谢你送药过来,还有…纸条。害你淋雨…烧成这样…” 她越说声音越低,充满了自责。 江屿白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向她。晨光落在他眼底,那深邃的墨色似乎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清晰地映着她带着愧疚的脸庞。 “没事。” 他低声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退烧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个创可贴盒子,然后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纸条,你看到了就好。”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岁晚心间漾开一圈圈涟漪。他担心的,只是她有没有看到那张纸条?有没有因为钥匙而害怕?至于他自己淋雨生病…他似乎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这份沉默却厚重的在意,让林岁晚的心口又酸又暖,眼眶微微发热。她用力点点头:“嗯!看到了!我…我不怕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傻气,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就在这时,林岁晚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份温馨的宁静。她拿出来一看,是张晓菲。 “喂?晓菲?” “岁晚!你还在他那儿吗?他怎么样?烧退了吗?” 张晓菲连珠炮似的声音传来,充满了关切和八卦。 “嗯,退烧了。好多了。” 林岁晚小声回答,下意识地侧过身,有点不好意思。 “那就好!吓死我了!” 张晓菲松了口气,随即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下午两点那个小组讨论,你记得吧?赵教授那个课题!很重要!你可千万别忘了!地点在二教302!” 小组讨论?!林岁晚心里“咯噔”一下!她完全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看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 “啊!我…我记得!” 林岁晚顿时有些慌乱,“我…我马上回去准备!” “行行行!你赶紧回来!资料我都给你整理好了!” 张晓菲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林岁晚握着手机,有些无措地看向江屿白。他正安静地看着她,显然听到了电话内容。 “我…我得回去准备下午的讨论了。” 林岁晚有些歉疚地说,“很重要…” 江屿白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只是平静地说:“嗯。去吧。” 林岁晚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桌上那碗只吃了一半的麦片粥,心里放不下:“那你…你记得把粥吃完,待会再吃一次药…药就在桌上…” “嗯。” 江屿白再次点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絮絮叨叨的叮嘱。 林岁晚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还有…好好休息,别看书了…” “嗯。” 他依旧应着。 直到走到门口,林岁晚的手握上门把手,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依旧安静地坐在晨光里,目光追随着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我…我晚上再来看你?” 她试探着问,带着一丝不确定。 江屿白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情绪缓缓流动。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林岁晚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轻轻点了点头,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大病初愈后的柔和: “嗯。带着糖来。” 林岁晚一愣。 带着…糖? 随即,她猛地想起什么,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投向江屿白书桌那个最熟悉不过的、放着柠檬糖罐的抽屉! 江屿白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个抽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弧度。 那是他,许久未见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林岁晚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带着柠檬清香的暖意填满!仿佛阴霾散尽,晴空万里! 糖罐…重开了! “嗯!” 她用力点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带着泪意的笑容,声音清脆而充满活力,“一言为定!我带着糖来!” 说完,她拉开门,像一只终于找到方向的小鸟,轻盈地飞了出去,融入了雨后清新的晨光里。 宿舍里,只剩下江屿白一个人。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个创可贴盒子上,又移到那半碗温热的麦片粥上,最后,落在了那个装着柠檬糖罐的抽屉上。 他伸出手,缓缓拉开了抽屉。 透明的玻璃糖罐里,黄澄澄的柠檬糖安静地躺在里面,在晨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泽。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玻璃罐壁,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昨晚她覆在他手背上的微凉触感。 窗外的阳光,温暖而明亮,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第十章 完 第十一章:晚霞与书签里的糖纸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下午的小组讨论,林岁晚几乎全程魂不守舍。 赵教授严肃的讲解,张晓菲在桌子底下偷偷踢她的提醒,组员们激烈的辩论…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朦朦胧胧地传进耳朵里。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几颗硬硬的、带着棱角的柠檬糖,心思早就飞到了那个雨后初晴的宿舍。 他怎么样了?烧真的完全退了吗?有没有好好休息?粥吃完了吗?…最重要的是,他…他是不是真的在等她的糖? 那个“带着糖来”的要求和他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让她一想起就心跳加速,脸颊发烫。连张晓菲都忍不住在讨论间隙凑过来,压低声音揶揄:“喂,魂儿都被勾走了?嘴角快咧到耳根了!不就是去送个糖嘛!” 林岁晚赶紧捂住脸,耳朵尖都红了:“…哪有!” 好不容易熬到讨论结束,林岁晚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夕阳的余晖给校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橘色,空气里弥漫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她脚步轻快,像踩着棉花,朝着研究生宿舍楼的方向小跑起来。 到了江屿白宿舍门口,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为奔跑和紧张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屿白哥?是我。”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比昨天要沉稳有力得多。门被拉开。 江屿白站在门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头发还有些湿润,似乎刚洗过澡。脸色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那双深邃的眼眸也恢复了往日的清亮,此刻正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沙哑,多了几分平和。 “嗯!” 林岁晚用力点头,像献宝一样,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几颗被她捂得有些温热的柠檬糖,摊在掌心递过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给!糖!” 金黄色的柠檬糖在夕阳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静静躺在她白皙的掌心。 江屿白看着她摊开的手掌,又看看她亮得惊人的眼睛,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沉默了几秒,然后侧身让开:“…进来吧。” 林岁晚愣了一下,随即心头涌上一阵隐秘的欢喜。他让她进去!不是拿了糖就让她走!她赶紧走进去,顺手带上门。 宿舍里窗明几净,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可能是他刚打扫过)和清爽的沐浴露香气。桌上很整洁,那半碗麦片粥不见了,药盒和水杯摆放得整整齐齐。 江屿白走到书桌前,拉开那个放着柠檬糖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小碟子,然后才转过身,走到林岁晚面前。 他没有直接从她手里抓糖,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意味,小心翼翼地、一颗一颗地从她掌心捻起那几颗柠檬糖。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温热的掌心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的电流感。林岁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脸颊又不争气地开始发热。 江屿白似乎没有察觉,只是专注地将那几颗糖,一颗一颗,轻轻地放进那个干净的小碟子里。金黄的糖果落在洁白的瓷面上,发出清脆的、细微的碰撞声。 “坐。” 他放下碟子,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自己则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 林岁晚依言坐下,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那碟糖。他没有立刻吃,而是把它们像珍品一样盛了起来。 “你…感觉好点了吗?” 林岁晚关切地问,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嗯。” 江屿白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呢?讨论…顺利吗?” 他竟然主动问起了她的情况! 林岁晚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嗯!挺顺利的!就是…就是有点走神…”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没敢说走神的原因。 江屿白看着她的小动作,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将两人都笼罩在一片温暖柔和的光晕里。空气很安静,却不再有之前的尴尬或疏离,反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带着柠檬清香的安宁。 林岁晚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在暖金色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她忽然觉得,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也很好。 “那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带着一丝试探,“屿白哥…谢谢你…给我写纸条。” 她指的是创可贴盒子上的“别怕”。 江屿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她,目光深沉,像是藏着许多未说出口的话。夕阳的光落在他眼底,像碎金在深潭里流动。 “…嗯。” 他依旧是那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低沉而清晰,“…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不会再让她害怕?还是不会再让钥匙之类的事情发生? 林岁晚的心像是被温水包裹着,暖融融的。她用力点点头:“嗯!我相信!” 又是一阵舒适的沉默。林岁晚的目光在书桌上扫过,忽然落在了那本摊开的、厚厚的专业书上。书页间夹着一个东西,露出一角。 那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的、印着可爱小熊图案的…创可贴?! 林岁晚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那不是他昨天送去给她、又写了纸条的那个盒子里的吗?!他怎么…把它当书签用了? 江屿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张被夹在书页里的创可贴。他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耳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层极淡的粉红色。但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去动它,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仿佛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签。 这个小小的发现,像一颗甜甜的柠檬糖在心尖融化开来,带着一丝笨拙又可爱的暖意。林岁晚忍不住抿唇偷偷笑了起来。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那个…创可贴当书签,挺特别的。” 她忍着笑,故意小声嘀咕了一句。 江屿白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一点,他清了清嗓子,没接话,只是伸手从桌上的小碟子里,拿起了一颗柠檬糖。 他低着头,专注地、慢条斯理地剥开那层金黄色的糖纸。透明的玻璃纸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他没有立刻吃,而是将那颗圆润的、带着白色糖霜的柠檬糖,轻轻地放进了嘴里。 熟悉的、清新又带着微酸的甜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 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腮帮因为含着糖而微微鼓起一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林岁晚看着他安静吃糖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小时候,他板着脸把糖塞给她,自己却也会偷偷含一颗的时光。只是这一次,那份沉默的分享,变成了心照不宣的甜蜜。 夕阳的光线越来越柔和,窗外的天空被染成了绚丽的橘粉色。林岁晚也忍不住,从小碟子里拿起一颗糖,剥开,放进嘴里。同样的酸甜滋味在口中化开,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甜,一直甜到了心底。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坐着,看着窗外的晚霞一点点变换着色彩。嘴里含着糖,鼻尖萦绕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和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江屿白嘴里的糖似乎吃完了。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将那张被当作书签的创可贴小心地从书页里取了出来。然后,他拿起桌上那张刚刚剥下来的、属于他的那颗柠檬糖的金黄色糖纸。 他没有扔掉它。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带着褶皱、还残留着一点糖霜的糖纸,一点一点地、极其认真地抚平。然后,他拿起那张小熊创可贴,将抚平的糖纸,轻轻夹在了创可贴的背胶纸和塑料薄膜之间。 最后,他合拢创可贴,将这张“特制”的书签,重新夹回了那本厚厚的专业书里。 晚霞的最后一缕金光,恰好落在他骨节分明、动作轻柔的手指上,也落在那张夹着金黄色糖纸的创可贴书签上。 林岁晚静静地看着他完成这一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填满、涨满,酸酸涩涩却又无比甜蜜。 原来,沉默如他,也自有他珍藏甜蜜的方式。 第十一章 完 第十二章:创可贴书签与无声的药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那张夹着金黄色糖纸的创可贴书签,成了林岁晚心底最甜蜜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校园生活似乎被那场暴雨彻底洗刷过,变得格外清新明亮。林岁晚走路都带着风,嘴角总是无意识地微微上扬。张晓菲戳着她的脸颊,啧啧称奇:“啧啧啧,柠檬糖的威力这么大?整个人都泡在蜜罐里了?” 林岁晚只是抿唇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确实像泡在蜜罐里,不过那蜜糖的名字不叫柠檬糖,而叫“江屿白”。 他恢复得很快,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冰墙彻底消融了。他会回她的信息(虽然通常只有“嗯”、“好”、“知道了”),偶尔在食堂碰见,他会极其自然地把她餐盘里她不喜欢的青椒夹走(林岁晚:……!),然后在她的抗议声里,默默把自己盘子里的糖醋小排分给她两块。 最让林岁晚心头小鹿乱撞的是,她好几次在图书馆,远远瞥见江屿白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而他修长的手指间,无意识地把玩着的,正是那张独一无二的、夹着糖纸的小熊创可贴书签! 他在用!他真的在用! 这个发现让她每次都能偷乐好久,像藏着一颗不会融化的糖。 这天下午没课,林岁晚抱着一摞借来的专业书,打算去图书馆啃论文。刚走到人文社科阅览区门口,迎面急匆匆跑来一个抱着高高书堆的男生,大概是赶着还书,视线被书挡住,完全没看到侧前方的林岁晚。 “小心!” 林岁晚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躲开,脚下却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连同怀里沉重的书,“哗啦”一声朝旁边摔去! 她下意识地用手肘撑地,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狠狠摔倒在地,怀里的书散落一地。手肘和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 撞人的男生吓坏了,赶紧放下书过来扶她。 林岁晚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扶起来后,低头一看,左手手肘处的薄外套擦破了,里面的皮肤火辣辣地疼,蹭破了一大块皮,渗出了血珠。右膝盖也磕得生疼。 “嘶…没事没事…” 她忍着痛,吸着气,不想让对方太内疚。 “流血了!要不要去校医院?” 男生很紧张。 “不用不用,小擦伤…” 林岁晚摆摆手,只想赶紧收拾好散落的书。周围已经有几个同学好奇地看过来了,让她有点窘迫。 她忍着痛弯腰去捡书,动作有些笨拙。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带着急促脚步声的身影快速穿过阅览区的门,出现在她面前。 是江屿白! 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动静赶过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紧紧锁在她蹭破的手肘上,眉头瞬间蹙起,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他二话没说,蹲下身,动作快得让林岁晚都没反应过来。他没有先去管散落一地的书,而是直接伸手,小心翼翼地托住了她受伤的左臂。 他的手指微凉,带着图书馆特有的纸墨气息,动作却异常轻柔,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疼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紧绷的关切,目光在她渗血的伤口上仔细检查。 林岁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侧脸,刚才强忍的委屈和疼痛一下子涌了上来,鼻尖一酸,声音就带了点哭腔:“…疼。” 在他面前,她好像总是忍不住示弱。 江屿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然后松开她的手臂(动作依旧很轻),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林岁晚无比熟悉的黑色双肩包里,飞快地翻找起来。 林岁晚正纳闷他在找什么,难道是纸巾?却见他从包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侧袋里,精准地掏出了——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盒子! 正是他之前给她送药的那个同款! 林岁晚愣住了。 江屿白动作利落地拆开包装,取出一片干净的创可贴。他没有立刻贴上去,而是抬头看向那个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男生,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麻烦你,帮她收拾一下书。” “哦哦!好的好的!” 男生如蒙大赦,赶紧蹲下去捡书。 江屿白这才重新低下头,专注地处理林岁晚的伤口。他先用干净的纸巾,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吸掉伤口周围渗出的血珠和灰尘。他的动作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微凉的指尖偶尔擦过她火辣辣的伤口边缘,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 处理好后,他才撕开创可贴,小心地对准伤口,稳稳地贴了上去。小熊图案正好覆盖在破皮渗血的地方。 “膝盖呢?” 他贴好手肘,目光立刻下移。 “膝盖…应该没事,就是磕了一下,没破皮…” 林岁晚小声说,脸有点红。他靠得太近了,身上那种清冽干净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江屿白似乎没听见她的“没事”,他单膝点地蹲得更低了些,示意她拉起一点裤腿。林岁晚只好红着脸,把右边的裤腿卷到膝盖上方。 果然,白皙的膝盖上红了一大片,微微肿起,虽然没有破皮,但看着也够触目惊心。 江屿白的眼神又沉了几分。他再次从那个创可贴盒子里拿出一片新的,毫不犹豫地撕开。 “哎?不用贴了!没破…” 林岁晚想阻止。 江屿白没理她,只是动作依旧轻柔地将那片创可贴,稳稳地贴在了她红肿的膝盖上。冰凉滑腻的贴片接触到火辣辣的皮肤,带来一阵舒服的凉意和…莫名的安心感。 “好了。” 他站起身,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林岁晚却听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那个男生已经把书都捡起来整理好,递还给林岁晚:“同学,真对不起!书我都捡好了,你看看有没有损坏?” “没事,谢谢你。” 林岁晚接过书,手臂和膝盖上贴着的小熊创可贴存在感十足。 “需要去校医院看看吗?” 男生再次问道。 “不用了,贴了创可贴,好多了。” 林岁晚摇摇头。 男生再三道歉后才离开。阅览区门口只剩下林岁晚和江屿白。 林岁晚抱着书,看着自己手肘和膝盖上的小熊图案,又看看江屿白依旧微蹙的眉头和他手里那个创可贴盒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混杂,最终都化成了暖融融的一片。 “你…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 她忍不住小声问,指了指他手里的盒子。这不像他的风格。 江屿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盒子,沉默了一下,然后将盒子重新塞回书包侧袋,拉好拉链。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只化作一句极其平淡却重若千钧的话: “…备用的。” 备用的?是为谁备用的?答案不言而喻。 林岁晚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爆红!她慌乱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小声嘟囔:“哦…那…谢谢你的‘备用’创可贴…” 江屿白没再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她怀里接过了那摞沉重的书,抱在自己怀里。 “回宿舍?” 他问。 “嗯…嗯!” 林岁晚点点头,跟在他身边。 他抱着她的书,走在她外侧,步伐放得很慢,似乎在迁就她膝盖的不适。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手肘和膝盖上创可贴带来的丝丝凉意,仿佛一直渗透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回到宿舍楼下,江屿白把书递还给林岁晚。 “上去吧。” 他说。 “嗯。” 林岁晚接过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你…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江屿白点点头,目光在她贴着创可贴的手肘上停留了一瞬,才转身离开。 林岁晚抱着书,看着他挺拔却沉默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拐角,才转身上楼。回到宿舍,她轻轻抚摸着胳膊上那个小熊创可贴,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撕下来一点,想看看伤口——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创可贴的白色背胶纸下面,除了覆盖着伤口的部分,边缘处似乎…夹着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将创可贴完全撕下,翻过来。 在创可贴的背胶纸和塑料薄膜之间,赫然夹着一颗小小的、圆滚滚的、用透明小密封袋仔细装好的——白色药片! 药片上还用极细的笔,写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字:【止】。 林岁晚愣住了。 她瞬间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创可贴!这是他特意“加工”过的! 他一定是看到她摔倒后疼得厉害,又知道她怕麻烦不肯去校医院,所以…他把自己备用的止痛药,用这种方式,无声地“贴”给了她! 泪水毫无预兆地盈满了眼眶。她握着那颗小小的、带着他体温和心意的药片,看着手肘上已经处理干净、不再渗血的伤口,又想起他刚才蹲在图书馆地上,专注又心疼地为她处理伤口的样子… 原来,他沉默的守护,一直都在。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细致入微,悄无声息。 她将那枚小小的药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第十二章 完 第十三章:函数、常数与未署名的笔记本 - 青梅屿白 - 作者16D362D9B 那颗藏在创可贴下的白色小药片,被林岁晚用一张干净的纸巾仔细包好,放进了她最珍视的、装着童年照片的小铁盒里。它不再仅仅是止痛药,更像一枚沉甸甸的勋章,一枚刻着“江屿白式守护”的勋章。每次打开盒子看到它,心尖就像被柠檬糖的酸甜裹了一下,又软又涨。 伤口渐渐结痂,不再需要创可贴了。但林岁晚发现,江屿白似乎把“随身携带小熊创可贴”当成了某种新的习惯。在食堂排队时,她瞥见他背包侧袋里露出盒子的一角;在图书馆自习,他的书包就放在脚边,那个侧袋的拉链总是半开着,仿佛随时准备着。 这种无声的“战备状态”,让她在好笑之余,心底又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他是不是…总在担心她又会不小心受伤?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那份心照不宣的默契还在,但似乎多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纱。林岁晚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他,试图从他沉默的举动里,解读出更多“备用”的含义。而江屿白,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更加专注的目光,偶尔在她偷看时,他会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或者…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一口,喉结微微滚动。 这天下午,张晓菲拉着林岁晚去二食堂吃新出的糖醋鱼块。刚打好饭坐下,就看到江屿白一个人端着餐盘,正寻找空位。 “屿白哥!这边!” 张晓菲眼疾手快,立刻挥手招呼,还用手肘使劲捅了捅旁边埋头挑鱼刺的林岁晚。 江屿白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们,尤其是林岁晚瞬间抬起、带着一丝慌乱和期待的脸,然后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在她们对面的空位坐下。 “嘿,学霸,难得在食堂逮到你啊!” 张晓菲笑嘻嘻地打趣。 “嗯。” 江屿白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目光落在自己的餐盘上,安静地开始吃饭。 气氛一时有点安静。林岁晚低着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和碗里的鱼刺作斗争,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对面的动静。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她放在桌边的手——那里已经看不到创可贴的痕迹了。 张晓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一转,决定发挥她“神助攻”的威力。她用筷子敲了敲林岁晚的碗边:“喂喂,岁晚,你不是说下午要去图书馆啃那本天书一样的《高等数学分析》吗?怎么样,有谱没?我听说那玩意儿能要人半条命!” 林岁晚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抬头:“啊?哦…是挺难的,好多证明题绕得我头晕…” 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江屿白。谁不知道他是数学系的尖子,这种问题对他来说大概跟喝水一样简单? 果然,江屿白夹菜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眼,看向林岁晚,深邃的眼眸里没什么波澜,但林岁晚却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终于等到切入点”的微光。 他放下筷子,没有看张晓菲,目光直接锁定林岁晚,声音依旧是平铺直叙的调子,却清晰地问道:“哪部分?函数极限?还是微分中值定理?” 他的主动询问让林岁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赶紧咽下嘴里的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都有点。主要是几个证明题的思路,感觉怎么也绕不过那个弯…” “嗯。” 江屿白应了一声,没再多说,重新拿起筷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林岁晚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小期待,像被戳破的泡泡,啪地一下灭了。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继续戳着碗里的米饭。张晓菲也投来一个“这木头真没救了”的眼神。 然而,就在她们以为话题就此终结时,江屿白却再次放下了筷子。这一次,他直接拉开了自己放在旁边座位上的黑色双肩包。 林岁晚和张晓菲都好奇地看着。 只见他从包里拿出来的,不是书,也不是笔记本,而是一个…崭新的、深蓝色封面的硬壳笔记本?看起来和他平时用的专业笔记本很不一样。 江屿白翻开笔记本,拿起夹在封面内侧的一支笔。他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低下头,笔尖在纸页上快速而流畅地移动起来,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岁晚和张晓菲面面相觑。这是在…现场写解题步骤? 食堂里人来人往,喧闹嘈杂,他们这一角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和他偶尔因为思考而微微停顿的呼吸声。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他低垂的、专注的侧脸上,也落在他骨节分明、握着笔的修长手指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岁晚看着他在喧嚣中旁若无人地书写,心头的失落早已被一种更强烈的、带着甜味的期待取代。他在为她写解题思路!就在食堂里! 终于,江屿白停下了笔。他拿起那张写满了工整有力字迹和清晰数学符号的纸,仔细看了看,似乎确认无误。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林岁晚和张晓菲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从笔记本上撕了下来! 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接着,他合上笔记本,将那张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纸,隔着餐桌,递到了林岁晚面前。 “给。”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看看。” 林岁晚的心跳得像擂鼓!她几乎是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 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是他一贯的严谨风格。从题目到分析,再到一步步严密的证明推导,逻辑清晰,步骤详尽,甚至在一些关键步骤旁边,还用更小的字注明了思路的转折点和容易混淆的概念。这根本不是随手写的草稿,而是极其用心、堪比教学笔记的详解! 更让林岁晚眼眶发热的是,在证明的最后,他并没有像往常解题那样直接写下结论“证毕”。而是另起一行,用同样工整的字迹,写下了一行…看起来像是数学定义,却又带着某种奇异温度的文字: 【定义:设函数 f(x) 在点 x₀ 的某个邻域内有定义。若存在常数 A,对于任意给定的正数 ε,总存在正数 δ,使得当 0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