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一章 雪夜古栈风云变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引·世间最难解,盖人心罢。真真假假,实实虚虚。纵知人知面,难知其心。虽朝夕与共,却也难保一心。江湖纷乱,世事无常。人心冷暖,世态炎凉。世人置身其中,虽有心跳脱世间束缚,也只是徒劳。我辈亦芸芸众生,虽难窥人心,却可保我心如一。 江湖儿女,依然如此。心情所寄,唯刀剑尔。刀剑虽冷,难冷于人心。刀剑虽可防身,亦防不住人心。任岁月如河,所能洗去,仅姓名浮华,遂寄情于刀剑,将一生繁华,铭刻于此,遂不再言语。埋藏世人尔虞我诈之心,追名逐利之意,亦埋藏我辈儿时江湖武侠之热血豪情,飞雪寒凉,掩去红叶般浮华,是谓“飞雪葬红叶”。谨以此书,念武侠精神千古。 亦有诗云: 夜雨凄凄枯木凉,断刃寒寒路茫茫。 茫茫雪夜沉作霜,轻裘幽径往何方。 方寸人心最难解,刀剑江湖怎如常。 常叹世间多少事,几人留名几人葬。 葬埋往事人不解,欲将生死赴名望。 望乡台下今方知,一生所求非喧嚷。 攘攘熙熙皆虚妄,唯有白衣随苦尝。 尝尽多少浮华恨,飞雪掩去红叶藏。 望警醒世人,至于所参悟多少,皆非我辈能所改变。 “雪夜风散星遥遥,驱牛老翁往山樵。如叶如舟衣单薄,白水菜根作甘肴。路多险,路多瞧,前路漫漫何所向,一捧白雪伴如常。” 沧桑质朴的歌谣断续的回荡着,透着一丝无奈,似又透着一缕自嘲。鹅毛大雪遮去了半边天,教人睁不开眼。风枪雪戟,霜刀雨剑,积压在枝头的雪,点下三两腊梅,只留下那般淡淡的痕印。 那天边掩映着的,零星半点红日,宛若一片孤寂的红叶,渐渐凋零。山谷被积雪遮掩大半,少数嶙峋的怪石棱角钻出,似要脱出这冰冷的魔窟。 天色渐暗,狭窄的山路只留下一行清晰的牛蹄印,于一片白芒中隐约显出一点黑影,细看乃一蓑衣老翁,身后负柴一筐,骑一青牛。方才山谷中传出的歌谣,盖此人所唱罢。 “这天色不早喽”老翁轻拍牛头,扯住蓑衣,以免被无孔不入的寒风侵扰。但此等风雪,单薄的蓑衣不过以卵击石。细看那老翁,须发全白,面貌清癯,骨瘦嶙峋,粗布麻衣,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虽沟壑遍布苍老的脸,深陷的眼窝中眯着的双眼仍透着一丝沉稳的光。 似这般恶劣的天气,在这腊月之中,虽并不常见,但对着一辈子居于此山谷中,靠拾些柴火采些野菜的老樵夫来说,并不值得一哂。 夜渐深,雪未停。一牛一人,拖着疲惫的身形,艰难的往山脚下去。这一连山脉绵延数十里,一眼不可尽望,每逢入冬,白雪皑皑,遍盖山野。 距离最近的遥叶府有百十里之遥,虽可谓边远偏僻,但也不至荒无人烟,山脉主峰有一天然关口,名曰剑山关。关内筑山庄一座,人称客雪山庄。山庄矗立风雪之中已有一百余年,但少与外界接触,武林人士也对之知之甚少,仅有百年前三两传闻,庄主一人一刀荡平此处山贼,设庄于此,所学武功外人亦不知,想入庄拜师更是难上加难。关内有弟子三十余名,轻易不外出,故而十分神秘。再加上地势偏远,虽宵小亡命之徒也不敢近之。 “雪夜风散星遥遥,驱牛......“老翁方欲复唱那歌谣,座下那老牛却再难前进一步,老翁以为只是那牛惧怕这般风雪,又恐天色昏暗风雪渐大,更难寻得归去之路,心内焦急,便执茅草拍打那牛。 岂知那牛仍不前进一步,只是驻蹄抬头,口中发出“哞哞”之声。老翁不解,遂下牛去看。风雪迷住眼,扯住那眼皮难以睁开,那雪花打在脸上如同芒刺,老翁轻抬斗笠,隐约之间,一抹猩红映入眼帘,在这漫山遍野的白中,显得尤为刺眼。 那鲜血犹如绽开的彼岸花,蔓延到老樵夫脚下,脚下猩红色的雪和铁腥味抓住了他的眼鼻,他终于意识到此乃何物,惊慌之余,不由得壮起了胆,紧了紧手中的茅草,去探那鲜血的来源——一白衣俊秀少年倒在那血泊中,身上白锦布满刀砍伤痕,伤痕又渗出血液,将那早已被染过干涸的血迹斑点再次染成鲜红。 那少年清秀瘦弱,瘦小的驱赶被红白两色包裹,却微微能见呼吸起伏,失去血色的双唇中,呵出断续的白气,虽伤重或可还有一救。老樵夫深知人命关天,若弃之不顾,即使天寒地冻要不得少年的性命,这血涌不止的伤痕亦可带他去见阎王。便不再犹豫,扯下身上几块粗麻布料略微包扎,此法虽救不得那少年,却可让他暂缓流血。 抱起少年之时,觉得这身躯似若无骨,轻飘柔软,将其放在牛背之上,老翁则扯住缰绳,将牛拉下山脉,那牛也终于挪动了蹄子,两人一牛,隐没于风雪之中。 风雪渐息,山上草屋中燃起一炉暖火,外看着草屋,摇摇晃晃,似有倾倒之意,却又稳稳当当,立于风雪之中。其里有内外两屋,以一门帘相隔。屋内虽小,却也五脏俱全,皆为土石所造。 除基本家具以外,尚有一石床,那老樵夫将少年放在石床之上,边解下那身上蓑衣头上斗笠,轻拍全身抖下积雪,边唤那内屋老媪:“老婆子,老婆子,快出来看看罢!”“来啦,来啦,何事如此慌张?”正在内屋为老樵夫缝补的妻子撩起门帘答道。“你看看这......”“啊?”老媪惊呼一声,眯起双眼细看那床上少年,“老头子,让你上山砍柴,你这是何故?”老樵夫也俯身过来催促道:“你也别说啦!赶紧给他看看罢,人命关天呀!” 原来,那老媪年轻时乃是一药铺小姐,深谙药理,颇晓医术,其父乃远近有名的神医,老樵夫乃店内伙计。因二人相爱,神医反对二人婚事,故躲到此荒山野岭之所。 正因如此,草屋内亦有不少草药,原本为防二人生活之中所需或是老樵夫上山跌打损伤只用,却没料到今日还能救一条性命。想来,也是这夫妻二人与少年之缘,便顾不得那么许多。 老媪卷起袖子,准备起银针草药,过去这许多年,可银针刺血和药理却丝毫未忘。老樵夫欲解少年衣衫,却被老媪拦住:“你且去打一盆热水来。”老樵夫便去内屋倒水,老媪眯起双眼,连下七八针,少年伤口顿时止血,老樵夫见状赞叹道:“老婆子,真有你的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有如此医术!”老媪接过热水,未有搭话,解开少年衣衫。 这是二人才发现,这少年原是一女子,怪不得如此清秀娇弱。老樵夫见状,自觉转过身去。老媪用热水擦拭那伤口脏污和血迹,又下针十余处,口中也不停念出几味草药,吩咐老樵夫取来煎药。伤口清理干净,用洁净布条包扎,老媪叹一口气:“我所能做只是如此,剩下的,便看你自己有福无福了。”说罢,便也转过身去收拾换下的衣物。 谁知突然一只洁白的藕臂扯住老媪衣角,老媪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转身俯身床边:“你醒啦?且先别动,尚需调养。”那少女却不肯放手,睫毛微动却没能睁开双眼,嘴唇仍是无半点血色,俊秀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到一起,双唇颤动,似有话要说。 老媪也看懂她的心思,将耳朵凑到少女嘴边,隐约之间,却听见微弱断续的几个字:“山上...客雪...藏书阁花瓶...密室...孩子...”除此之外,便再说不出些什么,少女亦昏厥过去。 老媪急忙唤来老翁,告之少女方才言语,老翁一拍大腿恍然醒悟到:“哎呀哎呀,我早该想到是山上客雪山庄的人呀,只是从未见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二人稍作商议,决定老媪留下继续照顾少女,老翁上山按照那少女所说,一探究竟。见风雪稍停,戴上斗笠,披开蓑衣,骑上青牛,沿着上路,往那数百年未与人世打过交道,无人知晓的神秘山庄而去。 虽从未去过,但这山脉能行之路却也不多,其他道路都走过,唯独这上山小径未有涉足,盖往那客雪山庄之路。想到如此,老翁便驱牛走那小径,行到狭窄之处,牛不能过,便下牛将缰绳拴在那路边枯木,执木杖独行上山。 不知踏过几座栈桥,钻入几个洞口,行过几段山路,老翁甚感乏累,故停下歇息,猛然之间见山顶突起大火,火光冲天,在这雪山连绵之中如同白纸泼墨般醒目,火焰肆虐,借风势蔓延,老翁心内惊恐,慌忙躲入灌木之中,又见山顶有几点黑点,定睛细看,原是几个蒙面黑衣之人,皆手执钢刀,刀上似有点点鲜血未干。老翁更加恐惧,俯身贴在山壁之上,一动也不动。 待黑衣人皆去,方才赶上山来。山高空气稀薄,火亦燃烧不得长久,却将仅有的氧气消耗殆尽,更显压抑窒息,两山峡谷之上原有古栈建筑皆成焦炭,但仍保持其原有结构,依稀有所辨认。老翁驻足山门之前,摇头叹道:“没想到这百年武学山庄,竟被一场大火焚去。”大火烧去大半建筑,但仍能看出画栋雕梁,环楼阁宇,依然如此却仍不失壮丽豪气之势,可想而知这客雪山庄事发之前是何等雄壮。也正是如此,这般人家岂会被那些黑衣宵小屠戮满门? 老翁小心拨开尚在燃烧的匾额,踏入内院,木炭烧焦之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满地人骨惨不忍睹,衣衫尽数被烈火焚去,骨头亦被烧得焦黑,细看骨头之上,竟然还能辨出刀痕,可见下手之人是如何的狠毒! 老樵夫深知此处不可久留,心想这般烈火,楼阁皆化为灰烬,那密室恐也难以留存,况且不值为那素不相识之人担着性命之忧,方欲下山,转念又想,送佛送到西,已然上山不如好人做到底,看看无妨,也好歹有个交代,也为自己积个善缘。 几番兜转,老樵夫终于寻得那藏书阁,牌匾虽为灰烬,但仍有少数书卷残页散落,想必这就是那藏书阁了罢。老翁小心进入阁内,用布巾遮面,挡去些许烟雾气味,掸去灰尘烟霾,寻那少女所说花瓶,用木杖拨开木炭残书,四下寻找了半个时辰,在搬开一倒下的铜架之下,果一花瓶映入眼中。 原本尚在担心这烈火之下,花瓶怎得保存,没想到如此容易。再看那花瓶,竟毫发无损,不绝有些吃惊,想来着花瓶并非凡品,用袖口擦去表面木炭灰尘,才发现那花瓶通体雪白,微微泛出青光,雪白之下似有一根根青色细丝埋入其中,如青竹节节,又似经络分布,老翁将花瓶裹入衣衫,方欲下山,却又想到少女所言,还有一密室未有寻得。 又回到那藏书阁,翻找了良久,未见机关暗门,正苦恼之时,又回到那拾得花瓶之处,擦去烟尘,拨开杂屑,见一四四方方的铜台,铜台刻有铭文,精致异常,老翁虽不能竟识得上述文字,却发现铜台之上,有一环状下陷之处,其大小正如花瓶底座一般。 老翁小心翼翼将花瓶放入铜台,轻轻转动,二者相碰,声响清脆,若底座紧锁住瓶底,忽而轰然一声,烟尘散开,老翁慌忙闭眼,蹲下身子抱住铜台不敢动弹。 良久,浓烟散去,老翁这才起身,忽见墙壁上果有暗门,高约八尺,宽仅供两人通过,老翁遂取出花瓶,复抱在怀中,进入暗门。行约数十步,见一精致雕文木门,推开木门,原是一间石屋。石屋倒也不大,但屋内摆设,极为典雅精致。屋内正中摆一佛龛,供奉着一尊碧玉菩萨像,菩萨像高约三尺,雕工极为精美,通体翠绿,暗纹内布,单从做工上来看,与老翁怀中花瓶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那菩萨玉像神态大方典雅,栩栩如生,可却双眼紧闭。“菩萨低眉不救世。“老翁心里暗道,“不祥,不祥啊。” 桌上摆满花果贡品,符纸香烛,想必这山庄主人也是个吃斋念佛的信徒,不知怎么摆此不祥之物。再看其他,桌前有蒲团两个。除此之外,仅右侧有一石柜,并无其他,石柜做工粗糙,与这精美佛龛格格不入,摆放在一起,即使不懂摆设布置之人亦觉甚为不妥。 老翁正想搜索一番,忽闻啼哭之声,老翁惊措不已,慌忙之间,怀中花瓶滚落在地,老翁也顾不得许多,欲逃窜出去,可这木门似从外面紧缩,再难打开。小小石屋之中,啼哭之声回荡,愈发悲戚。老翁倚门,半跌坐在地,慌顾四周,隐约发觉啼哭之声乃石柜之中传出。便抄起身旁木杖,攥在手心,站起身来走到石柜旁。 左手把住石柜把手,右手高举木杖于头顶,便于在拉开石柜一瞬间做出反应,若是甚不祥之物欲加害自己,也好劈头打下。准备停当,老翁心内一横,猛人然拉开石柜,手中木杖还未打小,却被一声惊叫镇住,方才睁开双眼定睛细看:原来那石柜之中并无他物,只是一侍女模样之人紧紧抱住一十一二岁左右男孩。 男孩脸颊尚挂着泪珠,双眼已然哭红。再看那侍女,嘴角血迹已干,身上有不少伤痕,血迹斑斑,探其鼻息,方知已死去多时。老翁便将那男孩抱住,男孩惊恐,不停捶打着老翁。 老翁抱出男孩放在蒲团之上,那男孩身着锦缎白衣,绣工精致,披头散发,脸颊上虽有黑灰,却已被泪水洗去不少。男孩转身想要跑出石屋,捶打木门良久,木门一如刚才,纹丝未动。老翁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男孩见木门无法打开,转身背靠着门,面朝老翁而站,依旧满脸恐慌。二人四目相对,却也无话。相视良久,小男孩终于开口道:“你不杀我?” 老翁摇了摇头:“我受那姑娘相托,告之我此处所在,想必是让我老汉前来救你,我又怎会杀你?”男孩闻言,再忍不住,坐地大哭,老翁赶忙来到身前抱住男孩,想来老翁与那老媪相伴数十年却无子嗣,见男孩如此这般,心内着实不忍,便紧抱男孩,轻拍其背:“孩子莫哭,莫哭,我既已来救你,当护你周全。” 男孩断续哭喊道:“都死了!都死了!春香姐姐...权叔...父亲...娘亲...大师兄...都死了!好多黑衣人...”虽不知其中渊源,但此子已然家破人亡,老翁怜爱同情之心顿起,轻抚男孩额头,男孩见老翁和蔼慈祥,心中戒备也慢慢放下。 见男孩渐渐平静,老翁遂向他问起那山下草屋之中重伤的姑娘。男孩哽咽答道:“那该是二师姐。是她护着我和春香姐姐来到石屋的...可现在春香姐姐也...”男孩眼内泪滴又下,老翁见状也不多问,想着得赶紧想出法子逃出此地,回到草屋之中才是。 “孩子,你那师姐可曾对于你说过,如何打开着门?”男孩仰头思索良久,摇了摇头。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章 飞雪遥寄落庐安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老翁叹了口气,心想若是年轻力壮之时,或可撞开此门,又或是上山之时带上平日砍柴所用铁斧,劈开木门,也不至此时束手无策。两人正苦思出门之际,一柄钢刀从门外插入。随后木门被人一脚踹开,老翁和男孩惊慌站起,男孩紧抱老翁腰部,老翁也将男孩护在身后,右手执木杖横在身前,暗地里咽了几口唾沫,那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木门作碎片飞开,两个黑衣人闯进门来。二人皆身穿黑纱衣。一人身形矮小瘦弱,却执九环大钢刀,刀光寒寒,刀环相碰,玲玲作响,头戴青铜狻猊面具,狰狞可怖。另一人略为高大,赤手空拳,黑巾蒙面,腰间悬一赤玉龙环佩,系青丝穗子。 矮小者奸笑道:“还是你老鬼精明,我俩躲在暗处,不曾离开,见着老头闯进山门,我俩便跟着他来此藏书阁,果真大有所获!”高大者闻言并未搭话,只是;两步往那佛龛,伸手将那玉菩萨像抢在手中,方回头看那矮小者。“既已得到佛像,该速速离去,免得横生枝节。” 矮小者左手执刀,右手轻抚刀身,又轻轻一弹。刀身轻轻颤动,寒光乍起。“老鬼莫急。”矮小者将老翁男孩逼入死角,老翁仍以木杖横身,双腿虽打颤,面露惧色,却仍不弃下男孩,男孩也紧抱老翁。“人言。斩草除根。这男孩必是客雪山庄少主。既然来了,便不得留下祸根。” 高大者扯住矮小者左臂:“既然已得到佛像,何苦灭他满门!”矮小者推开高大者,刀指其面门道:“老鬼,若留下这余孽,他如此年岁,已然懂事,莫不是要等到他长大之后,寻我等报仇嘛!”“若你今日不杀我,我长大之后必寻你等报仇!”男孩躲在老翁身后,眼里浸满泪水,高声吼道。 “既然如此,我岂能容你!”矮小者伸手去抢那男孩,老翁弃掉木杖,双手将男孩往怀中一揽,藏在怀中,背朝黑衣之人。这些黑衣人早已满手血腥,岂会顾得多杀一人,矮小者便扯住那老翁衣领,拽出角落。老翁未曾想到如此矮小之人却有这般力气。 手起刀落,刀光丛生,刀环作响,已然斩下那老翁一双小臂与手,那手还紧紧攥着男孩的衣服,鲜血倾注如泉,染红众人脚下石地。老翁凄惨叫声回荡在小小石屋之内。 男孩惊得连退了三四步。老翁跪倒在地,面颊已无血色,衣衫尽被染红,矮小者扯住那花白头发,一脚踏在其后背,又是一刀,便似割草般割下那老翁头颅,掷在一旁。无头尸体倒下,腔内鲜血迸射,溅到男孩吓得惨白的脸上。眼见方才尚与自己作伴的老人已边做几块碎肉,男孩脸色惨白,不敢动弹半分。 矮小者欲举刀砍向男孩,刀刃朝那面门直去,寒光阵阵,“叮——”一声清脆的碰撞之声,刀身偏走,矮小之人亦向一旁倒去,连退数步,翻转长刀,直插入地,方才停下。 原来是那高大者解下腰间玉佩,千钧一发之际,将其掷出,正中钢刀刀尖,遂让长刀偏离,救了那男孩一命。至于矮小者连退数步,想来所受力道不轻。矮小者暗地吃了亏,恼羞成怒,再用那刀指那高大者,切齿道:“老鬼!若再不解决这小子,上头怪罪下来,非你我担待得起!”高大者声音中透出一丝坚定和愠怒:“青狻猊!这一切由我承担!此子之命我保了,若你非要杀他,大可取我二人首级,去上头邀功!” 那青狻猊愈发恼怒,身形已有颤抖,左手执刀,夹在右手虎口处,刀刃向前,已摆出架势:“老鬼,若如此,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言罢,也不多说,抢了三步,招式毫不华丽,但向那要害而去,刀刃劈开长空而响,冲那面门而去,高大者俯身下探,一脚踢出,攻其下盘,头也低下,躲开那刀势。 青狻猊反手持刀,向下刺去,右脚轻点,飞身而起,高大者伏地翻滚一周,于背后打去一掌,青狻猊也不含糊,抬手便一刀,却非冲着那高大者,而是横劈直走,目的乃是取那男孩性命。 男孩惊恐的站在原地,已忘记躲闪。高大者慌忙之中,竟伸出手去抵挡,青狻猊也不收招,遂砍伤那高大者左手。高大者虽受伤,仍不失了招式。二人,一刀一掌,往来已有三十几合,表面见未有胜负,高大者心知此石屋狭窄,难以施展,再者这青狻猊刀法狠辣,身材短小灵敏,这许多近身缠斗,自己已难以招架。 便双手夹住刀刃,青狻猊双眼猛张,双脚踏地,欲从高大者手中扯出刀刃,却难以拔出。高大者掌中清白烟起,内力遍走全身,灌注双掌,“破——”一声脆响,刀刃已碎。 青狻猊方才欲拔出刀刃,气力未来得及卸下,刀刃已碎,连退数步,后背撞在那石壁之上,左手仍紧握刀柄,右手按在胸口,看来吃劲不少,只靠在一旁喘气:“老鬼,你竟使出此招,断我刀刃,只怕你也不会好受!”原来刚才那招,不止断了刀刃,一缕内力亦随着刀身进入青狻猊体内。 高大者左手已被鲜血染红,亦退出几步,一口鲜血喷出,沿着那蒙面黑纱滴下。忙锁住自己穴道,才稍止吐血。见青狻猊暂时无追击之力,遂扯住那男孩,夹在腰间,夺出密道,飞身逃了出去。 青狻猊忙坐下运功,也不去追赶。良久,才将那股相对的内力排出,自己也折损不少。青狻猊看了看打斗之中掷在一旁的赤玉龙环佩,玉瓶和玉佛像,小心收好,系在身边。“老鬼,纵你与客雪山庄有旧,如今埋下如此祸根,日后必为大患!你我众人,恐在劫难逃矣!”青狻猊望着那两人远去方向,喃喃自语。 高大者自山庄内救出男孩,已然负伤在身,又妄自催动内力,动用轻功,虽暂时封住大穴,无性命之虞,却也损耗极深。行至半山腰,也再难坚持。遂放下男孩,于一旁打坐运功疗伤。 男孩站在一边,双拳紧握:“你们杀了我爹娘,杀了那么多师兄弟,我长大了要找你们报仇!”高大者并不回应,良久,只是回了一句:“你得练好武功。” “放了他!”二人闻言望去,原是那被老樵夫所救的白衣少女,少女身上绷带未解,双手持两柄短杆银枪,摆开架势,却还在暗自喘气。“柳师姐!”男孩擦了一把眼泪跑向少女,被少女挡在身后。 原来那老媪细心照料,又服了些许汤药,竟已然可以活动,虽还未康复,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老媪经不得少女软磨硬泡,遂陪着那少女一同上山。少女走得快些,老媪拄着拐杖走在后面。“怎不见我家那老头子?”老媪气喘吁吁爬上山来。高大者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已然成碎肉矣。”“啊?”老媪惊吓所致,跌坐在一旁,捶胸顿足而泣。 调息良久,少女的银枪亦摆开许久,只是伤势未愈,不敢轻动。“姑娘何人,报个姓名。”高大者起身抱拳道。“客雪山庄二弟子,柳缘君!”少女剑眉上挑,已然箭在弦上。“银龙破飞雪,白衣护寒山”黑衣者缓缓说道,“原是才十六岁便在江湖已留下名号的飞雪银枪柳缘君。未想到,是个女子。”原来上山匆忙,原本衣物满是血污,柳缘君已换回女装。“你伤势未愈,非我对手,还是带着这孩子速速离去为好。 在下告辞了!”言罢飞身而去,柳缘君深知此时非报仇之时,亦不追赶,遂与老媪男孩共同上山,为那老翁收尸,妥善安葬,余事不提。 丧事已毕,三人祭拜。柳缘君拜伏在地,三叩首于老翁之坟,已谢救命之恩。又对老媪三叩首,礼毕,起身拱手道:“若非大娘夫妻二人倾心所救,缘君早已丧命。 更难保全这客雪山庄唯一的血脉。如今幸得捡回一命,又蒙大恩救下我家少主,连累您一家,实属惭愧痛心。如今黑衣人虽去,可此地已不可久留,缘君已寻得去处。 我二人愿奉您为生母,望您与我等一同前去,余生必好生侍候,以报大恩大德!”说罢又叩首。老媪在坟前伫立半晌,这一日变故突然,但自知已是命中安排。盖是对自己夫妇二人丢下父母家业,逃离至此,擅定终生的惩罚。 丧烛摇曳,白纸翩飞。老媪叹了一口气道:“世间万般,皆早已注定。你我相逢,必是有缘。救你之恩我也不图回报。你二人往后妥善营生已是对我夫妻二人的报答。 如今老头子已经离我而去,我已年迈,只想守此孤坟,度过余生。你二人去吧。”柳缘君亦不过多推辞,只留下些许银两和一块古玉,供老媪往后用度。诸事皆毕,遂领着男孩,往那千里之外的庐安府而去。 那庐安府乃南方重城,素有“飞絮湿灯火,庐安醉春风”的美称。距客雪山庄所在的遥叶府乃千里之遥。庐安城环境优美,民风淳朴,经济发达,甚为繁华。二人驱车数十日终于赶到。“师姐,我们为何要来庐安府?”男孩的手紧紧攥着柳缘君的衣角,此时的柳缘君为了便宜行事,已然换为男装。 “来庐安,寻一位师父的故人。”“我们为何要寻他?”“只有他,才能帮助我们,重振客雪山庄。还有,在外,要叫我兄长或是师兄。”柳缘君眉头紧锁,不再多说。男孩深知师姐虽仅仅长他四岁,却向来严格,故而也不多问,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柳缘君紧握男孩之手,将双枪藏在衣内,两人进入城中。 这庐安府果是繁华所在,正所谓青石街道宽而阔,路满行人步匆匆。琼浆佳肴飘千里,古乐吆喝醉梦中。春风徘徊寄连情,飞絮红染锦花重。最是庐安复千里,山河高览有几同。二人兜转良久,见识了这世间人文繁华,却好过那古栈飞雪。不知不觉,已沉醉其中。柳缘君终是醒悟过来,遂领着那男孩,穿过几重人海,来到一间当铺。这当铺外悬一块枣木红底烫金的匾额,上书大字“荣记当铺”。 刚一进门,柳缘君便抱拳道:“求见萧无痕,萧掌柜。”当铺朝奉闻言便进了内堂,不一会儿,门帘再被挑开,出来一位中年人,约莫四十岁,掌柜模样打扮,眉宇间英气逼人,沉稳大气,正乃方才所言萧掌柜。外人不解,这荣记当铺何来萧姓掌柜? 原来这萧无痕原是一方巨贾,性格豪爽,和蔼可亲,已有五十余岁却还是四十模样,与这荣记当铺掌柜荣发乃生死之交,可这荣发生性嗜赌,竟荒唐到将这当铺做了抵押。好在萧无痕替他赎回,二人共同经营,却也不改名。那萧掌柜左手在后,右手在前,闻言而出。见二人道:“二位公子找萧某有何贵干?”柳缘君躬身答道:“在下客雪山庄柳缘君。”萧无痕闻言一愣,后又露出微笑,将二人请入后堂,摆上茶水点心。 萧无痕与柳缘君虽年岁相差甚大,但柳缘君自小聪明过人,办事成熟稳重,故而并无违和。三人入座,萧无痕做个请的手势,便开口问道:“闻言柳缘君年岁不高却做事沉稳可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柳缘君轻轻一笑:“萧前辈过奖了,缘君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柳公子此来有何贵干,你师父可好?我与他真是许久不见了,不觉有些想念啊。”萧无痕捋着胡须道。 “客雪山庄已然被人焚毁,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门徒皆战死,唯我二人逃出生天。师父他老人家也...”柳缘君黯然神伤,低下头去。“彭——”萧无痕手中一松,茶杯落下,化为几块碎片。他全身颤抖,眼里发红,连嘴唇也颤抖起来,良久,才挤出三两句话:“何人...何人所为?”柳缘君轻拭去眼角泪水,又言道:“是一伙黑衣人,武功奇特,下手狠辣,且先在我等饭食中下毒,待我等无反抗之力时便大开杀戒。至于究竟是哪一路人,晚辈实在不知。” 萧无痕起身负手而立,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哽咽:“我与你家师父相交三十余载,孩童之时便以是生死之交。客雪山庄又素来不与外界有所牵连,想来必无仇怨,究竟是为何做此残忍之事。”他背后的双手紧紧握拳,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坚定,“我萧无痕再次发誓,定当用我余生,搜寻抓捕那灭门的罪魁祸首,以告慰你师父,在天之灵。” 柳缘君也起身拱手道:“多谢萧前辈美意,但这毕竟是我客雪山庄门内之事,您虽与吾师交情匪浅,但还请你不要插手。”萧无痕有些吃惊,却也能够理解,便也不再执着。 “缘君此来,只为一事,望前辈相助。”柳缘君再次躬身。萧无痕拦住她行礼,忙说:“休得如此这般谦恭,有何所求,俱说来,凡我所能,皆倾力相助!”“缘君想请您照料少主,日后时机恰到,缘君自会前来接回!”原来那萧无痕不仅仅是豪商巨贾,当铺掌柜,自身也是一位武林高手,深谙音律,内功深厚,柳缘君自知有他护着少主,定然无虞。萧无痕欣然应允。 就这样,那男孩虽一头雾水,但也听话的,跟从了萧无痕,知道师姐将自己交给他自有道理。柳缘君另交待了些家长里短,将客雪山庄的武学秘籍交与萧无痕,嘱咐他督促男孩勤加练习,对于萧无痕所资用度盘缠,一概不收。临走前看了看眼里满是不舍的男孩,眼眶一红,亦告辞转身离去。 萧无痕深感其意,也感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担当,若两人相伴而行,目标更大,且万一那些黑衣人穷追不舍想要斩草除根,少主定然危在旦夕。为保少主周全,又不忍让他卷入仇恨之中,一人肩负起报仇重任,只得做此决定。此后,萧无痕便将男孩视如己出,将他带到自家府宅,与养儿养女一同生活。此是后话不提。 转眼已是十年光景。江湖上纷争不断,甚至牵扯到朝廷。萧无痕已然将荣记当铺重新交给荣发打点,他则暗地里广纳天下豪杰,忠义之士。虽落第秀才,又或朝廷钦犯,亡命之徒,凡有所长,不计身份,长幼,男女,或文或武,一概收纳,因而良莠不齐,门下常有人外出作恶,奸邪掳掠,因而在江湖留下恶名,以杀手组织或是异端邪教视之。 为平众怒,萧无痕亦念及投靠之诚,将作乱之人尽数逐出。设立十鬼堂,提拔武功非凡亲信忠义者九人,并称十鬼,亦立下堂规,堂中门徒可有偿诛杀追捕大奸大恶之徒,却不杀忠勇之士,不枉杀无辜,但救济黎民。虽已如此,却再难搬动江湖人心中早立下的成见大山,难绝悠悠之口。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章 十鬼闻变玉佛现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庐安府中,依旧人声鼎沸。虽于俗世红尘之中,却不顾外界杀伐,不理恩怨情仇,好似桃源仙境。 有两人并坐在荣记当铺对面的茶楼二楼窗边,面前摆满茶水点心。一男子白瘦清癯,面色沉静如水,目光凌冽,又透着几分冷酷,虽称不上俊逸不凡,却也有几分英气。发色灰白,垂下至两颊,又在脑后以红绳系成马尾。身着飞雪白绸青纹袍,背负一只竹斗笠,腰系一根西蜀红锦百花带,悬一柄刀,竹制刀柄,枣木深红刀鞘,烫金刻纹,好不精致。端在在长凳上,左手放在腿上,右手执一茶杯,放在嘴边,小小的抿上一口,动也不动,眼神也不知飘往何方。这便是那十年前客雪山庄灭门遗孤,十年光景,模样已然大变,若非亲近之人已难以认出。况且如今世上能够认出知其人世之人已然寥寥无几。再者,萧无痕教他隐姓埋名,不可对外人说起自己身世,以免横生枝节。 如今的他,依然是十鬼堂十鬼之一,排行第七,因惯用刀,绰号“刀雪客”。江湖上素有诗号“莫问飞雪何所向,但知刀过叶霜寒”,乃是说他杀人如飞雪,冷酷且迅捷。 另一人双手不停的抓起面前的点心,塞到口中,又囫囵咽下,嘴边尽是残渣。细看那人:白瘦且高,相貌堂堂,俊朗不凡。柳眉上挑,眼若勾魂。黑色短碎发,头戴白底山河绣护额。其相貌与其行为大有所别。身披宽袖白底云纹袍,腰系紫裘带,悬着一块豹头玉佩。看似邪魅,行为却大大咧咧。原来此人乃是萧无痕养子,喜好穿白衣,故名唤洛白衣。是萧无痕雪夜外出归来,于荣记当铺门口拾得的弃婴,那豹头玉佩乃自小贴身随带。自小在萧府长大,比刀雪客仅小两岁,与其关系最为密切。因年少之时便对轻功独为钟爱,故而以轻功闻名江湖,江湖人称“云中豹”,又因豹爪功凶狠毒辣,素有诗号“云中探爪索鬼命,山藏豹影灭阎王”。乃十鬼堂杀手之一,排行第六。 洛白衣见刀雪客又发起呆来,心内顿觉好笑,便用手中果壳砸向那刀雪客。刀雪客惊得醒悟过来,佯怒道:“你这厮又在戏耍我了吗?”洛白衣知其并不怪罪,再者两人好似亲兄弟一般,愈发肆无忌惮:“老刀啊老刀。好你个刀雪客。你说你我相识已然十年,从孩提到如今可谓无话不说,众人之中也就数你我关系最好。可你偏偏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世,我的事你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好不公平!”刀雪客一愣,心头一酸,他非有意隐瞒,只是事关重大,虽已过十年,但仍不可轻易袒露。又想起萧无痕与柳缘君的嘱托,只是呷了一口茶,缓缓言道:“非我不肯明说,只是时机未到。你我既是兄弟,便休再强求。”洛白衣虽是好奇,但也不再为难:“那我退了一步,你的真名总该告诉我罢?” “姓名么?这十年之久不曾有人说起,我竟已有些忘了。”说罢,将茶水一饮而尽,不再言语。洛白衣不再多问,只是继续狼吞虎咽。 二人一如之前。正当此时,三个看似江湖之人往茶楼上来,坐在邻桌,将佩剑拍在桌上,唤那茶博士来,吩咐些许,便聊起天来:“你等可知江湖上今日风吹草动?”一人答道:“愿闻其详。”“听闻传言,遥叶府外从剑山,一叶剑门今日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豪杰一会,共赏一尊玉佛,又叫玉佛会。”“亏得一叶剑门楚家楚云山乃一代宗师,一柄飞花残叶剑闻名天下,不想竟如此小题大做。区区一尊玉佛,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又一人搭腔道:“这你可有所不知。这玉佛暗藏玄机!”“甚么玄机?” 一旁的洛白衣吃得有些累了,便也喝起茶来。倒是刀雪客,暗中听着这边三人交谈,那拳头不知不觉,也紧握起来。 “这遥叶府外还有一武学世家。”“可是那从不涉世的客雪山庄?”“正是。传言这玉佛乃是那客雪山庄之物。可是也有人说,早在十年之前,这客雪山庄已然被人屠戮满门,山庄被烧,玉佛也被人劫走,流落江湖,辗转到那楚云山手中!”“没想到这百年基业,竟早已覆灭。难怪近几年毫无消息。客雪山庄既不涉世,哪怕遭此横祸也鲜有人知。不过既然客雪山庄从不与外界有所瓜葛,那又是何人与其有如此仇怨,要灭他满门?” “这正与那玉佛有关!传言道,客雪山庄灭门并非是仇杀,而是冲着那玉佛而去。相传那玉佛乃剑山关边界天峰天降灵石所造,剔透如玉,雕凿成佛像。得此玉佛者便可有通天彻地之能,称霸武林之力。那客雪山庄第一代庄主,正是机缘巧合得此玉佛,方才凭借一己之力荡平山贼,建立这百年基业!只是这玉佛自那时起便下落不明,外人猜疑多半还藏在客雪山庄。只是畏惧山庄武力,不敢一探。没想到如今玉佛重现江湖。” “既然如此,你我定然要前往一观。” “不仅如此,那楚云山得此至宝,竟然不占为己有。邀约天下豪杰,共聚一堂。以武会友,武艺高强者,得此玉佛。”“既然这玉佛真有称霸武林之能,以至客雪山庄覆灭,若江湖人联合去抢,凭他一叶剑门,又如何保全。不如比武夺魁,自有能人得之,众人服气,方为上策。” “如此甚好。你我虽不能的那玉佛,前去一探究竟,看他到底有何能力,也不失一桩美事。” 闻言至此,刀雪客再难忍耐,心中怒火顿起,猛然起身,用刀鞘挑起茶杯,背朝三人,泼洒而来。三人被茶水淋了一脸,自诩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怒而起,个个剑拔弩张:“那小子,你做甚么!找死吗!”言罢,三把剑便砍杀而来。刀雪客右脚挑起长凳,一脚踹开,长凳飞出,正中一人小腹,那人空中连退数步,跌出窗去。另外二人见伙伴受伤,愈发愤怒,两人剑法相配,剑势华丽,杀将而来。洛白衣虽不知刀雪客为何如此,但为帮兄弟,自然该挺身而出。随手抓来茶杯,朝二人掷来。那二人方欲闪躲,只见一脚飞来,正中一人面门,那人满脸是血,倒地昏厥过去。洛白衣略正衣袍,脚踏那昏厥之人调笑道:“武学招式当讲究快准狠,实用为上。如此华而不实,该落得如此下场。”剩下一人见状大惊,慌忙弃剑,跪地求饶。 刀雪客右脚踏住那人肩膀,刀鞘夹在他脖颈之上:“我所问之事,皆据实答来!”那人惊慌失措,不觉裆下流下黄汤:“少侠饶命!少侠请问!”“你方才所说一叶剑门玉佛会,具体方位是何所在,又于何日举办,有何凭证?” “那一叶剑门广发英雄帖,各大门派,僧院,道馆,组织都收到了请帖。一月之后,在遥叶府外二百里的丛剑山上一叶剑门举行...少侠,我所知尽皆告之少侠,可否饶在下一命...” “如此毫无骨气的宵小之徒,杀你污我刀尔!”刀雪客说罢,便一脚踢晕那人。那茶博士见此,不敢劝阻,只在一旁瑟瑟发抖。刀雪客留下一锭银两,为打坏这许多桌椅的补偿,便与洛白衣匆匆离去。 洛白衣百思不解刀雪客向来对江湖之事无所关心,如今为何对这玉佛会如此在意。但也不便多问。两人匆忙赶回荣记当铺,荣发此时正在拨弄算盘,见二人进门来,也未抬头。洛白衣上前喊道:“荣叔,我二人回来了!”荣发依旧低头算账:“二位少爷哟,又把人家茶楼砸了?”洛白衣闻言挠了挠头:“荣叔,我们有急事,要见我爹。”在洛白衣心中,早已把收养自己,抚养自己长大的萧无痕当做父亲,哪怕他将自己带入这纷争的江湖之中。“你爹就在后堂,自己去吧。“ 二人挑起门帘,进入内室,在那金色宝蟾头上拍了三下,一阵齿轮转动之声,这内室墙壁上便打开一道暗门,二人穿过暗门,来到这十鬼堂内堂。 正如之前所述,十鬼堂隐藏在这荣记当铺之内,荣记当铺也作为十鬼堂对江湖上消息的流通交流枢纽。萧无痕与众人正在堂内休息聊天,二人上前对萧无痕躬身行礼,便各入己坐。那萧无痕端坐堂上,与当年变化不大:已然年过花甲却还貌若四十,披散黑发,仅一缕白发散在一旁,下颌有一缕胡须,渐已斑白,脸上虽有皱纹,但棱角分明,看上去已然精神抖擞。仙风道骨,看似慈祥和蔼,毫无杀气。身着青色亚麻粗布外衫,以云锦白袍内衬。腰间系一条黑锦暗纹古玉腰带,腰带内别一根长笛。那长笛是以青竹为表白骨在内的碧玉骨笛,笛身嵌一颗古玉,散发寒光,尾部系一根红绳,绳末端悬一块玉佩。 “你们兄弟二人又跑到何处玩闹,叫老夫好生担心。”萧无痕轻呷一口茶,面露责怪之色。刀雪客端坐抱拳:“堂主,我有一事,想禀报堂主。”萧无痕道:“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有何难处,尽管说来。”刀雪客面露难色:“此事事关重大,只可报与堂主一人。”萧无痕虽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带着刀雪客前往练功室,关上石门。刀雪客方才将茶楼发生之事,尽皆告知萧无痕。萧无痕闻言,思索良久,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当年竟没想到,客雪山庄灭门,是因为那传言之中可一统江湖的玉佛。没想到如今,那玉佛重现江湖。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 “我想独自前往一叶剑门,一探究竟!”刀雪客的拳头又不知不觉紧握了起来。 萧无痕摆手道:“万万不可。你师姐将你托付与我,就是不希望你陷入仇恨之中,毁了你自己。况且你的身世,如今除了你我三人,虽鲜有人知,但你一人前去,难保不会被人认出,若是遭人暗害,我怎向你师姐,向你那死去的父母交代。”刀雪客心意已决,万般无奈,萧无痕只得退让:“既然如此,老夫也无可奈何。我确也收到一叶剑门所发英雄帖。为保周全,你我众人一同前去。”刀雪客拜谢,萧无痕赶忙拦住:“我视你若亲子,何必如此谦卑,你啊,和你那师姐一般。既然如此,便出去告之众人,明日启程前往一叶剑门,除此之外,你的身世依旧不可轻言。” 二人遂出,言明明日出发之事。原来在二人谈话之时,众人好奇,逼问洛白衣,洛白衣无奈,只得将茶楼之事说出。众人皆回各自房中收拾停当,等待明日出发。夜半,萧无痕召集九人,商议前往遥叶城的路径。“十人共行,难免目标太大。还需分为三路,一路走水路,乘船到遥叶府,另外两路走陆路,从不同路线出发,最后在丛剑山下回合。消息往来,皆凭借飞鸽。”十鬼堂排行第二的封展说到。 提起那封展,生的白净瘦弱,却俊逸不凡,但满脸病容,话语间时而咳嗽不止,黑色披散发,末端束发戴一镶玉古环。外披黑纱青云山河褂,内有白衫在内,系青底白云带,坐在一架轮椅之上,手执一扇铁刃钢骨扇。那扇玄铁铸造扇骨,黑纱金丝为扇面,扇骨间藏银针数十,均淬剧毒,号称喋血银针,可杀人于无形。因机敏多智,使得一手好暗器,江湖人称“枉死公子”,另有诗号曰“枉死城中遍白骨,谈笑公子去绝尘”。原是边关战乱,胡人弃婴。被边疆一户农夫收养,自交体弱多病。后战争杀伐不断,养父母皆死于战乱,一路躲藏隐瞒胡人身份,后被萧无痕所救,收在身边。自幼机智过人,做事冷静果断,因有病在身,体质较弱,不便习武。萧无痕遂传授其暗器之道,用来防身。又因除萧无痕外年岁最长,被众人视为大哥,其人可谓十鬼堂的智囊所在。 “小展所言甚是。”萧无痕道,在他看来,这九个人,都如同他的孩子一般,“既然如此。我们兵分三路,刀雪客,洛白衣,饶梦璃为一路。凌一阁,文南枝,仇烈为一路。伞中妖,段青孟,封展与我走水路。路上互相照料,切记万分小心。皆扮作寻常百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身份,展露武功。”各自领命,回房歇息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路上已有三两早起摊贩开始摆摊,一声鸡啼唤出那日出,将那日光散落这庐安府每条街巷。刀雪客三人行囊已收拾停当,换上寻常百姓的粗布麻衣,结伴而行。“老刀哇,你说我们三人在一起结伴而行,寻个什么身份,才不会暴露呢?”洛白衣一脸思索的表情,向刀雪客问道。刀雪客正思索那玉佛与当年之事,心事重重,遭此一问,也不思索,张口便答来:“你和小璃扮作一对夫妻,而我做个车夫,岂不掩人耳目?”洛白衣闻言只是哈哈大笑,而那饶梦璃乃是女儿家,脸皮薄,经不得如此调笑,已然羞红了脸,嘟囔一句:“雪哥哥又调笑我了。” 细看那饶梦璃,本命又叫萧梦璃,在十鬼堂中年岁最小,排行第十,方才十八岁尔,众人皆视其为妹。乃萧无痕养女,平日里最为疼爱。平日里常戴金丝黑纱半脸面具,将容颜遮去大半,但仍难掩其青春美貌。明眸皓齿,琼鼻红唇,若盛放的百合一般。素喜穿黑纱,因善于易容幻化之术,以雀羽飞刀为武器,人称“九幽金雀”,有诗曰:“往生留金羽,回首落九幽”。 三人一同长大,自是比他人亲近些。也正是如此,萧无痕才放心让三人同行。 匆忙赶路,错过宿头,荒郊野岭,无处投宿。三人见一家农户还有灯火,便上前叩门。一老翁开门道:“何人敲门呐?”刀雪客躬身道:“老伯,我们是兄妹三人,欲去投远方亲戚,因匆忙赶路,天色已完,无处投宿,特来请问老伯,能否让我三人借宿一宿,我们会留下住宿费用。”这老翁唤出屋内老媪,两人素在这以农耕为生,心地自也善良,两人商量一番,愿将自己的卧房让出给三人住宿,三人推脱不妥,争执不下,最后达成统一:老媪与饶梦璃睡在榻上,老翁,刀雪客与洛白衣则席地而睡。 老翁道:“屋小且破,还望三位不要见怪啊。”洛白衣闻言道:“诶,老伯,你这话就不对了。你能接纳我们三人投宿,免得我们住在荒郊野岭,该是我们谢你才是啊。”刀雪客与饶梦璃亦附和道。老翁老媪笑曰:“人生在世,皆不容易。能有所帮助,我们夫妻俩自然不会不帮。你们先暂且歇息,我们去给你们准备些粗茶淡饭填填肚子。”刀雪客三人拜谢。老翁遂与老媪去厨房内准备饭食。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章 夜雨急骤飞遥叶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三人方欲探讨日后行程安排,忽闻有人敲门,且有叫喊之声,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不再言语。厨房之中的老夫妻正在忙活,见有人叫门,便前去开门。谁知门刚打开却从外撞入四位江湖人士。个个凶神恶煞,身负长剑钢刀。为首的满脸横肉,须发丛生,那人一把推开老夫妻,便带领三人边往屋里走,边叫嚷道:“天色已完,我等在此借宿一宿!”老翁慌忙拦住,苦苦哀求:“屋内已无余地供几位大侠住宿,望大侠见谅。”那人并不买账,只是抽出钢刀,夹在老翁勃上,老翁已是两股战战,那人威胁道:“本大爷住在你家,是给你面子!安敢如此推脱?!”说罢一脚踹翻那老翁,老媪速来扶起老翁。四人不顾阻拦进入内屋坐下。 方进屋内,见到刀雪客三人。为首者道:“好你个老头,不接待我等,倒留人在此投宿?”老翁赔笑道:“他们三个是老汉的亲戚,路过我家,所以住下,也正因如此,屋内实在没有地方可以给四位大侠容身了啊!” 见到如此情景,洛白衣年少气盛,欲打抱不平,刚欲起身,却被刀雪客按住手腕,刀雪客以眼神示意洛白衣不可轻动。那为首者见众人默不作声,愈发猖狂。将钢刀拍在桌上,缓缓言道:“如此好办,你们几个滚到院中去,留大爷几个在屋内休息。”老翁又来劝阻道:“使不得啊,大侠,使不得啊!”慌忙之中,扯住那人衣袖。这便触怒了那江湖人,一脚踹开老翁,又提起老翁衣领,将整个人提了起来,拉到面前,切齿道:“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大爷给了你面子,你就得接着。否则,那钢刀定教你见识爷爷的威风!”说罢,又一拳往那老汉心窝里打去。老汉年近七旬,受不得如此拳劲,随即倒地口吐鲜血,昏死过去。老媪只敢在一旁跪地哭泣,那人又转过身来对那老媪说道:“速去准备饭餐,若不和大爷口味,定教你好看!” 见老夫妻受此凌辱,刀雪客亦忍耐不住,身旁洛白衣已然动身,拍桌而起,在空中连踏数步,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这般年纪有如此轻功,真不愧为“云中豹”。洛白衣飞身来到那四人身边,一腿横扫而过,连出四脚,正中四人面门,四人毫无防备,作莲花绽开般翻腾倒地。洛白衣翻腾一周,悄然落地,略正衣衫,衣袍不染一尘。“量你等鼠辈,安敢在此造次。”洛白衣坐在一旁板凳上,对地上四人缓缓说道。刀雪客已然起身,不过并未出手。饶梦璃忙去与那老媪一起将老翁扶上床榻,并用随身携带的伤药加以救治。 四人当是毫无防备才中了招,对视一眼,拍地而起,各亮出兵器,摆开阵势,为首的喊道:“尔等何人,报上姓名!”洛白衣轻轻一笑:“凭你们,还不配知道爷爷姓名!”四人对视一眼,将手中兵器,一道砍来,洛白衣飞身而起,原先所坐的板凳,被四人砍成碎片。四人见状,回头欲夹击洛白衣。洛白衣见状亦不反击,屋内狭小难以施展,故而飞身从窗中飞出,来到院中。四人亦翻窗而出。刀雪客见状紧紧追上,只留饶梦璃与老媪照顾那老翁。 此时院中,洛白衣双手成爪状,已摆开招式,刀雪客横刀而立。对面四人,一刀一剑一斧一锤,各守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自象征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你等也报个姓名,本大爷不杀无名之辈。”洛白衣笑道。“我等乃名震九州乾坤派掌门座下四大护法是也!” 刀雪客二人闻言不禁发笑,刀雪客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乾坤派。说甚么名震九州。江湖上人尽皆知,乾坤派早已归顺朝廷,乃朝廷鹰犬尔。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常做些鱼肉百姓之事,今日所见,果不其然。” 四人闻言大怒,便动阵法,四人身位轮换,锤自南方来,斧在北地削,东边藏暗剑,自西出长刀,阵法转瞬即变,难以窥探,步步紧逼,却又固若金汤,名曰“四方乾坤轮转阵”。洛白衣哪管这许多,不待刀雪客阻拦便以飞身入阵中。四人见状大喜,遂收缩阵眼,困住洛白衣。洛白衣在外不觉,一入阵中便知厉害,暗叫不好。但已然入阵,便全力应付。内力遍走全身,灌注双手,手呈爪状,出招迅捷,毫不犹豫,一爪钳住刀刃,一爪扑那面门。爪爪带风,似要劈破长空,招招狠辣,似卷起漫天风云。持刀者竭力扯出刀刃,便转动刀柄,四人又同时一脚向内踢去,将洛白衣踢起。洛白衣翻身腾空,背朝大地,一脚抬起,贴着小腹便踢将过去,正中持斧者眉心,有转身一爪,爪伤拿锤者左臂。双方交战六十余合,难分胜负。洛白衣疲于应付此阵变换,已渐渐卸了气力。不觉之中小腹中了一锤,翻身出阵,连退数步,吐了一口血,幸有刀雪客从后接住。那四人虽也被洛白衣所伤,阵脚仍未紊乱。 洛白衣看了一眼紧缩双眉却不出手的刀雪客,笑骂道:“还不动手?”刀雪客虽谨记萧无痕教诲,但苦于形势逼迫,遂横刀迈步,步法渐快,飞身而来,拔出长刀——里面竟是一柄翠绿的竹刀! 竹刀出手!带出几分寒意,似飞雪而至。刀锋划破长空,其声刺耳。四人震惊,赶忙摆阵招架。刀雪客一入阵中,便将斗笠与刀鞘飞出,刀鞘飞向那持刀者小腹,斗笠正中那拿剑者面门。竹刀直走腰间,缴住四人兵器,四人难以撤出,正僵持之间,洛白衣飞身而起,一阵豹吟之声,一爪拍翻那手持巨斧之人。一人已倒,另外三人维持阵法愈发艰难,竹刀向那肩胛砍去,刀雪客周转一圈,又随即飞出一腿。持剑者当胸遭受一腿,连退数步,被洛白衣从后背提住,踢到半空,从下至上一爪正中背部大穴,只留下几个凹陷的指印,又被狠狠掼在地上,那人当即弃剑吐血昏死过去。 洛白衣与刀雪客并肩而立,拍了拍手,看着剩下的两人道:“现在是二对二,扯平了。”那手持刀锤的二人,四目相对,虽已负伤,但仍摆开架势。 戚戚寒夜,草木无风自动。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其声似若低声哭泣,又如慷慨悲歌,高下婉转,起承转和,似清泉一渠,又似滚滚江水而去。在这月色之下,惊起百鸟振翅。众人错愕之间,琴声骤停。一身着青衫,素纱蒙面女子怀抱古琴,走入院中。轻声问安之后,女子便开口道:“妾身失礼。还望四位兄台就此罢手,切莫争斗。” 同伴重伤,那持刀者虽已有怯意,却仍不肯退步,横刀问道:“你又是何人,安敢在此劝架?”那女子躬身道:“妾身不过路过此地,见有人争斗,故而前来劝阻。”持刀者见一小女子也敢插手,怒道:“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今日谁都走不出去!”说罢,便扯开钢刀,欲杀那女子。刀雪客二人见状方欲阻拦,谁知那女子不紧不慢,周转一圈席地而坐,摆开古琴,缓缓弹奏起来。众人正不解之间,那钢刀亦近在咫尺。却听那女所弹曲子愈发急促凌厉,似水波散开。百鸟惊散,落叶丛飞,花草凋零。玉指飞舞,琴弦自动,如雨点极落,众人皆惊。那钢刀竟无法再前进一步,仿佛被一双手扯住,任那持刀者眼球瞪出,爆出青筋,嘴角已渗出鲜血,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僵持许久,女子手指夹住琴弦,只是一抹一拨,似有内劲暗扫,又如惊雷乍起,钢刀竟被震为碎片,四散开来,持刀者口吐鲜血,飞将出去,亦昏厥不醒。仅剩那手持铜锤者,慌忙丢弃武器,跌坐在地,以双手支撑,缓缓后退,口中断续喊道:“夜阑惊雷曲...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你是夜阑听雨祝清秋!” 那女子并未搭话,刀雪客二人眉头紧锁。原来此女子正是江湖上以音律武功闻名的“夜阑听雨”祝清秋,更有诗言道:“素手琴弦动,夜雨风云停”。洛白衣凑到刀雪客耳边,低声言道:“平日里听父亲说过,此人音律武功造诣不在他老人家之下。今日幸得一见,没想到如此年纪的女子内力恐怖如斯。”刀雪客心里明了,躬身谢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那女子闻言,嫣然一笑,微风乍起,吹起面纱,露出那绝世容颜:“我与你二人年纪相仿,何以前辈相称?今日确是路过此地,前来劝架。可这些人顽固不化,方才出手阻止。”祝清秋略整衣裙,怀抱古琴,缓缓起身,“方才见二位少侠身手不凡,这位白衣少侠爪法凌厉狠辣,轻功不凡,想必就是十鬼堂萧无痕前辈座下云中豹洛白衣么。” 洛白衣被人认出,自知已被识破,又想起萧无痕千叮万嘱不可暴露身份,羞中带愧,只是挠头,不作应答。“这位使刀的少侠,便是名震江湖的刀雪客罢。只是没想到,闻名江湖的刀客竟使得是一柄竹刀。”祝青衫眼神微动,轻起红唇。刀雪客答道:“既已被前辈识破,我等亦不隐瞒。” “想必也是为那玉佛会而去?”刀雪客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正是如此。莫非前辈也是?”祝清秋笑道:“我辈女子,岂敢贪图人间至宝,安有妄图一统江湖之心。只不过想借此机会,寻一位故友罢。”刀雪客闻言,眉头略有舒展。祝青衫转身出门,飘然而去。临行前回首嫣然一笑,留下一句:“我先行一步,我们定会在一叶剑门再会。那时,我可不希望你们还称我为前辈。” 往那祝青衫离行方向看去,洛白衣不禁感慨:“真奇女子也。” 且说那饶梦璃在内室与那老媪救治老翁,外敷伤药,内服灵丹。听的院内声响,心里甚为焦急,已然安排妥当,老翁并无大碍,遂跑出屋门,来到院内。忙来到刀雪客二人身边,见方才横行的四人,已倒其三,那精致的脸上写满焦虑担心,那目光亦不曾离开刀雪客:“雪哥哥受伤与否。”刀雪客摇了摇头,倒是洛白衣一脸苦笑道:“我说小璃,你眼中莫不是只有老刀。他倒是安好,我却身负重伤啊。”说罢,作痛苦状,手捂胸口,席地坐下。饶梦璃见状,心内只觉好笑,亦不戳穿他。只是将袖口挽起,露出一双纤纤玉手,去拧那洛白衣的耳朵:“既然如此,我便替你检查检查。”两人嬉笑打闹一阵,方才作罢。 转眼已是第二日,三人辞行老夫妇,欲留黄金一锭,老夫妇百般推辞不受,三人只得作罢,该留些许碎银,收拾停当便一同继续上路。 数日过去,行程已过大半。一日正午,烈日当空,燥热难惹。三人便到路边一茶摊稍作休息。饮茶交谈之间,一群道士打扮之人,坐在邻桌。为首者,头戴乌金冠,身着靛青宽袖道袍,身后负剑五把。须发黑白参半,行止大气,呼吸匀称,道骨仙风。其弟子皆穿黑色道袍,负剑三把。一行人休整片刻,付了茶钱,便继续往那遥叶府方向而去。 “想必也是冲着那玉佛会而去。”饶梦璃看了看那一行人,又回过头来对刀雪客言道。洛白衣接话道:“如果得到那玉佛之人当真能一统江湖,那必然首先要技压群雄。之前茶楼那几个人不是说一叶剑门广发英雄帖。定然有许多名门大派,甚至宵小之辈都会参加。看来此次一叶剑门之行,绝非易事啊。”刀雪客的手不觉紧握刀柄,每当他们靠近遥叶府一步,他的心情更加紧张一分。 十年之久没曾回到这里,难道当年客雪山庄灭门之谜,这能在此解开吗。 半月已过,刀雪客三人已行至遥叶府外。虽距离那玉佛会召开日期尚有半月,但一叶剑门门主楚云山,素来自诩义薄云天,豪气万丈。凡先到一叶剑门者,皆可就住于山上客房,奉为贵宾。 “叶落遥指老树下,城落重山隐风尘。” 遥叶府虽地处偏远西部,临近雪山,人口稀少。却也因此远离世事争斗,车马喧嚣。唯落叶白雪,相得益彰,悲切之人,来此自是满目萧然。乐观之人却只看到这清平盛世,好过朱门酒肉。饶梦璃望着那遥叶府城门,感叹道:“果然名不虚传。”洛白衣亦是饶有兴趣:“平生第一次来到这遥叶府,还在此站着何干,进城去喽!” 一脸凝重的刀雪客扯住洛白衣衣袖,洛白衣正疑惑之际,刀雪客言道:“不必进城。堂主有言,我等于丛剑山下回合。自是先去丛剑山。方才封展来信,他们走水路,已然早一日到达。我们便该速速回合。此时进城,耽误时日不说,万一横生枝节,又当如何?”“雪哥哥此言有理。”饶梦璃附和道。洛白衣虽知此话有理,但他素来喜好新鲜热闹,第一次来到遥叶府却不能参观游玩一番,内心已甚是惋惜遗憾。无奈之下,也只得如刀雪客所言,先往丛剑山而去。既已快到,众人为了加快步伐,不再隐藏武功。 遥叶府距丛剑山亦有数十里路,三人迈开步伐,略动身形,各自使出轻功而去。洛白衣自是以轻功闻名江湖,变换步伐,如乘云雾,带起寒风阵阵,如驾天马,卷起层层黄沙。步伐凌冽,千变万化。身形如豹突,正是那洛白衣引以为傲的绝世轻功——云豹长风步。 再看那刀雪客,头戴斗笠,遮住脸颊,周转几圈,飞身而去,以内力寒冰,将周身空气,凝结为水滴或雪片,脚踩那雪片而去。如同飞雪略过,阴冷异常。这便是那客雪山庄的轻功步,空山取梅。想来刀雪客这十年,必是在萧无痕督促之下勤学客雪山庄武学,未辜负他师姐所望。 至于那饶梦璃,既是九幽金雀,轻功亦不平凡。提住丹田之气,震起片片落叶,脚尖只在那落叶一点,便飞身而上。身姿优美,如同云雀翱翔。 三人片刻之间,便已到丛剑山下。山下有一茅屋,正是封展飞鸽传书刀雪客回合之地。四人走水路自然快些,早他们一日便到,刀雪客三人随后赶到,半晌之后,凌一阁三人也已到达。十鬼终在丛剑山下再聚。 众人既已回合,商议之后,决定为避免生乱,先不上山前往一叶剑门留宿。而是住这山下茅屋,待十五日过,玉佛大会正是开始之时方才上山赴会。商讨完毕,各自准备房间床铺,干粮伙食而去。 “笃笃笃”众人正忙,忽觉有人敲门。萧无痕便叫洛白衣前去开门。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五章 又见狻猊夜寻踪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木门打开,一书生模样之人行礼道:“小生路过此地,见天色渐晚,荒郊野岭,苦无住宿之所,特来求助。”洛白衣见那人生的清秀俊朗,明眸皓齿,锦袍束冠,留着两撇小胡子,手执一纸折扇,腰内悬着一块通透的玉佩,却矮了他一个头,必是大户人家公子。心想他们十人皆住于此,再有人来,一怕暴露身份引起动荡,二怕着实不太方便,三不知此人身份,便道:“实在是不方便,请你另寻别处罢。”说罢,便要关门。 “哎哎哎。”那人赶忙拦住洛白衣,“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路过此地,荒郊野岭的,只有你这一间茅屋。我还能去哪?你这人有没有善心啊,留宿一晚都不行啊...”那人自顾自的说了许多,洛白衣听的耳里烦躁,便道:“你顺着这山上去,就是一户大户人家。房子又多又豪华,你啊,上那儿去,何苦来我这小庙委屈。” 那人闻言吃惊道:“你让我上山?天色已晚,眼看着就要入夜,你让我一个人上山?”洛白衣一脸不屑道:“不行吗,难不成你连轻功都不会?”那人闻言,有些恼怒:“会又怎样?不会又怎样?我今天是非住你这儿不可了!”说罢,就要撞进门去。洛白衣见状也不含糊,双手把住门板就要关门,那人抢住一步,扼住洛白衣手腕,腰身往内一撞,转过身来,便是一脚,踢中洛白衣小腹,洛白衣先前腹上有伤,又挨一脚,毫无防备之间,竟被踢的连退几丈。 那人占了便宜,满脸轻视之笑,展开纸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轻蔑道:“原来你也就这般能耐,也敢来参加玉佛会。” 洛白衣大惊,一是惊措不及防中了此人的招,二是惊此人既知道玉佛会,定然是江湖人士,而非寻常书生,身份定不寻常。用袖口抹去嘴边渗出的鲜血:“既然同是武林中人,那本大爷就不客气了!”说罢一爪直奔面门,那人已然背着一只手,折扇收紧,头往一侧偏去,躲开锋芒,又一折扇打到洛白衣手腕。洛白衣附身下右腿已然扫出,又转身平底飞起,踢出左脚。那人方才躲开下盘右腿,忽见一腿飞来,匆忙当下。洛白衣双手撑地,反撑而起,一爪又向那人小腹抓去。那人忙用纸扇去腹部抵挡。洛白衣又顺势一脚提下,正中那人左肩。又一爪扫去,抓伤那人右臂。 那人招架不及,连吃两招,连退数步,揉着左肩,心里暗叫不好。洛白衣得了势头,岂肯放过,步法连换,又是一抓扫来。那人大惊,连番向后翻去,俯下身子,从衣袖中抖出三粒石子,看准时机,便以打出,向洛白衣飞去。洛白衣大惊,亦向后翻去,欲躲开暗器。 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洛白衣与那人只觉一股深厚内力逼来,脚下震动,门外狂风大作,飞叶狂舞,那三粒飞出的石子,顷刻之间化为齑粉。二人这才罢手,原来是萧无痕和其他几人早已站在一旁。方才正是萧无痕所吹笛声,意欲打断二人比斗。萧无痕放下笛子,看向洛白衣,声音之中透出几分怒气:“白衣,为何争斗!”洛白衣深感委屈:“父亲,这不能怪我,是他先出手的。再说,我能打赢他。” 萧无痕又看向那人,那人虽还站着,可只顾暗自喘气,气息也早已紊乱,看来消耗不少。“刚刚若不是堂主出手震碎石子,恐怕白衣已经命丧九泉了。”封展坐在轮椅上缓缓说道。洛白衣甚是不服:“老封,你别看不起人!刚刚明明就是我占上风,怎么就命丧九泉了!”刀雪客接着说:“方才这位兄台连打三枚石子,分别是冲着白衣哑门,风池,鸠尾三穴而去。此三门皆为命门,凡中一枚,白衣皆回倒地。轻者昏迷不醒,重者震动心脉,性命难保。敢问兄台与白衣有何仇怨,为何出此毒手。” 洛白衣有些吃惊,待反应过来之后,便质问那人起来:“对啊,你说,我与你素不相识,竟然想置我于死地,此是为何?!” 那人气息渐稳,眼睛一转,便答道:“我自是来参加玉佛会,当然要来一探众人深浅。如今看来,你等武功,果然不凡。”萧无痕叹道:“自是为了玉佛会,等到半月之后自有定论。何苦痛下杀手。”那人仍不认错,只是背过手去,一脸理所当然之样:“我参加玉佛会当然希望竞争对手越少越好咯。先在山下把你们解决,免得半月之后再来争斗。” “强词夺理!既然如此,我便先送你上路”洛白衣先是毫无防备着了他的道,又是在占上风之时,差点被他打中死穴,心内实在气不过,方又欲动手,却被萧无痕拦住。“十五日之后,我等必在一叶剑门与姑娘一决胜负,今日之事,请姑娘就此罢手。”萧无痕抱拳道。 “姑娘?!”众人惊愕不已,连与他交过手的洛白衣都没有想到。 饶梦璃细细观察那人,说道:“不错,是位姑娘。虽是男装打扮,可你的脚很小,绝不是男人该有。” 众人恍然大悟,那姑娘眼看装扮被识破,白嫩的脸颊涨的通红,忙把一双小脚收到锦袍下藏好。趁众人不备,姑娘飞身而起,纸扇打开,袖口竟中飞出一剑,直奔萧无痕而去! 众人又是一惊,未及做出反应,长剑已出。那姑娘擎住剑柄末端,周身旋转起来,卷起狂风阵阵,飞沙漫天,迷得众人睁不开眼。狂风之中,夹杂落叶飞花,花香弥漫,迷人心魄,好似花仙临凡,却是要命的罗刹。萧无痕身旁的刀雪客看准时机,竹刀出鞘,与那姑娘长剑剑尖想碰到一处,又双手握刀,灌输内力。虽明知萧无痕能够应付,却还是忍不住出手抵挡。客雪山庄武功皆属寒,内力自然带着寒气,寒气入刀身,将那长剑尖端冻住,竟不能再前进一步。飞雪与飞花相抗,终是那姑娘内力耗损过多尚未恢复,玉手已握不住那宝剑,飞出数丈,撞在那墙上。幸在刀雪客见她长剑脱手,为防伤她性命,便强行收回内力,对自身亦损耗极大。刀雪客右脚后退一步,暗道一声:收!压住刀柄,旋转一周回鞘。两股相冲内力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方才僵持不下的惊险局势瞬间瓦解。那姑娘趁众人不注意,便捂着胸口,夺门而出。 “飞花残叶祭一剑。”萧无痕望着那姑娘远去的方向,缓缓说道。封展闻言有些吃惊:“那不是一叶剑门的独门剑法?难道这女子是一叶剑门的人?那她为何要乔装打扮来找我们惹事?莫非想阻止我们参加玉佛大会?”萧无痕摇了摇头,并不多言。 那姑娘已然走远,刀雪客忍耐不住,以竹刀拄地,连吐鲜血数口,捂着胸口,清秀的脸因痛苦扭曲到了一起。饶梦璃赶紧围了上来,已是略带哭腔:“雪哥哥,雪哥哥,你没事吧!”众人也赶紧围上来,萧无痕吩咐道:“这是刚才强收内力所致,快,将阿雪扶到屋内,我为他运功疗伤。” 众人方将刀雪客抬入屋内,只留萧无痕为他疗伤,其余皆在外等候。 洛白衣见众人满脸担心关切,长叹一句:“哎,我也受了伤,怎么就没人关心关心我呢?”眼看饶梦璃又要来拧他的耳朵,赶紧住口不言。他也只是调侃,并不是真的妒忌,他与刀雪客自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他当然知道自己只是小伤,而刀雪客却是内伤,一旦不加以救治,很可能会威胁性命。 半晌功夫过去,萧无痕缓步走出屋内,众人赶忙凑上前来,询问刀雪客情况。“我已给他输了内力,卸去部分寒气。加以调息,并无大碍。但这几日万不可再动用武功与人交手。你们先各自忙去吧。”各人便回房各有所忙,留饶梦璃照料刀雪客,段青孟去厨房准备饭食。后几日相安无事,刀雪客亦逐渐恢复,余事不提。 明日便是一叶剑门玉佛大会约定的日期。月色朗朗,如银沙铺满院内。月明星稀,夜已过半,连枝头寒鸦亦已入眠。刀雪客却难以入睡。 刀雪客仰天躺在床上,心里想道:明日便是玉佛大会。当年正是那不祥之物,导致客雪山庄满门惨遭屠戮。如今重现江湖,吉凶难测,保不准又会在江湖之上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当年之事是否会卷土重来。明日那些参与灭门的元凶,是否会参加,当年那个带狻猊面具的杀手是否回来,明日是否能解开这长达十年的仇怨谜团。 又是一夜未眠。只是没睡的,可不止刀雪客一人。 一叶剑门内大堂内,那尊闭眼玉佛正放在堂上佛龛之内,虽被一块红布遮盖,在黑夜之中,泛出一丝诡异的绿色光芒,那光芒绝不是反射的月光。门外负责看守玉佛的一叶剑门弟子已是昏昏欲睡。那转角暗处,似有一矮小黑影乍现,发出窸窸窣窣之声,此地虽极为幽径,但若非静心细听,亦难以察觉。月色之下,两点银色的光芒从黑影之处闪烁迸出,直钻进两位看守的脖颈之中,仅一声微小声响过后,二人便倒地不醒。 黑影一闪,便来到门边。紧贴门锁,片刻之间,只闻一声清脆的“咔擦”声,门锁竟已被打开。“没想到这一叶剑门,自诩武学大家,守卫竟如此松懈。”那黑影遂小心进入大堂,又将大门从内小心关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大堂堂上正中佛龛,轻轻撩起那块红布。红布一撤去,玉佛的光芒便在黑夜中绽开。那翠绿玉佛之中丝丝深青暗纹,如同血管经络,也正是那暗纹透过玉佛,放出这诡异的绿光。那绿光拂在黑影脸上,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一张青铜面具,一张青铜狻猊面具。只是那面具之上,却比当年多出几道裂痕,裂痕边缘,似乎还有点点血迹。 “老伙计,你我十年未见,没想到你又回到我手中了!”青狻猊小声笑道。 正欲离去,忽而大厅四门皆打开,门外涌进大批一叶剑门弟子,皆手持长剑火把。为首者笑道:“当真以为我一叶剑门毫无防备?竟不知有人会在玉佛大会前觊觎玉佛前来盗取,仅派两人看守在此?你中计矣!”说话之人乃是一叶剑门首座大弟子游晋文。“放下玉佛,束手就擒!放下玉佛,束手就擒!”周围弟子齐声高喊。 谁知那青狻猊奸笑道:“量你等小辈,如何擒得住我?”游晋文一声令下,众弟子长剑齐出,从四面八方而来,将那青狻猊团团围住。青狻猊脚踩众弟子长剑一跃而起,众人又将长剑上举,作中心开花,合击青狻猊。青狻猊从腰中解开一条铁链,铁链末端乃一钩爪。随即将钩爪投出,锁住房梁。右手扯住铁索,缠在手上,左手怀抱玉佛。便向那围成一圈的众弟子脸上踏去。众弟子难以收招,全被踢翻在地。 游晋文见状立即亮出长剑,飞身向那青狻猊。一剑往那青狻猊左手刺去,青狻猊将怀中玉佛向上抛去,攀上铁索用脚勾住房梁,接住玉佛后,将铁钩爪抛出,制住那长剑,遂翻过房梁,以木梁为轴,跳到另一边。游晋文欲扯出宝剑,挣扎之际却被青狻猊拉到房梁之上,躲闪不开,胸口上重重挨了一脚。游晋文手便松开,弃掉长剑,坠身下去,双手却攀住青狻猊脚腕。青狻猊复用钩爪勾住房梁,一掌拍向墙壁,整个人便如荡秋千一般回荡,那游晋文因扯住他脚腕,亦随他摇摆。众弟子一时愕然,不知如何是好。 “休要管我,刺他双手,夺回玉佛!”游晋文低头向底下错愕的弟子们喊道。 众人犹豫之间,屋外狂风大作,只见一人旋转飞将而来,一剑杀出,直刺那青狻猊心窝。剑气纵横,逼得众人散开,卷起层层飞花,片片残叶。青狻猊瞳孔剧变,忙将身子蜷缩,因被游晋文扯住双脚无法躲闪,好在护住了要害所在,来人一剑刺入青狻猊腹中,剑气入体,青狻猊大叫一声,浑身颤抖,手亦松开,与游晋文两人一同坠落在地。青狻猊浑身颤抖,满身大汗,脸色又青又白,连吐数口鲜血,丢下玉佛,仓皇逃去。 来人悄然落地,将长剑收起,负手而立。游晋文赶忙爬起,率众弟子向那来人跪拜:“师父!”原来那出手刺伤青狻猊者,乃一叶剑门门主楚云山。方才所使,正是他成名绝技“飞花残叶祭一剑”,与那日那位姑娘刺向萧无痕所使的招式一模一样,只是其威力是那位姑娘远远不及的。 游晋文抱拳道:“师父,为何不追。”楚云山转过身去道:“不必。他已被我剑气所伤,恐已伤及内脏,已然命不久矣。明日即是玉佛大会,幸得玉佛未被偷去,加派人手好生看管。追去恐生祸端。”众弟子领命散去,楚云山亦回房休息。 天色渐亮,红日自那山间缓缓而上,一声鸡啼在这高山之上显得尤为寂寥。 众门派组织代表出示英雄帖,分批上山。萧无痕一行人已来到丛剑山山门,门前弟子拦住众人道:“可有英雄帖?”封展随即从怀中取出英雄帖交予山门弟子,遂放行上山。上山途中见得不少门派代表。以用毒闻名的青蟒盘山观;先前所见道士乃东陵府外寒山道观;与刀雪客,洛白衣交过手的承天府乾坤派;边塞大派烈马帮;擅长毒蛊之术的南疆紫衣神教;散兵游将聚成的天义营;与朝廷关系不清的朝海宫;修行僧侣伏龙寺;以点穴闻名的诸葛世家;精通音律的无求宫;精研刀法的麒麟山庄;武器大家锦绣阁;精通暗器影门;另有东西南北四大剑派和海外孤岛鲸云岛。大小帮派二十家,另有不少宵小之徒。 众门派一路上山,汇集于一叶剑门演武场。楚云山已命人将佛龛搬到演武场。另让游晋文负责接待事项。众门派等待半日,除一叶剑门的守卫弟子和端茶倒水的下人以外,竟毫无安排。 “怎么还不开始啊!” “这一叶剑门好生无礼。” “有没有人接待啊!” 众门派苦等良久,门徒多已有怨言,游晋文这才登台喊道:“各位英雄豪杰稍安勿躁。一月前,我一叶剑门,广发英雄帖,聚集天下豪杰共赴盛会。这尊玉佛,乃是十家师偶然得到,正是十年前那客雪山庄所藏之物。今客雪山庄已遭灭门,家师深感不幸惋惜之余,亦不敢私藏此等宝物。江湖传言,此玉佛中暗藏玄机,破解奥秘者,可获通天彻地之能,一统江湖之力!故而家师特此举办玉佛大会,教天下英雄,以武会友,技压群雄者可得此宝物,成为武林盟主!”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六章 寒山有龙惊烈马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你师父何在?这岂有你这小辈说话的余地!”乾坤派弟子朝游晋文喊道。 “对啊,你算老几啊你,叫楚云山出来说话!”此话一出,有不少宵小之徒随即附和起哄起来。 游晋文闻言亦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依旧面色不改:“晚辈是本门首座大弟子游晋文家师尚有些门中事务待以处理,特派我来宣布比武事项规则。等到事务处理完毕,自当前来主持大会。在此之前,由晚辈总理进程。” 寥寥几语,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宵小之徒已然不敢言语。 “处变不惊,对答自如。看来这首座大弟子城府不浅呐。”萧无痕捋着胡须说道。 “下面由我来宣布比武规则!”游晋文负手而立,俯视众人,“今日并无比武,诸位英雄权且偃旗息鼓。此次大会,算上我一叶剑门,共有大小门派二十家。稍后请各门派派一代表前往内堂大厅抽签,两两一组,共分为十组,每门每派每次各出一人,中途不可调换。优胜者进之,败者自当下山离去。将十组再分为五对,此时或可调派他人出战,两两相对。同样择胜者五位。最后由着五位再派人手再争夺玉佛归属。皆一局定胜负。最后胜者即可带走玉佛。凡有刻意违反规则,妄动杀意者,我等当群起而击之。比武切记,点到即止,以免伤了和气。以将另一人逼出场地或是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丧失反抗余力,便是获胜。由所有人共同裁决胜负。明天即在此演武场开始比武!本门已为诸位准备好上等厢房,并提供饭食,各位请各自安歇。”说罢,便走下高台扬长而去。众皆哗然。 “明日才比武?却叫我等今日上山,莫非是戏耍我们么!”乾坤派尤为躁动,一人已拔出长剑似要动手,众人忽觉耳鸣,身形已有摇摆,唯各派魁首屹立不动。身形闪烁,忽见远处大殿阶梯之上有一身影,再看之时已到半途,再定睛一看身形已到眼前——来人头戴紫金镶玉冠,目光凌冽,唇上下颌皆有胡须,脸庞轮廓棱角分明。身着黑锦云纹袍,袍上绣一朵金花一片银叶,举手投足之间风云顿起,正是一叶剑门门主楚云山!众人皆惊,此等轻功,真乃神鬼莫测。洛白衣亦身为感叹,自己向来亦轻功绝世自诩,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楚云山把住那拔剑之人手腕向上一托,便夺下长剑,不及那人做出反应,又一掌打出,那人飞出数丈,昏厥不醒。楚云山将那人宝剑丢在一旁,转身问那游晋文道:“此乃何派弟子,如此无礼。”游晋文躬身行礼道:“此乃乾坤派弟子。”“乾坤派掌门乔老何在?”楚云山的声音传遍演武场每个角落,每人耳中,有一人满脸横肉,须发丛生,却面色惊恐,颤颤巍巍,下跪行礼答道:“我乃...乾坤派四大护法之首...陈武桥,我派掌门因近日身体有恙,不便外出参加。故而...故而令我暂代掌门之位,率门徒前来参加玉佛大会。疏于管教门徒,多有得罪,望...望前辈见谅!”方才所见楚云山武功,陈武桥亦不敢造次。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日在那农户之中的手下败将。”洛白衣在刀雪客耳边笑道,“果是个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徒。” 楚云山自是一代大家,亦不多做计较:“既然如此,还望你管教好自家门徒。另代我向乔老转达慰问之意。” 陈武桥慌忙点头答应。 “江湖上皆传言乾坤派已投靠朝廷,我江湖人向来不愿与朝廷有所瓜葛。况且乾坤派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屠戮百姓。如此宵小之辈,焉能来争夺玉佛,安可一统江湖?”闻言望去,说话之人负手而立。面色沉重,眉若剑,眼似星,披头散发,声似洪钟。身上皆饰皮草,身后背一大刀。胸口有一赤色奔马纹身。原来是那边塞烈马帮帮主马雄。 陈武桥虽害怕此人,可仍要维护自家门面:“马帮主此言差矣。既是江湖传言,那便无实际证据证明我乾坤派归附朝廷。况且屠戮百姓,皆是江湖谣言。至于宵小之辈,马帮主何不看看那十鬼堂,杀人如麻,阴毒狠辣,人人得而诛之。此等人亦可来参加大会,为何我等正派不可?”十鬼堂向来行事低调,真正知道其相貌之人不多。但如今他们前来赴会,便无法隐瞒身份。先前陈武桥不知,如今确是知道刀雪客与洛白衣正是十鬼堂的人。况且有许多门徒在后,他也不怕。 目光相对,洛白衣的眼神似要吞了陈武桥。众人目光转向十鬼堂。一道人对楚云山言道:“此言不错。十鬼堂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暗害不少英雄豪杰,干下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此之辈,江湖豪杰人人得而诛之。” 众门派附和,欲除十鬼堂,伸张“正道”。 十鬼堂虽已将作恶之人尽数逐出,立下门规律下严格,却难搬动人心成见的那座高山。“我十鬼堂杀人无数,却杀不尽那只会唇舌相争,内心阴险毒辣的鼠辈!”洛白衣讥讽道。所谓正派闻言大怒,双方一时争辩不下,剑拔弩张。 楚云山伸出右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我自已遍发英雄帖,早已声明。此次大会,不论身份,长幼,善恶等等,但求有门有派,只要能技压群雄争得魁首,便可夺得此玉佛。只是得此玉佛欲一统江湖还需参透其中奥秘。若得此宝却难解其秘,即时得到此物,亦如同未得,毫无作用。故而老夫在此希望各位摒弃偏见,只为比武夺魁。若有私下仇怨,请待大会结束,自行下山解决,到那时,我楚某绝不阻拦!”此言既出,众人只得作罢。 洛白衣气愤不过,咬牙切齿道:“若是叫我抽签遇到那乾坤派,定叫他好看!”萧无痕瞥了他一眼道:“你若是能压压这冲动的性子便好,免得日后吃亏。” 安排妥当,众人遂前去抽签。诸事皆毕,各自回房歇息,准备明日比武。 一夜无事,待到第二日日头刚出,众门派用了早餐,已然各自安排好出战人员,列为两队于演武场两侧,准备着第一轮比武。片刻功夫,游晋文手持抽签结果,走出大堂内殿,来到演武场高台之上高声宣读:玉佛大会比武第一轮第一场寒山道观,对,烈马帮。 两派为保证进入下一轮,皆是掌门出战。 其余者皆就座观看,寒山道观观主莫尽雨与那烈马帮帮主马雄各自出阵,来到演武场中央。“哎?那道士不正是前日在路边茶摊所碰见的?”饶梦璃边探头张望边说。“此人名叫莫尽雨,江湖人称“寒山潜龙”。是东陵府外寒山道观第三任观主。他的师父是个极为忠厚之人,深为江湖人所敬仰。传位于他,他亦潜心修道,钻研武学,誓将门派发扬光大。他为人忠厚沉稳,极为可靠。做事果断。虽年近五旬曾同时力战江洋大盗一十八人,斩其十六,擒其二。亦常常布施米粥给穷苦流民。真不愧为一方大侠。”萧无痕赞叹道。 “那他身后为何有五把剑?”洛白衣不解。“这便是寒山道观历代所习绝学,枯松游龙剑。稍后比武之时,你便可以一观奥妙了。”封展摇着扇子抢答道。“就你懂得多。”洛白衣不屑的抱着双手,“那烈马帮又是何所在?莫不是一群马贼?”此话若是被烈马帮的人听到,怕不是已将那大刀砍来。刀雪客答道:“烈马帮乃是边疆大派,百匹烈马纵横江湖。却非一般马贼可比。他们常截杀胡人军队,抢夺物资,资助边塞百姓。甚至曾与朝廷军队配合作战。历代帮主皆刚正耿直之人。这位马雄马帮主更是性如烈火。只是素闻烈马帮惯以马上作战,此次比武,想来对他不利。”洛白衣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封展见状大笑道:“叫你平时只顾吃喝玩闹,对正事却一问三不知。”洛白衣白了他一眼,比武即将开始,众人禁声。 “贫道稽首。”寒山道观观主莫尽雨行礼道。那马雄只是解下腰间酒葫芦,连灌数口,又将那酒喷满刀身:“废话甚多,要战便战!”马雄果真性如烈火,快人快语,话音刚落便平地飞身而起,钢刀举过头顶,刀刃闪出寒光阵阵,在风中猎猎作响。刀尖直奔莫尽雨而去,却不是直刺,莫尽雨方欲防守却没想到马雄已变了招式,只将那钢刀横劈竖砍,刀气纵横,步步紧逼! 两旁众人皆惊,没想到已马上作战著称的烈马帮,马下刀法也如此犀利凶猛。 “势头凶猛,进攻有余,回旋不足。”楚云山暗笑道,“只看那莫观主如何应付。” 再看那莫尽雨只是防守,并不进攻,变换身姿,看似行动缓慢却可将马雄招式一一躲开。马雄怒道:“汝竟如此轻视于我,莫不是想赤手空拳便打败我么!”说罢,钢刀向莫尽雨下盘扫去,莫尽雨平地而起,空腾一周,轻轻落下,脚尖点在那钢刀之上,行礼道:“贫道失礼了!”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右脚向身后一踢,将身后宝剑尽数踢出。五把长剑飞至半空,莫尽雨脚尖使力,马雄欲将钢刀翻转向上砍去,莫尽雨已然飞身而上,手握当中一剑。 其余四剑,似若有所召,虽悬在空,却随那莫尽雨手中长剑而动,盖内力所控罢。马雄却不惯着许多,急速奔来,钢刀高举,又连砍数刀,刀气飞舞。莫尽雨轻盈落地,招式已久缓慢,那长剑只在身周变换,或而指天,或而游走于腰间,欲刺不刺,似攻非攻,这招便是“潜龙游渊”。行止之间,周身气场骤变,或聚或散,如同一条墨色游龙缠绕庇佑,一招一式之间,亦有龙吟之声。马雄钢刀砍来,莫尽雨终于不再躲闪,使出一式“腾龙飞剑”一剑迎上,四剑飞出,将马雄围住。马雄应付不及,忙去抵挡身后,莫尽雨又一剑从正面此来。马雄便用钢刀去挡,兵器相碰火花四溅。莫尽雨又握住一剑,右手正持左手左手反持,双管齐下,剑法愈发凌厉迅捷,身形已有残影,狂风大作,墨色渐深,游龙之声愈发清晰震耳,此招便叫“双龙夺珠”。马雄已渐渐转为守势,又要去防头上之剑,又要去躲那腰间直刺,又要提防那身后之危,钢刀不停变换,虎口已觉疼痛。 莫尽雨步法连换,或直走逼退马雄,或飞身至其背后截杀,忽快忽慢,变幻无穷,隐约之间场上仿佛有两个莫尽雨,剑气乱闪,游龙在天,使出那“龙吟隐剑”马雄防得住一方却防不住四面八方而来的剑气。粗糙的褐色皮肤早被剑气割伤已渗出鲜血,皮草也被点点鲜血染红,气息杂乱,招架不及。莫尽雨眼神凌厉,须发道袍皆被狂风吹起,左手长剑掷出,右手长剑回旋,左手两指便在那剑身上一抹,一声令下:起!周身如水波散开,又被墨色浸染,四把飞剑直上云霄。又是一声令下:落!从天而降直插大地。将马雄四大方位尽皆锁住,此招正是那枯松游龙剑中最为重要的“四方环龙剑”。马雄欲闯出剑阵,剑气大作,将其团团围住。马雄见势头不好,便孤注一掷将刀身往那剑气中插去,刀身竟被绞断。借此空挡马雄翻身而出,跳出剑阵。莫尽雨没想到马雄如此拼命,竟然丢弃武器,正欲再施展剑法却被马雄一把扯住,掼向地面,莫大惊,仓促之间难已变招。遂坠向地面,用长剑在身下一挑一撑,又飞将起来。长剑在手中回旋,原先插在地上巍然不动的四剑亦被感召,飞来在莫尽雨周身徘徊旋转。马雄自知没了武器已难抵挡,莫尽雨一剑杀来,四剑亦随其刺向马雄,墨龙盘旋直下,直冲马雄天灵盖上。 众人惊叹莫尽雨剑法精妙之余,亦认为马雄必败。谁知那不怕死的好汉,做个空翻,也不躲闪,反而向那莫尽雨剑锋所指迎面而上左手往上将抓住剑刃,将那长剑扣住,右手握拳直冲那莫尽雨面门而去。莫尽雨始料未及,被一拳打上面门。马雄耗尽气力将剑从莫手中扯出,丢在一旁,便若失去依靠,两人皆坠落跌倒在地。 “帮主!”“观主!”双方门徒见此情形皆欲上前救回掌门,却被游晋文拦下:“二位前辈尚未分出胜负,其余人等不可进入场内!”众弟子皆怒道:“莫不是要比出人命方才罢休么!” 争执之间,莫尽雨缓缓起身,满脸是血。道袍亦破烂不堪。马雄躺在地上连吐几口鲜血,左手因去扯那布满剑气的宝剑,已然经脉尽断,鲜血直流。片刻之后,马雄亦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二人各自捡起长剑断刀。马雄抹去嘴角鲜血,右手断刀缓缓举起:“莫观主,我俩尚未分出胜负,来再战几合!” 莫尽雨缓缓将剑立于胸前:“贫道一生只苦心钻研武学,今日见得马帮主如此豪杰之人,此生无憾。”长剑负于身后,宛若一条游龙,飞身而去。马雄呐喊一声,须发狂舞,右手拖刀,如同一匹烈马亦疾驰而去。刀剑相碰,火花迸射,断刀砍向莫左肩,又顺势直劈而下,莫尽雨左肩中刀,身子旋转起来,仰天坠下,却忙踢出一脚,正中马雄项背。马雄已满眼是血,视线模糊不清,躲闪不及,已然倒下。莫尽雨临近地面,一掌拍地,翻身而起却站立不稳连退数步,用剑拄地方才止住,只是身形晃动,左肩刀伤不浅,已将一大片道袍染红。 “第一场寒山道观胜!”游晋文高声宣布道。 众弟子已顾不得那么许多,慌忙救回各家掌门,运功疗伤,加以救治。 其余各派皆惊叹于马雄之勇猛与莫尽雨剑法之妙。“没想到这个道士的剑法如此厉害。”洛白衣感叹道。“那马帮主也是位好汉,竟敢去抓那布满剑气之间。此等拼命打法,实属可畏。”饶梦璃满脸惊叹。 萧无痕长叹一口气:“烈马帮常年征战边疆,招式路数皆从实战中演化而来,杀气有余,却不适合此等非搏命的比武。方才打法稍不留神,便会葬送自家性命。下一场就到我们了,南枝,就由你来出战吧。切记,千万小心。”萧无痕身后一书生模样,着青袍戴乌纱冠,面无表情的白发男子答道:“是,堂主。”细看那人面色沉稳,生的清秀,鼻挺唇薄,虽年纪轻轻却已满头白发。乌纱冠两旁垂下红色的丝穗。外穿青色纱袍,内衬黑锦云衣。腰间系一条白色腰带。好似孝带一般。平日一言不发。腰悬长剑,剑身尾部宽大,越往尖端越是狭长锋利,剑柄镶一颗青色宝石。 此时的楚云山高坐于台上,心想:这寒山潜龙果然名不虚传,枯松游龙剑已然练得炉火纯青,真不愧有“古刹盘寒松 霜剑游潜龙”之名。那马雄虽勇猛异常,其实不过一莽夫耳。一女子蹦蹦跳跳的走下大殿,拍了一下楚云山的肩膀,满脸笑容,甜甜的喊了一声:“爹!”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七章 伏龙猛虎扑寒蝉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见那女子嫣然一笑,宛若桃花盛开。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穿青色锦衣,衣襟旁用银线绣飞叶三四片。一头青丝结成七八小辫,散在脸颊两旁,愈发衬的皮肤白嫩。再细细看来,原来正是前日在丛剑山下茅草屋中,扮作男装与洛白衣交手之人。未曾想到,竟是那楚云山的女儿,一叶剑门的小姐,楚轻安。那楚轻安自小娘亲去世,由楚云山一手养大。因而楚云山更加宠爱,视若掌上明珠,凡所要求,莫不应许。加之全门派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无不关爱敬重她,故而性格活泼不羁,有时甚至有些任性乖张。 因生在武学大家,自小不好读书亦不好女红,只喜习武练功,扮作男装,行侠义之事。但是其人又好新鲜,万事皆不长久,故而只学得其父武功皮毛,那一叶剑门闻名江湖的招式飞花残叶祭一剑,练了十几年,如今已然一十八岁,却还只习得第一剑第一式。不过好在一叶剑门侠名远播,楚云山亦在江湖上备受尊重,加之虽只学得一剑却威力不小,故而在楚轻安扮作男装闯荡江湖之时,对手看出其一叶剑门的身份,心有顾忌,便不纠缠招惹,她也闯出个“一剑”的名号。凡是只出一剑,素有诗号“一剑袭雨湿飞叶,轻笑长安叹落花”。她亦自诩女侠,更加骄傲不羁。其父也无可奈何,却从不强逼,只是溺爱。 “安儿,又跑到何处胡闹去了。”见女儿来到,楚云山难得露出笑来。楚轻安轻轻坐在一旁,紧挨着楚云山:“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啊?我那哪是胡闹,我是在替您打探各门派的实力呀!”楚轻安歪着脑袋,便吃着糕点边回答楚云山。 楚云山只觉好笑,摸着楚轻安的头说道:“哦?你为何要替为父打探各门派实力啊?又是如何打探的呀?”楚轻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糕点残渣,边来回走边一脸狡黠的说道:“我扮作男装混入各门派内部打探,必要之时再试探试探他们的武功。如此一来,便可报知爹爹,好有准备。这样一来,这玉佛会我一叶剑门的胜算不就更大的吗!” 楚云山抚须大笑:“你啊你,鬼灵精怪!真是胡闹。万一被人发现,暴露身份,人家飞但会来质问爹爹教女无方,甚至还可能误伤你啊。况且我剑门举办玉佛会,自是要凭借真刀真枪争夺这玉佛,又何必暗地打听他人虚实。那你可有甚么收获?”楚轻安若有所思,良久才答道:“各门派的底我都探得差不多了,只有那十鬼堂......” “那十鬼堂又如何?”楚轻安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的武功很奇怪。而且...而且...” “而且甚么?”楚轻安惭愧的挠了挠头:“而且我使出了飞花残叶祭一剑,我能感受到他们不是破了我的剑招,而是用一种很奇怪的内力把剑气压了下去。”楚云山闻言一惊,面色大变。楚轻安忙问道:“爹爹是否是生气了,怪女儿不该使出那一剑?” 楚云山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使出那一剑时,萧无痕定然能识出你的身份,所以亦不会追赶与你。况且十鬼堂十鬼各有神通,武功奇怪也不足为奇。那萧无痕可曾伤到你否?”楚轻安笑道:“我并未与萧无痕直接交手,而是和他座下两人交了手。也未曾受伤。紧要关头我便按照爹爹教我的防身之法,打那致命的三穴,必可脱身!” “你啊你。我教你打那命门是让你在外遇到宵小之徒,保命时所用,谁让你拿这种招数去惹是生非了?”萧无痕略带责怪,楚轻安也只是笑笑:“没关系的爹,我也没伤到人。关键之时,萧无痕出手用内功将我的石子震碎了。”“该当如此。”楚云山点点头。 此时演武台下,十鬼堂众人中,洛白衣正闲的四处张望,忽然看到台上楚云山身边女子,忽觉眼熟,便叫众人同看:“那个女子好生面熟。”封展摇扇调笑道:“这话你对多少姑娘说过?”洛白衣懒得搭理封展,刀雪客亦说道:“却是眼熟。好似那日茅草屋中,男扮女装的女子。”众人闻言皆向楚轻安望去。萧无痕抚须道:“当日见她行事风格,剑招路数,便猜测她是江湖传言中的一剑女侠,楚云山的女儿,楚轻安。” “定时来探我虚实。”封展若有所思。 众人皆各自准备之时,游晋文又上高台,高声喊道:“第二场即将开始,十鬼堂,对,伏龙寺。” “南枝,交给你了。”十鬼堂众人皆为文南枝捏了一把汗。想那伏龙寺虽是出家之人,确是一群武僧,平日里皆以挑水爬山为锻炼。那满缸的水,几百斤的重量便往肩背上扛。其武功造诣由以内功和拳法腿法著称。却是个强大的敌手。 又休息片刻,双方各自出阵。文南枝缓步来到演武场中央,对面一群僧侣之中亦走出一位身形高大者。看那和尚,体壮如牛,高出文南枝一头。横眉立目,好似怒目金刚在世,身强体壮,如同托座力士临凡。手持玄铁虎头禅杖一张八,身穿鹅黄袈裟,露出那一半臂膊。想来二人必有一场恶战。其身旁有一老僧,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空武,乃伏龙寺住持。此僧是我寺中护院武僧元成。我等出家之人本不该参与江湖争斗,只是近年来江湖纷争,恩怨情仇,杀戮太重。若是得此玉佛可令江湖一心,平息祸乱,减少罪孽,实属大幸。故而此次我寺必然全力以赴,望施主见谅。” 文南枝闻言只是拱手道:“有礼。”说罢,住持僧退下。 “文老哥还真是沉默寡言呐,时至今日还是如此说话风格,令人费解啊。”洛白衣抱着手笑道,见众人不答,仿佛受了冷落,撇着嘴灰头土脸的继续看向演武场。众人皆不知,唯萧无痕深解文南枝心结。 文南枝原名已然不知,只知他曾是一落第秀才,自小饱读诗书,散尽家财进京赶考,连考数年不第,后无意中发现自己的试卷竟被富家子弟贿赂考官将名字调换,借他之才加官进爵。愤怒之余,便要报官申诉,谁知官员官官相护沆瀣一气,竟将他打断双手双脚丢到荒郊野岭等死。可怜文南枝一夜白发,悲戚万分,恨不得杀尽天下贪官污吏。必是老天怜他命不该绝,竟被山中一老人所救。竟将他四肢经脉医治完好,并传授剑法武功。待身体康健,武功纯熟,便向老人辞行下山。后遇萧无痕,遂加入十鬼堂,等待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便有了今日江湖上号称“枯木寒蝉”的文南枝。 “枯木生白发,寒蝉丧南枝。”乃十鬼堂第五号杀手。 场上旌旗无风自动,一片肃静。似有枯叶缓缓飘落,浓重的肃杀之气如同晚秋,充斥全场不散。 元成和尚一步踏开,单手提起禅杖,往那地上一戳,便震动这脚下地面。和尚大喝一声道:“且亮出兵器!” 文南枝依旧面无表情,双脚同肩宽,缓缓抬起左手中寒蝉宝剑,右手抽出寒蝉剑,将剑鞘扔在一旁。长剑横在眼前,细长的手指在泛着寒光的剑身上轻轻一弹,剑身颤动,发出“嗡嗡”之声,似寒蝉振翅,又似低声哭泣。 “有剑,寒蝉。” 只闻狂风作响,一股劲气逼来,那僧早将禅杖飞出。那禅杖自是玄铁所造,重七十二斤,非力大无穷者不可挥舞如常。文南枝却不后退,侧身而立,寒蝉剑便向前一挑,锁住那禅杖,在手中作一周回旋,一脚踏出,又复将禅杖掷出。元成和尚双手去接那禅杖,便觉虎口一阵,已然酥麻,连退数步方才停下。 “借力打力。”楚云山说道,“年少有为啊。” “凄切孤月去,寒凉薄翅归。”文南枝脱下乌纱冠,满头白发如飞雪散开。和尚见文南枝只顾呆立在原地,不与他交手,便有些怒气,复又挥舞禅杖,杀将而来。“定教你见识我跃虎伏龙杖法!”说罢,一杖照头打来。文南枝便用剑一挡,照和尚小腹便是一掌。向上撑开禅杖压迫,又俯身而下转身一剑,向上刺去。元成和尚慌忙抬头,剑刃擦着鼻尖而过,连退数步,用禅杖稳住自身,复又一杖扫向文南枝下盘。文南枝飞身而起,沿着禅杖直走而上,一剑刺去被那和尚躲过。元成忙举起禅杖,要将文南枝掀翻在地。文南枝顺势转身,使一个肘击正中元成右肩。元成也趁此机会,右肩向前顶去,文南枝未曾提防,元成扯住文南枝衣领,向后一掼。又举起手中禅杖,朝文南枝打去。文跌坐在地,连连后退。大和尚连锤数杖,将那石制的地面凿出七八个大窟窿来,可见力道之狠。 文南枝连连后退躲闪,却不见那禅杖已在头上,忙用剑去挡。和尚好不容易方才压制住文南枝,岂可放过此等良机,暗中使力,那手臂额头,皆爆出青筋。文南枝如泰山在顶,虽能抵挡,身下地面皆已开裂。 “这和尚力大如牛,恐南枝有失。”封展担心道。“南枝剑法在巧,非蛮力可以敌也。”萧无痕答道。 和尚意欲发力,遂举杖飞身而起,文南枝看准机会便翻身躲开,反手一剑,元成便举杖来迎。兵器相碰,各退数步。文南枝反手持剑,横剑在前。和尚一杖飞来,扯住杖尾,作横扫之势。寒蝉剑回旋于手中,与那玄铁禅杖相碰摩擦,文南枝用剑将禅杖势头拨开,飞身而起,连出数腿,正踢那和尚胸口。元成连退数步,文南枝紧逼不舍,一剑刺小腹,被和尚用禅杖挡住,剑锋擦着禅杖划过,反手一剑左臂皮肉。又一脚踹到腹上,向反方向飞去,身至半空,又转身刺来,打一个措手不及。 元成和尚大惊,忙用禅杖去挡。禅杖挥舞之间,已展开内力。带动周遭狂风,如同虎啸龙吟。文南枝遭此内力,剑欲脱手,连番后退。和尚一个空翻,起身将禅杖砸来,如猛虎扑食,当头一击。一股雄厚内力压顶,文南枝躲闪不及,胸口正中一杖,双目瞪圆,口吐鲜血,单膝跪地,手中尚紧握寒蝉剑。 场下十鬼堂众人皆惊,皆替文南枝担忧。唯萧无痕尤为淡然。 文南枝披头散发,看向手中长剑,已有点点血迹,如同绽放梅花,竟大笑起来。和尚自认占了上风便将禅杖立下,缓缓说道:“你已受内伤,若不加以疗养,恐有性命之忧。”文南枝一掌拍地翻身而起,手腕翻转,寒蝉剑或直刺,或横劈,或回旋,或直走攻上,或转身下刺。身形变换,若振翅寒蝉。元成忙挥舞禅杖招架,奈何文南枝招式渐快,气息也逐渐加快。文南枝飞身而起,仰天而落,一剑从天刺下。元成举杖去挡,却没曾想到文南枝只是虚晃一剑,便掉转身子,轻盈落地,双腿劈开一剑刺出。和尚侧腰中剑,站立不稳,几步踉跄。文南枝却不给他喘息之机,又将寒蝉剑刺去,剑破长风,不只是狂风猎猎还是长剑振动,似蝉鸣又似哭诉。长剑变换十二道,直走不同方位,这边是文南枝所学剑法精妙,名唤寒蝉饮露十二剑。和尚招架不及,仿的了一处防不了另一处,接连被刺伤。狂风平息,文南枝白发无风自动。 元成和尚已然无力抵挡,只顾站着喘气,身上袈裟已破,多出剑伤皆在渗血。文南枝亦嘴角尚有血迹,看来胸口那一锤着实不轻。轻弹长剑入鞘,横剑负手侧立。那和尚喘息一阵,将禅杖戳在一旁,双手合十道:“足下剑法精妙,元成自愧不如。” 文南枝仍不搭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伏龙寺毕竟是出家人,既然所选出战之人技不如人,便不纠缠,随即向楚云山辞行下山。 “空武大师何不多住几日,共同见证夺魁盛况,老夫也好尽地主之谊。”楚云山客套道。空武住持谢道:“阿弥陀佛,楚门主的好意,老僧心领了。只是既然已经落败,便不便继续叨扰,还是随即下山去罢。”一番客套推辞,楚云山便不再坚持,伏龙寺一行亦下山离去。 文南枝走下高台,又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失去意识向前倒去。十鬼堂众人忙将他扶到一旁,萧无痕把脉道:“内力已进入体内,经脉受损,需要立刻运功调养。青孟,一阁,阿烈和我一同将南枝抬回厢房救治。”众人便忙活起来,只留刀雪客,饶梦璃,洛白衣,封展和伞中妖在演武场边。 “没想到那莽和尚也如此厉害,竟然能把文老哥伤成这样。看来我们虽然进入了下一轮,这竞争也必然不会简单啊!”洛白衣煞有介事的分析道。刀雪客看了看手中的竹刀,又目视前方,眼神中露出一丝他人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下一轮,由我去吧。” 饶梦璃有些担心:“可是我们尚不知道下一轮的对手是谁。”封展也附和道:“小璃说的不错,不可轻易做出决断。待到本轮比武皆毕,下一轮抽签结束之后,再行商议。” 此时的客房之内,萧无痕与文南枝盘腿坐在床上,萧无痕正在为他运功调息。凌一阁,段青孟,仇烈三人在门外守候。一周天内力运行完毕,萧无痕正调息之间,房门被人推开。 “萧兄座下真是人才辈出,年纪轻轻便可击败伏龙寺的护院武僧,老夫今日是开眼了。特此送来调理良药,供文少侠使用。”来人拱手道。萧无痕睁开眼睛,随即下床收下药品,对那人回礼道:“老朽代南枝多谢楚门主。” 楚云山若想进来,凌一阁三人自是拦不住。况且本身住在别人家中,岂有拦住别人之理。楚云山说道:“萧堂主切莫多礼,今日得见萧堂主堂中有如此高手,想来玉佛必然为十鬼堂所得。”萧无痕当然知道楚云山只是客套之词,却又不知他此行何意,但毕竟对方前来送药,便是有恩于十鬼堂:“楚门主宽宏大量,侠名远播,武功盖世。想必门中也是豪杰辈出。令爱武功深得门主真传,想必将来定有所作为,夺得玉佛。” 闻听萧无痕谈及楚轻安,楚云山先是一愣,脸色微变却又笑了起来,赔礼道:“小女性情顽劣,前日对萧堂主贸然出手,实属大不敬。老夫代小女在此赔罪,还望萧堂主不要计较。” 二人寒暄一番,并无他言,楚云山便告辞,萧无痕亦回到房中替文南枝运功。 楚云山回到演武场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虽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但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悦。“萧无痕,若是下一轮你十鬼堂碰上我一叶剑门,就休怪老夫无礼了。”楚云山心想道。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八章 落花残叶迷心魄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边塞烈马帮,伏龙寺皆铩羽而归,见识了他们的武功之后,其余各派亦议论纷纷,生怕碰见自己不想遇见的对手。 各门各派大显身手,将平生所学尽皆展露。以精研迅猛多变的刀法著称,自称刀劈风云的麒麟山庄,任他长刀挥舞,风卷残云,却输给那摆弄蛊虫,迷惑人心,遮蔽人眼,施展幻术大法的南疆紫衣神教;向来自诩剑术发源之地的东方剑派,虽剑气纵横,被对一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的锦绣阁束手无策;同样时常盛气凌人自以为傲视江湖的西方剑派,也被研究花草摆弄毒蛇的青蟒盘山观打的落花流水;只来了一人的朝海宫片刻之间,便叫平日里行事低调,这次连家底都抖出来的影门毫无还手之力;天义营散兵游将于沙场习得的精妙枪法,如暴风骤雨一般叫从海外千里,劈波斩浪而来的鲸云岛见识了厉害;于琴弦之间只玉指波动,一曲完毕,无求宫便让南方剑派甘拜下风;北方剑派的一剑千里,虎啸龙吟,却没能发挥出威力,败给了爱耍小聪明的乾坤派。 一天鏖战,西山日已渐沉,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楚云山盛情挽留,邀请战败门派依旧留在山门之中观看比武,一同见证最终的夺魁大典,不必如此早的下山离去。众派便留下观战。 此时十鬼堂一行人正在厢房中用晚餐,日头已落,一朗明月栖在枝头。今日比武尚未完毕,还有一场,决定进入第二轮比武的最后一个名额。 “真是笑煞我也,平日里一个个傲到天上去,自诩名门正派武学大家的四方剑派全都落败。日后传扬出去,怕是再难已在江湖上立足了。”洛白衣边扒着饭边笑道,嘴边还沾着些许饭粒。“这些人平日里装出义薄云天,淡泊名利的模样,实际上野心勃勃,个个妄图一统江湖。没想到却在这第一轮比武就败下阵来,真是可笑。”封展也深有同感。“今夜还有一场比武,正是一叶剑门对那诸葛家。”刀雪客放下饭碗,若有所思,“今日在演武场高台上的那位姑娘若正是楚云山的女儿,难保楚云山不会偏袒。” 萧无痕摆手皱眉道:“还不至于如此。一叶剑门所派何人尚且不知,未必是那位姑娘。况且楚云山自视公正,必然不会偏袒。”“只是,那楚云山行事虽大度果决,颇有大家之风,我隐约之间,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是为何。其人城府极深,绝不是表面看来如此简单。”封展如是说道。 “比武即将开始,还请各位到演武场共同观看裁决。”门外一叶剑门弟子躬身请道。众人晚饭用必,便动身前往演武场。 此时楚云山屋内,楚轻安正缠着楚云山撒娇道:“爹爹,你就让我上场吧。”楚云山面色沉重,皱眉答道:“不可!万事皆可应允,唯独此时绝不可依你!”楚轻安扯住楚云山衣袖,略带哭腔:“爹,我一直想要和真正的高手一战,证明自己。这次比武如此好的机会,女儿怎能错过!况且不是说点到为止吗,女儿未必会输啊。”“绝对不行!证明自己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又何必非要参加比武不可?况且虽说比武是点到即止,可那诸葛家也绝非等闲之辈。难免不会误伤于你。爹爹已经决定,这一轮让你师兄晋文去比,你且在台下给我坐好。休得再胡闹。”任那楚轻安如何撒娇哀求,楚云山仍不肯后退一步。 演武场上,月色如水,薄雾如纱。大殿,场内皆已高挂灯笼,便于照明。众门派魁首皆入座观看,唯楚云山高坐于上。游晋文立于其身旁。至于那楚轻安,则尚在与楚云山赌气之中,不肯前来,楚云山亦对这任性的女儿无可奈何。 游晋文迈步向前,来到高台中央:“今日玉佛大会比武第一轮最后一场,由我一叶剑门对阵江南诸葛家。” 想那江南诸葛原是官家,后厌倦浮华,隐退于江湖,四代家主以仁善闻名江湖,在江南一带,布施药草,替穷苦百姓免费出诊治病已历百年。潜心钻研医道武学,精研人体穴道命门,擅使一杆判官笔,惩奸除恶,确是称得上一个侠字。一黄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面容姣好,出阵行礼:“小女乃江南诸葛鸢,特来请教。”楚云山答道:“原来是诸葛兄的长女,果真巾帼不让须眉。晋文,你且出阵,小心从事。”游晋文领命下台,来到演武场中央,与那诸葛家传人相对而立。 “游师兄在上,小女有礼了。”诸葛鸢又拱手行礼,游晋文赶忙回礼道:“姑娘有礼,足下请教了!”说罢,便横剑在前,侧身而立。 洛白衣倒是略感意外:“那楚云山当真没让那楚家大小姐出战。”“爱女心切,亦可理解。只是楚云山派游晋文对那女子,比武自然难以避免肌肤触碰,游晋文必然有所顾忌,恐非明策。”刀雪客答道。“哎——”洛白衣长叹一口气,满脸失望,“却看不了两女相斗,真乃平生一大遗憾啊。”此言之处,却引来周遭无数白眼,洛白衣心觉尴尬,也只是干笑两声。 “小女子得罪了!”诸葛鸢,袖中甩出一杆银质判官笔,握在手中,疾步飞身而起,直奔那游晋文面门百会穴而去,那百会穴乃两耳尖连线与面部中线所交会之穴,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击之则必倒,倒则昏迷不醒。游晋文当然深知其要害,长剑出鞘,剑尖挡住判官笔去势,又手腕一转搭在诸葛鸢臂上,向下压去,反手一剑便顺势向那雪白的脖颈上抹去。诸葛鸢未曾想到游晋文下手如此老练狠辣,忙俯身扫出一腿,一掌打在游晋文小腹,却好似打入泥泞之中,毫无着力之处。诸葛鸢甚为惊异,游晋文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内功着实罕见,又一笔往那平脐中旁开一点五寸的天枢穴点去。游晋文翻腾半周,长剑刺入地面,溅起点点火花,又激起一阵旋风,将那诸葛鸢弹出数丈。 诸葛鸢连退数步,内力回转数周,方才平息,雪白的脸颊已泛红晕,额头渗出汗珠:“游师兄的飞花残叶剑果然精妙。”“客气!”游晋文一脚将长剑踢到空中,又飞身而起接住长剑,旋转数周,一剑凭空刺出。诸葛鸢顿觉一股劲气扑面而来,便向后翻去。劲气横扫,在地面上留下三寸深的剑痕。游晋文飞身复又刺出一剑,长剑贴面而过,诸葛鸢下腰躲过,一手撑地,一脚踢在游晋文小腹。判官笔点出,往右侧十二肋骨下缘的血囊穴而去。方碰到衣衫,却又何方才感觉的有所不同,只觉有一股极强粘力,一时间难以收手抽回。游晋文剑尖刺地,剑身已被压弯,复将自己弹起,又一剑扫去,竟削去诸葛鸢长发大半。青丝如柳絮,飘散在每个角落。 诸葛鸢跌坐在地,只觉恍惚。游晋文忙躬身致歉道:“晋文失手,得罪姑娘,切莫怪罪。”诸葛鸢晃过神来,赶忙起身,目光中满是疑惑与不解。她自小便与穴道经脉,内力调息打交道,自身武功虽远不及家父,可也算对此研究颇深:“敢问游师兄所练,却是飞花残叶剑?”游晋文微笑道:“我自是一叶剑门首座大弟子,自然需要精研本门武学。” 诸葛鸢不顾那四散的长发,拱手道:“方才交手之间只觉游师兄体内内力,千丝万缕,纠缠在一起。此时虽不见其害,但时日一久,必然各自不容,内力相冲,恐伤及自身。”游晋文拱手微笑:“姑娘好心,晋文铭感五内。只是本门武学便是如此,非晋文所能改也。”其意便是叫那诸葛鸢休得多管闲事。且看那游晋文虽剑眉星目,身形如松,温文尔雅,但眉宇之间却似有一团云雾,目光闪烁,不知为何。“不需多言,若姑娘还想一争玉佛,便请出招。” “得罪了!”诸葛鸢轻踏地面,身若轻云飞燕,从怀中取出银针数枚,飞将而出。那银针在月光之下,若点点星芒闪烁,直逼游晋文。只是此等小伎,也奈何不得这首座大弟子。游晋文长剑轻挑,将银针一一拨开,却不防那判官笔已到面前,侧脸去躲,判官笔划破那冷峻的脸颊,渗出鲜血来。游晋文面露怒色,大喝一声,又一剑拄地飞身而起,旋转数周。场上飓风顿起,两旁些许宵小已然身形晃动,忙用手去抵挡那扑面而来的劲风。飞沙狂舞,地上堆积的落叶,花园中盛放的鲜花,皆被狂风卷起。诸葛鸢连退数步,已然睁不开眼。没想到破了相,能激起游晋文如此之大的反应。 游晋文叱怒一声,一剑杀出。剑气四射卷起飞花残叶,内力纵横,撼动肝胆心魄。无论场上对手或是两旁各门各派,观之无不大为惊诧。“这游晋文果真深得楚云山真传,年纪轻轻有如此修为,真是可怕。”封展用扇子遮挡劲风,所乘轮椅已有微微后退。十鬼堂众人皆运功抵抗,唯萧无痕屹立不动,且面色沉重,目光中满是惊异和疑惑:这绝不仅仅是飞花残叶剑所能造成的,其招式确有其表,只是绝不仅仅这般简单。可是萧无痕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有高坐在台上的楚云山露出一丝笑容。 诸葛鸢难以招架,忙运功去挡。可那一缕内力却如同泥牛入海,顷刻之间便被飞花残叶剑的劲气化解。剑气逼迫,慌忙之间,诸葛鸢只得用双手去挡,却被劲风扫出,连退数丈,正撞在那演武场旗杆之上。口中连吐数口鲜血,将那地面与衣衫染红,顿时跌坐在地昏死过去。手中判官笔滚落,霎时间化为齑粉。剑气散尽,风平浪静。游晋文轻盈落地,收剑入鞘。只见台下抢出一人,飞身而出落在台上,正乃诸葛家家主诸葛朗。见女儿重伤不醒,已是怒不可遏。诸葛家门徒忙上台将小姐救下,加急救治。诸葛朗怒火中烧,大叱一声道:“游晋文!比武规则点到即止,你一叶剑门竟仗势欺人,下此毒手将我女儿打成重伤!这笔账,老夫定教你来偿还!”说罢,疾步向前,一股磅礴的内力压向游晋文。诸葛朗一把扼住游晋文的脖颈,竟将他整个提起,眼中已露杀意。游晋文面色时而红时而白,已难以喘息,双脚不停挣扎跺着空气,手已松开,长剑滚落在地。 台上一人拍桌而起,飞身下了演武场。众人定睛一看,乃是楚云山。楚云山一掌大向诸葛朗遮住游晋文咽喉的手腕,诸葛朗手腕中了一掌只得松开游晋文。游晋文跌坐在地,脸色已然煞白,只顾坐着大口喘气干咳。诸葛朗见楚云山来救,便也一掌打去,二人皆未动内力,已然一拳打来一掌截下,一腿横扫一腿勾拦。便在这一拳一掌方寸之间斗了数十回合。二人见皆不能胜对方,便欲催动能力,皆双掌拍去。四掌相接,二人皆马步稳扎,只在暗中以内力较劲,僵持之间,众人欲阻拦却皆不能近。片刻功夫,皆身形略有晃动,额头已渗出豆大的汗珠。二人断喝一声,白烟顿起,“彭——”的一声,场上爆炸起来。楚云山与诸葛朗皆连退数步,忙暗自运功,调戏内力数个小周天才站立下来。 楚云山看着诸葛朗,目光有些闪烁,又转过身来看着已然起身站在一旁的游晋文,照头便是一记耳光:“跪下!”游晋文忽然之间挨了一耳光,大为惊诧,忙跪下认错:“师父!徒儿知错!”楚云山面露怒色,斥责道:“你这孽徒!为师千叮咛万嘱咐,教你不要妄动杀机。你怎可为了胜出对诸葛姑娘下如此重手!今日若不罚你,为师怎有脸面再面对诸葛兄!”说罢,便又要抬手去打。 诸葛朗见此画面,更是脸色大变,但自知僵持下去也无事于补,虽怒气冲天却只得强压怒火,抱拳道:“楚兄既然已作出决断,我诸葛家自知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即日便下山离去,永不复来。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告辞”说罢,领着门徒扬长而去,连夜下山赶回江南。 楚云山复飞回高台之上,大声道:“今日比武皆已完毕,虽稍显匆忙,略有风波,但好在并无大碍。共有十个门派胜出,进入下一轮比武。请各位各回厢房,休整一夜。为了让各门派有所准备调养,明日暂停一日,以供各位自行安排。后日卯时将进行第二轮比武,抽签再战。”各胜出门派皆或多或少皆有所损伤,获一日自行修正,斟酌下来,却也极好,故不多言,各自回房歇息。 “没想到那小子的武功如此了得,比前日与我们交手的那个楚家大小姐要高出不少。”洛白衣一口便干完了一杯茶,抹了抹嘴说道。封展乘着轮椅,边来回踱步边说道:“单从招式上来看,二者并无多大差别。只是这游晋文的内力高出许多,到如此程度,却也令人意外。”萧无痕亦深感奇怪:“他的招式剑法确是飞花残叶剑,不过其内力不纯,似千丝万缕纠葛在一起,这不该是飞花残叶心法所造成的。况且楚云山虽怒斥重罚游晋文,实则并不责怪之意。只是做做样子,已塞悠悠众口罢了” 刀雪客靠在门边,环抱双臂,看着天边那轮孤寂的月亮,一言不发。饶梦璃见状,关切问道:“雪哥哥所思何事?莫不是也在想那楚云山和游晋文么。”刀雪客闻言回过神来:“那楚云山与游晋文似有蹊跷,何不访之,探其口风。”“不可轻动,以免又生枝节。”萧无痕阻止道。刀雪客以眼神视之,萧无痕心领神会,二人便出门来到走廊。 “阿雪,你在担心什么。”萧无痕看着近几日刀雪客的神态,略有担心。 “堂主,我恳求您前去探探楚云山的口风。我想知道他是如何辗转得到那玉佛的。”刀雪客躬身恳请道。 “哎,阿雪,若你师姐知道我又把你卷入这件事。必会怪罪于我。也罢,如此一来,我便去找那楚云山一堂。”刀雪客单膝跪地拱手谢道:“多谢堂主,若师姐怪罪皆我一肩承担。只是灭门之仇,我必须知道实情。”萧无痕无奈,只得叹气道:“你这是何故?十年来我视你如子,况且我与你父亲乃是莫逆之交。你有所求,老朽自当竭力为之。叫上白衣,你我三人一起去试探那楚云山一番。”刀雪客又谢过,便回屋叫上洛白衣。萧无痕便携两人一同前往一叶剑门大殿之内。 楚云山方在大殿内休息,楚轻安仍坐在一旁,只是仍将那俏脸扭向一边,赌气不看楚云山。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九章 皆为名利往死生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安儿,还在爹爹生气?”楚云山坐在堂上满眼笑意,试探道。楚轻安仍是赌气不说话,那一双藕臂环抱,腕上一双翠玉镯衬的皮肤愈发白皙。那白嫩的脸颊扭在一旁,雪白中透着些许粉红,精巧的小嘴往那天上撅着,眼睛紧闭,小小的琼鼻也显示出主人的心境。“罢,也罢。下一场,爹爹便叫你出场,如何?”楚云山拧她不过,只得让步。 楚轻安闻言,睁开星眸,咧开小嘴,露出那雪白的贝齿,将小脸凑了过来,满脸写着笑意:“这可是爹爹自愿说的,绝不是女儿逼迫。”楚云山指着楚轻安无奈的笑道“你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啊!”父女嬉笑一阵好不亲密。楚云山平日里严肃刻板,可唯独与女儿在一起时方如此和蔼可亲。 门外守卫弟子禀报道:“禀报师父,十鬼堂萧无痕萧堂主求见。”楚云山闻言萧无痕前来探访却也意外,向来前日去给那文南枝送药,萧无痕必是前来感谢,便叫弟子引他前来。“你且先回后堂休息吧。”楚云山转头对楚轻安说道,楚轻安却又任性起来:“不嘛爹爹,我就要在这儿呆着,你们聊天便是,我绝不掺和。”楚云山实在拗她不过,只得作罢。 萧无痕三人走进殿门来,拱手道:“深夜前来探访楚门主,多有失礼,还望门主见谅。”楚云山起身行礼道:“萧堂主过谦,萧堂主如此这般人物肯来探访老夫,老夫自是深感荣幸。来人,给萧堂主看座。”殿外下人忙抬进一把椅子,萧无痕入座,刀雪客,洛白衣站立于他身旁。“想必身旁二位就是名震江湖的刀雪客和云中豹洛白衣了罢。”楚云山目光扫过,二人忙抱拳行礼:“见过楚门主。”楚云山面带微笑,点了点头,转身又对坐在一旁的楚轻安道:“安儿,还不见过萧堂主。”楚轻安前日里与萧无痕动过手,自知理亏,面色早已晕红,带出些许羞愧,闻言随即起身行礼:“见过萧堂主。” “楚姑娘多礼。”萧无痕道:‘’今日得见楚门主座下大弟子飞花残叶剑炉火纯青,技惊四座,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真可谓后生可畏,想必令爱也深得楚门主真传。”楚云山面带惭愧,摆手道:“说来让萧堂主见笑了,因拙荆早逝,此女自小便深受宠爱,无人管教,故而性情任性顽劣。这飞花残叶剑练了许久,可仍然只学得这第一剑。” 萧无痕道:“楚门主过谦了。一剑女侠楚轻安的名号,江湖上盛传已久,老夫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有女侠风范。”楚轻安听闻萧无痕称赞她女侠风范,心里那点骄傲便显露出来,便扯住楚云山衣袖摇晃道:“爹爹你可听到,萧堂主称赞我是女侠风范哎。”楚云山眼神略带责怪之意:“休得无礼。若不是江湖豪杰们念及你是女儿身又年少好心让你,你怎能闯出个名号。”楚轻安见楚云山有意拆穿她,便不说话,噘着嘴坐在一旁。洛白衣闻言站在一旁小声嘟囔道:“男扮女装,暗中偷袭,专攻命脉。还女侠呢,就一女瞎。” 楚轻安闻言洛白衣轻视于她,便顾不得有理无理,理亏与否,站起身跑到洛白衣跟前争辩道:“你说谁是女瞎?谁暗中偷袭,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洛白衣仰着头故意看向别处,不回答她的话。楚轻安俏脸捎带怒色,葱葱玉指扭住洛白衣耳朵,那动作神态与饶梦璃如出一辙。洛白衣疼的叫了起来:“哎哎哎,你这女瞎,快放手!如此行事,还好意思自称女侠!哎呦哎!”楚轻安脸颊羞红,手上愈发用力,贝齿紧缩,蹦出几个字来:“你——说——谁——是——女——瞎!”两人便不顾众人在场,你一言我一语,寸言不让,争斗起来。 “轻安,休得无礼!还不快放手。”楚云山拍了拍桌子。萧无痕也斥责道:“白衣,休得无礼,快与楚姑娘道歉!”楚轻安这才松手,却仍然怒气不消,转头对楚云山哀声说道:“爹!别人辱骂你女儿,你却帮着外人说话!”说罢,赌气地跑回内堂去了。只留洛白衣捂着发红的耳朵,疼的咿咿呀呀,只得咬牙跺脚。楚云山顾不得跑回后堂的女儿,只得派两个女弟子前去照看,摇头叹气,拱手朝萧无痕致歉道:“老夫教女无方,让萧堂主见笑了。老夫代小女向萧堂主,洛少侠致歉。”萧无痕亦道歉道:“此时皆错在白衣,老朽也代白衣向门主和令爱致歉。” “此言差矣,若不是小女男扮女装擅自打探,暗中偷袭洛少侠,也不至于今日的争斗纠纷了。”二人寒暄一番,楚云山这才反应过来:“不知萧堂主夜访老夫,有何贵干?” 萧无痕闻言起身拱手道:“老夫先代南枝多谢楚门主仗义出手,赠予灵药,如今调养得当,已然恢复。老夫在此多谢了。”楚云山连忙拦住萧无痕行礼:“萧堂主客气了,救助文少侠乃是欣赏他年少有为,颇有侠者风范,萧堂主何必如此多礼。只是想必来找老朽,并不只是为了谢赠药之事罢?” “不错。”萧无痕已然再入座,“夜访楚门主,老朽尚有一事相求。”“有何所求,萧堂主请说。” 萧无痕停顿片刻缓缓说道:“老朽想冒昧,借玉佛一观。”楚云山正将一盏茶水凑到嘴边,闻言嘴角略微颤抖了一下,又将茶水放下。犹豫片刻,楚云山略露微笑道:“萧堂主既想借玉佛一观,此有何难?堂主稍待。来人,去内堂抬玉佛来。”门外两弟子领命,片刻功夫,便将那佛龛从内堂抬出。 楚云山做个请的手势,那弟子便将红布撤去。遮盖顿失,那玉佛又泛着光,闪动起来。刀雪客双目瞪圆,不觉手中已是愈发的握紧。十年前黑衣人闯入山门,手起刀落,屠戮满门。老樵夫被杀,青狻猊夺玉佛等等诸事一一在脑海浮现,虽过去十年却还历历在目。牙齿已将苍白的嘴唇咬出血来。 “请。”楚云山捧起玉佛,递到萧无痕眼前。萧无痕亦起身行礼:“多谢门主。”遂双手接过玉佛,在那一瞬之间,便觉一股寒意流入双手,不一会儿又化作一股暖流,好不奇特。再看那玉佛像,约一尺三寸高,雕工极为精美,神态栩栩如生,不似凡间工匠可以为之。那佛像通体翠绿通透,虽称玉佛,却有不像普通的玉石所造。对着灯光便可清晰看见体内暗纹密布,其色深青,若人体经脉走向分布。不碎不破,无论刀劈火烧皆不能损其一丝一毫。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那佛像双目紧闭,不知为何。 “菩萨闭目不救世。”萧无痕眯起双眼一番观看,只觉其中玄妙不可窥测,确实不知其中奥妙所在为何,“不知楚门主得到此玉佛后,可曾窥得天机,探得这佛像奥秘?”楚云山答道:“说来惭愧,老夫才疏学浅。实不知其中奥妙。更无德觊觎那一统江湖之力,称霸武林之能,故而召开这玉佛大会,邀天下英雄共同解此谜题。更为这些年江湖的纷纷扰扰寻一个结果,若有人早日一统江湖,我等亦可隐退。向来萧堂主座下高手如云,想来此玉佛不久之后,定为萧堂主所得。” 萧无痕将玉佛递给刀雪客,刀雪客亦双手接过。萧无痕答道:“一叶剑门年轻俊才辈出,想来这武林盟主,号令天下之人,该是楚门主才是。刀雪客手中紧紧攥着那玉佛,恨不得将它摧毁。这十年来的噩梦皆因此而起。手心已满是汗水,刀雪客双目渐红,身形微微颤抖。正在此时,洛白衣却一把将玉佛像从刀雪客手中抢去,来回把玩。楚云山也不介意。 “还有一事,老朽冒昧请教。”“萧堂主如此多礼,尽管说来,凡我所知,老夫无所不言。”楚云山倒也大方。 萧无痕便接着问道:“据老朽所知,这玉佛乃百年前产自天山风雪之中,实属天降奇物。后为剑山关客雪山庄开派庄主所得。老朽素与那上一代庄主有旧。十年之前,客雪山庄惨遭灭门,这玉佛亦下落不明。辗转之间竟重现江湖,不知楚门主是如何得之?”刀雪客猛然抬起头,那斗笠之下一双星目闪动,竟有些泪光。 楚云山起身,背负双手在大殿上踱步,缓缓答道:“说来话长啊。半年前,我自和小女下山往那遥叶府内寻访一位故友。于遥叶府外见一伙江湖人和官兵正在械斗,似在争抢着些什么,老朽便出手将官兵击退。只是为时已晚,官兵人数众多,那群江湖人已然奄奄一息。待老夫击退官兵方欲救治他们时才发现他们皆已气绝身亡。老夫亦深感遗憾呐。后来老夫命人好生安葬他们,收拾遗物时在一人随身包裹之中发现了这尊玉佛。老夫也觉眼熟啊,便找了些许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好友一同研究。果真与那传言中客雪山庄所藏的玉佛一模一样。这才确定正是那尊号称可以通天彻地,一统江湖的玉佛。故而将它带上山来,可惜至今未能参透其中奥妙。看来此物与老夫无缘啊。”说罢,满脸惋惜。 “想来此玉佛真是不祥之物。亦有如此多这人为它丧命,真不知是否值得。”萧无痕叹息道。 楚云山道:“人之欲望如同万丈沟壑,任它吞下许多却远不能将其填埋。权利熏心,天下有谁人不觊觎这通天彻地之能,一统江湖之力。即使朝廷也要插手,可想而知,其中奥秘是何等诱人。那些人武功不精,却妄图一统江湖,实属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为其丧命,化作白骨,财富名利皆与之再无瓜葛。终其一生所追求之物,未曾得到或是刚刚得到便为之丧命,不能随身带走。虽是可怜亦是死有余辜。即便时至昨日,还有人暗自闯入我山门意图盗走佛像。” 萧无痕虽同意楚云山所说,却也意外是谁竟敢闯入守卫森严的一叶剑门盗取佛像:“不知是何人,竟敢闯门盗宝。”楚云山笑道:“说来不提也罢,不过一宵小之徒耳。武功不精,狡猾有余。不过被老夫一剑刺中,负伤逃下山去了。” “哦?是何等人物,能负伤从楚门主手下逃脱?” 楚云山答道:“老夫也实不知那人究竟是谁,不过他身形矮小,头戴一只青铜狻猊面具,甚为狡猾,老夫未有防备,被他逃下山去。” 刀雪客闻言一惊猛然抬头,忙问道:“敢问楚门主,那人确是昨日深夜前来偷取玉佛不成,逃下山去?!”楚云山被这突然一问喊的愣住片刻,这才答道:“确实如此。”话音刚落,刀雪客将斗笠往下一压,三步并作两步,飞身夺门而出,竟往山下跑去。萧无痕既知当年来龙去脉,必知刀雪客为何做出如此反应,理解之余又担心他的安慰,便叫洛白衣立刻追下山寻找刀雪客。洛白衣虽然不知道刀雪客为何如此,满头雾水之际,闻听萧无痕之言便立即动身,施展轻功亦追下山去。 洛白衣撩起衣袍下摆,脚尖轻点,若踏清云,连踏数步便身在半空,好似生了双翼,来去自如,赶忙往山下赶去。非他自夸,这般绝世轻功,在这江湖之上无有几人可与之媲美,刀雪客的轻功自是不凡,可在洛白衣的云豹长风步面前也不值一提。不消片刻,洛白衣已然到山脚之下。气息不乱,白衣不染,脸色也未有变化。刚一到山脚便立刻着手寻找刀雪客。山脚下林木众多,加之已然深夜,唯有月色可助照明。洛白衣深知刀雪客内力偏寒,凡动用轻功必然使周围温度骤降,周遭空气便会凝结成水珠,附在草木之上,便四下搜寻,仔细查看叶片和树木上是否有露珠,以此来寻找刀雪客的踪迹。 不知不觉,竟寻了一夜。洛白衣深感疲惫却不肯停下脚步,忽见前方一人身影与刀雪客颇为相像,那人正施展身法,脚踏落叶草木,乘风而行。洛白衣一撩下摆,遂借助那树木枝干,一脚踏出飞身而上。连踏数步,身法变换,内力运转,破风而前。不消片刻便快赶上那身影,洛白衣忙作空翻,在半空长踏一步,落在刀雪客身前,转身将他拦下。 “为何拦我去路?”刀雪客对洛白衣的到来似乎并不吃惊,如同早有预料一般。洛白衣按住肩膀道:“老刀,你我兄弟一场,相识相知已然十年。你虽不肯对我言明,我亦知你有苦衷。我虽不知你为何要找那青狻猊,但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你又何苦独自匆匆下山,莫不是不拿我当兄弟么。”刀雪客原本以为是萧无痕教洛白衣下山寻他将他带回,却未曾料想洛白衣竟是前来助他。由此一想,倒是自己确有些不顾兄弟之情。刀雪客欣然笑道:“确是我的过错,白衣,多谢了。” 洛白衣闻言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挠头道:“你我既是兄弟,说这话岂不见外。只是楚云山只道昨夜他刺中那青狻猊之后,青狻猊便逃窜下山不知去向,我等昨日在山下又不曾听得什么风声。如今虽知他不在一叶剑门,确如何寻他?莫不是要大海捞针么?” 刀雪客道:“那人身负剑伤,所行必有血迹。逃窜之中,更未免催动能力,血液流动更快,流血便越多。虽已过去一整日,血迹早已干涸。若仔细观察,必能寻觅那人往何处而逃。”洛白衣亦深感赞同:“只是夜色渐深,林中草木茂盛,想要找那干涸的血迹却非易事。此处已离遥叶府不远。我等宜先去遥叶府外,寻得一栖身之所,暂作歇息。等待明日天亮,再回来寻找不迟。” 刀雪客有些犹豫,洛白衣接着说道:“你莫不是担心那人走远。兄弟,你且听我说罢。你若此时寻找,自是浪费时间。及时寻得,你追寻一夜,便是找到那人也早已筋疲力尽,又能做甚么?不如养精蓄锐一夜,待明日天亮,再来寻他不迟。”刀雪客见洛白衣所说确有其理,便不再犹豫,二人加紧时间赶路到那遥叶府外。可已是深夜,城门已然紧闭,城外又鲜有住户。两人便在林木边缘划出一块地面,捡些木柴,搭个营火,席地而睡将就一夜。 只是那刀雪客心有所想,虽紧闭双眼,却辗转难眠。 此时萧无痕已然回到自己房中,未曾想到灯火未灭。推门一看,饶梦璃竟还在他房中,撑着下巴也还未入睡休息。“为何还不回房休息?”饶梦璃撑着满脸倦容,甚是憔悴,却还关切的问道:“父亲去找楚云山这么久,女儿实在担心,所以在这里守候。”饶梦璃自小被萧无痕带大,当然视若生父。她生怕萧无痕会与楚云山起甚么冲突,故而难以入睡。萧无痕摸了摸她的头道:“只是去办些事情,并无大碍。”饶梦璃探头向门外望去,却不见刀雪客与洛白衣,更是担心起来:“为何不见雪哥哥和洛哥哥,难道他们出了甚么意外?”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十章 自是旧仇相遇恨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萧无痕自是明了饶梦璃的心境,便答道:“阿雪下山办事去了,我有些担心他,便叫白衣与他一同去了。你且不必担心,况且明日无事,阿雪自有他的安排,我们也不便插手。还是早点歇息去吧。”安慰片刻,饶梦璃便回房歇息,只是这一夜,刀雪客,饶梦璃,萧无痕皆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那轮明月渐渐隐匿在层层薄雾之中,一声鸡啼飘远而孤寂。那枝头爬上的红日,将那辉光洒在每一寸土地上。驱散那深夜的凄冷。刀雪客随即起身,身旁篝火已然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直上。洛白衣尚沉醉在梦想之中,却被刀雪客摇醒,强行睁开那惺忪睡眼,仍觉脑袋昏昏沉沉。想来也是,在这湿冷阴潮的森林间,又如何睡的安稳。“已然卯时,抓紧寻找四周是否尚有血迹。”刀雪客不等洛白衣跟上,已然窜到一旁灌木茂盛处,翻找起来。洛白衣虽对此毫不理解,但甘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他,也催动身法,在那高出的林木叶片之上寻找痕迹。 两人摸索向前,细细搜寻良久。恨不得将那一草一木,每片叶片正反两面,每颗草,每朵花,每个枝丫都要细细观察一番。不知不觉已然过去半晌,刀雪客仍毫无所获,不觉有些心烦。“老刀!”忽听闻洛白衣于不远处一棵粗壮老树的枝头上喊他,刀雪客便平地跃起,在空中连踏数步,落在洛白衣脚下的枝丫上。二人自是练武之人,又轻功不凡,故而虽为男性倒也轻盈。那树枝也是只微微弯曲。两人并肩而立,一同半蹲下来。洛白衣道:“老刀,你看这儿。”说罢,便朝那树枝靠近树干一端指去。刀雪客闻声望去,只见那树枝末端有一点深红色斑点,约莫指甲一般大小,凑到鼻头,仍能嗅到血腥气味。“这必是那青狻猊逃窜时留下的。”洛白衣推测道。“我们继续在周围搜寻一番,必能找到其他痕迹。”二人遂以此树为中心,在周围数丈仔细察看。果不其然,刀雪客又在那棵树正东方向三丈之处找到了几处血点。刀雪客道:“这必然是他逃窜的方向。”洛白衣就地蹲下,摸了摸沾了血迹的叶片,看了看东方:“那是遥叶府的方向。难道那青狻猊进了城。”“这是唯一的线索。”刀雪客道,“事不宜迟,我们要速速进入城内,一应该能获得其他线索。”二人相视一眼,便共同施展身法,来到那遥叶府前。 “前日里你等皆怕惹是生非,不让我进城好好参观一番。今日我定要好好将这遥叶府逛上一逛!”洛白衣双手叉腰笑道,却遭刀雪客白眼:“你啊,到哪都忘不了玩。别忘了,我们是来找线索的。”洛白衣也只是尴尬的笑笑,心里暗自嘀咕道:“这般寻人却好似大海捞针,何日才能找到。”二人遂进入府中。可那遥叶府人口经济皆远不如繁华富庶的庐安府,街道虽也宽阔却人烟稀少。就连叫卖的小贩亦毫无气力。飞叶飘落,满目秋色萧然之境。如此景象,实难令人想到,这该是七月盛夏之境。“不好玩,这可比庐安府差远了。”洛白衣一进入城中,兴趣顿无。两人并肩而行,街两旁皆有人频频侧目。 二人在大路之上搜寻许久,毫无所获。见太阳高悬头上,方知已然是正午是非。洛白衣已是腹中饥饿难耐,便要去寻个地方吃酒,刀雪客拗不过他,想来自昨晚到现在也是滴水未进,若是身体吃不消更不利于寻找青狻猊。二人结伴来到一家酒楼下,楼内小二便出门迎接:“二位客官里边儿请,楼上有座!”刀雪客二人随即进门道:“小二,寻个僻静点的雅间,我们不想被人打扰。”小二忙连连点头,便引二人上了楼,在一靠窗僻静的桌子坐下。楼上空无一人,倒也清净。小二边擦桌子边说道:“二位是从外地来的吧。” 刀雪客点点头道:“小哥怎知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小二笑曰:“二位有所不知。我们这遥叶府虽大,人口却是不多。人来人往呐,也就那么点人。都是街坊四邻,我们也都认识。只是没讲过二位,所以小的妄自揣测二位是外地来的。” 刀雪客笑道:“小哥猜得不错,我们确实是外乡来的。”小二又问道:“两位可是江湖豪杰?” “这又从何说起?”刀雪客略有警觉。小二打来一壶酒给两人满上酒水,又捧来一碟花生米:“遥叶府虽是人少,消息传得倒也算快。遥叶府外丛剑山一叶剑门的楚门主平日里也常下山来遥叶府,对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也颇有资助接济。就是我们这个酒楼啊,也是楚门主资助才能营业下去,否则早就关门啦。” 刀雪客与洛白衣相视一笑,又说道:“那想必这楚门主也算是一方豪侠了罢。”小二笑答道:“那是自然!如今一叶剑门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共赴玉佛大会,在遥叶府已是人尽皆知。也有不少江湖人士来我们遥叶府游玩。我们这酒楼也因此沾了点光,带动了不少生意。看二位装束,所以小的估计二位也是江湖豪杰。” “不过是行走江湖罢了,算不上甚么豪杰。”刀雪客道,“敢问小二哥,遥叶府本地除了一叶剑门可还有甚么江湖人士么。”小二正托着一盘鸡和一碟酱牛肉上来,闻言便思索一番,又干笑两声满脸苦涩的说道:“二位自是外地来的,还是不要多问的为好。二位慢用,有事在招呼小的。”“多谢小二哥了。”刀雪客抱拳道,说罢,小二便转身下楼。 “看这小二面色言谈,好像欲说还休,有所隐瞒。”刀雪客思索道。却看一旁的洛白衣一反常态,竟一言不发,只是去撕扯那只鸡直接丢进嘴里,又抓起两片酱牛肉。将那盛满酒的酒杯一饮而尽,翻个底朝天。抹了抹嘴,复又不发一言。若不是他生的英俊,这番吃相真如同个莽夫大汉一般。刀雪客不禁笑道:“瞧你这吃相,就不能用筷子么。”洛白衣摇了摇手道:“心情不好。”愈发觉得好笑:“你有何心情不好?”洛白衣满脸愁容将将酒杯放下:“没想到这遥叶府如此这般荒凉。闷,实在是闷呐。” 刀雪客便将刀柄朝洛白衣头上打去,洛白衣不曾防备忽觉头上一痛,便抬头看去:“你这老刀,打我作甚。”刀雪客笑道:“我们是来寻那青狻猊而来,有不是来观光游玩。”洛白衣虽知其理,但仍心中压抑,只是继续暴饮暴食。 “五爷,五爷,这楼上还有客人呐!五爷!”见那酒楼掌柜正忙拦着一人上楼来,却拦他不住。来人个头不高,生的奇怪,面目可憎,两撇小胡子更是显出其人狡诈。头戴束冠,穿着锦袍玉带,打扮的如同富甲一方的掌柜一般。“甚么客人,老子来你这喝酒是给你面子。今儿我五爷把你这酒楼楼上楼上都包了!银子少不得你的,其他人都给我轰出去!”那位自称五爷的人在楼上坐定,从袖中取出一锭黄金来摆在桌上,便对那掌柜道:“掌柜的,给我轰人!”掌柜的不敢拿那黄金,面露苦涩,连连摆手道:“五爷,这使不得啊。人家客人还在用餐,您这一轰人,有所不妥啊。恐怕日后,小店的生意也难做了呀。” 那人闻言,胡子眉毛气的都立了起来:“甚么生意不生意!你这掌柜忒不识好歹!”说罢,一脚踢中那掌柜小腹。掌柜乃一文人,吃不住如此力道,飞出撞中那围栏,口中渗出血来。刀雪客二人忍耐不住,拍桌而起,横刀问道:“阁下与我们皆是客人,何必苦苦相逼。更何必对掌柜的下此重手!?”五爷一脚踏在椅子上道:“你们是甚么人,敢顶撞我五爷?莫不是不想在这遥叶府活下去了罢!”那人双腿大开,衣袍撩起,腰间悬的玉佩便晃动起来。阳光从窗外照进,正照到那玉佩之上,泛出些许红光,配身呈环形——原是一块赤玉环龙佩! 刀雪客目光紧锁在那玉佩之上,脑海中又泛起那一幕幕场景。那些平日里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皆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那鲜血溅到脸上的铁腥味和温热,尚还能有所感觉。不觉之间,眼泪已是噙满泪水。再看那人身形,却是十分眼熟。刀雪客咬牙切齿道:“十年,我寻了你十年,今日,我必叫你,血,债,血,偿!”说罢断喝一声,竹刀出鞘,踢起身边长凳,丢向那五爷。五爷没料到这两人竟还敢对他出手,一个空翻飞身而起一张打出,正拍中那飞来的板凳,用内力一催,一声巨响,板凳便化作碎片四散飞开。小二闻听打斗之声,忙跑上楼来,见掌柜昏死亦不敢向前,只得伏在角落发抖,静静观看。 烟雾散开,刀雪客竹刀直指那五爷。又飞身而起,转身劈出一刀。五爷一闪身子,躲开刀锋。刀雪客一刀劈碎了先前五爷所坐的那张桌子。那五爷见势头不好,便翻身而出,飞出了窗子。四下张望了一番,撩起衣袍,便踩着那家家户户支起的窗户施展轻功逃窜而去。刀雪客亦飞身出了床,一个翻滚,停在地上。见那五爷踩着窗户欲逃离而去,便平地跃起,踏着长空追了过去。只留下洛白衣尚在恍惚之间,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那小二见二人飞出,忙跑到掌柜身边,洛白衣听见哭喊之声,方才醒悟过来,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进小二怀里,抱拳笑道:“赔你的桌椅,告辞了!”说罢,亦追出窗去。 疾步速行,健步而飞。洛白衣如同一匹白色的猎豹,又如同一片轻云飞去,外人已看不清身形。刀雪客追击那五爷,二人皆踩着窗沿而去,唯独洛白衣飞驰在房屋之上。洛白衣见已距离不远,便更催动内力,丹田之气遍走全身,复又汇聚双腿,大喝一声:“起!”便飞身而起,又在半空连做空翻,长踏一步,身形落下,一脚正踩中那五爷的头,向后一踢。借助此力,洛白衣又是一个空翻落在了五爷身前,转身截住了他的去路。五爷被当头一脚,身形踉跄,忙双手把住窗沿,身体悬在半空。前有云中豹,后有刀雪客。 那五爷自知已是难逃,便飞身下地。刀雪客二人一前一后亦跳下窗台,将他围住。 漫长的街道,此时已空无一人。只是那干燥的风卷起灰尘落叶,吹过街巷空窗,发出嗡嗡之声。令人心烦意乱。 “你二人究竟是何人?”五爷边原地打转边对峙问道:“为何对我穷追不舍?” “青狻猊!”刀雪客的身子微微颤动,缓缓举起竹刀,“你休要再装!”青狻猊闻言也是大惊,他没想到在这儿被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认出来,便眯起眼来仔细观察刀雪客:“你究竟是谁?” 洛白衣方欲动手,却被刀雪客拦下:“你且拦住他去路即可,休要插手!” 刀雪客一脚踏出,飞身而起,一刀当头斩下,青狻猊只觉一股寒气逼来。竹刀出刀极为迅猛,变幻莫测已带出残影。寒气逼人,又似有淡淡梅香。青狻猊此刻并未带有武器,只得连连躲闪。一刀横劈而来,青狻猊下腰去躲,刀身擦过面门。刀雪客一脚踏出,放在青狻猊腰腹之下,青狻猊抬脚去踢,刀雪客侧身身闪过。又用手肘打中那青狻猊的脖颈。青狻猊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向前数步,才缓缓站立。原来那青狻猊一未携带武器,二是前日夜里被楚云山刺伤,剑气入体尚未完全康复,一时难以抵挡。还没过上几招,便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刀雪客可不管如此许多,复又将竹刀飞来,青狻猊侧身去躲,刀雪客反手持住刀柄,连忙后退,向那青狻猊头上削去。青狻猊低头躲过,转身朝刀雪客心窝里便是一掌。正打中刀雪客,刀雪客抢吃一招又不肯退缩复将竹刀挥舞回旋,收在腰间,贴近那青狻猊一刀横劈。青狻猊飞身而起,踩在刀雪客肩头欲逃离而去,洛白衣撩起衣袍飞起一脚正踏中青狻猊小腹,将他踢翻在地,又翻身落下。 青狻猊忘记还有个洛白衣在堵住他的去路,小腹阵痛恍惚之间,那竹刀已到面前。慌忙打滚躲过,竹刀劈在地上却溅起火花。青狻猊拍地而起,双腿夹住竹刀。刀雪客便将竹刀反转,脚下又一脚踢出,正踢中那青狻猊的后腰。青狻猊腹部后腰皆被踢中,丹田之气已有些散开。加之妄自催动内力,引出那体内残留的剑气。吐了一口鲜血,又用袖口抹去。啐了一口吐沫,恶狠狠地说道:“呸,老子纵横江湖,何时吃得如此大亏。你们以一敌二,算甚么英雄好汉!” 刀雪客的眼神闪烁从斗笠下射出:“你也配称英雄好汉么!”说罢一跃而起,侧身将竹刀横在身前,复又杀将而来。竹刀割破长空,耳边风声肆虐,青狻猊已有些许耳鸣。随即做出反应,俯身而下,窜到刀雪客身后,翻身而起一掌拍下。刀雪客背后中了一掌,加之先前伤势,招式虽速度不减,却渐渐凌乱起来。只是他自己身在其中,虽未察觉,而与他交手的青狻猊和那旁观的洛白衣皆看出他的招式渐乱,只是刀雪客不让他插手,洛白衣也只能干着急。刀雪客催动内力便是一刀,刀气炸开,却被青狻猊飞身躲过。刀气将路旁木桶劈成粉碎,炸起一阵惊雷之声。 青狻猊平稳落地,拍了拍身上灰尘,三人各自站立,双方对峙僵持不下。狂风顿起,刀雪客内力运转数周,带起寒风阵阵。他眼神一闪,手腕一转,竹刀杀出,刀光丛生,刀气纵横直杀向那青狻猊。谁知那青狻猊满脸奸笑,只是扎着马步站立不动,却也不躲闪,倒是令人惊讶。刀雪客此刀威力不凡,若不是有极深的内力,若是硬接一招,非死即伤。 青狻猊双手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双掌朝上叠放在腰前,内力遍走全身,那股气力自天枢穴起往那巨阙穴去,从太白穴起过百里穴往那阳池穴走,已是面呈青色,小腹紧收。待到刀气飞至面前,便将双手上抬,双掌推出,竟将刀气硬生生拨开,飞向两侧。轰然巨响之间,激起阵阵沙尘。刀气将两旁木栅栏尽数摧毁。刀雪客与洛白衣大为惊诧,呆在原地。青狻猊又一声奸笑,翻身而起大喝一声,从天而落一掌直拍在地上。全身内力便从那手掌灌入地面,耳边忽觉若连换惊雷乍起,一道道气柱冲突而起卷起漫天沙尘。刀雪客连连后退却躲闪不及。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十一章 奇毒暗施逼双目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气柱冲天,澎湃的内力若排山倒海一般,震动乾坤。没想到这十年之间,青狻猊竟学得如此恐怖的武功。洛白衣大喊一声:“不好!”却见那刀雪客虽躲开直上云霄的气柱却被周遭如涟漪散开般的劲气扫中,胸口正中一招,连连后退,飞出数丈之远,用竹刀拄地,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鲜血。洛白衣飞身而起落在刀雪客身边,将他扶起:“老刀,你且休乱动,待我给你疗伤!”刀雪客轻轻推开身旁的洛白衣,缓缓走向青狻猊。那青狻猊身上尚且有伤,方才又催动内力使出如此骇人招式,自知已对五脏六腑损害极深。胸口闷痛,青狻猊赶忙捂住。双腿打软,跪坐在地,双手撑地,顾不得走向自己的刀雪客,只是低头呕血不止。 刀雪客手已颤抖,却还缓缓举起长刀,欲砍向那已无还手之力的青狻猊。 原本寂静的四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刀雪客竹刀当头斩下,忽觉身侧一寒,一阵银光从一旁巷中飞出,虽力度不大但速度极快,正点中那竹刀刀剑,将锋芒错开,刀雪客只觉虎口震动,竹刀便已脱手,后退数步眼看就要倒下,好在有洛白衣在其身后接住了他。那一束银光划过直插在路旁的木桩之上,众人看去,乃是一杆短柄银枪。马蹄声愈发接近,一匹黑马若一道黑色的闪电闪出小巷,“吁——”的一声停在了三人跟前。一人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色牡丹花,缓缓绽放落下。刀雪客已然力尽,恍惚之间看向来人精致的面庞甚是眼熟,嘴唇微动,只挤出一声:“师姐。”便昏了过去。只留下托着他的洛白衣傻站在原地纳闷:师姐? 原来来人正是刀雪客的师姐,客雪山庄除刀雪客外仅存的弟子,飞雪银枪柳缘君。 柳缘君忙从洛白衣怀中结果刀雪客,单膝跪地将刀雪客靠在自己膝盖之上,温润如玉的手指埋在刀雪客银白的发丛之中温柔的抚摸着,眼神里尽是思念与怜惜。 原先跪在一旁的青狻猊见状,忙起身向后逃去。洛白衣早有察觉,飞跃而起,踏在一旁房屋墙壁之上,一个空翻飞踢一脚,正中那青狻猊背后。青狻猊背后中招,向前扑倒跌落在地,脸朝地趴着不动。洛白衣心想:莫不是我这一脚太重,将他踢死了罢。便走上前去,揪住青狻猊背后衣服,欲将他翻过身来查看是否还有气息。柳缘君刚一抬头便看到如此情形,高声喊道:“小心!”洛白衣本就深感疑惑,闻言更是纳闷,方低下头,谁知那青狻猊猛地转过头来,张开嘴巴,一阵黑色烟雾从口中吞吐而出,不一会儿黑雾便将洛白衣的头完全包裹住。 洛白衣未作防备,忽然被黑雾包住,只觉眼内疼痛难忍,如同被上前蚊虫爬入脑中,从内咬住眼球,反复撕咬,痛彻心扉。一声惨叫惊起路旁树上栖着的寒鸦,洛白衣双手捂住眼睛,黑雾散去却还疼痛万分,只顾在地上打滚。青狻猊见已得手,随即起身翻出墙头,逃窜而去。 柳缘君忙将刀雪客抱起,放在马背之上。又赶紧跑到洛白衣的身边,先封住他的穴道,减缓毒性蔓延,又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物,撒了些在洛白衣的眼睛上。可是洛白衣眼疼难忍,又看不见,心内恐慌眼中剧痛,只在柳缘君怀中挣扎,药末撒了一半,落了一半。柳缘君无可奈何只得将他扶上马背,洛白衣趴在刀雪客背上。柳缘君又去收回银枪负在背上。牵起缰绳,拉着黑马,三人来到遥叶府城门边的一家小客栈,暂且住下。 柳缘君依旧是男装打扮,来到客栈之内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对掌柜说道:“掌柜,开一间房。”掌柜看了看柳缘君,又看了看门外马背上的二人,有些惊讶:“一间房?”柳缘君答道:“怎么?这些银两不够吗?”掌柜笑道:“这倒不是,只开一间房这些银两绰绰有余了,还要找零呢。只是客观你们三个大男人,只开一间房,恐有不妥吧。”柳缘君看了看马背上昏迷的刀雪客,疼到呻吟的洛白衣,叹了口气道:“唉,还是开一间房吧。剩下的银两烦劳掌柜准备些饭菜,送到房里来。”“这是自然,客官不必多吩咐,小店自会安排。” 柳缘君吩咐掌柜将马牵到马厩边拴好,准备些草料,自己则将刀洛二人扶到楼上房中,并排放在床上,随即又下楼找那掌柜,又取出些碎银说道:“烦劳掌柜再准备两床被褥,他们睡在床上,我打地铺就好。”掌柜虽然应允,却也奇怪,这人出手阔绰却又为何如此节俭。“敢问掌柜这附近可有药铺么。”柳缘君问道。“从小店出去往西走走,见到个巷子拐进去,出了巷子就到了。”柳缘君谢过掌柜的,便又回到楼上房中看了看二人的情况,准备妥当,就出门前去抓药。 洛白衣双眼中了青狻猊的奇毒,非其独门解药可以治愈。而刀雪客只是消耗过度,又被内力波及,加之怒火攻心所以暂时昏厥过去,只要用些平心调气的药材佐救,再稍加运功调息即可恢复。日头渐落,不知不觉又是一天即将过去。夕阳折下那屋檐的影子,埋藏在角落。 柳缘君已然煎好药材,装在壶中,盛出一碗趁热一勺一勺给刀雪客服下。又用止痛明目的药材涂于绷带之上,将其敷在洛白衣眼上,此虽可以一时镇住疼痛,却不能治愈,非长久之计。正思索之际,刀雪客已渐渐睁开双眼,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柳缘君将耳朵凑到刀雪客嘴边:“阿雪,你要说些甚么。”刀雪客竭力张口,却只能吐出只言片语:“那人...青狻猊...十年前......”柳缘君闻言,眉头先是一紧,良久才舒展开来,星眸闪动似带有点点泪光。红唇轻启:“我...知道。”刀雪客闻言,眼睛紧紧盯着柳缘君,右手突然抓住柳缘君左臂,叫柳缘君着实一惊:“为何...阻止...我!”刀雪客虽然仍有气无力,可语气之中满是不解与愤恨。 “你且先休息,待你恢复我再与你细说。”柳缘君将刀雪客的手拿下,放回他身旁。躲开刀雪客凌厉的眼神,柳缘君又替他喂完了药,将他扶起,盘起双腿。自己则坐在他身后,为他运功疗伤。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暗,掌柜亦差小二送来饭菜。此时刀雪客亦可自行运转周天,虽还不能行动自如,却也能够自行进食。此时洛白衣还在沉睡之中,看来疼痛却是稍减。“师姐,该和我说说,你为何阻止我杀青狻猊了么。”刀雪客放下碗筷,仍是面无表情,亦不去看柳缘君。柳缘君沉默了片刻,也放下手中碗筷,嘴唇似动非动,良久,才缓缓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你交给萧堂主,寄样了十年之久?”刀雪客闻言,摇了摇头。 “我不想你自小背负仇恨,为了报仇而活!那是你虽还小,可每日将报仇,杀人挂在嘴边,你知道我是如何想的么?我必须扛下这一切,我必须将仇恨一肩承担!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的过得轻松些。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师父师娘,临死前的重托。”刀雪客闻言,却轻笑起来:“我身为客雪山庄少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姐妹死在面前。你叫我怎么抛弃仇恨?你可知道这十年来,我每夜都睡不安稳。眼睛一闭,眼前全是血,全是自己亲朋好友的尸体!你叫我抛弃仇恨,你叫我怎能抛弃仇恨!”情到深处,刀雪客已有哽咽,可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那该是苦涩的笑罢。柳缘君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紧闭双眼却挡不住那眼泪沿着颊边流下:“你以为我这十年好过吗?师父师娘临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护你周全,但不许你报仇。这十年来,我独自调查当年的事情,那青狻猊我也追了十年之久。我怕牵扯上你,十年来没有来找过你一次。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柳缘君的语气满是委屈,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刀雪客没想到儿时严格要求自己的师姐,如今竟如此和自己说话。更不知道师姐替自己背负了十年的苦难仇恨,虽已是有些许理解和不忍,可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阻止我杀青狻猊,你不也是一直在找他么?” 柳缘君悄悄用袖口抹去泪水,脸颊尚有红晕,转过身来对刀雪客说道:“我自寻他十年,也与其交手数次。当年有十二个黑衣人参与此事,他只是其中之一罢。纵使你杀了他,又有何益处?反而会斩断线索,让真相难以大白,让其他的凶手逍遥法外。当年事情的真相永远不会清晰,师父师娘和师兄弟们,也会死不瞑目。所以此时绝不能杀青狻猊。”刀雪客也深觉有理,又低下头去:“可我忍不住,我忍了十年。十年来,除了萧堂主,我未曾和任何人提及过。我怕,我恨,我更无奈。” “仇恨是一把刀锋,再驱使你去毁掉你的仇人之前,它会先慢慢毁掉你。”柳缘君叹气道。 此时原本躺在床上的洛白衣突然有了反应,浑身颤抖起来,手不自觉的捂住双眼。嗓子已呼喊的略带沙哑,只是那叫喊声仍然撕心裂肺,闻者无不痛心。洛白衣又紧紧抓抓被褥,竟硬生生将那被褥抓破,大汗淋漓,已将身下的床单浸湿。柳缘君和刀雪客赶忙来到床边,按住那洛白衣,以免他自己抓伤自己。刀雪客赶忙问柳缘君道:“师姐,白衣到底怎么了?”柳缘君眉头紧皱:“他中了青狻猊的勾魂青尸毒,双眼必如千万蚊虫撕咬,又如刀扎火烧,痛苦难忍。你先按住他,我再为他换敷一次药。虽然不能救好他,但能压制住一阵,给他减轻些痛苦也好。”柳缘君随即到一旁取出崭新的纱布,将要涂在纱布一面,给洛白衣换来。 洛白衣慌乱之中扼住刀雪客的手腕,苦苦哀求道:“老刀...杀了我...快...杀了我...我受不了了!...快......”刀雪客见到自己的兄弟又是因为自己受此痛苦,生不如死,对那青狻猊的痛恨亦加深了几分。待柳缘君替洛白衣换好了药,洛白衣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两人又坐到桌前,细细商议对策。“师姐,这勾魂青尸毒当真无药可治么。”刀雪客看了看床上的洛白衣,心中的愧疚与担心仍是难以放下。柳缘君亦无可奈何:“勾魂青尸毒是青狻猊的独门毒药,只有找到那青狻猊逼他交出解药,否则无药可治,哪怕是那行医救世的江南诸葛也束手无策。除非......”刀雪客仿佛看到一线希望:“除非甚么?” “还有一人,可解此毒。” 刀雪客心焦如焚,忙问道:“到底是何人?” 柳缘君缓缓说道:“青蟒盘山观观主,青蛇郎君,柳凝眸。”刀雪客闻言若有所思,低声说道:“柳凝眸......青蟒盘山观......可是那东陵府的青蟒盘山观?”“不错。” 刀雪客眉头舒展,露出三分笑意:“那青蟒盘山观正在丛剑山上一叶剑门参加玉佛大会,我们这便上山,求他救治白衣。”说罢便要去扶洛白衣起身,却被柳缘君扯住:“且慢。阿雪,你可知道这并非是如同找个郎中治病求医这般简单。那柳凝眸性情古怪,行事诡异,门下只收女弟子。他虽精通医术,对药材运用也极为熟练,疑难杂症天下奇毒都有涉猎研究,可他却有一个雷打不动的门规。”刀雪客楞了一下,又问道:“什么门规?” “救一人,必杀一人,一命换一命。” 刀雪客闻言不禁颤抖了一下,大为吃惊:“这天下还有如此之人,定下这般诡异的门规?” 此时的一叶剑门内,萧无痕房中,八人或站或立,或来回踱步。饶梦璃双手十指紧紧叠在一起,瞳孔里闪烁出泪光,精致的眉头紧紧锁着,此刻她的内心定时无比焦急担心:“父亲,雪哥哥和洛哥哥已经出去整整一天一夜了。到如今杳无音信,莫不是,莫不是有甚么意外?”萧无痕亦是十分的担心,只是他必须必众人冷静,才能做出最准确无误的判断:“且休做无谓的担心,明日即将进行第二轮比武,虽还未到我登上场,但你等仍要小心应付,我下山一趟,定将阿雪与白衣带回。你们先回去好生休息。”众人亦自知耗在这也无事于补,明日比武定然是一场龙争虎斗,便各自回房歇息,唯独饶梦璃久久不肯离去,萧无痕又好生安慰她一番,这才离开。 萧无痕自知事大,待众人各自离开,也自行动身,下山寻找刀洛二人。而这时,柳缘君与刀雪客商议之下,觉得青狻猊虽已逃离,很可能已经不在遥叶府,为防生变,此处也不可久留。加上洛白衣中毒在身,若不及时救治,痛楚会愈发加深,到那时这些明目镇痛的药物也无济于事了。便决定天亮城门一开,便离开城内,返回一叶剑门。“我们已离开一日一夜,也没有传信回去。大家一定在为我们担心。明日即将进行第二轮比武,我们必须早些赶回山上。”刀雪客说道。 两人雇了一辆马车,等待明日寅时城门一开,便疾驰而回。二人便也一夜未睡,只是撑在桌上小憩,时辰一到,便将洛白衣放上马车,由刀雪客来驾车,柳缘君则仍骑马跟随在一旁。萧无痕此时也到了遥叶府城门处方欲进城便遇见了正出城的柳缘君与刀雪客。 未见洛白衣,多了柳缘君,萧无痕便道:“柳公子,十年未见了。”柳缘君在马上抱拳行礼道:“见过萧堂主,感谢萧堂主替在下照顾阿雪。”萧无痕摆手道:“柳公子客气了,我与你师父乃是故交,阿雪也是我的世侄,照顾他也是理所应当。前日夜里阿雪为寻那青狻猊匆忙下山,我便叫白衣与他同去。如今未见白衣,不知二人是否会和?。”柳缘君看向一旁的刀雪客,刀雪客曼联犹豫,却不知是否要告之萧无痕。柳缘君见状,也不愿他为难,便替他说道:“萧堂主,洛白衣已和我们回合了。只是......” “只是什么?” 柳缘君答道:“只是洛白衣误中了青狻猊的勾魂青尸毒,双眼......双眼已然失明。”萧无痕闻言惊得退了半步,下颌上斑白的胡须有些颤抖,良久才断续说道:“他...人...何在?”“便在这马车之中。” 萧无痕双眼紧闭,却不禁老泪纵横。洛白衣自是他从小抚养到大二十余年,感情确非他人可比。刀雪客见萧无痕如此伤心,亦是于心不忍:“堂主...白衣中毒...实乃我之罪。白衣是因为我才遭青狻猊暗算......”说罢低下头去。萧无痕长叹一句口气道:“此罪不在你。人言,人各有命,富贵在天。白衣命中遭此劫难,实难避也。” “萧堂主先不要伤心至此,如今洛白衣中毒虽深。但此毒却不致死,只是发作之时疼痛难忍。事到如今,尚有一法,或可有救。”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十二章 欲救云豹拜青蛇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我们欲返回一叶剑门,找那青蛇郎君,他必有法救治白衣。”刀雪客答道。 萧无痕闻言抚须思索,这才想起:“可是那东陵府青蟒盘山观的观主,柳凝眸?”柳缘君答道:“正是此人。盖天下之大,除了青狻猊的独门解药,也只有此人可以解这勾魂青尸毒了。”萧无痕自是知那青蛇郎君的行事个性以及门规:“只是此人性情古怪,恐不肯医治。” “青狻猊已逃离遥叶府,一时之间恐怕不会再现身。此毒拖不得,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行。”柳缘君分析道。萧无痕也知其中道理,叹气曰:“却也如此。如此一来,我们还是早些回到山上,哪怕是逼,也要逼那柳凝眸为白衣诊治!”说罢,便快马加鞭,赶回丛剑山。临行前萧无痕修书一封,飞鸽先传书予十鬼堂其他人,避免他们担心。 十鬼堂一行人见一夜过去,萧无痕下山寻人未归,难免心中焦急,便未去现场观战。这第二轮第一场便是那号称精通十八般兵器的锦绣阁对那从始至终都是一人出战的朝海宫。“雪哥哥与洛哥哥去了这般许久未归,父亲又下山寻他们,也毫无音信。究竟发生了什么,真叫人好不担心。”饶梦璃娇拳紧握,面脸愁容。封展安慰道:“小璃,你且先宽心。我刚刚接到堂主的飞鸽传书。他们已然回合,正在赶回山上。”“如此一来甚好,也免去我等在这儿空自担心。”凌一阁道。众人闻言,悬着的心也是松了一口气。果然不消片刻,四人便已归来。马车不便上山,为了不耽误行程,刀雪客和柳缘君架着昏睡的洛白衣飞奔上身,二人自有轻功在身,虽还夹带着一人,但也不见得比马车速度慢。萧无痕亦紧随其后,护着三人上山。 众人正沉默之间,忽见刀雪客和柳缘君架着洛白衣抢进门来,萧无痕紧随其后,将房门关上。众人见状先是一愣,又赶紧围上来从二人手中接过洛白衣,将其平躺在床上,又转过头来看着另外三人。刀雪客与萧无痕坐在桌旁,一言不发,只是叹气。 饶梦璃看着床上毫无意识,双目周围已然发紫发黑的洛白衣,又看了看满面愁容的刀雪客,心里愈发酸楚焦急,忙扑上来扯住刀雪客衣袖问道:“雪哥哥,这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洛哥哥会昏睡不醒?”刀雪客随即将他与洛白衣在山下巧遇青狻猊,三人一番大战以及洛白衣误中奇毒之事一一告之众人。饶梦璃仍有些不解,便问道:“那雪哥哥你为何又一定要去追青狻猊?”刀雪客眼神闪烁,不敢与饶梦璃对视,饶梦璃亦是心领神会,玉手已然搭上刀雪客的手腕,关切道:“既然雪哥哥不想说,那我也不会再问。雪哥哥自是有道理。你没事即好。”刀雪客抬头看向饶梦璃,瞳孔不觉已湿润,又环顾四周,众人也颇为理解,不想强迫刀雪客。“但白衣,却是因为我才误中青狻猊奇毒,我会承担的。只可惜被那青狻猊逃脱。”封展问道:“既然青狻猊已逃,必定不曾留下解药。那又有何法医治?”刀雪客身旁站立已久的柳缘君说道:“来参加玉佛会的乃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各门各派,其中的东陵府青蟒盘山观观主,必有法诊治洛白衣。” 方才众人目光接在洛白衣和刀雪客身上,闻言皆将目光投来,才发觉并未见过此人。封展抱拳道:“敢问这位兄台是?”柳缘君还未作答,刀雪客抢先说道:“这位叫柳缘君,是...是我的一位挚友。”刀雪客生怕众人起疑,便未说柳缘君是自己的师兄或师姐。封展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江湖上有名的飞雪银枪柳缘君,多谢兄台和阿雪将白衣扶上山来。”众人也做答谢。柳缘君回礼道:“诸位客气了,我自与阿雪是故友,帮助他也是理所应当。”众人皆信任柳缘君,唯独饶梦璃见柳缘君与刀雪客交流的神情和她对刀雪客的称呼,虽不曾识破她的女儿身,只是觉得奇怪:此人为何好似与雪哥哥十分亲密?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第一场比武乃是锦绣阁对那朝海宫。那青蟒盘山观的人想必也在观战,我们还是速去演武场找那观主才好。”“小展此言有理。青孟,你留下来照顾白衣。其他人随我一同去演武场,找那青蛇郎君柳凝眸。”萧无痕留下段青孟照看洛白衣,率众人一同前往演武场。说来也巧,那青蟒盘山观的众人亦不在演武场,萧无痕思量之下,决定留封展等人回房一同照料洛白衣,自己便带着刀雪客,柳缘君一同去厢房找柳凝眸,饶梦璃不肯回去,哭求了半天,萧无痕才同意带她一起。 前日比武,青蟒盘山观虽然胜出,不过十鬼堂众人那时并未在意。故而未见过柳凝眸其人。四人来到青蟒盘山观所住的厢房,却见那房门大开,飘出阵阵异香,即使身处数丈之外都能闻到。众人方欲进门,却被两旁守在门后的女弟子横剑拦住:“何人擅闯,报上名来!”萧无痕抱拳道:“十鬼堂堂主萧无痕求见贵观观主。”那女弟子答道:“观主正在沐浴,且在门外暂歇。”四人面面相觑:一个大男人,白天大开房门沐浴,还有女弟子守门,看来江湖传言他性情诡异行事古怪,确是真的。 四人便在门外等候,只有饶梦璃耐不住性子,装作无意之间往那门内窥探。只见那屏风之后,烟雾缭绕。隐约可见一高挑的身影起身,两旁女弟子托着两个大托盘。一个里装着一件青底丝绸百花绣袍,另一个里则是摆满瓶瓶罐罐和胭脂水粉一类。那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忽觉他已起身,两旁女弟子便进入屏风之内替他穿衣。不一会儿那屏风拉开,烟雾也逐渐消散,那身影逐渐清晰。一身着青色花袍,浓妆艳抹,披头散发的男子走出屏风。原来他虽打扮的好似女人一般,但那半裸露的胸膛和喉结可以看出却是一名男子无疑。细看那人丹凤眼柳叶眉,似要将人心魄摄去;青花袍玉蟒带,如同妖艳女子一般。皮肤白皙,浓妆艳抹。头发上尚沾着水珠,胸膛衣领之间埋伏着一条青色大蟒为刺青。举手投足,却如女人一般妖娆婀娜。那人正是青蟒盘山观的观主,青蛇郎君柳凝眸。 “何人拜访?”柳凝眸一撩头发,看向门外等候的四人,眼神正与那暗自窥探的饶梦璃对上,嘴角不禁勾起一抹邪笑,惹得那饶梦璃俏脸羞红,躲闪不及。 女弟子转身回报:“禀告观主,是十鬼堂的萧堂主率人前来拜会。”柳凝眸笑曰:“原来是萧堂主,快请进来,再加几把椅子来。”弟子领命而去,萧无痕带着三人进门施礼道:“十鬼堂萧无痕冒昧打搅柳观主。” 柳凝眸依旧满眼笑意:“萧堂主客气了,快快请坐。不知萧堂主来找贫道所为何事?”四人入座,闻听此言,刀雪客与饶梦璃皆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心想道:这等人还自称贫道,真正的道人应该是如那寒山道观的莫尽雨一般吧。 萧无痕与柳缘君倒是没有甚么多余的表情,抱拳道:“老夫有一要事相求,还望观主相助一臂之力。” 那柳凝眸斜靠在桌子上,翘起兰花指只是低头小心擦去头发上的水渍,随意答道:“请说。” 萧无痕便也不客气道:“老夫有一义子,乃老夫自小抚养成人,感情甚深。如今他身中奇毒,双目失明,还望观主施以援手,为他诊治。” “哦?”柳凝眸闻言来了兴趣,这些年慕名求医的人也不少,只是能让柳凝眸真正出手救治的就寥寥无几了。毕竟那奇怪的门规,实在令人难以接受。若不能以一命换一命,即使金山银山也无法让柳凝眸出手,“萧堂主的义子身中奇毒,何不找名医救治,或是去求那江南诸葛家,反而找上贫道了?”刀雪客闻言答道:“在下这位兄弟身中的奇毒,当世若非独门解药也只有柳观主您才能有法医治。” “哦?”柳凝眸愈发觉得兴趣浓厚,他向来喜欢挑战,只是那些他曾认为的挑战皆被轻松解决了,“不知萧堂主义子所中何毒?”萧无痕与刀雪客一同答道:“勾魂青尸毒!”柳凝眸闻言楞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神闪动缓缓说道:“可是那江湖杀手青狻猊的独门奇毒,勾魂青尸毒?凡中此毒者,虽不致死,但中毒部位发黑发紫,发作之时若千万只蚊虫一齐撕咬,疼痛万分又奇痒难忍,遂中毒时间愈发久,发作次数愈多且愈发疼痛。” 刀雪客答道:“正是此毒!” 柳凝眸点头道:“却不失为一个棘手的挑战。”刀雪客激动地起身说道:“观主答应了么!”柳凝眸闻言,又露出那诡秘的笑容来:“这位小兄弟且先坐下。贫道只是说这颇具挑战,或有法可解,但并未答应替他诊治。贫道定下的门规,亦不可破。想要贫道救一人,就必先杀一人,方可诊治。十鬼堂既是杀手组织,素来杀人如麻,想必此等小事不值一提罢。” “你要金要银皆可允你,唯独杀人,万万不可。”原来在此之前,刀雪客已做好充分思考,哪怕倾尽家产或是豁出性命,也定要求那青蛇郎君救治洛白衣。但万千生灵皆是命,不可为救洛白衣而枉杀一个跟此事毫不相关的无辜人。萧无痕也点头道:“不错。我十鬼堂早些年却曾误收不少宵小奸诈之徒,他们作恶多端,败我声名。但如今老夫早已将他们尽数驱逐,如今的十鬼堂非大奸大恶之徒不杀,早已改过从新。还望柳观主见谅。除了此事,凡我十鬼堂力所能及,老夫绝不推辞。” 柳凝眸将衣袖一挥,不屑的说道:“虽萧堂主有意清理门户,可也难绝江湖悠悠之口。况且自是你等前来求贫道,自是要按照贫道的规矩,否则,萧堂主还是请回吧。”说罢,欲拂袖而去。那阴阳怪气的语气中透露出的不屑和傲慢叫刀雪客咬牙切齿,不经意间望向萧无痕,萧无痕以眼神示意他不可妄动,方才压下心头怒火。柳凝眸是何许人也,早已察觉身后刀雪客的异样,却也不动声色,只是丢下一句:“贫道只给你们一日期限,你们且回去商议。若是商议妥了,便去杀一人。取那人头来,我自见了,自然便会替萧堂主的义子诊治。不必多说,送客!”说罢,便回了后方。刀雪客方欲追去,据理力争一番,却被两名女弟子持剑挡回。 “阿雪,不可硬闯!”萧无痕喊道,饶梦璃也上前来拉住刀雪客:“雪哥哥不可冲动。尚有一日期限,我等先暂回厢房,好好商议一番,再做定夺。”柳缘君也上前来劝,刀雪客只好作罢,一行人暂且回房。路上众人皆沉默不语,唯独饶梦璃忍耐不住,不禁发问道:“那柳凝眸为何打扮的如同女子一般?”柳缘君笑道:“人人皆有其难以告人的癖好,或许那柳凝眸喜好女装打扮,浓妆艳抹,又爱展露出来。阿雪儿时也颇爱抱着人大腿撒娇呢。”柳缘君已是十年未见刀雪客,自小虽对他严格要求,可皆出于疼爱之情。如今久别重逢,眼里自全是刀雪客,竟忘了饶梦璃的存在,吐露出对刀雪客的疼爱。刀雪客被提及孩提时的羞事,虽心里牵挂着那洛白衣,想着那柳凝眸的要求,原本还心绪低落,却不禁也害羞起来,也不说话,只是瞪了柳缘君一眼。柳缘君也觉失言,闭口不言。这样一来,倒更令饶梦璃觉得二人关系匪浅,对那柳缘君也不知不觉多了三分敌意。却不说透,只是抱住刀雪客的臂膀。这一幕也被萧无痕和柳缘君看在眼里。自是感情深厚。而柳缘君却别有一番情感。 四人回到萧无痕房中,众人忙问情况,萧无痕便将那柳凝眸的要求告之众人,众人闻言无不咬牙切齿甚为痛恨。“我十鬼堂早不如以前,如今严以律己,从不枉杀无辜,柳凝眸提此要求,实在是难以为之。”封展叹气道。“既然不能枉杀无辜,便抓几个死有余辜的人来杀了,交予他便是。”仇烈不以为然道。封展闻言笑道:“哪里有这许多大奸大恶死有余辜之人给你杀,便是有,如今我们身在一叶剑门,也难有空闲去追捕。况且白衣的毒每拖延一刻,就加深一分。所以我们必须想个两全的法子,必要之时,逼那青蛇郎君替白衣诊治。”萧无痕阻止道:“不可。此事万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逼那青蛇郎君。柳凝眸性情古怪,武功更是诡异莫测,我与他交手都未必有必胜之把握。”仇烈起身问道:“那我们不如一齐而上,围攻之,如何?”封展有些理解了萧无痕的心境:“如此一来,我等虽可必胜,但青蛇郎君势必非死即伤。消耗过大,我们一时之间又难以找到那青狻猊,这世间恐再难有人能救白衣了。”众人皆叹气。“难道真束手无策了吗?” 刀雪客手中紧握竹刀,将斗笠向下一压,低声说道:“你们休息去吧,天黑之后,我自有办法救白衣。”“你有何办法?”众人问道。刀雪客却不再言语,推开房门就要出去,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便又离开。众人面面相觑,唯萧无痕的眼神里闪动着些异样的光芒。 刀雪客走到一叶剑门后山的悬崖处,此处有一块石碑,上书:采剑崖三字。与这崖正对着的,乃是丛剑山的最后一环山脉,二者相距百丈有余,深不见底。上有天鹰盘旋,云雾重重,下有青松怪柏,奇石嶙峋。崖边有一八角小亭,庭中有一张石桌,两张小石凳。小亭立柱上书有一副对联:一亭观天云集天下英豪;两崖揽月共邀武林群雄。旁边栽有不少绿植花草,还有一眼小泉。原本是供人休憩观赏,想来这楚云山也颇为典雅,竟然想到在悬崖边设此景观。 刀雪客坐在庭中,看着满目鸟语花香,身心也轻松了许多。十年以来无一人可倾诉,这些天来又发生这许多事,他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承受,现在难得一个人独处,便将那烦心事都付诸青云流水。 “但是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对么。”柳缘君靠在柱子上,看着刀雪客寂寥的背影。刀雪客刚刚过于放松,没有发现柳缘君一路跟着自己来到采剑崖。刀雪客叹一口气,仍不看柳缘君,只是淡淡喊了一声:“师姐。”柳缘君也不走过去,她知道刀雪客现在的心情,定如同乱麻一般。“若不是那十年前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灭门,或许我们还在客雪山庄不曾入世,也不会经历这么多,遇见这么多人。更不会有现在的心情,你说对么,师姐?”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十三章 暗寻青蟒求青囊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柳缘君没想到刀雪客会这么说,转念一想,自己为了完成师父师娘的临终嘱托,将目睹自己的亲人被杀的孩子压抑了十年,虽是于心不忍但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柳缘君不希望刀雪客满心仇恨,将他自己大好的人生覆灭。柳缘君更深知客雪山庄灭门的背后定暗藏着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她也不希望刀雪客深陷其中,甚至可能因此丧命,到那时自己必然愧对师父师娘,虽死犹不瞑目。如此一来她倒宁愿希望刀雪客如今这般,只是他尚需开导。 柳缘君坐到刀雪客身旁,满眼温柔的看着他,慢慢说道:“你可知道我客雪山庄第一代老庄主,创派之时为何定下凡我门生不得入世,更不能与外界有任何瓜葛的门规?”刀雪客答道:“想必是不希望自家弟子卷入江湖的纷纷扰扰,恩怨情仇之中罢。”柳缘君微微一笑,如同芍药花开,虽是男装打扮,却这挡不住那英气凌然:“不错,这不得入世的门规看似不讲人情,却也是避免江湖争斗纷扰最好的方法。” 刀雪客也苦笑道:“只是老庄主用心良苦,客雪山庄屹立百年,不曾与外界有何仇怨。却还是没能挡住人心,欲壑难填。”柳缘君道:“你确是长大了,已不再是当年抱着我撒娇的那个孩子了。”“师姐也变了,当年督促我们练武的严厉的师姐如今也变得如此温柔。”刀雪客调笑道。 “贫嘴。难道我在你心中便是个刻板严肃的母老虎么。”柳缘君笑道。刀雪客摇了摇头:“只是这十年,改变了太多人,没变的,还是没变。”刀雪客看了看手中的竹刀,紧握在手中。柳缘君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将你托付给萧堂主?”刀雪客答曰:“萧堂主与我父亲是旧交,想来算是我们在这世间唯一的可靠之人。师姐将年幼的我托付给他,是希望我不被牵扯到仇恨之中,你好独自去承担,去寻找当年的仇人。” “不错,确实如此。虽然萧堂主将你培养成了江湖传言中的杀手,十鬼堂近些年的名声也甚是不好,说得重些,江湖人人人得而诛之。但我知道,那并非萧堂主本意,十鬼堂也在清理门户。但他替我照顾你,替我监督你勤学苦练客雪山庄的武功。所以我不怪他。我也很放心把你交给他。”刀雪客点了点头,又问道:“师姐,你追查凶手十年,有甚么结果么?”柳缘君表情渐渐淡了下去,无奈的摇了摇头:“除了青狻猊,一无所获。他们行事极为严密,滴水不漏。我苦苦追寻十年,竟然丝毫没有线索。每次好不容易稍有头绪,追查一阵却又没了线索。那次我暗自跟着青狻猊回到了遥叶府,见你欲杀他,才出手阻止。如果你真的将他杀了,我们真的无从查起了。当年那场灭门惨案绝不是仅仅一个青狻猊就可以为之,他的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势力。我势必必须将他们都挖出来。”冷静下来的刀雪客,没了那日的冲动影响,对柳缘君周密的思考也颇为理解。 柳缘君话题一转说道:“接下来该说说你那位身中奇毒的兄弟了。你说你有办法,却又不和众人说。师姐既是自家人,总能和我说说罢。”刀雪客转身看着柳缘君的眼睛,语气之中满是坚定:“白衣是因为我才身中剧毒。我要去逼那柳凝眸,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他医治白衣。或许以我一命,便可达成柳凝眸的条件。”柳缘君有些吃惊:“这就是你的办法?你可曾想过,你若死了,客雪山庄的仇你还想报么?”柳缘君非是要刀雪客承担仇恨,而是借刀雪客之前的话,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至于傻到前去送死。刀雪客果然中招,一时语塞,低下头去。片刻之后,刀雪客才缓缓说道:“可我还是想去一试,望师姐成全。”柳缘君自知他已长大成人,有些事需要他自己去解决,外人也插手不得,他也不能一直依靠别人:“小心从事,切不可冲动。解洛白衣的毒固然重要,却也并非只此一法。实在不行我等亦可去追那青狻猊,万万不可因此再搭上你的性命。”刀雪客点头答应。不知不觉,已然是黄昏时分。那采剑崖地势较高,正能观赏那日沉西山的美景,世间万物在此刻,仿佛皆沐浴在红光紫霞之下。 刀雪客提着竹刀,戴着斗笠,欲离开去找柳凝眸。柳缘君一把拦住他道:“晚些再去。先回房休息,以免众人担心。”说罢,二人便结伴而行一同回到萧无痕房中。原来众人见刀雪客出门,又见柳缘君追上前去。虽然担心却也不便打扰,故而一齐在房中等候。恰巧一叶剑门的弟子正送来饭菜,众人便开始用晚饭。众人提心吊胆操劳了一天,白日不知劳累,现在才觉饥饿。又不曾前往演武场观看比武,故而问那来送饭的弟子,比武情况如何。 那弟子闻言来了兴趣,便说道:“今日虽然只有两场比武,可比武过程真是震天动地精彩绝伦呐。上午那场乃是那关中锦绣阁对那东陵府朝海宫。下午一场则是天义营的杨礼怀将军对那无求宫。那锦绣阁严戈严阁主也算一条好汉,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或使流星飞锤或使九股钢叉。腰间暗藏一十八把飞刀,身后负着一面青铜蛮兽盾牌,盾牌内别着三把短枪。左手一把九环钢刀,右手一把青钢长剑。”封展笑道:“身上有如此多的武器,岂非寸步难行,又怎生比武?”弟子又道:“此言差矣。那锦绣阁阁主如同有三头六臂一般,如此多的武器仍然运用得心应手,双管齐下,左右开弓。招式灵敏迅猛,进退自如啊!”刀雪客问道:“这么说来,定是那锦绣阁胜出?”弟子脸色一变,说道:“非也。那严阁主虽然身手非凡,可是那朝海宫宫主不知所使的是哪路武功,竟三拳两脚便将那严阁主击败。我等普通弟子学识浅薄,自然识不得其中奥妙。”萧无痕见状便问道:“比武自然有胜有负,胜负皆在拳脚之间。凭各家本事获胜。那朝海宫宫主既然技高一筹,为何你看似不悦,是何缘故?” 弟子赔笑道:“让萧堂主见笑了。我等只是有些看不惯那朝海宫。”“这是为何?” “江湖传言皆道那朝海宫乃是朝廷布在江湖的耳目,只是一直未得证实。加之那朝海宫此番前来是为争夺玉佛,故而我等皆不愿他胜。而且朝海宫宫主,其人甚是孤僻。我等前去送饭也被他拒之门外,只得把饭菜放在门外。自来到本门,除非有他的比武场次否则绝不出门。” “那这下午一场,结果如何?”饶梦璃颇有兴趣的问道。弟子答道:“杨将军的先人乃是前朝旧将,前朝覆灭之后杨家不愿再出仕为官,朝廷对杨家也一直颇为提防。杨家便率旧时部队的后人和一些散兵游将组建了那天义营,从此投身江湖。杨将军拿一手飞瀑梨花枪真是精妙无比,深得先人真传。可虽将那枪杆摇断,枪出如暴雨飞瀑,梨花散落,遍走游龙,都难以攻破无求宫的音律屏障。自愧不如,故而认输。” “诸位慢用,我先告退了。”说罢,那弟子便收拾离开。 刀雪客见弟子已然走远,便问萧无痕道:“堂主,你可知道这朝海宫么与无求宫?”萧无痕思索一番答道:“虽有耳闻,但对其详细情况却也不知。那朝海宫宫主的武功自是玄妙,想来日后,我等或可一观。至于那无求宫嘛,我只能说其音律武功造诣于我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以为是萧无痕过谦。饭食用毕,皆回房歇息。刀雪客稍作准备,提上竹刀,头戴斗笠前往柳缘君的厢房。只是不曾注意身后一个一叶剑门弟子打扮的矮小男子屏住呼吸,踮起脚尖也暗自跟来。 刀雪客来到柳凝眸门前,环顾四周,那跟踪之人便立刻躲到一旁墙后。刀雪客见四下无人,便一脚踹开房门,门内竟无一个弟子,唯独只有柳凝眸仍披着那件青色锦花袍,背对着大门,头发也已高高扎成一个马尾。房间中仍有一股淡淡的异香。这一切的布置,仿佛柳凝眸知道唯有何人来夜访一般。刀雪客尚未说话,柳凝眸却已开口:“公子何人?来找贫道所为何事?”刀雪客横刀在前作答道:“刀雪客前来求药。”柳凝眸闻言轻声一笑:“莫问飞雪何所向,但知刀过叶霜寒。十鬼堂第一刀客造访,贫道理当以礼相待。”说罢猛地转过身来,一掌拍在身前的木案之上,将桌上的一只小巧精致盛满茶水的茶杯震起,又一掌将那茶水拍出。那茶杯如同暗器一般,极为迅速,却又极为稳当,过程之中竟无一滴茶水洒落。刀雪客迈步向前猛然出手便将茶杯握在手中,一饮而尽,转身又将茶杯向柳凝眸掷去。 柳凝眸轻松接下刀雪客奋力掷出的酒杯,缓缓放在桌上,又一拂袖,房门随即关上。门外那跟踪刀雪客而来的人见房门关上,便俯身潜行到门口,略微起身,透过那房栓的间隙之中向内窥探,仍然暗自减弱气息,唯恐被人发现。柳缘君又说道:“我该如何称呼你?雪公子?”刀雪客躬身行礼道:“还望柳观主不吝赐药。”柳凝眸问道:“雪公子可是同意我提出的条件了?”刀雪客答曰:“枉杀无辜,实不肯为。” “那你又凭什么说服贫道,去救治那云中豹。”柳凝眸颇有玩味的看着刀雪客,期待着他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条件。刀雪客紧了紧手中的竹刀,缓缓说道:“凭我手中这柄刀!”门外之人闻言大惊失色,而面对刀雪客的柳凝眸却一脸轻松。刀雪客飞身而起,竹刀出鞘,反手持刀向柳凝眸抹去,柳凝眸将头偏向一侧,一只白嫩如女子的手制住刀雪客的左臂,将他扯到自己身前,在他耳边“嗤”的一笑,又暗自使出内力流入其身体,刀雪客只觉好似有一条蟒蛇将自己紧紧缚住,使不上力,柳凝眸又将枝头在刀雪客眉心一点,手印连翻,一股青色的内力涌现,一掌拍在他肩头之上,刀雪客的内力便如同烟消云散一般,连退数步,撞到门板之上,吓坏了门外窥探之人。 刀雪客无力的跌坐在地,他原本以为能斗上一阵,未曾想到这青蛇郎君的内力如此诡异深厚。柳凝眸斜着身子,拿起一把小锉刀不紧不慢的修理着指甲,调笑道:“凭你的武功还逼不了我,你们十鬼一起上还差不多。”刀雪客的竹刀被丢在一旁,双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却接二连三的再次跌坐在地上。柳凝眸缓缓说道:“别白费力气了,我封住了你的经脉,你的内力已被我锁住,身体行动也被限制,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吧。”刀雪客挣扎之时,柳凝眸忽觉手指有些许寒意,仔细一看那方才点中刀雪客额头的指尖竟然出现零星白霜,寒意阵阵。“莫不是刚刚接触之时,这小子的内力所致?”柳凝眸暗自思量道,“这天下武功还有如此招式心法,内力自带寒意,有趣,实在有趣。” 见刀雪客狼狈的模样,柳凝眸便问道:“敢问雪公子师承何门何派,所学内功是甚么?可是萧堂主所教么。”刀雪客横眉冷对,只是倚靠着门板,缓缓起身,并不答话。柳凝眸细细一想,便对刀雪客说道:“也罢,贫道可以破例救那洛白衣一命,亦可解开你的穴道,怎样?” 刀雪客闻言,自知此时绝不会如此简单,说道:“你究竟...有何阴谋?”柳凝眸笑道:“何来甚么阴谋,贫道一生痴心于研究药草,武学,养蛇。如今只是对你的内力感兴趣罢了。况且贫道并非无偿帮你,但要你答应贫道三件事,贫道定会施法救人,你看如何?”刀雪客虽不知其意何在,但救洛白衣心切,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忙问道:“哪三件事?凡我所能,皆可应允。但不可违背江湖道义,不可滥杀无辜之人。” 柳凝眸起身伸了个懒腰,慵懒的说道:“贫道可没那个闲心。至于什么江湖道义,更是不屑一顾。贫道要求的三件事,于你而言,必是绰绰有余,只看你肯不肯应允了。” “你且说来。”刀雪客说道。 “这第一件事么,便是有关这玉佛大会。第二轮比武已然开始,凭我青蟒盘山观的能力必可轻松获胜,相信十鬼堂能人辈出,也有如此实力。所以,我们两家若是不想遇,也就作罢。若是遇见了,贫道要十鬼堂败给我青蟒盘山观。”刀雪客闻言冷笑道:“你就这么怕会输给我十鬼堂么?” 柳凝眸为人倒也坦然:“说实话,贫道一生醉心武学,对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了若指掌。唯独你十鬼堂,十鬼身世不同,武学亦各有所长。贫道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胜你,故而还是保险些为好。”刀雪客答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等亦要争那玉佛,待我回去与堂主商量之后,再来答复你。你且说这第二件。” “这第二件么,你自己便可做主。”柳凝眸起身拿起一旁的青蛇剑,仔细擦拭,继续说道,“贫道要你在玉佛大会结束之后,随贫道回一趟东陵府。放心,贫道非是要将你永远拘禁在身边,亦不要你的性命。只是要留你三日,供贫道研究,再做些端茶倒水,采药喂蛇之类杂事。你若答应这件事,贫道立刻便解开你的经脉穴道。”刀雪客心想:只是供他研究三日,自己性命尚且可以不要,又何惧这三日之期,便答道:“好,此时我便如你所愿。玉佛大会之后,我必随你而去。” 柳凝眸青蛇剑轻舞,剑尖挑起茶杯向刀雪客飞来。茶杯不偏不倚,正中刀雪客肩胛,刀雪客便觉着真气又能遍走全身,立刻盘腿调息。内力运转数个小周天,气息便已平定,他站起身来与柳凝眸对视道:“这第三件事呢?” “爽快!”柳凝眸见刀雪客答应的如此果决,不禁有些笑意,“这第三件事么,贫道向雪公子求赐一物。” 刀雪客道:“观主所求何物?” 柳凝眸伸出猩红的舌尖,舔舐那手中泛着寒光的青蛇剑,这场景看的刀雪客不禁后退一步,头皮发麻。“贫道所求,便是公子的血液!” 刀雪客闻言大惊,他虽不惧死,但从未听闻要他人血液有何用处,故而一时难以回答。房门却突然被推开,抢进来一人,高声喊道:“万万不可!” 柳凝眸与刀雪客便应声望去。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十四章 妙法并用解众愁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进门之人,正是那先前跟踪刀雪客,又在门外窥探的一叶剑门弟子。柳凝眸见此人闯入,自己的谋划被人偷听,不觉有些恼怒,青蛇剑指向那人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在门外偷听,还擅自闯入本观主厢房!”那人伸手到自己脖颈之处,揭下树脂面具与假发,原来那人正是擅长易容之术的九幽金雀,饶梦璃! “小璃,你来此何干?”刀雪客甚是吃惊,将饶梦璃拉到自己身边,用身子护住她,背对柳凝眸的剑尖。饶梦璃自知理亏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低头,双手攥着衣角,不发一言。原来饶梦璃早上听闻刀雪客自称有法救治洛白衣,又不肯明说,已经起了疑心。待刀雪客出门,柳缘君去追,自己亦悄悄跟上,躲在暗处。虽不曾听得二人谈话,但观察二人表情,更觉得事不寻常。待晚饭用毕,众人皆回之时,刀雪客独自出门去找柳缘君,她便打昏了一名一叶剑门的巡山弟子,借他的衣服和容貌,易容一番,悄悄跟上刀雪客,躲在门外偷听。若不是她主动闯入,凭她的易容本领和隐藏气息脚步的功夫,刀雪客等人必不能察觉。 柳凝眸见状,便已明了于心,便收起青蛇剑说道:“原来是善于易容的九幽金雀饶梦璃,贫道今日算是见识了。十鬼堂果然是不乏能人。饶姑娘权且放心,贫道说过,并不会要雪公子的性命,只是要他的血。” 饶梦璃星眸扫向柳凝眸,质问道:“你这怪道人,休要唬我。哪有人要收集他人血液?况且将血液给了你,人还怎么活?”柳凝眸闻言笑道:“此言差矣。我非要他一身血液,大量出血固然性命不保。少量失血并不会影响到根本。贫道与雪公子无冤无仇,日后还要雪公子相助。我怎么舍得加害与他呢?”说罢,还向刀雪客抛了一个媚眼。刀雪客自是不会理会他这般模样,倒是饶梦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雪哥哥万不会答应。”“不,我答应你。”刀雪客看着已是半倚在怀中,满脸慌张与惊讶的饶梦璃,又看了看柳凝眸,做出了如此决定。 柳凝眸干笑两声:“好个爽快的刀雪客。”便从宽袍袖中取出一只玉碗,又将青蛇剑翻转,剑柄向前,一同递到刀雪客的身前,“请吧。”刀雪客不带丝毫犹豫,接过碗和剑,一旁的饶梦璃扯住他的袖子,投来哀求的眼神,瞳孔中已有泪光,止不住的摇头。刀雪客用手肘轻轻推开饶梦璃,将玉碗放在柳凝眸身前的木案上,右手持剑,伸出左手,只将那剑刃靠在左手手腕之上,轻轻一划,白皙的皮肤上立刻裂开了一道小口子,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来,沿着手腕向下滴落,滴滴落在那玉碗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瞬间,三人之间的气氛也略有些尴尬。刀雪客伸出的左手手腕还在滴血,身形已有微微晃动,那滴落的血已然快连成一线,可他的眼神已然坚毅。柳凝眸的双眼紧盯着那玉碗中渐渐积下的深红血液,不觉已有些迫切和激动。至于那饶梦璃早把双眼紧闭,俏脸也扭向一边。两行清泪已然顺着脸颊滴下,不知是不愿让刀雪客见到自己流泪,还是不想看到刀雪客如此这般惨状。 血液渐渐积累,颜色也愈发猩红,空气中亦透出几丝血腥气味。碗中血液已有大半碗,刀雪客紧要槽牙,双眼瞪圆,脸色煞白,连嘴唇也失了血色。终究扛不住,右手送开青蛇剑飘然落地,发出嗡嗡的响声。刀雪客后退数步,身形晃动,似要跌倒,饶梦璃立刻做出反应,将刀雪客抱在怀中。但刀雪客毕竟是个男子,身形高大,体重也远远高于饶梦璃,饶梦璃支撑不住只得自己跪坐下来,将刀雪客的头靠在自己怀中,将他整个人斜躺下来。又从怀中取出一条黑色,绣着金雀的手帕,忙给刀雪客包扎左手,止住流血。 柳凝眸不禁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喘息的刀雪客,又从怀中取出一瓶药,丢给饶梦璃,饶梦璃亦伸手接住,问道:“此为何物?”柳凝眸漫不经心的答道:“此乃我独门炼制之药,青花淬玉露。乃是用于滋补生血的灵丹妙药。你将此物一次滴上三五滴在他口中,再运功调息。他自是练武之人,体格康健,不消半晌便能恢复如常。” “我如何信得过你?怎知你不会在此中下毒?”饶梦璃一脸戒备。柳凝眸笑道:“信与不信,皆在于你。贫道说过,贫道对他的性命不感兴趣,何必加害于他?还有,你既然已经在门外听到,贫道也不瞒着你。贫道与刀雪客许下了三件事,他已应两件。这剩下的一件,是叫你十鬼堂若是在下一场比武中碰上我青蟒盘山观,则必须败阵。贫道不为难你,你等先回去与那萧无痕自行商议,明早给贫道个答复。若是答应了,贫道立刻施法诊治洛白衣。” 饶梦璃深知兹事体大,便赶紧扶着刀雪客回了自己房中,又叫来萧无痕众人,将她在门外的所见所闻,刀雪客与柳凝眸的谈话一一告知众人,又从怀中取出柳凝眸交给她的那瓶药,递与萧无痕辨认。萧无痕将那瓶药打开,凑到鼻前闻了闻,又倒出两滴在掌心之中观察了一番,这才说道:“不错,此药确是那青蛇郎君的独门秘药,青花淬玉露。快与阿雪服下。”饶梦璃便接过药瓶,扶起床上的刀雪客,取一个小茶匙,在其中滴上四滴药露,送入刀雪客口中。饶梦璃又起身给萧无痕让出座位,萧无痕打开刀雪客双手,将他盘腿坐在床上,替他运气,加快药露的运作效果。一周天后,萧无痕平息纳气,收手起身。刀雪客的脸色也有了血色,较之前红润了许多。 见刀雪客情况好转,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将视线挪开的饶梦璃也是长舒一口气,心里暗道:“幸得那青蛇郎君没有欺我。” 萧无痕将刀雪客平躺,让他再休息片刻。自己坐回桌前,与那众人商议刀雪客与柳凝眸约定之事。“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虽说其他各门派都身手非凡,可无论下一场的对手是谁,我们都有足够的把握一拼。但若是遇上青蟒盘山观便要自行败阵,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么。”封展分析道,仇烈也深有同感:“对啊,如此这样,我不甘心。难道就要放弃那玉佛了么!”饶梦璃赶紧说道:“可是雪哥哥已经答应了青蛇郎君两件事,那柳凝眸道三件事缺一不可,如果我们不答应,那雪哥哥的付出不也一文不值了么?洛哥哥的伤势也不闻不问了么?” 众人两难之间,难以定夺,便将目光投向萧无痕。毕竟他是一堂之主,他若做出决定,众人必然遵循。可萧无痕也颇为碍难,此行原本就是为了刀雪客而来,争夺玉佛也是为了了他十年来的心结,就此放弃实为可惜,但洛白衣中毒在前,刀雪客为救兄弟甘愿主动去找那青蛇郎君答应了两件事,必然是已有三分玉佛之心,如此一来更是为难。 “救...救白衣要紧。”此时的刀雪客已然苏醒过来,双目凝视着萧无痕,缓缓说道。饶梦璃赶紧上前扶起他,坐在床边。毕竟是自小练武,恢复的却也迅速。萧无痕领会到刀雪客的心境,长叹一口气道:“也罢,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再拖延了。答应他便是,况且下一场我们并非一定会碰上青蟒盘山观,并不是毫无机会。我们是否有缘进入最后的比武,皆凭天意罢。” 众人闻言,也领悟过来,是非成败,皆在老天一念之间。商议完毕,夜已渐深,众人忙各自休息片刻,调整体力,以应万变。 第二天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朝霞从东方群山之中散开,晕染了天际。一叶剑门为了各门派有充足的的时间调息休整,第二轮比武采用一日只比两场,每次相隔一日的方式进行。昨日已比过两场,故而今日又是一次休整。萧无痕众人便赶到青蟒盘山观的厢房前扣门求见。两名持剑女弟子将房门拉开,柳凝眸盘腿坐在正中木案之后,仿佛已静静等候多时。见房门大开,虽为抬头,却也知是何人为何事而来。 “萧堂主,别来无恙。”柳凝眸笑道。 萧无痕众人进门施礼:“柳观主,昨日夜里之时,我等已然尽知。”“请萧堂主答复。”柳凝眸抬头正对萧无痕,面带微笑,只是那微笑之间,颇有玩味之情。 “老夫代表十鬼堂应下柳观主的条件,若是在下一场比武之中巧遇贵观,十鬼堂便甘拜下风。”“好!”柳凝眸站起身来,却没有一丝意外,好像一切尽在他意料之中一般,“萧堂主果然爽快。” 萧无痕又抱拳行礼道:“既然如此,还请柳观主也遵循承诺,尽快替白衣诊治。他已中毒数日,不可再拖。”柳凝眸也十分坦然爽快,提起青蛇剑,负手立剑在身后,左手伸出指向门外说道:“请萧堂主先回,略作准备。脱去洛少侠衣衫,将其人置在一木盆之中,注入热水淹没脖颈,用麻绳紧紧缚住手脚。贫道稍后,必履约登门,替洛少侠诊治。” 众人便告辞回房,按照柳凝眸所说布置妥当,皆退出房外,将房门紧闭,静候柳凝眸前来。 饶梦璃扯了扯刀雪客的衣袖,伏在耳边低声说道:“雪哥哥,那怪道人当真能治好洛哥哥。”刀雪客虽业务十足把握,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之法:“他既然答应过我,就一定要治好白衣。否则,倾我之力,拼上我这条命,我都不会放过他。”众人等待良久,柳凝眸才率领四名弟子而来。 萧无痕行礼道:“全靠柳观主了。”柳凝眸笑道:“好说。还请萧堂主与各位在门口静待,防有闲人喧哗,不可擅闯,亦不可窥探。”说罢又看了一眼饶梦璃,饶梦璃自知前几日已窥探他两次,皆被发现,粉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低下头去。“柳观主请放心医治,我等自在门外守候。请关注务必遵守约定,全力救治白衣。”刀雪客说道。柳凝眸闻言轻笑:“那是自然,别忘了你我的约定。”说罢,便拂袖进门而去,女弟子将房门紧闭,十鬼堂其余众人皆在门外,虽是心焦,却也帮不上手。 柳凝眸进门将青蛇剑立在一旁,令女弟子搬来屏风遮挡木盆,自己便在屏风之后,替洛白衣诊治。中毒这许多天内,虽有柳缘君事先准备的镇痛药草敷衍,但多次用药,已有抗性。加之此药只能镇痛,并不能根治。期间萧无痕也曾尝试用内力逼毒,可并无效果。洛白衣时醒时睡,昏昏沉沉,清醒之时,毒性发作,痛痒难忍,洛白衣无法控制,已将脸颊抓破,虽紧闭双眼,但双眼眼皮黑紫,如同蒙上一层黑纱。柳凝眸从怀中取出先前给过饶梦璃的青花淬玉露,滴上三滴在热水之中。又提起身旁的青蛇剑,一掌拍在木盆之侧,木盆旋转起来,停下之后,洛白衣在水面上的脑袋便正对着柳凝眸。柳凝眸提剑轻舞,剑刃划过眼皮,将双眼眼皮割开一条血痕,却不伤及眼球。那眼皮之中便似有小虫爬动一般鼓起。柳凝眸一掌拍在洛白衣头上,一股青色的内力钻入洛白衣的体内。那先前割开的眼皮上的鼓起便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留下黑紫色的血液。那黑紫的血液顺着脸颊流到脖颈处,将一盆热水染黑。洛白衣的身体从微微颤动到剧烈颤抖起来,但手脚皆被缚住,只能痛苦的扭动身子,溅起水花阵阵。英俊的脸也扭曲在一起。门外众人听见门内洛白衣撕心裂肺的惨叫,皆不忍听闻,饶梦璃用手捂住嘴巴,紧闭双眼却拦不住眼泪落下。刀雪客亦将脸牛到一旁,喉头只是蠕动,看似已然哽咽。 柳凝眸一指点在洛白衣百会穴后四寸五分的脑户穴上,洛白衣随即昏了过去,不再扭动。柳凝眸叫来四名女弟子,将洛白衣抬出木盆,替他擦身。女弟子只是遵命行事,并不忌讳。擦身完毕之后又替洛白衣穿上衣服,将他盘腿正坐。柳凝眸也盘腿坐在他身后,两手制住洛白衣肩胛,将其双手向后摆去。柳凝眸双掌拍在其后背背心穴上,浑厚的青色内力便徐徐灌入洛白衣体内,又一掌打在洛白衣左肩,将其旋转过来正对自己。柳凝眸两眼紧闭,双手收回于胸前叠放,手印连翻,十指变换,内力翻腾汇聚。猛然张开双眼,双手各伸出食中二指,点在洛白衣左右乳下二横指处的气关,血瘦二穴,洛白衣便吐了一口黑血。四指收回至腰间,变幻为掌,右手一掌打在洛白衣额头,变掌为拳,复又伸出二指,点中那两眉之间眉心穴,洛白衣又吐出一口黑血。柳凝眸收回右手,左手出掌打在洛白衣小腹,洛白衣仰天倒地,又将其双腿抬起,两脚朝天。柳凝眸飞身而起,面朝下,脚朝上,双掌出指点在双脚涌泉穴。洛白衣便将这最后一口黑血吐出。连吐三口黑血,双眼黑紫已然消退大半。 两名女弟子将洛白衣扶起,抬到床上平躺。柳凝眸翩然落地,略整衣袍,走到洛白衣床边。又从袖口之中取出一瓶药丸,倒出一粒在右手掌心之中,紧握右手将药丸碾成粉末,将粉末撒在洛白衣双目之上。 厢房打开,两名女弟子请进十鬼堂众人,众人忙赶进房中,只见柳缘君坐在中堂,静静地喝茶。萧无痕施礼道:“多谢柳观主施以援手。”刀雪客也感谢道:“多谢柳观主。”柳凝眸漫不经心的答道:“二维多利了。”其余众人皆来到洛白衣床前察看情况,脸色虽已转好,黑紫褪去大半,却还昏迷不醒。仇烈怒气冲冲,便要上前质问那柳凝眸,却被刀雪客拦下。 “敢问柳观主,白衣情况如何?”刀雪客躬身问道。 柳缘君慢条斯理,细品茗茶,徐徐说道:“你们且放心吧,只是为了防止他因治疗过程之中疼痛难忍,挣扎之下会影响贫道施法,故而点了他的脑户穴,让他昏睡一阵。”柳凝眸起身,取出那瓶撒在洛白衣眼上的药丸来,递与刀雪客,“将此丸磨成粉末,撒在纱布之上,再将纱布敷在他双目之上。每六个时辰换一次药,不消半月,其毒便可全退矣。” 仇烈闻言又怒道:“怎得还需如此时日?定是你这道人不曾好好医治!” 刀雪客将其拦下:“仇烈,不要冲动。”又转身谢过柳凝眸。柳凝眸冷笑道:“他中毒数日,虽被封住经脉延缓毒性,可中毒已深。我虽已逼出毒性,可尚有些许残毒难除,故而还需半月用此药调养,余毒方能消退。否则再拖延数日不治,虽说此毒本身不致死,可这洛白衣定然疼痛加剧,生不如死。”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十五章 相依之情最难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说罢,领着四名弟子翩然离开。刀雪客心想:果真是个怪人。 萧无痕与刀雪客也来到洛白衣床前,果然见洛白衣脸色大好。刀雪客便将那瓶药丸交给饶梦璃保管,并嘱咐道:“磨成粉末,撒于纱布,敷在目上,每个六个时辰换一次药。”饶梦璃自然暗自记下。 封展说道:“这许多日的担心终于落地,白衣可算是熬过去了。接下来,我们该担心比武之事了。”话音刚落,便有一叶剑门弟子前来在门外禀报:“家师有言,烦请各门各派于今日未时选派人手前往大堂之内进行抽签,决定明日两场比武。剩下的一场也随之明了,于两日后举行。”说罢便离开了。 萧无痕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觉竟然过去整个上午,已然将近午时。便说道:“不觉已然过去这许多时辰,既然如此,阿雪,你便去参加那抽签罢。”刀雪客领命。午时之后,一叶剑门弟子送饭菜前来,并提醒勿忘未时抽签之事。众人皆用午饭,唯刀雪客又去那采剑崖静坐。刀雪客方到采剑崖上,却见一颇为熟悉的身影,负手立于崖上。 刀雪客舒心的喊道:“师姐,你怎在此?” 柳缘君闻声回头,见刀雪客又来此地,便笑道:“怎么?只许你来这儿静坐,不许我来此观赏?这一叶剑门何时归你管了?”刀雪客笑道:“师姐说笑了。” 二人并肩而立,已然长大的刀雪客比柳缘君高出了一个头。柳缘君见他露出舒心的笑容,轻叹一口气说道:“你也是长了,比我高出许多。想来这十年未见,已是许久,未见你有如此轻松的笑容了。怎么,柳凝眸肯医治洛白衣了?” 刀雪客亦不曾注意,哪怕是和抚养自己十年之久的萧无痕或是一同长大的洛白衣等人在一起,自己或多或少都有些压抑自己,唯独与柳缘君在一起时,才能无所顾忌的放开自己。刀雪客答道:“那青蛇郎君已经为白衣去除青狻猊的青毒了。只是这段时间,为何不曾见过师姐,师姐又去了哪里?” 柳缘君道:“你如今毕竟身处十鬼堂,自有自己的兄弟和行事方法。我再待在十鬼堂,必然会影响你,于情于理,也甚为不妥。故而下山去逛一逛,看看这丛剑山的风光,与我客雪山庄剑山关相比如何。”刀雪客忙说道:“怎会如此?若是有师姐在我身边,我做事亦可安心些。纵使龙潭虎穴,有师姐相伴,我亦可闯它一闯。哪怕是十鬼堂众人,想必也可理解。”柳缘君闻言笑道:“你从哪里学得如此说话,只会贫嘴。不似孩提时般老实。” 二人正聊之间,忽觉背后有窸窣动静,刀雪客方欲回头,却被柳缘君满脸严肃地叫住:“且慢,休得回头。”原来是刀雪客不曾用饭便独自出门,饶梦璃放心不下,随即放下碗筷暗自跟他去了。跟着刀雪客上了采剑崖,却躲在暗处。不想又撞见柳缘君刀雪客二人在此聊天,虽不知他们所谈何事,又不知他们究竟是何关系,只知二人关系匪浅,绝不是仅仅挚友二字这般简单。方才看二人脸上表情甚为亲密,饶梦璃又不曾见过刀雪客笑的这般轻松,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竟忘了掩藏气息,不禁发出声音,才被二人察觉。 刀雪客转念一想便知是何人所为,当然也瞒不过柳缘君。柳缘君眉头舒展,轻声笑道:“想不到这位饶姑娘竟对你如此上心,片刻不见你便暗自来寻。”刀雪客被师姐调笑,不觉脸红,说话也有些结巴:“师姐说笑...我只当...我只当她是一起长大,至亲至爱的妹妹罢了。”二人心照不宣,也不点破身后那窥探之人,只是坐了下来,继续交谈。 柳缘君好似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那青蛇郎君生性古怪顽固,纵使有金山银山也不能动其心,他肯替洛白衣诊治。莫非你真的答应他滥杀无辜?”刀雪客答道:“不,滥杀无辜,我实不肯为。那青蛇郎君似乎对我的内力颇有兴趣,与我定下三件事,若是我答应了,便可不顾门规,救治白衣。” “哪三件事?”柳缘君严肃起来。 “第一件,他叫我十鬼堂若是在下一场比武中碰上他青蟒盘山观,必须主动认输败阵,若碰不上自然作罢。”刀雪客答道。“你答应了?”虽然明知或是如此,但柳缘君仍然有些吃惊,“如此一来,若你们真的碰上青蟒盘山观,便不能进入下一轮比武,更无缘玉佛。依照十鬼堂的势力,明明可以一战,岂不可惜?十鬼堂众人,岂可依你?”刀雪客说道:“我答应他了。萧堂主他们,也同意了。”柳缘君又道:“无缘玉佛,就意味着再难知道其中奥秘,更不会知道当年灭门惨案的缘由究竟是为何。很可能这个秘密将被永远封存,你我失去线索,真相可能永远不会大白。你不是最在意报仇么,你不后悔?”刀雪客叹一口气,看向那崖边的轻云,徐徐说道:“我不后悔。白衣是因我而伤,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一个与此毫不相关的人替我承担如此痛苦,我必须救他。况且我们不一定会碰上那青蟒盘山观,也未必不能进入下一轮比武争夺玉佛归属。明日比武的抽签将在今日未时举行,届时就可知道,我等是否有缘于玉佛。如果真是老天让我们碰上那青蛇郎君,那便是老天不让我们了解真相,我虽梦想有一日能替爹娘报仇,但也只得认命了。” 柳缘君不忍见他如此,安慰他道:“就算真的无缘得到那玉佛,不是还有青狻猊这一条线索么。” “青狻猊此次吃了大亏,定然逃离遥叶府。天下之大,寻他如同大海捞针。师姐你追寻了他十年方才撞见一次,你我皆知此条线索几乎毫无机会。师姐你不必安慰与我。” 柳缘君亦不再多说,只是继续问道:“那这第二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刀雪客原不想告知柳缘君,可又不敢隐瞒,“第二件则是,玉佛大会结束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要随他一同去东陵府,在他观中待上三日,端茶送水,供他研究练功。” “甚么?”柳缘君先是大惊,后又对刀雪客的擅自做主赶到不悦和愤怒:“如此大事你怎到现在才告诉我?若我不问你你还想瞒着我么?我不同意你去!”刀雪客道:“我非有意隐瞒于你。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又寻你不着。况且我已然答应了他,岂可违背诺言,背信弃义?” 柳缘君怒道:“和这等江湖术士谈何信义?我决不允许你为了救别人不顾自己的性命!”刀雪客答道:“并非如此。那青蛇郎君看似不像不遵守诺言之人,他答应过我绝不伤我性命,师姐大可放心。”“放心?你叫我如何放心?当年在雪山只上,山庄之内,我拼死将你送入密室。又千方百计的寻你护你,将你亲手交予萧堂主。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念你想你,可我生怕将灾祸引到你的身上,遂不敢见你。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如今你却三言两语将自己性命轻易交给他人,试问你叫我如何面对师父师娘在天之灵?你又如何对得起师父师娘,又如何对得起我?” 刀雪客自知柳缘君乃是关心他方才至此,却又无言相对,只得沉默。 柳缘君见他不肯答话,起身说道:“我明白了。你已然长大,不再是那个凡是都听师姐的阿雪了。事到如此,若你执意要去,先要赢过师姐!”说罢,一掌直砍,冲刀雪客面门而去,刀雪客慌忙侧身躲过。柳缘君又转身飞起一脚,刀雪客忙向后翻去,一个空翻便出了亭子,来到了崖边空旷之处。柳缘君亦飞身而出,身悬半空,双掌朝下,连出七八掌,刀雪客皆以掌相接,掌掌相碰,劲气相对,各自消散。 饶梦璃躲在一旁以为二人并未发现自己,见二人从交谈甚欢到如今刀剑相向,亦大为吃惊。方想前去助刀雪客一臂之力,转念一想见二人虽出招凌厉但各自并无伤害对方之心,虽有招式却为动用内力,故而思量着再观察一阵。而二人争斗之间,也忘了尚有一人正在窥看。 柳缘君空转一周,轻盈落地。刀雪客亦后退三步,只做守势。柳缘君质问道:“为何只守不攻?”刀雪客答曰:“怎可忍心伤害师姐?”柳缘君笑道:“原来这十年你必武功精进,高出师姐许多,才害怕伤我。那好,便叫我见识一下十鬼堂第一刀客有何手段!”说罢双脚点地,平地而起,向前空翻一周,一脚踢到背后将双枪踢出,用手接住,飞身朝刀雪客一枪杀来。刀雪客虽知自己武功实不如师姐,但如果刀剑相向,刀剑无眼,也不能保证不会伤到柳缘君,便也不动用武器,只是左右躲闪。柳缘君银枪一闪,刺向刀雪客小腹,刀雪客侧身躲过,用手拨开银枪枪尖。柳缘君俯下身去闪到其身后,手臂一抬复又杀去一枪,只是仍然空有招式。其意在阻止刀雪客,而并非真要伤他不可。刀雪客又空翻退开,柳缘君飞身而起,一脚踢来,刀雪客双臂叠放身前挡下这一脚。“我看你倒要守到几时!”柳缘君翻身又是一脚,用枪尖撑起身体,又刺去一枪。刀雪客躲闪不及腿上中了一枪。柳缘君又飞起一脚踢中他小腹。刀雪客连退数步,站在一旁喘息,腿上衣裤已被鲜血染红一小片。柳缘君平稳落地,一枪横在身前,一枪直指刀雪客咽喉。 刀雪客也只是憨笑:“恐怕我的武功还是相距师姐甚远。”柳缘君目光闪动,瞳孔已然湿润,红唇微动:“为何不出刀?”刀雪客答道:“阿雪怎敢对与自己相依为命,从小到大一直护着自己,最亲姐的师姐动刀。”柳缘君闻言,紧闭双眼,嘴唇颤动,琼鼻抽动。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庞滴滴落下,滴在银枪之上,泛起涟漪般的银光。柳缘君双手一松,一双银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饶梦璃见刀雪客受伤,暗叫一声,方欲冲上前去质问柳缘君,忽然之间却看见刀雪客上前抱住柳缘君双臂,柳缘君尚在强忍抽泣,饶梦璃便又退了下去,躲在暗处观察。 柳缘君渐渐平息,抹去脸上泪珠,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半蹲下来替刀雪客包扎。包扎完毕之后又起身凝视着刀雪客双眸,脸上还有泪痕,依稀可辨。“多谢师姐。”刀雪客笑道。柳缘君躲开他的目光,扭过头去说道:“若你执意要去,必须有我暗自保护。否则我宁可让你死在我手上,也不允许那青蛇郎君动你分毫。”刀雪客答道:“一切便依师姐安排。” 躲在一旁的饶梦璃见此,目光闪烁不定,贝齿轻咬嘴唇。 柳缘君问道:“那还剩下第三件事。”刀雪客说道:“第三件事便是要我的一碗血。”“一碗血?”柳缘君又是生气又是不解,这算是何等要求,转过身来看着刀雪客,思索一阵便已有些明白,“你之前说那道士对你的内力颇有兴趣?” “不错。”刀雪客答道。 “我们客雪山庄的武学心法,凡修行十年便会在体内之中埋下一缕寒气。此寒气对自身并无害处,但会与血液和内力纠缠在一起。也正是如此,如果运用得当,那招式路数也会增加三分寒气,更能提升武功的威力。想必是在你与他接触之时,你无意之中释放出内力中的寒气,令他察觉。外人自然不知我客雪山庄武学精妙所在,故而才要你的一碗血,以做研究。” 刀雪客仔细回想那日夜里自己与柳凝眸交手,却被他完全制住,封住穴道。定是那时无意释放的寒气,才让柳凝眸转变了主意。刀雪客点头说道:“师姐分析的在理,想必定是如此。” 柳缘君继续分析道:“不过我门心法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运行方式,哪怕他得到了血液,也未必真的会研究出些什么。这或许也是他要你随他回青蟒盘山观的原因所在。” 刀雪客甚为赞同,忽而抬头见日头已从正空渐渐有了落势。这才反应过来已然临近未时,便对柳缘君说道:“不好,萧堂主命我未时参加明日比武的抽签仪式,险些忘记。” 柳缘君笑道:“你呀你,还不速去。”刀雪客便要柳缘君一同前往,柳缘君自然答应,二人便一同离开采剑崖,往那一叶剑门大殿而去。 二人放走,闪出一人身影,饶梦璃望着二者离去的身影,不禁握起了拳头。 来到大殿之上,剩下的六个门派各自派人前来抽签。那六支签上各写“甲”字两支,“乙”字两支,“丙”字两支,皆放在一个梨花木制的签筒里,摆在佛龛前。众人按照先来先得的顺序各自上前,信手取签一支。不得窥探不得挑选。每次被各门派取走一支签,便由佛龛旁看守的弟子摇晃签筒,将其再度打乱。待六个门派各自取得签后一齐亮出,签上所书相同字样者便按照甲乙丙的先后顺序进行比武,角逐最后五个一争玉佛的名额。 “你一叶剑门也要抽签,而将签打乱的也是你一叶剑门的人,那岂不是好不公平,万一你一叶剑门动了甚么手脚,我们又怎会知道!”乾坤派派来抽签的弟子叫嚷道。 “大胆!”一人应声从大殿内飞身而出,扯住那说话之人的衣领,“啪啪啪啪”一阵清脆的声响之后,那飞出之人已然连打那乾坤派弟子七八个耳光,将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已然打得红肿。众人遂不说话,可看到平日里仗势欺人的乾坤派如此受辱,心底亦是甚为愉悦。 那人翩然落地,亲拍双手,环抱双臂,轻蔑地看着站立不稳,跌坐在地的乾坤派弟子。乾坤派弟子捂着红肿的脸,说话也已模糊不清,却还指着那人连连说道:“你...你,,,你是何门何派,安敢打我乾坤派弟子!报上...报上名来!”那人闻言笑道:“你给本女侠记好了,一叶剑门,一剑女侠,楚轻安!” 众人惊呼,原来竟是楚云山之女,一叶剑门大小姐楚轻安。众人自是不识,但刀雪客先前与楚轻安见过数次,故而认得,便对一旁的柳缘君说道:“真是个肆意妄为的大小姐。”楚轻安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绿锦素纱袍,显得颇有活力,却也符合她的性格。楚轻安半蹲下来扯住那乾坤派弟子的衣领,那弟子自知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已然吓得瑟瑟发抖。楚轻安对他说道:“抽完签,赶紧给我滚回去。告诉你家大护法陈武桥,叫他小心从事,若是下一轮比武碰上我一叶剑门,定叫他好看!”说罢,便将他丢在一旁。那弟子慌忙站起,却不敢站直身子,只是发抖,看来吓得不轻。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十六章 虺走奇招锁南蛊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楚云山闻声亦从堂内走出,见状便问道:“轻安,你又胡闹了?”楚轻安蹦蹦跳跳地回到楚云山身边,不顾各门派弟子尚在,便甜甜的喊道:“爹,才没有呢。女儿只是教训了一条不会说话的狗。”说罢,又瞥了那乾坤派弟子一眼。楚云山也顺着楚轻安的目光看去,严厉的目光和浑厚的气息向那人压迫而去。乾坤派弟子向来是欺软怕硬,见那一叶剑门门主看来,心内早已慌的颤动,两股止不住的打颤,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楚云山心内轻蔑的一笑,毕竟自诩一方大家,自然不会真的与这种江湖败类较真,又将目光投向其余众人,徐徐说道:“这位乾坤派的弟兄所说的并无道理。”“爹!”楚轻安冲楚云山嗔道。楚云山则是面带微笑,不看楚轻安继续说道:“由我一叶剑门弟子来打乱签筒对其他各派确是不太公平。” “但是在座的都是要参加比武的门派,任谁来担此重任都会对其他门派显得不公平。” 楚云山闻言注意到了刀雪客身旁的柳缘君,说道:“雪公子身旁的这位公子似乎不曾见过,公子也是十鬼堂的人么?” 柳缘君闻言上前施礼道:“在下柳缘君,见过楚门主。在下只是雪公子的故友,闻听他正在贵派参加玉佛大会,只因许久未见故而前来寻他叙旧,打扰之处,还望楚门主见谅。”楚云山说道:“哦?原来是江湖上有名的飞雪银枪柳缘君。既然柳公子并非是十鬼堂中人,亦不属于各门各派,烦劳柳公子担此重任,如此一来,众人方才不再有异议。”众人亦甚为赞同。 柳缘君与身旁的刀雪客对视一眼,遍布推辞:“既然如此,在下愿意出力。”说罢,便走到佛龛旁替代那一叶剑门弟子的位置。 六门派便按照先后顺序,依次往那佛龛前去抽出一支签,再由柳缘君将签筒中剩余的签打乱。待到六派代表皆抽过签之后,各自来到大殿中央,将手中签一齐展出,凭借签上字样分为三组。 刀雪客的签上乃是一个“乙”字,便暗自寻那青蟒盘山观的女弟子所在,见她手上写着的乃是一个“甲”!不觉心内狂喜,又不便展露于表面,便强装镇定。柳缘君也看在眼里,替刀雪客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再看其他众人签上各字样,便已明了明日比武的顺序。众人再将签交还给楚云山,楚云山递与一旁跟随的游晋文。游晋文看过签罢,走到中堂宣布道:“明日有两场比武,上下各一。上午卯时会有弟子为各位送去早餐,待各位用毕,于辰时在演武场观看比武,乃是青蟒盘山观对阵南疆紫衣神教。正午午时用午饭,未时则是下午一场比武开始,正是抽中乙字的十鬼堂对乾坤派。再休整一日,两日后则是这第二轮最后一场,由我一叶剑门出战寒山道观。今晚还请诸位好好休整。” 抽签事毕,众人皆回。刀雪客忙赶到萧无痕房中,召集众人来将明日比武顺序及抽签情况详细告知众人。萧无痕等人闻言皆长舒一口气,不由得也愉快了些。封展庆幸道:“真是天佑我也,非但没碰上那青蟒盘山观,反倒遇上个乾坤派。”众人闻言皆笑将起来,萧无痕闭目养神,徐徐说道:“且休要轻敌,乾坤派既能击败那北方剑派的一剑千里,虎啸龙吟,想必其武学定有我们所不知的独到之处。老天既然不让我等提早回庐安府,定是有他一番安排,我们必须小心应付才是。” “堂主真是过于谨慎了!”仇烈握紧拳头道,“那乾坤派众所皆知早已投靠朝廷,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其武功想必不怎么样,只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罢了,明日定叫他们见识俺的厉害!”“阿烈不可鲁莽。”封展说道。 刀雪客思量一阵,对封展与萧无痕说道:“我与白衣曾与那乾坤派四大护法有过交手,那四人所用兵器各不相同,四人相互配合,所用阵法却也精妙。不过我和白衣任何一人尚可与之勉强对抗,若是依照比武规矩,他们只能上阵一人,如此一来,其阵法便不能使用,想他陈武桥一人之力应该不必担心。陈武桥所用兵器乃是一柄钢刀,刀行霸气,况且仇大哥所练武功也颇为刚猛。二者相碰,仇大哥胜算少说也有六七成之高。” 萧无痕听刀雪客这么一说,虽还有些犹豫,但也不忍打压仇烈高涨的势头,便说道:“那好吧,明日比武,阿烈切记不可鲁莽,小心从事。” “只是那青蛇郎君不曾碰上我们,定会很失望吧。”封展笑道。 刀雪客说道:“那南疆紫衣神教不常入中原,也很少在中原地区展露武功,故而其所用巫蛊幻术之法对我们来说也颇为少见奇特,那麒麟山庄的刀法确有风卷残云之势,庄主也绝非徒有虚名之人,其人倒也豪爽刚直,恐怕是因为不曾见过南疆紫衣教的路数,因而轻敌,以致落败。奈何如此刚猛的刀法也无法破那虚幻之物,反倒自乱了阵脚。青蛇郎君心思缜密,狡黠异常,又素来喜好摆弄花草毒蛇,想必对那南疆巫术毒蛊也有研究。我与那柳观主也交过一次手,不过三招便被他击败。如今南疆紫衣教已然显露武功,不再神秘,倘若柳凝眸亲自上阵,想来那紫衣教绝不是那青蟒盘山观的敌手。” 封展轻摇玄扇,点头道:“如果阿烈明日能胜那乾坤派,那我们与青蟒盘山观有极大可能会在最后一轮争夺之中交手,看来这一战在所难免。必须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先将目光放在眼前罢。”萧无痕打断众人,“第二轮尚未比武,休想那最后之事,免得分心。” 仇烈上前说道,他向来是个急脾气,不过也并非对萧无痕不敬:“堂主莫不是不放心俺么?” 此时青蟒盘山观所住厢房内,柳凝眸独自坐在木案之后,青蛇剑高举于右手之中,左手手心朝上放在胸前。双眼紧闭,双腿盘起,赤裸着上身。那白净的上身上一条丈余长短的青花大蟒刺青,扭动身躯,吐着信子,栩栩如生,似意欲捕食猎物一般。青蛇郎君口中不知念的哪路口诀,良久方在停下。嘴角早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来,一双眼眸徐徐睁开,口中说道:“叫你十鬼堂逃过一劫,反让那紫衣神教替死了。” 众皆相安,用毕晚餐,一夜无事。 第二日卯时便有弟子送来早饭,并通知相关事项。辰时开始比武。虽然已有门派早已落败或是胜出,但演武场上仍是大片的各门派弟子等着一览擅长巫蛊幻术的南疆紫衣教与精通花草毒蛇的青蟒盘山观的精彩比武。 看那场上一侧南疆紫衣教,为首的便是那紫衣教教主兼任圣女。穿紫色锦纱短衫,露出半截藕臂。乌黑的青丝皆披散在肩头,白皙精致的脸庞掩藏在紫色遮面纱巾之下。眼角边皆有一只一寸长毒蝎刺青,额头当中有一颗红痣。白嫩的脖颈之上佩戴着一只银色的项圈,项圈上镶满了琳琅满目的宝石,光彩夺目。双手与双脚的踝部皆佩戴着银制的环。再看那教众以女性为主却又有三两男性,皆穿紫色长衫,纱巾蒙面。等待许久,不见对手上场,紫衣教圣女便将目光投向高台上站立的游晋文。游晋文也不解青蟒盘山观为何迟迟不到上,方欲派弟子前去催促,忽见远方一群青衣女弟子簇拥着那青蛇郎君挤开人群来到场边。柳凝眸飞身而起,正落在那紫衣教教主面前。 “偏远南疆小小门派,本欲派一门前弟子应付。转念一想,贫道也不该轻视尔等,故而亲自来试一试你那巫蛊之术,看看是否如江湖传言般神秘。” 那紫衣教主躬身施礼道:“小女名叫小倪,还请前辈赐教了。”说罢,从腰间取出一只银色的短笛。柳凝眸将青蛇剑反握在手中,负在身后,眯起魅惑的双眸,仔细端详那只短笛,问道:“你也会音律武功?”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那小倪紧闭双眸,纤纤玉指在笛孔上或放或按,从红唇之中吐出的一缕气息进入笛声之中,便化作那悠扬的笛声传出。笛声悠长,透露出几丝颤抖。 刀雪客忙问萧无痕道:“为何此女的音律武功与堂主和先前无求宫的皆不一致?”萧无痕眉头紧锁,答道:“不,这并不是音律武功。所为音律武功,则是借助音乐律动,将自身内力与之交融一体,或散或聚,以此来对敌手造成一定的伤害。所谓音律武功的强弱高低,并不是如同其他武功在于一招一式之间,而是在于自身内力的深厚和与音律结合的程度。此女虽借助笛声为某种媒介,但其中并无内力。” “那她到底意欲何为......” 话音方才落下,一阵“嗡嗡”之声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场上场下各门各派无不大为吃惊,众人忙抬头环顾四周,只见一片片乌云向演武场上空聚集而来,那嗡嗡作响之声正是那一片片“乌云”所发出。定睛细看,那哪是甚么乌云,那是一只只黑色的蛊虫聚集在一起,那嗡嗡之声正是它们一齐振翅之声。笛声一转,“乌云”也随着笛声起承转合,骤然猛压下来。演武场两侧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情况,慌忙四散开来,各自躲闪。 玉指轻动,笛声愈发的急促,那群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蛊虫乌云又聚集在一起成为了一片真正的乌云,其势若排空蔽日,演武场上顿觉一片黑暗。笛声又变,聚成一个钻头般,向场上柳凝眸扑去,柳凝眸飞身空翻,躲开这一刺。那黑色的钻头乃是蛊虫聚集而成,便不会损坏,直撞向地面,四散渐开,很快又聚在一起,如同一只黑色的巨兽,嘶吼咆哮,震天动力,猛然向柳凝眸追去,柳凝眸翩然落地,决心不再躲避,右手持青蛇剑,左手伸入怀中取出一瓶不知为何物的药来,待那蛊虫逼近眼前,柳凝眸便打开左手药瓶,随手便是一甩,将瓶中粉末尽皆扬出,那粉末呈粉色,迎风散开,如同桃花散落,与那蛊虫混在一起,前排沾了粉末的的毒蛊虫继续向前,并未损伤一分一毫。那蛊虫组成的巨兽伸出巨大的爪去抓那柳凝眸,柳凝眸转身一剑旋转而去,划过地面泛着青光,溅起火花,一剑刺去。虽正中那巨爪爪心,刺穿了些许蛊虫,那死去的蛊虫喷出一股黑血后便干瘪落地,但其余蛊虫并未减缓其攻势,而是继续扑来。柳凝眸右手持剑,左手抵住剑尖,用剑身去扛那蛊虫的冲击力,剑身弯折数次,柳凝眸见僵持不下便要强行扯住宝剑将其抽出。 那蛊虫见有机可乘在柳凝眸欲抽出长剑之际忙裹住剑身,密密麻麻的蛊虫立刻爬上了剑神,将其完全覆盖,蛊虫上爬,柳凝眸只觉虎口一麻,忙弃掉长剑,不一会儿那蛊虫散开,早将那剑身啃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个光秃的剑柄躺在地上。 柳凝眸暗自想到:这般功夫贫道光与这蛊虫纠缠,未曾想到要想蛊虫停止,必先攻其根源。但有蛊虫存在必然无法靠近那紫衣教教主。要想个法子才好。 那小倪见蛊虫攻势虽猛,虽已除去柳凝眸武器但仍未伤到柳凝眸,便旋转起来。原来那女子腰间还别着四个银质镶嵌宝石的铃铛,这人旋转起来,衣衫飘起如同一朵要人性命的紫罗兰,铃声大响,四下里又现出窸窸窣窣之声。众人低下头去看,只见许多毒虫蟾蜍蝎子蜈蚣等毒物爬上台去。那些毒虫在地上穿梭而行,好些女弟子早就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起来。 柳凝眸见毒蛊尚未解决,又有着许多毒物爬上台来,心里却也不慌,只是暗笑。 一个闪身,柳凝眸袖口之中钻出一只一丈三尺,约手臂粗细的青底百花锦纹蟒来。原来那蟒蛇早就盘在柳凝眸贴身衣物腰间。非必要之时从不显露。 那蟒蛇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四颗獠牙不似一般蛇类所有。那些毒虫蜈蚣皆扑上来,被巨蟒拦下,一个扫尾便被拍倒在地上。青蟒不紧不慢逐个吞噬,不一会儿便将那些毒物吞噬殆尽。小倪未曾想到柳凝眸暗藏着这一手奇招,虽然只是损失些普通的毒物,却也有些吃惊。柳凝眸飞身而起,一掌拍地,内力作涟漪散开,一圈圈青色的内力,所波及之处的蛊虫皆如同被风化一般随风作飞沙而去,不留任何残肢躯壳。 “若你要用内力化解我的蛊虫,那恐怕你内力散尽之时都不能损耗我蛊虫一二。”那小倪开口道。 柳凝眸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双手做掌打出,复又收回胸前,手印连翻,口中念动口诀,那口诀正是前日独自在厢房中所念。所为武学,皆由自身调集内力集合于一处在瞬间击出,以便达到杀伤效果。但持续的释放必然是一种消耗。而柳凝眸念动口诀,手上掌作指,指作掌,不断变换。那蛊虫见此机会便扑杀过来。柳凝眸猛睁双眼,瞳孔放大,断喝一声,手作手刀状,横劈过去。那手指前约有两尺余长的青色内力波纹伸出,将扑来的蛊虫斩杀。 “化气为剑!”众人惊呼,皆没料到柳凝眸还有如此招式。 此招虽然出乎意料,但仍不足以打败源源不绝的蛊虫。小倪双眼紧闭,手指变换的愈发紧促,笛声越来越急,跌宕起伏,又显出不属于中原的诡异奇妙。柳凝眸不紧不慢从怀中又取出一瓶粉末来,将那黑色若细沙一般的粉末朝蛊虫撒去,蛊虫不退反进,却在柳凝眸预料之中。那青蛇郎君连退数步,一个转身,掌心之中闪出一道内力飞向蛊虫之间。 连番惊叫之声响彻全场,那惊叫之声不似人为,而是那蛊虫所发出的惨叫。那道内力一碰到先前撒出的黑色粉末,便燃起熊熊火焰。火焰呈青色,见风而涨,越烧越大,蛊虫黑色的身躯在青色的烈焰之中化为焦炭,纷纷惊叫着向后退去不敢再向前进发。 正在那小倪见状惊讶之时,忽觉脚腕之处一紧,又觉得有些许冰凉,忙低下头去,一声惊呼!原来那紫衣圣女注意力皆在改变曲调控制蛊虫之上,不曾发觉那青色白花蟒早缠住自己双脚,正沿着玉腿往上爬来。她方想扭动身子挣扎,那蛇尾便甩上面前,将双手勾住,舌头直扑面门,吐着信子好像要将圣女吞食一般。笛声戛然而止,那些蛊虫没了控制又要躲避青焰,便四散开来。 小倪只觉那蟒蛇渐渐裹住自己全身,且越来越紧,一时无法动弹。慌忙之中便向后倒去,整个身子倒在地上。那蟒蛇收到了冲击先是惊得一松又立刻收缩,将其捆绑的更加紧密。但就在这松开的一瞬间,那圣女便做出反应,将双手抽出,又举起银笛。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十七章 奸邪暗设卑劣计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笛声复又响彻全场,原先已如无头苍蝇般各自乱飞的蛊虫便得到了号召,迅捷的避开柳凝眸和那尚未熄灭的青色火焰,向小倪飞去,欲助小倪摆脱青蟒的缠绕。 柳凝眸自然知道蛊虫的意图,那青蟒的蛇眼望向柳凝眸,竟如同通了人性一般,猛然将蛇尾向小倪手腕打去,小倪深知笛音不可乱,即使手腕被蛇尾抽打的已然发红,却仍不肯松手放开银笛。柳凝眸见状便将右手两指放在口中吹了一声清脆短促的口哨,那青蟒猛然一惊,又立即反应过来,将蛇尾缠上那小倪露出的半截藕臂之上,紧紧收缩,小倪招架不住,双手前端已然充血,手不觉一松,银笛便要掉落下去,青蟒便松开身子,伸出蛇尾接住银笛向空中抛去。 柳凝眸见机会已到便飞身而起,接住那银笛,握在右手之中,只是一声清脆,那银笛便碎做两段。蛊虫复又失去了控制,四散飞去。青蟒亦缓缓向柳凝眸爬去,青蛇郎君伸出左手将它扼住,复又放入衣袍之内。 那紫衣圣女见此只得认输,只是尚有疑惑不解,便向柳凝眸问道:“阁下是怎知那蛊虫惧火?”柳凝眸正忙着整理衣袍和散乱的头发,见这紫衣圣女发问,便笑着答道:“你道别人不知,却怎的瞒得了贫道?先前我撒出的红色粉末乃至阴至寒的赤寒丹粉末。此粉末性情属凉,且能解百毒。遇见那蛊虫竟不起任何作用,贫道便依然明了。所为蛊虫,不过是用剧毒的草药,或是蛇虫鼠蚁,蜈蚣毒蝎等毒物喂食饲养毒虫,再将它们放置在一起,令其自相残杀,最后存活下来的一只方可取用,称之为蛊。蛊虫常常百里挑一,如此巨额数量的蛊虫虽不常见,但也并非不可能存在。”紫衣圣女沉默着点头,柳凝眸继续说道:“你南疆地处偏远南方,气候炎热,地处之地属温阳之性。所养毒虫大多也属阳性。但贫道用至阴至寒的药物驱之其不受,天下万物皆逃不过阴阳二理,故而其蛊虫必属阴凉。阴阳之理相生相克,贫道后来所用黑色粉末乃是硝石一类引火之物,又用内力催之。此内力所燃之火,极为温阳。故而必能克之!” 小倪闻言拜伏道:“没想到中原还有如此能人,小女紫衣圣女小倪,甘拜下风。” 这回便轮到柳凝眸发问:“你南疆奇书甚多,贫道素有所闻。只是如今为何只见巫蛊,不见那可迷惑人心的幻视之术?” 紫衣圣女起身答道:“所谓幻视之术,不过也是在运用蛊虫的基础上。南疆培养过一种名叫摄心毒蛊的蛊虫。此毒蛊自培养之初,便以一种只生长在南疆的毒草为食。毒草名叫摄心兰,若被此草刺破皮肤,则会昏睡三月不醒,若是服下则会昏睡数日,苏醒之后神志不清,智若孩童,记忆全失。此毒蛊以之为食,自然毒性更强。若是将此蛊磨成粉末冲水服下,便会让人心智全失,再用南疆的巫术驱之,中蛊之人便会任由施术之人摆布。只因此法甚为阴险狠毒,加之所需准备之物过于庞大。自是比武切磋,故而不便下蛊。” 柳凝眸闻言笑道:“只怕你是找不到时机下蛊罢。” 二人各自施礼,便下场离去。 游晋文上前宣布道:“此一轮,乃是青蟒盘山观胜出。”众人惊叹于南疆巫蛊术之惊异奇特,但更为柳凝眸应变之快武学之高赞叹。 事罢皆回厢房,一路上十鬼堂众人沉默不语。 待回到厢房之中时,洛白衣已然苏醒过来,坐在床边揉弄着双眼,那敷药的纱布已然被他自己解下,放在一旁。饶梦璃忙上前道:“洛哥哥,你怎生起来了,快躺下。我再帮你换药。”刀雪客等人也忙凑到床边。洛白衣这些日皆由饶梦璃每六个时辰换一次药,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却也正常。如今稍觉清醒,在床上叫众人不答,便自行坐了起来,见众人归来,便问起今日情况。刀雪客便将他中毒之后神志不清,昏睡之时所发生的事皆告知洛白衣。 洛白衣苦笑道:“未曾想到下山寻一趟青狻猊,竟发生如此多的事。”此时虽剧毒被除去,但未到十五日,故而洛白衣双眼仍不便睁开,只是疼痛已然消去九分,神智也逐渐清醒。刀雪客愧疚道:“若不是我执意要追那青狻猊,你也不会中此奇毒,让你遭这数日之罪。”洛白衣笑道:“你若如此,我们怎做兄弟?我既愿与你一同追那青狻猊,便是愿为兄弟赴刀山火山。中毒也是我太贸然方才有此一劫。怎的怪你?只是,我隐约记得,在那青狻猊将要被你所杀之时,忽然来了一位白衣少侠,手持银枪,又隐约记得甚么...师姐......”说罢脑内忽觉疼痛,便扶住额头。 刀雪客闻言忙打断洛白衣道:“白衣你还未痊愈,还是躺下休息罢。”众人亦附和道,洛白衣复又躺下,不再言语。众人更是未在意洛白衣方才所言,只有饶梦璃暗自思衬道:甚么师姐? 转眼已是午时,众人用饭各自休憩,萧无痕房中,众人正在为下午比武进行商议。“你们若是还对俺不放心,不如让他人去比,何故在此多言!”仇烈坐在桌旁高声说道,仿佛已有些嗔怒。刀雪客解释道:“并非我等信不过仇大哥,只是那乾坤派虽说武功确不怎么样,但其行事极为阴险狡诈,仇大哥向来直性子,若是不加以小心,恐会着了他们的道。”萧无痕与封展皆同意道:“确实如此。乾坤派形势不端,难保他们会使出甚么不被人察觉的小伎俩,还是千万要小心,免得中了奸计,反而伤了性命,实非我等所愿。” “俺自会注意便是,那须你们如此啰嗦!”仇烈说罢便走出房去,众人知他脾气便是如此,也不追上前去。 此时乾坤派厢房之内,乾坤派四大护法老大八方刀陈武桥,老二驱云剑林修远,老三平岳斧颜朝,老四霸王锤魏冲,四人正在商讨下午比武之事。 “可恶,未曾想到那两个小子竟然是十鬼堂的刀雪客和云中豹!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陈武桥气得一掌拍在身旁的木桌上,震得桌上茶壶水杯皆散落一地。书生打扮的林修远一言不发,将地上散落的茶具皆收拾摆好,这才安慰道:“大哥,为何如此震怒?”“二哥啊,你忘了那日在那农户家中,我们的四方乾坤轮转阵被破了呀。马上即将比武,又是一对一,大哥怎能不心焦?”魏冲也是满脸焦虑的解释道。见三人皆愁眉苦脸,唯独林修远抚须大笑道:“你们真是多虑了。你们忘了,那日农户之中他十鬼堂二人如我阵法不过也是拼个旗鼓相当,两败俱伤罢了。也正是我们先前消耗太多内力,才被那夜阑听雨祝清秋破了我等阵法,如今祝清秋不在此地,我们又有何可惧?” 陈武桥闻言心里也舒畅了些,可尚有顾虑:“此话虽说如此,可他十鬼堂以两人之力便可与我四人战平,若是那萧无痕亲自上阵,我们四人且不是对手,帮助他老人家又在闭关之中,以我一人之力,又怎能胜他,叫人,叫人怎能不忧心!” 林修远思衬一阵,徐徐说道:“不,萧无痕这等辈分之人,定会觉得我等江湖宵小之辈,定是不屑一顾。想来他不会亲自上阵,而且今日并未见到那云中豹。如此一来,其他任何一人,大哥都或可一战呐。”颜朝又说道:“或可一战,却不能有必胜之把握。若是战不能胜,帮主定会怪罪我等。” 林修远又笑将起来,陈武桥又问道:“二弟为何又发笑?”林修远从怀中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绿纱锦囊,放在众人眼前。“此为何物?”众人问道。林修远抚须答道:“此物乃一月之前,帮主闭关之前交予我的。说是待到比武之时若是遇到困境,则将此锦囊打开,必可助我们一臂之力!”另外三人闻言大喜,忙将锦囊打开,只见其中有一纸条和一粒药丸。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若遇难胜之人,便可服用此丸。内力大涨,必可胜之。众人大喜,陈武桥道:“原来帮主早有安排!”颜朝与魏冲一齐道:“若是大哥服用此丸,内力大增,此战定可大胜!” “且慢!”林修远喊道。众人方疑惑之际,林修远眼珠一转,又抚须笑道:“如果我们三人各自将一部分内力寄存在大哥体内,再服用此丸,到那时......”“到那时,纵然是萧无痕亲自来战,也不是我的对手!”陈武桥大笑道。四人忙坐定为一行,陈武桥赤裸着上身,身后三人各自左手掌心朝上放在丹田之前,右手伸出一掌打在前人右肩之上,内力自丹田而起汇聚于掌,流动到陈武桥体内,陈武桥亦运转周天,打坐调息,平和数股内力。 未时渐近,演武场上各门各派已然聚集。十鬼堂与乾坤派更是早就各自入座,仇烈与陈武桥各自立在演武场两边,相视而望。场上场下忽然安静下来,原来是游晋文迈步走上高台,高声宣布道:“未时已到!比武开始!” 二人走到演武场中央,却不似他们一般客气的行礼,而是各自不服,轻蔑相视。“你是何人?怎不见萧无痕来战?”陈武桥轻蔑的笑道。仇烈双脚迈开,紧握双拳咬牙切齿道:“凭你,还想与我们萧堂主一战?先过了我仇烈这一关!”陈武桥闻言仰天大笑。“你这厮笑甚么!”仇烈见陈武桥如此狂妄,心中更加恼火。“我道是哪路英雄豪杰,原来是号称弑佛罗汉的仇烈,只不过,休说你区区一个罗汉,便是你十鬼一起上,又有何惧哉?”陈武桥此时已身负四人内力,又服下乾坤派掌门赐给他们的秘药,内力大增便更加目中无人。 场下的刀雪客甚为担心,对萧无痕轻声说道:“那陈武桥好似胸有成竹,莫非他们真有什么阴招?”萧无痕面色沉重,抚须说道:“如今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别无他法。” “好大的口气!”仇烈双拳缓缓举起,一拳在前一拳横在胸口。说罢断喝一声,犹如惊雷之势,又如同猛虎探林。一拳猛然冲出,带起拳风阵阵,那风炙热如火,扑面而来。眼看拳头已到面前,陈武桥这才出手,只是伸出右手挡在面前,轻轻接住了那迎面而来的拳头,仍是面带微笑,如同毫无压力一般,那凌厉的拳风霎时间消散的无影无踪。看着仇烈目瞪口呆的脸庞,陈武桥只是笑道:“本护法让你三拳,这是第一拳,再来。”说完退后三步,做个请的手势。 场下众人也是万分震惊,一般人只言道十鬼堂怎得会派出如此之人,被陈武桥轻描淡写便接下了拳头。而十鬼堂众人自是了解仇烈的实力,对有人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接下仇烈的烈焰罗汉拳。烈焰罗汉拳不仅拳力了得,其精妙之处正是在于拳力打出的一刹那内力澎湃而出,带起的拳风拳劲如同烈焰般炙热难耐,故而称之为烈焰罗汉拳。想那仇烈虽性情鲁莽了些,却也算是一条好汉。他早年间乃是安北府外山上一间寺庙里的撞钟和尚,但是其修心不修口,不好念经好酒肉,不仅在佛门清净之地喝酒吃肉,还时常因为醉酒殴打僧侣,有一次甚至打坏佛像。众僧忍他不过,故而要老方丈将他住处山门,老方丈念在他性情质朴,又无处可投,便力排众议将他留下。仇烈不跪天地不跪佛陀,唯独对老方丈恭敬有加。有一日夜里他在山下吃醉了酒一夜未归,待来日酒醒之后方才上山。可当他回到寺院之中方才发现寺院在一夜之间惨遭山贼屠戮,全院僧侣包括那老方丈,皆惨死在山贼刀下。他悲愤之余四处寻找山贼,待寻到那群山贼之后,以一人之力怒闯山门,杀尽其中七十二名山贼,自己也重伤在身,昏倒在山下。那时萧无痕正外出有事,路经安北府见一人浑身是伤血痕累累倒在路边,故而将他救起。也许是仇烈命不该绝,又或是他顽强的生命力,竟然留得一条性命。为报萧无痕救命之恩,这才投到十鬼堂门下。 仇烈一拳被如此轻描淡写的接下,他只暗自想到定是自己轻敌所致。故而气运丹田,迈开弓步,双掌缓缓抬起到胸口,又向两侧张开,十指聚拳。一拳徐徐伸出,一拳缓缓收回腰际。 陈武桥左手藏在身后,右手作掌,摆在身前。 “你为何不用你惯用的钢刀。”仇烈问道。 “今日本护法便不用武器,以你最擅长的拳脚,来会一会你这弑佛罗汉。” 仇烈闻言已是怒发冲冠:“好生狂妄!好生狂妄!”说罢一脚跺地平地而起,飞身一脚向那陈武桥踢去,依然被陈武桥轻描淡写的伸出手掌将他挡下,陈武桥手臂微曲暗自用内力往外一催,将仇烈推开。仇烈本就不指望那一脚能对陈武桥造成甚么伤害,一个空翻落在陈武桥身后,立即转身,蓄势已久的一拳猛然打出!“喝——”燥热的空气已然变得灼热难耐,朝那陈武桥背后打去。陈护法只觉背后如烈火灼烧一般炙热,那拳头打在脊梁当中的一刹那,那衣衫已被仇烈澎湃的内力焚去拳头大小的漏洞。 谁知那陈武桥毫无躲闪之意,脊梁正中一拳却纹丝不动。仇烈手臂,手背之上青筋早已暴起,肌肉缓慢蠕动,内力还在外放。那浑厚纯正的内力愈发炙热,仇烈自己都快忍耐不了,额头已然渗出豆大的汗珠,拳头竟不能再继续向前一步也不能撤出。挣扎之际,已有些许慌乱。陈武桥暗笑一声,脚下张开呈马步状,双手抬起,轮转一周便手心朝下,手指相对,摆在丹田之前。也是一声长啸暴喝,双手猛然向下按去,体内内力爆开向四周弹去。仇烈拳头被制住,躲闪不开,只觉一股极为浑厚强大的内力扑面而来,整个身子如同遭遇雷击一般,又如泰山压顶,又如那万丈高的海浪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那内里炸开,仇烈的拳头便也撤出,只是连退十几步方才站稳,且气息大乱,大汗淋漓,嘴角缓缓流下一行鲜血。 “不可能,绝不可能!”刀雪客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我与白衣皆与陈武桥四人交过手,他们的四方乾坤轮转阵虽然固若金汤,但我和白衣两人亦可与之抗衡。那陈武桥绝不会有如此内力,这绝无可能!” 台上的楚云山也有些吃惊,老实说他从未将乾坤派当做一回事。尤其是这所谓的四大护法不过如同蝼蚁一般,没想到还藏着如此这般的内力,实为惊异。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十八章 三鬼齐心斗四邪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陈武桥转过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仍是一脸轻松与轻蔑:“还有一拳。” 仇烈用手背拭去嘴边的血迹,紧了紧拳头,直拧得那手上骨头吱吱作响。他也未曾料想到有一日自己蓄势而发的一拳竟会被人如此轻松的接下。暴喝一声,猛然向陈武桥冲去,一腿贴着地面横扫而去,正踢中那陈武桥左脚踝,依然纹丝未动。仇烈抬头去望,正遇上那陈武桥俯视的目光,那目光满是不屑,一脸横肉和胡茬因奸笑堆在一起,实在是面目可憎。仇烈右手小臂猛然伸出,抵在陈护法小腹之上,倾全身气力向前压去。陈武桥笑容凝固,脸色微变,却防不住被顶的退了半步。 “嗤——”仇烈呐喊一声,左掌握拳猛然向上冲去,右手弯曲,用肘骨去顶那丹田。左拳打中陈武桥下颌,全身横在当中只凭右腿支撑起全身,外人看去果然好一尊罗汉。 陈武桥复又笑将起来,良久又叹了一口气道:“拈来三千业障,业火焚尽禅心。可惜啊,可惜。” “你可惜甚么?!”仇烈怒问道。 “我可惜的是,弑佛罗汉,江湖除名,十鬼堂要改名九鬼堂了。”陈武桥笑道。 仇烈脸色大变,脸颊两侧的肉不觉有些颤抖。陈武桥的声音复又在耳边响起:“本护法让你三拳乃是给萧无痕面子,如今三拳已尽,该我了罢。” 说罢便伸手去提那仇烈,左腿也用膝盖朝其背后顶去。仇烈被陈武桥提住躲闪不及,猝不及防吃了一记膝顶,内力被破,陈武桥又将其向天上抛去,仇烈满脸惊诧便被抛到了半空。陈武桥双脚错开,平地跃起,扯住那仇烈脑后的头发便向地上掼去,又翻身而起一脚踏在他的胸口,向下压去。仇烈只觉身子忽然向下坠落,双掌便向下撑开,待双掌一接触地面便用力弹开身子,向一旁滚去。陈武桥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箭步上前,拦住仇烈去路。仇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却不防那陈武桥一腿扫来,直踢在仇烈左腰。仇烈便向右倒去,陈武桥飞起一脚侧踹到其右脸之上。可怜那弑佛罗汉连中两脚,身子旋转倒在地上。仇烈只觉颅内晕眩,腹中五脏六腑皆被打乱一般,只顾捂着小腹倒在地上咳嗽,那口鼻之中早流出鲜血。 陈武桥缓缓走到他身边,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背:“死了没有?” 台下十鬼堂众人见此情况勃然大怒,刀雪客已然想冲上台去抢下仇烈,却被萧无痕拦下。一向冷静的封展也是怒不可遏,忙望向高台上端坐的楚云山和一旁的游晋文,切齿道:“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叫停!”此时高台上的游晋文也是轻声向楚云山问道:“师父,是不是要宣布比武停止了,看来十鬼堂的仇烈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楚云山面无表情,静静地抿了一口茶,徐徐说道:“不急,再等等。想来江湖闻名的弑佛罗汉不会如此不禁打。” 正在此时,仇烈茫然翻身,双手扼住陈武桥的双脚脚踝。猛然起身将身子向一边扭去,陈武桥猝不及防着了一招,被仇烈摔在一旁。陈武桥被重重一摔也不怒不气,站起身来拍了拍尘土笑道:“看来你还真有点本事。你既没死,便叫你领教一下我乾坤派的山海拳!” 仇烈虽已是满身伤痕,气息不稳,颤颤巍巍努力站了起来,轻笑一声说了句:“放马过来。” “堂主,仇大哥已经不能再打下去了!”刀雪客面露悲伤地对萧无痕说道。萧无痕不说话,只是同样面带悲怆地摇了摇头。 陈武桥健步向前,一个翻腾一脚横扫而来,仇烈忙双臂交叉去挡。双臂只觉如遭重锤一般,连退数步,双臂先是一阵阵酥麻之感,后又毫无知觉,只是禁不住的痉挛。 “这一招叫排山腿,你双手筋脉皆断,我到要看看你怎么接接下来这一招!”说罢,陈武桥便举拳朝仇烈面门打去,仇烈遂低头去躲,方躲掉这一拳抬起头来,不防那紧接而来的一拳,直打上那鼻梁,那殷红色的血一股脑儿的迸射出来。陈武桥抓住仇烈两肩,又用右膝盖去顶其小腹,仇烈腹中剧痛便弯下腰来。陈武桥便又用右手肘去捶打那仇烈的背脊,复又运气,将左掌拍下。仇烈连中数招,只觉喉头发腥,一口血便涌了出来,身子气力全失,不禁向前倒去。陈武桥用脚勾住眼看就要倒地的仇烈,将他踢到半空。 那悲戚的罗汉身子发软早将那一般神智丢进云霄之中,脸上已看不出表情,面朝黄土被踢到半空。那陈武桥又飞身而起,一拳复一拳,接连十几圈皆直打在那肋骨之上。奈何那人骨再坚硬也抵不过那陈武桥的铁拳。两根肋骨断裂,仇烈的身子只是不住的痉挛。陈武桥复又扯住仇烈的双腿,双手暗自使力掰开。一声惨叫响彻全场,刀雪客等人颤抖着将脸扭在一旁,不愿再看这悲戚的一幕。只有萧无痕眼中含泪,还紧紧盯着仇烈与陈武桥。 原来那陈武桥用内力打断了仇烈双腿,又将他一脚踹开,蓄势一拳收在腰侧,场上顿时飞沙走石,似有吞天吐地排山倒海之势压来,一拳正直冲那弑佛罗汉脐下一寸五分的气海穴而去!此穴一旦被冲击,轻则武功全失,形同废人,重则直接丧命。此时的陈武桥早杀的双眼通红,管不得甚么比武规则,杀意已现! 萧无痕暗叫一声不好,飞身而起,连踏数步如乘青云,霎时间已来到陈武桥身边,右手扼住他那致命一拳的手腕,内力顿从气海生,遍走全身灌注掌中,左手一掌打在那陈武桥右肩之上,不轻不重但足以将他力道卸开,可救仇烈于危机却又不会伤那陈武桥性命。陈武桥猝不及防被萧无痕推开,萧无痕又以他借力,左脚轻点在他肩上飞身而起,双臂接住仇烈,轻盈落地。陈武桥反应过来一个转身,双腿错开,也是平稳落地。 台下那乾坤派门徒早叫嚷起来,为首的魏冲,颜朝二人喊道:“萧无痕!你竟敢违反比武规则,擅自入场!枉你也是武林前辈!” 陈武桥奸笑道:“萧无痕,既然你先打破规则,也别怪我等得罪了!”那满脸横肉堆叠在一起,实在令人生厌。 台下三人翻身上场,与陈武桥并肩而立,各自亮出兵器,陈武桥向前一步说道:“今日我乾坤派四大护法向十鬼堂萧无痕萧堂主请教,前仇后怨一起算清!” 萧无痕负手而立,眯着双眼静静看着面前四人,一刀一剑一斧一锤,眼见仇烈受此重伤,心中早有怒火,表面上却还是十分冷静。淡淡说道:“乾坤派四大护法,老夫讨教了。” “我等讨教了!”台下两人应声高喊道。说罢,飞身上台。定睛一看,正是刀雪客与文南枝。封展行动不便只得在台下空自心焦,伞中妖只听萧无痕吩咐,其余命令一概不受。正好两人留下亦可照看昏厥的仇烈,封展封住他的穴道,伞中妖又取出些许纱布为他清理外伤。而剩下的饶梦璃等人则是在厢房中照料洛白衣,对场上所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刀雪客与文南枝飞身来到萧无痕身旁,一个横刀在前,一个侧身而立。 陈武桥望着刀雪客笑道:“你这小子,那日被你逃脱是你运气,只是今天你便没那么好的运气罢。” “我的运气?”刀雪客冷笑道,刀鞘横在眼前,缓缓抽出竹刀,“该是不知是谁阵法被破,身受重伤昏厥,连武器也化作齑粉了罢。”“小子,你休逞口舌之快!那日若非那夜阑听雨插手,你等怎能破我们的四方乾坤轮转阵!”魏冲喊道。刀雪客竹刀直指那魏冲眉间,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今日就来分个胜负吧。” “布阵!”陈武桥一声令下,乾坤派四大护法各自跳开,分布四个方位。刀雪客已然亮刀,文南枝亦寒蝉剑出鞘,轻弹剑身,剑身轻颤,作嗡嗡之声。“有剑,寒蝉。” 双方尚未动手,场下各门派弟子见状,因听不见场上几人对话,只见如此突发状况,故而面面相觑,复又将目光一齐投向高台上至今未发只字片言的楚云山与游晋文。游晋文上前躬身问道:“师父,这?”楚云山伸出右手示意游晋文不必多言。自己则是缓缓起身,走到高台前高声说道:“各位武林同胞,我一叶剑门举办玉佛大会至今,尚未出现过如此情况。虽说十鬼堂的萧堂主擅自进入比武场内打破了规例,可乾坤派的陈护法同样违例在前。在大会开始之初便已然交代清楚,比武切磋点到即止,但陈护法招招毙命,杀意太盛。故而双方皆违反规例,便看做皆未违反。你们权且再比过罢,或可以一敌一,或可一齐上阵,皆由你们自己决定,老夫只求个胜负结果罢。只是此次,老夫希望各位,休要在枉自动用杀招,若到那时,老夫定叫那违例的一方,下不得我丛剑山!”说罢复又信步走回,端坐在高台之上,品茗去了。 “既然如此,萧堂主便可再叫一位麾下高手,以四对四,领教我等阵法。免得待我等胜了,再留人闲话把柄。”陈武桥倒也坦然,并未想在人数上占得一二便宜。刀雪客早欲杀之而后快,虽动不得杀招却也将那一枪怒火皆沉在丹田,蓄势待发,心内不免有些轻敌,想来他与文南枝刀剑联手,再加上萧无痕以音律扰之,胜算自是有的,遂上前一步答道:“哪里须如此多人,今日我便以三人之力,闯开你这四方乾坤轮转阵!” 那话也说毕,众人皆不轻动,皆知一旦出手便是予对手看出自己破绽只机会,变要坐待对面先出手方才安心。那文南枝虽言语不多,但亦是赤诚之人,见平日的弟兄受得如此重伤,面上自是不动如静水,那心里却也是惊涛骇浪。见众人皆不动,便是身形一闪,入那四人当中去了。四人见来人闯阵,未待及看清究竟是何人,却已是各自心领神会,步法变换,早将他枯木寒蝉团住。 萧无痕见文南枝闯阵,眉头微蹙,虽心觉有些轻浮脑热,却也顾不了许多,便将那翠玉横笛凑到嘴边,双目微闭,十指轻动,那笛声便响彻起来。外人只道那翠玉笛是一般凡物,却不知那乃是以人手指骨钻空其心,再嵌入那翠竹所制的长笛之中。故而吹奏起来甚为凄怆,清脆且悠长,七分古朴典雅,却还透着三分诡异,令繁华秋叶无不为之凋零,闻笛声者无不掩面轻泣。这些年来,萧无痕便是凭借此笛方才闯出个“鬼笛仙”的名号,正所谓“暗动琴声萧萧落,无命再闻鬼笛声”。正如萧无痕昨日所言,其笛声与那南疆圣女不同所在,正是那南疆笛声多变而空灵,所依无物,仅为召唤那漫天蛊虫。而音律武功,正是借那曲声糅合自身内力罢。 再看那刀雪客,见二人依然动手,也毫不犹豫便要出刀,他已然静候多时。屏息凝神,双眼紧盯着那阵眼所在,内息暗自转动,周身骨骼劈劈作响,那竹刀便横在眼前,一声轻微爆响,便仗着竹刀横打开那四大护法的武器,硬生生闯入阵眼中去了。说那四大护法,气息各自不一,或凝重或轻飘,或如巨石高山,或如青云流水。见刀雪客与那文南枝两人皆入阵中,便各退一步,将阵形扩大。一刀一剑一斧一锤,四把兵器并作一处将那头上打来,刀雪客自是体会过此阵变幻,便也不去挡那天灵之上,虽刀行腰间,径走要害去了。文南枝见刀雪客不顾头上攻势,虽是不解,但也替他当下,寒蝉剑轻弯,抵住那四把兵刃,那四人便用尽气力向下压去。文南枝两脚错开,双腿半蜷,脚跟一跺,手中剑柄一转,剑尖便将那四把武器挑开。此时刀雪客忽而一刀直刺向那陈武桥小腹,陈武桥自是察觉,身形晃动便是闪过,又飞身而起与那驱云剑林修远调换位置。林修远剑法轻盈,刀雪客刀势未收,便将那剑挑来,一刀一剑相碰之间,刀雪客直觉此剑法无力软绵,却好似一条蛇般,纠缠不清,难以撤出,不防背后飞来一锤,忙俯身躲过,那林修远便将剑倒悬掌心,转身踢来一脚,刀雪客将身子斜去,用刀身接下这一脚。 文南枝翻身而起,便是仰天而下一剑刺向那陈武桥面门,陈武桥用刀尖一挡,文南枝剑身已弯,却不能再进一寸一分,两尖相碰之时,直觉那剑身导来一股内力极为雄强,又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源源不绝,暗道一声不好,忙撇开宝剑,身后一锤从小腹顶上,身后之人飞身而起,手持利斧,势若劈开山岳一般压力,刀雪客见状便将手中刀飞出,正打在那利斧之上,复又飞身而起接住竹刀,平削一刀,寒气逼出,那持斧子的颜朝自感觉到那冰凉的内力便向后翻去。文南枝与刀雪客错开身子,向两边跳开。 笛声依旧平和,起承转合皆圆润阴柔,四大护法忽觉一股内力从四面八方而来,一股内力奔那面门,一股内力直走腰间,一股内力散在双臂,一股内力打那背后,忙各自用兵器去挡。除陈武桥外,另外三人身形皆有些晃动,步法慢了一步,却也赶紧跟上。林修远方才正抵御那笛声,不防身后文南枝一剑刺来,便赶忙去下腰躲过,文南枝顺势将剑向下劈去,林修远便伏地滚开,又用长剑挑地,撑起身子踢那刀雪客右手。刀雪客忙将手抬起,用腋窝夹住林修远脚踝,林修远一惊,待那魏冲与颜朝斧锤一齐打来,刀雪客这才放开,去躲闪那攻势。 笛声开始变化,四大护法直觉脑中有如惊涛骇浪,排山倒海一般,一股真气在脑内撞来撞去,不觉有些晕眩,又觉耳边狂风扫过,只是耳鸣,皮肤却未曾感受到那演武场上有一丝微风,只有近在咫尺的刀雪客寒凉的内力,鬓角依然被汗水所湿,忙凝神定气,应付眼前一刀一剑。 那四大护法便欲先攻萧无痕,对视一眼便已领会,四人飞身而起将萧无痕围住,只道萧无痕微闭双眼不曾察觉,萧无痕早感到那四股气息逼来,方欲纵身躲开,陈武桥早将那钢刀劈来,萧无痕便用竹笛去挡,转身一掌拍在那陈武桥肩膀,陈武桥退了半步又一刀削去。二人各自吃惊,陈武桥吃惊的是自己一刀竟未劈开那模样平凡的竹笛,萧无痕吃惊的是接触之间只觉陈武桥体内有一团内力,雄强身后,不可窥测,虽不精纯却极为阴冷,还透露出三分邪气。那团内力似乎还在生长,或者说那内力乃是在蚕食陈武桥自身的精华,来供养它本身。便一掌将陈武桥推开。 陈武桥吃了亏,便呐喊一声:“变阵!”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十九章 生死惊伤皆因果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另外三人得了命令,便各自跳开,守护东南西北四个方为,各自调换,一刀劈面门,一剑刺胸口,一斧砍背脊,一锤中小腹。刀文二人忙飞身而来,竹刀抵住长剑去路,一脚踢开钢刀走势,寒蝉剑剑尖挑开那气势汹汹的飞锤,一掌拍中那攥着斧头的右手,四大护法各自退了一步。萧无痕三人皆背靠另外两人,四大护法则是在外将三人团团围住,双方僵持不下,一时之间,胜负难解。 “那陈武桥有些奇怪。”萧无痕每天紧蹙,轻声说道。“他的内力,很奇怪。”文南枝也深有同感。刀雪客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如此。方才与他们四人交手之际,觉得大有不同。那陈武桥先前大胜仇大哥之时变已深感不同,那陈武桥惯用钢刀,却在拳脚上胜出,其实并非胜在招式,而是胜在内力。从前些日子我与白衣在那农户之中与他们四人交手之时相比,那内力绝不是陈武桥可以拥有,这么短的时间,其内力绝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提升。战至现在,你我或多或少都有些损耗,唯独他的内力,久战不衰,是为何故?”文南枝接道:“而且其他三人的内力......”“其他三人的内力与之相比又显得太弱了,而且比那日与我交手之时,少去不少。一人强而三人弱,其阵法失衡,偏向一隅,阵法的威力反而显不出来了。反倒是像那陈武桥拖着三人一般。”刀雪客又说道。 “想来是他们三人将自己内力大多寄存在了陈武桥体内,这才令陈武桥内力大增。他们原以为此一来,一对一的比武,他们便要必胜了。可却不曾料到萧堂主及时出手,又引出这以三敌四来。”文南枝难得一次说如此多的话,但其分析的也实在有理。“只是方才探那陈武桥内功之时,并未觉得他体内有多股内力纠缠,但凡他人内力入体,若数量较多必回有所纠缠甚至是冲撞,即使有平息调和之法,想来那四人内力也不会如此统一。况且及时是他们四人之力,也不至如此雄厚,此又是何故?”刀雪客发问道。 “只怕是那陈武桥体内还有一股外来的内力,且这种内力可以逐步蚕食宿主本身体内的内力。”萧无痕此言一出,刀雪客与文南枝皆是一惊,齐声道:“天下竟有如此奇术?”萧无痕摇了摇头:“这是我的臆测,方才接触之时隐约觉得他体内的内力有几分邪气,故而有此推断。” 双方迟迟不动手,不仅台下各门派弟子不耐烦的叫嚷起来,封展也是连连向台上望去。他虽封住了仇烈的穴道,清理了外伤,可仇烈双手静脉皆断,双腿又被折断,肋骨也断了两根,却不是他能救治的了的。一面担心仇烈的伤势再不得到诊治便会伤及性命,一面心焦那台上僵持不下的比武还未结束,一时之见,那十鬼堂的文胆智囊也不知道该做些甚么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攻其弱势。合我们三人之力去先攻那三人。”刀雪客说罢便将那竹刀一撇,文南枝也是将那手指在剑身一抹,两人跳将起来,劈劈砍砍,刀光剑影,竹刀劈向那魏冲胸膛,寒蝉剑刺向那魏冲背脊,一前一后呈夹击之势。那霸王锤前后躲闪不得,只得侧身翻去,顿觉一股浑然的内力扑面压来,直冲天灵盖,忙抬手用锤去挡,只是“当啷”一声,只觉手臂酸麻无力,再难抬起。文南枝转身而起又是一剑当头劈下,其他三大护法见此忙来替魏冲接挡,那驱云剑与平岳斧连成一线,一齐往文南枝腰间横来,刀雪客倏然呐喊一声:“来得好!”便将那腰身收紧,提住气力,丹田运气而起,轻轻踏上文南枝的背脊,在他肩头一点便飞身起来两腿打开正踢上那林修远与颜朝的脸颊,将二人踢开。 二人不防挨着一脚,便向两旁飞开。萧无痕指头轻按,手臂微抬,双眼猛然睁开。林颜二人自身内力本就因传予陈武桥而所剩不多,先是遭刀雪客一踢,忽闻笛声冰冷凄厉,一声长啸,胸口顿觉如遭重击,随之而来便是那颅内如同被火药点着一般炙热难耐,身体之内一冷一热,又是一阵惊涛骇浪,数十丈高的海浪将自己卷入,喉头便有窒息之感。二人抵挡不住,早摔下台去,外伤虽浅,内伤却深,那七窍之内已有淤血,又撞到地上,早昏死过去。乾坤派弟子忙挤过人群,救回自己护法,加以救治。 魏冲见自家二哥三哥身受重伤,便不再与那陈武桥配合,将那锤照脸打来。陈武桥拦挡不及,只得也随他一刀砍来。刀雪客转身躲开陈武桥攻势之凌厉,那脚下一转,双腿错开,手中竹刀不停在两手之间交替变换,或飞身一刺,或俯身横扫,劈砍刺扫,刀光掠影,带起阵阵旋风,那风揉着内力,早将那空气凝固,步法连变,招招拦住魏冲去路,刀刀毙命,紧紧锁住那霸王锤风。魏冲看不清刀自何处而来,只得隐约看出残影,招架不及,加之那手臂酸软,想要连连后退却早被刀雪客拦住。躲闪不及,招架不得,渐渐气息大乱,心内早生慌乱,又觉周遭空气似冰冻般凝固,好似掉进那冰窟窿之中一般,又惊诧那盛夏之时怎会又如飞雪铺面,寒凉之际,如那数十片钢刀飞镖照脸飞来,脸上手臂上便多出一刀刀血痕,一时之间难以抵挡。那刀雪客竹刀反持,只是一横,却在霎时间劈出十三刀,那身子便如从魏冲身体穿过一般。“喝——”长喝一声,刀光闪烁,刀雪客已是竹刀回鞘,已有些许喘息,但脸色不曾改变。再看那霸王锤魏冲已是衣衫残破,满身血痕,那血痕周围更是布满一层层洁白的霜。“扑通”一声,便失去知觉,跪倒下去。 “风雪十三刀!”刀雪客身后的萧无痕与楚云山见到此招几乎同时在心底喊出。这十年来,刀雪客为了隐藏自己身份,虽然明知道江湖上能认出客雪山庄武功的人寥寥无几,但刀雪客从来都没有用过风雪十三刀,就连萧无痕也不曾见过。楚云山有些吃惊,却从不将这些心里所想表现在脸上。暗自思忖道:“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客雪山庄的武功。”嘴角便勾起一抹他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刀雪客横刀在前,与文南枝并肩而立,身后则是那萧无痕缓缓将长笛放下。而三人面前原先的乾坤派四大护法,仅剩下那手持钢刀的陈武桥。刀雪客向前迈一步,目光有些闪动,良久说道:“陈护法的四方乾坤轮转阵告破,可还要以一人之力,挡我三人?”“未尝不可!”陈武桥平地一声炸雷,飞身而起,断喝一声便扯开那钢刀劈来。钢刀劈开长空,便将那刀气照头压下,八方刀气势汹汹,那庞大若猛兽般的压力与内力扑来,刀雪客忙双手抬起用刀鞘去挡,竹刀连鞘应声而断,刀雪客失去着力,双手紧紧抓着各一半的竹刀,连退数步,左脚忙后退半步抵住地面方才停下。刀雪客吃惊的看了看手里的竹刀,虽然知道竹刀本就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不曾想到会被人这样劈断。文南枝与萧无痕也是觉得陈武桥不大正常,故而对此也不是十分意外。 “阿雪,你且退下。我们以三对一,自是对陈护法不公平。便由老夫来领教一下乾坤派大护法的八方刀。”萧无痕缓缓走到演武场中央,文南枝与刀雪客为他让出路来。“堂主,请万分小心。”刀雪客说道。萧无痕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陈武桥满脸横肉终于显出两分惧色来,他虽内力大增,可从未直接与萧无痕交过手,不免有些胆怯,嘴上抽搐两下:“那陈某人便向萧堂主讨教了!” 刀行霸气,讲的是一个气势。陈武桥双手持刀,疾步而来,一刀自肩斜砍下来。萧无痕一撩衣袍,翻身而起,左足点在那刀尖之上,又向下一压,右脚向那面门踢去。陈武桥将头向后一仰,刀刃翻转,横扫过来,欲将萧无痕劈作两段。萧无痕亦不敢怠慢,纵身躲开那刀锋所向,吸纳一口气,便将那左掌紧贴钢刀刀身,封住其去路,右掌便向陈武桥肩头打去,这一掌看似绵软无力,实则暗藏劲气。陈武桥自知此掌只可躲不可挡,便欲躲开,谁知那掌风自中途折转,左掌收回,叠在右掌之上,将内力做个叠加,复又杀出一掌,陈武桥上下躲闪不及胸口挨了一掌,转过身去,背心又挨了一掌,那口中便吐出一口血来。一个踉跄,将钢刀弃去,背对着萧无痕。 转过身来,那两颊的肉都颤抖起来,黑黝的眼珠一转,便将双手袖口挽起,唾一口唾沫在手心,双手只是搓揉,缓缓说道:“钢刀反而拖累了我,如今便以拳脚来向萧堂主讨教。”说罢一声暴喝,便将那活生生打断人骨的拳头朝萧无痕打来,拳风未至气力已动,眼看拳头将到面前,萧无痕双脚错开,一前一后,双掌自下而上缓缓举起,调集周身气力,真气运转周身,心中默念口诀,双掌叠放胸前迎上前去,将那拳头封住。陈武桥断喝一声,宛若晴天霹雳,内力爆开,便顶着那萧无痕双掌继续疾步向前,萧无痕虽用尽全身气力,却仍在不断后退。拳锤肘击,萧无痕不断出掌将拳头拦下,一个步步向前,一个连连后退。拳风凌冽,激起飞沙走石,烟尘漫天,拳速也愈发的快了。那飞沙之中,倏然猛冲一拳,萧无痕忙抬手去挡,内力相碰,演武场上顿时狂风大作,萧无痕只觉双掌已无直觉。两人须发衣袍皆被狂风吹动,场上旌旗狂舞,烟尘若狂风暴雨,迷入场内场外每个人的眼眸。场下各门派弟子与场上刀雪客文南枝二人也都用袖口遮住眼鼻,却挡不住那扑面来的劲气,止不住的后退。 忽听得场上一阵惊天爆响,狂风顿时应声而停,只剩那飘然弥漫的烟沙还散在空中。众人忙定睛望向台上,待看定罢,场下乾坤派众弟子便高声喝彩起来。原来是那陈武桥负手而立在风沙之中,而那萧堂主则是连退数十步,单膝跪倒在地,右掌按住胸口,左手手背拭去嘴边鲜血下颌的白须有些颤动,口中止不住的咳嗽。刀雪客与文南枝忙上前将萧无痕搀扶起来。那陈武桥便走上前来,奸笑道:“十鬼堂两鬼皆摆在我陈某人手下,这真是个值得流芳百世的江湖轶事呐!”说罢,大笑三声,转过身去方欲下台,却忽觉胸口若大石压住一般,烦闷不已,又觉咽喉被人扼住窒息一般,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腹内如有刀枪剑戟一通乱绞,五脏六腑如同火烧,经脉之间好似膨胀欲炸。那满脸的肉痛苦的扭曲在一起,左手捂住小腹,右手按住胸口,喉头一腥,便吐出数口血来。惨叫一声,身子一软便向前倒去。 乾坤派弟子霎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几个品阶稍高资历较深的弟子忙冲上演武场去扶那陈武桥,连叫数声护法,陈武桥皆闭眼不答。忙用手扒开陈武桥眼皮,又探鼻息脉象,确是未死不过脉象奇特且极其微弱。一弟子见大护法明明大胜,如今却重伤不醒,自是气不过。便扯出长刀指着萧无痕三人,高声怒斥道:“定是十鬼堂见我大护法大胜,便起了歹心,趁我陈护法不备,竟从背后施放暗器偷袭,以致我护法重伤不醒!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呸!还说什么十鬼堂早已肃清门户,真是江湖败类,凡我江湖豪杰,人人得而诛之!” “诛杀十鬼堂!”“诛杀十鬼堂!”“诛杀十鬼堂!”那弟子带头叫嚷起来,乾坤派其他弟子也一起叫嚷,其他各门各派自然自诩名门正派,对背后偷袭,施放暗器当然甚为不齿,便一齐叫喊,势要剿灭十鬼堂,肃清江湖败类。 刀雪客与文南枝本不是鲁莽之辈,加之萧无痕亦不发话,故而也不出言反驳。 “且慢——”楚云山一掌拍在身旁茶几之上,借由此力飞身而起,如乘御清风,飘然来到演武场中央。衣袖一拂,左手背过身去,右手抚须,缓缓说道:“各位,稍安勿躁。”此话语调不高,也颇为柔和,却传遍全场每一寸角落,传到每个人耳中。众人见楚云山插手,便各自平息,等待楚云山给出一个满意的交待。楚云山蹲下身来,替那陈武桥把脉,许久之后方才起身,又思索良久,眼神在双方身上轮转。“楚门主,萧无痕卑鄙偷袭,还望楚门主给我们一个交待,诛杀十鬼堂,替陈护法报仇!”为首的弟子愤愤道。 “不,陈护法并非为暗器所伤。”楚云山抚须说道,“况且老夫在高台之上,虽听不见场上言语,却对场上一招一式,一来一往,皆看在眼中。倘若是萧堂主释放暗器伤人,休说你们要诛杀十鬼堂,便是老夫,也早已出手阻止。方才老夫替陈护法把脉之时,只觉脉象微弱阻塞,体内真气不稳,内力纠缠,连老夫也不能尽说其中缘由。” “可是......”那弟子似还有话说,却被楚云山打断:“怎么?你不肯相信老夫?”楚云山瞥去一眼,那弟子目光相对,便觉腿软,自然不敢冒犯楚云山,便连声诺诺,施礼完毕将陈武桥带下场去。 楚云山见乾坤派弟子尽皆下场,带着四位重伤的护法回厢房去了,便转过身来,看向萧无痕三人。三人施礼,萧无痕谢道:“多谢楚门主解围。”“不必了。”楚云山出手拦住萧无痕施礼,“萧兄何必如此多礼。老夫不过是秉公处事,那陈武桥确不是萧堂主所伤。若是萧堂主真的施放暗器伤人,那楚某也爱莫能助了。”“虽说如此,我等还是要多谢楚门主。”刀雪客替萧无痕谢道。楚云山对这十鬼堂第一刀客倒颇有些兴趣:“雪公子的刀法,自何处而学?莫不是萧堂主所教么?”萧无痕与刀雪客闻言脸色大变,刀雪客却赶紧调整过来,不动声色,十分谨慎警惕地淡淡道到:“乃无师自通。” 楚云山闻言抚恤笑道:“听小女说,雪公子年轻有为,刀法精妙,曾一刀接下小女的飞花残叶祭一剑,原来是无师自通。雪公子真是武学奇才啊。老夫有此一问,实在唐突了,还望雪公子见谅。”“楚门主客气了。”刀雪客深觉此时不便多谈,“令爱的飞花残叶祭一剑比在下技高一筹,在下自愧不如,自从接下那一剑之后调养了许久才恢复过来,真不愧是一剑女侠。萧堂主有伤在身,实在不便多谈,我等告退了。”说罢又施礼告退,与文南枝一同将萧无痕扶下了演武场。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十章 去留机缘自有命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楚云山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点了点头,又一个飞身,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高台的交椅之上,静静的拿起一旁的茶杯,细细品了一口茶,又将那堪堪握在掌心的茶杯凑到眼前,仔细的端详把玩。“师父,那这比武结果。”楚云山示意游晋文附到耳边,自己轻声交待完毕,便又继续品茗。游晋文得到答复,便迈步到那高台中央,高声宣布道:“此次比武,正如家师之前所说,双方皆有违规,故而视作双方皆不为例。十鬼堂以三人之力敌乾坤派四人之阵,先后击败其三名护法,但那陈护法先是大胜仇烈,刀劈兵器又以对掌逼退十鬼堂萧堂主,虽不知是何缘故重伤倒地,但双方各有损伤。如此一场恶战,真乃江湖罕见,前所未有。本门为估计双方皆有胜负损伤,因此慎重做出决定。” 各门派弟子皆屏息静气,全场只有那游晋文一人之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乾坤派大批人马已然回到厢房,却也留下三两弟子静候结果。 “本门做出决断,十鬼堂与乾坤派不分胜负,一同进入最终的比武夺魁!”游晋文宣布道。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一些已经落败的门派弟子闻言自是心内不服,便高喊些甚么“狼狈为奸”“定是十鬼堂或乾坤派私下贿赂楚云山”“好不公平”一类的话语,语多言杂,甚么话都有,但大多都是些肮脏的话语,难以入耳。不过叫喊之人,也多是宵小之辈和一般门徒,各门派的领头人倒还冷静,并未发话。楚云山这才起身,走到台前,示意游晋文退下,又双手掌心朝下一压,那些叫嚷着的宵小便安静下来,只觉一股浑厚的内力悬在头顶,场下的许多茶几开始剧烈的晃动,那茶几上的茶杯也裂作两半,众宵小见状皆心内惊恐不定,想来楚云山的内力是何等高深,因而不再敢开口。 有个胆大的江湖散人便喊道:“楚云山凭自己武功强行镇压众人之声,算甚么英雄,枉称一方大家,好不公平!虽可平息众人之口,却难以平服众人之心!” 楚云山便徐徐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便要给各位个交待,做出最公平的决断,让各位心服口服!” “好,我们便要看看,怎么个心服口服!”众人高喊道。 楚云山继续说道:“自大会开始之初,我楚云山便叫众位豪杰一同观看这比武过程,正是为了公平二字。自然仅凭我一人之言,无法断定结果。所以,这场比武的胜负判定自该由众位英雄一同决定,非如此不可服众也。故而今日,老夫便邀在场的各门各派的领队魁首,或是帮主掌门做个表决,若是同意十鬼堂与乾坤派不分胜负一同进入下一轮比武者过半,想必各位也能平息怨气了罢。如此,便请各门派负责人来到演武场中央,当着众家弟子的面一一表态。由我一叶剑门带个头,老夫同意他们不分胜负。” 场上除去一叶剑门已然表态,江南诸葛已然返回江南靖东府,伏龙寺一众僧侣也已离去,十鬼堂与乾坤派各自回到厢房疗伤以外,尚有十五大门派,楚云山吩咐游晋文在一旁静听,将众门派所表何态记录在纸上,于事毕后唱票。 众弟子也对此法甚为赞同,各门派领队掌门皆作表态,游晋文便一一统计处理妥当,来到高台之上宣布:“方才在场的各门派皆已表态,朝海宫弃权,东西南北四大剑派,麒麟山庄,锦绣阁与影门持反对态度以外,其他把八大门派皆同意十鬼堂与乾坤派不分胜负。结果如此,还有甚么人有异议么?”众人皆同意已此法做出决断,如今结果如此,那些原先叫嚷之人也再难开口。“今日比武皆已完毕,明日仍是按照惯例暂歇一日,以供诸位调息疗伤,后日便是这第二轮比武最后一场,由我一叶剑门再对那寒山道观。诸位便可回房歇息,稍后便有饭菜送上。”游晋文诸事皆宣布完毕,便跟在楚云山身后一同回到大殿去了。各门派弟子便也各自散去。 大殿的一角螭吻之上,伏着一个黑影,那黑影虽是人形却少有人气,面貌全掩盖在一副染血兽骨面具之下,穿一件黑纱锦衣短衫,用红绳缚紧手脚的袖口,身后背着一柄玄墨骨伞。正所谓“伞下亡魂多如狗,何日方能弃杀生。”其气息完全隐匿之下,竟无一人发现,连楚云山这等高手的不曾察觉。那黑影见众弟子皆散去回房,便一个闪身,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十鬼堂众人聚在萧无痕房中,萧无痕虽是被那陈武桥的内力所伤,所幸并无大碍,调息一阵便已无大碍了。众人倒不必担心萧无痕,忙将满身伤痕的仇烈放在床上与洛白衣并躺在一起,洛白衣身旁突然躺下一人,自然有所察觉,便喊道:“是谁?”饶梦璃叹一口气,轻声说道:“是仇大哥。”“仇大哥如何了?”饶梦璃又答道:“乃是被那陈武桥于比武中所伤,不仅如此,连父亲都被陈武桥内力所伤。”“陈武桥......”洛白衣正在脑海之中搜索那人印象,刀雪客便解释道:“正是那乾坤派四大护法之首,我们来遥叶府之时,在路上那户农户内与之交手,为首体型颇胖手持钢刀的那人。”洛白衣闻言脑海中便显现出那人可憎的模样,却又大为疑惑,问道:“那人与你我交过手,不过是个徒有虚名仗势欺人的宵小罢了,你我二人便可与他四人阵法相抗,仇大哥武功不亚于你我,又怎会敌那陈武桥一人不过?又怎会伤及父亲。”刀雪客便把今日演武场上所发生的的事,与那比武过程一招一式,各人情形一一告知洛白衣。 洛白衣沉默良久,便让饶梦璃扶自己坐起来,这些天的换药调养,他已然能微微睁开双眼,模模糊糊看得见些许颜色光影了:“这成天躺在床上实在是不舒服。”他虽这么说,心里却是想为仇烈让出位置来。饶梦璃便将他自床上扶起,来到桌边坐下。众人皆沉默,这倒使平日里甚是话多的洛白衣不太习惯了:“你们倒是说说话呀,这许多天待在房内可真是闷煞我也。”刀雪客叹了一口气说道:“恐怕这次,我们要无功而返,一无所获了。”饶梦璃赶忙问道:“雪哥哥这是为何?你们不是说那陈武桥伤重倒地了么,为何我们却要离开?”刀雪客看着她白净如脂的面庞,静静说道:“那陈武桥打伤仇大哥,将我竹刀斩断,又以对掌内力相搏逼退萧堂主,而他重伤倒地却是缘由不知,并非我们所为,如此一来,倒是我们输了。” “如今阿烈手筋皆断,双腿骨断,又被打断肋骨,白衣中毒在前,虽如今渐已恢复,可这次一叶剑门之行,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若是就此落败,也只得回庐安,或许这就是命罢。”萧无痕双目微闭,抚须说道。刀雪客闻言一愣,原本正是他恳求萧无痕要众人一同前来参加这玉佛大会,原本只是想满足自己打探当年旧仇的私心,没想到牵连到与自己生死患难的兄弟,自是惭愧万分,欲说还休,挣扎良久便对萧无痕说道:“对不起。”众人自不知道刀雪客如此自责是为何故,饶梦璃更是宽慰他道:“这些都是我们此行不曾料想到的,怎能怪雪哥哥一人?”萧无痕自是了解其中缘由,也说道:“这岂是你一人只过,又怎能怪罪于你。老夫惭愧的是,身为一堂之主却未能保护好你们。”洛白衣见气氛颇为凝重,便干笑道:“只是败了一阵,我们便回去也罢。想来那玉佛与我们无缘,我们也本无心一统江湖,做那武林霸主。就此回庐安府,逍遥一生,岂不快哉。” 话语之间,房门微微打开,先前那潜伏在一叶剑门大殿之上的黑影便刷的一声进入十鬼堂房中,伏在那萧无痕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语速极快,外人难以听出其内容。话已说罢便又身形一闪,出门而去,地上没有留下一点脚印痕迹,房门轻轻扣上,仿佛那黑影不曾来过一般。洛白衣虽然看不太清却能听见动静,这些时日他的听力却提升了许多,便向萧无痕问道:“父亲,那伞中妖当真可信么?当年肃清门户之时,我们将那些满手血腥恶贯满盈,欲寻求靠山的奸恶之徒尽皆赶出,唯独留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伞中妖。这真的好么?”刀雪客思索一番解释道:“伞中妖虽然以前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但当年他被人朝廷追杀,重伤跌倒在山涧之内,被萧堂主救起。堂主既然对他有救命之恩,想来他不会背叛我们。况且他隐藏气息暗查跟踪的本领皆非你我所能及,此人留在十鬼堂作用极大,已然过去这么多年,相处许久,我们不该再怀疑他。”萧无痕也说道:“阿雪说的不错,白衣你不该再不信任他了。”洛白衣也深知其中道理,还是嘟囔道:“我只是看不惯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罢了。” “伞中妖探听到些甚么了么?”刀雪客忙问萧无痕。 “天不遂人愿呐,这次,恐怕我们想早日抽身离去都不行了。”萧无痕长叹道。 “此话怎讲?”众人问道。 正说到这儿,忽闻门外有人轻叩房门,饶梦璃便将房门打开,原是那一叶剑门的弟子奉命前来通报。刀雪客还礼道:“有礼了,我们既然败阵,便不再多做打扰,即日便要下山离去。请问楚门主还有甚么吩咐么?”那弟子闻言笑道:“门主命在下前来报知众位,此次十鬼堂与乾坤派的比武空前绝后,双方武功皆世间罕有令人赞叹,且这一战不分胜负,所以还请各位不必匆忙下山,耐心调息休养,静候最后的夺魁之日。”众人相视一眼,便将目光投向刀雪客,刀雪客点了点头复又对来人说道:“多谢楚门主抬举厚爱,我们必当遵循。烦劳小哥通报。”那人道一句不客气,便转身离去。 “这是何故?”众人皆万分疑惑。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喜讯,却不知其究竟是否真为喜讯了。 封展轻摇扇子,徐徐说道:“难道是楚云山在暗中帮助我们?可他并无理由这么做,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一叶剑门,最终夺魁之日多一个对手,并非甚么好事。他在盘算甚么?” 萧无痕转过身来面对众人说道:“方才伞中妖来报,我们退场之后楚云山率先提出我们与乾坤派不分胜负的提议,众门派弟子不服,楚云山便请出各门派领队掌门一同做个表决,最后仅以一票之差,才落实了不分胜负一同晋级这个提议。老夫也实难揣测楚云山的用意何在。不过无论他是何用意,既然是他率先提议才给我们这等机会,我们也不该不作回应。今夜阿雪与小璃与我一同前去,再拜会感谢那楚门主。”众人正说话间,床上的仇烈又呕出血来,几人忙来到床边,萧无痕坐在他身旁,用右手食中二指点在那胸膛之上左右膺窗穴上,封住他的穴道。又一掌拍在他的额头,暗自运转真气,替仇烈输送而去,又将手掌收回,便是一翻,又一掌拍在其丹田之上,又送去不少内力。萧无痕面色有些发红,额边汗珠滴落在手背上,依然能看出身形晃动,方才稳住仇烈的伤势。双手叠放丹田之前,宁心静气,长舒一口浊气,又咳嗽起来。饶梦璃自是心疼万分,又不便明说,只得取出手帕替萧无痕擦去汗水,刀雪客在背后说道:“堂主方才与陈武桥比武消耗太多,此刻不便再妄动内力,还是多多调息为好,仇大哥的伤势交给我们来就好了。” 萧无痕摇了摇头说道:“阿烈的伤,老夫责无旁贷。况且老夫只能稳住他的内伤,也可将他这些外伤骨断骨折重新接好,唯独这断裂的手筋,老夫也是在束手无策。”“若是接不好这手筋,那仇大哥以后岂不是......”饶梦璃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刀雪客接着说道:“武功尽失。”想到这儿众人顿觉浑身无力,仿佛武功尽失的是自己而不是仇烈。 刀雪客将那目光投到那窗格外去,那沉沉的红日与天际边一抹青绿连成一线,将那满腔的紫红铺在漫山遍野之间,便成了天地一色。那紫红透着的三分橙黄,透过那窗格边的细叶,在纸窗上泼墨写下淡淡的剪影。明明是盛夏大好光景,刀雪客看在眼中却难免有些萧然,柳缘君又不在身边,定是下山去了,心中所想皆无人可诉。便思忖着独自去那采剑崖坐坐,他便又是独自推门而去。只是那时众人目光皆系在仇烈身上,未曾察觉他的动静。唯有那饶梦璃又悄悄跟上前来,只是此次她并未刻意掩藏气息,刀雪客心思杂乱自然无心去察觉身后之人。刀雪客到了崖边,便觉那轮日又近了自己几分,仿佛唾手可得,便伸出手去抓,却只是扯住三两缕微风,又从掌中溜走。他仿佛将自己溶进那漫天的紫红之中,双目微闭,耳边便是那由远而近的风声,或是枝头不知名的鸟儿鸣声,蓦然之间,便有种将那载满仇恨,愧疚的沉重躯壳投入那万丈深渊之中,便可解脱于这凡世间。见那刀雪客站在崖边,隐约有前倾之趋势,饶梦璃生怕他做出甚么傻事来,便顾不得许多,扑上前去双臂将刀雪客腰间环住,刀雪客不曾防备,突然被人抱住便要向前倒去,脑内一空,不曾想是何人所为,只是右脚踏在那崖上,使了浑身气力方才将二人退离崖边,又欲向后倒去。那饶梦璃早将娇躯皆贴上刀雪客后背,刀雪客直觉一阵颇为熟悉的暗香在鼻尖缭绕,将要倒下便是一个转身将自己背脊朝地,那饶梦璃转到前面两人便相拥着倒在了地上。 刀雪客只是觉得掌中柔软,原是仓皇之间,那手已抱住饶梦璃腰肢。这一幕叫刀雪客怎能应付,他并非冷酷无情之人,若说这十年来对饶梦璃毫无感情是不可能的,除去那洛白衣外,饶梦璃算的是十鬼堂众人之中对他最为关切的了。他嘴上虽是不说,但心里已有七八分明白。却只将饶梦璃当做自己妹妹一般,将那感情认做兄妹之前该有的亲情。 两人竟一言不发,或是脑子空白不知有何所言,又不知是贪恋着清闲温润的片刻,竟相拥着躺在地上待了许久。饶梦璃方欲将头靠在刀雪客胸膛之上,倏然两人耳边有一女子声响起。 “若是要亲热便回厢房中去,休的在此玷污了我一叶剑门大好风景,不羞不臊,好没廉耻心。”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十一章 情似流水花温凉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二人闻言虽并未做何出格之事,亦好似犯了重错一般,慌忙起身,各自背过身去,那饶梦璃自是女儿家,脸颊上早染上红晕,难以遮掩。刀雪客忙定下心神,看那来人,原是那一叶剑门少门主,楚云山的千金楚轻安。 那楚轻安自是以为是一对偷情的小情侣在此私会,未曾看到脸庞,如今正撞上那刀雪客直直而来的目光,响起那日他出刀挡下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一剑,又为了怕误伤自己强行收回内力以致反噬之事,便觉羞愧,目光躲闪不及,脸颊也已羞红。一时之间,三人皆不言语,气氛也颇为尴尬。 刀雪客只得率先开口,施礼道:“原来是楚小姐,不知小姐来此处何干?”楚轻安闻听此言便有些嗔怒,心地思量难不成是怪罪自己打扰了他俩好事不成,那傲气的性子便挤去那原先的羞愧。人呐,其心本身便是一狭隘之处,一时之间只得容下一种情感。楚轻安嘴上不肯败阵,便说道:“这采剑崖素来是我一叶剑门弟子清修之地,虽也提供给宾客游玩观赏,可是我堂堂一叶剑门的大小姐,来我自家的地盘难道还要事先知会你不成?”刀雪客自知失言,却也难免,毕竟是仓促之间的应答之言,忙又施礼道:“是在下失言了,忘了此时尚在一叶剑门内,楚姑娘自然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楚轻安双手背过身后去,装出一副镇定而老成的样来:“你这人真是,好多礼数。”刀雪客不曾想到这一叶剑门的大小姐性格与楚云山相去甚远,不通礼数亦任性乖张,却不可明说,只得应下。 “莫不是方才沉醉在温柔乡中,现在尚且有些飘然,故而说错了话。”楚轻安此言一出,便叫刀雪客饶梦璃二人吃了一惊,那饶梦璃自小长大却还不曾被人如此调侃,脸上潮红愈发不可收拾,便将那脑袋低的更低了。楚轻安翩然走到那饶梦璃面前,粗略扫了几眼,便开口道:“也算是个标致的姑娘,怎得跟了这般男人。”刀雪客深知这误会不可再加深,万一被楚轻安宣扬出去,自己亦不好向萧无痕交待。“楚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妹罢,方才是为了避免掉落崖内才不慎摔倒在地,并非如姑娘所想一般。”刀雪客解释道。 楚轻安一脸玩味的表情,转过身去边踱步边说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这简短的一句话便将那饶梦璃不敢明说的心事戳破。 “喂,你的刀法很不赖么,不对,老是叫你喂,也不礼貌。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楚轻安倒是直率,性格行事却不似一般女儿家。刀雪客方欲再施礼,却被楚轻安一把拦下:“唉唉唉,你这人怎么如此多的礼数,反倒显得本女侠无礼了,你若再是如此,我便将你俩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刀雪客闻言便有些慌张,便将那些礼数收起,答道:“楚姑娘待人坦诚,直率,刀雪客自愧不如。”“刀雪客...刀雪客...你就是那,莫问飞雪何所向,但知刀过叶霜寒的十鬼堂第一刀客刀雪客,怪不得能接下我的飞花残叶祭一剑,想来你也是在江湖上小有名声的人了,况且萧无痕也不会收无能之辈在身边。”刀雪客答道:“哪里有甚么名声,还是楚姑娘的剑法更为精妙些。”“那是自然。”楚轻安又傲气起来,“我一叶剑门乃是名门正派的家传武学,自然是那些野狐禅不可相比的。” 饶梦璃见楚轻安对刀雪客交谈之间对萧无痕与刀雪客皆有些不敬,心生不悦,便喊住楚轻安道:“你敢对我萧堂主不敬!” 刀雪客忙扯住饶梦璃肩头,避免二人争执冲突,解释道:“小璃,楚姑娘并不是有意直呼堂主名讳的。” 楚轻安一声轻笑道:“江湖人皆传言十鬼堂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与你二人交谈,十鬼堂也不是甚么凶神恶煞嘛,枉我费尽苦心还去试探你们。明日便是我一叶剑门对那寒山道观的比武,届时你们定要在场,本姑娘叫你们见识真正的飞花残叶剑!”说罢便满心欢喜的蹦跳着离开了。“这女子真是奇怪,竟这般任性,若不是仗着楚云山的名头,恐怕这些年将江湖上仅凭那一剑还闯不出那一剑女侠的绰号来。”饶梦璃抬头望着刀雪客说道。刀雪客说道:“我倒觉得她个性豪爽,只是有些心直口快罢。话又说来,小璃你为何跟着我来这采剑崖?” 饶梦璃便退开半步,双手玉指绞在一起,褪下的红晕又爬上脸颊,沉默了许久方才答道:“我见你一言不发便推门而去,有些担心,故而跟来。方才见雪哥哥站在崖边,恐你跳进那深渊之中故而抱住雪哥哥,不想竟成了如此境地。雪哥哥莫要怪罪我......”刀雪客笑道:“我何曾说过要怪你,便是知道你放心不下才跟过来。”饶梦璃抬起头来,双眸紧紧盯着刀雪客的脸庞,发问道:“那雪哥哥又是为何三番两次来这儿采剑崖?”这话一出,便心觉不对,却又难以收回,这不是明摆着将自己多次暗自跟着刀雪客来采剑崖的事不打自招了么。刀雪客自然清楚,便也不再藏着掖着:“想必你已经暗自跟着我来了数次罢,只是藏在暗处不曾现身。” “雪哥哥,莫非你......”“不错,我未曾拆穿你,却不代表我不曾察觉。你的隐匿气息武功自然高深,可有几次连你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露出马脚。”饶梦璃自知理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吐出心里所想:“敢问雪哥哥,那位常陪着雪哥哥在这儿谈心的故交旧友究竟是何人,为何和雪哥哥交手,雪哥哥又为何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和他过招,而且,你们似乎很亲密,那日洛哥哥也说了甚么师姐......”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刀雪客虽然明知她迟早会有此一问,却不免在面对之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只得说道:“那人确是我的师姐,她叫柳缘君,女扮男装只是为了便宜行事,她自小照顾我,也是她将我托付给萧堂主,她该是我在这世间最亲近之人了。有些难以告知他人的心事,我也只能与她分享。至于我的身世与其他,时机未到,我还不能说。一旦多一个人知道,可能就会多一分危险,小璃,你和白衣和萧堂主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都是我的亲人,我实在不想将你们拖入其中。小璃,你莫要怪我。” 小璃闻言,微微一笑,如桃花绽开,刀雪客只觉有些炫目:“雪哥哥肯将这些他人不知之事告知我,已是对小璃最大的信任了。小璃亦不是非刨根问底不可,心事已解,不必再说其他。只是柳姑娘暂时不知去向,雪哥哥若是心里有甚么事,万不可压在心里,糟践自己,若是想要倾诉,小璃定当倾听。天色渐晚,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罢,免得父亲他们担心。”说罢,便于刀雪客并肩,一同离开那采剑崖。 方到厢房门口,只见萧无痕一人独站门外,见二人归来,也不多问,只是说道:“小璃,你先进去用饭吧。我与阿雪单独谈谈。”饶梦璃便看了一眼身旁的刀雪客,进门去了。刀雪客来到萧无痕身边,轻声道一句:“堂主。”萧无痕转过身来正对着他说道:“阿雪,老夫仔细斟酌之后,还是决定今夜拜访楚云山之事,你还是不要去的为好。”刀雪客问道:“为何?”萧无痕解释道:“今日在演武场上,他问起你的刀法,你虽以借口推说,但难保他不会起疑心,倘若被他认出你的刀法,难免会横生枝节。老夫为了以防万一,故而有此决定。”刀雪客说道:“堂主此言差矣,若是他果真看出我的刀法,想必他也对客雪山庄或多或少有所了解,说不定也对当年之事有所耳闻。我既是来一叶剑门寻找线索,又怎能错过这个机会。休说堂主要我去,便是堂主不去,我也会另找时机去拜访他的。”萧无痕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坚持。只是不知道这次拜访,究竟是吉是凶。” 月色淡淡,平铺在一叶剑门的环宇楼阁之间。银色的光遍洒,将其装点,如同琼楼玉宇一般,叫人恍若仙境。月色如纱如水,在银白色的地面上投下点点斑驳树影。 萧无痕带着刀雪客,饶梦璃二人来到大殿。果不其然,楚云山正在大殿之上与楚轻安一同喝茶。见萧无痕三人来拜访,便迎出门来,抱拳施礼道:“萧堂主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萧无痕还礼道:“老夫冒昧前来,不知有没有打扰楚门主与令爱交谈。”楚云山大笑两声:“哈哈,萧堂主此言差矣,还请里面坐。”遂将萧无痕一行人带入大殿上座。“今日之事多谢楚门主了。”萧无痕谢道。楚云山道:“不知萧堂主所言何事。” 刀雪客替萧无痕答道:“十鬼堂深感楚门主大恩,屡次施以援手。今日在场上仗义出手,避免了一场我们与乾坤派的冲突。”楚云山抚须笑道:“雪公子客气了,那也并非是老夫帮忙,江湖皆道十鬼堂无恶不作,可老夫相信萧堂主所说的肃清门户并非只是空谈,十鬼堂亦不是江湖宵小之辈。既然并不是萧堂主于背后偷袭,老夫岂能坐视那乾坤派胡来。况且老夫也不忍看到雪公子这样一身好武功沦陷在我一叶剑门呐。”刀雪客起身施礼道:“门主谬赞了,晚辈武功不精,远远比不上楚姑娘的剑法精妙。” 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楚轻安闻言琼鼻一紧,轻哼一声。楚云山说道:“安儿,不得无礼。看来是平日里老夫太宠溺你,才会致你如此任性。”又转过身来对萧无痕三人说道:“老夫教女无方叫三位见笑了。”“楚姑娘只是心直口快直率了些,却也是性情中人。”刀雪客说道。 楚云山的目光落在饶梦璃身上,便问道:“这位姑娘是?”饶梦璃起身行礼道:“晚辈饶梦璃,见过楚门主。”萧无痕也说道:“小璃乃是老夫义女。”楚云山笑道:“原来是九幽金雀饶梦璃,未曾想到是萧堂主义女,出落得真是标致,又知书达理,不知年方几何?”被问及年龄饶梦璃自是有些羞涩,但自是江湖儿女便不再扭捏,回答道:“晚辈今年一十八岁。”楚云山抚须一阵又背过手去,叹气道:“竟与小女同岁,相比较起来,小女真是顽劣不堪。老夫真是惭愧。”楚轻安闻言心生不悦,叫喊道:“爹!哪有当着外人的面贬低自家女儿的!况且我再顽劣,还尚知廉耻礼仪,总不会孤男寡女搂搂抱抱的。” 刀雪客与饶梦璃猝不及防遭此调侃,又当着两位前辈的面,一个将脸牛扭到一旁,一个低下头去遮掩脸上羞红。萧无痕与楚云山自然不知这是何故,便继续交谈。“比武之后便有弟子来报,告知我等不必先行下山,我十鬼堂与乾坤派不分胜负,共同参加后日的夺魁比武,这是何故?想来必是楚门主暗中帮助,故而前来感谢。”萧无痕说道。楚云山道:“并非老夫相助,此事乃是各门派家主领队一同商议决断,方才定下。非老夫一人之力可为也。”刀雪客上前施礼道:“不管怎么说,楚门主三番两次出手相助,我们实在是该来感谢。” 楚云山大笑三声,一旁的楚轻安也是用余光不时看那刀雪客,不知心里想些什么。楚云山说道:“老夫也想再一睹雪公子自学的精妙刀法。”刀雪客笑道:“楚门主似乎对晚辈的刀法十分在意,想来定是在哪里见过。”楚云山闻言,背过身去,来回踱步,又抚须缓缓说道:“这倒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像是一位故人曾用过的刀法。这许多年过去了,不提也罢。”刀雪客闻言身形有些晃动,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手腕却突然被萧无痕扼住。萧无痕暗暗摇头,刀雪客也意识到不可冲动,方才是怒火攻心差点坏了事,好在萧无痕提醒,这才冷静下来。“量你刀法再怎么精妙,怎比得上我一叶剑门的飞花残叶剑。” “安儿!”楚云山制住楚轻安继续说下去。楚轻安起的两颊鼓起,怄气跑回了内堂。只留下默默叹息摇头的楚云山站在原地。 “令爱个性率真,真不愧是直来直往的女侠。楚门主也不必挂心。”萧无痕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也不再叨扰楚门主,老夫告辞了。”楚云山笑道:“那老夫便不送了,再会。”说罢,萧无痕三人便走出大殿回厢房去了。 一路上饶梦璃走在二人身后,默不作声。萧无痕便对刀雪客说道:“方才见你有些冲动,故而拦住你。他只说是眼熟你的刀法,或许是他也与你爹曾是旧识。并不能证明他真的牵扯到当年那件事,若方才你真的出手,那将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你明白么。”刀雪客答道:“是我冲动冒失了。”萧无痕转过身来,对二人说道:“今夜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留在日后再说。”二人辞行萧无痕,各自回到自己房内。 刀雪客这十年来本就夜夜难以入眠,加之今日拜访楚云山所发生的那些事自然更加令他烦扰。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不如到采剑崖去看看月色,或许,师姐也该回来了。刀雪客这样想到。盛夏的月色浓而不妖,在这接近天宫几分的采剑崖更是如此,那月色在花草之间撒下碎玉。刀雪客只觉有些沉醉在这深夜之中,或许是长久内心的孤独,或许是一叶剑门和当年的客雪山庄一样离红尘太远。那轮玉盘虽高高挂在心上,却也如一缕清泉,徐徐流入刀雪客心里。 突然耳边传来窸窣之声,他知道是饶梦璃又暗自跟来了,便说道:“出来吧,小璃。上次既然已经说清楚了,又何必躲藏。”那人亦不在躲藏,向刀雪客走来。刀雪客只觉背后似有拔剑之声,已提起七分警觉,又蓦然一股寒意从背后迫来。一剑从背后杀来,刀雪客立刻将头偏向一侧,剑身贴着右耳尖擦过,留下一点淡淡的血痕。 刀雪客侧翻而起,踏在一旁的老树上,那人便又持剑刺来。他便借力而上,脚尖一点,翻身而下,一拳朝那人打去。既然那人抱杀心而来,自己也不用躲闪。那人便是横剑一挡,刀雪客平稳落下,那人倒是被拳风震得退了一步。 那人横剑在前,一剑直刺,刀雪客忙俯身躲过,随即扫出一腿。那人飞身而起,长剑直劈下来,刀雪客伏地翻滚躲过,猛然起身,右肘打在那人举剑的小臂上,左掌沿着臂膀直走切去,直打在那人左肩。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十二章 夜月如水君作伴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人左肩中了一招,痛的轻哼一声,刀雪客便用右手贴住那人手腕向上一顶,那人猝不及防,长剑便从手中脱出。刀雪客顺势接住那柄剑,朝后用力一掷,那剑便从手中飞出,直插进那老树中去了。那人见剑被夺去,便有些慌神,不再做纠缠,转身便欲逃离此地。刀雪客早看穿了那人心思,叫喊一声“休走!”便身手去抓那人肩膀,不曾想到一时心急,未把控好力度,竟将那人所穿夜行衣龙口扯下,露出大半肩膀来。那裸露的肩头在黑夜之中,银色的月光下如脂如玉一般,刀雪客忙将手掌松开,掌心与指尖却还残留着那香肩的淡淡余香与一丝温润,刀雪客这才反应过来,那娇小温润的肩膀该是女子才有,这黑衣人乃是一个女子,惊得后退半步,脑海里努力地回想着,却不曾想到自己得罪过哪位姑娘,以致人家还要来暗杀他。 那人猝不及防衣衫被扯下肩膀,也是惊得倒吸了一口气,忙将衣服拉起,背过身去细细的整理衣襟。刀雪客忙躬身施礼道:“在下实在不知,姑娘恕罪了。”楚轻安原先还有些娇嗔怒气,闻听刀雪客这般诚恳的道歉,一想到明明是自己先偷袭他,却反过来得到了他的道歉,那怒气也消去七分了。转念一想,又不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他,女儿家的身子自然宝贵,楚轻安更是未出阁的一叶剑门大小姐,肩膀被一男子看见,自然是于理不合。衣衫整理罢后,便又转过身来,正与那直起身来的刀雪客目光撞到一处。刀雪客只觉那黑如点漆,如星辰般闪动,有如清泉流水般清澈流动的眼眸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那距离也好似现在一般接近。那眼神,虽是单纯清澈,却带着三分愠怒,三分娇嗔,三分自傲和仅剩的一分女子该有的柔弱。 楚轻安也不说话,一掌直劈砍过去,刀雪客既然知道了她是女子,便不再进攻,逐渐转为守势,掌风袭来,刀雪客尚在回想那眼神之事,见那掌将要劈下,才侧过头去,楚轻安一张落空,左手便又取那中路往小腹而去,刀雪客右手一抬,便将楚轻安手掌拨开。刀雪客暗道这姑娘拳脚功夫尚不如其剑法,方才以为是以命相搏,其剑法尚能与自己过上几招,如今拳脚比试自己有意向让,对方却仍不能伤他一丝一毫。 楚轻安自然知道刀雪客是在让她,仅仅是化解她的招式,却不乘胜追击,自觉被小觑的她更有些怒气上心。又俯下身去扫出一腿,双手撑地双腿一并踢向那胸口,刀雪客先是转身后退躲开那一腿,又用双掌封住那双脚去路,楚轻安忙欲扯出双脚,刀雪客却在恍神之中,楚轻安便将那玉足从鞋中褪出一只来,趁刀雪客不备一脚正踢上那小腹,终于将自己解脱出来。也把刀雪客踢回了现实。 少了一只左鞋的楚轻安,跌坐在地,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光滑的玉足踩在脚底上只觉有些扎脚。那刀雪客捧着一只鞋子,双眼盯着那小小的鞋子,又有些出神。楚轻安见他如此痴痴地望着那鞋子,又羞又恼,一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轻薄,便不管明明是自己无礼在先,一跛一斜,摇摇晃晃的走到刀雪客面前,一把抢下他手中那只鞋,心里怒气涌上脑中,觉得实在不解恨,便一巴掌扇在了刀雪客脸上。 清脆的一记耳光,刀雪客惊醒过来,方知今晚的自己不知怎么的连番失礼,心里自是愧疚,慌慌张张却又不知该干什么。楚轻安见他手足无措一脸慌张的样子,又觉得实在是好笑,一个平日里虽不是少言寡语却在言谈之间,觉得还是个谨慎端正的人竟露出这一副无措的模样了,不禁笑出声来,这一声轻笑已出,突然觉得不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它再发出声来。 “不玩了,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楚轻安实在不想再装下去,一把扯下自己的遮面黑纱和包裹着满头青丝的黑布头巾。一头长发在刹那间溢出,微风轻抚,那青丝被月色沾染,如同银色的瀑布般倾泻在楚轻安小小的肩头,脸颊边一缕头发被风吹起,在眼前飞舞,实在是显得有些俏皮。刀雪客这才认出是楚轻安,先前只是觉得眼熟,但楚轻安在黑夜之中穿着夜行衣,确是难以认出,况且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不知不觉,刀雪客盯着那飘扬的青丝,又呆立在原地。这一切亦被楚轻安看在眼里,洁白的贝齿紧紧咬住殷红的下唇,目光闪动,两人就这样相视良久,一言不发。许久之后,楚轻安才朱唇轻启:“你这登徒子,还要看到甚么时候?”话语之中,透出几分怒气来,亦掺杂着一半羞涩。刀雪客忙又退了半步,再躬身道歉道:“原来是楚姑娘。在下今日多有冒犯,实在是,实在是罪该万死。”楚轻安见他如此,又有些想笑,暗自忍住,只是问道:“喂,你的脸还疼么?”刀雪客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一记耳光,轻轻触碰了下脸颊,确是有些疼痛,楚轻安下手之时确是不曾保留。但他仍道歉道:“实在是在下太过失礼,楚姑娘打的对。在下该打。” “别道歉了,我最烦你这套礼数了,江湖儿女,又是同辈,直来直往些不好吗,做这些繁文缛节,真叫人讨厌。”说罢,楚轻安半蹲下来穿好鞋子,便转身走向那八角亭去。行到一半,侧着脑袋用余光扫向那还站在原地的刀雪客,嘴角勾起了一抹毫无来由的笑容,轻笑一声道:“不跟过来?”刀雪客这才跟了过来,只是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楚轻安走到亭子里,转身看那刀雪客,却发现他还在亭外与自己保持距离,又有三分怒意,眉头紧蹙着问道:“你离我这么远,莫不是怕我是甚么母老虎,还能生吞了你不成?”刀雪客又对上那眼神,这才想到为何会如此眼熟,原来是那日替萧无痕挡下飞花残叶祭一剑时,就曾与她目光相对。又暗自觉得她这副模样有几分和柳缘君相似,便笑道:“楚姑娘和在下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呢。”“哪位姑娘?莫不是你的那位小璃姑娘?”楚轻安挽着头发坐在亭中石凳上,又轻轻拍了拍桌子示意刀雪客也坐过来,刀雪客便不再多礼,坐了过去。 刀雪客闻言摇了摇头:“我和小璃确实不是姑娘所想的那般,在下实在是将她当做最亲近的妹妹。”楚轻安笑道:“或许你是这么想的,可是她就未必。我看她那时反应,定是对你动了情罢。既然你说的故人不是她,想来你身边亦有不少红颜知己?”楚轻安调侃道。刀雪客轻笑一声,又摇了摇头。“不知姑娘今夜来采剑崖何事?”刀雪客问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下午时便说过,这采剑崖本就是我一叶剑门的,我为何不能来?”楚轻安作娇嗔状道。 刀雪客说道:“姑娘当然能随时来这采剑崖,只不过莫非是在下打扰了姑娘在此清修或是甚么其他原因,以致姑娘要持剑相向?”楚轻安轻抬下巴,双眼微闭如丝,轻声说道:“如果我说本姑娘是特地来杀你的呢?”刀雪客闻言有些错愕:“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难道姑娘还记恨着那日山下草庐之中我挡下姑娘一剑的那事么?”楚轻安最喜欢看他这幅错愕的样子,不禁又笑出声来,继续说道:“本姑娘可没那么小心眼,那件事早被我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说实话,今日爹爹一直在夸你的刀法,我实在不服爹爹所说,便想着要和你比试一番。试探试探你究竟有多少斤两。”刀雪客恍然大悟:“非我之能,实在是楚门主太过谬赞抬举,莫非是楚门主要你来试探的么?”“当然不是!”楚轻安连忙摇头,“当然是我自己偷偷来的,若是让爹爹知道我深更半夜跑来采剑崖偷袭试探你,一定会把我好好训吃一顿,甚至会把我禁足在家,我就不能出去闯荡江湖了!”说罢她又猛然站起身来,手指凑到刀雪客鼻尖,指着他说道:“所以今夜之事,除你我之外,若是让第三个人知道了,我必杀你!”刀雪客鼻尖抵着那玉指,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在鼻尖缭绕,闻言又是一愣,转过神来又觉有些好笑,楚轻安虽然有些乖张任性,却不时透露出一点单纯和几分可爱。 楚轻安突然用双手在全身上下摸索着甚么,又站起身来看看周围,蹲下身去,观察周遭地面,面色有些紧张,好像在寻找着些甚么。“楚姑娘在找些甚么?”刀雪客好心问道。“我的剑呢,我的剑不知去哪了!”楚轻安柃着空荡荡的剑鞘已是略带哭腔。刀雪客闻言翻身出了八角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颗古树下,拔出宝剑。细看那剑,剑身瘦长,双刃寒凉。乌金挡手下青色亚麻层层包裹那通透雪花纹青玉剑柄,末端悬着紫金坠子,吊着红色的剑穗。自挡手到剑柄末端皆雕刻飞雪枝头凤求凰,可见工匠是何等的用心。那剑锋在月色照耀之下,映射出零星银光,点点银色又如同星辰一般散落在剑身,实在是一把好剑。取下了宝剑,刀雪客复又赶回那八角亭,双手将宝剑递到还在低头焦急寻找的楚轻安眼前。 楚轻安愣了片刻,拍了拍额头说道:“我竟忘了它方才被你夺去,插在那老树上了。”便接过长剑,收剑入鞘,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长剑,心里也舒畅了许多,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面带微笑的坐了下来。刀雪客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如此珍视自己的宝剑,便问道:“你很爱惜它么?”楚轻安答道:“那是自然。习武之人最爱兵器,闯荡江湖更是少不了它。很多人一生都只用一件兵器。我的这柄剑叫折雪,你看,它的剑身上便刻了一个雪字。”说罢,便将那剑身抽出,指给刀雪客看,果然,在那剑刃末端,剑柄上一寸深深刻着一个雪字。“它又甚么典故么?”刀雪客又问道。楚轻安将剑回鞘,缓缓起身,在小小的亭中来回踱步道:“它是我七岁那年爹爹赠与我的,我也是七岁那年开始习武。如今它已经跟了我十一个年头了,爹爹说它虽不是甚么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却是我家先祖集能工巧匠和当时最有名的铸剑师,用玄铁历经一月有余方才打造出来的。我自小被习武练功,吃尽苦头,只有它伴在我身边。这些年来我闯荡江湖,闯出个一剑女侠的绰号,也皆是凭它,所以它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楚轻安转过身来看着那只顾着点头的刀雪客:“你既身为刀客,应该能体会到兵器的重要性。只是今日原想试试你的刀法,不曾想到你的拳脚也如此了得。”刀雪客笑了笑并未多言,他的拳脚其实只属一般,只是他自己磨炼,吃的苦岂是楚轻安这种自小娇生惯养在人疼爱呵护下长大的人所能比,虽说也吃了苦,却远远比不上身世坎坷的刀雪客。 “咦,你的刀呢?习武之人兵器该是片刻不离身的才对?怪不得你方才与我动手之时也未用刀?”楚轻安这才意识到刀雪客并无兵器,便觉疑惑。刀雪客答道:“今日下午比武之时,被陈武桥一刀斩断了。”“陈武桥?”楚轻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其实她今日下午并未去演武场观看比武,而是去别处玩耍去了,今日比武的过程还是从楚云山和其他弟子那听来的,只是一直不敢相信,如今又从刀雪客口中闻听此事,更加不解“真的是那乾坤派大护法陈武桥?”刀雪客便将今日比武全过程与他和萧无痕,文南枝三人的推测毫无保留的尽皆告知楚轻安。楚轻安这才相信,点了点头道:“那陈武桥是罪有应得,如今身负重伤。不过这也难怪,我记得你用的好像是一把竹刀,被斩断到也不是甚么稀奇的事。不过你又为何要用竹刀?”刀雪客解释道:“那竹刀是萧堂主替我做的。我十二岁之时便在萧堂主府中生活,他为了我练武不伤及自己和他人,才替我削了这柄竹刀。久而久之,便也用的惯了,便没有更换。没想到,如今却被人斩断了,还是有些可惜。”楚轻安能体会他的这种心情,点点头道:“想必你也与它有感情了。只不过恐怕江湖上那些没见过你的人,都不敢相信十鬼堂第一刀客刀雪客,用的竟然是一柄竹刀。”楚轻安想到这儿,又轻生笑了起来。 “但是没有兵器可不行,我还要试试你的刀法呢。”楚轻安如漆般的眼眸一转,便在脑内生出个好主意来,“有了!”她忙凑到刀雪客面前,一把拉住刀雪客的手。刀雪客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来自己从小到大解除的女性,无论是柳缘君还是饶梦璃又或是段青孟,没有一个是像楚轻安这般直率坦然的。但也不便推辞,便任由她拉着走,也不说话。 楚轻安拉着他离开了采剑崖,趁着夜色,走上了一处木楼梯,顺着楼梯而下,又是转了两个拐角,走过了一座木桥。两人便来到一处所在,刀雪客直觉那房屋好似库房一般,但却无人把守,并且那房屋似乎很久没人来过,墙角已然生出蛛网盘结,亦积了许多灰尘,仿佛有风一吹便可弥漫整片天般。 “这是何地?楚姑娘为何带在下来此?”刀雪客发问道。楚轻安松开他的手,转过身来面对他道:“这是我一叶剑门的兵器库房,但是因为我门上下皆是研习剑法,故而将其他兵器都存放在此处,因为不常使用便极少有人来此。也无人看管。如今你便可在其中选一件趁手的兵器,不至于下次再与人动手之时还是赤手空拳。”看着楚轻安满脸的笑容,刀雪客还是感觉甚为不妥:“万万不可,在下怎么能未经允许擅动一叶剑门的兵器库,这万万不可。”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却被楚轻安一把扯住。“甚么叫未经允许,我一叶剑门大小姐允许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这还算失礼么?难道我堂堂一叶剑门的大小姐支配自家的兵器还要由你做主么!” 刀雪客虽觉得有几分道理,可还是想要推辞:“可楚姑娘为何要送我兵器?”楚轻安脸上顿时浮现一阵潮红,还在夜色已深不便察觉,忙说道:“因为...因为我要试试你的刀法呀,若你没有兵器,我又怎么试探你的刀法,让我心服呢?好啦好啦,你若是再推辞,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罢,有将那折雪剑抽出亮了一下剑身,复又插回鞘中。刀雪客摇头笑道,虽明知她奈何不了自己甚么,却还是随她去了。 推开库房,果是许久没有进过人。霎时间推门带起的风,激起门边积累下的层层灰尘,尘土飞扬起来,充斥着整个房间,亦迷住二人双眼。呛得楚轻安止不住的咳嗽。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十三章 折雪寻叶刀剑赠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忙眯着双眼,用袍袖将眼前灰尘掸去,见身旁娇小的楚轻安身子还在颤动,止不住的咳嗽,便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帕,那方帕原是前日在柳缘君房中,饶梦璃为自己包扎手腕时留下的,清洗完毕后竟一直搁在自己身上,忘了交还给她,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今日还派上了用场。刀雪客用那方帕替楚轻安掩住口鼻,楚轻安冷不防被捂住口鼻,先是一惊又随即反应过来,接过那方帕又放在手中仔细的瞧了瞧,见那方帕上绣着一只金雀,不似男人该有之物,笑着问道:“这又是哪位红颜知己送给你的?”刀雪客答道:“只是寄放在我这里罢了。” 待烟尘渐渐平息,屋内又无烛火,实在是难以看清。刀雪客便从怀中取出一只火折子,吹燃之后便用手护住火光,摸索着将库房内的烛台一一点燃,那原本不见五指的昏暗库房刹那之间便被昏黄的烛火充溢点亮。那一排排各式各样的武器横列在眼前,品质虽不算是件件上品,却也有几件品质不错的兵器,却不曾看见有刀。楚轻安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便跑去角落,扯出一只大箱子来,那箱子乃是一只鎏金铆钉红漆铁箱,也是积了许多灰尘。楚轻安蹲下身来将那只箱子上的尘土掸去,又在箱子上静静的抚摸了一番,好似做了甚么决定一般,便将它打开,那偌大的箱子里便单单放着一把宝刀。楚轻安取出那宝刀递到刀雪客面前,刀雪客接过那刀,细细端详:乌木点漆长刀鞘,末端鎏金作点缀。桦木裹金为刀柄,上刻片片红飞叶。下缠红绳飞叶穗子,挡手镶嵌青乌玉。再将那刀刃抽出,声脆而不浊,刃光而不污,点点寒光刀身闪,斩断长空劈风响。刀身细而狭长,与刀柄一般粗细。那挡手上一寸深深地刻着一个“叶”字。刀雪客将刀刃回鞘,点点头道:“确是一柄好刀。” “它叫寻叶,既然你也觉得它是好刀,本姑娘就将它赠予你。”楚轻安笑道,刀雪客方再欲回绝,却被楚轻安抢先开了口:“若你推辞我便大声喊叫,再一口咬定是你潜入我家库房盗得宝刀,这样一来你十鬼堂的声誉恐怕便更不如前了。”刀雪客被她如此威胁,一是惊讶这大小姐竟如此鬼灵精怪,二是实不想因为这等事扯上十鬼堂众人,便不再推辞:“如此便多谢楚姑娘厚恩,但凡日后有需要在下的地方,纵使刀山火海,在下也定当一闯,以报姑娘厚恩。” “我何时要你报恩,将此刀赠予你只是让你有一件能与折雪剑相当的兵器,免得日后再试探你刀法之时,你若败了便不得以兵器作为借口。”楚轻安背过身去说道。二人正欲离开之时,忽闻库房之外木桥上传来叫喊之声:“何人在库房?”“不好!定是巡夜的弟子来了,你快躲藏起来!”楚轻安闻声大惊,忙叫刀雪客躲起来,可那库房之中尽是排列的兵器,有何处可以躲藏。慌忙之中只得打开那大箱子,刀雪客俯身躲在其中,权且做藏身之处。楚轻安又将箱子扣上,忙平复自己的心情,不让外人看出有甚么怪异之处。 游晋文又喊一声:“何人在库房?”便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位巡夜弟子。见楚轻安一人在此,身后是那装着宝刀的箱子,便问道:“轻安?你深更半夜跑到库房作甚?”楚轻安忙扯出笑容来说道:“师兄,原来是你啊,我来库房看看兵器嘛。你又来这里干嘛?”楚轻安脑子一转赶紧将问题抛回给游晋文。游晋文说道:“方才巡夜弟子巡夜至回廊,发现库房这里有烛火便来向我汇报,我道是有甚么贼子闯入,原来是你。你为何穿着夜行衣,把装着寻叶的箱子搬出来?”楚轻安闻言惊出一身冷汗,生怕游晋文走过来去动那只箱子,箱中的刀雪客更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楚轻安又笑道:“我将寻叶拿出来看看嘛,穿着夜行衣是怕被爹爹撞见又要怪我不早早休息。再说我后日就要和寒山道观的老道士比武了,今晚便到这僻静之处来练练武嘛。”游晋文点了点头说道:“师父教训你也是关心你。明天便是第二轮最后一场比武,虽然重要但是你也不可太过劳累,还是得以你的安全为上,快到子时了,早点回房歇息吧,不然明早又没有精神。”楚轻安跑到游晋文身边将他转过身去,缓缓推出门去,笑道:“多谢师兄关心,我马上就回去休息了,师兄也早点休息哦!”游晋文摇了摇头,对这个任性的师妹,连师父都奈何不了她,更何况自己。便不再多管,带着巡夜弟子往别处去了。 楚轻安探出头去,见游晋文确实离开,四下已无他人,忙将门关上,跑回箱边,打开箱子。刀雪客忙从中站起,闭气太久他也有些吃不消,便是大口大口的呼吸。楚轻安用手掩住嘴巴,却不禁笑出声来:“你没事吧?”刀雪客气息渐渐平稳,便答道:“好多了。”说罢,便从箱中走出。两人将烛火一一吹熄,并肩走出库房,再将房门关好。两人便在月色之下并肩坐在库房门前的台阶上。楚轻安轻挽秀发,托着香腮,仰头看着月亮。刀雪客看了看她不施脂粉,却精致秀丽的脸庞,就如同那空中的皎月一般。 察觉到刀雪客的目光,楚轻安将眼眸调转,看向刀雪客,四目相视,楚轻安轻笑一声:“果然是个登徒子么?只顾盯着人家看?”刀雪客这才察觉施礼:“楚姑娘恕罪,今晚在下实在是太失礼。”楚轻安闻言精巧的眉头一蹙,带着三分怨气说道:“左一个楚姑娘,又一个楚姑娘,叫我轻安好了,我可没你那么多礼数。”楚轻安起身向前迈出一步,背对着刀雪客。刀雪客也起身说道:“这恐怕......”推辞之言还没有说出口,楚轻安又拔出一般宝剑威胁他,刀雪客便不再多言。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肆意妄为的刁蛮大小姐?”楚轻安的声音有些颤抖。 “楚姑......轻安。”刀雪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轻安继续背对着他说道:“不知你这么想,恐怕整个江湖上,甚至我一叶剑门内许多弟子也这么认为。我爹花尽一生的心血放在江湖上闯出一叶剑门如今的地位,我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故去了,我爹和我师兄一直很宠我,很多人都很羡慕,或者干脆说,他们就是嫉妒我生在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环境里。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讨厌在我爹和我师兄的庇护下长大。这一切直到我学会了飞花残叶祭一剑,我爹才肯放我出去闯荡江湖。飞花残叶祭一剑的威力足以制服许多宵小之辈,可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我自知过不了几招,但他们或多或少都顾及着我爹和一叶剑门的名望,不敢惹祸上身,从而故意让着我,你就是其中一个。” 刀雪客还未说话,楚轻安接着说道:“我坚持靠我自己的力量,想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声。那一剑女侠的绰号与其说是名声,我倒觉得更像一个讽刺。”情到深处,不禁带出三分哭腔。刀雪客的右手放在了她的右肩之上,方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楚轻安琼鼻一紧,轻叹一口气,将那打转的眼泪憋回腹中:“今夜我所说的话,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连我爹也没有。如果你敢说出去一句,我必杀你!”说罢,折雪剑出鞘,寒光从眼前一闪而过,顷刻间,楚轻安便转过身来将长剑架在刀雪客脖子上。 轻笑一声,又收剑入鞘。那单纯的笑容又在脸上展现。“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后日就该我上场比武了,记得来看。”说罢,楚轻安冲刀雪客微微一笑,转过身飘然离去。 看看手中的寻叶刀,又回想起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今晚真是叫人惊心动魄。便也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安然睡去。只是这后半夜,不知为何睡得如此安心。 一声鸡鸣打碎也那万丈夜幕,东方群山之上乍现出一道白线。白线向眼前压来,扯出那金黄与赤色的轮盘来。 十鬼堂众人正在厢房中用早饭,忽有一叶剑门弟子来报:“明日于巳时在演武场进行第二轮最后一场比武,由一叶剑门对阵寒山道观。今日无事,诸位可自行安排,门主有言,各门派可在山上任意观赏游玩。”萧无痕说道:“饭后诸位便各自出去观赏一番吧,难得来一次一叶剑门。也休得被那些不愉快的事影响了心情,老夫留下来照顾阿烈,小璃扶着白衣也出去走走吧,总是闷在屋子里也不好。都出去散散心吧。”众人便答应下来。 待到饭后,见窗外果然风和日丽,天气甚好,刀雪客便与饶梦璃一齐扶起洛白衣,三人一同去花园游玩散心。洛白衣一厨房门便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心里顿觉舒畅了许多:“虽然还是看不大清楚,但是总是闷在屋子里,偶尔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心情也舒畅了几分呐。”饶梦璃笑道:“那我以后便常扶你出来。哦,对了,雪哥哥你且在这扶住洛哥哥,我去去便来。”说罢转身往屋内去了。刀雪客便扶住洛白衣,在长廊上休息等待饶梦璃。片刻之后饶梦璃便回到二人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神秘的朝刀雪客说道:“雪哥哥,猜猜我带来了甚么?”刀雪客笑道:“我如何猜得到。”饶梦璃便将背后一柄翠绿的竹刀拿出,递与刀雪客:“习武之人怎能没有兵器。闻听封大哥说雪哥哥的竹刀昨日比武被那陈武桥斩断,故而昨夜我去一叶剑门的竹林之内挑了许久才寻得一段翠竹,削了好几个时辰又打磨了许久才又做好一柄,今日送予雪哥哥。”说罢,眼神却落在那悬在刀雪客腰间的寻叶刀,便发问道:“此刀是何处而来?”刀雪客接过竹刀,见饶梦璃问起那寻叶刀来,自然不便明说,只得以一句“说来话长。”搪塞过去。接过那竹刀,握在掌中仔细端详:大小尺寸竟如同从前一般,刀刃打磨的十分锋利,刀身和刀柄也打磨的极为光滑。刀柄还用布条一圈圈的缠紧,生怕有甚么倒刺划伤刀雪客的手。可见是万分的用心了。 刀雪客自然不会拒绝饶梦璃如此用心,笑着说:“小璃的心意我怎能拒绝,这柄竹刀比堂主所做的那把还要精巧。”说罢,便将那竹刀悬在腰的另一侧。饶梦璃见他如此喜爱,只觉心头一暖,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来。“哎,有人断了一柄竹刀就有人关心,而我双目中了剧毒疼到生不如死才有人来关心,可悲啊,可叹呐。”一旁的洛白衣煞有介事的感慨道,惹得饶梦璃与刀雪客大笑起来。 三人结伴来到这一叶剑门的园林之内,只见这里小桥流水,琉璃为瓦,白玉为阶。雕栏画栋,水榭楼台。环回楼阁,花草丛生。其中不乏奇花异草,假山真水,嶙峋怪石,青松苍柏。园林正中有一台,高约一丈,台便有白玉大理石为栏,台中有一张大石桌,石桌外围一圈石凳。于此台上高坐便可将这园林内的景色一览无余。饶梦璃见此不禁感叹道:“没想到这临近西方边陲之地,还有如此江南园林美景。”刀雪客也赞叹道:“楚门主真是好雅致。”说罢,二人便扶着洛白衣一齐走上那台阶,坐在高台之上休憩片刻。 三人正在闲谈休息之间,忽闻一声由远而近:“三位觉得老夫这园林景色比江南如何?” 循声望去,乃是楚云山带着游晋文与楚轻安一同来园林游玩。刀雪客与饶梦璃忙起身施礼道:“见过楚门主。”楚云山道:“二位免礼。”只留下不明就里,手足无措的洛白衣,也晃晃悠悠起身施礼道:“见过楚门主。”楚云山见状说道:“这位少侠既然双目不大方便,便也不必如此多礼。快快坐下。”刀雪客两人便又扶着洛白衣坐下,两人则还是起身为楚云山让座。高台较为宽阔,虽然只有洛白衣,楚云山与楚轻安坐下了,其余人皆站着,也不显得拥挤。楚轻安见是刀雪客,心中不知为何,没来由的高兴起来,便也喊道:“阿雪,你也来坐下!” “阿雪?”众人闻听这个称呼都大为惊诧。 楚轻安自然不觉得有甚么不对,倒是刀雪客察觉到氛围诡异,甚为尴尬,却又不能不答,便回到:“不必了轻安,我站着便好。”楚轻安便不再多言,只是自顾自的喝茶。 “轻安?”众人听到这个称呼,又是一惊。 楚云山前日里还见自己这女儿口口声声说要找刀雪客比试武艺,不曾想到今日一会怎么相互称谓的如此亲密,便问道:“你二人的关系何时变得如此好了?你再不叫嚷着找雪公子比试武艺了?”楚轻安闻言笑道:“比武还是要比的,不过不是现在。”说罢还瞥了刀雪客一眼。饶梦璃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好似打翻了醋坛子一般。便迈出一步,将刀雪客挡在身后。楚云山背后的游晋文也是紧紧盯住那刀雪客,暗自咬牙切齿。他自小在这一叶剑门长大,与师妹可谓是青梅竹马,师妹虽然任性,但是对其他男子亦是心高气傲,不屑一顾,唯独对这个刀雪客不同,这叫他这个做师兄的怎能忍耐。目光从上至下的扫去,停在那腰间悬着的寻叶刀,游晋文自是一叶剑门的首座大弟子,怎么会认不出本门的宝刀,一想到昨日深夜里兵器库的烛火,再细细一想,楚轻安那时神态慌张,不如平日洒脱,心里便有了数。如此一想,那心头便燃起无明业火。 “刀雪客!”游晋文突然喝到,众人皆被这一声惊到。“你腰间所悬,分明是我一叶剑门的宝刀寻叶。昨日深夜巡夜弟子来报,那从没有人涉足的兵器库突现灯火。原来是你潜入我兵器库,盗来宝刀!敢在我一叶剑门偷鸡摸狗,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闻言皆错愕,楚云山也向刀雪客腰间看去,抚须说道:“不错,确实是我门中宝刀寻叶,一直藏在兵器库中。且休说是外人,便是我一叶剑门的弟子也很少会去那里。虽称不上是甚么神兵利刃,却也是我一叶剑门的财物。不知雪公子是从何处得来这柄宝刀。” 刀雪客原本就想寻个机会将此刀归还,又怕楚轻安怪罪故而只得挂在身上。虽然造成了误会,但刀雪客还刀心切,便顺水推舟,一错再错,甘愿自己担下罪过,不愿让楚轻安难堪。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十四章 情作双刃难辨分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楚门主,昨日夜里在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故而想在四下转转。不禁走到了那兵器库,见无人把守,便擅自进入。点起烛火后,见一红漆木箱,遂打开。我本习武之人,见此宝刀自然难以抵挡其诱惑,故而盗走。如今愿将宝刀归还。”说罢,单膝跪下,解下寻叶刀双手奉上,“刀雪客深夜盗刀,罪该万死。愿自缚双手,请楚门主责罚!”楚云山尚未说话,身旁的游晋文已有几分杀意,怒拔长剑,剑身架在跪着的刀雪客肩上,怒斥道:“既然你已承认,人赃并获,定教你走不出我一叶剑门!” 饶梦璃见事发至此,虽对刀雪客如何获得此刀仍抱有疑惑,却坚信刀雪客绝不可能深夜盗刀:“不,不可能。雪哥哥绝不会做此偷鸡摸狗之事!”游晋文闻言笑道:“你们十鬼堂的名声江湖上谁人不知,休说是偷鸡摸狗,便是杀人放火,你们又不是没做过!”“小子!我劝你把话收回去!”洛白衣一拍石桌便站了起来,虽然看不清楚,却能清晰的听出声音的来向。“什么时候一个连瞎子,也敢在我一叶剑门放肆!”游晋文横剑在前,面对十鬼堂三人。 “你说甚么!”洛白衣与饶梦璃闻言皆大怒,便各自亮出架势,欲与游晋文斗上一番。“你们都住手,这件事和你们无关!”刀雪客虽然也对这游晋文的所做所言深恶痛绝,但深知不可在一叶剑门与之起甚么冲突,冷冷的说道:“游师兄,此事皆我一人所为,与他们二人无关,更与十鬼堂无关,还望游师兄嘴下积德。” “够了!都给我住手!”楚轻安一拍桌子也是站起身来,双眼之中已是噙满泪水,低头看着还在下跪的刀雪客,颤抖的声音质问道:“刀雪客,你是什么意思?此刀明明是我赠给你的,你为什么要承认是你偷的?你把我置于何地?是我害了你么?”被楚轻安如此一问,刀雪客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低下头去,不敢与楚轻安的眼神相对。 楚云山此时倒也还算冷静,对眼前所发生的事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安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说与爹听。” 楚轻安便凝神静气,将那眼泪暗自拭去,这才敢转过身来面对楚云山,只是那发红的眼圈却无法掩藏:“爹,这寻叶刀,正是女儿昨日夜里送予他的。”游晋文忙说道:“师父!这分明是轻安有意替他开脱,昨夜却有弟子见到兵器库中有灯火闪烁。定是他在其中捣鬼!”楚轻安闻言,紧紧凝视着游晋文,眼里满是疑惑不解:“明明是我带他前往的兵器库,否则他怎么知道那里。况且师兄,你当时明明到了兵器库,也见到了我,你为何不将真相告诉我爹?为什么要冤枉他?”又转头对楚云山说道,“爹爹,确是我带他前往兵器库取刀,也是女儿将此刀赠予他。当时师兄带着两名巡夜弟子去兵器库察看,我遂叫刀雪客躲在箱中才不至被发现。两名巡夜弟子皆可作证在兵器库见到过我,爹爹大可将他们招来一问。” 楚云山便看向游晋文,徐徐问道:“晋文,事实是否如轻安所说?”游晋文闻言自知已是瞒不过楚云山,心里虽是早已明白确是楚轻安所赠,但仍不可就此罢休。那长剑又架在刀雪客脖颈之上,大喝道:“你这贼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将我师妹迷惑!才让她带你到兵器库,偷我宝刀!” 楚轻安走到游晋文身边将他那剑的手打开,抬头凝视着他的双目,颤抖着说道:“是我自愿的。” “安儿,这又是怎么回事。深更半夜,你又怎么会与雪公子待在一起?”楚云山抚须问道。楚轻安答曰:“昨日自比武归来,爹爹便止不住的夸赞刀雪客刀法是如何的精妙。女儿气不过便在深夜独自跟他去了采剑崖,又于暗中偷袭,想逼他出刀,与我比试武艺。怎奈他竹刀在比武之时被陈武桥斩断,故而自作主张将此刀赠予他,想来他若有了兵器,便可与我一战。届时他若输了,也没有任何理由抵赖。”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良久楚云山才问道:“雪公子,小女说的确是事实么。”刀雪客见楚轻安已将事情尽皆说出,便也不再隐瞒,遂点头答道:“确实如此。但晚辈实不敢受此大礼,便在楚门主面前将宝刀归还。” 话音刚落,蓦然一痕寒意迫来,又是一柄长剑架在了刀雪客另一个肩头之上。那剑身有些颤动,那长剑的主人也有些许颤抖,楚轻安瞳孔已然再次湿润,琼鼻发红不断的抽动,却还努力不让那打转的泪水滴下。嘴角抽搐几下,便徐徐说道:“刀雪客...你不必如此着急...本姑娘既然说要赠给你,就不会现在收回......若你真的想归还,等到玉佛大会结束之后,我会亲自杀了你。到了那时,我再从你的尸体之上,取回寻叶刀!”说罢,弃下折雪剑,一只手掩面离去。 那细微的抽泣声与自己擦肩而过,折雪剑落地颤动,发出嗡嗡之声,似与她的主人一般伤心。游晋文见此,忙捡起折雪剑,朝着楚轻安离开的方向追去。 刀雪客不知为何,见楚轻安如此伤心,心房亦有些颤动,鼻头也有些发酸,只是仍单膝跪地,不做只言片语。楚云山长叹一口气道:“雪公子还是站起身来罢。既然是小女执意送给你的,也不是甚么神兵利刃,老夫也做主将寻叶刀赠予雪公子,还是不要推辞了为好。”饶梦璃与洛白衣听的云里雾里,饶梦璃忙扶起刀雪客,叹了口气道:“既然是楚门主和楚姑娘一片心意,雪哥哥还是不要推辞了罢。”刀雪客望着楚轻安离去的方向,紧紧的握住了那寻叶刀。 “安儿的性格便是如此,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她只是一时气话,让她师兄去安慰她吧。老夫也先走一步了。”楚云山说罢起身离开,刀雪客三人行礼恭送。 “对不起啊,老刀。如果不是我想出来透透气的话,就不会遇上他们,发生这些事了。”洛白衣有些愧疚。刀雪客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这怎能怪罪于你,我既已做出决定,便料到会有如此一天只是,来的也太快了些。”洛白衣只得干笑两声,挠着脑袋说道:“我也坐的差不对了,我们还是回去罢。”饶梦璃看看两人,也不便插话,只能默默扶住洛白衣,三人一通折返回厢房。 “小璃。”行到一半,刀雪客突然喊住饶梦璃。饶梦璃回头看着他,不禁又有些担心:“雪哥哥何事?”刀雪客强挤出一个微笑来,徐徐说道:“你先送白衣回房去吧,我去采剑崖坐坐。”饶梦璃闻言,心内便愈发的焦急,生怕刀雪客做出甚么事来,忙说道:“不如待我将洛哥哥送回房后,我陪你去吧。”刀雪客摇了摇头:“只想一个人去坐坐,不必担心我。”“雪哥哥......”诚然刀雪客努力将那一抹情感掩藏,可身为女儿家的饶梦璃仍能敏感的察觉到,只是他努力不想让别人担心的样子,却更令人担心了。 “对不起。待到时机成熟,我会把一切向你们说明。”洛白衣他们对刀雪客总是很坦然,而刀雪客却总是瞒着他们,虽然身不由己,但难免过意不去。 “哪怕是你一辈子不告诉我们,我们也还是兄弟。”洛白衣闻言笑道,饶梦璃也点头道:“你若是不想说,我们从来不会逼迫你。我们只是想你不要总是一个人去承担那些苦难和不愉快,不要被那些事把你自己压垮,我们,是一家人呀。” 刀雪客凝视着二人,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暖意,便笑道:“小璃,快扶白衣回去吧。”“你一个人千万小心。”饶梦璃嘱咐完后,便扶着洛白衣走回厢房,刀雪客也转身网采剑崖的方向走去。只是在饶梦璃进门的那一刻,侧过脸来望了一眼刀雪客的背影,嘴角不经意间颤动了一下。可这微笑的动作,却被看不清楚的洛白衣察觉,他心里也明白饶梦璃对刀雪客的心意,他也是个直性子,但凡所想绝不会藏着掖着:“小璃,你喜欢老刀对么。” 饶梦璃冷不防遭此一问,那脸颊便有些发烫,潮红自脖根爬上两颊,只得搪塞道:“你们都是我至亲之人,哪有这许多喜欢不喜欢,你只消歇着吧。”说罢,便拍打了一下洛白衣,洛白衣心里明了不再多问。 再说那刀雪客独自一人又来到了那采剑崖,那白衣轻舞,身负银枪的身影映入眼帘,刀雪客便喊道:“师姐!”柳缘君转过身来,坐在石凳之上,静静望着刀雪客,只是微笑。刀雪客跑到柳缘君身边坐下,相视良久,柳缘君的目光落在了那腰间的寻叶刀上,便问道:“此刀何来?”刀雪客便将自昨晚楚轻安赠刀之事,至方才园林中发生的一切尽皆告知柳缘君。谁知柳缘君闻言笑道:“这才几日未见,不想你又多出个楚家大小姐做红颜知己来。”“师姐取笑了。”刀雪客闻言,苦笑道,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这十年来,我日思夜想,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找出当年的仇人,以祭奠我爹娘在天之灵,方才罢了。哪有如此闲心,管这男女之事。” “我还是希望你,休要整日将那仇恨记挂在心上。”柳缘君说道。 “师姐,并非我总是记挂着仇恨,而是那仇恨总是缠着我这客雪山庄的少庄主。这不是你能替我扛下的。”刀雪客转过身去,“昨日比武场上,我无意间显露刀法,那楚云山似乎对此事很触动,或许,他也是一条线索。” 柳缘君闻言便严肃起来,眉头皱在一处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轻动,交给我去调查便好。你如今身在一叶剑门,实在不便与之起冲突。”刀雪客笑道:“我亦深知此理,或许楚门主亦是和我们颇有渊源罢,我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师姐,你这次还是不要去调查他罢。” “怎么?你不再报仇心切?”柳缘君问道,转念一想,又问道:“还是,是你在意楚轻安的事?” 此言一出,不知是否戳中那刀雪客的心思,却叫他难堪起来,便说道:“现在我深知,报仇非只看眼前,我们必须步步为营,逐步揪出那背后的主谋来,否则也不能告慰我爹娘。况且,此时一定牵扯甚广,非一时能够解决。至于轻安,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柳缘君笑道:“你啊,真是个榆木脑袋。也难怪,你十年来常被仇恨困扰,自然不知那女孩子的心思?” 刀雪客转过身来问道:“师姐所说,是何用意?” “她费尽心思,擅作主张,送你宝刀,并非鲁莽。楚云山向来疼爱她,紧紧一把兵器,女儿肯舍得,那当爹的如何不肯。想必那楚轻安生性机灵聪慧,早已料到这一点。她自是一番心意,无论是真的想和你比武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总不是坏事,或多或少对你还有些好感。而你却三番两次回绝她,甚至在众人面前将刀交还,那岂不是将她的好心揉碎,又用脚去践踏么?如此一来,非但将那仅有的好感磨灭,反倒逼着人家恨起你来,你岂不是榆木脑袋?” 刀雪客细细思索一番道:“师姐认为我该去找轻安道歉?” “她现在正在气头之上,若是见了你,恨不得先杀之而后快呢。”柳缘君笑道。 刀雪客摇了摇头,又回到柳缘君身边,坐在一处,亦不说话,两人便静静坐着,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师姐,你还要下山去么?”刀雪客问道。柳缘君答道:“我既然不归属于任何门派,不在参加玉佛大会之列,若是长久待在这一叶剑门中自然于理不合。怎么,你想我留下?” “不知为何,你在我身边之时,便叫我能安心些。”刀雪客苦笑道,这该是超脱男女之情,而是对刀雪客而言,柳缘君确是这世间唯一称得上亲人的人。 “你该要长大了。”柳缘君道。“对你而言,何为长大?”刀雪客问道。 “过去不懂的,你终将在未来一点点琢磨透彻。过去难以理解的,未来的某一天你可能会幡然醒悟。或许每个人都没有长大的那天,因为人总是在不断的犯错误,再去弥补错误,以过去的自己为基石,不断长大。又或是在你何时有了自己行事的准则,慎重做出每个决定,不对自己做出的每个决定后悔。当你明白我所说的,或许你便长大了。”柳缘君微笑着说,“当然,你首先要做的,便是不依赖别人。” 刀雪客笑道:“至少现在的我还需要师姐去指点。但是,我并不觉得仇恨毁了我,反而是一计强药,逼迫着我去强大,去寻找。师姐,那你觉得如何变的强大?” “当你对过往的苦难或是愉快仍情深义重,却能坚定的走下去,不再回头。因为你知道,你有一个要去保护的人,或事。”柳缘君的双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似乎已渗出滴滴晶莹。 刀雪客起身摆了摆手,便朝着回厢房的路走去,柳缘君没有跟上,只是继续坐在八角亭下,一缕风儿转着弯,带着些花草的气息,卷起柳缘君耳边的一缕青丝。 暮色渐临,不只是那深谷飘来的雾霭,又或是随风荡起的尘埃。那柔和又朦胧的光晕一圈圈的自那轮赤色的圆盘散开。那天边的山头上,或黄或橙,或赤或紫,变换着色彩,如同披了一件多彩的纱衣,莫名的娇俏,却又显得孤寂。柳缘君站起身来,那白衣被风吹起衣角,青丝飘舞,那小小的身影隐没在了这浩瀚的天下。 那黄昏去的倒也迅速,却又天衣无缝般牵出那半边星来。夜的流沙点点蚕食那暖色的余晖,待到天色全暗时,便显现出那一颗颗闪耀的星来。 今夜虽无月,那星光亦织出一件迷离的银纱来,又如雾霭般附着在那群山,流水,回廊,小亭之上。 明日便是一叶剑门与那寒山道观的比武,刀雪客难以入眠已成习惯,自来到这一叶剑门便更加频繁。他只是独自在屋内看着那把寻叶刀,那刻在刀刃上深深的一个叶字,不知为何,竟还隐约带着零星的红光。 至于那楚轻安则未待在房中休息,而是一人在采剑崖上练剑,自她闯荡江湖以来,便极少有如此机会练武,她暗道定要好好准备明日的比武,绝不能辱没了一叶剑门的名声,更不能让那个人将她看扁。想到此处,那傲气与自尊便又浮上心头来。手中折雪剑也握紧了几分,翻腾挪移,步法变换,飞扑俯身,直刺横劈,那折雪剑趁着星光,银光乍现,若一条银龙盘旋回绕在楚轻安身边,手腕轻转,目光如星,凝神定气便是三剑杀出。剑气大作,卷起那地上花草落叶,轰隆一声便打在那崖壁上,留下三道不浅的剑痕来。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十五章 孤叶何须念轻安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玉手挥动,腰肢扭转,那身着青衣的柔弱身影在夜色之下显得尤为单薄寂寥,却也透出几分坚定与傲气来。那折雪剑在楚轻安手中,飞舞转动,那剑气环绕,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来,如银龙飞舞,似电光连连,身法轻盈如燕,剑法迅猛如龙,却不知为何带有两分杀气。独自练了许久,便鬓角湿透,香汗淋漓。用那宽大的袖口擦去额头汗水,楚轻安也不禁默默喘息。原来是她内力不纯,虽学会了十六路飞花残叶剑中最为凌厉的一招,却因自小轻视少练内力而难以施展出剑招的真正威力来,那内力尤其是短短时间便能练出效果来。 楚轻安越像越心焦,越像越烦闷,一怒之下便将那折雪剑掼在地上,就如此呆立了许久。片刻之后,她又将剑拾起,放在掌中细细抚摸,便要取出手帕将剑身擦拭一番。翻来覆去却只在怀中找到那一块绣着金雀的方帕来,这还是昨日夜里刀雪客用开替自己阻隔灰尘所用,两人竟都将此事遗忘,不想却放在楚轻安这里。 可虽只隔一日,不想却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楚轻安见此方帕,却又想到今日在园林之中,刀雪客将自己心意只做烟尘一般,当着师父师兄的面归还寻叶,逼得她自己说出实情来,实在可恨。楚轻安想到此事不由得心生怒火,将那方帕猛的丢向空中,又抄起折雪剑,便在那方帕飘落之前一剑甩出,那剑尖刺破方帕,卷起一阵劲风,又直插入那棵老树,那方帕便被剑钉在树干上。 楚轻安静静坐在崖边,抱着两膝,任那青丝飘舞,也不管不顾。 静坐良久便站起身来,走到那老树下,拔出折雪剑,收剑入鞘。又取下那块方帕放在手中,叹一口气,复又将方帕折叠,放回贴身衣物中去了。 这一夜是何等漫长。 第二日巳时便正在眼前。各门派家主领队皆已到场,毕竟是第二轮最后一场比武,这事关已然胜出的几个门派在最后一场比武之中的对手是谁,无论是一叶剑门还是寒山道观,都是不容小觑的对手。先前的寒山道观观主莫尽雨,以其精妙的剑法险胜烈马帮帮主,而一叶剑门的首座大弟子游晋文则是以飞花残叶剑力压江南诸葛家。莫尽雨当时虽遭马烈数拳,但多为外伤,并未伤及根本,况且这几日过去,想必早已调息完善,恢复功力,若是他亲自上阵,一叶剑门中除非楚云山也亲自下场参加比武,否则胜算不大。 “师父,这场比武关乎重大,不仅是师妹的安全,更决定我们是否能进入最后的夺魁,您做如此决定,是否过于轻率了?”游晋文躬身向楚云山说道。楚云山闻言道,只是瞥了他一眼,游晋文立刻单膝跪地说道:“徒儿失言,徒儿知罪。”楚云山示意他站起身来,游晋文便起身。楚云山叹口气说道:“若非她百般恳求,老夫怎会答应让她上阵,更何况是老夫与安儿早就定好。老夫相信安儿,若是真的危及到她的性命,老夫必会出手挡下。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游晋文又小声说道:“师父,若是如此,那玉佛......”游晋文又撇过头去看他,只是多了几分怒意,音量也提高了些许:“难道在你眼中,你师妹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个玉佛么!”“是,徒儿愚昧。”游晋文便不再多问,站直身子。 楚轻安一袭白袍,腰间系一根青纱束带,独自立在台上,折雪剑擎在手中,青丝无风自动,那精致的面庞更是少有的沉稳,想来那莫尽雨也是楚轻安从未遇上过的强大的对手。只是等了许久,场下竟一个寒山道观的弟子都未曾到场。等待许久,场下开始有些躁动:“这寒山道观怎么还没来啊?”“太不像话了。”“架子还真大。”楚轻安则是仍静静的立在台上,刀雪客等人只是在台下静坐,而刀雪客的眼神却一直停在楚轻安身上。 众门派已在演武场等候多时,眼见巳时已过,又等了半个时辰,有些宵小弟子便叫嚷起来,实在是心里烦躁。游晋文回头与楚云山对视一眼,又仰头看了看天色,便迈步走到高台前高声宣布道:“比武之前,一叶剑门早于各门各派约法三章,是为一不伤人性命,点到为止。二不恃强凌弱,以多欺少。三不逾期到场,拖延时间。如今距离原先定下的比武时辰,过去足足半个时辰有余,各门各派也都等候多时。而他寒山道观却迟迟未到,实在是有失分寸。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在等候他们,按照比武规律,比武开始半个时辰尚未到场者即判为负方。所以,我在此宣布......”话说到此,演武场一角突然躁动起来,一群身穿黑灰色道袍的洪流冲开人群,众门派弟子也纷纷为其让道。那群人个个提着兵器一拥爬上了演武场,气势汹汹,似乎别有用意。 “你们可是寒山道观的弟子?”游晋文望着他们徐徐说道,“哪怕你们此时赶来,也早已违背了比武的规则,这是众家有目共睹之事,莫非你寒山道观还想以多欺少,漠视规矩么。”那语气之中透出三分轻蔑来,更加激怒那群来势汹汹的道士们。“呸,你们一叶剑门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背地里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丑事!”“住口!”场上正面对着那寒山道观弟子的楚轻安向前一步,横剑在前,一声呐喊:“竟敢诋毁我一叶剑门!”那为首的弟子说道:“诋毁?你们做的丑事终有一日会曝光于世,还需我等诋毁么?!” 游晋文冷笑道:“你们自家错过了比武,还想借诋毁我一叶剑门来争取甚么么?”那首领弟子又道:“若不是你们背地里捣鬼,我们又怎么错过比武!” “你把话讲清楚!”楚轻安拔出折雪剑,剑尖指着那些弟子,谁知他们见楚轻安拔剑,不退反进,为首那弟子讥笑道:“事情败露便要拔剑,定是心虚!”“安儿,把剑放下。”楚云山走到台前,对楚轻安说道。“爹!”“把剑放下!”楚轻安虽仍不大愿意,却只得将剑收回鞘中。 “楚云山!你终于出来了!”那弟子高声喊道。“大胆!竟敢直呼我门主名讳!”游晋文怒斥一声,飞身下台,与楚轻安并肩站立。“我家观主今日自用毕早饭之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开始呕血,面色发黑,脉象大乱,内力消散,分明是中了毒!定是你一叶剑门,畏惧我寒山道观,为了阻止我家观主参加比武,在饭食中下毒,简直卑鄙无耻!”此言一出,众皆哗然,闻者无不大为吃惊,周遭弟子亦不禁议论起来。 “没想到这一叶剑门假仁假义,背地里净干出这等事来。”“在那玉佛诱惑之前,想来也情有可原。”“况且是楚云山自己女儿上场,哪能不护着?”他们仿佛已然认定寒山道观的话,纷纷指责起一叶剑门来。 楚轻安一声轻笑:“说的可笑,你说我一叶剑门在你寒山道观饭食中下毒,为何只有那寒山潜龙一人中毒,却让你们来闹事?定是寒山潜龙自己心生畏惧,不敢前来,才派你们这些人来捣乱,污蔑我一叶剑门。”“你竟敢侮辱我们观主!?若不是我观中向来是轮番用餐,观主与先行用饭的一批弟子中毒在前,我们又岂会察觉,未曾用那早饭,待稳住了他们的毒性扩散才能来到此处将你们的丑事揭发!”楚轻安又笑道:“休说是那寒山潜龙莫尽雨,便是你们寒山道观一齐而上,本姑娘也不畏惧,又何必做此龌龊之事,下毒害人?” “安儿,休得无礼!”楚云山虽是怒喝,语气之中却少有愠气,脸上表情也并无变化,楚轻安便不再说话,但对那群臭道士却还是怒目相向。楚云山又对那群弟子和周遭其他门派说道:“首先,我一叶剑门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他人非议!定不会做出下毒害人这等卑鄙龌龊之事。其次,这位小兄弟又以何凭据断定是我们在饭食中下毒?” 那弟子答道:“观主等吃了你家饭食便中毒呕血,我等未食用便无事,这还不能断定么!”“若是如此,若是我一叶剑门真想下毒阻止莫观主进行比武,定要为了掩人耳目在其他门派的饭食之中也下此毒。又岂会只在你一家饭食中下毒,这不是摆明了自露马脚?如此看来,定是有人故意诬陷我一叶剑门。” 周遭其他门派闻听这两门争辩之余,也逐渐分为两派,那相信楚云山者与相信寒山道观者数量大致相同,遂各执己见。 那弟子环顾一周,见许多人已开始相信楚云山,便又怒气冲冲的说道“休说甚么好听的话!你楚云山分明是想混淆视听,如今下毒害我观主,事实俱在,休得抵赖!我等定要讨个说法!” 楚轻安又迈出一步,质问道:“那你究竟要何说法!”那弟子暗笑一声,嘴角上挑,用剑鞘指着那高高在上的楚云山说道:“我等要你一叶剑门少时交出玉佛,或者楚云山当着各大门派面前,给我寒山道观下跪磕三个响头以表歉意,此事便就此作罢!否则,我寒山道观便要杀得你一叶剑门鸡犬不宁!” “放肆!”游晋文与楚轻安一同吼道,各自拔出长剑直指那口出不逊之言的弟子。 楚云山仰天大笑两声,脸上全无怒意。场下刀雪客见此,暗自思忖道:“受此侮辱仍处变不惊,城府如此之深,真乃大家也。”楚云山抚须说道:“那玉佛,乃是此次大会夺魁者方可拥有,此事老夫早已昭告天下英雄。若是此时把玉佛给了尔等,岂不是戏耍了坐在天下英豪?况且老夫坚信一叶剑门上下任何一个弟子,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既然未做,便是无错。既然无错,又何必表示歉意?”那声音掷地有声,浑厚有力,不容反对。 为首的弟子与其他弟子见此虽早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迫于楚云山的威严,退了半步。为首弟子拔剑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只能讨教一番楚门主引以为傲的飞花残叶剑了!”说罢,身后数十个弟子亦纷纷拔出剑来。“就凭你们,还不配门主出手。一叶剑门众弟子听令!”游晋文一声暴喝,演武场周围数十名守卫弟子,数十名巡山弟子皆靠拢过来,齐声高喊道:“在!”游晋文将剑向空中举起,又缓缓落下,指向那寒山道观为首弟子的眉间,那人惊得又退了半步,游晋文又发领道:“众弟子随我,一同绞杀寒山道观弟子!凡阻挠者,皆杀无赦!” “是!”一叶剑门众弟子也拔出长剑,一拥上台。 游晋文此言也是为了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宵小,但各门派本就各自心怀鬼胎,无论是出于甚么原因,也不会轻易上台帮助任何一方,巴不得争出个两败俱伤,他们好取渔翁之利。 “退下。”楚轻安两足错开,横剑在前,面色如水,静静地说道。游晋文闻言有些吃惊,双唇微张,静静地凝视着身旁的楚轻安,众弟子也是甚为吃惊,面面相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做。楚轻安见无人听令,又一声喝到:“退下!”众弟子应一声:“是。”便收剑退到场下。“师兄,你也退到一旁。”楚轻安轻声说道,游晋文更加不解:“师妹,你这是何苦?”楚轻安长剑缓缓举起,对那群弟子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按照比武规则来。” 那弟子闻言道:“你要一对一?” “本该是我以一敌一对那寒山潜龙,不过既然他来不了,你们这些人抵他一个寒山潜龙,想来绰绰有余了吧。”楚轻安的眼神逐渐肃杀,身旁的游晋文皱眉担心道:“轻安,你这是何必?万不可轻敌啊。”楚轻安并未搭话,只是投来一个冷冷的眼神,游晋文只觉掉入深渊之中,被那冰冷的眼神扼住咽喉,亦深知楚轻安的性格,便不再多说,也收剑退在一旁,只是说一句:“小心为上。” 场上凉风肃杀,仅剩下那一群黑灰布衣的寒山道观弟子,与那白衫持剑,孤立一人的楚轻安相对。场下的刀雪客虽不知道场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却只见一叶剑门的弟子与游晋文皆退在一旁,只留下楚轻安一人,心里不禁替她担心起来。 楚轻安的手指一紧,玉腕轻动,道一句:“来!”说罢,长剑在掌中旋转,又是一握,反手持剑,当胸平举。“你这姑娘伶牙俐齿,甚是嚣张。今日定教你好看!”那为首弟子暴喝一声:“上!”那五十名弟子便一拥而上。此时游晋文已翻身上台,回到了楚云山身边复命道:“师父恕罪,徒儿未能拦下师妹。以轻安一人,虽然飞花残叶祭一剑威力惊人,可让她独自应对,师父,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楚云山没有看他,目光飘散,只是答曰:“你也知道她的性子,随他去吧。必要之时,老夫自会出手。” 寒山道观弟子相视一眼,便将那手中长剑劈来,冲在当先的三四个人未及反应过来,只觉并无着力,扑了个空,在定睛看时,那楚轻安早一跃而起,跳到他们身后,又七八个弟子涌上来与先前几人欲作合击之势。十几把剑将楚轻安围在当中,剑尖各往不同处刺去,一齐而出,楚轻安手腕一转,错开两脚,腰肢扭转,一剑花锁住一弟子手中剑,是一个轻盈的转身,便将那十几把剑皆打脱手中,缠在折雪剑上,如剑花铁叶,又一个跃起,将那些剑纷纷甩了出去,直直插入那演武场上石碑中去。那些弟子片刻间被缴了兵器,慌了手脚,楚轻安凌空翻腾,连出数腿,或扫中脸颊,或踢中胸口,将那些弟子尽数打翻在地,个个捂着小腹胸口在地上打滚。这边是那飞花残叶剑中的“火树银花”。 “没想到轻安竟私下学会了火树银花,这一来便不怕那些道士人多势众了。”游晋文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来,庆幸地说到。而楚云山则仍未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那剩下的弟子见状便一半去扶那些躺在地上的弟子,另一半又仗剑打来,楚轻安抢迈一步,闯入他们当中去,左手持剑鞘,右手舞宝剑。后肘一摆,剑柄便撞向一人心窝里去,左手一挥,将那剑鞘朝一人头上打去,见数把长剑刺来,忙向后下腰躲开剑锋,又见背后亦有人持剑挥砍,便灵光一闪,用剑鞘抵住身子,将身子横撑起来,右脚便踏中一人胸口,借个力道,一脚踢出,又反弹回来,一脚踢向那人正对的弟子去。两弟子各中一脚,飞散开来。 楚轻安仍保持下腰状,猛然一脚抬起,正贴着自己小腹,擦过头顶,朝自己正对着的那弟子天灵盖便是一脚,又将他踢晕。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十六章 两剑双刀平群恶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被踢倒的弟子又赶忙爬起身来,去那石碑便拔出许多长剑,复又扔回给那些被缴械的弟子。一剑从面前朝两腿砍去,一剑自背后朝脑后袭来。 “不好!不曾想到这寒山道观的剑法如此狠辣。”刀雪客心焦万分,不禁脱口说了出来。“不,这不是枯松游龙剑。”萧无痕说道,只是他眉头紧蹙,极为严肃,“枯松游龙剑剑走轻盈却又不失气势,非心地纯澈之人不可展露其威力,本身也要具有一定的内力修为。而这些弟子不仅剑法散乱不堪,有形无招,分明不熟用剑,且并未催动内力,却杀意十足,恐怕是另有所图。”“难怪以轻安的武功能以一敌众如此轻松,难道他们真的想杀轻安替莫观主报仇么?”刀雪客说道。 高台上的游晋文也发觉此事,轻声说道:“寒山道观的道士皆是研习剑法,剑招怎会如此不堪。”楚轻安并未发觉,只觉这些人武功平平,自己足以应付,便有些掉以轻心,渐渐转守为攻。 楚轻安一剑向一弟子刺去,那人身旁两人便靠了过来,三柄剑并作一处将折雪剑扣住,楚轻安一时难以撤出长剑,复见几人从背后刺来,匆忙丢了宝剑,闪身躲过。只是仍被利剑波及,发末被斩断了一截青丝。那些弟子或三人为一团,或五人为一团,见楚轻安失了兵器,便结群杀来。几人纵身跃起,从四面八方而来,欲将那手中长剑当头劈下。楚轻安无处躲闪,便一脚迎了上去,一脚当胸,便踢出一名弟子。又寻个空子,俯身翻滚一周,转身猛出左右两掌拍中两人背脊,将两人拍飞。 又有两名弟子从下三路砍来,楚轻安向后一仰,空翻而去,躲过两人剑招,却不见又有几人正在身后等候,见她空翻而来便一通刺出。楚轻安倒抽一口气,暗道一声不好,这若是被他们刺中,定会被扎成筛子。便在空中扼住一人双肩,双臂一曲,撑开一丈之远,转身轻盈落地,不曾激起任何烟尘。 数十人片刻不停歇,又一拥而上,见几十把剑在当头,楚轻安只得左右躲闪,抓住机会,扯住一人臂膀,一手刀沿着臂膀而上直打在那人脖颈之上,便昏厥过去,又一脚站立,一脚踢出,正踢中一人小腹,那弟子也是连退数步,复又扑了上来。 这群寒山道观的弟子仿佛恶虎群狼一般穷追不舍,片刻不停,楚轻安接连后退,拳脚并出,虽将其一二打倒,却又爬将起来。楚轻安见赤手空拳不是长久之计,便纵身跳起,一个空翻便落在被丢弃的折雪剑旁,捡起宝剑又翻身而起,弓步而立,剑在当胸。再看楚轻安,鬓角发思微乱,额头已有汗珠,脸色有些发白,口中吐出的气息也不再均匀,想必是方才鏖战消耗不少。 “他们定是想打持久战消耗轻安!”游晋文与刀雪客想到一处。 楚轻安并不想伤人,若是在江湖上碰上甚么宵小之辈,楚轻安绝不会手软,可如今在有一叶剑门内,自己反而有了顾忌,对手又是江湖有名的门派弟子,若是滥杀,定会牵扯上自己爹爹和整个一叶剑门的声誉,她自是知道分寸,方才不过是打昏一二,对手确是人多势众,抱着杀意而来。 那些人才不会理会甚么名誉,有七八个人又一齐将手中长剑砍来,其余人四散开来将楚轻安可能后退之路尽皆堵死。楚轻安后退不及,忙用双手抵住剑身去挡那头上的寒寒剑锋,对方乃是七八个成年男子,气力本就大些,况且楚轻安着实消耗不少,额头上挂着的汗珠愈发的大了,不禁双臂双腿皆微微弯曲,方向甚至双臂将他们推翻,那几人又暗自使了力气,将她压下。扑通一声,楚轻安便被压的单膝跪倒,仍以剑身相抗,只是双手手臂有些颤动。 一寒山道观弟子黑漆漆的眼珠一转,便将那剑锋横了过来,向那楚轻安抵住剑身的纤纤玉指扫去,楚轻安事先并未察觉,待发现之时那剑锋依然扫来,若时此时撤出双手,额上那数柄宝剑便会顺势砍下。“啊——”楚轻安一声惨叫,那剑锋便将楚轻安左手五指划出不浅的剑痕来,那皮肉翻出,已然能隐约看见那白森森的指骨来。楚轻安仍想与之相抗,奈何左手血流不止,已然没了血色,只是惨白,自觉得左手依然麻木,那滴下的鲜血积下了一个小血泊来。左手渐渐使不上力气,剑身失衡,那几人抓住了机会又向下压来,数片带着寒芒的剑锋离那惨白且挂满汗珠的额头不过两寸之遥。 楚轻安毕竟是女儿家,实在吃不住,:便要向后倒去,其他弟子也拥了上来,剑锋高举,眼看就要砍下。游晋文与刀雪客皆万分心焦,苦苦煎熬。楚云山见状,只是喊了一声:“晋文,去吧。”游晋文等待此言已是痛苦不堪,可楚云山迟迟不下令,他也不敢贸然上场。如今楚云山既已发话,便从高台一跃而下,一脚正蹋在那正当中的弟子头上,又猛然一踩,借力飞起,整个人若浮在空中一般,一个转身,那百花文锦袍的下摆便飞舞起来,如同花朵盛开,刹那间数脚连出,残影连连,将那一群包围楚轻安的寒山道观弟子踢翻出去,自己又是一转,悄然落地。 游晋文面色不改,冷笑一声道:“我原以为寒山潜龙莫观主收下定也是一群侠义之士,没想到今日大开眼界,竟是一群以多欺少,武功平平却行事卑劣的小人!”说罢,又扶起身旁的楚轻安。见楚轻安右手紧紧握住左手五指,那白嫩的五指早被鲜血染红,殷红的血又从右手指缝之间渗出,沿着指头滴下。游晋文忙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和一块方帕,替楚轻安撒上药粉,又细心包扎好伤口,方才叹气道:“如此不小心,叫我和师父真是万分担心。” 楚轻安并未理会他和手上的伤口,只是扭过头来,直直的看向那台下不曾移动过的刀雪客,游晋文见她不发一言,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想竟是那刀雪客。被两束逼人的目光紧盯,刀雪客怎能不察,只是那两人闪烁的目光之中,多包涵的情感却大为不同。方才若不是游晋文及时出手,恐怕他也早已上台解围。 寒山道观弟子躺在地上,皆相视一眼,悄悄爬起,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紧握长剑向二人背后摸来,一人已高举长剑,眼看就要在背后偷袭。楚轻安二人背对着他们,此时又各有心思,并未在意身后。可面对他们的刀雪客等人怎会看不见,刀雪客忍无可忍,高喊一声:“小心!”便平地纵身一跃,翻身而起,在半空中将寻叶刀抽出,向前掷去,又在刀柄处补踢了一脚,那泛着寒光的刀刃便撕开长空,划破劲风,呼啸着而去,直穿过那游晋文与楚轻安之间,二人见此亦大为吃惊,忙回过头去,见那寻叶刀与那弟子高举的剑锋相碰,火花迸射,只是叮的一声,那剑身便被斩断,寻叶刀仍势头不减,呼啸而去,直到插进了那演武场上石碑中去,石碑接下如此力道,那被寻叶刀刺入的裂缝周围又裂开几道来。众人再看时,那石碑已满是裂痕,仿佛轻轻一触,便会倒塌,化作一堆碎石。 原来那刀雪客救人心切,用力过猛,又带了内力,故而有此威力。那寻叶刀虽不是甚么神兵利器,却能轻松斩断剑锋,也是因此。再看那剑身断裂之处和那石碑的裂缝之中,细细观察,便可发现一层淡淡的寒霜。 “雪哥哥!”饶梦璃见刀雪客飞身上场,不禁有些担忧,身旁的萧无痕将欲上场的她拦下说道:“就随阿雪去吧。” 刀雪客一撩衣袍,翻身落地,正落在那楚轻安身边,楚轻安却不看他,只是将目光躲到一边,轻声说道:“你上来作甚,此事与你何干?”刀雪客看了看低着头的楚轻安与怒目相视自己的游晋文说道:“他们这伙人很奇怪,绝不是一般的道士。” 先前那为首的寒山道观弟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三人站在一处,便奸笑一声,高声喊道:“诸位江湖同仁,众目睽睽,一叶剑门公然与十鬼堂勾结,甘愿沦为江湖败类!可有同仁愿与我等一起,铲除江湖败类!”见台下众人面面相觑,皆无动于衷,游晋文笑道:“何须与十鬼堂勾结?我一叶剑门灭了你们这群鼠辈,还不是易如反掌。”刀雪客也向前一步说道:“此乃刀雪客个人所为,方才见阁下背后偷袭,甚为不齿,这才前来阻止,与十鬼堂无关。” “管你们有没有勾结,既然来了,我便将你们一网打尽!都给我上!”那为首的弟子一声令下,除了那些被楚轻安打昏在地的,那些弟子又扑了上来。游晋文拔剑喊道:“轻安,你且退到一旁!”楚轻安却不肯听从,用脚尖勾起折雪剑向上一踢,又用右手接住,答道:“这本是我一人之事,我还足以应付,该是你们退下!”游晋文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回答,但如今他已不会就此下场了,他轻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今日便叫你们这群鼠辈见识一下我们师兄妹的飞花残叶剑!”楚轻安瞥了一眼身旁的刀雪客,一言不发,又飞身而起,落在那石碑旁,奋力将那寻叶刀抽出,向刀雪客掷去,刀雪客攥着刀鞘的右手一抬,那寻叶刀便仓朗一声收回鞘中。 那寻叶刀一拔出,便牵动那石碑崩裂,轰然一声巨响,激起尘土飞扬,大大小小的碎石散落一地。楚轻安折雪剑剑尖轻挑,挑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来,又将石块飞出,飞行的石块嘭的打在正在与游晋文交手的一名弟子的后脑上,那人直接昏了过去。游晋文一脚将那人踹开,架势展开,高声吼道:“这些人皆抱着杀意而来,不必客气,直接动手!”说罢,一个转身踢飞一名弟子,长剑在手中旋转,又一剑自肩头斜劈下来,砍死了一名弟子。游晋文剑气纵横,杀意浮现,而楚轻安仍是以剑鞘拳脚击晕为上。刀雪客见状也抽出腰间竹刀,左手反持竹刀,右手擎着未出鞘的寻叶刀,冲到人群之中,左手一挥,竹刀背扫中一人小腹,将那人震出三四步去,又飞起一脚踢中一人肩膀,右手一转,向下一劈,便将一人砍翻,昏死过去。 楚轻安一拳打中一人胸膛,又一脚踏住身后那人小腹,一脚撑住身子。游晋文飞身跃起,来到楚轻安面前那人,一剑横扫,直把那人头颅削去,腔内喷出一团鲜血,溅了游晋文一身。楚轻安不曾想到游晋文下手如此之重,也着实吃了一惊,便把那无头尸轻轻推开,又转身飞起一脚,踢中身后那人额头,将其踢晕。 刀雪客俯下身来一脚扫出,踢到一片,见一剑直奔面门而来,便向后仰去,双刀回旋收回腰间,又向下撑去,抬起双脚夹住一弟子头部,轻轻一扭便将那人踢倒在地,不省人事。双臂又是一曲,将自己弹起,单膝跪地,寻叶与竹刀回旋入手,膝盖将自己顶起,衣袍旋转,手中正反双刀卷起风尘阵阵,劲风横扫,寒气逼人,将周围的弟子吹得睁不开眼,又连出数脚将他们踢翻。 片刻之间原先五十名弟子只剩下七八人,那原先盛气凌人甚为嚣张的首领弟子看见满地的鲜血和昏死不醒的弟子,如今也是瑟瑟发抖,两腿打颤,手中长剑已是不住的颤动,语气慌乱的说道:“快,快,都给我上!杀了他们!”挡在他身前的七人相视一眼,各自咽了一口唾沫,虽然心中恐惧,已经拿不稳手中兵器,却迫于命令不得不缓步向三人走来,有三个胆子稍大的挥舞着宝剑吼叫着冲上前来,楚轻安猛然扯住刀雪客臂膀,刀雪客虽先是一惊,四目相对,便心有灵犀的接住楚轻安的双手,楚轻安便撑着刀雪客,飞起两脚将冲在前面的两人踢飞,刀雪客又左手下摆搂住楚轻安的腰肢,轻轻将她放下。刀雪客自是不觉得甚么,怎奈那楚轻安的俏脸早已羞红,只得将脸侧到一旁。还有一个弟子见状,便从怀中取出一只飞镖向两人掷去,游晋文飞身到二人身前,用剑尖挑住那飞镖末端的铁环,旋转几圈又原路丢了回去,正中那施放暗器的眉心,那人便气绝身亡。 “何必如此大开杀戒?”刀雪客皱眉问道。游晋文回头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这是我一叶剑门的私事,与你何干?”方才又看到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行为亲密,心中便开始记恨刀雪客,语气一转,透出些许冰冷:“若是你敢阻拦,我便杀了你。” “你们几个人还愣着干嘛,都给我上啊!”为首的弟子踹了那几人一脚,仅剩下的四人实在难以推脱,便持剑杀来,游晋文凌空飞跃,连出数脚,将最前面的那人踢翻,又随即落地,用剑接住那人,向其他三人甩去。四人倒地后又立刻爬起,游晋文一剑刺来直挑断一人双手手筋,又用长剑锁住他长剑的挡手,一个转身便将长剑甩出,那剑急速飞行,一下便刺穿了一人。游晋文又一剑当头劈下,将手筋被挑断那人砍死。又俯身向前疾步而行,长剑在背上旋转,看不清剑锋所向,似隐似现,在看时游晋文已是手中无剑,那两名弟子便冲上前来,一前一后欲一招必杀游晋文,游晋文抬起手来,衣袖挥舞,那长剑便从袖口中飞出,激起飞叶片片尘土阵阵。剑气一闪而过,又回到游晋文手中。冲在前面那名弟子全身并无伤痕,只是眉心一点红点,双目怒睁,面带恐惧与不解,口中连吐鲜血,倒地身亡。其身后那人在先前那人倒下去的一瞬间,仿佛身中一剑,又如同遭受内力重创,飞出数丈之远,死在那石碑的碎石瓦砾之中。方才游晋文所使的剑招便是飞花残叶剑中的“雾里看花”。 三人两剑两刀,片刻之间便将场上五十名弟子解决完毕,死伤一片。只剩下那满脸惊恐的寒山道观弟子,那人惊恐万分转身便要逃去。“休走!”游晋文怒喝一声,飞身前去追赶,长剑在前,直刺向那人后背而去。那弟子不停转身窥探,却被散落的石块绊倒,跌坐在地,还在接着双手不断向后爬去,那喉头不断蠕动,额头上的汗滴直流,满眼皆是惊恐。游晋文已然落地,提着长剑缓步走来。刀雪客见游晋文就要杀了那人,高喊一声:“剑下留人!” 游晋文仍是步步紧逼,刀雪客见状只得丢下身旁的楚轻安,飞奔向那游晋文。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楚轻安心头一酸,不禁左掌握拳,那洁白的纱布也被几缕血色逐渐染红。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十七章 杀生轮回有论道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游晋文长剑缓缓举起,眼看即将将那弟子杀死,刀雪客猛踏一脚平地跃起,摘下斗笠向游晋文背后打去。斗笠旋转飞出,力度不大,绝不会伤到游晋文,却足以阻止他。那斗笠便正打在游晋文背脊之上,游晋文冷不防背后遭此一击,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待反应过来转过身来,只间刀雪客在自己身后,银发散乱在微风之中。心中顿时燃气怒火,提剑质问道:“刀雪客,你找死吗?妨碍我一叶剑门的私事,你莫不是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刀雪客抱拳道:“游师兄多有得罪,只是此人万不可杀。”游晋文眉毛一挑,冷笑着说:“杀或不杀,皆是我一叶剑门的的事,你三番两次从中作梗,如今我不杀你,天理难容。”说罢便仗剑刺来。楚轻安与场下众人虽不知他俩方才所说内容,方才还为平息了寒山道观的弟子闹事而喜悦,转眼看见游晋文持剑直刺刀雪客都大为吃惊。楚轻安也忙向二人跑去。刀雪客忙侧过头去躲那剑锋,又用一只手拨开那剑锋,高声喊道:“这些人抱着杀意而来,分明是故意挑事!”游晋文并不说话,又将剑锋调转,反削过去,刀雪客又向后一仰,躲过长剑,一掌拍在地上将自己弹起,又说道:“他们的武功平平,剑招散落,行事风格和武功路数皆不是寒山道观一贯的风格!”游晋文一脚踢向刀雪客下盘,刀雪客也踢出一脚,将其力道化解。游晋文逼出一步,刀雪客后退半步,游晋文平地跃起转身刺出一剑,刀雪客纵身闪过,又喊道:“他们既不是寒山道观中人,我们必须知道真正的寒山道观何在,又必须弄清楚他们究竟是何人!” 游晋文毫不理会刀雪客所说,新仇旧恨添做一处,堵上心口,怒火中烧,一脚踏在空中飞身而起,长剑划过地面,火花四溅,又撕裂长空,引起狂风猎猎,演武场上飞沙走石,落叶狂舞,花瓣凋零,游晋文极为快速的凌空旋转,剑光四射,剑气纵横,残影连连,转瞬之间一剑刺出——飞花残叶祭一剑,直逼那刀雪客而来。刀雪客周身皆是如刀片般锋利且无处不在的剑气,进步可进,退无可退,却也不催动内力,直看着那剑锋逼近,仍高声喊道:“若是杀了这唯一的活口,那真相永远不会公之于众,他们的目的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一叶剑门会一直背负下毒暗害寒山道观的污名!” 正在此时,楚轻安疾步行来,拼着被游晋文的内力割破衣衫皮肤,鲜血渗出,浑身伤痕,仍冲进二人之间,挡在了刀雪客身前,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神却没有丝毫的退怯,直直看着那飞在空中一剑刺来的游晋文。 刀雪客眼见那楚轻安冲到自己面前,原先独自面对游晋文的剑气尚且毫无惧色,可如今却慌了阵脚,可楚轻安挡在自己身前,便是此时运功也难以护住两人,不知为何,他的双臂牢牢环住楚轻安娇小的后背,楚轻安被从身后紧紧抱住,一阵暖意将她包裹,头顶尚能感受到刀雪客温热的鼻息,先是一惊又紧紧闭上双眼,身子止不住的双眼。刀雪客双臂用力,转过身去,将楚轻安护在怀中,背朝那近在咫尺的游晋文。 游晋文见楚轻安冲了进来,方还有些顾虑,见刀雪客将她护住,不觉又有些恼怒,冷笑道:“你若想逞英雄,那我便成全你罢!”刀雪客双眼看向了怀中的楚轻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也闭上了双眼。 “封大哥!”台下的饶梦璃此刻已是万分煎熬心焦,若不是萧无痕阻拦,她早已冲上台去,而此刻的她也只得向封展求助。封展虽想搭救,却不敢擅自行动,只得焦急的看向萧无痕,萧无痕静静地答道:“莫伤他性命。”封展得此命令,眉头便舒展开来,手中玄扇展开,抬手将扇子凑到耳边又是一挥,那山中便飞出三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红光,直朝那游晋文飞去。那红光极为迅速,尖端还闪烁着一点银光。 噗的一声,三道红光同时在不同方位钻进了游晋文的身子,游晋文的剑气与内力霎时间荡然无存,烟消云散,而游晋文则直接从那半空中坠落下来,跌落在地,昏厥了过去。原来那三道红光便是封展的独门暗器“喋血银针”。那一寸五分的银针素来淬有剧毒,取人性命自不在话下,封展却一直用它防身,并不轻动。如今只是想阻止游晋文,而并无害他性命的想法,故而所用的只是一般银针,并无剧毒,且正打的是那游晋文的风府,哑门,涌泉三道穴位,且力道不大,便可破那游晋文的轻功并致他暂时昏厥,并无性命之虞。 刀雪客二人皆闭着双眼,不知身后发生何事,只听闻一声坠落之声,那剑却迟迟未到。两人便睁开眼来,楚轻安抬头看那刀雪客的脸庞,俏脸一红,却银牙暗咬,娇嗔道:“你这登徒子,还不放开么。”刀雪客方才反应过来,将楚轻安松开。楚轻安转过身去见那游晋文跌落在地不省人事便慌忙跑到游晋文身边,连声互换师兄,奈何游晋文已然昏厥不曾回答。探其鼻息,楚轻安方知其是昏厥,此时楚云山与众多一叶剑门弟子,以及十鬼堂众人皆围了上来。楚轻安便将游晋文交给师弟师妹们照看,自己脸上潮红褪去,面色又沉静下来,便看着刀雪客,冷冷地说道:“今日我救你,只是觉得你说的有理,不想让师兄错杀。你的性命是我的,我早说过,待大会结束,我会亲自夺回寻叶刀,那时,本姑娘自会取你性命。”刀雪客看了看手中的寻叶刀,欲言又止,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一旁的饶梦璃凑上前来,细细查看刀雪客周身,双手环住刀雪客左臂,长舒一口气道:“还好封大哥及时出手,雪哥哥这才毫发无损。”说罢,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来。这一幕被楚轻安看在眼中,红唇微动,心内如同打翻了醋坛子般酸苦。琼鼻发出一声冷哼,又跑到楚云山身边。 那假扮寒山道观弟子的家伙见众人此刻并不在意他,忙悄悄站起身来,欲钻入场下人群逃窜。楚轻安与刀雪客早有察觉,不约而同一齐飞身而起,楚轻安轻盈些,落在那人身前,刀雪客自落在那人身后。二人一刀一剑,拦住前后去路。楚轻安往那人小腿一踢,那人本就双腿发软,便又跪坐下来。楚轻安又将折雪剑夹在他的脖子上,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假扮寒山道观弟子,带人闹事,污蔑一叶剑门!快说!”那人闻言冷笑道:“我本是寒山道观莫观主门下弟子,信不信由你们。”刀雪客也斥问道:“莫观主门下怎么会有你们这种腌臜小人,更何况你们所用的根本不是寒山道观的武功!你们究竟有何目的?!” “你若是还不肯说实话,本姑娘便割了你的舌头!”楚轻安瞪着双眼威胁恐吓道。那人奸笑两声,说道:“不劳您大驾,只可惜,你们永远都别想知道真相。”说罢,两眼怒睁,脸颊紧收,嘴角流下一行鲜血来。“不好!”楚轻安在正面,看得清楚些,忙掰开那人紧闭的双唇,见他口中已是血肉模糊,楚轻安便高声朝楚云山呼喊道,“他咬舌自尽了!”众人忙赶到两人身边,但那人早已气绝。刀雪客蹲下身来,两指凑到他鼻尖一探,又在其脖颈和手腕上摸了摸,看了看众人答道:“已经死了。”刀雪客又在他身上衣物之中自习翻找,在他袖口中发现一只不长的金箭,便攥在掌中,站起身来,展示给众人看。萧无痕拿过那金箭,自习端详了片刻,夫婿抚须说道:“这该是乾坤派用来联系弟子的信物。” “乾坤派!”众人惊呼。“难道此人正是乾坤派的弟子?”饶梦璃问道。楚云山说道:“乾坤派还有下一场比武,定不可能离开一叶剑门。”说罢又立刻吩咐身旁弟子道:“尔等速去乾坤派厢房查看,有何情况速速报来。”众弟子忙领命前去。“只是乾坤派与一叶剑门素无仇怨,爹爹又是第一个提议让乾坤派留下的,他们怎能恩将仇报,污蔑我一叶剑门?”楚轻安对此甚为不解。楚云山双眼微睁,却闪烁着光芒,说道:“难道......”“定是为了那玉佛!先解决了寒山道观,在诬陷一叶剑门,扳倒了两大门派,他们便在最后一次比武有了胜算!”封展分析道。“快去寒山道观的厢房!”楚云山高声道。楚轻安指着两名弟子道:“你二人留下,若是查看乾坤派的弟子回来,叫他们来寒山道观的厢房回报!”两名弟子领命留下。 众人忙做出反应,一齐赶到了寒山道观莫尽雨所住的厢房,只是此处甚为僻静,僻静的十分诡异。房门被从屋内插上门栓,有几名弟子便要踹开房门闯进去,刀雪客忙拦下他们:“小心!”众人齐看向他,他便解释道:“恐有埋伏。还是我来吧。”“我也一起!”身旁楚轻安与饶梦璃一齐喊到,话音落下,又相视一眼,眼神中各怀深意。 刀雪客摇了摇头说道:“都不要过来,我一人便可。”说罢,抽出寻叶刀,用刀尖刺入房门开合之处的缝隙中,向上一挑,将门栓拨开,长刀回旋入鞘。又用两指轻轻一推。 “轰”的一声,两扇门竟猛然自己打开,屋内进了空气,一大团白色烟雾便瞬间涌出,楚云山仅是先闻到一丝异香,高声喊道:“快掩鼻闭气!”众人忙屏住呼吸,有几名一叶剑门的弟子不曾防备,还未做出反应,便吸入了那烟雾,皆眼向上翻去,露出大片眼白,嘴角又滑出白沫,不一会儿便倒在地上。楚轻安忙蹲下身来替他们把脉,又拨开眼皮看了看,站起身来摇头说道:“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待烟雾散尽,众人皆用衣袖或方帕,遮掩口鼻或系在脸上,以做遮挡,徐徐进入屋中。楚轻安自然也不例外,从怀中取出一块叠好的方帕,也未细看便系在脸上。饶梦璃无意中目光扫了一眼楚轻安,目光停在那遮住半脸的方帕上,那方帕的一角,赫然绣着一只金雀,一只她再熟悉不过的金雀。却也没有明说出来,亦不知楚轻安是从何处得来那方帕。 楚云山又对几个弟子说道:“你们几个出去召集人手,守在门口,再派人照看好那几个中毒的弟子。”说罢,便也进入屋中。众人见厢房正厅空无一人,又转步来到内堂,见那寒山潜龙莫尽雨与诸多弟子皆被绳索捆绑,脸色发黑,昏迷不醒。刀雪客等人忙上前替莫尽雨等人松绑,将他们一一扶起,又搬来椅子,让他们坐下。门外弟子忽然来报:“师父,去探查乾坤派厢房的弟子已经回来了。”“让他们进来。”楚云山道。 进屋的弟子躬身抱拳道:“师父,乾坤派的厢房已经空无一人,守山门的弟子说自昨日夜里到今日比武之前并没有任何人下山。”“难不成乾坤派的人还能在我一叶剑门中凭空蒸发不可?!”楚云山语带愠怒,衣袖一挥,叫那弟子退下。坐在堂上的莫尽雨突然呕出一口血,众人忙凑上前,刀雪客手指连点,锁住莫尽雨的穴道,让他能暂时的清醒一些。莫尽雨又向前倾倒,楚轻安忙上前将他扶住,又询问道:“莫观主,今日早上倒地发生了甚么?” 莫尽雨双眼忽闭忽睁,呼吸断断续续,脸色青白变换,轻声说道:“今日...有一叶剑门的弟子送来早餐,待我等...用...毕...后,便觉胸口发闷,腹中阵痛,便...昏了过去。再醒来之时,那些弟子...又折返回来,将我们...捆绑在此,又...布下毒雾...机关,这才离...去。” “定是那乾坤派冒充我门中弟子!”楚轻安说道。 “报!”门外忽有弟子来报,“今日早晨负责送早餐的弟子全都不见了,仿佛凭空消失了。” “荒唐!”楚云山有些颤抖,“定要,定要找到他们!” 众人安顿好受伤中毒的弟子和寒山道观的一行人,便各自回屋。临行前楚云山又派出弟子前往各门派的厢房通知:“明日休整一日,后日便是最后一场比武了,还望各位多做准备。” 这一条发生了太多的事,每个人都各怀心思。饶梦璃独坐在房中,还在想着那楚轻安脸上的金雀方帕,刀雪客却还在挂记那楚轻安在演武场上所说的一言一语。 楚轻安则与楚云山在大殿之上,喝茶交谈。“今日事发突然,你有没有怪爹不出手相助?”楚云山问道。楚轻安闻言笑道:“女儿何曾怪过爹,况且这本是我的比武,爹自是知道我的性子,我是绝对不会让爹爹插手的。就是师兄出手,我也是颇为不愿。”谈起游晋文,楚云山不禁面色微改,叹了口气说道:“你师兄情况如何?” “只是昏厥,并无大碍。穴道中的银针已经取出,师兄也已经苏醒,他说他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便带了几个弟子出去了。”楚轻安回答道。楚云山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明日你且休息一日,有时间去查查那些失踪的弟子和乾坤派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许线索,万事小心。”楚轻安领命退去,先回房中休息去了。楚云山则独自从大殿中走出,在那大殿门口俯视白天人声鼎沸的演武场,又叹了一口气。 夜色沉静,那皎洁的月乘着三两片散云,肆意遨游在这偌大的夜幕之上。那自天边洒下的月光为池塘边的荷花,镀上一层银边,池塘之内,荷花摇曳,又蒸腾起一层薄雾,静静笼罩着这一大片的回廊。一叶剑门早已挂起灯笼,那在薄雾之中隐约闪烁着的红光,湿润了灯火,映在了回廊上的人的眼眸之中,折射出那最美的颜色来。 “乾坤派的人真是墨迹,毫无办事效率,还好有你在啊。”那说话之人摘下脸上的青铜狻猊面具,转头看向那走进石室的人,“你确定我在这里是安全的?” 来者笑道:“你放心吧,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但是在这里,我相信绝不会有人来查看的。你且宽心躲避在此。”青狻猊奸笑一声:“呵,今日还是多亏了你。乾坤派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吗?”“你放心吧,一个都没有放过,都处理干净了。”那人答道。青狻猊又问:“那和你一起办事的人呢?” “一个都没留下,全部处理掉了。” “尸体呢?” “全部火化,骨灰洒下悬崖,尸骨无存,无从查起,万无一失。”那人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青狻猊闻言大笑,调侃道:“没想到你还真是心狠手辣啊,老子自愧不如。” 那人坐在青狻猊身旁笑道:“过奖了。只不过......”“只不过甚么?难不成你留下了甚么马脚?”青狻猊闻言又严肃起来。那人摆摆手道:“想来也成不了甚么祸害。”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十八章 踏风乘云轻身赴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你把话说清楚!若是留下了甚么马脚,日后事情败露,皆不是你我能承担的?”青狻猊有些震怒,忙质问那人到。“只有那乾坤派的陈武桥,在关键时刻醒了过来,滚下了悬崖,不曾火化。” “甚么?!”青狻猊猛然一拍桌子,左手揪住那人衣襟怒斥道,“你让他跑了?!让你直接杀了他们,你非要放迷药!如今你让他跑了,上头怎么交代?!你的小命不想要了吗!”那人被揪住衣襟,也不惊慌,只是冷笑道:“那悬崖高约百丈,其下乃是江河,直通大海,他即使滚下去也绝不可能有生路,大可不必担心,他又身负重伤,必死无疑。”青狻猊闻言便将他放下,只是脸上仍有些震怒导致的抽搐,继续说道:“最好如此,否则,我只得拿你的人头前去认罪了!” “我办事,你放心。”那人边整理衣衫边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白天就待在此处,万不可出去走动,每日自会有人来给你送饭,他们皆是我的心腹,可以信任。”青狻猊看着那人的背影说道:“你有几分把握能拿到玉佛?”那人闻言一笑:“这你便不用多管,我自会在最后关头取得玉佛。你只要记得对我的承诺便好。” 青狻猊说道:“若你能拿回玉佛,上头定会给你封赏。”“我才不要甚么封赏,记得你们答应过给我甚么。”说罢,便走出石屋,将石门扣上。见那人已然出去,青狻猊一声冷笑,便躺在床上安然睡下。 第二日并无比武,楚轻安吃过早饭便独自来到采剑崖,想要在此休憩休憩,放松一下身心,也便于寻找楚云山要她调查的线索。谁知方到采剑崖,便看到那八角亭中一高一矮两身影颇为眼熟,定睛再看时原来是刀雪客与饶梦璃在亭中交谈些甚么,心中一酸,便走上前去讥讽道:“我当是谁,原来又是这一对恩爱夫妻在此卿卿我我。”饶梦璃闻言只觉耳根一热,俏脸早已羞红,便低下头去小声说道:“不是的...楚姑娘误会了。”刀雪客也赶忙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素来冷静沉着的他一遇到柳缘君和楚轻安,不知为何,便会露出那鲜为人知的一面来,只得说了句:“轻安......” “慢!”话音刚出就被楚轻安打断,她一声轻哼又说道:“雪公子还是叫我楚姑娘吧,免得被他人听到,当本姑娘是甚么不知廉耻之人,也省得身旁佳人误解。”“我们只是在探讨明日比武之事,因觉得此处较为清净才贸然到此,若是打扰到楚姑娘,我们离开便是。”饶梦璃一脸歉意,极为真诚的说道。楚轻安见她如此,便有些尴尬,只得说道:“这采剑崖虽是我一叶剑门的土地,却也是开放给各门各派休憩。你们在探讨甚么自是你十鬼堂的私事,便继续在此处探讨。与本姑娘无关,本姑娘只是来找线索的。” “是乾坤派和一叶剑门消失弟子的线索么?”刀雪客问道,楚轻安闻言只是冷冷的回答一句:“与你无关。”说罢,便扭过头去,走到崖边,四处张望,好似对刚才发生的事毫不关心一般。刀雪客见她如此,也无可奈何,只是叹了一口气,这一幕恰被饶梦璃看在眼中,细心的饶梦璃低头轻声说道:“雪哥哥很在意楚姑娘,是么?”刀雪客不想饶梦璃会有此一问,有些愕然,一时语塞,便说道:“为何有此一说?” 饶梦璃继续说道:“我从雪哥哥眼神之中可以看出,雪哥哥很在意的楚姑娘的一言一行。”刀雪客解释道:“或许是我当众归还了寻叶刀,回绝了她一番好意,有些愧疚吧。”饶梦璃摇了摇头,又抬起头来,双眸凝视着刀雪客的脸庞,面带微笑的轻声问道:“昨日去寒山道观厢房查看之时,我看见楚姑娘用来遮面的方帕上绣着一只金雀。想来定是当初我为雪哥哥包扎所用,雪哥哥转送给楚姑娘的吧。”刀雪客实在难以直面她略带苦涩的笑容,闻言又如遭雷击一般,这才回想起来那夜自己用方帕替楚轻安掸去烟尘,忘记讨回,不想楚轻安一直带在身上,还被小璃看见。 “小璃,我......” 饶梦璃又低下头去,良久又抬起头来,那笑容比刚才更加绚烂,颤动的嘴角却难以掩饰的苦涩:“我既然将那方帕留给了雪哥哥,如今雪哥哥既然想将它转送,便任由雪哥哥处置。” 两人交谈之时,楚轻安不时用余光瞥来,漫不经心的在崖边走着,忽觉脚下有些粗糙,又有些湿滑。忙半蹲下来,用手摸了摸那绒绒的草,心里暗自说道:“这些草色与周围略有不同,若非如此接近根本分辨不出。似乎都是新草。”她便拔出几棵草放在掌心,便与脚下的草做对比便慢慢移动位置。待到发现那新草的边缘,拨开杂草,之间草的缝隙之间有些许黑色的渣滓,不只是何物,便取出手帕沾了些许残渣,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只觉有淡淡的烧焦味,又细细勘察周围的草株,见一颗草的边缘似乎被火烧过,缺了一口,缺口焦黄,也有烧焦的气味,便将它们小心折下,用手帕包好,揣在怀中,站起身来。 此刻那洛白衣正在缓步走向采剑崖,可却三人并无一人发觉他。洛白衣的眼睛已恢复九成,视力也基本恢复,只是不能看太久强光亦不能睁开太久,仍有些酸涩,还需时日静养。见刀雪客与饶梦璃皆不在房中,闻听此处有个悬崖,便想来散散心透透气,不想竟碰上刀雪客与饶梦璃在此,便想上前打声招呼:“老刀!小璃!” 楚轻安刚刚站起身来,脚下有些酸麻,又忽然闻听背后有声高声呼喊,便是一惊,正踩上那片还带着些许露水的新草,脚下一滑,便向前仰去。“唉啊——”楚轻安一声惊叫,仓皇之间半个身子已然掉出悬崖。刀雪客与饶梦璃先是闻声向洛白衣望去,却又被楚轻安的惊叫镇住,忙循声看去,见楚轻安将掉下悬崖,刀雪客便要跳出八角亭。也正在此刻,洛白衣踏住回廊梁柱,一脚蹬开,借力飞身而出,真气流转,在半空之中连蹋十数步,速度极快,只能看见连环的残影,又觉风卷残云,他人不能近身,白袍飞舞,变如同一只雪白的猎豹。洛白衣的轻功自是比刀雪客高出不少,便先他一步赶到崖边,又不曾停下,直接飞身出了悬崖,一把接住已经掉出悬崖的楚轻安,一手搂住其腰肢,一手扒住悬崖边缘,两个人便悬在万丈悬崖之上,脚下便是那翻腾咆哮的江水。刀雪客两人此时已赶到崖边,方欲身手拉上他们。谁知洛白衣轻声一笑:“许多时日不曾运功,竟有些生疏了。”说罢便松开扒住悬崖的右手,两人变向下坠去。 “白衣!”“洛哥哥!”刀雪客,饶梦璃两人见此皆大吃一惊,楚轻安也喊道:“你疯了吗!?”洛白衣双唇紧闭,嘴角微微挑起,眉头一蹙,一脚踏在那湿滑的悬崖峭壁上,两人已坠出数丈,洛白衣抱住楚轻安,一脚踏在空中,一个翻转,双脚踏住那崖壁便垂直着疾步爬上悬崖,待快到崖顶之时,又是一脚蹬出,将自己与楚轻安踢开那崖壁,双腿错开,若踩着云朵一般,凌空翻腾,两人便稳稳当当的落在那采剑崖上。刀雪客两人便上前来看,见那楚轻安早是俏脸发红,不只是害羞还是恐惧。再看那洛白衣,面不改色气不喘,落地之时不曾激起任何尘土,连靴子上都不曾沾染污点。 楚轻安捶打着洛白衣,轻声说道:“将我放开!”洛白衣便松手,放出一直抱在怀中的楚轻安,刀雪客与饶梦璃忙拥上来关切到:“没事吧?”洛白衣笑了笑:“只是中毒之后许久不曾用这轻功,这等小事,算不得什么。”饶梦璃又说道:“只是洛哥哥还需时日调养,万不可轻动内力。”刀雪客解释道:“只是方才情势紧急,若非白衣出手,恐怕我也救不回轻安。”“本姑娘何时要你们搭救了?”楚轻安边整理衣衫边回答道。“轻安?”洛白衣有些吃惊,待看清面目之后,更为吃惊,满脸不情愿道:“怎的是你,若是早知道,我必不搭救。”楚轻安闻言,争强好胜的性子和那高傲的自尊又占据心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姑娘不值得你救?” 洛白衣苦笑两声,果断说道:“我大病初愈,何必妄动功力去就一个只会偷袭和攻人要害的傲慢大小姐?”楚轻安闻言,恼羞成怒,脸颊发红,贝齿轻咬,怒目瞪圆,便拔出折雪剑指着那洛白衣的鼻尖,怒斥道:“你是否敢将方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 洛白衣毫无惧色,反倒冷笑两声说道:“哼哼,果真是个傲慢的大小姐,竟不顾救命之恩,反倒对恩人拔剑相向,恩将仇报,真小人也。”楚轻安自是气不过,又难以反驳,一时哑口无言,将剑收回剑鞘,便要离开,却被刀雪客一把拉住。 刀雪客凑到她身前低声说道:“我有一事相求,还望轻安成全。”楚轻安余怒未消,随口应道:“何事快说,本姑娘没空在这儿陪你们。”刀雪客继续说道:“前日我将一方帕留在你处,那并不是我个人之物,还望,还望轻安能将它归还与我。”楚轻安闻言,一脸不解的望着刀雪客满是愧疚的脸,脸色又沉静下来,冷哼一声:“我早知如此,一块方帕,有何稀罕,还你便是!”说罢便从怀中取出那叠的整齐的方帕来,丢在刀雪客手中,又转过头去,跑着离开。 刀雪客攥着那还带着一丝温热的方帕,不知如何面对楚轻安,见她离开,望着她的背影,手中的方帕也变得冰凉。刀雪客便叹口气,又回到洛白衣与饶梦璃身边。 饶梦璃仰头问道:“雪哥哥方才与楚姑娘说了甚么,她似乎很伤心。”刀雪客摇了摇头道:“不曾说甚么。”说着便将那手中绣着金雀的方帕交换给饶梦璃。饶梦璃看了看那方帕,又将刀雪客的手推了回去,摇头说道:“我自将它送与雪哥哥,它便是雪哥哥之物,任你处置,又何必还给我?”刀雪客闻言沉默了片刻,便不在多言,收下方帕。洛白衣站在一旁并不言语,只是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饶梦璃见了便搀住他说道:“雪哥哥这一趟出来了许久,又动了轻功,该回去好好静养才是,我们还是回房吧。”另外两人闻言便随着饶梦璃一同回了厢房。 一叶剑门大殿上,楚云山与萧无痕正坐在堂上饮茶,楚轻安提着剑气呼呼的闯了进来,见到萧无痕,虽有些吃惊,还是躬身行礼道:“见过萧堂主。”萧无痕点了点头,对楚云山笑着说道:“不知不觉,令爱这几天似乎成长了许多。”楚云山闻言大笑,扶须答道:“萧堂主也千万别如此说,我这女儿,经不得夸,你若是如此夸赞她,她可是要翻天的。”楚轻安坐在一旁,闻言娇嗔道:“爹!”楚云山见她脸上带有愠色,便问道:“谁又惹我们大小姐生气了?”楚轻安小嘴一撅,嘟囔道:“萧堂主在此,女儿不敢多说。”萧无痕闻言与楚云山对视一眼,又转过头来,对着楚轻安说道:“楚姑娘尽管说来,若是有难处,楚门主与老夫定会为你做主。” 楚轻安闻言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尽情倾诉:“还不是那刀雪客和洛白衣,三番两次的羞辱我!”萧无痕沉吟片刻,徐徐说道“阿雪这孩子性格沉稳冷静,想必不会做甚么出格的事,至于这白衣......”楚云山闻言对楚轻安说道:“还不是你,私自下山,乔装打扮,偷袭洛公子,这才结下梁子。他对你不满也是情有可原。”楚轻安轻轻跺脚,满脸委屈道:“爹!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我可是你女儿啊!”楚云山叹了口气,对萧无痕说道:“小女实在是太过任性,老夫也无可奈何啊。”萧无痕见状,便对楚轻安说道:“楚姑娘放心,待老夫回去,定会斥责他们二人,替楚姑娘出气。”萧无痕也难得开一次玩笑,楚云山也自然知道这是客套话。楚轻安却又满脸笑容谢道:“还是萧堂主有魄力!” 楚云山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且坐下。老夫还要与萧堂主探讨一番明日比武之事。明日比武,五大门派皆只能一人出站,争夺魁首,不知萧堂主可有人选?”萧无痕说道:“尚在斟酌之中。明日除了我我十鬼堂与楚门主的一叶剑门,还有无求宫,朝海宫,与那青蟒盘山馆皆非等闲之辈,实在是风险太大。”楚云山又问道:“明日比武,不比寻常,定是重要非凡。想来那几门定是掌门出战,萧堂主何不亲自上阵?”萧无痕闻言轻笑道:“老夫年事已高,不想过多的卷入江湖的争名夺利之中,此次前来玉佛会,自是另有安排,故而不会上阵。还是交给年轻人去闯吧,现在的江湖,已经不是你我的江湖了,莫非楚门主想出手么?”楚云山也笑道:“萧堂主说笑了,老夫已在心中有了人选。明日便派我的首座大弟子游晋文一战,他自小便跟着我,此子虽天赋平平,这二十余年来却倒也称得上勤苦,深得我的真传啊。” 楚轻安闻言说道:“爹,何不派我去?”楚云山闻言说道:“你?胡闹,你不是已经战过一场么,手上还受了伤,万万不行。爹主意已定,让你师兄去。”楚轻安又解释道:“爹——我的伤在左手,不妨碍用剑。况且昨日那局根本不能作数,我原本想着会一会那寒山潜龙,谁知半路杀出五十个喽啰来,这根本就不做数嘛。况且师兄昏迷许久,昨夜方醒,也该再休息休息,所以明日便由女儿代他来战,你说如何,爹?” 楚云山猛然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出几步才说道:“不可,万万不可!爹凡事皆能依你,唯独此事不可?”楚轻安凑到他身边,摇晃着楚云山的衣袖,撒娇道:“爹~你莫非是信不过女儿的武功?”楚云山满面担忧的解释道:“爹相信你的武功,对付一般人足以。你知不知道,明日那三派定会是高手甚至掌门出战,你或许可以抵挡一阵,但面对如此高手,爹都未必有必胜的把握,你若去了,你的安全何人来保障?爹万万不能答应!” 楚轻安闻言,脸上的楚楚可怜便化作几分怒意,将楚云山衣袖猛然一甩:“那爹分明还是不信任我!”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二十九章 散云倾墨青衫见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楚轻安见楚云山迟迟不肯妥协,便赌气的说道:“爹若不肯依我,我便下山去罢!爹连我这个女儿都不肯相信,我这一叶剑门的大小姐,不做也罢!”语气中透出几分委屈的哭腔,可却又十分强硬,见楚云山还不搭话,便要跑出大殿。 “且慢!”楚云山背对着楚轻安,那仰着的头复又垂下,长叹一口气道:“你且回来坐下!” 楚轻安不做理会,仍是站在原地,亦背对着楚云山。 萧无痕站起身来劝解道:“楚姑娘有心替楚门主分忧,况且比武皆是点到为止,楚姑娘的武功也颇有楚门主的身影。楚门主又是何苦呢?” 先是楚轻安任性在前,萧无痕又劝解在后,楚云山纵使万般不愿,也实在难以推脱,只得叹气说道:“也罢,爹让你去便是。” 楚轻安闻言又是笑容满面,蹦蹦跳跳回到楚云山身边,拉住楚云山的手笑道:“谢谢爹!”楚云山看着楚轻安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你啊,只会算计爹。都怪爹太宠溺你了。不过你要记得,明日比武非比寻常,但你的性命更是不能损伤分毫。你自是尽力而为,但爹宁可不要那玉佛,也要你平安无事。”楚轻安笑着答应下。 楚云山又转过身抱拳对站在一旁的萧无痕说道:“今日让萧堂主见笑了。” 萧无痕亦抱拳道:“楚门主说笑了。时日也不早了,老夫便不再叨扰,静候明日比武佳音。”楚云山道:“过奖,不送。”萧无痕便独自走出店门,走出门那一刻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消逝,恢复平静。 这天黄昏,游晋文疾步走上大殿,见楚云山高坐堂上,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躬身抱拳道:“师父。”楚云山双眼微闭,端坐堂中,淡淡的问一句:“晋文呐,匆匆而来,所为何事?”游晋文抬起眼神瞥了一眼楚云山,仍躬身说道:“听闻师父改让轻安代替弟子明日出战,是否是信不过弟子。又或是觉得弟子武艺不精,有辱师门。”楚云山徐徐睁开双眼,看了游晋文一眼说道:“非也。非为师信不过你,也非你学艺不精,你深得为师真传,依然是为师最为可靠信任的首座大弟子。至于为何替换下你,只是轻安想明日出战而已。” 游晋文仍是躬身不起:“可是轻安师妹年纪尚轻,武功又......明日比武,事关重大。权且不说若是轻安输了,玉佛落入他人之手。明日各门派定会派出高手,若是轻安不敌,有甚么三长两短,那岂不是......若弟子有失言之处,还望师父责罚!”说罢,又单膝跪下。 楚云山站起身来,迈出两步,叹口气说道:“你且先起来。”游晋文只得起身,站起楚云山身后,“你师妹决定的事,哪怕是老夫也难以改变。你该是了解她的性子,老夫怎能奈何?你说的老夫又何尝不知,随她去吧。不过明日比武虽是点到即止,争夺之心一起,也难免会有损伤。纵使不要那玉佛,老夫也定当护住安儿周全。此事已定,不必再说。你且退下吧。” “可是,师父......”游晋文仍有些不甘心,却被楚云山打断:“好了晋文,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好好准备一下明日比武事项的安排吧。”说罢,楚云山便回到后堂。游晋文脸色愈发沉重,缓步走出殿门,一旁的守卫弟子见游晋文满脸不悦,便上前问道:“大师兄,那明日比武怎么办......”游晋文正在气头之上,闻言便是无明业火从心起,怒斥那弟子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比武照常进行!”说罢,便气冲冲的走向远处。 萧无痕回到厢房,与十鬼堂众人商议明日何人出战。“乾坤派不知去向,如今还剩下我十鬼堂,一叶剑门,无求宫,朝海宫以及青蟒盘山观。”封展分析道,“一叶剑门既然已经改派楚轻安出战,楚轻安虽为一叶剑门大小姐,但其武功自是有目共睹,不必担心。那青蛇郎君必然是亲自出战,他武功超群精通花草蛇虫,实是个难以应付的对手。至于那朝海宫宫主,仅凭一人,未曾显露多少武功路数便轻松闯入这最后一场比武,想来其内力造诣也是十分恐怖。而这无求宫嘛......音律武功虽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小心应付,应该不是甚么太大的问题。” “不可轻敌,小心为上。”萧无痕抚须说道。封展又问道:“只能出战一人,究竟派谁去,才能万无一失?”刀雪客站起身来说道:“让我去吧。”众人皆沉默不语,倒不是不相信刀雪客,只是此刻的情况自是万分艰难。刀雪客与萧无痕对视一眼,萧无痕已是心领神会,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让阿雪去吧,切记小心从事。” 灯火摇曳,石屋之中两个人影,一高一矮,映在那石墙之上。青狻猊闻言猛然转身看着那人,怒气冲冲的说道:“为什么临时换成楚轻安,你是怎么办的事?!”那人冷笑一声说道:“那又如何,便是换成了楚轻安,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大计。”青狻猊仍怒气难消,但只得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照原计划进行么?”那人背着手在石室之中来回踱步,徐徐说道:“不可。我自有办法在最后关头得到玉佛,不过至于我如何去做,你最好别问,我也不会告知你。”青狻猊闻言勃然大怒,飞身一脚踹中那人脸颊,将那人踢翻在地,怒斥道:“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若要耍什么花招,上头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人被踢到在地却也不生气,只是揉着被踢肿的脸,干笑着站起身来说道:“你们若信不过我,大可换人去做。既然交给我去做,我亦有我自己的目的。我帮你们取回玉佛,你们实现对我的承诺,各取所需。若是事情败露,你我皆不会有好下场,你还认为我会耍花招欺骗你们么?” “最好如此!”青狻猊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明天必要之时,便引爆演武场埋下的炸药,将场上之人一齐炸死,再趁乱拿回玉佛。” 那人闻言有些慌张,忙说道:“不可!明日一叶剑门既换上楚轻安,便不能用那炸药!你们答应过我,不得伤害那楚轻安!” 青狻猊冷笑道:“我们自然不会言而无信,所以你最好有甚么方法能拿到玉佛,否则,我也无可奈何,只得将他们全都炸死。到那时,也由不得你了。”说罢仰天大笑起来。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紧了紧手中的剑。 青蟒盘山观的厢房之中,那青蛇郎君柳凝眸从怀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里面透出几分暗红色来。柳凝眸抽出青蛇剑,将那瓶中液体滴上两滴在剑身上。那暗红色的液体一触碰上泛着银光的剑身,剑身便颤动起来,霎时间红光乍现,待红光消退,那剑身上已浮上一层淡淡的薄霜。 “观主,您用那人之血究竟是有何用?”一名身旁侍候的女弟子问道。“多嘴!”柳凝眸轻轻一声斥责,那弟子便不敢言语,忙站直身子不再说话。柳凝眸又摇着头自言自语道:“太少了,太少了。贫道费尽心思才让那鲜血不会轻易凝固,却只得以此法来获得这寒霜真气,实在是太少了。有朝一日,定要你为贫道所用。” 此时楚轻安房内,楚轻安独自坐在床边,抚摸着那放在双腿上的折雪剑,静静地看着那昏黄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夜过去,转眼便到第二日。想来十鬼堂众人已然来此六七日,发生了太多的事,皆非众人先前预料。 游晋文抬头看看了天色,又看看了演武场上一旁那巨大的日晷,便上前喊道:“今日乃是我一叶剑门举办玉佛大会最后一日。这许多天来,各门各派皆各显神通,除去下落不明的乾坤派与仍在调息之中的寒山道观无法参加,寒山道观的莫观主亦深感本门搭救之心,故而退出比武。如今有五大门派技高一筹,进入这最后一场比武,争夺玉佛与天下魁首!他们乃是我一叶剑门,萧无痕堂主的十鬼堂,无求宫,朝海宫和东陵府青蟒盘山观。辰时将到,比武即将开始。” 演武场周围人声鼎沸,皆要一睹这旷世之战的盛况。各门派弟子亦齐聚场上,等待比武开始。楚云山站起身来缓步走向高台,站在游晋文身边。游晋文忙行礼道:“师父,可还是有甚么需要交代?”楚云山并未搭理他,双手伸出向下压去,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楚云山接着说道:“今日比武非比寻常,虽是决胜时刻,但诸位仍需谨记点到为止,不可妄动杀意。” “谨遵规例。”众人齐声答道。 楚云山背过手去又说道:“正是因为此次比武非比寻常,故而老夫有一个提议,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柳凝眸向前迈出一步笑道:“这玉佛大会本是楚门主操办,我等又能有何异议。有甚么提议,楚门主便请说出来罢。” 楚云山面带微笑说道:“烦请各位移驾后山。在我一叶剑门后山有一处清净之地。那里有一湖泊,老夫已命人在湖中埋下一百二十八处木桩,老夫提议,在湖上踩着木桩比武。一来可增加比武难度,好让各位更显神通,这二来,老夫亦与诸位定下规例,若被打落水中,即判为输。这样也可保证诸位不会因为求胜心切而出手太重,诸位意下如何?” 台下众人听闻此言亦深觉有理,便答应下来。楚云山身旁的游晋文闻言忙躬身问道:“师父,为何又临时更换比武场地?”楚云山道:“怎么,你有何意见?”游晋文慌忙说道:“弟子不敢有异议,只是觉得...觉得,临时变更场地,安排不周,恐有不妥之处。”楚云山笑道:“你啊,就是过于谨慎。你权且放心,老夫已命一批弟子事先布置,早已安排妥当。老夫做此决定,也是为了安儿着想。”游晋文又躬身抱拳道:“师父说的是。师父安排周密,是徒儿多虑了。” 众人一行随着楚云山一同来到那后山,果然风景大有不同:一面镜湖宽阔,清水游鱼其中。团云自青山腾起,清风从林中散出。湖边草木兴盛,山间走兽飞禽。一丛丛不同的树木相杂而生,放眼望去,在那片林木之后,便是连绵不绝的山脉。那山脉山顶隐入云霄,山峦起伏蜿蜒,怪石嶙峋,其间不乏怪柏青松,又宛若卧龙盘虬。云烟四起,清风拂面。虽是盛夏酷暑,演武场上艳阳在顶,此处却如世外桃源,不见太阳,甚为清凉。那深青色的山与林木融在一处,和着那浓厚的团云一道倒影在那清澈的镜湖面上,如同在画布上书写绘画,上下颠倒,让人仿佛置身仙境,又如同一副山水泼墨画般的意境浓重。再看那湖上,果然插着一百二十八根粗细长短皆不同的木桩,因这湖面也颇为宽阔,故而木桩之间亦有三四步的距离。 众人皆赞叹道:“果真是一个好去处。”楚云山笑道:“昨夜老夫已命弟子布置妥当。”说罢便往湖的另一侧指去,众人顺着楚云山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湖边早已摆好长龙般的桌椅,亦有不少弟子送来些瓜果点心,放在桌上。各门派便走到湖的另一侧,各自入座,其余弟子皆在身后站成一排。楚云山方才入座,四顾一番,便向身旁的楚轻安问道:“安儿,可曾见到你师兄了?”楚轻安摇头说道:“方才见师兄匆匆离去,不知去向何方。可能有甚么要紧事要处理罢。”楚云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又继续说道:“马上就要比武了,可千万小心呐。”楚轻安轻声一笑,挽着头发说道:“知道了爹,爹爹临时更换比武场地,也是为我着想罢。”楚云山抚须说道:“你自是知道爹的用心良苦,爹爹也就放心了。” 此战事关重大,除了仇烈伤重尚在调养,连洛白衣也来一观,且唯他最为激动,一直四处张望,十分好奇。饶梦璃在一旁扶着他,眼睛却始终盯着刀雪客的侧脸。 “没想到这一叶剑门的后山还有如此景色!”洛白衣感叹道,又四下张望,邀见那远处山林中隐约派来一袭青衫,青丝飞舞,素纱蒙面,怀抱古琴,似曾相识,洛白衣忙轻声喊刀雪客:“老刀,你等且看那里!”刀雪客与饶梦璃皆顺着洛白衣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青衫女子愈发接近,虽素纱蒙面,但甚为眼熟,刀雪客这才反应过来:“是那日农户之中出手相助的青衫女子。”饶梦璃也接话道:“正是那夜阑听雨祝清秋。”洛白衣感叹道:“真是个美人啊。”此言一出,头上便遭饶梦璃轻轻一拍。洛白衣干笑两声,又甚为不解:“她来此处何干?哦——我记起来了,她说我们定会在一叶剑门再会,前几日一直未见,不想今日她方才出现。”饶梦璃担忧道:“若是如此,莫非她也是来争夺玉佛的?她琴艺非凡,内功深厚,雪哥哥岂不是又多了一分危险?”她与洛白衣皆是替刀雪客担心,刀雪客却面色不改,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两人一眼,又看向那远处的女子。 那青衫女子似乎察觉了刀雪客的目光,眼神相会,微风吹起面纱,那面纱之下竟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祝清秋环抱古琴,翩然落地,不染一尘,仿佛世外仙子,面纱之下那惊世容颜若隐若现,引得众家男弟子的目光汇聚,难以挪开。楚云山见状起身问道:“姑娘是何人,来我一叶剑门所为何事?”祝清秋轻点额头,双腿微曲,施礼道:“妾身祝清秋,特来参加比武。”楚云山一脸严肃的说道:“原来是江湖上以音律武功闻名的夜阑听雨祝清秋。老夫在此有礼了。只不过今日乃比武最后一场,祝姑娘无门无派,又未曾参加前几日的比武。若是如此贸然便让姑娘参与,恐怕众家不服,我一叶剑门也难以向江湖交待。” 祝清秋将面纱解下,在座众人无论男女皆被美貌震惊,不由得赞叹。那不施脂粉的素脸若盛放百花,又如天边皎月。眉如画般精致典雅,一头青丝漆黑,如同瀑布倾泻在身后。冰肌玉肤,仿佛吹弹可破。星眸柳眉,不失英气俊美。娇美却不柔弱,清丽而不平庸。若莲花出水,若芙蓉绽开。一举一动,无不优雅典美。轻轻一笑,祝清秋红唇轻动:“不消楚门主劳心,妾身自有门有派。”说罢,看向那无求宫的弟子。 那无求宫的弟子此次闯入最后一场比武,自是不凡之辈,然而先前领队的二师姐也是在力战之后功力暂且难以恢复,无法出战,故而今日一战尚未决定何人出战,不想祝清秋来到此处。那无求宫的为首弟子上前朝祝清秋拜道:“大师姐。”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十章 山高林险共争雄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连楚云山亦有些意外:“不曾想到夜阑听雨祝清秋竟是出身无求宫。”洛白衣亦小声说道:“原来她是无求宫的大弟子,怪不得琴艺内力如此了得,老刀你要小心啊。”刀雪客闻言点了点头,这一日他盼了十年,想到能夺下那玉佛便有了线索能解十年来日夜困惑他的谜团和仇恨,他的心里已顾不得其他。 那为首弟子解释道:“大师姐自小跟着宫主修行,原是无求宫首座大弟子,本该在宫主仙逝后接任无求宫,但五年前师姐不告而别,不知去向,宫主虽万分震怒,但仍牵挂思念着师姐。如今我们宫主年事已高,不便前来。故而我们此行皆是由二师姐公孙烟带领,一是来争夺玉佛,二是宫主猜测师姐或会来此,不想今日果然遇见师姐。但前日里一战,二师姐内力消耗太多,功力折损六七成,实在难以出战。我们原打算就此退出,但大师姐回归,我等便烦请大师姐代为出战。” 祝清秋闻言,嘴唇有些颤动,回首问道:“这五年,宫主可好?门中可好?”那弟子微笑着答道:“一切安好,宫主亦十分挂念师姐,还望师姐日后会去探望宫主。” 见到此番情景,不少人为之感动。亦有不少宵小之辈等得不耐烦,便高声喊道:“还比不比武了?我们来这儿是为了看比武的,不是来看你们叙旧谈情的!”此言一出,引起不少人附和。 祝清秋又转过头来冲着楚云山说道:“楚门主,现在妾身是否有资格参加比武?”楚云山点点头道:“当然,祝姑娘既是代表无求宫出战,自是没有异议,请。” 祝清秋又徐徐施礼,缓步走向湖边,又回首看向十鬼堂方向,与那刀雪客眼神相会,嫣然一笑,刀雪客仿佛魂魄尽失一般,又如遭雷击,心底却十分温暖平和。祝清秋说道:“我们又见面了。”刀雪客忙抱拳说道:“前辈。”祝清秋闻言,那精致的眉头微蹙,引得一群人无不为之揪心,祝清秋眉头又舒展开来,众人又长舒一口气,那解下面纱美人真是引得众人心思随她而动。祝清秋轻笑一声说道:“你这厮真是无礼,妾身都嘱咐多次休得再叫我前辈,明明年纪相仿,不过长你几岁,偏要弄得妾身如同个上了年纪的老媪一般。”刀雪客不敢抬头看她的双眼,仍抱拳说道:“前辈琴艺高超,内力非凡,皆是在下难以比拟。故而理当以前辈相称。” 洛白衣见二人若此,便调笑道:“老刀啊老刀,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不解人心。祝姑娘虽是武功了得,但也只长你我几岁,好像一位亲近的姐姐一般,你又如需如此固执,偏要尊人前辈?还是叫祝姐姐亲近些。”饶梦璃也连连点头附和道:“祝姑娘美貌倾国倾城,若天仙一般,连我一个女儿家都难免为之所动。琴艺非凡,但却毫无架子,真如一个大姐姐一般,叫人不禁便想与之亲近。”祝清秋看向洛白衣那面脸笑容和饶梦璃一脸真诚,又露出微笑来,便用袖口掩住贝齿,轻笑一声又说道:“还是这两位明理些,不像这雪公子,倒有几分迂腐了。”说罢,飘然离去。留下刀雪客还抱着拳头,尴尬的站在原地。 楚云山向前一步,转过身来,背朝镜湖,向众人高声宣布道:“下面请各门派比武代表出列。”于是一叶剑门楚轻安,十鬼堂刀雪客,无求宫祝清秋,朝海宫笙默海与青蟒盘山观柳凝眸一齐出列,各自相视一眼,来到湖边。 楚云山回到桌旁,抚须说道:“比武开始,上木桩。”话音刚落,身旁的弟子便敲打铜锣,在那正中的佛龛上玉佛前点燃三炷香,高声喊道:“比武开始,各门派代表上木桩,比武时间三炷香,三炷香内将对手打落湖中或离开湖面,落湖者与出界者即为出局。三炷香后,尚留在木桩上者极为魁首。若三炷香后仍不能分出胜负,即留在木桩者相拼,决一胜负!” 五人闻言,一齐飞身而起,落在木桩之上。看那湖面之上:青蛇郎君衣衫半露,锦花青袍无风自动,身后九转青蛇剑,胸口青蟒纹身獠牙怒张,伺机待发;一剑轻安面色如水,已换上一身短款黄纱衫,内衬锦缎白衣,满头青丝已束成长马尾,直到腰际,只留两缕垂在脸颊两旁。白靴一尘不染,两脚尖并在一处,立在木桩之上,掌中折雪剑尚在鞘中;那夜阑听雨青丝飘动,面带微笑。右足似点非点,又如同悬在木桩之上,左腿抬起,将古琴平放其上,一双素手抚摸着那七根琴弦;朝海宫笙默海一袭青靛长袍,玄色锦绣内衬衣,镶玉锦环束带在腰间,头戴乌金梁冠,并无兵器,只是负手而立,两足并排,立在木桩上。面色如冰山般冷峻,双眼眼神缥缈,一头白发垂在身后;至于那刀雪客则是如常白衣打扮,斗笠下银灰发丝飘动,那面前的碎发遮不住凌厉的眼神,左手持竹刀,右手擎寻叶,半蹲在那木桩之上。 敌不动,我不动,五人皆在等待他人先动手,故而屹立不动,等待时机。湖边众人亦有些不耐烦,一个江湖散人喊道:“还不动手,叫我们等到何时?!” 楚轻安闻言,心里暗道:“若此般纠缠僵持,要等到何时?短短三炷香,我的武功自是比不上这几人,还是先发制人为好。”想到此处,便将剑鞘一举,折雪剑飞出,楚轻安亦飞身而起,接住折雪剑,便向刀雪客飞去。其他几人见楚轻安已动身,便各自准备出手,唯独刀雪客见楚轻安飞来,准备转为守势,并不想与她过招。 那折雪剑登时已到面前,刀雪客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忙向后仰去,反跳一个筋斗落在身后那根木桩之上。奈何那楚轻安怎会轻易放过他,那足尖在刀雪客方才所站的木桩上轻轻一点,又飞身而起,折雪剑步步紧逼,刀雪客连连后退。 待那刀雪客退无可退,回首已到镜湖边缘,再无木桩可依靠,便只得将竹刀横在身前,作守势去硬接那迎面而来的折雪剑。眼看那刀剑相碰,霎时间琴声大作,祝清秋素手连连拨弹,众人直觉那琴声中似埋伏着千军万马,金戈铁蹄,战鼓震天,皆已有两分心怯,可那琴声入耳,又分明温婉悠长。楚轻安与刀雪客二人之间,脚下原本平静的睡眠激起几道冲天的水柱,将两人隔开,水柱接连炸开,楚轻安连蹋数步,连连后退躲闪。刀雪客也借势踏在那水柱之上,一脚蹬出,向前凌空翻腾,落在一个木桩之上。 刀雪客循着琴声向那祝清秋望去,那夜阑听雨也抬头望他一眼,脸上仍挂着那若有若无的笑意。玉指轻动,不曾停下。楚轻安顿时直觉周遭空气旋转,稳住丹田那险些大乱的真气,便提起长剑欲再去追那刀雪客。 琴声一转,内力若波纹涟漪般散开。楚轻安已有微微耳鸣,只觉那金戈铁马之声愈发接近,有如置身沙场。又仿佛沉入大海之中,任那波澜怒涛翻腾冲击,忽高忽低,虚无缥缈,似有还无。虽隐约察觉那周遭被内力包裹,却又如烟尘一般难以捉摸,若隐若现。 那柳凝眸与笙默海也是深有此感,不敢掉以轻心,各自运功去抵挡那周遭充溢的内力。唯独刀雪客并不受那内力侵扰,只是他人不知。那柳凝眸丹田真气流转全身,有四分内力以去抵挡那外界的压力,然而却瞥见那刀雪客仿佛不受袭扰,心内不禁疑惑:“这小子内力竟深厚如斯,贫道尚且不敢轻视着琴曲之中的内力,他却面不改色,难道是先前小觑于他?” 楚轻安年轻气盛,见见沉不住气,不管那周遭内力,便要闯出那若有若无的琴声之中,便朝前一剑刺出。 祝清秋见她硬闯,便知楚轻安并不懂音律,轻轻一笑,垂下眼眉去拨动那琴弦。琴声一转,楚轻安方才刺出的那一剑便如同被空气滞住一般,任她额头出汗,满脸慌张,剑身弯折也再难刺出分毫。 刀雪客仍不动声色,半蹲在那木桩之上,见除去那祝清秋外其他三人皆在运功抵御着甚么,心内甚是疑惑。刹那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平静的脑海中乍现。 “我费尽心思将他们三人制住,你却还在按兵不动。还不动手?”那声音与祝清秋确有七八分相像。 刀雪客便又望向那祝清秋,四目相对目光流转,刀雪客点了点头,冲天而起。 竹刀回旋入手,将寻叶刀向前掷出,抽到出鞘,将刀鞘踢飞到一旁。湖岸边的洛白衣飞身而起,接下那刀鞘。 右手寻叶,左手竹刀,一刀横身前,一刀护身后,向那青蛇郎君飞去。柳凝眸见刀雪客的长刀直杀过来,虽不放在心上,却仍顾忌那琴声屏障。待到刀雪客又近了自己几分,顿觉那琴声似乎减弱了几分,便扯出青蛇剑去接那双刀。 刀剑相碰,柳凝眸丝毫未动,刀雪客却腾空飞出数步,落在与那柳凝眸相隔不远的木桩之上。楚轻安与笙默海也抓住机会,飞身而出。楚轻安方才落定,见刀雪客被柳凝眸以内力震退,便又一脚踏出,周身翻转,那内力自丹田汇聚而起,灌入那掌心之中,又流入折雪剑,双眸怒睁,剑光乍现,一件杀出! 剑气纵生,劈开那平静如镜的湖面,激起水花飞溅,向两边散开。剑气直冲那刀雪客脚下而去,只听闻“砰”的巨响,那刀雪客脚下碗口粗细的木桩连同周围几根尽皆被那剑气齐平着水面削去。那断裂的木桩便沉入湖底。 刀雪客不曾防备身后,忽然脚下一空,身子猛然向下坠去,这才反应过来。正在那接触水面的一刹那又翻腾而起,只是靴底沾了了些许。刀雪客迅捷转身一刀劈出,却见偷袭之人乃是楚轻安,但刀光交叠已是难以收回,身后柳凝眸又飞身而起一剑刺出,刀雪客忙向下落去,将竹刀背含在口中,左掌撑在木桩之上。 柳凝眸长剑刺空,便手腕轻转直劈而下,刀雪客手臂一曲,将自己弹开,柳凝眸便将他方才所站的木桩劈作两半。 再说那楚轻安见那刀光直奔面门而来,便纵身跳开,那刀光劈入水面,溅起一片水幕,那水幕多下,将楚轻安衣衫淋湿一片。 刀雪客闪开了柳凝眸的青蛇剑,顿觉身后一股庞大的内力袭来,忙转身去看,原来方才跳开正来到那笙默海身边。那笙默海面色依旧冷峻,不发一言,双掌自下而起,汇聚胸前,调动起丹田之气。再看他脚下木桩已有几分颤动,那笙默海双眼如炬,断喝一声若惊雷乍现,响彻云霄。那湖面仿佛被惊雷劈开,又水波翻腾,好似沸腾了一般。 刀雪客复想仔细一观,谁知那笙默海身后沸腾的水面中猛然腾出九条巨龙。那巨龙乃是水滴汇聚,个个张牙舞爪,翻腾咆哮。那龙啸之声震天动地,水波翻腾,这湖面好似汪洋大海一般,巨龙翻腾,惊起数丈的巨浪波涛袭来,围观者无不大吃一惊,惊呼还有此等武学。 刀雪客也甚为惊奇,忙向后翻去,连连空翻,身后柳凝眸又将手指在那剑身一抹,青蛇剑青光大作,手腕连转,剑身挥舞,但见残影连连,如千白条银蛇狂舞,一剑朝刀雪客后背刺出,那银蛇亦沿着水波,斩浪杀来。 刀雪客前有水龙,后有银蛇,忙踏空数步,飞身向上,奈何那水龙银蛇便仰头来追,柳凝眸亦飞身而起,跳到那刀雪客头上,连出数剑,剑光纵横,将其上逃之路封死,又一剑向下刺出。 楚轻安见状,心中便纠结起来:一说你便是要杀他,又何必救他?一说只有你才能杀他,其他人皆不能抢先。便心头一横,仗剑向那水龙飞去,一剑劈出,剑气直直斜劈开那水龙。笙默海双掌一合,那被斩断的水龙便又聚合起来,扑向那刀雪客。 楚轻安大惊:“这水龙竟不能被劈开,岂不是无解之招?” 刀雪客见状与楚轻安想到一出,又见那水龙旁银蛇乱舞,便心生一计,望了望楚轻安又望了望头上的柳凝眸,高声喊道:“轻安助我!” 楚轻安便飞身而起,一剑刺向那柳凝眸,柳凝眸侧身闪开。 刀雪客双刀回旋,纵身跳下那水龙口中,楚轻安正与青蛇郎君两剑相争,见此哀嚎一声:“不要!”奈何迟了一步,那水龙便将渺小的刀雪客吞噬。柳凝眸又连出七剑,楚轻安虽一一躲闪,小腹却被柳凝眸一掌拍中,直直坠落下来,一掌拍子木桩上将自己翻转过来,这才稳定下来,嘴角已渗出一行血来。 笙默海见状便双掌连翻,调集周身内力,一掌拍出,那九条水龙便聚在一处,体型亦壮大了几分。谁知那柳凝眸剑气化作的银蛇原本直冲向那刀雪客,但刀雪客被巨龙吞噬,那银蛇便钻入水龙躯体之中。 那水龙躯壳被银蛇钻开一个口子,登时裂开几道裂纹,那裂纹之中尽是银光乍现。祝清秋正是等待这时机,方才见刀雪客果断跳入那水龙口中,便已明了几分,他是想借助柳凝眸的剑气与内力,化解那笙默海的招式。但那笙默海的内力既然幻化实型,驱动水波,定是深厚非凡。若是不助他一臂之力恐其难以如愿。 祝清秋便将那古琴微微倾斜,仍是单脚站立在那木桩之上,右手扶住琴头,左手猛然扯住七根琴弦,一瞬之间连连拨弹,那琴曲如山脉滚石,大雪崩山般倾斜而下,化作怒涛般的内力,作三道内劲杀向那水龙。 柳凝眸将那楚轻安一掌拍开,自己却未及走脱。只见那银蛇钻入水龙,琴声急转,内力袭来,眼看着三股相冲的深厚内力聚在一处,暗道一声:“不好,中计也!”那三股内力刚一相碰,那庞大的水龙便挣扎扭起来。 只听闻一声轰然巨响,湖面上连连爆起数丈高的巨浪,水花四溅,将湖上五人掩埋在那巨大的浪花下。内力炸开,巨浪袭来,扑向湖岸,岸边人虽连连后退仍有不少弟子衣衫尽湿,亦被内力吹倒在地。 洛白衣惊叹道:“他三人内力竟恐怖如斯,老刀此战恐怕凶多吉少!”饶梦璃则是努力向那尚未平息的湖面望去,心中已是无比煎熬担心。 楚云山亦忍不住站起身来,不知是担忧楚轻安,还是所为何故。 巨浪轰然倒下,融在那翻腾不息的湖面中。五人身影渐渐在水花之间显现。只是头发衣衫已然湿透。水面上一百二十八也所剩无几,皆被那内力波及,折断倾斜。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十一章 寻叶折雪总相依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柳凝眸捂住胸口,逼出一口淤血来,吐在湖中,那暗黑色的血在清澈的湖水之中绽放,若彼岸花般散开。方才内里纠缠炸开,那青蛇郎君正在那股内力之上,不及躲开,胸口如遭重击,想来已是受了不浅的内伤。那脸上狡黠的笑容因为难掩的痛苦多了几分扭曲。 而那笙默海则是在内力炸开的一刹那一掌拍在身前的水面之上,激起一道巨大的屏障,挡下了内力的冲击。 楚轻安被柳凝眸拍开与祝清秋皆距离较远,故而只被浸湿衣衫,并无大碍。可那刀雪客身处三股内力交汇之处,自当损害极大,只觉五脏六腑皆被搅碎一般,又如五马分尸,疼痛难忍。半跪在那木桩之上,止不住的呕血。 楚轻安见刀雪客满面痛苦,呕血不止,忙轻身飞到他身旁的木桩之上,又凌空翻腾一个筋斗,跃过刀雪客的一瞬间手指连点背部大穴,刀雪客顿觉疼痛有所减弱,抹去嘴边残血,站直身子,满目感激的看向落在身旁的楚轻安。楚轻安却不看他,只是冷冷的道一句:“你的命,只能是我的。我去缠住那个青蛇郎君,你再调息片刻。” 刀雪客闻言亦不逞强,自知若不加以调息,内伤加重恐有性命之虞,便双目微闭,一腿独立一腿盘起,双掌汇聚丹田,将那腹中早已大乱的内力真气调解分开,运转周身,化解体内瘀血,避免压迫筋脉。楚轻安折雪剑轻舞,剑光连连,飞身而起,直刺向那柳凝眸,柳凝眸一声冷笑,也不躲闪,反而迎面而上,楚轻安一剑刺向他小腹,柳凝眸侧身闪过,青蛇剑横削过去,两人剑来剑往,出招拆招,那柳凝眸虽身中内伤,但其剑法尚可压制住楚轻安,截住其剑招的同时尚能反击一二,而楚轻安武功自是不如柳凝眸,原是先发制人可却处处处于被动,只堪堪防住柳凝眸迅捷的剑招,渐渐也招架不住。那青蛇剑如有血有肉的蟒蛇一般,招招狠辣,灵活迅捷,楚轻安防得住当头的一招,防不住腰间的一剑,两人从湖的一侧飘然而过,直打到湖的那端。 笙默海见刀雪客正在闭目调息,便腾空而起,俯身飞下,一掌斩断了一根木桩,又猛踢一脚,将木桩踢向刀雪客。那木桩极其迅猛,本想刀雪客面门,忽闻喊杀声大起,笙默海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双眼瞪圆,连连后退,喊杀声平息,却又勾出那悠扬温转的的琴声,仿佛清风过林海,雄鹰盘雪原。 祝清秋忽然按住琴弦,琴声骤停。又用拇指轻轻一拨,轰然一声,那飞在半空中的木桩顷刻间化为齑粉。 琴声又起,如雨打芭蕉,时而惊雷阵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又杂着雨点之声,若玉珠落盘,那内力散开,暗劲连连,直追着那笙默海而去。笙默海连出数掌,拍在那紧追不舍的内力暗劲之上,将那内力一一化解,又飞身翻腾数周,连踏数步直落向那祝清秋。祝清秋见笙默海逼来,思忖道:“此人内力深厚,不可与之近战。”便欲向后翻去,谁知那笙默海的轻功缥缈诡异,踪迹难寻,只在那水面上留下碗口大小的涟漪,身若空中遨游的鱼儿一般,霎时间已到祝清秋面前,唤作归海平浪。莫说是祝清秋大吃一惊,纵是那旁观者也无不为之称奇。 饶梦璃仰头问道:“洛哥哥,此人轻功比你如何?”洛白衣见了此人轻功,自知是当世难逢的对手,向来不正经的他也难得严肃起来,只得摇摇头说道:“未曾比试过,难以分出高下。只是那人水面上功夫如此了得,我恐不能及。” 笙默海面色沉着冷峻,伸手扯住那古琴,祝清秋亦不肯松手,相持之间,笙默海一脚踢向祝清秋小腹,祝清秋后退闪躲,手中已松了五分,笙默海便一掌拍在那古琴几下,力道虽不大但足以将那古琴从祝清秋手中打出,旋转着向上飞去。 祝清秋古琴脱手,便飞身而起,意欲将其夺回。笙默海自然看穿她的意图,又一脚横踢,正踢中那祝清秋脸颊,又飞起一脚踢开古琴。美人俏脸遭受重击,旁观者皆叹惋不已,笙默海却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对他来说,美貌不过是红颜枯骨。笙默海双手垂下,内力乍起,双臂抬起,两掌周转汇聚于胸口,双手连番,猛然拍出。那磅礴的内力涌出,却又不是直直打在身上,真气翻涌,极为浑厚,又深不可测,宛如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那双掌变换,真气流动汇聚成漩涡。原来这笙默海不仅内力深厚,更是习得一套调动内力化为波动的奇功,唤作潮海归元功,方才这一招便叫做“百川归海”。 祝清秋见古琴摔落在湖边,便心里一横,翻身一转双掌拍出。四掌相对,祝清秋面色惨白,心内慌乱,双掌已是难以撤出,只觉沉入海底,周遭尽是无尽的压力与纵横的内力。笙默海猛然转身,又连出数掌,正对着祝清秋的双掌,内力推出,祝清秋只觉双手失去知觉,身子向下坠去。笙默海又双掌拍出,打在那祝清秋两肩。 “大师姐!”无求宫的人惊呼道,她们素来精研音律,调息内功,又多是女流之辈,身体素质自然不如他人。祝清秋遭受重创,连吐数口鲜血,坠入湖中,衣衫飘起,在湖面上如同一朵染血的莲花。无求宫的弟子想要将她救回,可被一叶剑门的弟子挡下,不得进入湖中,虽是万分担忧气氛,却也无可奈何。 调息完毕的刀雪客刚睁开眼,见祝清秋身负重伤,猛然一脚蹬在木桩上,硬生生将那木桩又往下砸进了几寸,借力飞身而起,脚尖在水面上连点,只留下一串涟漪,踏着水面疾步而行,又猛踩水面,凌空飞起,双刀高举,暴喝一声。笙默海注意力皆在眼前,猛然背后杀意大起,慌忙转过身去,只见那双刀已然斩下,忙出双掌去挡,刀雪客虚晃一招,身子一转,一脚踢出,正踢中那笙默海胸口,刀光连闪,一刀横削笙默海左肩,又俯身一刀自下而上。刀雪客如同那飘摇的雪花一般,带着寒气的刀芒接连而来,这便是那风雪十三刀中的“雪飘如絮”。笙默海双掌连翻内力乍现,可那刀雪客双刀连斩极为迅速,锁住其双掌,笙默海也找不到任何机会。一招一式之间,刀雪客误打误撞一脚踢中丹田,笙默海脸色大变,急忙后退。刀雪客暗自思索道:“此人内力深厚,方才连砍数刀,皆从容解下,唯独这一脚他甚为恐慌,定是他气门无疑。”刀雪客双掌合并,双刀交错,猛然坠下,刀刀砍向那湖面。轰然一声巨响,溅起高大的水幕,笙默海亦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双掌猛拍在那湖面之上,水花四溅,白浪呼啸,内力顺着湖面波动而去。谁知那水幕之中竟显出一层薄冰,笙默海正疑惑之间,薄冰碎裂,散落开来。 笙默海忙连连后退,那碎裂的薄冰只见迸射出一道寒光,刀雪客手中寻叶刀飞出,狂风大作,寒冷刺骨,风中似有飞雪冰霜,正是那风雪十三刀中的“傲雪凌霜”!刀芒闪过,直刺中笙默海气门,笙默海口吐鲜血,俊朗的面庞痛苦的扭曲,气门破散,顿时内力大减,忙用尽最后一丝内力,双掌猛然一压,将寻叶刀反震回去。自己则是坠入水中,昏死过去。 寻叶刀划破长空飞来,刀雪客忙低头闪过,那刀便穿过斗笠,连带着那斗笠直飞向那尚在纠缠的柳凝眸与楚轻安而去。此时柳凝眸已然压制楚轻安,楚轻安只得转为守势。那寻叶刀自背后飞来,柳凝眸闪身躲过,一剑将其拨开,楚轻安看准时机,抢步而起,踏在柳凝眸肩膀之上,扯住那寻叶刀刀柄,又猛然用力,向刀雪客掷去。 湖岸边的洛白衣又高喊一声:“老刀,接住!”忙将手中刀鞘向湖中扔去,刀雪客与洛白衣离得近些,便应声接住刀鞘,竹刀回旋收入腰间,又迎面飞向那寻叶刀,侧身一闪,擎住刀柄,回旋入鞘。刀雪客见那祝清秋仍漂浮在湖面上,便飞身冲下,攥住那祝清秋的手,将她抱在怀中。祝清秋嘴角边仍流出鲜血,顺着下颌滴下。她浑身早已湿透,透出些许白暂如雪的肌肤来,不知是因内伤还是在水中浸泡许久,全身发冷,有些微微打颤。刀雪客抱着那因衣衫浸透而略显沉重的娇躯,看着那双目紧闭又惨白的面庞,不知为何心中一疼,又忙踏着水面,轻身来到湖边将祝清秋交给无求宫的弟子。 无求宫的弟子接过重伤的祝清秋,取回古琴,向刀雪客谢道:“多谢雪公子仗义相救!”刀雪客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便转身离去。祝清秋尚存一丝意识,拼劲气力缓缓睁开那重如千斤的眼皮,只看见刀雪客那转身离去的模糊背影。 楚轻安的身上的湖水刚刚风干,却又被汗水打湿,她的剑招已然渐渐放缓,但柳凝眸的青蛇剑却依旧迅猛。楚云山也为她捏了一把汗。见刀雪客将祝清秋送到湖边,楚轻安心中五味杂陈,高声喊道:“刀雪客!我在这牵制了这道士半天,你却还在那里怜香惜玉!你当真见死不救么!?”正说话间,柳凝眸一脚踢中楚轻安胸口,楚轻安已然透支大半,无力抵挡,眼看就要坠入湖中,刀雪客见状有些惊慌,忙飞身而起,接住楚轻安,又落在木桩之上,仍怀抱着楚轻安。 柳凝眸也缓缓落下,停在木桩之上。用剑撑住身子,吐出一口血来。看来柳凝眸的内伤也愈发的加深了。 一叶剑门的弟子又敲响铜锣,高声喊道:“还有一炷香!” “你还要抱到几时?”楚轻安目光闪躲,不敢与刀雪客对视,语气里不知是怒意还是娇嗔。刀雪客便将她放在木桩上,自己则是飞身跳开,落在了相邻的木桩上。 “小子,一直觉得你的内力很独特,没想到你的刀法也很独特。”柳凝眸冷笑道,他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手中青蛇剑微微颤动。 刀雪客深知照此缠斗下去,最多只是两败俱伤,便说道:“青蛇郎君!你我不是早有三个约定,如今还剩下一个。你若杀了我们,我还怎么和你回青蟒盘山观。” 柳凝眸笑道:“小子,你休想框贫道,玉佛贫道要定了,你也必须和贫道回去!”说罢,笑意全无,飞身而起。楚轻安也不由非说,仗剑迎了上去,刀雪客复又抽出寻叶刀,两人一上一下,一刀一剑,横着向柳凝眸飘去。柳凝眸一剑如长蛇般跃出,跳开折雪剑,又一掌打在楚轻安小腹。脚下踏住寻叶刀刀背,又飞身一脚踢中刀雪客右肩。刀雪客借力转身,扯住柳凝眸的腰带,踏住他的背脊,轻身而上,腰间竹刀抽出,左手反持向柳凝眸后脖颈抹去。柳凝眸青蛇剑轻挑,穿插到竹刀刀身之后,蹩住竹刀,后肘向刀雪客胸口打去。 楚轻安鹅黄的身影如同柳絮一般轻盈落下,玉手抻出折雪剑,玉腕轻转,剑气纵横,剑光闪动。林间狂风顿起,吹拂湖面,激起层层波纹涟漪,凌厉的剑招与那柔弱娇小的身影形成鲜明的对比。点剑而起,落叶纷崩。 楚轻安内力流转,剑身旋转起来,卷起肃杀的劲气,水波颤动,飞花落叶聚集在周身,银光一闪,那飞花残叶祭一剑直奔向那柳凝眸的咽喉!柳凝眸方才注意皆在刀雪客身上,接连的肘击打在胸口,刀雪客已然口吐鲜血,见楚轻安仗剑刺来,内力流转,劲风横扫,扑面而来。 刀雪客双腿锁住柳凝眸的腰,竹刀反锁住青蛇剑,右手的寻叶又抵住柳凝眸的右肩,虽已然有些虚弱,仍牢牢制住柳凝眸,趴在他的耳边笑着说道:“恐怕我不需要和你回青蟒盘山观了。”柳凝眸眼见那飞花残叶祭一剑迎面刺来,断喝一声,将衣衫震碎,露出那白净的上身和那手腕粗细的蟒蛇刺青,腰间的蟒蛇缠绕,已是伺机待发。内力将刀雪客震开数丈之远,楚轻安见状自然有些担心,便有些分神。柳凝眸定睛一看,看出那楚轻安的眼神飘散,剑气也减弱了三分。 柳凝眸手中青蛇剑青光隐现,一剑飞出,剑气纵横直逼那折雪剑。兵刃相碰,火花迸射,剑气若银针飞雨四散开来,落入湖面之中激起巨浪水花。楚轻安连连暴退,柳凝眸若一条捕食的青蟒咄咄逼人,招招紧逼,一剑划过楚轻安纤弱的腰肢,又一剑刺在肩头。 刀雪客擦去嘴边鲜血,左手竹刀飞出,飞身而起落在竹刀之上,寻叶刀寒光乍现,飞将杀来。双刀袭来,锁住柳凝眸上下身躯,柳凝眸空翻躲过那柄竹刀,却不防身后刀雪客又执刀而来,一刀贯穿! 柳凝眸的右肩被寻叶刀贯穿,血肉模糊,一声惨嚎,柳凝眸勃然大怒,猛然转身一脚踹开刀雪客,刀雪客抽出寻叶刀,飞出数丈之远,高声喊道:“轻安!” 楚轻安此时已是披头散发,闻听刀雪客叫喊,又见柳凝眸已是负伤在身,飞花残叶祭一剑又直刺而来,剑气纵横杀出,汇聚一点直冲向柳凝眸小腹。柳凝眸先前已受内伤,又中刀雪客一刀,向来高傲的他早已怒发冲冠,故而不曾防备,执意要杀那刀雪客,却不想被剑气扫中腹部丹田,双目瞪圆,鲜血自嘴角滴下,顿时失去知觉,便坠入湖中。 “锵——”鸣锣声响,一叶剑门的弟子高喊道:“香已烧完,比武结束。”青蟒盘山观的弟子忙钻入湖中,半晌过去才救出那昏迷不醒的柳凝眸。 楚云山走到湖边高声喊道:“比武虽已结束,但仍未分出胜负。”楚云山目光闪动,似有晶莹泪光。虽然他万分担心楚轻安的安危,可比武尚未有结果,不能就此结束。按照规例,楚轻安与刀雪客必须决一胜负。 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各自立在木桩之上,都已是有伤在身,却还要分出胜负。 “现在,我可以向你讨教刀法了。”楚轻安横剑在前,凝视着刀雪客的双眸。刀雪客收刀入鞘,静静地说道:“轻安,我不想和你动手。” “那我就逼你动手!”一剑踏波乘风而来,留下一行涟漪。刀雪客纵身一闪,楚轻安又一腿扫来。用小臂挡下这一腿,楚轻安转身又劈下一剑,刀雪客毫不躲闪,任由那折雪剑劈进肩膀。刀雪客紧紧抓抓折雪剑身,不让她抽出。楚轻安欲抽出长剑不得,面有怒色,又一掌拍去,谁知刀雪客又一把抓住楚轻安的手腕。两人便在木桩之上僵持不动。 楚轻安猛然被抓住玉腕,不只是因疼痛还是慌张,轻哼一声。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十二章 欲心自惹重围险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比武便是比武,你干什么?”楚轻安嗔怒道。 刀雪客先前内伤并未完全恢复,奈何又与柳凝眸缠斗太久,方才又肩中一剑,已是气力将散,体力不支,仍强撑着说道:“那日你替我挡下游晋文一剑,如今我还给你,我们互不亏欠......” 楚轻安闻听前两句还有些愧疚与感动,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楚轻安不知为何又怒火翻腾,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互不亏欠!我到要看看你如何互不亏欠!?” 猛然抽出长剑,剑在眼前,欲再度杀出,谁知那刀雪客缓缓闭上双眼,向后倒去。湖边各门派弟子皆惊呼,只道是楚轻安打伤刀雪客,洛白衣与饶梦璃相视一眼,哪管着许多规矩,便一齐飞身而起来到湖面上,接住刀雪客,饶梦璃看向楚轻安的眼神之中,又藏着几分恨意。 楚轻安被那怨恨的眼神戳中心房,心内一焦急,便牵动伤势,吐出一口血。缓缓拭去嘴角血迹,轻笑一声,又摇了摇头,便飞身回到岸上。在各门各派的注视下缓步走向那佛龛,取下玉佛,一丝寒意钻入掌心灌入体内。 楚云山也疾步来到女儿身边,扶住楚轻安,轻声问道:“安儿,幸好你安然无恙。”楚轻安微微一笑,又迈出一步离,举起那手中玉佛,此地并无阳光,但那玉佛体内却流动着一缕光芒。楚轻安高声喊道:“从今日起,我一叶剑门便是武林至尊!谁人不服!” 各门各派皆拜伏,一江湖人士说道:“今日一叶剑门以比武夺魁,技压群雄,当为武林至尊,我等皆服。” “我等皆服。”众人齐声说道。 楚云山见楚轻安并无大碍,又力压群雄拿下玉佛,自然心中大悦,先前的担心与顾忌也烟消云散,抚须说道:“今日小女承蒙各位想让,争得魁首,今夜烦请诸位再在一叶剑门休息一日,稍后老夫会安排宴席,大宴宾客。” 话音刚落,山林之间喊杀声大起,众人忙向四周看去。只见那林中尽是身披轻甲手执兵器的士兵,看其中装束有一半是遥叶府内的官兵,另一半装备更为精良,其中不乏金戈铁骑与弓箭手。为首的那人座下赤鬃乌骓马,身穿兽面吞天黄金铠,后披红锦花袍,头戴凤翅金盔,腰间悬宝剑。那人额宽阔腮,留着胡茬。一马当先率领大批骑步兵火速将镜湖四周包围。 那金盔金甲者翻身下马,背着手走到楚云山面前,扫了一眼那各门各派的弟子,眼神里满是轻蔑。各门派弟子皆亮出兵器,但各门派此次一行所带人马并不多,况且还有部分在厢房之中,想必此时已被他们控制。到镜湖便观武的恐怕只有七八百人,对方却有五六千兵马,差出将近十倍的兵力,虽各自严阵以待但心内仍惴惴不安。 身穿盔甲者一指那楚云山,不屑的问道:“你便是那一叶剑门门主楚云山嘛。”楚云山深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便与朝廷激起争端,便抱拳说道:“老夫正是一叶剑门门主楚云山。不知将军何人,来我一叶剑门有何贵干?” “哼。”那人轻蔑一笑冷哼一声,“我乃驻扎在遥叶府外的靖天铁骑兵指挥使于堪。今日前来,乃是奉命,剿灭你们这些江湖叛逆乱党!” 各门派弟子皆惊呼,有三两大胆之人高声呼喊:“我们何时叛乱?” 楚云山也问道:“将军此言何意?我等江湖之人素来不与朝廷打交道,也并无过节,自是安分守己,何来叛乱一说?” “安分守己?”那于堪满面狡黠,摸着下巴端详着楚云山,“我说你这楚云山也算在江湖上有头有脸,怎如此不识大体?先前朝廷派兵围剿江湖乱党,结果官兵被杀。朝廷怪罪下来,本座千方百计方才查到乃是你楚云山出手相助乱党,还将官兵杀死。你还敢说甚么安分守己么!” 楚云山沉吟片刻,脑中回想,方记起当初在山下见一伙官兵追捕一群江湖人,便仗义出手相助,杀死官兵也是迫不得已。也正是因此楚云山才能得到那尊玉佛。但想来若是要因此上一叶剑门问罪也不至于时至今日才来,莫非是冲着那玉佛而来? 于堪又喊道:“楚云山,你若是今日不给出一个交代,本座便杀的尔等片甲不留!弓箭手准备!”于堪一声令下,林中的数百名弓箭手便各自拈弓搭箭,将弓拉满,只待于堪下令放箭。江湖人慌张起来,忙缩小范围,仅仅依靠彼此,才稍镇定。 江湖人虽有一身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官兵人多势众,作战迅猛,又有弓箭,一旦箭如雨发,这里数百名武林豪杰可能都下不了这丛剑山。 楚云山也是能屈能伸,更不会将这七八百人的性命去赌一个名誉傲骨,便向那于堪躬身行礼,楚轻安意欲阻止楚云山,却被他拦下。楚轻安只得轻声哀呼一声:“爹!” 于堪大笑道:“想不到堂堂一代宗师也如此谦卑,楚门主,你这是何故?” 楚云山喉头蠕动,徐徐说道:“先前杀伤官兵皆是老夫一人所为,老夫在此向将军请罪。任何责罚惩处老夫一件承担,还望将军高抬贵手,不要波及诸位无辜的武林同仁。” 于堪见楚云山如此顺从,更加肆无忌惮,放声大笑起来,又用手轻轻拍了拍楚云山的头:“楚门主果真是识时务的真君子啊。你是在和本座谈条件么?” 楚云山垂着头,扔保持躬身状,牙齿紧咬,额头已有青筋显现,良久才从牙缝之中蹦出几个字来:“老夫...不敢。” 江湖人见此情景,无不摇头叹息,又顾忌那林中的骑兵弩手,只得忍气吞声。可楚轻安身为人子,见父亲受此大辱,便要拔剑。楚云山察觉身后动静便说道:“轻安!不可胡来!” “爹——”楚轻安的声音越来越小,已是略带哭腔。 于堪冷笑道:“楚门主,你的女儿还真是个烈女啊。” 楚云山解释道:“小女顽劣,还望将军恕罪。” “想要本座放过尔等也并不是不无可能。”于堪拔出宝剑,煞有介事的拨弄着剑身,闲散的说道。“还望于将军明示。”于堪便将那长剑指向楚轻安怀中,徐徐说道:“交出那尊玉佛!” 此言一出,江湖人便纷纷议论起来,有人道果然是来索要玉佛,有人道交出去还可留的一条性命,又有人秉持着尊严不让交出,一时之间,议论声大起,难以平息。 “此物乃属于我一叶剑门,凭什么交给你们这些朝廷鹰犬!?”楚轻安横眉怒斥道。虽然明知道若是真要动起手来,她已是外强中干,十分虚弱,可仍不肯俯首奉上玉佛。 “轻安!” “爹!”楚轻安眼眶中已有点滴泪光,嘴角有些颤抖,“你难道不懂么?及时我们交出玉佛,他们也会痛下杀手。你今日为何如此?平日你不是最看重气节么?”楚云山被女儿问的哑口无言,便不再说话。 “一叶剑门又不是听你这丫头的。怎么样,楚门主考虑的如何?”于堪问道。 正在此时,林间石路上飞下一人,那人高呼道:“不可交出玉佛!”众人定睛看去,来者乃是一叶剑门首座大弟子游晋文。游晋文步伐变换,连蹋数步,落在那楚云山身旁,他已然肩上中了一箭,嘴角尚有残留的血迹,仿佛刚刚尽力一场恶斗。楚轻安忙凑到他身旁皱眉问道:“师兄!你去哪了,这一身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游晋文喘着粗气道:“师父临时变更比武场地,我便带着一群弟子加紧四处巡逻,以免安全有虞。不想这伙人从三面攻上山来,我等实在挡不住那铁骑冲杀,又不能同时兼顾三面,那些守山门和巡逻的弟子,全都被他们杀害!连我,也被流箭所伤。”说罢,游晋文痛苦的闭上双眼,失去血色的双唇止不住的颤抖,眼角又滑下一滴泪水。 楚轻安闻言更加悲切,亦更为恼火。 游晋文忙扶住楚云山的手臂,哀嚎道:“师父,玉佛绝不能交给他们!我游晋文定要为那些死于他们之手的师兄弟们报仇!”说罢,不及楚云山做出决定,便挺剑刺向那于堪。 于堪躲闪不及,脸颊被长剑划伤,连连后退,待站住身子,用手按住那流血之处,已是怒发冲冠,高声吼道:“你们这些逆党,乱党!本座要将你们全都,全都杀光,放箭!” 一声令下,那三百名弓箭手又将弓向上抬高几分,一齐松手,那羽箭便如雨点般簌簌射出,穿过林中落叶,直落向那各大门派弟子。众人忙各自用兵器去抵挡,可那羽箭多如银针牛毛,铺天盖地而来,若是常人早被扎成筛子,总是有武功傍身,但众人站位太过接近,这第一轮箭雨下来,便有不少江湖人中箭惨死。 一门派弟子怒折羽箭,高声喊道:“各位武林同仁!我等皆是有血性之人,岂能坐以待毙?横竖是死,不如一齐反攻,杀出重围,冲下山去!”此言一出,激起了不少门派弟子反抗之心,可还有些许人畏畏缩缩,不肯响应。 此时那于堪已然翻身上马,在马上拈弓搭箭,将弓弦拉满,蓦然射出一箭。只一箭,便射穿方才呼喊的那人头颅,只留下眉心那一点通透的血窟窿。 眼见那人身死倒地,脑浆也流了出来,纵使再谦卑冷静之人也会怒火中烧。 楚云山双眸之中怒火一闪而过,双掌猛然向下拍出,飞身来到于堪身边。于堪见状惊呼一声,忙扯住缰绳,欲向林中逃去,楚云山一掌却早已打出,带着呼啸的劲风与狂舞的落叶,掌心正拍中那马的肩膀,马儿遭此重击,长啸一声,前蹄一曲便侧身倒下。 坐骑一倒,更将那背上的于堪狠狠摔在地上,震起烟尘一片。于堪慌忙站起身来,扶正歪斜的帽盔,已然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给我放箭!” 正在他下令的那一刻,各门派心中的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皆高呼道“反抗!”“杀出去!”“冲下山去!” 林中的弓箭手已然箭在弦上,又簌簌连发数剑,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不留下分寸躲闪的余地。 楚云山忙高呼道:“各门派皆四散开来,朝不同的方向突围!”众人问听此言,便向四周分头杀去。于堪也紧紧追上,拔出宝剑下令道:“给我拦住他们,官兵给我杀,骑兵给我突袭,拦下他们不得让任何人突围,不得放过任何一个乱党!” 楚云山与游晋文,楚轻安三人做一路杀去,。楚云山一掌拍翻了一个官兵,他并未携带长剑,又不惯用其他兵器,便以拳脚杀伤,为楚轻安二人开路。“轻安,你方经历比武,此时正是虚弱之时,不必动手,自有爹护着你们杀出去。”楚轻安怎会无动于衷,折雪剑早已出鞘,左手怀抱着那玉佛,右手仗剑刺去,方才砍翻了一个士兵,闻听楚云山此言,轻笑一声道:“爹莫非小看女儿?”说罢,又向一官兵腹部刺去,谁知那长剑入腹鲜血横流,那官兵竟扯住折雪剑剑身,不让楚轻安拔出宝剑。楚轻安一直强撑身子,此时又不敢妄动内力,实在没有余力扯出长剑,却又眼看着两名官兵挺枪刺来。 楚轻安万分惊慌,情急之下便心头一横,双眼紧闭。只听闻一阵叮铃之声,仿佛铁器相碰。再睁眼时乃是那游晋文仗剑斩断两杆长枪,又转身飞起一剑,将官兵劈死。楚轻安担忧道:“师兄,你亦有伤在身!”但游晋文对那点小伤并不在意:“轻安,你且放宽心,我与师父定能保你杀出重围!” 一轻甲骑兵纵马挺枪,只向那楚云山刺来。楚云山接连后退,避开那铁骑迅猛的势头,又转身平地跃起,一掌照头拍在那骑兵头上,内力翻腾,竟将头盔震碎,那马的四蹄也是站立不稳,向前倾去,将那骑兵甩出一丈以外。 “爹!”见楚云山被逼退,楚轻安忙高声呼喊,楚云山方向回到她身边,身前两侧又涌出数十名官兵,箭雨自天上而来,如落叶般落下,楚云山忙于应付,只得距离楚轻安越来越远。 “师父定能应付,轻安休慌,师兄亦能护你。”游晋文又一剑将两名官兵轻甲劈碎,口吐鲜血而亡,两指在剑身上一抹便将那鲜血擦去。 十鬼堂众人此时紧紧相依,萧无痕说道:“白衣,小璃,你二人照看好阿雪,其他人各自散开,冲下山去,老夫去厢房中救出阿烈,今晚在山下草庐回合,小心从事!”说罢,萧无痕左右两掌打开,打翻了身旁两边的官兵,疾步速行,飞身而起,只眨眼间便飞过湖面去。于堪见状喊道:“快,给我放箭!不得让一人逃脱!” 话音落下,箭如雨发,直飞向萧无痕而来,萧无痕周身旋转连连后退,从腰间取出那长笛来,凑到嘴边。笛声响彻山林之间,那些近在咫尺的羽箭立即止住不前,滞留在半空之中颤抖,笛声又悠扬转为急促,好似有山间小溪化为倾泻瀑布,那些羽箭当即折断,落入湖中。萧无痕也不纠缠,纵身闪入林中,一脚踢翻了外围几个把守的士兵,便朝厢房奔去。 有些官兵想要去追,却被于堪拦下:“你们这些废物!不管那个老家伙,给我放箭!将剩下的人全部杀死!” 十鬼堂众人便依照萧无痕的指示四散冲开,洛白衣与饶梦璃扶住尚在昏迷的刀雪客,往山后奔去,欲寻找下山的出路,一行士兵拦住他们,饶梦璃与洛白衣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各自心领神会。饶梦璃飞身而起,黑纱裙之中金光闪烁,从中飞出数片金羽,直刺入那群官兵的咽喉,这便是那九幽金雀惯用的暗器。 洛白衣左手臂环抱刀雪客的腰间,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之上,扶住刀雪客。一名士兵一刀砍来,他便侧踢一脚,将那刀锋踢开,官兵虎口一麻,便用拳来打,洛白衣一爪抓住他的拳头,豹爪暗施力道,将那人手臂向下扭去。那官兵只觉指骨将裂,那钻心的疼痛驱使他跪了下来,止不住的哀嚎。洛白衣又松开手,一爪自下而上爪向了他的下颌,将他拍翻在地。 方才打翻了一群官兵,奈何他们人数众多,转眼又是一群人拦住去路。洛白衣冷笑着说道:“若非小爷有伤在身,单凭你们这些杂碎,如何拦得住我云中豹。”饶梦璃忙靠了过来,扶住刀雪客另一侧。 “该如何是好?”饶梦璃焦急问道。 楚轻安与游晋文一路杀翻不少官兵,直冲到外未来,见那洛白衣与饶梦璃搀扶着刀雪客,面前一群士兵拦住去路,便将玉佛递与游晋文道:“师兄,你且暂为保管,我去去就来!”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十三章 铁骑奸计攻人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游晋文接过那玉佛,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楚轻安并未察觉。他将玉佛握在手中,只觉浑身忽寒忽热,又如清泉灌顶一般,便对楚轻安说道:“你且去罢,小心从事。师兄拼了命也会保住玉佛。” 楚轻安点了点头,又封住自身穴道,延缓内伤之后便觉身子不再似之前沉重,轻盈了许多。便从丹田提一口气,压在胸口,飞身而起,一剑劈出,剑光一闪,那鹅黄的身影从天而降,直把那拦住刀雪客三人去路的官兵打翻在地,又旋转着轻盈的落下。 转过身来,洛白衣与饶梦璃才发觉乃是楚轻安帮了他们,饶梦璃只道是楚轻安对刀雪客下手太狠,方致刀雪客于此,虽有些怨恨楚轻安,可她毕竟出手相助,饶梦璃便感谢道:“多谢楚姑娘仗义相助。” 洛白衣却甚为不屑,嘴撇到一边,对饶梦璃说道:“小璃,何须谢她。我昨日舍命救她,免得她坠入山崖,她也不曾言一个谢字。量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何须答谢。” 楚轻安闻听此言,心中羞恼,俏脸涨红,却强压着说道:“本姑娘本就不时来受你们感谢的!”又用剑柄指着那一脸不屑的洛白衣说道,“还有你!你的人情本姑娘迟早会还给你!我这次出手不是为了救你们,我是来告诉你们,他的性命,是我的。”说罢,剑指那昏迷的刀雪客,饶梦璃下意识的挡在刀雪客身前,直面着那泛着寒光的折雪剑,楚轻安又心头一酸,便要离去。 山林之中顿起轰隆之声,似惊雷响起,似又如战鼓阵阵。众人忙向山林身处望去,只见尘土飞扬,山石颤动,那响声愈发靠近,再定睛看时,竟发现那响声乃是滚木巨石!那若寺院中洪钟般大小的巨石,足有两合抱大小的滚木自山上滚下,激起尘土阵阵,土地震荡,如群狼恶虎向各门派弟子飞扑而去,随后便是愈来愈响的喊杀声,那山林间又突现数百身着重甲,手执金戈,连坐骑都有铁甲披挂的骑兵,喊杀声震天,从林木深处冲杀而出,势如破竹,那百花绿草尽皆亡命于铁蹄之下。 如此阵势,叫不少门派弟子慌了阵脚。可怜那锦绣阁阁主,转身不及,招式还未展开,便被那铁骑撞到在地,又惨遭铁蹄践踏而死;那鲸云岛岛主,先被那滚木撞中胸口,铁棍兵器被打落,逃窜不及便死在箭雨之之下;而那影门门主自是精研暗器,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与他那两位护法被冲锋至面前的铁骑用连环铁锁勒住脖颈,掀翻在地,被乱兵砍杀致死;那麒麟山庄的庄主风云刀挥砍四方,却被一箭射中丹田,止不住的吐血,被弟子救到一旁。 眼见那巨石滚木飞至面前,楚轻安不只是惊慌失措还是何故,仍呆立在原地,洛白衣大喊一声:“小心!”忙飞身而出将楚轻安扑倒,两人便相拥着滚到一旁,跌坐在地,楚轻安被洛白衣抱在怀中,洛白衣撞在一旁的树干之上,虽早有准备,一掌打向身后,以此来卸除力道,却还是疼痛难忍。饶梦璃则是扶住刀雪客,那娇小的身子抗住刀雪客高大的身躯,明显有些吃力,可那巨石就在眼前,饶梦璃贝齿轻咬,双眼紧闭,将刀雪客推到一旁,自己则是飞身扑住,护在他的身上。那巨石便与这四人擦肩而过,直撞向那持刀而来的官兵,巨石滚过,将那人压成肉泥。 巨石尚未停下它的脚步,仍然向那镜湖冲去,有两人被巨石追赶,惊叫着连连后退,直跳到那湖中去。巨石落入水中,激起滔天水柱。 滚木也卷起狂风落叶,顺着山势直走而下,愈发的迅猛,直冲着楚云山而去。楚云山身边满地皆是昏死的官兵,见滚木袭来,楚云山亦不慌张,只是后撤一步,两足若生根一般紧抓地面,自丹田提起一口真气,双唇紧闭,一掌自下而上,猛然拍出,将那凌空飞起的滚木挡下,手掌翻转又向下一压,便将那滚木压在地上。 一群官兵见滚木被制住,便挥刀要砍楚云山,楚云山便用脚尖勾起滚木,踢到半空,又飞身一掌将那滚木拍出。滚木翻转着冲下,将那群官兵压倒在地,无法动弹。最前一排的官兵首次中亚,个个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楚云山平稳落地,忙四处张望,高声喊道:“轻安!晋文!”奈何士兵又围剿上来,楚云山一时也无法找到楚轻安与游晋文。 那游晋文怀抱玉佛,挺剑而去,疾步而行直来到那于堪身边,一剑刺去,于堪惊呼一声,纵身闪过。“快,都给我上!给我拦住他!”于堪接连后退,连发号令,令旗挥舞。四五十个官兵见令旗从四面聚来,长枪在手,将游晋文包围起来。游晋文横剑在前,原地打转,看着四周包围的士兵,满脸杀意。那群官兵先前见游晋文出手很辣,杀了不少官兵,心内已有惬意,只是包围,却无一人敢上前过招。 忽然一声奸笑响彻山林,一个身穿黑纱衣,头戴青铜狻猊面具的矮小身影从天而降。一掌拍在游晋文背脊之上。游晋文未作防备,一个踉跄扑倒在前,青狻猊又一掌打在游晋文右手手腕处,游晋文惨叫一声,只觉手腕剧痛,仿佛将要断裂,五指垂下,手中常见落地。 那一声惨叫声刺中了各门派弟子的心,更深深地扎进了楚云山和楚轻安的心中。楚轻安轻声说道:“不好!师兄有难!”忙从洛白衣怀中挣脱,起身欲去救助游晋文。 但那青狻猊出手果决狠辣,一掌打在游晋文的肩头,将他翻转过来,两脚踢在了他的膝盖至上,逼他跪下,又一爪擎住他的下颌骨。游晋文的嘴边留下一道鲜血,眼里满是怒意的看着青狻猊。青狻猊也不杀他,只是从他怀中夺出玉佛,游晋文伸出左手欲抢回玉佛,却被青狻猊掰住左臂,动弹不得,又一脚将他踢飞出数丈之遥,撞中那树干,昏死过去。 青狻猊与那于堪对视一眼,便怀揣着玉佛扬长而去。却在半路与一白衣银甲的男子错肩而过,两人皆大吃一惊,在空中对了一掌,便各自退出数步,也不纠缠,似都有急事,匆匆而去。一个往山中去,一个往山下走。 正在洛白衣,饶梦璃,楚轻安与那昏迷的刀雪客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又是一群官兵拦住去路,洛白衣方决心大开杀戒,忽觉眼内镇痛,有些晕眩,脚下已是有些站立不稳,饶梦璃忙搀住他说道:“洛哥哥伤势未愈,今日实在不宜在与人交手。”洛白衣,楚轻安皆有伤在身,刀雪客又昏迷不醒,饶梦璃只得将刀洛二人托付给楚轻安说道:“还望楚姑娘能照顾好他们,这些官兵我自当之。”楚轻安点了点头。 饶梦璃护在三人之前,便要展开架势,那先前的白衣银甲的男子飞身而来,身后两杆短枪飞出,双手接住银枪,翩然落地,银光四射,短枪连出,卷起寒风一阵,好似飞雪银花,席卷林间。一枪刺肩头,一枪转身挑。若银龙盘旋于腰间一般,轻盈而不柔弱,迅捷却又凶猛。片刻之间,便将那一排官兵横扫在地,哀嚎阵阵。 那人转过头来,满面英气,关切的问道:“你们没事吧。” 饶梦璃与洛白衣皆觉得眼熟,饶梦璃在脑海中努力搜索,忽响起那日在采剑崖刀雪客对自己所说之事,豁然明了,便欣喜的说道:“你是雪哥哥的柳师姐!”柳缘君闻言有些吃惊,她此时仍是男装打扮,而她并不知道刀雪客已将她的身份告知饶梦璃,故而有些吃惊。 洛白衣经饶梦璃如此一说,也回想过来:“奥——怪不得如此眼熟,你便是那日在遥叶府中出手相助的老刀的师姐!” 一旁的楚轻安听闻这几人对话,见饶梦璃与洛白衣皆称这位俊朗清秀,又英气勃发的男子为师姐,还是刀雪客的师姐,她的心中又是疑惑,又是不解,还有三两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酸楚。 柳缘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四人身边,看了看昏迷的刀雪客,便向饶梦璃问道:“阿雪怎么样了?”饶梦璃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楚轻安,便凝视着柳缘君说道:“雪哥哥是比武所伤。” “我护着你们冲下山去,只要离开丛剑山,我们也就安全了。到那时再设法医治阿雪。”柳缘君严肃的说道。 再看那于堪,已然站在至高之处,负手俯瞰那厮杀场景。满地皆是官兵和各门派弟子的尸体。那镜湖与林间土地,皆有些发红,乃是为鲜血所染。一个副将打扮模样的人站在于堪身后,小声问道:“将军,这群江湖乱党已然是所剩无几,我们也折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您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于堪满脸笑容,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向后摆摆手说道:“既然玉佛已经到手,也不便在多纠缠。鸣金撤兵吧。” “是!将军!”那人得了命令,便转身对发令兵说道:“鸣金收兵!” 发令兵便用一杆小锤快速敲打那撞金钟,敲击鸣金之声传遍山林。各门派所剩的弟子皆停手,循声望去。那些官兵听见鸣金便也不纠缠,立刻执行命令,列成纵队,迅速向山下撤去。 洛白衣见士兵们撤散下山,大为不解:“他们明明占了上风,又扬言诛杀江湖乱党,再拖上几个时辰,我等气力耗尽便只能束手就擒。他们为何撤兵?” 柳凝眸面色沉重的答道:“看来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三人齐声问到。 “玉佛。” 楚轻安闻听这两个字,脸色大变,忙四处张望,见游晋文靠在树干之上面如土色,便疾步来到他身边,半蹲下来,扶住他的身子哭嚎道:“师兄!你醒醒啊,师兄!师兄......”这一哭喊带动内伤,先前受的伤再难压制,便咳嗽起来,又呕出一口鲜血。楚云山闻声而至,见二人重伤至此,亦是心痛不已。忙蹲下替昏迷的游晋文把脉,良久,眉头才略有舒展,便对楚轻安说道:“安儿,你休要太过担心。你师兄受的只是皮肉外伤,用药草调理便能恢复无碍。倒是你先前受了内伤,又如此妄动功力,你的身子定是受了不少损害。” 楚轻安强撑着摇了摇头,可脑中一昏,便失去神智,倒在了楚云山怀中。 饶梦璃见状,虽也有些担心楚轻安,但刀雪客仍昏迷不醒,便说道:“爹爹他们想必已经冲出重围,我们约好了在山下茅屋回合。”柳缘君转头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阿雪的伤势拖延不得,你二人先行带他下山去草庐。我去遥叶府中买些草药,为他疗伤。”洛白衣与饶梦璃点了点头,便带着刀雪客匆匆下山,柳缘君也飞身离去。 楚云山抱着楚轻安,又招来三两弟子扶住游晋文。看着漫山遍野的尸首与已是伤痕累累的各门派存活的弟子,那凄惨的景象,实可称得上是武林的一场浩劫。原先各门派足有七八百人,如今折了一半不说,就连不少掌门也命丧铁蹄之下。剩下的弟子皆浑身是伤,相互扶持。楚云山高声喊道:“此次浩劫,皆因为一叶剑门而起。请诸位赞求留在山上,我一叶剑门定倾尽全力,为大家疗伤诊治。”各门派弟子便各自回厢房暂歇,稍晚些时候,楚云山打点好一切,将一叶剑门以及各门派受伤的弟子聚在一起,这些人大多是外伤,楚云山便让全门中平安无事的弟子和仆人替他们包扎熬药,准备饭食,妥善安顿。又命人将各门派尸首分批送回各门派,妥善安葬。而将那些死去的官兵,也一齐埋在后山。 诸事处理皆毕,又让弟子替游晋文清理伤口,伤口敷上草药,再用纱布包扎。楚云山也为他输了真气,游晋文便渐渐苏醒过来。 “师父......”游晋文虚弱的喊道。 楚云山站在床边,轻轻按住要起身行礼的游晋文,徐徐说道:“你伤势未愈,还是要多加休息。”游晋文却满脸愧色,悲切的说道:“弟子无能......那玉佛...被于堪...夺去了。” 楚云山早知那于堪乃是为了玉佛而来,又突然鸣金离去,玉佛也不知踪迹,心里早已明了,闻言也只是叹气道:“此事并不怪你。那于堪定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今日之事,绝非你我所能左右。也许那玉佛,果真与我一叶剑门无缘。”游晋文又问道:“轻安...轻安她如何了?” 楚云山说道:“你且放心。轻安虽有内伤,但我早已为她输了真气,替她运功,化去体内瘀血,又服了不少汤药。现在已然恢复了七八成。这丫头的性子闲不住,不肯在屋内好好待着调养,独自去采剑崖散心了。倒是你,要多加休息。” “弟子定早日康复,再为师父效劳......”游晋文说道。 楚云山点了点头,转念问道:“晋文,你喜欢轻安对么。”游晋文闻言心里虽吃了一惊,脸颊有些涨红,但很快平静下来说道,撑着身子,背靠着床边坐了起来,徐徐说道:“师妹青春靓丽,率真活泼,又好行侠仗义,倾慕者数不胜数,徒儿,徒儿又怎敢高攀。” “他人或许说是高攀,但你自小跟着老夫,深得老夫真传。如今又是一叶剑门的首座大弟子。将来老夫不在,安儿毕竟是女流之辈,又顽劣任性,恐难以支撑一叶剑门,她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与她一起,将我一叶剑门发扬光大。你做事谨慎周密,辈分资历也是无话可说,老夫也想了很久,觉得这桩婚事甚为妥帖。若你是真心喜欢安儿,过段日子为师择个良辰吉日,将安儿托付于你。” 游晋文大喜,忙欲在床上躬身行礼,却被楚云山拦住,但仍谢道:“徒儿多谢师父成全!” 楚云山了了一桩心事,心情也好了许多,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说道:“你且休息罢,为师出去看看其他各门派弟子的情况。” “恕徒儿不能恭送师父。”游晋文抱拳说道。楚云山又点了点头,便出门而去。见房门关上,游晋文缓缓抬起了头,一丝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嘴角微微上扬。 正如楚云山所说,楚轻安的伤已好了大半。她素来不喜闷在屋内,原想去采剑崖散散心,可坐了一会儿,又被心事所扰。于是又蹦蹦跳跳的来到了药房。药房乃是一叶剑门内囤积药材,熬药煎药的地方。如今一叶剑门为了救治各门派受伤的弟子,将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奇珍异草,名贵药材全都用上了。看着那已然空荡荡的药格,和那一排排冒着蒸汽的药罐子,她便走了过去。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十四章 温药两帖寄寸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看守负责药房的弟子见楚轻安前来,便一齐行礼道:“师姐。” 楚轻安点了点头,便问道:“你们都在煎什么药?”一个弟子闻声答道:“这边一排是调养生息,平心静气,调理内力真气,用来治内伤的药。那边是外敷药,稍作煎熬便可取出敷在伤口,对外伤治疗很有效果。”楚轻安闻言,低着头思索了一番,便取来一个空药罐与油纸包。用抹布裹住一盅内伤药,将汤药倒入药罐,再将罐口封好。又将那外敷药取出,用油纸裹了一层又一层,再用细绳扎好。办好两件事后,楚轻安竟觉心头一甜,又回首叫那门外的守卫弟子:“你,过来。” 那弟子便来到楚轻安身边行礼道:“师姐有何吩咐。”楚轻安将药罐和油纸包交给那名弟子,嘱咐他道:“你立刻快马下山,将这两帖药交给山下茅屋之中的人,就说是给雪公子的,其他的不许多说,听到没有?” 那弟子道一声:“知道了。”取了药物便要下山,又被楚轻安扯住:“路上小心些,若是将汤药撒了,本姑娘叫你好看!”那弟子打了一个冷颤便领命飞马下山。 楚轻安见那弟子离去,又心满意足的回到药房,想了想尚躺在房中的游晋文,便又取了两帖药,意欲送往游晋文房中。药房的弟子问道:“师姐往何处去?” “我去将药送予大师兄,怎么,这你也要管么?”楚轻安反问道。那弟子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想说,师姐若要送药给大师兄吩咐我等即可,又何必亲往?若是烫着师姐,师父那里没我们也不好交代。” 楚轻安闻言瞪了那人一眼说道:“莫非我在你等眼中如此无用,连送个药都会被烫?若你再敢多管闲事,我就把你吊起来打!”说罢,哼着歌谣拿着药,又蹦跳着离去了。只留下那弟子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楚轻安来到游晋文门外,敲了敲门,小声问道:“师兄?你醒了么?我来给你送药啦?师兄,你睡了么?”喊了半天,屋内无人应声,楚轻安心内不禁有些疑惑。便推开房门,直接走进屋中。将药放在了茶几上,却发现床上被褥叠放整齐,游晋文却没了踪影。又在房中找了许多,仍不见游晋文。楚轻安又是疑惑又是心焦,忙跑出房外,正遇上巡逻的守卫弟子,便质问那弟子道:“大师兄何处去了?”那两名弟子答道:“先前路遇大师兄,他说去茅房了。” 楚轻安闻言更是疑惑,暗自说道:“去茅房了......”又继续问那弟子,“你们何时见到大师兄?”那弟子回想片刻答道:“大概一个时辰以前?”楚轻安道:“你们继续巡逻吧。” “是,师姐。”两名弟子便离去,继续巡逻。只留那楚轻安站在原地,仍甚为不解,自言自语道:“去茅房去了一个时辰?” 此时遥叶府府尹官邸内,歌舞升平,笙歌燕舞,那桌上摆满山珍海味,琼浆玉液。乐师弹唱,舞女婀娜。真叫人醉生梦死。那坐在左侧的靖天铁骑兵指挥于堪此时已是左拥右抱,满脸淫笑,怀中两名女子皆是锦缎裹体,素纱披肩,浓妆艳抹,好不骄奢。两女不停的劝酒,早把你于堪灌得半醉,满面潮红,眼神飘忽,那一张大嘴也乐得合不起来。 那坐在大堂右侧的遥叶府府尹何步平虽不曾怀抱女子但也已有几分醉意,满脸堆笑的问道:“这两个女子乃是遥叶府名妓,不知于将军满意否?”于堪双手搂住那两女纤细柔软的腰肢,只觉那脂粉香味涌入鼻中,心中畅快,大笑着答道:“满意满意,本座甚是满意,何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啊!有谁能料到,在这临近边疆的荒凉遥叶府,你这府尹官邸中却是如此奢华,想来何大人这几年没少捞油水吧!” 何步平大笑两声答道:“于将军过奖了。”说罢又举起面前的酒杯,向堂上主位敬酒道:“王爷。” 那坐在高堂之上被何步平称为王爷的人,乃是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细看那人:鬓角白发朝天扬,眼若鹰狼眉似枪,须发乌黑参雪白,垂耳阔额瘦骨昂,猩红云锦作披袍,紫裘金龙盘肩上,玉带金钩腰间缠,貂绒随身饰短长,举止带动风云变,金刀银剑摆中藏,有名唤作应无疾,只手遮天王爷狂。 应无疾亦举杯笑道:“此次夺回玉佛,二位大人自是功不可没。回京之后,本王定启奏皇上,为二位加官进爵。” 何步平与于堪一齐举杯说道:“多谢王爷。” 应无疾又看向那与何步平坐在一列,一言不发的游晋文,徐徐说道:“游少侠是否对宴席不满,不近女色亦不饮酒,游少侠若是有甚么要求,尽管提出,本王一律应准。毕竟游少侠乃是此次夺回玉佛的头号功臣啊。” 于堪也附和道:“王爷说的太对了,若不是游少侠联合青狻猊及时来报,我们又怎知楚云山那老家伙临时变更了比武场地,又怎能及时调拨兵马去围剿一叶剑门,与游少侠演上一出好戏,夺得玉佛呢?”说罢,应无疾三人大笑起来,唯独游晋文仍跪坐在桌案之后,面色沉静,一言不发。 “有于将军的两千靖天铁骑兵,三千靖天铁卫军,加上我遥叶府原本的一千官兵,还有弓弩手,任他甚么武林高手,也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何步平满面笑容,抚须说道,“纵然不能将这群乱党一举诛灭,杀他一半,震慑其心魄,一来可以叫这群江湖人见识我朝廷实力,日后不敢与我作对,二来我等实现安排妥当,再趁乱从游少侠手中夺取玉佛。如今大事成矣,游少侠功不可没。” “好了好了。”应无疾微笑着说,“二位大人暂且停下,让游少侠说句话。不知游少侠可曾想好有何所求?” 游晋文起身抱拳道:“晋文不敢和王爷提要求,为王爷做事乃是晋文的服气。”说罢抬起头来,正与那应无疾身后站立的青狻猊对视一眼,顿时心生不悦,沉下脸去。 应无疾察觉到了游晋文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又见他身手腕和脸上尚有伤痕淤青。便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身后的青狻猊,呷了一口酒问道:“游少侠似乎对我手下青狻猊有些意见,莫不是今日在一叶剑门之上,混战之时,青狻猊真的误伤了游少侠,从而导致游少侠心生不悦?” 青狻猊走上前对着那应无疾抱拳躬身道:“王爷,在那种情况下,既然是演戏,要想不被识破,属下也只能动真格的了,不然若是拿不到玉佛,或是被识破了,游少侠不就白白做出牺牲了么。”说罢,余光瞥了一眼游晋文,冷笑一声说道:“况且若不是游少侠带人追捕属下,引来楚云山。属下早就在玉佛会之前便取得玉佛,有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青狻猊!”游晋文闻言,怒火涌上心头,“若不是你动静如此之大,我又怎能带人抓你,难道要我视而不见,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睁睁看你将玉佛拿走而无动于衷么!” “好了,依本王看,此事到此为止。大事将成,既是自己人,不便为此等小事伤了和气。青狻猊,你且向游少侠请罪罢。” 青狻猊领命,转过身虽是满脸不愿,仍躬身向游晋文请罪。游晋文亦不看他,只是说道:“晋文别无他求,还望王爷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 应无疾抚须说道:“此事本王不会忘记。游少侠一求得到楚轻安,二求执掌一叶剑门。” 提起此事,游晋文便舒心许多,面带微笑道:“师父已经同意将楚轻安嫁给我了。” 其他四人相视一眼,皆大笑起来。应无疾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徐徐说道:“此事甚好。既然如此,游少侠的心愿便了了一半。待游少侠与楚轻安完婚之后,本王自会设法除掉楚云山。到那时,游少侠便可名正言顺的成为一叶剑门的门主了。” 游晋文闻言大喜,忙跪下谢恩道:“多谢王爷!晋文为王爷甘愿出生入死,肝脑涂地。待执掌一叶剑门之后,定会倾门派之力助王爷一臂之力,完成王爷大业。” 应无疾点了点头:“既然玉佛已然到手,便可通知默海与清秋,明日便起程返回东陵府。” “王爷何不在卑职府中暂住一阵,何必如此匆匆赶回。”何步平挽留到。 “东陵府还有些事待本王处理,云海阁今日亦有不少闲杂之事,便不在何大人处逗留了。”应无疾如此说道,何步平也不再强求。 青狻猊凑到应无疾耳边,轻声耳语道:“王爷,笙默海已经独自回府,但那祝清秋被无求宫的人救了回去,恐一时难以回来。” 应无疾便轻声说道:“既然如此,你过些时日飞鸽传书给她,叫她伤愈之后早日回府。” 应无疾点点头,又举起酒杯“来。”几人一齐举杯,欢笑之声渐渐隐没在那笙歌之中。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丛剑山下的密林之中除了那几点萤火虫,便只有那茅屋之中一盏灯火与那无云无星的夜空中孤单的一钩皎月映出的冷光了。 众人都在萧无痕的催促下回访歇息,唯独萧无痕,饶梦璃与洛白衣三人还未入睡。萧无痕正在替刀雪客运功疗伤,饶梦璃与洛白衣则是守着那盏油灯,手托着腮,撑在那摇晃的木桌之上。 洛白衣的眼皮重若千斤,不时的耷拉下来,饶梦璃见了又觉好笑又有些心疼,便轻声说道:“洛哥哥自去睡吧,你还有余毒未消,不易太过劳累。由我在这儿守着父亲和雪哥哥便好。”饶梦璃虽也是疲惫不堪,但此时她必须扛下去。洛白衣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柳缘君推门而进,饶梦璃与洛白衣忙起身问道:“柳师姐,药买回来了吗?”柳凝眸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去晚了,城门关闭了。” 饶梦璃道:“怎么会,此时还未到闭城的时辰。” 柳缘君也是一脸疑惑:“我也不知道,听城外的猎户说,遥叶府内似乎来了什么大人物,官兵都被调去守在府尹官邸外,所以提早关闭城门。” “这可如何是好。”饶梦璃更加心焦了,那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只是不断地互相搓揉,“雪哥哥虽有父亲为他疗伤,可仍需调养内力的药和外伤药。” 众人正束手无策之时,忽闻草庐外有马蹄之声,又闻烈马嘶鸣,只道是官兵追杀。柳缘君警惕地说道:“小璃且在此守候,白衣,你与我出去探听虚实。”饶梦璃与洛白衣点了点头,洛白衣便随柳缘君出了房门,二人来到草庐门前,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脆。 两人对视一眼,洛白衣便上前去开门,柳缘君则是迅速的靠在门边,伺机而动。 木门轻开,发出吱呀之声。那一叶剑门的弟子一手提着油纸包,一手提着药罐子,向满头雾水的洛白衣问道:“敢问这里有个雪公子么?” 洛白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躲在门侧的柳缘君,柳缘君点了点头,他便心领神会,回过头对那弟子说道:“你找他何事?” 那弟子道:“既然有,那便是了。这是一罐调息内力的内服汤药和一帖外敷的外伤药,是特地给雪公子准备的。” 洛白衣一脸惊诧和疑惑的结果那药罐和油纸包,便继续问道:“和何人让你送来的?” 那弟子一脸纠结,挠了挠头道:“我不能说。”白色的身影一闪,银光在黑夜之中乍现,柳缘君从房侧跳出,银枪早架在了那倒霉的弟子脖子上,将他抵在门框旁不敢动弹。“说!谁派你来的!”柳缘君厉声质问道。 但那弟子纵然两股打颤,欲哭无泪,却仍万分纠结,不肯相告:“大侠饶命,我是真的不能说!” “不说,便要了你的命!”柳缘君虽威胁他,却也没想过真的杀他。可那人似乎抱了必死之心,眼一闭,心一横,说道:“你要杀便杀,我实在是不能说。” 洛白衣灵机一动便说:“你若是不说,我便将这药,泼了喂狗。” “别别别,若是如此,让师姐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那人一时心慌,不想说漏了嘴。 “师姐,甚么师姐?难道你是一叶剑门的人?”洛白衣又问道。 那一叶剑门的弟子见还是泄了底,便也不再硬气,只得满脸苦涩一五一十的说道:“我本是一叶剑门的弟子,今日我师父倾尽门中所藏的药物替各门派弟子疗伤。我们师姐,也就是师父的女儿楚轻安,便叫我快马将这两帖药送到山下茅庐,给雪公子疗伤。大侠,我都交代了,可以放过我了吧。” 柳缘君便收了银枪,看了一眼那弟子又从洛白衣手中结果药罐和硬油纸包,只觉那药罐尚有余温,便赶忙到灶台生火,将那两帖药再煎熬加热。 那弟子转身方欲离开,却被洛白衣喊住,便转身问道:“大侠还有甚么吩咐?” 洛白衣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丢到那弟子怀中,轻笑道:“留给你喝酒。”便关上木门,转身回房中去了。 一叶剑门的弟子收了银两,轻声道一句:“真是怪人。”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回一叶剑门复命去了。只不过是他绝不会把柳凝眸逼问他的事告知楚轻安的。 片刻之后,柳缘君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和那外敷的伤药回到房中。洛白衣已将方才发生之事一一告知饶梦璃。见柳缘君回来,饶梦璃忙问道:“柳师姐,这两帖药可靠吗?” “我熟悉药性,方才煎药之前我检查了一下,应该并无大碍,而且药材也都是些阿雪需要的名贵的药材。” 饶梦璃仍有些担心:“可毕竟是楚姑娘送来的。楚姑娘与雪哥哥之间素有纠葛,楚姑娘也多次说要杀雪哥哥。如果她在药中下毒......” 柳缘君道:“那楚轻安也自诩女侠,就算要杀阿雪,也定当时面对面,一刀一剑,一招一式凭实力对决。不该做在药中下毒如此卑劣之事。” 洛白衣嘴唇一撇,叹道:“那可未必。那忘恩负义母老虎连偷袭和下三滥的招式都会,指不定干出什么卑劣的事来。” “况且我们也不能拿雪哥哥的性命去赌一个大概。”饶梦璃接着说道。 此时的萧无痕双臂回转,双掌收聚丹田,已然替刀雪客疗伤完毕。饶梦璃忙上前替他擦拭去额头汗水,又搀扶着萧无痕下床起身。萧无痕也听到方才几人的对话,呷了一口洛白衣递过来的茶,徐徐说道:“你们的担心不无道理,老夫也知道你们是担心阿雪。但楚轻安那孩子也是性情中人,老夫相信她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来。阿雪仍需汤药调养,她此举无非雪中送炭,我们不该怀疑。”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十五章 一线寻踪往东陵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可是这些药也只够这一次用。”饶梦璃垂下头说道。 柳缘君道:“放心吧,明日一早我便去城中替阿雪抓药。今晚萧堂主已为阿雪运功疗伤。现在喂阿雪吃了这碗药,再敷上伤药,也就无大碍了等明日抓了药回来,再替他换药,不消两三日便可痊愈了。”说罢,柳缘君一手捧起那药碗,一手抬起刀雪客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又将那盛药的汤匙凑到嘴巴吹凉,再用那红润的嘴唇轻触一下,不再烫嘴之时便送进刀雪客双唇之中。 饶梦璃心头一动,便伸手去接柳缘君手中的那只药碗。柳缘君先是一愣,又仿佛心领神会一般微微一笑,将碗交给她,又轻轻抬起刀雪客的头平放在床上,与饶梦璃换了位置,让她来为刀雪客喂药。 待一碗药尽皆服下,该是敷外伤药的时候了,这倒让两女扭捏起来。萧无痕自是看出她们的为难,便开口说道:“你二人去休息吧,有白衣在此和老夫替阿雪换药。”两女点了点头,便推门各自回房歇息。只留下洛白衣掌灯,萧无痕替刀雪客敷药。 第二日天刚大亮,柳缘君便已飞马赶到遥叶府外,正等到那卯时开城门,城门外亦有不少打算进城做买卖的商贩等候。方要进城时,突然听见鸣锣呐喊之声:“开道!开道!退散!退散!”话音刚落便从城门之中冲出两列士兵。士兵率先开路,紧随其后的便是许多骑兵。在那前后骑兵之间则是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莫说是那马车本身,便是那拉车的六匹马都是上等良驹。柳缘君翻身下马,牵着马随着人群流动,亦无时无刻不在不再在意那车仗队伍。待马车过去,那护在马车右两侧的背影甚为眼熟。那矮小的身影映入眼帘,柳缘君猛然醒悟,那人正是那未戴面具的青狻猊! 柳缘君虽心中怒火起,但深知此事不可轻举妄动,忙问身旁推着菜车正要进城买菜的摊贩说道:“小哥,进城呐?“那人答道:“是啊,我住在城外,自家种点菜。每天推着车去城里买菜,也多多少少能补贴一点家用。这队伍这么长,这不是耽误时间嘛。”柳缘君又问道:”这是谁家的队伍啊,如此的排场?”那摊贩说道:“害,听说啊是皇上的四皇叔,当今的东陵王。” “东陵府距离遥叶府有千里之遥,他堂堂的东陵王又到我们这儿荒凉之地来作甚?” “这谁知道啊,像这等的有钱人的想法,那里是是我们这种人能理解的?”菜贩调侃道,他接着说道,“不过他来了也有许多天了,这些天来城里一直戒严,尤其是城门口和府尹官邸,那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呐。进城的人都得仔细盘查,而且城门关闭的也早。今儿这王爷走了,想来我们日子也好受些了。” 柳缘君又说道:“多谢小哥了。那小哥可知道那身旁护卫的是何人?” 那小哥闻言满脸惊慌,忙放下推车,四处张望。见无人看他两人,便轻声说道:“你不要命啦!” 柳缘君道:“小哥这是从何说起?” “那人虽然来到遥叶府时间不长,但早是臭名昭著的恶霸,人称五爷!这些时日里是横行乡里,无恶不作!”那小哥虽是声音极小,却满脸厌恶与痛恨。 “既然如此,那官府为何不抓他?”柳缘君问道。 菜贩又继续轻声说道:“你这不也看到了嘛,以前他横行乡里,都是那遥叶府府尹何步平何大人在背后撑腰。再者这五爷武功非凡,又有官府背景,如今又不知怎么高攀上了王爷这一道,有谁人敢告,有哪个官敢管?” “多谢小哥。”柳缘君道一声谢,便牵着马告辞离去,进了城中药铺抓药。在药铺之中又听闻门外马蹄之声,只见门外尘土飞扬,许多身穿铁甲的战马及士兵列队纵马出城。药铺掌柜的已将药材打包,递到柜台:“柳公子,你要的药。”柳缘君便问道:“掌柜的,这是哪支队伍,如此雄壮?” “是原先驻扎在遥叶府外二十里地的靖天铁骑兵啊。”掌柜的答道。 柳缘君又道:“既然是驻扎在城外,如今为何进城又出城?” 掌柜的笑道:“这些都是军机大事,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如何得知?不过他们向来不进城,只是昨日突然进了遥叶府,又带着府中原本的官兵紧急出城去了,想必是有甚么作战任务吧。” “他们出城大概甚么时辰?”柳缘君轻声问道。 “大概辰时吧。” “掌柜的”柳缘君方欲再问,却被掌柜的拦住,掌柜的一脸为难的说道:“柳公子还是别再问啦,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还是少问官府的事为好。我实在不能再说啦。” 柳缘君笑着谢了掌柜的,便提着药上马,飞马赶回了丛剑山下草屋之中。 柳缘君进了刀雪客的屋中,见饶梦璃与洛白衣都在。饶梦璃正在扶起刀雪客,此时刀雪客已然清醒,只是身上还有些伤痛,不过已然恢复了三四成。见柳缘君进门,刀雪客欣然一笑:“师师兄。”饶梦璃闻言噗呲一笑,洛白衣也笑着说道:“行了行了,你也别瞒了,我们都知道柳师姐是你师姐了。”柳缘君也笑着把药递给了洛白衣,洛白衣便出门去煎药去了。 “阿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柳缘君坐在床边,关切的问道。 刀雪客微笑着答道:“好多了,这还要多亏萧堂主为我疗伤,还要多亏了师姐的药。师姐你何时来的,这些日子又去哪了?”柳缘君半仰着头看了看坐在刀雪客身后的饶梦璃,饶梦璃很知趣的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洛哥哥的药煎的怎么样了。”说罢,也出门去将房门关好。 “这些时日我并未走远,一直在这山下茅屋之中暂住。”柳缘君说道,“昨日辰时之后,我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快马下山而去,我虽未看清他的面貌,但我确定他是一叶剑门的人。又过了些许时辰,那人便折返上山,紧随其后的是大批的骑兵和官兵。今日我去遥叶府中替你抓药之时,在城中打听,我看得到那批人正是原先驻守在遥叶府外的靖天铁骑兵和遥叶府的官兵!” 刀雪客若有所思,眉头紧皱,良久才徐徐说道:“难道是一叶剑门出了内奸?” “不好说,但一叶剑门其中肯定有人和朝廷有些许关系”柳缘君又说道,“昨天比武前后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刀雪客答道:“比武之前的事我都记得,但比武之后我伤重昏迷,刚刚才醒过来,小璃他们也未曾来得及告诉我。” 刀雪客便将比武之前发生的事告知柳缘君,柳缘君又把她在山下所见和上山之后以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刀雪客。 “原来是轻安给我送来的药。”刀雪客低头说道。 柳缘君笑着说:“先前是叫楚姑娘,几日不见怎么改口叫轻安了?她一心想要杀你,却又给你送来药,真是奇怪。你不怪她么?” 刀雪客看了看架在墙边的寻叶刀,淡淡说道:“说来话长,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了。这次一叶剑门一行,出乎每个人的预料。也确实是我对不起她,又怎能怪她?” “你也可为她放弃玉佛?”柳缘君两枚星眸眨了眨,轻咧嘴角,满脸笑意。 刀雪客闻言,有些惊讶也有些被说穿了心事的难堪,只是愣在原地,并不回答。 柳缘君又说道:“据你方才所说,你比武之时并无求胜之心,又为了还她人情接了她一剑。好像那时,你想的并不是赢得比武,夺得玉佛吧。怎么,肯放下当年的旧仇了?” “此次一叶剑门之行,皆因我欲探寻当年的详细情节,得到玉佛也是线索之一,况且那本来就是我客雪山庄之物,怎能怎能轻易放下。”刀雪客越说声音越小。 柳缘君起身说道:“如今玉佛被夺,一叶剑门的声望必定大打折扣,但好在楚云山倾尽全门派之力救治受伤的各门派弟子,而此次一战,武林中各大门派也都有损伤,恐怕一时难以恢复元气。想来那些人依然会尊一叶剑门为武林至尊,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他们。既然我们还要追寻当年的线索,而如今两条线索又汇聚到了一起。” “师姐是说,青狻猊和玉佛?”刀雪客问道。 “不错。”柳缘君点了点头,“江湖上已然传开,玉佛像被夺。而我昨日上山之时,在镜湖之上与那青狻猊对了一掌,我敢确定,定是他夺取了玉佛。而且青狻猊一离开不久,那于堪便鸣金收兵,明显是事先安排好的。他们是早有预谋。而如此轻松的便杀上山,又知道比武场地更换,想来他们在一叶剑门中的确有内应,很可能就是我在山下所见的那个下山的人。” 柳缘君又坐在床沿,凑到刀雪客面前轻声说道:“方才我在遥叶府中抓药之时,所见所闻,亦有不少收获。想来定是那内奸,飞马下山先去找那于堪,又去遥叶府中借兵,再先后上山演一出好戏。今日卯时之后,已在遥叶府逗留了数日的东陵王出城,定是返回东陵府。而他那身旁侍卫,正是青狻猊!他出城之后不久,靖天铁骑兵也随之离去。” “这么说来,他们定是一伙的。那夺取玉佛之时,也定与那东陵王有关,说不定也能顺藤摸瓜,查出当年的真相!青狻猊,玉佛,东陵王”刀雪客的目光凌冽起来,想来定是怒气牵动了伤口,不禁咳嗽起来。柳缘君一边替他拍着背,一边说道:“看来这次东陵府之行,是势在必行了。”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随后便是饶梦璃的声音:“雪哥哥,柳师姐,你们聊完了么,雪哥哥的药熬好了。”柳缘君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一眼刀雪客,调侃道:“这位小璃姑娘看来也是一往情深,你不考虑一下吗。” 刀雪客闻言涨红了脸,扭过头去说道:“师姐说笑了。” 柳缘君起身去开门,对饶梦璃说道:“你且去给阿雪喂药吧,我出去转转。”饶梦璃点了点头,便进门给刀雪客喂药去。柳缘君便推门走出茅庐,呼吸了几下新鲜的空气,只见一人牵着马,缓缓向一叶剑门的方向上山去。柳缘君只觉得那人的侧脸十分眼熟,似乎就是昨日下山之人,便下意识的跟了上去。邀见那人进了一叶剑门山门,守卫的弟子皆向他躬身行礼,叫他作大师兄。柳缘君暗自想到:“难道他就是一叶剑门的首座大弟子游晋文?”她亦知不便再跟踪上去,便折返回去,正巧饶梦璃已然喂药完毕,便去厨房帮忙了。柳缘君便又进了刀雪客的房中,将门关好,将方才所见之事告知刀雪客。 “游晋文?”刀雪客满脸惊诧,似乎不敢相信。 柳缘君却更加笃定了:“我虽不知他昨夜何时下山,但我确定他正是我昨日辰时所见下山的那个人,正是游晋文。恐怕玉佛的事,他也有关系。” 刀雪客摇了摇头:“不,不会的。他没有理由夺玉佛,更没有理由帮青狻猊。听说玉佛大会之前,青狻猊曾潜入一叶剑门欲偷取玉佛,正是被游晋文发觉才没有得手。青狻猊也正是从游晋文手中夺得玉佛,听说游晋文也受了不轻的伤。况且一叶剑门赢得了比武,理当是玉佛的拥有者,他自是一叶剑门的首座大弟子,将来有极大可能接替楚云山,他又何必帮助外人。” 柳缘君叹了口气道:“那万一他是演戏给外人看呢?” 刀雪客默不作声,柳缘君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相信,我也无法证明甚么。但是你至少有个防备,不能因为他是楚轻安的师兄你便掉以轻心。你的性子,过于柔弱寡断,向来不肯怀疑他人。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刀雪客闻言,知道柳缘君乃是担心他,便点了点头。 话说那游晋文满脸疲惫尚有醉意,昨夜大醉,在何步平的官邸之中住了一夜,方才想起来返回一叶剑门。他将马牵回马棚,便摇摇晃晃的往自己房间走去。谁知在门口正撞上那焦急的楚轻安。 楚轻安见游晋文平安回来,便欣喜的迎上前去扶住他说道:“师兄!师兄你回来了!”又转头对身后的弟子说道:“你等快去禀报我爹,就说大师兄平安回来了。” “是!”两名弟子领命而去。 游晋文几分醉意未消,模糊之中见那楚轻安的眉毛,借着些酒胆儿,便一反常态的抱住了楚轻安,嘴里还嘟囔道:“轻安轻安”楚轻安被突然紧紧抱住,虽是从想一起长大的师兄,但毕竟男女有别,早羞红了脸,慌张的将游晋文推开道:“师兄,你做甚么!” 游晋文被推开,复又扑了上来,双手按住楚轻安的手腕,将她推到门边,一张脸便凑到楚轻安的耳边吹起。楚轻安哪里遭受过如此调戏,那俏脸涨红的仿佛会滴出血来,仍不断挣扎着喊道:“师兄!师兄你放开我!”游晋文连连表白道:“轻安轻安我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感情,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嘛!” 楚轻安闻听此言,挣扎的力度便也小了些,回想这么多年来,楚轻安任性妄为,四处闯祸,皆是游晋文暗中保护自己,自己也把她当做亲生的哥哥一般依赖,但从来未动过儿女之情,只得说道:“师兄自小便照顾我,保护我,让着我。我早已在心中记下,师兄在轻安心中,一直是最为可靠,最为依赖的兄长,从来没有其他感情!”游晋文闻言冷笑起来,便贴上楚轻安的脸颊,继续非礼道:“谁要你记甚么恩情,我只要得到你”楚轻安心中慌张,挣扎之际,膝盖顶中了游晋文的小腹,游晋文腹部一痛,手上便有了松动。 楚轻安趁机抽出手来,“啪”的一耳光打在了游晋文脸上,留下了发红的掌印,楚轻安既慌张又后悔,只得轻声说道:“师兄,你喝多了” 游晋文挨了一记耳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楚轻安忙扶住他。可他非但没有清醒,反而有了怒意,猛然一推楚轻安的肩头,楚轻安便又撞到墙上,因疼痛冷哼一声。游晋文扑了上去把楚轻安按住,在她耳边冷笑着说道:“你喜欢刀雪客那小子罢,可惜已经晚了。师父已经答应将你许给我了,等你嫁给我之后,不用多久,我便会接掌一叶剑门,到那时,一叶剑门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楚轻安银牙暗咬,说一声:“你休想!”又一腿踢在他的腰侧,抽出手来,一掌正打在游晋文的脖颈上,将他击晕。 随后便将游晋文扶回房中,让他平躺在床上。又想起他方才说的那句“师父已经答应将你许给我”,心中气愤不已,便要去找楚云山理论。 记住飞雪葬红叶永久地址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十六章 甘随漂泊示心意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楚云山正在堂上喝茶,这几日他也是万分操劳,方才有空闲下来休息片刻。 见楚轻安头发有些散乱,气冲冲的跑上堂来,便笑着问道:“又是谁欺负我们大小姐了。”楚云山将茶杯放下,笑着望着楚轻安。楚轻安怒意未消,环顾四周,对着周围的弟子和仆从徐徐说道:“你们都下去。”楚云山一摆手,那些人便下堂各自忙事。敞亮的大堂上只剩下这对父女。 “爹,你是不是将我许配给大师兄了?”楚轻安向下咧着嘴,眼眶中已有点点泪光。楚云山闻言楞了一下,将眉眼垂下,缓缓说道:“晋文,告诉你了?”楚轻安冷笑一声说道:“哼,难道你还想瞒着我到成亲的那天么?”楚云山淡定的又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说道:“你已到了出嫁的年纪,你师兄对你的爱慕之情,门中弟子谁人不知。况且他与你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很深厚。他身为一叶剑门的首座大弟子,深得爹的真传,你嫁给他,也是门当户对,不算辱没了你。” “可我不想这么早出嫁。”楚轻安将头扭到一旁,强忍着泪水。 楚云山的声音多了几分强硬:“那你还想等到何时出嫁?要等到爹死么?”见楚轻安默不作声,楚云山继续说道:“爹已经老了,而你呢,还整日闯江湖闯江湖,四处玩闹。现在有爹,有你师兄护着你,那当爹百年之后呢?你又当如何?你只顾自己,如此自私,有没有替爹想过,有没有替一叶剑门着想过。你终究会有一天接掌一叶剑门,到那时,你需要一个能助你一臂之力的人。晋文正是这样的人。有他在,我一叶剑门定能流传百世。” 楚轻安闻言轻笑两声,略带哭腔的说道:“你是替我选夫君还是替我选掌门。” 楚云山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胡闹!爹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你何曾真的关心过我的感受?你不顾我是否愿意,是否喜欢,便替我定下婚事。不顾我是否愿意,便让我去接掌偌大的门派。你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的私欲?你这难道不是自私么?你若喜好大师兄,你自己嫁给他便好了!” “逆女!”楚云山闻言勃然大怒,竟一耳光扇在了楚轻安的脸上,“都是老夫从小将你宠坏了,今日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真是逆女!”楚轻安终是没能忍住,那眼泪若断了线的珍珠,自脸颊滚落,捂着脸颊说道:“从小到大,爹好像是第一次打我。” 楚云山正在气头之上,方才也是一时冲动所致,被过身去说道:“爹已经选定了黄道吉日,明日即派人下山采购物品,正好各门派的弟子都未曾下山离去,爹再广发请帖,待物品采办完毕,准备停当,后日,便让你与晋文成亲,让整个武林为你们做见证。” 楚轻安仍不肯妥协:“若是我宁死不嫁呢?我早有言在先,我不会违背自己,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那你要怎么样?难道你要嫁给那个刀雪客么!”楚云山又一拍桌子,质问楚轻安道。“何尝不可?”楚轻安反问一句。楚云山满脸恨铁不成钢道:“他毕竟是十鬼堂的杀手!十鬼堂在江湖上是臭名昭著,江湖人可谓人人得而诛之,你能嫁给他么?” 楚轻安冷笑道:“我若是真的喜欢他,又怎会在乎他的身份。而且爹在与萧堂主一齐品茶时,似乎并不觉得十鬼堂是人人得而诛之。莫非是爹两面三刀么?”楚云山虽心中愤怒又无法反驳,只得又说道:“那他随那萧无痕四处奔波,浪迹江湖,又怎会安定下来,助你执掌一叶剑门?” “说回来,爹还是看重谁执掌门派,而不是女儿是否幸福?”楚轻安质问道,楚云山一时语塞,想了想,又苦口婆心的说道:“爹当然关心你的幸福,但你跟着那刀雪客四处漂泊,你便会幸福了么?那我这偌大的一叶剑门,就要就此没落了么?”“爹大可将门主之位直接交予师兄,又何必强迫于我?” “荒唐!”楚云山斥责道,“爹倾尽一生心血才有一叶剑门的声望,有怎能完全交予外人。” 楚轻安问道:“对爹来说,什么是幸福?”楚云山并未答话,楚轻安接着说道,“对女儿来说,此生能遇到一个相爱的人,只需一个眼神便可许下一生。一刀一剑,相依为命,哪怕清粥小菜,也是心满意足,冷暖相知,生死相随,倘若他肯为我安定下来,我又何尝不可随他一生漂泊。” “纵使你是这般想法,但那刀雪客为未必知道你的心意。倘若他不愿娶你,你又该如何。”楚云山叹一口气,只得作出妥协。 楚轻安哽咽道:“女儿自会找机会对他说明心意,倘若他对我无情,女儿便会嫁给师兄,接掌一叶剑门。”楚云山双眼微闭,半仰着头,良久又长叹一口气:“只得如此了。”待楚轻安出了大殿,楚云山又转过身来,“刀雪客,客雪山庄。” 山上父女争吵休,山下茅庐之中饶梦璃扶着刀雪客出门透透气,刀雪客仰着头呼吸着空气,眼神不自觉的飘到远方,楚轻安的身影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饶梦璃也仰着头问道:“雪哥哥在想甚么人么?”刀雪客反应过来,笑着回答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人?” “雪哥哥的眼神虽然飘忽,却不涣散,不像是在想事,嘴角上扬,说明雪哥哥在想一个能令自己快乐的人。雪哥哥在想楚姑娘么?”刀雪客有些吃惊,又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想她。” 饶梦璃微笑着低下头去,脸上梨涡显现,轻声说道:“楚姑娘一直扬言要杀雪哥哥,昨日比武也不惜重伤雪哥哥,而雪哥哥从未说过一句埋怨她的话,甚至主动去接她的剑。而前日在比武场上,你们更是为了保护彼此甘愿赴死,雪哥哥真的很喜欢楚姑娘呢。” 刀雪客的心事尽皆被道破:“小璃,我......”气氛不禁有些尴尬,而此时洛白衣正从房中走了出来,便对二人说道:“老刀,小璃,父亲要商讨一下今日之后的安排,就差你们了。”说罢又转身进入房中。饶梦璃便也扶着刀雪客随其之后。刀雪客看了一眼柳缘君,柳缘君便心领神会的与他一同进屋去了。 “既然玉佛会也结束了,发生了这么多事,皆是此行不曾预料的。阿烈的伤还要回庐安府治疗,况且此地也不宜就留,我提议明早便起程回庐安,大家可有异议。”封展说道。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留在遥叶府毕竟人生地不熟,先前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待在遥叶府越久都可能会发生更加难以预料的事,现在的遥叶府对十鬼堂众人来说,仿佛是一个不祥之地。 众人表决,皆愿早日回到庐安。“既然如此,我们今晚仍暂歇于此,大家回去收拾行囊,明早起程。”萧无痕说道。众人皆散去,唯独刀雪客与柳缘君未走,饶梦璃与洛白衣见刀雪客仍坐在原处一言不发,也停了下来。 萧无痕见状说道:“阿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刀雪客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我要去一趟东陵府。” “东陵府位于东海之滨,距此地有千里之遥,为何要去东陵而不随我等回庐安?”封展问道。 刀雪客道:“你们难道忘了,我和那青蛇郎君还有一个约定,待玉佛大会结束之后,我便要随他回东陵府青蟒盘山观。”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当初为了求那青蛇郎君施术救洛白衣,刀雪客与他定了了三个条件,如今只差一件事未曾完成,便是随柳凝眸回青蟒盘山观供他研究。 洛白衣并不知情,故而饶梦璃附在他耳边,轻声将他昏迷之时发生的事告知洛白衣。洛白衣了解事情后率先反对道:“不行不行,哪有大活人给别人研究的,老刀你不能去!那男人阴阳怪气的,指不定有什么诡计呢!” 刀雪客微笑着说:“这是当初大家为了救你都已经答应的事,你现在反对也来不及了,我非去不可” 饶梦璃也劝解道:“但镜湖一战,那青蛇郎君也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虽然已经被弟子送回青蟒盘山观,但情况未知,说不定已经死了。雪哥哥去了也无事于补,还是不要冒险的为好。” 刀雪客又说道:“行走江湖如果连信义都不如,那和飞禽走兽有甚么区别。若是我答应了他却又反悔不去,莫说是传扬出去令江湖同仁嘲笑,首先便过不去我自己心里的这一关。况且我们十鬼堂此时正在肃清门户,欲改变江湖对我们的看法,又怎能背信弃义呢?纵然那青蛇郎君死了,我也要去。” 一直沉默不言的柳缘君说道:“有我陪同阿雪去东陵府走这一遭,想来并无大碍。” 萧无痕点点头说道:“若有柳姑娘护阿雪周全,我们也放心了。” “若是如此,我也随你们同去。”饶梦璃说道。“我也是,我也和你们一起去。”洛白衣也如此说道。 刀雪客一时难以拒绝,柳缘君便挺身为他解围:“柳凝眸与你们相处的时间比较长,而我只与他有一面之缘,若是我换回女装暗中保护阿雪,他定不会起疑心。若是你们也一同前往,被他认出,恐有性命之虞。” 两人难以反驳,萧无痕接话道:“柳姑娘所言有理,还是由柳姑娘独自暗中保护阿雪较为稳妥。白衣和小璃还是和老夫回庐安府吧,若是有需要,庐安与东陵府相隔不过百里,快马疾驰,也可随时支援。”洛白衣与饶梦璃只能从命。 诸事商议稳妥,各自回房收拾行囊,柳缘君扶着刀雪客回房的路上,刀雪客笑着说道:“方才多谢师姐解围。”柳缘君嫣然一笑:“你我之间哪用得着这个谢字。倒是你,为何不将实情告知萧堂主他们,此次东陵府之行,不只是为了履行对青蛇郎君的诺言,更是为了探听玉佛和青狻猊的消息。” “此次去东陵府,前路不知道有多少困难险阻,以小璃和白衣的个性,若是知道实情,肯定会不顾一切跟来。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未将我的身世告诉他们,也正是希望不要将他们也扯入这复仇的漩涡之中,不愿让他们沾染我的痛苦。不将实情告知萧堂主他们,也是希望不要让他们为我多担一份心。”刀雪客解释道。 柳缘君闻言,那灿烂的笑容更加绚烂夺目:“你还是那么孩子气。多一个人分担你的痛苦,不好么。” 刀雪客也笑道:“我不是有师姐嘛。” “好啊。”柳缘君佯装生气,突然敲了一下刀雪客的脑袋,她也是甚为感慨,曾经需要自己护在怀中的小师弟,如今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成为一个真正的能独自扛下责任的男人了,“那你就忍心让师姐陪你冒险卖命啊?” “我与师姐同是客雪山庄之人,是真正的家人,当然要生死相随,同生共死了。”刀雪客揉着头傻笑道。 柳缘君看他如此这般,不禁噗呲一声笑出声来:“师姐比你年长,当然会比你早死。” 刀雪客闻言,右手不禁伸到柳缘君的耳边,为她挽着头发说道:“我刀雪客在此发誓,但凡我一息尚存,便不会让师姐赴险。” 柳缘君的心脏仿佛听了一拍,只觉脸颊有些燥热,嘴巴微张的她在那一刻觉得,她一直保护着的小师弟似乎真的长大了。 这天夜里,柳缘君并未入睡,只是守在刀雪客的屋子外面,坐在石阶之上,静静的仰着头,看着那一弯月牙儿,静静的烙在心房之上。当中的刀雪客躺在床上,看着那被门缝冲吹进的一缕风撩拨的油灯,灯火摇曳,将息未息。丛剑山上一叶剑门中,游晋文已然苏醒,除了脖颈尚觉有些疼痛,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外,他并不记得自己对楚轻安说过什么。而那楚轻安则是独自坐在采剑崖的八角亭内,便擦拭着折雪剑,便幻想道:“若是我不再见那刀雪客,不去询问他的心意,是否可以一直保持现状?但若是他来找我呢?他会来么?” 第二日清晨,那轮红日刚从天地的边际,山的那边,冒充一点头,那多彩的光辉便惊醒林中鸟兽。百鸟出林,其声杂乱,却比那高亢的鸡鸣多了几分温转。 十鬼堂众人皆收拾妥当,准备出发返回庐安府。柳缘君与刀雪客慢众人一步去往东陵,便在门口送别众人。 “老夫便将阿雪托付给柳姑娘了。”萧无痕抱拳说道。 柳缘君回礼道:“萧堂主说笑了,当年乃是我亲手将阿雪托付给萧堂主,如今当是我这个做师姐的负起责任来了。” 萧无痕闻言大笑道:“也是。这十年来,老夫早将阿雪当做自己的孩子了,不曾记得他还有个至亲的师姐。” 众人亦辞别刀雪客,齐声说道:“一路小心。”刀雪客也回道:“一路小心。”洛白衣趁饶梦璃晃神之际,从身后暗自退了她一把。饶梦璃踉跄两步,停在刀雪客面前,四目相对,早把俏脸涨红,慌忙之间脱口而出一句:“雪哥哥。” “嗯?” “一路,小心。”饶梦璃扭捏道。刀雪客笑着回道:“你也是,一路小心。” 说罢,饶梦璃便跑回十鬼堂众人身边,随他们一同离开,在进入林中之时,仍回首望了刀雪客一眼。 见刀雪客也是出神的望着饶梦璃,柳缘君调笑道:“看来阿雪是真的长大了,惹得不少美貌的姑娘倾心。”刀雪客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干笑两声。 “我们也该起程去东陵府了,你还有甚么事没办么?”柳缘君笑着问道。这倒叫刀雪客疑惑起来:“行囊盘缠都已备好,想来并未有事未做。” 柳缘君又说道:“那楚姑娘有心让人快马送药给你疗伤,你不去向她辞行,报个平安么?” “师姐觉得有必要么?”刀雪客问道。 柳缘君答道:“你不必问我,你只须遵从你的心。我不便随你上山,就在这等你。一个时辰若你还未下山,我便上山找你。”说罢,柳缘君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 刀雪客一撩衣袍,翻身上马。从柳缘君手中接过缰绳说道:“多谢师姐了。”柳缘君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去吧,早些回来。” 说罢,刀雪客便催马向山上疾驰而去。 不过片刻,便已到山门。守卫的弟子将其拦下,刀雪客便勒马停下。 “何人闯山门?”那守卫弟子问道。 “十鬼堂,刀雪客。来找你家大小姐,楚轻安。”刀雪客在马上问道。 正巧今日不少各大门派弟子下山,却少有上山的人。游晋文正带着弟子四处巡视,见有人闯山门,便带着弟子走了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十七章 一跃万丈定真情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守山门的弟子见游晋文前来询问,便躬身行礼说道:“是个自称十鬼堂刀雪客的人要见楚师姐。” 游晋文便向马上看去,正与刀雪客眼神相对。游晋文冷笑道:“刀雪客,哼,你来作甚?十鬼堂不是早就下山去了么?” 刀雪客见了游晋文,便翻身下马,躬身抱拳道:“请游师兄让我见轻安一面。”游晋文不觉有些醋意,亦怒火上心,冷冷地说道:“就凭你?一个十鬼堂的杀手,凭什么见我的未婚妻?” 刀雪客闻言愣在原地,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胸口阵痛,良久才徐徐说道:“在下只是想感谢轻安送药之恩,特地来向她辞行。” 游晋文并不以为然,不屑的说道:“那大可不必了。我会替你转告轻安的。” 刀雪客并不就此罢休,一撩下摆便单膝跪下。游晋文仍不买账,冷笑道:“你怎么还不走?莫不是要留下来吃我与轻安的喜酒么?” “请游师兄高抬贵手,让我见轻安一面。只要见她一面,我便会立刻下山。从此再不会来一叶剑门。”刀雪客说道。 游晋文走上前,猛然踢出一脚,正踢在刀雪客的小腿上。游晋文见刀雪客强忍着痛,面不改色,怒意更盛:“我若是不许呢?你能如何?” “既然如此,只能恕在下无礼了。”刀雪客眼中寒光一闪,膝盖点地,腾空跃起,一脚踏在那一叶剑门的山门牌坊上,借力又空翻一个筋斗,提了一口气在胸口,轻功展开,连蹋数步,自那群一叶剑门弟子头顶飞过,往大殿去了。游晋文忙喊道:“有人闯山门!抓住他,给我抓住他!”一大群弟子便去追刀雪客,游晋文也飞身而起,施展轻功去追那刀雪客。 两人虽都有伤在身,但已好了八九成。然后刀雪客比游晋文先走一步,虽然两人轻功不相上下,但刀雪客仍先到一步,闯进了大殿。游晋文也紧随其后,落在了大殿门口。 但楚轻安不在殿中,只有那楚云山独自背朝殿门,负手站立在大堂正中。那堂中悬着一块金字牌匾,上书四个金字“飞花残叶”。楚云山转过身来,看着面色沉重的刀雪客和他身后的游晋文,以及殿门外匆匆赶到的喘着粗气的大批弟子。 “师父,他......”游晋文刚欲开口,却被楚云山打断:“你们且先退下。”门外的弟子领命皆退出殿门之外,唯独游晋文仍站着不动。“晋文,你也退下。”楚云山又说道。“师父.....”“退下。”楚云山的声音充满力道,不容置疑。游晋文虽不甘心,却也只得退出殿门。 楚云山看着刀雪客,淡淡的问道:“为何闯我山门。” “请门主恕罪!”刀雪客又单膝跪下,抱拳说道:“在下只是想见轻安一面,当面感谢送药赠刀之恩,顺便向她辞行,别无他意。游师兄不准在下的请求,万般无奈才闯了山门,请门主治罪” 楚云山缓步走到刀雪客的面前,伸手将他扶起:“你可知老夫已经轻安许配给了晋文。” “在下,已然,知晓。”刀雪客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停顿了一下说道。 “老夫只问你一件事,你须用心回答。”楚云山一脸严肃的说道,“你漂泊一生,想过安定下来么?” 刀雪客虽有些吃惊,并未曾想过楚云山如此问他,但也微笑着诚实的回答道:“想过,但老天爷不让我安定。”楚云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刀雪客的肩膀,轻声说道:“安儿在采剑崖,你去看她一眼,就下山去罢。”刀雪客后退了一步,又躬身抱拳:“多谢楚门主。” 刀雪客转身出了殿门,往采剑崖疾步走去。楚云山也从殿内走出,游晋文忙凑上前去道:“师父,这......”“让他见安儿一面,你跟上前去,不能让他带走安儿。”楚云山满色沉静。“是!师父!徒儿明白!”游晋文眉毛一挑,便领命跟上了刀雪客。 刀雪客自然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不过他见楚轻安心切,也顾不得这么许多。见那楚轻安怀抱着折雪剑,正面朝着悬崖,倚靠着八角亭的亭柱。刀雪客呼了一口气,便走上前去,看着楚轻安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楚姑娘。” 楚轻安忽然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又是惊喜又是苦涩,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又想立刻转身见他问明他的心意,又不想他现在就来。那心情就如被两人分在两边扯住两条臂膀拉扯一般,楚轻安亦长舒一口气,也不转身,淡淡的说道:“你来作甚。”刀雪客说:“特来感谢送药之恩。” “哼。”楚轻安一声冷笑,“那倒不必,毕竟我要亲手杀了你,则能让你如此轻易的就死了。你还有何事?” “我来向楚姑娘辞行。”刀雪客平静的说道。楚轻安轻叹道:“你要回庐安了。”“不,我要去东陵府。先前白衣身中奇毒,我与那青蟒盘山观的青蛇郎君柳凝眸定下约定,他施术医治洛白衣,而我在玉佛大会之后随他去东陵府,供他研究三天。” 楚轻安闻言猛然起身转过身来,眉眼之中多了几分焦虑与担心:“不行!你不能去青蟒盘山观!”刀雪客还未说话,楚轻安又自己圆了起来,“我是怕,怕那青蛇郎君会动手杀你,若是如此,我还怎么亲手杀你夺回寻叶刀?” “承蒙楚姑娘关心,但我不能背信弃义,此次东陵之行凶多吉少,所以特来辞行。” 楚轻安不再过问这件事,变换了个话题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爹已经把我许配给了我大师兄。”“在下已然知晓了,想来游师兄也是一表人才,处事周全谨慎,又是一叶剑门的首座大弟子,将来定能有一番作为,楚姑娘嫁给他也并不辱没......”刀雪客话尚未说完,楚轻安早燃起怒火,飞身而起,折雪剑白光一闪,便架在了刀雪客的肩膀上,楚轻安质问道:“刀雪客!这便是你的真心话么?” 刀雪客喉头一动,沉默了片刻,便说道:“若是楚姑娘嫁给游师兄日后会幸福,这便是在下的真心话。” “你还是不肯说真心话么?”楚轻安眼眶中泪光闪动,已然哽咽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和我爹闹翻?都是因为你。” “我......”刀雪客闻言不知所措,只得沉默不言。 “只有你一句话,我便可随你去天涯海角,你敢说吗?”楚轻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滴下,此时那刀雪客的心仿佛油煎火烧一般疼痛,却仍不开口说话。 游晋文见二人僵持了许久,生怕刀雪客说动了楚轻安的心,两人远走高飞,便忍无可忍带着一大帮弟子将采剑崖三面围的水泄不通,游晋文拔出长剑便冲进了采剑崖。见一叶剑门的弟子都包围上来,刀雪客便警惕起来,楚轻安也有些不明就里忙问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轻安,定是这小子说了甚么,你万不能跟他走!”游晋文明晃晃的长剑直指着刀雪客的鼻尖。“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么?”楚轻安又看了一眼刀雪客,冷笑两声,脸上还挂着泪珠,收回折雪剑,转过头便对游晋文说道:“师兄,你让他离开,我愿意嫁给你。”游晋文闻言大喜,便收剑入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对刀雪客说:“刀雪客,看在轻安的份上,我便放你一马,你且速速下山,我既往不咎。” 刀雪客却眉头一皱,猛然抓住楚轻安的手腕,楚轻安先是一惊,又转头去看刀雪客,二人四目相对,楚轻安终于破涕为笑。游晋文复又燃起怒火,又抽出宝剑高声喊道:“刀雪客!你想干甚么!” “我不想再违背我自己的心,如果有些话我现在不说,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说了。”刀雪客举起楚轻安的手腕,二人十指相扣,刀雪客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要带她离开!” 游晋文气急败坏的吼道:“刀雪客,你想以一人之力抵抗我一叶剑门么!”见那游晋文脸颊涨红,青筋暗现,冷笑一声淡淡的说道:“我看谁敢拦我。”楚轻安却一脸担忧道:“阿雪,他们都是我的师兄弟,我不想伤害他们。” “我不能看着你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刀雪客凝视着楚轻安闪动的双眸道。“这个眼神,我在第一次见到你之后,就没能再忘记。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楚轻安虽是满脸笑容,但眼眶已然发红,又是一滴晶莹顺着脸颊滑下,“你愿意相信我么?” 刀雪客微微一笑,楚轻安接着说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若是心意明了,当冷年相知,生死相随。”说罢,楚轻安环顾了一周一叶剑门的弟子,又看了看游晋文说道:“师兄对我的恩情,轻安永远记在心里,但我喜欢的不是师兄,这不是相处时间长短所能决定的。” 说罢,楚轻安便从刀雪客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跑到唯一没有被弟子包围的悬崖边,转身对刀雪客笑道:“阿雪,你若是相信我,那你愿意跟上来么?”游晋文与刀雪客见她靠向悬崖皆大惊失色,忙向她扑去。楚轻安往后仰去,纵身跌落悬崖。“轻安——”游晋文与刀雪客扑倒在地却没能抓住楚轻安,刀雪客便也毫不犹豫飞身跳下了悬崖。只留那游晋文跪坐在悬崖边浑身颤抖,脸上满是痛苦和愤恨,他双眼瞪圆,咬牙切齿道:“楚轻安,你宁可跳崖自杀也不肯嫁给我,我到底哪里不如那刀雪客,我到底那里不如那刀雪客!楚轻安——!”一叶剑门的弟子皆慌张无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而游晋文的干嚎咆哮之声回荡在这一叶剑门中。 手中的茶杯跌坐在地,摔得粉碎,茶水四溅淋湿了脚下的地面。游晋文跪坐在大堂之上,仍是满脸痛苦,嘴角还有些颤抖。楚云山缓步从堂上走下,嘴唇颤动,双手发抖,眼眶发红,老泪纵横,不留神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游晋文忙上前扶住楚云山,肢体接触楚云山仍是浑身发抖。游晋文忙哀嚎道:“都是那刀雪客蛊惑了轻安,才让轻安随他一道跳崖,以致如今尸骨无存,这都是那刀雪客所害。” “刀雪客!”楚云山咬牙切齿道,徐徐站起身来,双拳紧握,那嗓音中满是悲痛与愤怒,“刀雪客!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老夫要用这剩下的阳寿,哪怕倾尽我一叶剑门之力,也要剿灭十鬼堂!” 再说那山下的柳缘君,已然等候了一个多时辰的柳缘君却还未曾见到刀雪客下山,心中起疑,又担心刀雪客的安危,便决定上山寻找刀雪客。刚到山门口见几个弟子正愁眉苦脸的交谈着甚么,山门口的灯笼皆换成了白灯笼,上书奠字。亦有不少弟子提着篮子下山,好像要筹备丧事一般。柳缘君便上前拦住一个正欲下山的弟子问道:“这位小哥,劳烦请问一下,你们下山所为何事?”那弟子上下打量一番柳缘君,警惕的问道:“你是何人?来我一叶剑门作甚?”柳缘君便灵机一动,编个幌子道:“在下乃是锦绣阁的弟子,本门严阁主虽不幸丧命于朝廷的铁骑之下,但本门仍感念楚门主救治门中弟子的恩德,故而前来感谢,亦向楚门主道贺,恭贺楚门主成为武林至尊。” 那弟子闻言若见了瘟神一般直摇头,忙轻声说道:“那你还是别找不痛快,早些下山去罢。”柳缘君作惊讶状,忙问道:“此是为何?难道楚门主做了武林至尊还不高兴么?”那弟子望了望四周将柳缘君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你看看这一叶剑门上下,哪儿有半点高兴的样子。”柳缘君又问道:“贵派发生了甚么大事?” “玉佛被夺也就不必说了,我们的大师姐,师父的女儿楚轻安师姐,跳崖自尽了!师父和大师兄悲痛欲绝,正在准备丧事呢,你看我这也是下山去采办丧事的用品,你现在上去恭贺岂不是找死么?”柳缘君闻言大惊,又赶忙问道:“昨日还好好的,为何今日就发生如此大事?”“谁知道呢?都说这感情是这世间最难治的病,最难解的毒,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难道楚姑娘是为情所困?”柳缘君问道。 那弟子又摇了摇头:“听说是一个闯山门的小子,好像叫刀雪客。我们师姐原本都要与大师兄定亲了,结果那小子竟要当众带走楚师姐。游师兄出面组织,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蛊惑楚师姐与他双双跳崖殉情。真是造孽啊!好端端的喜事变成丧事了,我们门主就师姐一个独女,从小就视若掌上明珠,如今先他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 柳缘君越听越着急,越听越慌张,不禁玉口微张,眼圈发红,忙推开那弟子向山上冲去,那守山门的弟子未曾反应过来,一眨眼间,柳缘君便闯过了山门,直奔那大殿去了。 “有人闯山门!”镇守山门的弟子一反应过来,便便追赶柳缘君便高声呐喊,召集其他弟子帮忙。 奈何一大群弟子没有一个能追上那飞雪银枪柳缘君,柳缘君直冲进大殿,殿内守卫的弟子皆拔剑指向柳缘君,齐声呐喊到:“谁人胆敢擅闯一叶剑门!”那叫喊声在大殿之中回荡,看那原先堂皇的大殿内已是挂满白绸素纱,灵烛满地,烛光摇曳。堂上高台皆铺满黑纱,左右乃是楚云山亲手书写的挽联,台上摆满香烛贡品,而大堂正中正是那写着“爱女楚轻安之灵位”的灵牌! 方在祭拜的楚云山和游晋文转过身来,看向柳缘君,眼中仍是难以压制的怒火和悲痛。楚云山问道:“你是何人?”虽曾与柳缘君见过几面,但如今满怀丧女之痛的楚云山也记不得那许多。柳缘君忙抱拳行礼道:“在下是刀雪客的挚友,见他上山已久不见踪迹,特来寻他。还望门主告知在下他的下落。” “你还敢来问刀雪客!”游晋文抽出宝剑,三两步便冲上前去,一剑抵在了柳缘君的脖颈上,剑尖再向前一寸,便可刺破那白嫩的皮肤。 楚云山强压着怒火,冷冷的说道:“你那挚友刀雪客,早已葬身我采剑崖,尸骨无存。我劝你早日下山离去,否则休怪老夫无礼。”平日里,依照楚云山的性格绝不会允许游晋文做出如此无礼之事,但如今的他也只能默认。 柳缘君闻言心内如同刀砍剑刺,万箭穿心。不禁后退了半步,嘴唇颤抖,琼鼻抽动,身子微微的晃动,她不敢相信,早晨尚与自己调侃,相依为命的师弟,如今竟葬身悬崖,尸骨无存。“不可能...阿雪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不可能的...”柳缘君止不住的微微摇头,不禁又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十八章 别有洞天遇神叟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把柳公子请到厢房暂歇。”楚云山说道。两名弟子便上前扶起柳缘君,将她送到厢房。游晋文躬身问道:“师父,是不是应该派人严加看管。”楚云山想了想回答道:“派人日夜不休的轮班守在房门外,限制他的行动。每日三餐中掺上我们的独门秘药,只叫他内力暂失,不能动用武功,不可伤他性命。” “是!徒儿遵命!”游晋文领命退下。 且说那楚轻安与刀雪客接连着坠落山崖,向下坠去,愈来愈快,但二人之间相隔却也不远。刀雪客伸出双臂努力够着那楚轻安,二人的手紧紧扣在一齐。刀雪客猛然一个转身,将楚轻安护在怀中,欲在摔落之时用自己的脊背着地,说不定能给楚轻安留的一线生机。而在这万丈悬崖之中,任你武功再高,摔倒崖底,也不过是一摊烂肉。而那楚轻安感受到刀雪客怀抱的温暖,那泪珠亦止不住的向上飞去,她双眼微闭,便将那有些惨白的嘴唇往那刀雪客的双唇贴了上去。刀雪客忽觉唇间一股温热,原先有些干裂的嘴唇渐渐湿润。两人便忘我的给予和索取那彼此口中的温热,一时难以分开,刀雪客也不禁闭上了眼。良久,才不舍得分开。刀雪客睁开眼望着那满脸羞红的楚轻安,楚轻安也睁开双眼凝视着刀雪客。二人完全没有临死前的悲伤,反而脸上皆挂着微笑。 “你后悔跟下来么?”楚轻安轻声问道,刀雪客并未回答,只是又将她抱在怀中,两人都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死亡来临。二人就要坠落到底,那头顶的悬崖只能透出一线光亮,而耳边瀑布冲刷石块流入江河溅起水花之声愈发的清晰。眼看就要到崖底,那瀑布边一块石头上闪出一个黑影,那黑影乃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麻衣,穿着破衣烂衫的白发老者。那老者伸出若竹竿般的双臂,双掌猛然打开,一股无形的内力展开,若涟漪一圈圈散开。刀雪客与楚轻安方觉身体越来越沉,而坠落的速度却渐渐放缓,又觉身子仿佛被一团温暖的烟雾包裹,身下一软如同落在了一张绵软的被褥上。 有听闻四周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雷劈巨石,又落入河流之中,溅起那数丈高的巨浪,将二人淋湿。 两人终于落到崖底,但仍闭着双眼,刀雪客伸手摸了摸身下潮湿坚硬的岩石,确认他们已然落到谷底,但却安然无恙。“阿雪,我们是落到崖底了么。可为什么一点都不痛呢?”刀雪客也是满心疑惑,刚欲回答,只觉头上一痛,仿佛被竹竿一类敲打了一般。刀雪客楚轻安二人一同惊叫起来:“哎呦!” 一个尖细苍老的声音响起:“还不睁眼!”二人这才想起睁开双眼。没想到那悬崖之下虽说光线昏暗,只有那头顶一线光芒,与那水流流向,两道岩壁之间的那一点光亮,但也称得上是别有洞天,并不荒凉。飞瀑激起千层浪,碎石扼住万丈流,奇树怪枝岩中生,灵花异草水中长。岩壁之上还有一个长宽各自有数丈之宽的岩洞。那岩洞之内似有火光闪烁。 二人看向那敲打二人的竹竿,又沿着竹竿看到了一只干瘦黑枯的手,那只手如同那生长了千百年的松树枝一般,皮肤早已发黑龟裂,与树皮无二,看的人心里发毛。再定睛看那手的主人,乃是一个极其矮小干瘦的老者,那老者的皮肤亦与那只手一般,沟壑纵横。一头蓬松白发已有不少处打结,乱糟糟的长在那脑袋上,若枯草丛生,毫无生机,真可谓是蓬头垢面。而那老者穿着打扮,更似乞丐一般,破衣烂衫,有不少处都因破洞露出那干瘦黑枯的皮肤来,赤着满是黑污的脚,两条竹竿树枝般的手臂也是全然裸露在外,手中攥着一根发黄的竹竿,那竹竿的头已然开裂。那老者生的歪嘴斜目,脸上似有剑伤留下的疤痕,面貌极为可怖,又有些猥琐。那双目也是毫无灵气,几乎看不到瞳孔,似盲人一般。 刀雪客与楚轻安忙站起身来,楚轻安不停的蹦跳,要讲那被淋湿的衣衫抖干,而刀雪客则是环顾四周,见那瀑布之下的景色奇异,又见满地碎石,联想到方才二人坠下之时的惊天巨响,料想到定是眼前这位猥琐的老者救了他二人,而能将二人坠落的力移转到那岩石中去,从而卸去力道,这位老者绝非眼前看上去这般。刀雪客便躬身拜谢道:“多谢前辈搭救之恩。” “谢他作甚,看他那模样定不是他救得我们,再说,就算是他救得我们,那有为何打我们?”楚轻安撇着嘴说道。 那老者闻言奸笑起来:“不打你们你们还要在这儿坐上一天一夜么?好个伶牙利嘴的丫头!不过这么说来,老子有几十年没见过女人了!” 见那丑恶的模样,楚轻安不禁吓了退了半步,刀雪客则是护在楚轻安身前又躬身说道:“轻安无礼,晚辈在此代轻安向前辈赔罪。”说罢又用后肘轻轻捅了捅楚轻安,楚轻安这才不情愿的抱拳道:“方才是我无礼,还望前辈恕罪。” 那老者便又笑道:“你们是夫妻?”这不经意的一问,倒叫刀雪客楚轻安二人不好意思起来,只是扭扭捏捏,沉默不语。“嘿嘿,这小子到还算彬彬有礼,这丫头却是伶牙俐齿,任性乖张。小子,你以后有的受喽!”那老者又轻笑两声,便往那岩洞中走去。 “又不是给你受的。”楚轻安被眼前的猥琐老者如此损到,心生不悦,不以为然的抽动了一下琼鼻,又抱着双臂站在原地不动。刀雪客也只是笑着拉了拉楚轻安,现在不似方才生死关头,两人真情流露才不禁热吻,如今各自冷静下来,当然不会向先前那般火热。但刀雪客还是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楚轻安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娇嗔道:“登徒子,你做甚么?”“方才似乎并不是我主动的罢。”刀雪客无奈道。楚轻安闻言又羞红了脸,猛然拍了一掌在刀雪客肩头上,但力道却并不大:“你若敢说出去,本姑娘定要你好看!”刀雪客也只是轻笑,替楚轻安将脸颊边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边。 “还不进来!”那老者的声音自那岩洞深处传出,有些许回声回荡,那声音亦是不容反抗。楚轻安尚在犹豫之间,而刀雪客却说:“既然是他救得我们,想来也不会加害我们。况且我们又不能在起永远站着,还是进去的为好。”楚轻安终是点了点头,扯住刀雪客的衣角,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岩洞。 谁知那岩洞不仅不狭窄,反而十分宽敞,与其说是宽敞,不如说是空荡荡。那石洞正如同一个石厅一般,只是缺少家具,故而显得空荡。那足以住下十几人的石厅之中,仅有一张石床,石床前两三步远便是一簇篝火,那篝火烧得正旺,方才石洞外的火光,该是这篝火之光。有了篝火,石厅中倒也明亮,好在那石洞口尚有风吹入,所以那老者虽然住的邋遢,石厅倒也不算恶臭,除了那老者与这些杂物和墙角的一捆柴,一个蹲坐在石床前啃着烤鱼的胖子,这石厅之中再无其他。 “这里环境这么差,怎是人生活的地方。”楚轻安身为一叶剑门的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如此恶劣的环境,故而满脸惊讶也是情理之中。而刀雪客自小家门惨遭横祸,这么多年闯荡江湖,见识的多了,吃的苦多了,这种环境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环境差?”那老者将竹竿靠在床边,一股脑翻身上了石床,盘腿坐着笑着说,“老子已经在这儿住了...住了三十年了。” 楚轻安见那老人虽然苍老邋遢,但顶多不过六七十岁,难道他二十岁便到这悬崖下住着了?况且她身为一叶剑门的大小姐,也从未听楚云山提起过这悬崖之下还有这一番景色,便认定是那老者说谎:“你骗人!你顶多才六七十岁,难不成你自小便到这儿来了?” 那老者闻言大笑道:“哈哈哈,丫头,这你可说错了。老子无时无刻不在算着日子,自打到了这儿三十年来从未间断,今年已然一百岁矣!” 楚轻安闻言大吃一惊,忙用手遮住嘴,又迅速平静下来,眼睛一瞪,仍然嘴硬道:“我偏不信。” “信不信由你。”老者冷哼一声道,“真是个嘴硬的丫头!” 而在那楚轻安与老者斗嘴之际,刀雪客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那个还在低头啃着烤鱼的胖子。那胖子亦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与那老者无二。只是刀雪客越看越觉得眼熟,仿佛在那见过那神态动作。待到那胖子啃完烤鱼,抬起头来,刀雪客紧皱的眉头立刻立了起来,刀雪客断喝一声:“陈武桥!”便冲上前拽住陈武桥的衣襟,将他硬生生拎了起来,咬牙切齿道:“陈武桥!都是你害了成大哥重伤不醒!没想到今日在此竟然撞上你。我便要再向你讨回来!” 谁知那陈武桥并不答话,只是满眼惊恐,一脸的横肉因为恐惧不停的颤抖,两脚在地上乱蹬,两手不断的拍打着刀雪客拽着他衣襟的手,生怕刀雪客杀了他一般,嘴里含糊不清的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们认识这个胖子?”那老者问道。 楚轻安见刀雪客如此,亦是担心亦是理解,见那老者问起,便轻声答道:“他乃是乾坤派的大护法,叫做陈武桥。” “乾坤派?”那老者转动着无神的双眼,仿佛在思索一般,良久才继续说道,“哦,是那个乔不通的乾坤派?” 乾坤派虽然名声不好,但也算得上是颇具势力的大派,而乾坤派的掌门乔不通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接掌乾坤派也有四十余年了,连楚云山都要敬他三分,不想这老者竟如此称呼他,那表情风轻云淡又不似夸口,楚轻安也是颇为吃惊,对那老者亦是多了一份畏惧和敬重:“您老认识乔掌门?” 那老者闻言好似不屑一顾般,只是冷哼一声说道:“老子和他不熟,不过一个后辈罢。不过老子和他师父倒是有过交情。当时我还力劝他师父商虞不要传位给他,我看着小子贼眉鼠眼,不像个好东西。不想他师父不听我良言相劝,还是让那小子做了掌门。” 楚轻安闻言笑道:“看来真让您老说对了,我听闻那乔不通接掌乾坤派这四十年来,前二十年倒还没什么,这后二十年可是把他师父的名声败的一干二净!导致乾坤派现在在江湖上声名扫地,甚至投靠了朝廷。这陈武桥便是走狗之一。” 那老者亦笑道:“看来老子不经意间救了一条狗!” “这陈武桥和许多乾坤派,一叶剑门的弟子皆失踪数日,又是为何独自出现在此处?”楚轻安问道。 那老者闻言又思索起来,徐徐说道“前几日老子正欲出海去捕些鱼,不曾想这胖子便从悬崖上跌落下来,老子善心一发便随手救了他。这不,今日你俩也掉了下来,老子也顺手把你俩给救了。不过这胖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身负极重的内伤,又被人点了死穴,老子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救回来,不想竟然救了乔不通的一条狗,真是失算失算!不过好在他虽然活了下来,却也是神志不清,跟个小屁孩一样。老子索性便让留在这儿,也好陪我解解闷儿。” 那被刀雪客抓住的陈武桥仍在挣扎,不时模糊的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刀雪客闻言他神志不清,心中疑惑,又一心软,正要放下他时,那陈武桥又清楚的喊出一句:“游晋文,不要杀我!” 这下刀雪客更加疑惑,而楚轻安却惊讶起来,忙上前又扯住陈武桥问道:“你方才说甚么?你再说一遍!” 那陈武桥又含糊不清的喊道:“游晋文,别杀我...别杀我......” 楚轻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难道是说是我师兄把你退下山崖的?不可能啊,不可能的,师兄没理由那么做。”楚轻安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已有三分怀疑,又突然回想起那日在崖边寻找到的被烧过的草灰和黑色残渣,又联想不到一起。刀雪客见她如此疑惑痛苦,便轻轻搂住她说道:“也许是他神智失常之后胡乱说的,若你信任游师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或者日后有机会回去你再问问他。”虽然也十分想将柳缘君所见那貌似游晋文的下山之人告知楚轻安,但见她如此,也不忍心开口。楚轻安得到了一丝慰藉,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来,点了点头。 那老者闻言便从床上猛然跳起,一个筋斗落在了地上,顺手抄起了床边的竹竿,警惕地说到:“师兄?这悬崖之上乃是一叶剑门,你们难不成一叶剑门的弟子?” “是又怎样!我们正是一叶剑门的弟子!”楚轻安不屑的说道。 “那你们是楚云山的弟子?”那老者又问道。楚轻安答曰:“一叶剑门创派三十余年,但仍是楚门主执掌,我们当然就是楚门主的弟子咯!” 那老者闻言竟激动起来,仰天大笑道:“哈哈,得来全不费功夫!楚云山,今日你亲手送来两个徒弟,那就休怪我无情!”刀雪客闻言,见那老者似有加害之意,便挡在楚轻安身前躬身抱拳道:“前辈和楚门主似有仇怨?” “何止是有仇怨!”那老者将高举过头的竹竿缓缓放下,嘴角一抽,露出几颗黄牙来,徐徐说道:“老子如今身在这崖底,和这双眼睛,这满脸伤痕,皆是拜他所赐!三十年前,老子本在这山上独自修行,眼看我那神功将要练到第七层,正要突破之时,却被那楚云山偷袭,他为了创立一叶剑门,占我山头,偷袭我练功,导致我气血逆行,双目失明!险些走火入魔,又趁我晕厥,将我面部毁容,扔下悬崖。三十年生不如死,皆是因他而起。” “胡说!”楚轻安虽然刚与楚云山大吵一架,但毕竟父女情深,见这猥琐老头侮辱他的父亲,便反驳道,“你都说是你昏厥了,那你又怎知是楚门主毁你容貌,将你丢下悬崖!” “不是他又是何人?那时这山上只有他和老子。况且是他偷袭在先,纵然不是他将老子扔下山崖,我这一双眼睛也是因他偷袭而瞎,这事端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因为他,你们又如何会来这崖底?” 楚轻安愈发的气氛,从刀雪客身后闪出,面对面与那老者辩道:“不可能!我爹待人宽厚,侠行四方,广结天下英杰,怎是那种偷袭别人的小人!况且我俩是自愿跳下悬崖,与我爹无关!”楚轻安一时心急,不想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哈哈!”那老者闻言先是一愣,又愈发激动起来,大笑两声,竹竿点滴,那肮脏矮小的身影便蹦到了楚轻安的身前,吓的楚轻安退了半步,“我只道等来两个小徒弟,不想竟等来了那伪君子的女儿!今日,我便先杀他女儿报三十年前偷袭之仇!”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三十九章 惊现转机提旧事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说罢,那手中竹竿便横扫而来,刀雪客立马将楚轻安扯到身后,自己挺身上前,伸手接住那打来的竹竿。 “小子!你莫不是想做出头鸟?今日老子杀了那人面兽心的楚云山的女儿,善心大发,说不定会饶你一条小命!”那老者叫嚷道,却没有吓退刀雪客,反而让那失了神智的陈武桥吓得捂着脸躲到了石亭的角落。刀雪客说道:“前辈亦是高人,自该知道上一代人的仇恨何苦让后辈人来承担。今日并非晚辈出头,只是不希望前辈滥杀无辜,既是楚门主三十年前伤了前辈,又与今日的楚轻安有何关系?前辈若真要杀轻安,那须先杀了晚辈!” 那老者不屑的冷笑一声道:“莫不闻父债子偿?既然你有心求死,那今日老子变成全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说罢便一脚踹中刀雪客小腹,刀雪客便觉腹部若中刀一般疼痛,不禁捂着小腹退了好几步,楚轻安忙扶住他站定。那老头怎可就此罢休,飞身而起,竹杖照头打来,刀雪客忙伸出小臂去抵挡,怎知那竹杖还未沾上衣物,却残影连连分出数十个棍影,从不同方位一齐打来,刀雪客闪躲不及,防了头上的一棍防不住腰间的一竿,眨眼间已身中了数十棍,身上衣物和露出的皮肤上都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棍痕,可见力道之深。刀雪客招架不住,退了半步,脚下一软,跪坐下来,一口血吐到了那老者脚下。 “雪哥哥!”楚轻安忙蹲下身子扶住刀雪客,让刀雪客半躺在自己怀中,又冲那老者略带哭腔的叫嚷道,“老家伙,你骗人!你分明看得见!” “哈哈哈哈!”那老者的笑声在石厅之中回荡,“老子瞎了三十年,早已能用双耳代替眼睛,听声辨位。小子!方才老子见你倒有几分气概,故而手下留情未用内力。”“多谢前辈...高抬贵手。”刀雪客虚弱的抱拳答谢道。 那老者又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退到一旁,便不杀你。你若执意要护着这丫头,那休怪老子不留情面!”刀雪客在楚轻安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将满脸担忧的楚轻安轻轻推到一旁:“既然如此,前辈便请出手吧。” “方才敲打你腰间之时,见你悬挂双刀,为何不用武器?”那老者问道。刀雪客抱拳说道:“晚辈不敢和前辈动刀,只愿以拳脚来接前辈的棍棒功夫。” “哼,好大的口气!”那老者又轻哼一声,却将手中竹竿扔到一旁,“不过却也有几分血性。好!既然如此,老子也不能欺负后辈,今日便用拳脚送你们上西天!”说罢一拳直冲而来,刀雪客将脸侧到一旁躲开那拳头,但拳风凌冽若刀片一般,擦过脸颊,不禁有些生疼。刀雪客又一掌切去,却被那老者轻易的将拨开,又化掌为拳,摆动手臂横扫过去,老者便俯身躲过拳劲,一掌又打在了刀雪客小腹之上。刀雪客腹部又中一招,清秀的脸庞有些扭曲,吃不住又退了两步。楚轻安忙冲上前来,扶住刀雪客,又冲着那老者吼道:“亏你活了一百年,仗着百年修为欺负一个后辈,算什么本事!不如将我二人一同杀了!” 那老者尖笑起来,无神的双眼不停地转动:“丫头,你休要激我!本来就是要杀你二人,既然你等不及了,你二人便一齐来上!” “雪哥哥,他既有杀心,我们又何必有保留!”说罢,楚轻安抽出折雪剑,便向那老头刺去。谁知那老头不躲不闪,一掌正迎上了那折雪剑的剑尖,谁知那剑尖距离掌心还有三寸,却刺不进去。任那楚轻安鬓角已有汗珠,银牙暗咬,脚掌蹬地也再难前进一寸一分。那老者右掌五指微曲,那折雪剑身竟弯折起来,楚轻安大惊失色,那老者又手臂一振,便将那折雪剑扔到一旁。但那楚轻安宁死不肯弃剑,也随着那剑撞到石厅的石壁之上,撞击之下承受不住便昏了过去。 刀雪客见状怒火中烧,亦有了杀心,双刀回旋入手,一声断喝便将寻叶刀与竹刀飞将出去。刀锋刀刃撕裂长空,带着冷芒寒气若飞雪侵袭般杀来。那老者却毫不在意,向后反一个空翻,双掌手指弯曲,那刀气与内力霎时间便烟消雾散,双刀停在空中。那老者双掌向身体两侧拨开,那两把刀便如听他的话一般,飞向两侧,猛然刺出了石壁之上,让那石壁裂出几道裂痕。 如此恐怖的内力,刀雪客从未见过。无论是楚云山还是萧无痕,甚至是小时候记忆中的父亲都没有恐怖的内力,刀雪客虽然仍面不改色,内心深处已有半分退缩和两分恐惧。 失去了武器,刀雪客亦只能再用拳脚相对,他深知内力悬殊太大,只能先发制人,一招制敌,否则再无还手的机会。他便后退几步,反方向向那石壁跑去,沿着石壁,两脚轻点,垂直而上,又转身落下,丹田之气澎湃涌起,流转全身,若山泉汇聚于江海,灌注在双掌之上,猛然拍出,这一招刀雪客抱着若不能伤他则自己与楚轻安必死之心,倾尽全身气力打出,那铺天盖地的寒气从石厅上压下,刀雪客嘴巴大张,双眼瞪圆。那老者亦飞身而起,用双掌去迎,比起刀雪客蓄势待发的拼死一击,那老者却是轻描淡写的接下他一招。 四掌相对,刀雪客面色惨白,嘴角留下一行鲜血,顺着下颌滴落下来。虽然还在僵持之中但刀雪客已知自己必败无疑,对掌之间,自己那渺小的内力较之那老者的内力仿佛泥牛入海一般顷刻间荡然无存,老者的内力如同深不可测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自己则是清澈见底的一渠小潭。自己的内力似被转移开来,顺着那掌间缝隙反向流动,直扑刀雪客而来,刀雪客终是招架不住,难以抵抗,仰头一口鲜血喷出,便猛然落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呕血。他咬紧牙关用双臂一点点向楚轻安爬去,待爬到楚轻安身边,便将她搂在怀中,静静的等待死亡,眼角不禁挂上了一滴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泪珠。他们二人原以为跳下悬崖本是必死,却不曾被这老者所救,如今这老者又要杀了他们,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难以承受。 那老者后翻了一个筋斗落在地上,只觉掌心微微发冷,又仔细揉搓一番才发觉乃是方才对掌之时留下的刀雪客的真气,已然化作了掌心一层淡淡的霜。那老者仿佛不可思议一般又凑到鼻尖闻一闻,又用指腹反复的摩挲,这才确定确实是霜。便疾步走向刀雪客的方向,揪住刀雪客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抵在了墙上,但他身形矮小,刀雪客也只是坐在地上背靠石壁,嘴角尚有残留的血迹,双眼微闭,脸色惨白,一脸虚弱。 “小子!你的武功是从何处学来!”那老者忙问道。但刀雪客已有必死之心,又何须在意这问题,便微微一笑,轻声答道:“要杀便杀,何须多问?”那老者将肮脏不堪的脸凑了上来,恶狠狠的说道:“小子,你休要以为你死了这事儿就完了!老子问你你便快说,否则老子要让你亲眼看着这丫头生不如死!” 刀雪客自己倒不在意生死,但却一心想保全楚轻安,但又想起自己的身世,生怕这老头与当年客雪山庄的旧仇有关,但转念一想客雪山庄灭门乃是十年之前,这老者已然在这悬崖之下三十年之久,想来与他并无关系,便说道:“当然是家父所教。” “你父亲莫不是遥叶府外剑山关,客雪山庄庄主苏尚?”那老者仰着头说道。 刀雪客闻言脸色大变,一口气呛在胸口,咳嗽一声挣扎着说道:“你怎知家父名讳?!”“果然!你是苏老头的孙子!苏瑾这个老头子老来得子,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了第三代!他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那老者松开刀雪客,向后跳了一步,双手举向天空,那表情动作仿佛祭奠老友一般。 刀雪客强撑着石壁站了起来,浑身仿佛散架了一般,骨头嘎吱作响,见他接连道出自己父亲和祖父,心中疑惑,提一口气问道:“前辈莫非与家父,祖父相识?” “岂止相识?老子与你祖父乃是故交,想来当年行走江湖,年轻气盛,四处找人比武。结果结怨众多,被人追杀,身负重伤一路逃至冰天雪地的雪山之中,误打误撞闯进了那客雪山庄。是你祖父苏瑾将老子救下,替我治商,妥善安顿。老子本是个漂泊的命,待伤好了之后,便要下山,你祖父尚以盘缠相赠,还说日后若是再遇上难事便可再回客雪山庄求助。但你祖父的大恩大德,老子从来没有忘记过,却一直难以报答。在那之后,老子与你祖父便结为生死之交,转眼几十年的交情。你祖父福薄,老来得子,才有了你爹苏尚。后来你祖父先我而去,你爹接掌客雪山庄之时,老子亦去拜会恭贺。一晃已然过去了几十年,老子再也没能回到客雪山庄,在你祖父的灵位前上一炷香。真乃老子此生唯一的遗憾。不过今日却能在这悬崖之下,遇见你这个客雪山庄的少庄主,方才见你使出那寒霜真气,若不是苏家一脉相承的正统,内力绝不会如此纯正。苏瑾有孙如此,真乃他的幸事!” 刀雪客虽然仍半信半疑,但如今也不得不借此机会,为楚轻安寻得一线生机:“既然前辈与晚辈祖父乃是生死之交,烦请前辈高抬贵手,放过我俩。楚门主对您的伤害,实不该让轻安来承担,若是前辈非要报仇不可,后辈请求代她承担。” “罢了罢了,这三十年来,老子苦心修炼,终于大成。若是想找楚云山报仇,老子早就出去将那一叶剑门杀得片甲不留了,又何须等到今日。如今欺负到你两个小辈头上来,老子也是一时冲动,怒气攻心。况且你既然是苏老头的孙子,老子又怎么能杀了他的孙子和孙媳妇儿呢?”刀雪客闻言心中大喜,忙强撑着躬身行礼:“多谢前辈。”说罢,便又去扶起楚轻安,将她双腿盘起,自己则是坐在其身后,欲为楚轻安疗伤。楚轻安乃是撞击昏迷,只是皮外擦伤,并不伤及五脏六腑。而刀雪客方才倾尽内力与老者对掌,险些遭内力反噬,如今又因担心楚轻安而强行运功为她疗伤,刚欲探向那丹田提一口真气,却只觉那腹中真气如同乱麻,强行运功,腹部阵痛,又觉喉头有一股铁腥味,不禁呕出一口鲜血,向后仰去。 那老者听到刀雪客呕血之声,便猜测到定是他强行运功为那丫头疗伤故而内伤加重,忙跳到刀雪客身后将他扶住,一掌打在了他的肩头,一掌按在了他的天灵。那磅礴的内力自那干瘦的躯体灌入那刀雪客的躯壳,遍走刀雪客全身,带动他的血液流动,疏通经脉,逼出瘀血,打通穴道经络。刀雪客顿觉腹部一热,定是那老者在用自己的真气调解刀雪客腹中的杂乱如麻的真气。 “小子,亏你也是武学世家,自己身受重伤却还想着替这丫头疗伤,若是你死了,老子下去之后如何能见你那祖父苏老头?凝心守神,慢慢调动内力,随着老子的真气而动。”刀雪客便盘起腿来,双目紧闭,调整呼吸,凝心守神,双掌放在两膝之上。那老者纵身跳到刀雪客身前,双掌按在刀雪客左右乳下一寸三分的气血二海穴,又收回双掌,化掌为指,一指点在了那额头正中的正额穴,手指旋转一周,便作手掌拍在额头之上。刀雪客面色忽而发赤,忽而发黄,额头不断地渗出汗珠,汗珠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连贯。刀雪客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有些痛苦,那头顶正中直飘出一缕白烟来,不一会儿那白烟也消散殆尽。 那老者收回了右手,双臂回环一周,缓缓平息自己外放的内力。刀雪客徐徐睁开眼来,只觉先前沉重的身子,复又轻盈起来,骨骼关节也不再疼痛,腹中丹田处也甚是温暖,竟如从未受过伤一般。刀雪客忙又向那老者行礼道:“多谢前辈替晚辈疗伤!” “你还真是苏老头的孙子,和你祖父和你爹一模一样!总是这么多礼数,真叫老子头疼!你以后休要在老子面前喊甚么前辈前辈,不然老子生气起来,说不定就对不起那苏老头了!”那老者也只是说笑说笑,并不会真的杀刀雪客,不过对刀雪客那套繁文缛节的确十分头疼。 刀雪客却道:“可前辈毕竟是与祖父同辈,晚辈断然不敢冒犯。还有......”刀雪客忙抱起还躺在地上的楚轻安说道,“烦请前辈也替轻安疗伤,晚辈感激不尽!” “她只是撞昏了而已,你抱着她到石床便烤烤火,不久之后就醒过来了,想来习武之人也不至于这么不经打。”那老头又拾起竹竿,敲打着地面准备出山洞。 刀雪客忙问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那老头停下脚步,嘴角颤抖起来,又轻轻笑了一声: “三十年不曾有人问过老子的姓名了,小子,你记好了,老子大名秦不赦。” 刀雪客便抱着楚轻安到了石床边,看了一眼那还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陈武桥,不去管他,将怀中的楚轻安小心翼翼的放在石床上,自己则是靠着石床坐下,静静地休息片刻。二人接连经历了两次绝处逢生,想来真是幸运。 不一会儿,楚轻安便悄然醒来,见刀雪客已然趴在石床边一动不动,开始还有些惊慌,但见他身子起伏,呼吸匀称,已然睡去,便放下心来。她便转过身来,伏在床上,脸颊贴近刀雪客,静静地看着刀雪客的容貌,那白净的皮肤,长长的睫毛,薄薄的嘴唇,无一不印在自己的心上。楚轻安心想道:“与这个男人相识不过几天,竟然能为了他与自己的父亲,师兄闹翻,更与他一齐跳下山崖,这个男人莫不是会什么蛊术么?”想着想着,不禁微笑起来。 那老者正哼着歌谣从洞外赶回,那架在肩上的竹竿末端插着几只鲜鱼,虽然被刺穿,那鱼尾还在摇摆。楚轻安方才还因为不见那老头而疑惑,见那老头回来,不由得轻声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但这微小的声响怎能逃过那盲了三十年的老者,那老头耳朵微微一动,便察觉到,轻声一笑说道:“丫头,你醒了?” 楚轻安见瞒不过去,便跪坐在石床上,手上摆出架势,欲与那老头生死相搏,那老头愈发靠近,楚轻安心中胆怯,但也不退缩,只是默默咽了口口水。 “行了,行了,别白费力气了。若不是这小子,你早已命丧黄泉。”那老头将竹竿上的鱼取下,丢在一旁,那鱼还在顽强的蹦跶,“还不把鱼烤了?这可是你们今晚的晚饭。否则别饿死在老子这儿,晦气!”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十章 终谈过往揭旧伤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楚轻安看了看地上的鱼,又看了看他,满脸疑惑,却还是不肯放松警惕:“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杀我们了?” 那老头闻言又尖笑起来,那笑声直让楚轻安起鸡皮疙瘩:“若是老子要杀你,你还能在这儿和老子说话么?老子若真要杀你,又岂是这小子能挡得住的?” 楚轻安闻言又是意外又是惊喜,方才又想起那老头污蔑楚云山之事,便又赶忙说道:“老头!你污蔑我爹的事怎么说?” “哼,何须老子污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你不信,你大可回去找你那‘为人宽厚’的好爹去问上一问。”秦不赦满不在意的说道。 楚轻安见他如此敷衍,愈发的生气,在把方才的担心和恐慌抛之于九霄云外,说道:“你说的倒轻巧!这万丈悬崖如何上的去?如今我俩坠落悬崖,原本想共赴黄泉,不想被你这老头救下。如今不能共死,又无处可去,难道就要在此地陪你这老家伙一辈子么?” 秦不赦见她只顾着吵嘴,不理会那两条鱼的感受,便又身手将那鱼摸起,串回到竹竿之上,一手攥着竹竿,坐在那篝火边便烤起鱼来。 那鱼被篝火炙烤着,渐渐停止了跳动。那烤鱼的香气化作那勾魂的厉鬼,任那楚轻安如何抵抗,也将她腹中那饿魂勾了出来,腹中作响饥饿难堪,楚轻安不禁舔了一下嘴唇,淹了几口口水。 那点小声响焉能瞒过秦不赦?秦不赦又咧着嘴笑了起来,那黄牙看的楚轻安倒有几分反胃,秦不赦问道:“怎么?见了烤鱼就想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此时刀雪客亦在睡梦之中嗅到那香气,想来也奇怪,自己十年来夜夜难以入眠,没想到今日趴在这儿石床之上竟能睡得如此香甜。刀雪客苏醒过来,见楚轻安也醒来,心中大喜,忙起身握住楚轻安的双手说道:“轻安,你醒了!”楚轻安见刀雪客醒来亦是万分惊喜,两人今日遭遇之事,恍然如梦,生死一瞬两人竟一日间经历了两次,楚轻安满眼是泪,紧紧搂住刀雪客的脖颈,将脸埋在刀雪客的肩头,轻声哭泣。刀雪客的手臂也环住楚轻安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两人便如此这般,旁若无人的搂抱了许久。 “既然醒了,还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那丫头都饿的肚子叫了。”秦不赦淡淡的说道,那语气却不四之前那般冰冷,反而多了两分难以掩饰的关心和温暖。 两人相视一眼,楚轻安便下了石床,与刀雪客并排坐在那篝火旁,面对着那秦不赦。不知为甚么,二人眼中的秦不赦也不像之前那般猥琐,凶神恶煞,竟然多了一分慈祥,只是仍然很邋遢。楚轻安接过那竹竿,便要与刀雪客分享烤鱼。刀雪客看着楚轻安手中的烤鱼却对秦不赦道:“秦前辈,你不吃一点么?” “我就不吃了,你们待会儿分一些给那个胖子就行了。”没想到那秦不赦不仅语气温和了些,也不自称老子了。楚轻安这才放心下来,确定他已不会杀她二人。 不过楚轻安对分给陈武桥食物还是有些不情愿,小声嘟囔:“凭什么要分食物给这种人,这种人死上百次前次也不为过。”刀雪客闻言,看了看那仍满脸惊恐的陈武桥,他虽作恶多端,但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不禁心生怜悯,又转头对楚轻安说道:“分他一些吧,食物还多。” “有没有搞错,是他打伤了你的兄弟,你还帮着他说话?”楚轻安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刀雪客,刀雪客却笑道:“他已然失了神智,武功尽失,算是为他做的那些恶付出了代价。我们总不能放着他不管吧,至少分些食物给他,也不至于饿死。” “好好好,既然堂堂的刀雪客都能这么大度的原谅自己的敌人,那我还作甚么恶人呢?”楚轻安便撕下一只鱼一半的鱼肉,丢给了角落的陈武桥,那陈武桥见有了食物,便两手抓起鱼肉,也不顾灰尘和鱼刺便向口中塞去,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却也可怜,不过也正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小子,我要提醒你。”秦不赦背朝二人面朝洞口,便打坐便徐徐说道,“你这小子忠厚善良,彬彬有礼,是件好事,也是个坏事。这江湖纷扰,刀剑尚不能敌,更何况人心。你若太过善良,太过在意繁文缛节,优柔寡断,那日后这性子定会害人害己,甚至会伤害到你身边的人。好在做事也较冷静谨慎。倒是着丫头敢爱敢恨,直言率真,虽然看似任性乖张,毫无礼数,却也是个真性情的女子,而且古灵精怪,你该好好珍惜。”此话楚轻安没听进去,刀雪客却默默记下了。 楚轻安分完鱼肉,又满脸笑容开开心心的将鱼肉递到刀雪客的嘴边,甜甜的说道:“雪哥哥,你吃。”刀雪客闻言,不禁笑了起来:“怎么你也叫起这雪哥哥来了?”楚轻安闻言笑容散去,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那嘴向上撅起问道:“怎么?难不成只有你那小璃姑娘能叫,我便叫不得?”刀雪客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甚么,但楚轻安却将头侧靠在他的肩头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这人很自私,看中的东西便不能与人分享,这是我爹从小宠到大的后果,如今就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这辈子改不了了。你可以嫌弃我,但不能抛弃我,这一生我便赖上你了。”刀雪客闻言心头一暖,可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平时冷静少言的他,不曾有人叫过他说这甜言蜜语,便也只是紧紧搂住楚轻安,作为回答。 刀雪客从楚轻安手中接过竹竿,又将鱼肉凑到楚轻安嘴边,楚轻安满心甜蜜的咬了一口咀嚼起来。刀雪客这才自己也咬了一口鱼肉。两人便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待吃饱之后,还剩下半只鱼身。刀雪客使了个眼色,让楚轻安送给秦不赦去吃,也是想缓和他二人的关系。楚轻安自是了解刀雪客的心意,便只得拿起竹竿,轻身缓步,悄悄的走向秦不赦的背后。 方才走了两步,秦不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丫头,你莫不是要偷袭我?”楚轻安见被识破,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怎知是我而不是雪哥哥?”“哼,亏你还是个习武之人,你俩所练的的轻功不同,功力更不同,脚步声自然也不同。虽然步法本无高低之分,但你根基太差,轻功远不如那小子,虽然你是个女流之辈身子更轻盈,但你的脚步声却比他大,难道这点区别老子还听不出来么?看来楚云山真是没教好他这个女儿。” 楚轻安闻言更加委屈,亦有几分恼怒,忙解释道:“那是我不愿意学嘛,又和我爹有甚么关系。”怄气之下,楚轻安便要折返回刀雪客的身边,但刀雪客仍用眼神示意他将食物送给秦不赦。楚轻安只得继续走到秦不赦身边,灵机一动,那点漆似的眼珠一转,便高声喊道:“请您吃些食物,秦——前——辈!”那语气中满是诚恳和尊敬,那一声秦前辈更是拉长了声音,显然是刻意而为。 刀雪客笑着摇了摇头,却也不制止。反倒是那秦不赦听闻楚轻安如此叫他,若遭了雷击火烧一般跳将着转过身来,气的胡子分叉,眼珠乱转,上蹿下跳,一点也不像个世外高人的模样,那尖细的嗓音叫喊道:“你这丫头,莫不是想要我的命?一个彬彬有礼的臭小子就够我受得了,现在你又学他来整我,这还不如叫我老头子呢!快快快,休要再叫我前辈,否则我非杀了我自己不可。” 楚轻安见他如此气急败坏,心里便觉胜了一仗,心满意足起来,满脸笑容的回答道:“雪哥哥要叫什么我可管不了,不过如果你求的我话,我就不再叫你秦前辈,你看如何?” “姑奶奶,姑奶奶,我求求你啦,别再叫我前辈啦,我求求你!”那秦不赦虽然眼盲,却还竭力表现出一副真诚的样子央求道。“嗯~这还差不多。”楚轻安接连告捷,心中甚悦,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以后便叫你秦老头,如何?”秦不赦闻言便长舒了一口气。 刀雪客见楚轻安如此玩闹,便站起身来说道:“轻安,不可对前辈无礼,前辈毕竟是前辈。”楚轻安蹦跳着回到刀雪客的身边,将烤鱼夹在篝火旁的树枝搭做的架子上,双臂搂住刀雪客的手臂委屈的说道:“雪哥哥可冤枉我了,你也看到了,分明是他哀求我不要叫他前辈,又怎么是我胡闹了呢?” 秦不赦也说道:“算啦算啦,只要不让她叫我前辈,让我给她下跪都行,就随她叫什么罢。”说道叫什么,秦不赦便还有疑惑,忙问道,“小子,闻听这丫头叫你雪哥哥,你大名叫做甚么?” “雪哥哥叫做刀雪客!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楚轻安抢先答道,那语气中还透露着一丝骄傲。 “刀雪客?这可不该是你的真名。”秦不赦质疑道。他与刀雪客的祖父为生死之交,自然对客雪山庄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客雪山庄一脉相承,自然该是姓苏,怎么叫如此奇怪的名字。 “对哦,雪哥哥。”楚轻安也觉得不对起来,“刀雪客,这个名字怎么听都很奇怪,实在不像个人名。” 秦不赦又继续说道:“况且客雪山庄百年基业,却从不入世,也极少接触江湖的恩怨。怎么会放你下山来独自闯荡江湖,还到这一叶剑门来?” “甚么客雪山庄?雪哥哥不是十鬼堂的人么?”楚轻安越听越糊涂,虽然听楚云山偶然提起过一两次客雪山庄,况且客雪山庄灭门时她年纪还小,江湖上的人又对此事知之甚少,何况楚轻安。故而她对这个客雪山庄几乎毫无印象。 “十鬼堂是甚么去处?”十鬼堂乃是近些年才由萧无痕创立,秦不赦在这山崖之下待了三十年,自然不会知道十鬼堂是甚么,但秦不赦似乎察觉到了甚么,眉头皱了起来,牵动了满脸沟壑,忙接着问道,“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爹他怎么样了?” 刀雪客知道终是瞒不住了,况且这两人,一个是与自己相爱的楚轻安,一个是与客雪山庄渊源甚深的秦不赦,说说也无妨。刀雪客便又坐在篝火旁楚轻安也随他坐下,倚在他的身边。刀雪客便那些尘封了十年不曾对任何人提起的记忆,那些日日夜夜缠绕着自己的梦魇,又一一涌上脑海,仿佛还历历在目。刀雪客便从那看似平常的一日,爹娘先是吃了饭后觉得有些乏累,随后武功尽失,紧接着八个黑衣人便杀进了客雪山庄。那满地的尸体和鲜血,那喊杀声和惨叫声,那曾经典雅的环宇楼阁顷刻间化作火海焦炭,自己失去武功的爹娘和尚且年轻的柳师姐以及众弟子拼死奋战拖住敌人,身负重伤的侍女护着自己躲入了密室后也死去。那群黑衣人将客雪山庄所有弟子仆人尽皆杀害,便是为了那人人觊觎的传说中的玉佛。好在柳缘君冲下了山,这才有后来那老樵夫上山找到了刀雪客,怎奈也死于青狻猊刀下。而黑衣人内讧,青狻猊抢走了玉佛,另一个黑衣人则将自己救下了山,半途被柳缘君截下。柳缘君又带着他远赴庐安,求萧无痕将刀雪客收养,自己则是独自去寻找仇人的线索,只为了刀雪客不从小就陷入仇恨之中难以自拔。到这后十年在萧无痕身边发生的事,以及消失了十年的玉佛重现江湖,已经那青狻猊的出现,这才让刀雪客执意参加玉佛大会,才有了今日发生的种种事。 刀雪客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说出这些积压在心头十年的旧事后,竟然是如此的轻松舒畅,他也未曾想到,如今的他已经能平静的说出这些事来,可能是柳缘君先前的话对他有了启发罢。 可刀雪客说的如此轻松,听的人却是万般心痛。那跪坐着一动不动的楚轻安眼眶微红,双唇微张,嘴角颤抖,不禁鼻头一酸,那泪珠便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她一个从小被父亲宠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能想象自己心爱的人遭受了这许多她想象都不敢想象的苦难,而这些苦难都由一个原本应该和她一样在父母的关心照顾下成长的公子哥,一个本该有着美好童年的孩子,如今冷静沉着的刀雪客来承担。这叫她这个心爱着刀雪客的人怎能不心疼?怎能不悲伤?那哽咽声越来越大,楚轻安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遇见刀雪客,好让自己和他一起分担这些痛苦。楚轻安紧紧抱住刀雪客,靠在他的肩头哭泣,刀雪客也只是搂住她,微笑着拍拍他的头。本该是楚轻安安慰刀雪客,现在倒成了刀雪客安慰楚轻安。 而那站在原地的秦不赦,纵然他已经活了一百岁,见过许多大世面,但闻听这数十年来江湖的动荡和刀雪客所经历的苦难,不禁也退了半步。他缓缓转过身去,冲出了洞口。背对着刀雪客二人,那一双盲眼竟然也流下泪来,那满脸的皱纹沟壑无一不在颤抖。“老天爷——”秦不赦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吼道,那吼叫声响彻云霄,震动石厅,挥之不去,“老天爷——你这该杀的老天爷!你好不公平呐!为何,为何我一个恶贯满盈,双手血腥,十恶不赦的家伙白白活了一百岁,而那真正的侠义之士,善良之人却不得善终,他的子孙反而要遭此横祸!你说啊,老天爷!你好偏心呐!”秦不赦的神智有些恍惚,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险些栽进面前湍急的河流中。 秦不赦猛然腾空飞起,那双掌自胸口快速的接连推出,毫无章法且速度极快,转眼已打出了三十余掌去。那若山崩海啸般的内力倾泻,那内力翻腾真气流转,如同虎啸龙吟一般。其中夹杂着的掌风与暗劲像四周打去,又在空中炸开,震动两旁崖壁,带动整座丛剑山都有些微微颤抖,更不要说那位于悬崖底部的岩洞石厅了。那石厅剧烈的晃动起来,不时有拳头般大小的石块儿从头顶上掉落下来,刀雪客忙用身子护住楚轻安,任那石块打在脊背之上,落在后脑之上,也不闪躲分毫。 秦不赦扔不罢休继续像两旁的崖壁打去,那崖壁被他的内力剥落下几十块斗大的碎石,纷纷落在那瀑布的末端,溅起水花巨浪,宛若惊雷之声。秦不赦又猛然落回了地面,震起地上烟尘,手臂高举,向那空中打去,内力连环炸开,却在那急流之中带起漩涡,形成滔天的水柱数道,冲天而起,那水柱的迅猛的高度恐怕笙默海都难以企及。“啊——啊——”他又发泄的吼叫着,那尖细的声音此刻已是震耳欲聋,刀雪客与楚轻安皆紧紧捂住双耳,却仍无法阻隔那刺耳的叫声。 见他喊叫声稍弱了些,刀雪客忙护着楚轻安冲出了石厅,跑到秦不赦的身边,两个人分别按住了秦不赦两条臂膀。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十一章 盗书弑师最极恶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高声喊道:“秦前辈,请您冷静些!”楚轻安也在大声劝道:“秦老头,若你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将这石厅震塌,那我们该住在何处?” 在两人不断的劝解下,秦不赦终于渐渐垂下双臂,冷静下来,只是那面色依旧惨白,不只是方才消耗太多功力,还是悲伤所致。刀雪客二人便将他扶回石厅,坐在石床上。 三人便这样各自坐着,没有人说一句话。那场面意外的尴尬。过了许久,夕阳已落,天色渐暗,秦刀雪客起身往篝火中添了一把柴。 “小子。”秦不赦终究先开了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对呀雪哥哥,那玉佛现已被拿青狻猊夺走,不知去向了。”楚轻安说道,若是她早些知道这些事,或许就会央求楚云山将玉佛还给刀雪客,至少她是这么想的。刀雪客沉吟了片刻,徐徐说道:“不,玉佛没有不知去向。玉佛随青狻猊去往了东陵府。” “东陵府?”秦不赦与楚轻安同时说道。楚轻安忙说道:“所以你来向我辞行说是去东陵府完成对青蛇郎君的承诺,其实是继续追踪玉佛的下落?” “玉佛我自会去寻找,对柳凝眸的诺言我也不会毁约。”刀雪客微笑道。 秦不赦却是满脸担忧:“小子,你可知道东陵府非比其他府郡,它本是当今东陵王的封地。我虽在这悬崖之下生活了三十余年,可早在三十年前,那东陵王还年轻之时,在江湖上亦是有不少关于他的传言。” 刀雪客点点头道:“我已知晓。” 倒是楚轻安对此颇为好奇,忙问道:“秦老头,是什么样的传言呀?” 秦不赦稍作停顿便缓缓回答楚轻安的提问:“早在三十年前,新皇登基,那东陵王作为皇上的皇叔任摄政王,辅佐朝政。而江湖传言,东陵王私下广泛结交各种江湖异士能人,将他们收做门客。有人说他是为篡位做准备,而更多的人则是传颂他礼贤下士。不过据我所知,这并不是个传言,广招门客,确有其事。” “此话怎讲?”刀雪客与楚轻安一齐问道。 “因为那东陵王的使者找到过我,不过老子其实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我闲散一生惯了,受不得这许多拘束,便一口回绝。后来他又三番两次的派人四处找我,我一气之下便将那使者杀了,趁夜将尸体丢到了他王府的门前,他方才罢休。不过那都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楚轻安虽然自诩女侠,闯荡过江湖,可她见得那些人去过的地方,莫说是比秦不赦,便是比那刀雪客,都差了一大截。故而她对这些江湖轶事尤为感兴趣,便缠着秦不赦说道:“秦老头,听你这么说你年轻的时候挺厉害的嘛,你说说你以前的故事行吗?而且秦不赦,不赦,十恶不赦,这个名字也不像是真名诶。” 秦不赦空洞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岩洞外的黑暗,那篝火的火光映亮了一半的面庞,秦不赦咂咂嘴,欲说还休,终是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都是过往云烟,何必再提?” 楚轻安灵机一动,便又扯着嗓子喊道:“求求你嘛,秦前辈——” 这一喊又叫那秦不赦惊得浑身哆嗦,赶忙阻止:“停停停,丫头,我怕了你啦。老子我闯荡一生,见人无数,每一个怕的,唯独今日败给了你两个小辈。” 楚轻安接连“大胜”,冲着刀雪客眨了眨眼,两人会心一笑。 秦不赦便说道:“我自小无依无靠,无父无母,自懂事起便住在乞丐窝里,每天被逼着出去讨饭,人家看我小小年纪甚是可怜,故而有时会施舍一两个字儿,或者一个馒头什么的。不过每次都只能分到一点吃食,其他的都被辈分高的乞丐抢走了。我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出去讨饭。有一年冬天,外面飘着大雪,我还记得那雪直能把那树枝子给压断了。我穿着破洞补丁的烂衣,被乞丐们逼着出去要饭,可大雪天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哪能要到饭啊。可我知道,若是我空手而回,定是一顿毒打。我便独自裹着单衣,冒着风雪,出了城去。可我那是还是个七八岁孩子,饥寒交迫,哪能走多远。出城没几里,便饿晕在一个山脚下。待我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庙里,躺在床上,身上穿的是一领极大的干净的僧衣。那僧衣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太大了,我只能用他裹住身子。不仅如此,我身上被乞丐们殴打留下的伤也敷了药,脏污也被洗净,床头还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那时候我太饿了,哪管那米粥还是滚烫冒着热气,便狼吞虎咽,灌了下去。正在我喝粥之时,一个老和尚推门而进。他自称叫渡邪和尚,见我昏倒在山下,便将我救上山来。我见那老和尚甚是和蔼慈祥,那庙中亦是有饭吃有衣穿,远好过那乞丐窝,我便将那群乞丐的所作所为尽皆告知渡邪和尚,央求他将我留下。他善心一发,便同意下来。我更是拜他为师,从此便在庙中生活。” 楚轻安手托着腮听的入迷,见秦不赦停顿下来,便转身去将那竹子做成的罐子送到了秦不赦手中,秦不赦仰头将水一饮而尽,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继续说道:“那老和尚待我如子般细致,教我识字,教我念经,教我武功。还给我取了个法号,叫做元劫。唯独有一个条件,便是我习得武功之后,不得下山去找那些乞丐报仇。我应允下来。虽然跟着那老和尚仍吃不到肉,但每日清粥小菜,倒也快活。还有便是那庙中除了我与老和尚,并未其他僧侣,我除了每日诵经礼佛,还要挑水浇菜,有时还要做饭。可老和尚也不让我累着,我俩一人一天担下了这些活。我原以为就会如此这般平静的在那庙里生活下去。” 刀雪客闻言亦有几分同情秦不赦儿时的遭遇,便问道:“那前辈又何至于此?” 秦不赦叹了一口气说道:“在我十五岁的一日庙中的米吃完了,老和尚便让我下山去城中买米。我便拿着老和尚给的钱进了城,没想到竟撞见了曾经殴打我的那些乞丐,我因心中害怕下意识的低头,想要避开他们。可走得快了反而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虽然已然过去数年,我的容貌也发生了许多变化,可不想还是被他们其中一个乞丐认了出来。他们便一拥而上,将我堵在巷子中要抢我的钱和米,我一时心急又万分害怕,情急之下,竟忘记了老和尚与我的约定,那时的我已有七年的功力只是三拳两脚便将那些乞丐打死,我满手是血,也顾不上落在地上的钱和米,拔腿就跑回了山上。不过那几个乞丐无亲无故,没有人替他们到衙门告状,衙门也嫌麻烦不想追究,便草草将他们埋了,并没有追捕我。” “这便是你第一次杀人?”楚轻安问道。秦不赦点了点头。楚轻安又道:“那也是他们活该,拿人不当人看!并不是你的错。” “话虽这么说,可我毕竟违反了我和老和尚的约定。我满手是血匆忙跑回了山上。哭嚎着将山下发生的事告知老和尚。老和尚也只是谈起,并没有责怪我,而是安抚我,让我在佛祖面前诵经忏悔。我手上敲着木鱼,口中念着经。可那心里却是想着老和尚教我的武功,我心想有了武功便可以不再受人欺负,便可以掌控他人的生命,便可以得到一切我想要的,从那时起我练功更加勤奋刻苦,只因我对武功已是无比的渴求,我渴求变得更强,强到无人能敌,强过老和尚也无法阻止我。老和尚教我的武功,我用了九年时间练到了这第三层,那时我十七岁。任凭我如何刻苦的练习,我的武功再也没有进展,我去问那老和尚,他说是这武功只有三层,我也只能练到三层,足以应付这江湖上大多的恶人宵小。可我不信,我不相信是我自己愚钝,我便怀疑老和尚藏私,并未将武功全部传授给我。十八岁那年,我趁着夜色潜入老和尚的房中,想要偷去取他秘笈一观。我蹑手蹑脚的在他房中搜寻,终让我找到了三本书。一本叫血意失心刀,还有一本唤作断脉掌,一本则是那老和尚传授给我内功,叫做十方归心功。我偷了秘笈逃回了自己房中研读,我那时终于验证了我的猜想,老和尚果然藏了私。他教我的不过是十方归心功的前三层心法和断脉掌的一些基本招式。而这断脉掌的心法他并未传授过我,这也是我武功一直没有进展,并且每当我用内力配合招式之时总会觉得气血动荡的原因。我用了一夜时间,抄下了十方归心功的七层心法,为了防止老和尚发现,又将秘笈放回原处。之后我又间或偷看秘笈,终将剩下的两本书抄录完毕。从此我便时常独自在深夜中练功,我渐渐发现,那老和尚之所以不传授我完整的武功,或许有他的道理。那血意失心刀刀刀致命,杀意横生,招式极为狠辣,不过一旦施展起来,便难以收招,还会让周身血液发烫,直至沸腾,一旦施展过久便会反噬练功者,极为危险。我在练武之时亦有不少次差点误伤自己,好在我有十方归心功的三层功力为基础,稳住了心神,方才不被反噬。那断脉掌更是又三道叠劲,内力越高其杀伤越大,更是能一掌打断人的静脉。而那十方归心功更是神奇,修炼其心法不仅使我内里大增,还能让我护住周身静脉,甚至移动穴位,为我修炼武功定下了基础。” “世上竟有如此玄妙的无功,竟从未在江湖上听过。”楚轻安惊呼道,刀雪客也点头表示同意。 秦不赦冷笑一声,又露出那邪恶的表情来:“因为见过那武功的人,早已化作白骨。你们两个小辈,又从何处听来?” 楚轻安嗯了一声,又接着问道:“后来呢?” “我夜里偷着练武,白天自然没有精神。念经之时不禁打了瞌睡,让老和尚发觉。二十岁的一日夜里,我正在后山练武,却被老和尚发现。他也只是叹气说道,虽然在就发觉我偷盗秘笈,可终究希望我自己承认错误,并说明那武功乃是伤人害己的旁门左道,劝我不要再练。那时的我哪里肯听得进去,我仗着武功皆已成型,便要与老和尚比武。约好若是我胜了他,便可以下山去,不再在这庙里吃斋念佛。他道给我取名元劫,正是希望我能度过劫难,还说我日后必为武功所害,又叹我凡心难了,早料到我有一日会下山去。我只道他是气愤我偷学秘笈,武功胜过了他,便更加肆无忌惮。他无奈只能答应我的比武,我本想着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战,谁知我一掌打去,直打中他的腹部。他却不闪不躲,甚至都没有运功,只是硬生生的接下了我用尽十成功力的一掌。” “你把他杀了?怎么会有这种事,他想作甚么?”楚轻安的表情难以形容,仿佛不敢相信秦不赦所言,只是惊讶和疑惑更多一些。 刀雪客也摇头说道:“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前辈盗书在前,又弑师在后,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 秦不赦面色却很沉静,如同那夜里的海水一般,无风无浪,淡淡的说道:“谁说不是呢。老和尚硬接我一掌,便依已然心脉俱损,眼看便要气绝。他临死前叫我不要被世间浮华遮住了眼,不要被人性欲望蒙住了心。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意,后来我才想明白,他是想用他的死度化我。”说到这里,秦不赦又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只是对自己,还是对那渡邪和尚。 “可惜啊,可惜。那老和尚是白费心思呐。”秦不赦又长叹一口气,“从此,这世间少了两个吃斋念佛的和尚,江湖上多了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此话怎讲?”刀雪客与楚轻安同时问道。 秦不赦道:“我杀了老和尚,心里却毫无愧疚之意,也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上心,那时的我仿佛着了魔一般,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带走了秘笈逃下山去,寻了一个僻静隐秘的地方,独自修行。或许我真是个习武的奇才,我只用了十年的时间,那血意失心刀和断脉掌便已然大成,而那十方归心功的最后一层第七层我却怎么也练不成,任我的武功一日日精进,却无法达到最高层,虽然有些遗憾,但我自视在江湖上已是鲜有敌手。故而三十岁那年便四处找人比武,以我的武功当然是遍寻敌手不着,我找一个杀一个,寻两个杀一双,引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我的名声顿时传遍了整个江湖,江湖人无不闻名丧胆,更有人给我冠了个绰号,唤作血手狂刀。” “你就是那血手狂刀秦无劫!”楚轻安惊呼一声,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惊得向后挪了半步。 秦不赦笑道:“想来这又是你爹告诉你的罢。” 楚轻安稳定心情,良久才恢复平静,回答道:“在我小的时候,我爹曾经和我说过几次。而我爹也是从我祖父那里听来的传言,早在七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四处找人比武,又四处滥杀无辜,他的武功极高,下手也极为狠辣,在他手底下没有一条性命可以存活,江湖上无人不惧之畏之,更恨之,但是也没有人能阻止他。而三十年前,我爹终自创飞花残叶剑,初出茅庐便名动江湖,他来到此处,不想正碰上那传说中的血手狂刀,我爹与他恶战百余回合,虽身负重伤也终将那魔头击退,故而在此开山立派,方才有了如今的一叶剑门。没想到,没想到那曾经江湖上传言的魔头,竟然是您。”楚轻安的语气中多了一分敬重,更多了三分畏惧。 “哼,这倒像是楚云山这小子说出的屁话。”秦不赦不屑的冷笑道,“当时分明是他为了来此开山立派,就正巧遇上我在闭目修行,趁机偷袭,致我走火入魔,双目失明,跌落山崖。他却掩埋事实,编造出如此冠冕堂皇,掩人耳目的谎言。” 楚轻安只是沉默,却并不反驳,不只是已开始怀疑楚云山所说还是单纯畏惧秦不赦。刀雪客便问道:“那为何家父却从未和我提起过前辈,我儿时亦没有见过秦前辈?” 秦不赦答道:“我自与你祖父结交,便与客雪山庄交好,你祖父和父亲自然没有向你说过我那些传言,而我为了不将江湖上的恩怨惹到你客雪山庄的身上,故而每次见面叙旧都是暗自私下见面,所以你也不曾见过我。”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十二章 善恶到头皆虚妄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如此,那那些江湖传言是否属实?前辈又为何改叫秦不赦呢?” “我一生杀戮,罪孽无数。当初老和尚给我取名元劫,并告知我若强烈武功,必会为它所害,遭逢劫难。我偏偏不信,故而在闯荡江湖时改名秦无劫,正是要向那老和尚证明,我已成为天下第一,又能有何人打得过我,又何来甚么劫难。” 楚轻安小心翼翼的问道:“想来老和尚的话已然验证?” “当然如此,否则我又怎会栖身在这儿悬崖之下过了三十余年?”秦不赦笑道,“只是那劫难却不止这双目失明,跌落山崖。五十岁那年,我自视这江湖上已无敌手,故而云游江湖,已有退隐之心。谁知我那时虽然已闯荡江湖二十年,自诩江湖经验颇丰,可不想还是着了道。一日我在遥叶府的悦来客栈休息,一行人在半夜里竟然用江湖上下三滥的摄魂幽香将我迷倒,我虽杀人无数,但都是凭自身武功,从来不屑用这些旁门左道。虽然我只吸入了一口迷香便已警醒,可为时已晚,那些人又用铺天盖地的暗器欲图将我杀死,他们有五十多个人,而且身手且都不凡,我中毒在前,又被暗器所伤,他们自认布下天罗地网,却还是被我逃出,我身负重伤,功力也折损大半,一路逃到了遥叶府外的剑山关,那里地处偏远雪山,时常又暴风雪。一旦下雪,便视线模糊,方向不定,进入者如同闯入迷阵,不是被困死就是被冻死,那些贼人见我负伤闯入雪山,道我必死无疑,故而不再追赶。或许是我命不该绝,一息尚存,在风雪之中误打误撞,竟然闯上了客雪山庄。虽然客雪山庄极少入世,可那苏老头,也就是这小子的祖父苏瑾,却认出了我。但他并不忌讳,还拿出那玉佛为我疗伤。我也是在那时,见过一次那玉佛。也是从那时起,我与你客雪山庄结下了不解之缘。” 楚轻安又有些吃惊:“不想那玉佛还有疗伤的作用?”刀雪客也对此颇为惊讶。秦不赦又解释道:“我行走江湖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玄妙的东西。苏老头也不避讳,便直言告诉我那玉佛还是天产奇石所刻,入水不沉,入火不烧,落地不碎,刀枪难入,而其更为玄妙的所在,不仅是可以疗伤,更有传言道那玉佛其中藏有能让拥有者通天彻地,一统江湖的神力,而那传言便是已将玉佛藏于山庄中百年之久的客雪山庄,也是不曾窥求。而为了避免江湖上人人为了得到那玉佛引起一场血雨腥风,故而客雪山庄定下门规,门中弟子不准入世,只是每隔数年便有专人下山寻一批无家可归的孩子带上山,作为新的弟子,以此作为传承。” 刀雪客点头说道:“没错,我客雪山庄却是有次门规。可不想祖父他老人家愿意拿出玉佛为前辈疗伤。” 秦不赦甚为赞同,提起苏瑾,他也难掩怀念悲痛之情:“苏老头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你祖父和你爹皆是老来得子,已是不易。可没想到如今因为那玉佛,却给客雪山庄找来了杀身之祸,又在江湖上引起这些风波,真是天不遂人愿呐。我还未来得及报当年之恩,不想客雪山庄已从江湖上消失,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真是好人没好报。” 他站起身来,攥住竹竿,便敲打着地面边来回踱步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养好了伤,辞别苏老头后,也在这遥叶府外的丛剑山定居下来,这里僻静,远离尘世,一来我可以不时回客雪山庄叙旧,二来我亦可在此继续修行。我坐了二十年苦禅,潜行修行这最后一层十方归心功的心法,一旦练成我便可有吞天吐地之气,夺天地造化之能。可我用了整整二十年,专攻那一层却始终没有进展,眼看就要突破之时,却被楚云山偷袭,导致走火入魔,前功尽弃。” 楚轻安虽有些惧怕他,但仍想为自己的爹说一句话,小声嘀咕道:“可你除了双目失明跌落山崖,也没什么其他事嘛。怎么就走火入魔了?” 秦不赦闻言又笑了一声,楚轻安吓得忙捂住了嘴,往刀雪客怀中凑了凑,刀雪客也笑着将她搂在怀中。秦不赦说道:“我自修行了十方归心功,虽走火入魔但仍能守定心神,故而并未伤及根本。况且我现在,早已练成十方归心功。从此,血手狂刀秦无劫在江湖上消失,而在这悬崖之下的,则是十恶不赦的秦不赦。” 楚轻安更加惧怕,而刀雪客则是抱拳说道:“前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洪福齐天,终于练成神功。” 秦不赦又长叹道:“这算什么福分。在这悬崖之下待了三十年,我早已把过往看了个通透。我打杀的那些人,虽说在江湖上也极富名声,甚至自诩一代宗师,但在我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之徒罢了。四方剑派如何,乾坤派如何,那麒麟山庄,锦绣阁又如何?百年之后,不过是枯骨黄沙,随风而去。” 楚轻安躺在刀雪客怀中,眨巴着一双星眸,小声问道:“那秦老头你不会再找我爹...和我报仇了吧?” “你相信是你爹偷袭我了?”秦不赦仰天大笑,又叹一口气,转身面对着那不远处的大海,那海风与浪花翻滚拍打礁石之声仿佛就在耳边,高声笑道:“我若想去报仇,早就去了,何必在此待三十年之久?我若想出去,任凭这汪洋大海,万丈悬崖,又能奈我何?甚么武功,甚么天下第一,甚么因,甚么果,甚么恩怨情仇,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牵无挂,不带一物,孑然一身来到这纷扰的尘世,尝尽人间苦楚,造孽诸多,杀人无数,虚度了这百年光景,如今行将就木,终将化为一抔黄沙,什么也带不走,又要这武功何用?又要那名声何用?哈哈哈——甚么秦无劫,甚么秦不赦,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涯在何处?这岸在何处?老和尚一生行善,劝化世人,尚未成佛,难道我如今放下屠刀,便能成佛?可笑哉,可悲哉?” 说罢,又回到石厅之中,那干涩的声音如裂开的土地一般,久不经历甘霖,如今却难得有人倾诉。秦不赦轻声说道,似乎想要显得温柔些:“天色不早了,你俩也早些休息罢。” 楚轻安已有困意,见秦不赦如此说道,便欣然说道:“好啊好啊。”环顾四周,那陈武桥早将那肥硕的身躯挤在墙角沉沉睡去,而这偌大的石厅之中仅有一张石床,楚轻安便问道:“在何处休息?” 秦不赦答曰:“你俩在石床上睡,我睡在这地上即可。” 刀雪客忙抱拳劝阻道:“不可。前辈年事已高,该让前辈睡床,我俩在地上睡才是。”说音刚落,那头上便挨了秦不赦一棍子,秦不赦斥责道:“你这小子,还这般琐碎规矩,还管什么高低辈分礼数。你俩不是夫妻嘛,同床而眠又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皆倒吸一口气,害羞起来,那楚轻安更是俏脸通红,已觉有些燥热难耐,轻触脸颊,指尖滚烫,忙从刀雪客怀中抽出身子,正襟危坐起来:“不可不可,我俩尚未成亲,不可同床。” “既然还未成亲,不如就在此处拜堂成亲,将此处作为洞房,怎么,害怕我这个瞎老头子看到不可?”秦不赦一脸猥琐的奸笑道。 这话更让楚轻安与刀雪客心跳不已,刀雪客也为难的说道:“前辈,这实在不符合礼数,况且一时仓促,怎能如此成亲?还望前辈谅解。” 秦不赦拄着竹竿便往洞外走,临走前丢下一句话:“我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二人虽未成亲,但既然互相爱慕,纵不急这一时,同床还是可以的。若无这点信任,还做甚么夫妻?江湖儿女,何须在意这些礼数。我去海边看看,你二人先睡吧。” 楚轻安虽仍面露羞涩,与刀雪客相视良久,先开口轻声说道:“秦老头说得有理,我俩虽可同床,但亦不能做出甚么过分的事,雪哥哥可知晓?”刀雪客素来通晓礼数,见不可推脱,也只得与楚轻安共同躺在那石床之上。两人相距两尺有余,楚轻安面朝里冲着石壁,半蜷曲着身子,恨不得将那头埋进肚子。刀雪客则是双手撑住后脑,平躺在那石床上。 刀雪客日夜被那旧仇惊扰,难以入眠,今日将积压的苦楚尽皆倾诉出来,心里轻松了许多,不一会儿便已然睡着。而那楚轻安则仍是俏脸发烫,精神紧绷,无法入眠,只得暗自数着那清晰的心跳声。心里甚是怕刀雪客靠上来,不只是害怕,是害羞,还是生怕刀雪客就这么睡去。脑中越是盘算,心跳更加剧烈,不觉已是心绪一团乱麻,想着想着,便昏昏欲睡,闭上了双眼。 转眼已是第二日,刀雪客早起惯了,每日一到巳时便会自然醒来,而那楚轻安则仍睡得香甜,面颊尚且红润,面带微笑,不知梦到了甚么。 刀雪客起床后不久,楚轻安也悄然苏醒过来,刚一清醒便忙坐起身来,上下检查着,见衣物尚在,这才舒了一口气。。刀雪客见她如此紧张,便笑将起来。楚轻安见了,娇嗔道:“你笑甚么?我若不谨慎些,谁知道你这个登徒子会做出些甚么?若让我爹知道了,定饶你不得!”说道楚云山,楚轻安又紧张起来,昨日诸事繁杂不曾想起,今日放松才反应过来:“糟了,我与你双双跳崖,爹定是悲痛欲绝,可我又身在悬崖之下,无法通知他,这该如何是好?”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昨日跳崖之时,怎么没想起你爹?”刀雪客见她焦急的模样甚是可爱,不禁调侃道。 楚轻安琼鼻轻哼一声说道:“还不是为了你个登徒子。快把我想想办法,如何能从这悬崖下出去。” 刀雪客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的坐在石床边靠着楚轻安说道:“我又何曾不想出去。我原本与师姐相约,上山和你辞行之后,便下山与她一道去东陵府,谁知又发生了这许多事,真是始料未及。师姐见我久不下山,定会上山寻我,若是与楚门主起了冲突,如何是好。不知师姐现在情况如何。”刀雪客言语之中,满是担心。 楚轻安虽能理解,但也有些醋意,想到那日在后山中从天而降,英姿飒爽的白衣青年就是刀雪客的师姐,不禁感叹天意难测:“我爹只道我跳崖身亡,悲痛万分,将一切罪责推到你的身上,而你亦随我身死,他的怒气定会转到你师姐和十鬼堂的身上。他纵使不杀你师姐,也定会将她囚禁在门中,甚至不久之后还回去找十鬼堂的麻烦。” 刀雪客闻言,更加忧心忡忡:“这该如何是好。” 再说那一叶剑门之中,大殿已改做灵堂,楚云山高坐堂上,游晋文则是在堂下禀报:“师父,徒儿已拍出多批人马,绕山巡视,可仍未查出昨日山体晃动的缘故,徒儿该死!”说罢,游晋文便跪倒在地,其神态极为诚恳。 楚云山也不过多追究,淡淡的说道:“此事无关紧要,你也不必过多自责,且站起身来。”游晋文便起身凑到楚云山的身边,轻声耳语道:“师父,那个柳缘君仍然不肯用饭,亦没有妄图动武逃出的意图。”“纵使他想逃,凭他的武功,你也不一定能拦得住他。他的去留也无关紧要,刀雪客已死,我思之再三,实不该再波及他人,就随他去吧,饭食照送,去留随他。” 游晋文眉头一皱,忙问道:“师父,可轻安的仇就不报了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安儿在天之灵,也不忍我为她报仇而牵连无关之人,此事就此作罢。”游晋文方还想辩解,却被楚云山阻止:“此时不必多言,你且退下吧,让老夫与安儿独自待一会儿。”游晋文见劝说无果,只得面色沉重的退出了大殿。 而那悬崖之下,两人正抑郁之时,秦不赦又用那破烂发臭的上衣兜着许多野果,赤裸着上身回到了洞中。听闻洞中叹气之声起伏,秦不赦便知这二人已然苏醒,将野果放在石床边说道:“吃些果子,填饱肚子罢。”楚轻安迟迟不肯去拿,倒是刀雪客毫不介意,随手抓起一个野果便啃了起来,还不忘谢道:“多谢前辈。”秦不赦听了,又转头说道:“怎么,丫头,你嫌弃?纵使嫌弃,填饱肚子还是要的。”楚轻安闻言也有几分羞愧,便拿起一个野果道:“不是的,秦老头,我不嫌弃。”将那野果在手中端详一阵,又左右把玩一番,楚轻安便好似想起了甚么,眼睛一亮,忙问道:“秦老头,这三十年你便是如此过来的?这些水和食物,你又是从何而来?” 秦不赦便回答道:“我本身极少饮食,常一月食一餐。若非要给你二人,哦,还有那胖子填饱肚子,我也不会每日出去找食物。这悬崖之上乃是瀑布,瀑布倾泻直下,与门前这条河汇作一处,不远处便是汪洋大海。要喝水,自有瀑布可以饮用,要吃饭,河海之中都有鱼虾,从这儿出去不远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岛。那岛上有溪有泉,有飞禽走兽,有花草瓜果,岛上万物生生不息,足以供人温饱。” “那你知不知道,如何上到悬崖上去?或者,如何出海,回到陆地之上?”楚轻安满怀希望地问道。 秦不赦将那破衣烂衫重新披回身上,眨巴着那盲眼,仔细思量道:“想上这悬崖,对于老子来说,乃是易如反掌,客对你二人来说,啧啧,恐怕是比登天还难咯。至于这出海嘛,若海上无风,你二人又无载具,武功再高也是寸步难行。若有了载具,借助海风,或可有机会能漂流出海,可海上风云多变,气候不定,又有海浪暗礁,纵使是又大船都有可能触礁,或被海浪侵袭,亦或被海上的迷雾困住,恐怕也是难以脱身。时间一久,也只能葬身大海,沦为鱼食。” “照这么说,难道我们只能在这悬崖之下待一辈子嘛。”楚轻安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无力的坐在石床边,双目无神的垂着头。 刀雪客见她如此沮丧,又想起柳缘君的安危和玉佛,青狻猊的去向,忙问道:“前辈,难道当真毫无办法么?” 秦不赦眼珠一转,便尖笑起来:“或许尚有一法可行。” “什么方法?”楚轻安的眼中又燃起希望,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便是学会老子的十方归心功!”秦不赦的语气之中有些颤动,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其他缘故,“若是学会了十方归心功一层的功力,便可以不顾风浪,视大海若平地。若是有两层功力,便可以内力为风,鼓帆漂行。若是有了这三层功力,便可任行方向,乘风破浪,必可回到陆地之上!”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十三章 欲寻出路有神功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不可!”楚轻安闻言忙站起身来,看了看一脸坏笑的秦不赦,又看了看刀雪客,表情复杂,沉吟了片刻说道,“雪哥哥不可以学!秦老头昨天不是说,这武功练了乃会反噬其主嘛,雪哥哥万不能学!一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秦不赦一脸孺子不可见的表情,故作嫌弃道:“得亏先前我还夸你这丫头机灵,会反噬其主的乃是血意失心刀,而哪怕是那血意失心刀也并不真正会反噬其主,只是危害较大罢了。真正可怕的是人的欲望,若习武之人本身清心寡欲,不为武功本身的强大而失去本心,那武功始终是武功,害人的也只是人本身。况且那十方归心功本是内功心法,所谓武功无非外功内功,外功便是招式,内功则是气。只有当招式与气与人为一体之时,那武功才能发挥它的威力。若是单单练这十方归心功的前三层,就如老和尚当年教我的一样,并不会有害身体,反而能提升内力,守定心神,对这小子日后的武学亦有极大的辅助。除此之外,你们想要逃离此处,恐怕别无他法。” 楚轻安方才是过于担心刀雪客才会一时没有察觉,闻听此言,也点了点头。刀雪客便单膝下跪,抱拳说道:“烦请前辈教我!” 秦不赦仰天叹道:“我终于可以报达苏老头当年的恩情了,苏老头有孙如此,也该瞑目了。” 刀雪客仍不起身,继续说道:“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烦请前辈将血意失心刀也传授给我!”刀雪客一脸坚定和诚恳。楚轻安闻言便慌张起来,但又深知刀雪客的用意,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为他担心。 秦不赦也深知刀雪客心中所想:“你是想学会之后,日后寻得仇人好报仇?”刀雪客被道中心思,却也不反驳遮掩,只是沉默。但秦不赦说道:“若是如此我便更不能教你那刀法,哪怕你学会了十方归心功,可以减弱那血意失心刀那对自身的伤害,但一旦你与敌人鏖战过久,恐怕它反而会害了你。我最多只是传授你一句口诀,能领悟多少,便看你的悟性了。” 楚轻安闻言亦放心起来。“多谢前辈!”两人不约而同的答谢道,又相视一眼,微笑起来。楚轻安又问道:“不知那秘笈现在何处?” “当年我生怕秘笈落入他人之手,在老和尚死后,我便将原书和抄稿同那老和尚的尸体和那寺庙一齐付之一炬了。不过却早已把那内容牢记于心,从不敢忘。小子,别高兴得那么早,能不能练成三成的十方归心功,还要看你的造化!”秦不赦又冷冷的说道,接下来他便要严格要求刀雪客,否则未来很可能会害了他,“别忘了,纵然老子天赋异禀,学习那三层功力也用了九年。” 楚轻安的微笑眨眼间又褪去,担忧和无奈涌现上来:“难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九年?那岂不是会误了事?”秦不赦却不以为然,用竹竿敲了一下刀雪客的脑袋说道:“小子,还不盘腿坐到石床上去。” 刀雪客一脸懵然道:“前辈这是为何?” 秦不赦说道:“我若不将九年功力传给你,你又怎能短时间学会这十方归心功?难道真要陪我这个老家伙在这悬崖底下住个九年不成?”楚轻安闻言又欣喜起来,灵机一动,忙说道:“既然如此,不如秦老头你将一身功力都传给雪哥哥,这样雪哥哥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况且你既然已看破尘世纷争,待在这悬崖之下不出去,要这惊世骇俗的武功也没用,是不是?” “除非你想让这小子死在这儿。”秦不赦嘴角抽搐,冷笑了一声,“这人呐,就像一个罐子,这内力就像一杯水,你强行灌下去远大于他所能承受的水量,他还有活路么?这小子天资不错,可修为尚浅,其外功要远强于内力。我强行输给他九年的内力已是十分冒险,若是再多一分一毫都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可估量的伤害。” 刀雪客点头表示赞同,便坐上石床,盘起双腿,双眼微闭,淡淡说道:“请前辈尽管施为。” 楚轻安很知趣的说道:“我出去看看。”便走出了岩洞,脱下鞋子,坐在河岸上,将双脚浸入水中,抬头看着那头顶的悬崖。 秦不赦将竹竿猛然插进脚下的土石之中,飞身落在了石床上,盘腿坐在刀雪客身后,说道:“小子,凝神静气,听我的口诀而动,满满运转周天,切忌不可起抵触之心,亦切忌不可分心,否则哪怕西方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刀雪客长舒一口气道,双掌轮转一周,复又掌心向上,手背靠在膝盖上,徐徐说道:“请前辈放心。” 秦不赦亦集中精神,双眼虽然看不到眼前,但却能准确的判断刀雪客身上的每一处静脉穴位。秦不赦口不张,意已动,那干枯沧桑的声音在刀雪客脑海之中响起:“气者,本无形也。经络穴位者,为其径也。其径杂也,如环无端,内外衔接,若树木之根,似虫织之网,千丝万缕,交叉横行。其径异也,或宽或窄,长者贯体,短者自接。其径众也,周身穴道七百众,经脉奇多不可数。气虽无形,若似奔马流川,往其径本源,故而亦有形。气过其径,方可谓之力。气便走周身,力亦随气而动,若汪洋行舟,似驰骋平原,力出其径亦多,必过经奇正,混气血之杂,转周身之力,循环不止,生生不息,相辅相成,互补互足......” 刀雪客生长于武学世家,故而对武功心法的理解也比寻常人更为容易,他随着那秦不赦的指示,调动周身内里冲击各处经脉,只觉那丹田之处如同火盆燃烧一般炽热难耐,而那手足掌心却寒凉如冰。双掌或为掌或为指,或聚在胸前,或置于腰际,或举于头顶,变换不断,残影连连。 “这十方归心功共有七层,我现将前三层传授与你,你且听好!这第一层,便叫做四海平心,气自任督起,遍行阴阳冲带!狂风自有根,万水源其心。所谓风聚散,皆有气而定,所谓海潮起各为风波平。世人皆迷惘,不见其本意,我自有明目,能见四海心。若雾重遮掩,内外便可平!”说罢,秦不赦双掌猛然拍在刀雪客额头两侧太阳穴上,又收回双手,将刀雪客转过身来面对于他,半蹲在石床上,一指点中刀雪客那天灵之上的神庭穴。那秦不赦的手指有些颤动,而刀雪客的身子抖动的更为剧烈。刀雪客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只觉脑中奇热无比,又十分胀痛,宛如将要爆炸一般,有如同虎豹撕咬,蛇虫啃食。他双眼紧闭,紧咬牙关,那脸色忽而发红忽而发白,外人看来定甚为恐怖,好在此处并无外人。刀雪客的呼吸愈发沉重紧促。秦不赦又在他脑中说道:“小子,调整呼吸!”刀雪客便努力平静下来,双掌合并又分开,分摊在身体前两侧。终于在他手上生气一团青烟,秦不赦赶忙收了手,向后一个空翻又盘腿坐下,调整自己的真气。 秦不赦放撤去内力,刀雪客的痛感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身体仍十分疲惫,仍在闭着双眼喘着粗气。 “小子,还是明天再传你第二层吧,看来你已快到极限了。”秦不赦好言劝道。 刀雪客深知还有太多的事等待他去处理,一分一秒都可能错失良机,错过线索,不可耽误。便强提一口气道:“我...还挺得住,请前辈继续...”虽然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可他的表情仍十分坚定。 秦不赦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多说,只是暗自思量道:“苏老头,你有孙如此,也算是你苏家的福分。他将来必能成一番大事。”想到此处,便不再犹豫,又伸手猛然抓住刀雪客两臂,将他双臂打开,悬在半空之中。“这第二层的心法,唤作气海随心。便是叫你能随意妥善运转真气内力,有收有放,有来有回。亦能守住你的心神,平息你的内力。此心法一招切忌不可被人点中檀中穴,否则气海将失,内力消散。” 秦不赦右手食指与中指并在一处,在刀雪客身前连连点出,口中亦念念有词:“鸠尾!巨阙!神阙!关元!中极!气海!”点穴完毕又飞身而起,左掌立在胸前,右掌猛然拍在刀雪客的头顶,又在刀雪客的脑海中传授他此层心法的口诀。刀雪客知道那是秦不赦正在扩张他的丹田气海,又觉头顶如同泰山压身,万分沉重,脖颈处的骨骼已然咯吱作响,但却有一股极为温暖的内力自头顶徐徐灌入,仿佛热汤淋头,又流入腹中丹田处,与原先丹田中流转的内力真气融在一处,却也和谐,只是腹中滚烫,并无他感。 秦不赦轻身落地,亦长舒一口气道。刀雪客已不如先前般痛苦,虽仍有不适,但已有五分适应。便能缓缓睁开双眼,只是视线有些迷糊。 “天赋异禀者尚需练上三四年才能突破一层,若是寻常人,没有个十几二十年也难有进展,而你如今要在片刻之间习得三层心法,自然是拔苗助长,对你并无好处,虽有功力但恐不能运用自如,往后还需多加调息练习,记住我教你的心法。”秦不赦微笑道,“还剩下这一层,你可需要休息一日,明日再继续?” “既然已习得两层,又何须再等?请前辈继续传授我第三层心法”刀雪客肯定的说道。秦不赦便又坐上石床,抬起刀雪客的双臂,四掌相对,再运功之前,秦不赦好心提醒道:“小子,在记住我交给你的这第三层万里寻心之时,你记住此心法之余,更要调动内力运转我方才教你的第二层心法,这样有利于你平心静气,凝神守心,你可明白?” “晚辈已然明白。”刀雪客又闭上双眼。 秦不赦便开始运功,刹那间那浑厚磅礴的内力便将刀雪客周身包裹住,那若有若无的气徘徊着徐徐流入刀雪客体内,而刀雪客的感受却与先前截然不同,不再是炽热难耐,却好像置身风雪之中,仿佛能感觉到那飞雪拍打在脸上,那刺骨的寒风割裂皮肤一般。虽是寒冷,刀雪客却是止不住的出汗,他忙运功恪守心神,才稍有缓和。秦不赦能感受到刀雪客体内的真气已然满满展开,遍布全身经脉,这才放下心来,暗自加了一把力,继续将功力传输给刀雪客。 又过了一个时辰,在洞外独自坐着的楚轻安已然是万分无聊,见洞内又没什么动静,不禁有些好奇,便悄悄回到洞口,探出一双星眸,暗自窥视洞内的情况。只见刀雪客与秦不赦二人面对而坐,四掌相接,楚轻安这个方向见不到秦不赦的表情,却能发觉刀雪客的身形已有些晃动,而他更是汗如雨下,衣衫不禁也被汗水湿透,可他仍双目紧闭,紧紧咬住下唇。又过了片刻,两人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并未改变,楚轻安越发无聊了,刚准备离开洞口,见刀雪客身子一软倒在了石床之上,心中顿时一空,又慌张起来,忙冲进岩洞,扶起刀雪客,靠在自己怀中,略带哭腔的质问秦不赦道:“秦老头,你对雪哥哥做了甚么!不是传授武功嘛,怎么虚弱至此!” 秦不赦从石床上跳下,拍了拍手,又抄起立在一旁已久的竹竿便要出洞,却被楚轻安喊住:“喂,秦老头!你倒是说啊,雪哥哥究竟怎么了!?” 听出楚轻安将要哭出来,秦不赦这才回答道:“你这丫头,聪明起来古灵精怪,鬼点子比谁都多,笨起来真是无可救药。这小子并无大碍,只是一下子接受了如此多的内力,一时难以调节,过度虚弱这才昏了过去。休息一晚,明日便无事了。我出去给你们打两条鱼来,你就在这儿照顾他吧。”说罢,便将竹竿扛在肩头走出了洞。 只留下那楚轻安与刀雪客,还有那角落打瞌睡的陈武桥。楚轻安坐在石床一段,将刀雪客平躺在石床上,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刀雪客有些发白尚挂着汗珠的脸庞,楚轻安盲从怀中取出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珠,见他嘴唇干裂,又给他喂了些清水。一切安排妥当了,见那清俊的面庞,楚轻安纤细的玉指在刀雪客银灰的发丝之中穿梭,又轻轻放在他的胸膛,只觉他浑身滚烫,又赶忙抽回了手,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轻轻放下刀雪客,跑出洞外给刀雪客打水去了。 一日就这样过去了,到了黄昏十分,刀雪客便苏醒过来,并在瀑布下冲了凉,用篝火将汗湿的衣服烤干,两人已然吃了鱼,楚轻安便将他扶出洞外,两人并排坐在河边,一同看着那不远处占据了整个视线里海面的落日,那巨大的赤色圆盘将盘中所有的色彩撒在了那原本蔚蓝的海面,那紫红的云缠着橙红的海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肯分开,而那落日不解风情,仍是向下沉去,只留下那渐渐黯淡的云和海。在那夕阳的映射下,两人的背影一直像身后眼神,交融在一起。楚轻安轻轻靠在刀雪客的肩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享受这难道的清闲。 如此良久,头顶已然是一片星空。两人便抬头数着星星,还不肯回到洞中休息。楚轻安满眼是那些闪烁着银光的星星,轻声说道:“明日我便求那秦老头,让他带我去哪个小岛上,伐些木头来,扎一个小木筏。待到哪一日起了西风,你我便可离开此处了。” 刀雪客闻言微笑着叹了一口气道:“在这悬崖之下待了两日,竟然有些不舍得离开。”楚轻安紧紧环住刀雪客的臂膀,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臂上回答道:“我又何尝不是,若是能与自己爱的人永远在这与世隔绝的悬崖底下生活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刀雪客苦笑道:“我时常在想,若我不是出身客雪山庄,若我不是客雪山庄的少主,若我从小就没有遭遇过那些苦难和仇恨,是不是现在的我们,便不必为那些虚无的东西付出一切,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呢?” 楚轻安摇了摇头道:“不会。”刀雪客低头看她,正巧楚轻安也仰起了头,四目相对,两人的心亦温暖起来,刀雪客笑问道:“为何如此?” “若你不是客雪山庄的少主,若你不曾因为仇恨,追寻那玉佛,若你不曾来到一叶剑门参加玉佛大会,我们也不会相识。若我此生没有遇见你,又怎能叫做幸福。”楚轻安的笑容在黑夜星空的照耀下,似乎更加的绚烂,恍惚之间,刀雪客只觉她宛如一颗天上的星星,乃是老天爷赐给他陪在他身边,又会随时离去一般。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十四章 风起便是离别时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又在外待了不久,两人便回了洞中,秦不赦与陈武桥早已睡去。他俩又如昨日一般共同睡在石床上,只是已没了先前那些担心和顾虑,两人便只是相拥着,香甜的睡了一夜。 洞外,只有海浪之声与那闪烁的星光。 第二日卯时刀雪客照常醒来,见秦不赦早已坐在洞外打坐吐息,便起身请安道:“多谢前辈昨日苦心传授我功力。”秦不赦没有回头看他,仍在自顾自的呼吸吐纳,运转周天。刀雪客便也席地坐下,运起功来。只觉今日已与往常大有不同,内力更为精纯,在体内的运转也更加流畅,待一个周天运转完毕之时,楚轻安从身后环抱住了刀雪客的脖颈。 刀雪客微微一笑,看向了身旁的秦不赦,秦不赦早已调息完毕,徐徐说道:“小子,你若想将这功力完全化为己有,还尚需时日。今日我便将这血意失心刀的口诀传授给你,能领悟多少就要看你的造化了!”说罢便抄起身旁的竹竿,飞身而起,在那两道岩壁之间飞跃横走,只见那竹竿在手上转动,秦不赦的小臂上青筋涌现,白发狂舞,残影连连,红光涌现,那秦不赦宛如鹰击长空,又如长蛇出洞,好似下山猛虎,又似恶狼扑兔。 秦不赦猛然落在河中,他的身型较为矮小,那河水直没过膝盖,他将竹竿搭在小臂上,横在身前。那无神的盲眼珠微微转动,秦不赦抚着花白的胡须说道:“小子,你记好了!正所谓刀行霸气,剑走轻灵。刀法向来不过稳,准,狠,拿刀要稳,进攻要准,出招要很,刀本厚重,不如长剑轻盈,故而易被拖慢速度。但亦不易弯折,更为刚猛。若能在兼顾刚猛的同时改善速度,则其威力便能更上一层!” 说罢又飞身而起,一竹竿向前劈去,又在空中后退半步,一个转身,斜向上砍去,那竹竿带起狂风涌现,红光乍起,风起云涌,风生水起!秦不赦口中亦念念有词:“客雪山庄的风雪十三刀,乃是配合自身武功心法的寒霜真气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出刀,并用步法阻止敌人后退闪躲,若漫天飞雪,似风雪凋零,其速度有余但迅猛不足,且局限过大。这一套血意失心刀则是兼顾速度与刚猛,出招狠辣,另对手防不胜防。”秦不赦一个筋斗翻身又落入水中,但湍急的水流并没有阻止他的步法,那错开的双脚若下山猛虎一般步步紧逼,似乎只有攻势而并无守势,又转身跃起,竹竿点破水面,半蹲下来一杆劈出,一刀红光射入水中激起一丈高的浪花。“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你且记住:气自腰间起,腕中藏暗劲,飞身若擒龙,俯身似伏虎,血气腾腾破四海,杀意滚滚战八方,指尖回转有诛灭,转身探寻破风云!”秦不赦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已然看不清竹竿,只见漫天红光残影。 楚轻安生怕刀雪客看不清那刀法路数,便高声喊道:“秦老头,你倒是慢一些呀!” “这刀法一起,如何能慢的下来!”秦不赦大笑一声。 那刀法极为狠辣,平时独自练武看不出来,但一到兵刃相交,则能见其威力。一时间:红光作云刀气飘,杀意为刃夺命牢,风起云涌长空裂,不见血流怎回鞘。震动山河惊海起,劈破流星激火星,地动山摇皆唯心,一刀在手天下行。 刀雪客越看越觉得置身事外实在难以领会这套刀法的精妙,便抽出寻叶刀飞身而起,欲在和秦不赦比武之间领会刀法。秦不赦也知道他的用意,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倒是那楚轻安有些惊慌,生怕刀雪客受了伤,不过又相信秦不赦定会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秦不赦亦飞身而起,那矫健的身姿和出招的凌厉完全不像一个盲人该有的状态。刀雪客也丝毫不客气,寻叶刀出鞘,那寒光聚在刀剑一点,转身杀出,秦不赦却用竹竿一挡,手腕转动,那竹竿便搅动了寻叶刀,又猛然弹出,贴着刀雪客的脖颈划过。若是秦不赦用的是兵刃,那刀雪客方才已然气绝身亡。刀雪客也知道自己并非秦不赦的对手,却没想到自己的刀法连一招都没有接住。 刀雪客忙弯曲手臂,横刀在胸前,踏出一步,飞出半个头转身一刀劈下,秦不赦方要用竹竿去迎,刀雪客借势踏住竹竿,一个后翻身,那刀刃便向秦不赦腰间削去。秦不赦冷笑一声,竹竿向下一撇便轻松挑开,又反手向上抬去,直冲那刀雪客面门。刀雪客忙用脚掌勾住秦不赦的肩头让自己翻过身来,虽然躲过方才那一招却让竹竿贴着头皮而过。转眼间已是两招极为狠辣的杀招,虽然秦不赦已是明显的退让,但刀雪客仍没有接下。 两人又过了数招,刀光连连,刀雪客却一直处于下风,转眼间身上各处已然捱了十几道竹竿,刀雪客虽有进攻却屡屡被打成守势。刀雪客实在招架不住,便回到岸上,不禁已然开始流汗,气息也有些杂乱。 秦不赦的要领和口诀皆已告知刀雪客,便也落回岸上,大笑道:“小子,你还要多多练习,至于能记住学会多少,全看你自己了。” 刀雪客忙说道:“前辈的刀法虽然迅猛,但实在是过于狠辣。刀刀皆是杀招,似乎是有意置人于死地,恐怕,恐怕实在不是江湖正派该学的。” “小子!我就怕你沾染上甚么名门正派的气息,那些自称的名门正派的家伙,平日里高高在上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暗地里却都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互相勾心斗角,哪个人不是各怀鬼胎,所谓名门正派有甚么好?”秦不赦提起那些名门正派便垂下脸来,满脸不屑。 刀雪客尚在犹豫之中,楚轻安却抢先说道:“虽然此话我不能完全同意,但却也有几分道理。现在世道上人心不古,知人知面难知心,雪哥哥若是学会了也能留一手,便是寻常时候不用,在紧急关头也能出其不意。况且雪哥哥如今身处十鬼堂,其实,也算不上名门正派吧。”楚轻安故意摆出一副世故圆滑的样子来,说罢还吐了吐舌头。刀雪客也觉得楚轻安所说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 楚轻安便笑道:“既然如此,雪哥哥就好好钻研这套刀法吧。”又转身对秦不赦说道,“秦老头,还要劳烦你带我去你昨日说的那个小岛上去,伐些木头,扎一个木垡,也好为日后出海做准备。”秦不赦却飞身而起,踏波而去,临行前说道:“你还是留在这儿陪那个小子练武吧,我一人去便可。” 楚轻安便坐在河岸撑着下巴,看着刀雪客琢磨那血意失心刀。刀雪客的天子不弱,见秦不赦演示了一遍又与他交手了数十招已然大有体会,再加上那十方归心功作为内功,已是得心应手,不过一个时辰便将秦不赦所教授的招式完完全全的自己联系了一遍,又过了一个时辰,已然将那套刀法融会贯通。 “太好了,雪哥哥已经将这套血意失心刀完全学会了!”楚轻安满脸欣喜,不禁鼓起掌来。刀雪客收起寻叶刀,回到岸上坐在楚轻安身旁,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套刀法我虽已学会,但恐怕日后也没有机会施展。除非到生死相搏之时,否则不会轻易出手。况且前辈有言在先,此刀法一旦使出,便会是血液沸腾。方才我练习之时,虽未动内力,但只觉体内又如火烧,杀意顿从心中腾起,实非正道武学啊。” “好啦好啦,那平日不用便是。况且雪哥哥不是还有十方归心功守定心神嘛,想来这刀法的影响并不大。”楚轻安安慰道。 二人又坐在河边闲聊了一阵,忽见远处一人自那海面飘来,眨眼又到眼前。两人定睛去看,乃是那秦不赦脚踩着竹筏飘来。又飞身落在岸上,内力运转一掌打在水面上,激起的水浪将木筏顶到了河岸上,停在一旁。楚轻安便向那木筏跑去,细看那木筏乃是由二十根手臂粗细的木材用藤条反复串引捆绑而成,木材皆一丈有余,长短相差无几,足以承载两人,那木筏上面还放了许多野果和鲜鱼,中间拄着一根桅杆,桅杆上还用大的芭蕉叶和藤条扯了一块船帆。 “多谢前辈。”刀雪客躬身抱拳谢道。 秦不赦问道:“你们打算何日离开?”刀雪客看了一眼楚轻安,便回答道:“既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若是风势大好,我们决定明日便出海。”楚轻安也点了点头。 秦不赦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独自往洞里走去,刀雪客又喊道:“前辈!晚辈在此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前辈成全。”秦不赦并不回头,那声音似乎多了一丝沧桑:“甚么事。” “我们想请您和我们一起出海,不必在这悬崖下再过苦日子了。”楚轻安替刀雪客说道,说实话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虽然还一口一个秦老头,不过楚轻安对他给予的帮助也是万分感激,对秦不赦也敬重起来。 “我在这悬崖之下已然待了三十年了,不想出去了。你们要走便走,何须多言。”说罢,便进洞去了。 刀雪客与楚轻安对视一眼,也只能无奈的叹气摇头。 这天傍晚,两人又坐在河岸上谈心。楚轻安靠在刀雪客的肩上叹气道:“不知道爹爹现在怎么样了。”刀雪客也说道:“不知师姐现在情况如何。”楚轻安忙问道:“若是我们明日真的出了海,恐怕一时已是难以回到遥叶府了。”刀雪客道:“不如我们先去东陵府,再托人捎信给楚门主。若他知道我们还没有死,如果师姐真的被他关了起来,楚门主定会放她一马。”楚轻安微微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夜平安无事,还未到卯时,刀雪客便被惊雷之声吵醒,忙翻身而起向洞外看去,见秦不赦站在洞外,头发胡须和满身的衣衫已被倾盆大雨淋湿,那雨水从那满脸的沟壑之中滴下,可秦不赦仍然在雨中屹立不动。刀雪客又见那停在岸上的木筏上的芭蕉叶尖向东方飘去,秦不赦就在此时开口说道:“西风,起西风了。”楚轻安听闻洞外雷声滚滚也已然惊醒,忙起身跑到刀雪客的身边,见芭蕉叶的方向,欣喜的喊道:“起风了,是西风,雪哥哥真的是西风,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了!” 刀雪客忧心忡忡的看向那海面,狂风呼啸,海浪翻腾,激起一丈高的墨蓝色的海浪,泛出如雪般的浪花,一层盖住一层,叠加这向远方涌去,又猛然拍打在海岸之上,碎成一堆水花。再看那漫天的乌云,成团的纠缠在一起,交织着,翻腾着,那如墨般的云团或聚或散,占据整个天空,不透出一点阳光来,虽是早上,那海面上却如同深夜一般。唯有那云层中穿梭的闪电惊雷,不时闪出一丝电光,光芒闪烁之后便是那如同山崩地裂般的惊雷之声一串串的自远方传到四人耳中,惊得那失了神智的陈武桥便哭嚎便向角落缩去。 “如此大雨,贸然出海,吉凶难测。”秦不赦看着那惊涛骇浪的海面缓缓说道。 楚轻安却说:“可是错过如此良机,西风一过,想要出海便更加困难了。” 刀雪客思忖良久说道:“轻安说得有理,若失此良机,不知道还要等到何时,纵然有些风雨,我也定要一试。有些事耽误不得。”说罢便冲入雨中去抢那险些被狂风吹入河中的木筏,楚轻安也冲上去与他一起扶住那木筏,将木筏推入水中,纵身跳了上去。刀雪客仍高声喊道:“前辈!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走嘛!”刀雪客的声音淹没在惊雷翻滚和海浪翻腾的声音中。 秦不赦却纵身飞到木筏之上,徐徐说道:“小子,你以后的路还长,你需要自己去闯!”说罢又一个筋斗向后翻去,“前辈!”刀雪客高呼一声,秦不赦来到木筏尾部,淡淡的问了一句:“小子,你究竟姓甚名谁?” 刀雪客闻言,眉头颤动,双眼目光也柔和了起来,微笑着抱拳说道:“晚辈,客雪山庄,苏陵雪。”秦不赦闻言大笑起来,那干涩沧桑的笑声中似乎藏着几分肯定和不舍,秦不赦又转身一掌拍出,一股浑厚的内力便推动那水流将那木筏推出海去。秦不赦的身影便渐渐远去,化为一个黑点,又消失不见。 而此时的刀雪客,楚轻安二人也顾不上离别的苦涩,只顾应付那海上的风波。 一阵惊雷闪过,吓得楚轻安忙闭上了眼,紧紧抓住木筏前端,也不顾得那些筏上装的淡水食物被风浪卷去,沉入海底。刀雪客立在桅杆旁,一边护住那已然有些残破的芭蕉叶船帆,一边沉下身子,双掌缓缓自身体两侧抬起,又下压到身前,内力自丹田燃起,双掌猛然推出,那十方归心功的作用便显现出来,木筏立刻停止了颠簸,仿佛在平地上一般。双掌交汇,向前一翻,转身又打出一掌正护住那船帆,船帆受了力便带动木筏向前冲去,劈波斩浪。海面波涛连连,数丈高的巨浪也不能将那一叶扁舟掀翻,刀雪客暗提一口气。咬紧牙关,心理一横,硬是硬生生冲过了那道巨浪,刀雪客向前扑去护住楚轻安,怎奈那大浪打下,将那芭蕉叶卷入浪花之中带去,又将二人淋成了落汤鸡。 狂风在耳边呼啸,又有连绵不断的一串串雷声。那已然淋湿的二人已然瑟瑟发抖,只能相拥在一起。楚轻安不禁呛了一口水,不断地咳嗽,而刀雪客则是拨开她脸上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将她拥在怀中。又强睁开眼,任那雨水和着海水灌入最终,如此风雨又有楚轻安在身旁,纵使有绝世神功刀雪客也无法兼顾。 那数丈高的海浪又砸入海中,在耳边炸开,如同山崩地裂一般。那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打在身上已有些疼痛,又极为密集,根本无法抵挡。一股海浪在身后将木筏顶起,木筏便要前倾,又一股海浪从侧面袭来,险些撞翻那木筏,只将它冲到半空,又猛然坠下。楚轻安哪里经受过这些,不免惊叫起来,更是已有哭腔。如今那光秃秃的木筏之上除了两个湿漉漉的人外并无他物,而眼前那海浪又当头卷下,又如庞大的猛虎张开了血盆大口,足足占据了半张天空,真乃洪水猛兽一般。那巨大的海浪眨眼间便将那一点黑色淹没,待海浪过去,那用竹藤编成的木筏便已然散开,楚轻安与刀雪客只能以两根木头浮在海面上,不至于被彻底淹没。 海浪翻腾起伏之间,楚轻安双眼紧闭只能随着海浪的流动漂浮着,又不禁连连灌下好几口海水,渐渐漂离刀雪客,刀雪客强撑着出了水面见楚轻安向远处飘去,赶忙扶住那浮木向她游去,紧紧抓住了楚轻安的手。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十五章 惊涛骇浪幸无险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然而风浪太大,那木筏尚且承受不住,又岂是小小两根浮木能够支撑的?两人的手不断被海浪冲击,却来越松,直到只用几根手指想勾连,成为两人最后的连结。 楚轻安小小的身躯在海浪之中沉浮,刀雪客见状忙高声喊道:“轻安!将头仰起来,千万不能,千万不能松开我的手啊!”楚轻安的意识已然有些模糊,不知为何,自从她遇见刀雪客之后,生死分离的时刻似乎多了起来,多到她竟有些淡漠了。 楚轻安呼吸不到空气,隐隐约约听见刀雪客的呐喊,努力的将头仰出水面,禁不住又呛了一口海水,眼看手指就要松开,刀雪客猛然吸一口气潜入水底,向她游去,抱住她的腰肢将她向上托去,尽力让她浮出水面,自己只是鼓着腮帮子,嘴里不时漏出些许气泡。楚轻安呼吸到了空气,渐渐恢复意识,却仍万分虚弱,断断续续的说道:“雪哥哥...不要......”她感受到一股自下而上的托力,心知肚明刀雪客已是横下心要让她活下来,牺牲自己,这要她怎能答应。可如今的她也无力挣扎,那微睁的双眼向上望去,见雨势渐收,风浪也较之前小了许多,大团的乌云也散开退到天际,似乎有阳光洒下,直射进那楚轻安的瞳孔之中。 “雪哥哥...雨停了...雨停了!”楚轻安惨白的嘴唇颤动着,那湿漉漉的脸庞强行提起一丝笑容,刀雪客已然到达极限,闻言便浮出水面,只是双臂仍环抱着楚轻安纤细冰凉的腰,刚出水面,便是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良久才平缓下来。环顾四周果然如楚轻安所说,雨势已然转小,只剩下那若花针牛毛一般的雨滴,又见乌云散开,虽然还是阴天,不过相较之前确实算得上是好天气了。海上的风浪也渐渐平息,这时候两人宁愿无风无浪,还管甚么东西南北风,活下来才是真的幸运。 还海上的天气说来也奇怪,那风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即使时间不长,也险些要了两人的性命。又过了约半个时辰,两人还浸泡在风平浪静的海水之中,阳光驱散了那剩下的乌云和雨滴,却驱不散两人的寒冷和心中的阴霾。现在风浪没有了,两人却面临另一个大问题:没有载具,没有食物和水。照这样下去,他们在这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中活不过三天。 刀雪客抱着虚弱的楚轻安,只觉得她的身子有些颤抖,身体有些发烫,刀雪客更加心慌,这远比没有食物要更令他慌张。楚轻安已是昏昏欲睡,刀雪客将脸颊靠在她的头上,不禁鼻头一算,略带哭腔的轻声说道:“轻安,不能睡...答应我好么,真的不能睡......”刀雪客的眼眶有些发红,那语气中满是哀求。楚轻安能听见他所说的一字一句,也强提着一口气,不让自己睡去。恍惚之间,楚轻安只见那远有一个黑点,便轻声喊道:“雪哥哥......”刀雪客立刻回应道:“轻安,我在。”“那是不是船......”楚轻安的声音越来越小。 刀雪客闻言便定睛向楚轻安面对的方向望去,他更清醒些,仔细观察一番,便欣喜的叫喊道:“真的是船,真的是船!轻安,真的是船呐!”若是有船,便能得救,这叫刀雪客怎能不欣喜若狂。那是一艘大船,位于刀雪客的斜前方,正展开风帆,在海上行驶过来,距离他们还有五六十丈远。刀雪客便迫不及待的高声叫嚷道:“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刀雪客生怕那船上的人听不见他的呼喊,但又不能弃下楚轻安独自逃生,也只能将希望放在那船上的人身上。楚轻安头脑虽然昏昏沉沉,心里却自是明理,她轻声说道:“雪哥哥大可独自游过去,雪哥哥若是得救了,我也能瞑目了。”刀雪客怎会听她此言,便一手揽住楚轻安,向那大船游去,游了几丈远,又停下来高声呼喊道:“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正立在船头的乃是一位青年。见那青年二十出头的模样,身穿黑纱白底山河锦绣袍,手执白纸扇,扇上书写“任行山淮”字样,腰间悬挂了三四块价值不菲的翠玉吊坠,那衣领下摆袖口等处皆以金线刺绣,却扎着一幞头,宛若一个书生模样,却打扮的十分贵气,其人更是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眉宇之间也有几分英气,想来定是一位富家子弟。而他身边的乃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仆和一个书童打扮的下人。 那书童打扮的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声响,便四处张望起来,正看见那抱着楚轻安高声呼救的刀雪客,忙向身边的青年回报道:“公子,公子,您快看那儿。”那青年便向书童所指的方向看去,眯着眼睛细细看了还一阵子才对身旁的老仆说道:“快,福伯,快去叫船主人拨转船头,往那两人方向去,再叫人去取软梯,将二人救上船来。他们定是方才风浪之中遇险的船客。”那被称作是福伯的了应了一声便匆忙往船舱之中走去。不一会儿,那大船便更改航向,往刀雪客的方向驶去。 刀雪客见大船往此处来,心中大喜,想到定是那船上之人听见方才呼救之声。,便对身旁的楚轻安说道:“轻安,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那大船转眼间已到身边,从船侧舷抛下一张绳梯,那青年便探出头来喊道:“这位兄台,请从这绳梯上船来吧。”刀雪客闻言看了看怀中虚弱的楚轻安,他自然好上去,可现在楚轻安又怎能爬上软梯呢。 刀雪客便仰着头央求道:“烦劳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根布条,我这位妹妹实在虚弱,爬不上软梯,还望公子赐一根布条,我好将她与我绑在一起,才好上船去。”那公子的两旁扯住软梯的仆人便说道:“我等这就去找布条。” “且慢。”那公子将两人拦下说道,“叫你们去找要找到几时,人家兄妹二人尚且泡在海水之中,岂能再做等待?”说罢便脱下穿在长袍外的那一领黑纱衣丢到船下去,刀雪客伸手接住。那船上的公子说道:“不知此物,兄台可有用?”刀雪客欣然答道:“自然有用,多谢公子!”说罢便将那黑纱衣拧成布条,将楚轻安的腰与自己的腰绑在一处,在确认绑紧之后,便扯了扯那软梯,背着楚轻安向船上爬去。 那两名仆人不防有人上来,险些没抓紧绳梯,又有些吃力,忙用脚抵住船舷,双手抓紧绳梯向后拽去,那小臂和额头已然涌起青筋。 眼看刀雪客背着楚轻安只看一步便可爬上那大船,两名仆人终究没了力气,向前倾倒,刀雪客也觉那绳梯没了力道就要向下坠去。那公子眼疾手快,忙向前一扑,伸出双手拽住刀雪客的双臂,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脸色大变。那绳梯啪嗒一声便落在了水面之上,两名仆人跌坐在地,又赶忙起身去拉那公子。这船上的三人好一番用力,才将刀雪客二人扯上船来。 两仆人又迅速将那公子扶了起来,替他擦干身上的水渍,拍去尘土,又从船舱中取出一件纱衣替他穿上。 刀雪客方一上船,还来不及道一个谢字,将楚轻安从背后解下抱在怀中,急忙说道:“我这妹妹恐怕是病了,还望公子救她!”看着刀雪客满脸担忧和哀求,单膝跪在甲板上,那公子又注意到他腰间悬挂的两把刀,便吩咐仆人道:“快,快帮这位兄台将他的妹妹扶到船舱中去找间屋子安置下来,再去叫黄大夫来为她诊治,要快!”两名仆人便扶着楚轻安进了船舱,刀雪客抱拳道了一声谢,便紧随着那三人进了舱去。那公子也跟了进去。 寻了个干净的屋子,让楚轻安平躺在床上,刀雪客便守在她的床前,寸步不离。那公子又吩咐下人道:“你二人你快去找莺莺和翠翠,叫她二人带两件干净的衣衫来,给这两位换上。”不一会儿,那莺莺与翠翠带着干净的衣服进了房来,这二人乃是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将一套衣服递与刀雪客,叫他去屏风后面换了,又要给楚轻安更衣。那公子便带着两个男仆人退出了房门,将门带上。片刻之后,那房门又被打开,刀雪客二人已然换好衣服,顿觉干爽了许多。两名丫鬟便将换下的湿透的衣物拿去叫人洗涤晒干,便又折返房中听候吩咐。那公子说道:“从今日起,你二人与那绣春和知夏便昼夜不离的侍候这位兄台和他的妹妹,若有怠慢之处,本公子绝不轻饶。”那两名丫鬟便道了一声“是”。刀雪客抱拳说道:“公子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待有机会定会真正的向公子拜谢。”那公子闻言笑道:“兄台言重了。”两人正交谈间有一人进门而来,二人望去,来人须发花白,便是那黄大夫便提着药箱进了房中。刀雪客对那大夫道一声多谢,那黄大夫便坐在床前,打开药盒,便拂着胡须边替楚轻安把脉。片刻之后,那黄大夫又收起药盒,站起身来。“黄大夫,不知这位姑娘情况如何?”公子抢先一步问道,刀雪客也是满脸写着担心。黄大夫开口说道:“请这位少侠与任公子不必担心,这位姑娘只是染了风寒。老夫开一帖药,早晚煎服,不就便可痊愈。并无大碍。”那位任公子笑道:“黄大夫是这船上最好的随行大夫,他若说是并无大碍,那边是并无大碍,这船上有的是药材,黄大夫自可任取。”刀雪客闻言长舒一口气道,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任公子又对身旁的仆人说道:“你两个去把那绣春与知夏唤来,再一个随黄大夫去抓药,一个负责煎药,早晚给这位姑娘送来,不可延误。”黄大夫便带着两名仆人告辞,刀雪客又连连道谢。不久之后,又来了两个与先前两个年纪相仿的丫鬟,想来便是那绣春与知夏了。 任公子又吩咐道:“从今日起在这船上你二人便服侍这位兄台,莺莺和翠翠负责照顾这位姑娘。饮食起居,要面面俱到,不可怠慢。另外今日晚上烧上两桶热汤,好让两位洗浴,除去一身疲劳。你们可知道。”四位侍女一起欠身道:“是,公子。”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任公子又对刀雪客说道:“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刀雪客谨慎的答道:“在下姓苏,在家排行第二,故名叫苏仲。这位乃是家妹,家里长叫苏小妹。敢问公子姓名?”那人笑着答道:“晚生任山淮。” “原来是任公子。”刀雪客说道。任山淮又说道:“苏少侠的房间便在隔壁,也方便苏少侠不时照看令妹。一切事物皆可交给她们四个去做,如此,晚生便告退了。”见任山淮要离开,刀雪客也躬身说道:“晚些时候,家妹病情好转,在下定去拜谢任公子。”说罢,任山淮便面带微笑扬长而去。 稍晚些时候便有仆人送药前来,刀雪客轻轻扶起楚轻安,将她靠在床边,自己则是坐在一旁,便要给她喂药。那莺莺忙上前说道:“苏公子何须亲自喂药,这等小事便让我等来做吧。” 刀雪客笑着婉拒道:“不必了,还是我自己来更放心些。”刀雪客将那汤匙凑到嘴边吹了吹,又用嘴唇试了一下温度,温度正好,便送入楚轻安口中。一碗汤药下肚,楚轻安的面色也红润了许多,意识也渐渐清醒。楚轻安轻声说道:“我们...得救了?” 刀雪客起身对那四名丫鬟说道:“你们暂且出去吧,我们兄妹二人尚且有些家里话要说。”四女对视一眼,便欠身退下,将房门关上。刀雪客又坐在楚轻安身旁,紧紧攥住她的手,轻声答道:“我们得救了。” 楚轻安强笑道:“我们又一次死里逃生。”刀雪客笑了笑,便将那被任山淮救上船以及他所有的安排和自己隐瞒身份的事都告知了楚轻安。楚轻安闻言说道:“雪哥哥隐瞒身份自是谨慎所为,但又何须以兄妹的身份掩饰?” “怎么,兄妹不好么?”刀雪客笑着问道,见楚轻安却有好转,刀雪客心情大好,不免开起玩笑来。与楚轻安在一起时,与和柳缘君以及十鬼堂的其他人在一起时各有不同,不仅是心情舒畅,整个人也开朗起来,想来定是被楚轻安活泼的性子所改变。 “谁要做你的...做你的妹妹......”楚轻安不再往下说,只是俏脸一红。 刀雪客笑的更加灿烂了:“那你想做甚么?”楚轻安闻言,羞得银牙一咬,便要伸手去打刀雪客的肩膀,又不禁咳嗽起来,刀雪客一面拍着她的脊背,一面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 “那任山淮既然救了我们,雪哥哥还是要去拜谢。”楚轻安仰着头凝视着刀雪客说道。 刀雪客答曰:“我自然知道,晚些时候我自会去拜见她,只是怕你......” 楚轻安笑道:“怕我没人照顾么?不是还有她们几个么?”楚轻安指了指门外的侍女。刀雪客又笑道:“不想我们当初骄横任性的大小姐,如今也懂了礼数。”刀雪客此言并不错,二人相处的这些事日,各自的性格都有些改变。 楚轻安又是满心羞愧,奈何手上无礼,只得娇嗔道:“都何时了你还说笑。” 两人聊的正欢,忽闻门外有人扣门,那莺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苏公子,热汤已然烧好,还请苏公子和苏姑娘沐浴更衣。”楚轻安靠坐在床上,刀雪客便去开门。 那四位侍女身后的仆人抬着几只大水壶往房中走去,将热汤灌在木桶之中。那屏风后的木头中便腾起白烟来。 那莺莺捧着衣服又说道:“苏公子房间已然准备停当,便请回房洗浴。苏姑娘这里,自有我和翠翠服侍。” 刀雪客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楚轻安,楚轻安点了点头,他才回应道:“有劳你们了。” “苏公子这话真是折煞我们了,我们本是下人,做这些事本是应该。苏公子又何须如此客气。”那叫绣春的丫鬟说道。 而那叫知夏的丫头看了看刀雪客又看了看床上的楚轻安,仰着头说道:“我看苏公子和苏姑娘不像是兄妹,倒像一对夫妻!”此言一出,刀雪客脸色大变,楚轻安更是从耳根脸红到了脖子。 绣春忙解释道:“苏公子莫要见怪,这知夏年纪最小,尚不懂事,常常说错话,还望公子不要怪罪她。我俩自会服侍好公子。”说罢便用后肘捅了捅那知夏,那知夏也很知趣的闭了嘴,不再做声。 刀雪客只得尴尬的笑一笑,随绣春知夏回了自己房中,留下莺莺翠翠照顾楚轻安。 回到房中,见家具布局各处摆设与楚轻安那间无异,那木桶之中已然装满热汤,便在屏风后脱衣坐入木桶中沐浴,将那衣服搭在披风上。绣春将衣服取下,知夏则将更换的衣服又搭上屏风,静候刀雪客。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十六章 偶遇之后藏暗谋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在海水之中浸泡了许久,也有些疲惫,但心里又尚有些担心楚轻安,便也只是简单的洗浴,便走出了木桶。两名侍女见屏风后身影闪动,便托着衣服和大块的绢布,走到屏风后来。刀雪客尚赤裸的身子,见二女走来忙转过身去。两女齐声说道:“请公子擦拭身子后更衣。”刀雪客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们且放在一旁,我自己擦拭更衣。”二女相视一眼,不禁用手掩住小嘴轻声笑了起来,便放下手中之物,退出屏风之外。 刀雪客长舒一口气,草草擦了身子换了衣服走出了屏风之外坐在床上看着那两女,三人相视许久,却无话说。刀雪客便随口问道:“你们这船有多大,有多少人?你们公子又为何会来这海上?” 那知夏抢着说道:“这船有大小房间三十六间,分两层甲板。最底一层是下人住的,这第二层除了苏公子二人便只有任公子和他身边贴身的侍从仆人住了。这船上,饭灶粮仓药材仓库等等应有尽有。这次出海乃是因为我家公子受人所托......”知夏说到此处却被绣春用后肘顶了一下,便又垂下头去默不作声。绣春接着知夏的话接着说道:“我家公子乃是受人所托,去遥叶府做药材生意,如今正要返航。” 刀雪客见那知夏有话不敢说,而那绣春又应答如流,便又问道:“你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次知夏只是看了看刀雪客却不再说话,绣春便欠身笑着回答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好去评价自家主子,还望苏公子恕罪。”刀雪客起身微笑着说道:“是我唐突了。不知任公子的房间在何处,我自当去拜谢他的恩德。”绣春答道:“从这里出去,左转直走,走到头最前面的一间便是了。还是由我等带路罢。”说罢,两女便推开房门,走在前面给刀雪客带路。刀雪客道一声谢,便跟了上去。 此时在那任山淮房中,那福伯侍候在一旁,正在研墨,而那任山淮则是伏案书画着甚么,再看那张画,竟画的是刀雪客和楚轻安的画像,那画像栩栩如生,每一处细节都极为真实,神形兼备,极为相似,仿佛是将那真人拓印在纸上一般!福伯感叹道:“公子的画技真是惊为天人,只见过寥寥几面,竟能画的如此相像。” “若画的不像,怎好向王爷交差。”任山淮将画完最后一笔,将那狼毫搁在一旁的山形笔架上。“公子,这个苏仲,真的是王爷要找的人么?”福伯问道。“他虽有意隐瞒姓名,但他却难以隐瞒他的武功。他腰悬双刀,还有一柄是竹刀。而他的内功极为深厚,有如此内外功又用竹刀的人,只有那十鬼堂的刀雪客。再加上此人的相貌与那青狻猊描述的无二,想来是他没错了。”任山淮站直身子,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那画上的墨,见已然干了七八分,便又从一旁取出一封信来,将那张画像卷起,放进一节竹筒中,从腰间衣摆之下隐秘处解下一块腰牌,将三样物品一齐交给了福伯,吩咐道:“这边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福伯,你立刻叫人乘小舟快船先行一步,将此物火速交予王爷,本公子驱大船随其后,即刻返航东陵。”福伯出门去不久,正遇上两名丫鬟带着刀雪客走上前来,便躬身行礼道:“见过苏公子。” “这位便是我家公子的管家福伯。”绣春说道。刀雪客便回礼:“原来是福伯。在下正欲去拜谢任公子的救命之恩。”福伯笑道:“公子就在这房中,老朽还有要事要办,就不陪苏公子了。”“福伯请便。”说罢,那福伯便已走远。绣春说道:“我二人就不便进去了,苏公子自可去见我家公子。”刀雪客便上前对这那房中说道:“在下苏仲,求见任公子。” 房门大开,任山淮抱拳躬身:“原来是苏公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苏公子快请进来。”说罢,便将刀雪客迎入房中,顺手将门带上。刀雪客环顾那屋内,与自己的房间一般大小,却摆满了木雕盆栽,古玉花瓶,皆是上等的真品,那墙上更有不少丹青书画,紫檀木的家具布局极为讲究,正中是一方香案,上面摆的是文房四宝,案前便是方桌,案后乃是床榻。哪怕是在这船上,如此布置也是典雅奢华,想来定是大户人家。刀雪客不禁有些震撼,任山淮递来一杯茶水,放在桌旁,又微笑的示意刀雪客坐下。 刀雪客便入了座,任山淮也坐了下来,将茶水送到他面前说道:“以茶代酒,不成敬意,还望苏公子不要见怪。”刀雪客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便觉那沁人心脾的茶香从舌尖直直达脑海心扉,仿佛能洗去一身的疲劳,刀雪客不禁双眼微闭,享受起来,轻声说了一句:“好茶!”“苏公子也懂品茶?”任山淮问道。刀雪客徐徐睁开眼,闻言笑道:“惭愧,只是略懂。也只是享受这好茶罢了。” 见屋内满是书画丹青,文房四宝,刀雪客便也问道:“看这屋中布置极为古朴典雅,想来任公子也是舞文弄墨,喜爱书画之人?那一幅白露秋霜图,莫非是颜渊子的真迹么。”任山淮闻言眼中闪烁着光芒,忙抓住刀雪客的手腕将他牵起,又将那白露秋霜图从墙上取下,拿到近前与刀雪客欣赏,欣然说道:“不想竟能在这茫茫大海上遇见苏公子这样识货的人,苏公子莫不是也喜欢书画么?” 刀雪客不仅出身武学世家,自小练武,其父苏尚更是精通书画,可谓书画双绝。便也自小教刀雪客书法丹青,虽然已过去十年,但刀雪客的书画也没有搁置,偶尔也会抽空练习,算是对亡父的一种悼念。故而刀雪客对书画也有自己独到的见地。便起身来到那香案前,挽起衣袖,研了好墨,将那宣纸平铺,放上镇纸。便提起笔来。任山淮也来到他身边,见刀雪客手腕轻动,一气呵成,那洁白的宣纸上便宛若游龙一般跃然跳出两行诗来,写的正是:惊涛骇浪幸无险,风平浪静贵人来。那一横一折,一撇一捺,起头收笔,笔锋回转之间,风骨尽显。刀雪客便将手中笔杆放回笔架上,退到一旁。那任山淮仿佛看到金山银山一般,眼中止不住的放光,那眉头紧蹙,忙将那纸捧在手上,又细细品味端详,不禁大为赞叹:“真是当世第一行书也!”刀雪客连连摆手说道:“任公子谬赞,实在是过于抬爱了!” 任山淮又看了好一阵,如获珍宝,忙央求道:“不知苏公子可否将此书赠予晚生珍藏?”刀雪客躬身说道:“那实在是在下之幸。”任山淮大喜,忙将那纸小心翼翼的用镇纸压回桌上,生怕损坏。又向刀雪客两手叠加,躬身行大礼道:“多谢苏公子。晚生对这世间一切都不上心,唯独痴狂书画古玩,如今得到苏公子墨宝,真乃平生大幸。晚生在此拜谢。” 刀雪客对这任山淮的一举一动无不有些吃惊,还从未见过如此痴狂于书画之人,便回礼道:“任公子折煞我也。任公子将我兄妹二人自这汪洋之中救起,本该是我们来谢任公子,又怎能受任公子拜谢?此次前来拜见任公子,也正是特来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两人客气一阵,刀雪客便要离开,临走时问道:“还不知任公子的船要开往何处?”任山淮答道:“此次出海,乃是受人所托,去往遥叶府采购药材。如今事已办妥,自然是回东陵府了。不知苏公子欲去往何处?” 刀雪客闻言,轻声自言自语道:“这也巧了。”不想却被任山淮听到:“哦?苏公子也是往东陵府去?这真是缘分呐。”刀雪客笑了笑,道一句告辞,便推门而去了。 刀雪客便折返去那楚轻安的房中,他一出门,任山淮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游离在脸上,皮笑肉不笑。那福伯又敲门进来,回禀道:“公子,事情已然办妥。已让下人乘快船火速赶回东陵,想来不出八九日,王爷便能收到那画像和信了。” 任山淮闻言点了点头,又踱步回到了那香案前,拿起那句诗,反复品味,实在是喜欢,端详良久又放了下来,长叹一口气道:“我现在竟然有些希望他不是那刀雪客?”福伯凑上前来躬身说道:“王爷有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无论他是不是,恐怕回到东陵府后王爷都会派人干掉他。” “我观他用笔以及品味,此人定是书画双绝。实在是与我有众多意趣相投之处,若与之成为至交好友,方是我平生一大快事啊。正所谓英雄惜英雄,知音难觅,可惜,可惜啊。”任山淮坐在床榻之上,止不住的摇头叹息。 福伯又说道:“公子爱才,王爷亦爱才,或者将此人推荐给王爷,让他为我们所用。或能有助于王爷成就大事。公子亦可与之结交为好友,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任山淮闻言瞥了一眼那福伯,冷冷的说道:“福伯,我自小便是你一直照顾我,你是我最为信任的大管家。如今若不是我爹在朝堂之上触怒圣颜,家道中落,才被王爷所救,还答应帮我重振家业,否则我又怎会为他卖命!先父在世时,常和我说那东陵王野心勃勃,迟早有一天会做出甚么大逆不道的事来,替他做事不过是引火烧身,我又怎是心甘情愿?怎么如今,你好像真的成为他的下属一般?” 福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忙磕头哀声说道:“我对公子从来没有二心啊,公子明察,公子明察!”转眼已然磕了十几个头,任山淮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你且先出去罢,我自会完成王爷的交待,让我一个人独处一会儿。你去忙你的罢。”“是。”福伯便起身告退。任山淮心中叹气道:“刀雪客啊刀雪客,你与那东陵王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他非要至你于死地。并非我有意针对你,一切都看你造化了。” 刀雪客回到楚轻安房中,莺莺翠翠二女起身行礼,刀雪客要与楚轻安谈话,便说道:“我有些家事要和我妹妹说,你们暂且出去吧。”二女与门外二女便将门关上,在门外等候。楚轻安问道:“雪哥哥有甚么要紧的事么?”刀雪客攥住她的手,坐在床边说道:“这条船也是去东陵府的,如此一来我们便可直达东陵了。”楚轻安点点头:“如此更好。等到了东陵,便可托人传信给爹爹,让他知晓我们的情况。”刀雪客却不搭话,沉吟片刻后又在楚轻安耳边轻声说道:“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又想不到是何处出了问题。”楚轻安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谨慎些说话。想来也没有甚么危险。”刀雪客点了点头,沉默不言。 那任山淮披了一件紫裘披肩,拄着一根翠玉的竹杖便独自站在那船头,看着大船劈波斩浪,溅起的雪白的浪花,又轻轻叹了口气。 话说大船载重过多,故而行的稍慢,那小船则急如星火,日夜兼程,只用了七日便已然到了东陵府的海港口。那送信的使者放一下船,便被官兵拦住。那头头模样的骄横的官兵仰着头一脸蔑视的看着那信使说道:“你是甚么人,入港可有凭证?”边说着话,那官兵的手亦做着小动作,这便是向靠港的船只索要贿赂。这最底一层的官兵,平日里受尽上头的责骂,便将那怒火往百姓身上释放。若是你给了钱那还好办,若是不给或是给不起,早就寻个借口见你抓入大牢之中,审都不用审,直接打个半死,直到你家人花钱将你赎出来,否则只能死在那牢中,无处申辩。东陵府乃是东海之滨,而这海港的官兵本是东陵府府衙管辖派遣,而在这东陵王统治下的东陵府,官邸府衙如同虚设,乃是王爷府最大。便是当今皇上,也不能不看这位皇叔的脸色。故而这些官兵仗着东陵王的威名,平日里作威作福,鱼肉一方,也没人能管。 那信使乃是受任山淮派遣,而任山淮之上便是东陵王,自然不会怕这些官兵。闻言只是冷笑,那手便伸入怀中摸索着甚么。“你笑甚么笑!若是没有孝敬,便是没有靠港凭证!便是敌国细作!”那官兵扣帽子的水准可见一斑,“到时候爷将你关在这大牢之中,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说罢,便要来抓那信使,谁知那信使亮出一块腰牌,那纯金打造的腰牌,末端悬着一块古玉,下面是朱红的穗子。可那官兵头儿却毫不识相,直把那腰牌抢在手中,又用牙咬了咬,确定是真金,便要收下:“这还不错。行了,你可以过去了。”说罢,用马鞭向身后一指,示意那信使可以离开。那信使见他如此胆大妄为,险些气晕过去,又镇定下来冷笑着说道:“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腰牌上写了什么?!” 那官兵头闻言又从怀中取出那块腰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便丢给身旁的士兵,原来是不认字。那士兵忙丢下武器,用两手接住腰牌,看那正面刻着大字:东陵王爷府钦派,又看那背面,写的正是:直谏郎任山淮。原来那任山淮的先父本是当朝御史大夫,可却因多年来谨慎奉公引来不少朝廷奸党的排挤,一日在上朝之时触怒了皇上,便被罢了官职,抑郁在家中。官职被罢,失了权势,那些奸党便又给他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又伪造了任山淮父亲与敌国往来的书信凭证。皇上大怒,下令满门抄斩,家产充公,这才家道中落。可怜那任山淮从富家公子一落千丈,应无疾爱惜他文武双全,便竭力保下他,又赠予他许多古玩玉器,名家书画,收他在身边任一个王府直谏郎。 看懂了腰牌的士兵大惊失色,脸上吓得惨白,险些拿不住那腰牌,已是很深颤抖,伏在那官兵头儿的耳边说道:“老大,他是...他是王爷府的人!”那官兵头惊得嘴也合不拢,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一般,也颤抖起来,脑后和脊背止不住的流汗,只觉双腿发软,站立不住。忙抢回那腰牌,恭恭敬敬的双手奉还,前辈的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见谅,见谅。”那信使又冷笑道:“若不是今日有急事要见王爷,又怎会轻易放过你?”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小的该打该罚!”说罢还煞有介事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又转头对身后的官兵喊道,“来人呐,这位大人有急事要见王爷,快把我的坐骑牵来!”不一会儿,便有人牵着一匹青鬃马来,那官兵头目两手紧握在一起,手心也是冷汗直出,赔着一脸笑容趴在那马镫之下,前辈的说道:“小的,请大人上马。”信使便也不客气,踩着他的脊背上了他的坐骑,便要拨转马头。临行之前说道:“你到还算是识相。”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十七章 重回故地人已非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官兵头目起身赔笑,也不及拍去满身的尘土,便对着马上的信使躬身拜了一个大礼说道:“还望大人在王爷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这信使也跟随了任山淮许久,对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向来嗤之以鼻,轻哼一声说道:“真是一条好狗!”说罢便扬长而去,飞马疾驰。 这东陵城号称小京城,一是因为此地乃是东陵王的封地,而是因为这里地处东南,颇为繁华富庶。有诗言道:堪比承天好气派,要问东南有京城。信使疾驰而过,行人纷纷避让。不一会儿便来到王府大门前,翻身下马,对门口的侍卫出示腰牌说道:“东陵王府直谏郎任山淮座下信使,有要紧事求见王爷。”侍卫看了一眼腰牌点头说道:“容我先去禀报,请稍作等候。”说罢,那士兵便转身进入府中,不一会儿又折返出来,抱拳说道:“王爷有请。” 信使刚忙跑入府中,直奔那大殿而去。看那大殿甚是气派:梁高数丈立天地,金柱有九龙蟒盘。白玉为阶琉璃瓦,螭吻飞檐勾云霄。高台石山有清泉,回环楼宇紫金殿。豪纳天下有奇景,真乃东南小京城。这东陵王府将要占去这城中心大半的土地,与那承天府的皇宫相比,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天下早传这王爷有废帝自立的野心,却无人敢明说,更无人敢阻止。纵使是那皇上心知肚明,也是敢怒不敢言。那朝堂之上,恐不知有多少他的耳目,若是说错一句话,都会招致杀身之祸。 应无疾端坐在那纯金打造的王座上,身旁的便是青狻猊。那笙默海没有夺回玉佛,自然静悄悄的回了朝海宫,应无疾也不怪他,或者说应无疾一开始就没指望他能夺回玉佛,至于那祝清秋,自然也是一样。见任山淮派信使回报,赶忙召见。 信使来到大殿高台之下,将竹筒和信封捧在手上,下跪说道:“王爷,任公子命在下先行一步火速将此物交予王爷。”应无疾左手轻动,示意青狻猊将东西呈上来。青狻猊便走下白玉台阶,接过那竹筒和信封,回到台上应无疾身边,那信使却依然跪着。“打开看看。”应无疾抚着胡须说道。青狻猊便将竹筒打开,乃是一幅画卷,青狻猊看了一眼应无疾又把那画卷展开,待画卷完全展开之时,青狻猊满脸惊讶,赶忙说道:“王爷,正是他二人!”青狻猊一是惊讶任山淮如此之快便寻到二人,二是惊讶画的竟与真人无二,赶忙单膝跪下,将那画卷斜着呈给应无疾观看,又说道:“真不愧是号称笔中藏剑,一杖独行。这任山淮文武双全,书画双绝。竟能画的如此相像。”应无疾微笑道:“他若无才,本王也不会费劲心思将他收在身边了。” 应无疾垂下眼睛扫了一眼那画像:“她身旁的女子是何人?”青狻猊答道:“此女乃是一叶剑门楚云山的女儿,楚轻安。江湖上小有名声,自称一剑女侠,武功不高。属下在暗处见过她几次。”“哦?没想到楚云山的女儿竟然会和这刀雪客混在一处,那楚云山能答应么。”应无疾漫不经心的问道。 青狻猊答曰:“今日江湖上已有传言,约十日前楚轻安在一叶剑门与刀雪客大战之后双双坠落悬崖而亡。楚云山已然为她完成丧事。如今看来,此言有假。不知道那楚云山有什么猫腻。”“你修书一封,问问那游晋文,不就可知此事原委,说不定,我们还能做一番文章。”应无疾说道,他思索了一阵又问那青狻猊:“你确定这个小子便是苏尚当年被带走的儿子?”青狻猊点头说道:“属下已然确认。属下在遥叶府埋伏多时,除了那飞雪银枪柳缘君一直在盯着属下外,便是这个小子。而且属下已与这小子交过了手,他也亲口承认是来找属下报当年的旧仇。想来近些年江湖上有名的刀客刀雪客便是当年客雪山庄被那老鬼叛徒带走的孽种!属下之前的判断,如今终于得到了验证。” 应无疾来了兴趣,便坐正了身子,仔细端详那画像,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与他爹苏尚有几分相像。幸好你早有察觉,我们才能在他身边安排下如此之多的暗网。你与他交手过,他的武功如何?” 青狻猊面有愧色说道:“或许是属下多年未与人交手,武功有些生疏。险些被他拼死一击打伤。这小子的武功,虽不及他爹,不过也有六七分了。” “哈哈哈,好!”应无疾打开信封又将那书信看毕,不禁心情愉悦,将信纸丢在一旁,大笑道。青狻猊也收好画像站在一旁。应无疾笑着说道:“既然他已然介入此事,也无论他的武功如何。他想报仇便尽管前来,暗网已然布下,任山淮已然返航。等到那刀雪客一来到我这东陵府,便可瓮中捉鳖,叫他客雪山庄一家,阴间团聚!本王的计划丝毫不会受到影响。已然布局了数十年,万不可在此间有甚么疏忽。你可明白?” 青狻猊也笑道:“王爷老谋深算,面面俱到。属下一定谨慎从事,完成王爷大计。” 应无疾对仍跪在殿中的信使说道:“你送信有功,自可去府中领赏,退下吧。”那信使便叩头谢恩,退出殿外去了。 青狻猊见信使走远,便忧心忡忡的说道:“王爷,这任山淮虽然有才,但心高气傲,必不能久居人下。日后或成王爷计划的阻碍,属下觉得还是尽早除掉他。以免任府抄家的事情败露,反而牵扯到王爷。” “你多虑了。”应无疾微笑着坐回王座上,“别说那任山淮对抄家真正的原因并不知情,我等也并未将为何要抓那刀雪客的缘故告知他。纵使他知道了,这满朝文武,又有谁能奈何本王?况且他尚且不知,本王实在爱惜他的才能,目前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不必管他。必要之时,本王自会想办法除掉他。” 青狻猊躬身奉承道:“王爷高见!” 应无疾的笑声回荡在这空荡的大殿之上。 且说那海上的大船还需三日才能回到东陵府,而那已然在一叶剑门上住了十日的柳缘君已然从刀雪客之死的悲痛之中有了些许缓和。柳缘君心想道:“我没能保护好阿雪,自是对不起师父师娘。但长居于此也不是长久之计,门口守卫稀松,看来他们也无意将我软禁于此。不如我冲下山去,独自前往东陵府调查真相。若是能找到仇人,为师父师娘报仇,想来客雪山庄上下和阿雪也能瞑目了。阿雪,你在天之灵,定要保佑师姐此次东陵一行能够让真相水落石出。”说罢,柳缘君便将身旁的银枪负在背上,静悄悄的伏在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门外的动静。听闻巡逻的弟子已然走远,送饭的弟子便轻声扣门说道:“柳少侠,该用晚饭了。” 柳缘君便起身躲在门后说道:“请进。”那弟子推门而入,柳缘君乘他不备,纵身闪到他身后一掌自脖颈切下,那弟子便昏了过去,倒在地上,那饭菜的托盘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柳缘君忙用手接住餐盘,轻轻放在桌上。又将门关好,柳缘君将那弟子外衣脱下,自己换上一叶剑门的服饰,又把那弟子拖到床边,将行囊绑在腰间,银枪藏在衣中。大开房门,低着头便要走出去。刚走出房间没有几步,那两个守房门的弟子觉得有些蹊跷,对视一眼,忙冲入房中,只见那床上躺的乃是先前送饭的弟子,大惊失色,提着剑忙跳出门外,冲着那柳缘君的背影大喊道:“休走!” 柳缘君见被识破,一脚踏在那雕栏之上,飞身而起柳缘君被软禁于此之时,曾有意探寻过那马厩的位置,想来刀雪客骑马上山,那柳缘君的悲鸣踏雪定然还在一叶剑门。那马四蹄雪白,周身乌黑,无一根杂毛,因嘶鸣之声如同悲鸣,故而有名悲鸣踏雪。此马极通人性,乃是早年间柳缘君于马市之中偶然低价购得,那卖马之人却不能识马,想来也是悲哀。 柳缘君吹一声口哨,那悲鸣踏雪便在马厩之中高声嘶鸣,以做应答。柳缘君便向马厩奔去,身后追她的弟子也越来越多。悲鸣踏雪猛然挣开缰绳,从围栏之上一跃而出,柳缘君飞身连翻几个筋斗,便落在那马背之上。缰绳已然被挣断,柳缘君只是轻轻拍了拍那马头,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那悲鸣踏雪便冲破阻拦的人群,向山下冲去。 身后追赶的弟子已是气喘吁吁,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人说道:“你二人去通知大师兄,剩下的人与我一起快骑马去追!”众人便分头行动,各自速回马厩挑选快马,可那悲鸣踏雪本就是神驹,加之那柳缘君的武功不凡,众弟子心中有怯,纵使是骑了快马火速去追,追赶一夜也没见到柳缘君的踪影。 时方初入八月,天气仍有些燥热,纵然有风却也是扑来满面的热气。虽还是火热的八月,却也有了些秋日的影子,柳缘君飞马直奔东陵府,奔行一日一夜,不想已是人困马乏。不想又下起瓢泼大雨,那一人一马紧贴在一处,顶着那裹着雨点的狂风,任他们打在身上,早将衣衫淋湿。柳缘君此时顾不上许多,只是满心思绪万千,如同乱麻,脑中却还依稀有个信念,便是找出当年的真相,手刃仇人。如今她自以为刀雪客已先她一步去了,便仅靠着这个信念活下去。 又过了三日,柳缘君已然到了庐安府。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将刀雪客之事告知萧无痕等人,再加之悲鸣踏雪实在是跑不动了,人和马都需要休整,况且庐安距离东陵府已然不远,稍作休整再去庐安,总比满身疲惫到那更有把握。 又回到庐安府,不禁已然过去十年。只是两次的心情却有些相似,都是满心悲愤。不同的是,十年前她还有相依为命的师弟陪伴,如今她却没有一个亲人,独自前来。 来到庐安府,便直奔那荣记当铺。悲鸣踏雪静静地候在门外,这些天它也是疲惫不堪,吃了许多苦。 柳缘君将那断了的缰绳接下来,圈成一个环,将马拴在门外,便独自进了当铺。那荣发也没有抬头,只是仍低头一手拨弄着算盘,一手记着账。萧无痕等人出去多日,也是他一个人扛下这间铺子,不过说来也是,这铺子本就是他的。闻听有人进门来,荣发只道是来了生意,便拉长着声音说道:“当——甚——么?”柳缘靠近那柜台,轻声说道:“金银铺里藏玄机,十殿阎罗来索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由于长途奔波的辛苦还是因为过于悲痛。满目旧景今未变,只欠当年跟随人。触景生情,柳缘君那心底的悲痛又浮上心头。正所谓物是人非,大概便是如此罢。 荣发闻言抬了看了看柳缘君,依稀对此人有些印象。但十年过去,容貌已然有些改变,荣发只道或是曾经的熟客,便赔笑道:“既然如此,公子自可进入后堂。”说罢便撩起门帘。柳缘君抱拳说道:“门外的马匹,还希望荣掌柜好生看管。”荣发点头道:“本该如此。”柳缘君便不再多言,进入了内室,又拨弄那门后机关,进入了已然走过一遍的暗门,便是宽阔的大厅。 只是那时的大厅还只是萧无痕接待江湖朋友的地方,而不是甚么十鬼堂的大堂。包括如今进门的一套规矩,也是十鬼堂成立之后方才立的。那内堂也不似往常一般冷清,如今有了这许多人,倒也热闹。只是那热闹的喧闹声,对于柳缘君来说,不过是满耳的嘈杂罢了。 萧无痕见是柳缘君来到,便微笑着迎道:“原来是柳姑娘,柳姑娘不是陪同阿雪一起去往东陵府了么,不知今日又为何独自前来,莫不是阿雪需要我等助他一臂之力么?” 众人闻言柳缘君来到,也都安静下来不再说话,大堂之上顿时清净了许多。饶梦璃也小跑过来,满脸欣喜的问道:“柳师姐来了,柳师姐,不知雪哥哥今日情况如何,若是需要我等帮忙,我们也好立刻起程。”说罢还回头看了看洛白衣,洛白衣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她。 只是那柳缘君不知从何说起,悲从中来,一时语塞,只能咬着下唇,半仰着头,不让那眼眶里的泪水滴下。那鼻头一酸,眼眶已然发红,柳缘君又紧紧闭上双眼。萧无痕见她如此悲伤,心里便猜到了三分,赶忙问道:“莫非是阿雪出了甚么事么?还请柳姑娘速速讲来。” 饶梦璃闻言也担心起来,那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上一副担忧的面庞,扯着柳缘君的左臂,轻声问道:“不是的,柳师姐,不是的,雪哥哥他没有出事对不对,你答应过我会照顾好他的。” 柳缘君听了饶梦璃这话,更加愧疚心寒,那泪水便如大水决堤一般涌出,她将头扭到一旁,却遮掩不住那喉头发出的哽咽之声,也只能断断续续的说道:“阿雪他...阿雪他已经...已经在一叶剑门的采剑崖...与楚轻安一起,跳崖自尽了。”此言一出,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难掩悲痛,垂下头去。萧无痕也是如遭雷击,连连后退数步,跌坐在那交椅之上,双眼瞪圆,一言不发。那已然痊愈但功力尽失的仇烈闻言也是捶胸顿足,放声嚎哭起来,他本是个性情之人,如此反应也倒正常。文南枝则是端坐在椅子上,眉毛抽动了一下,脸色也有些惨白,并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洛白衣手中的酒坛已然摔落在地,化作满地的碎片和酒。 饶梦璃禁不住如此打击,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洛白衣忙纵身跳到她身边,将她扶到一旁椅子上坐好。又怒气冲冲的冲到柳缘君面前,揪住她的衣领,便挥拳要打,口中还叫嚷道:“你开甚么玩笑!?”柳缘君也不躲闪,便要任由他打。 “住手!”萧无痕毕竟是萧无痕,还尚有理智,很快便冷静下来,立马阻止了洛白衣,“白衣,退下!”洛白衣咬牙切齿道:“我偏不。”萧无痕一掌拍在身旁的桌上,飞身而起,来到洛白衣身旁,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向后一推。洛白衣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待站稳之后又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萧无痕,他的眼眶也红了起来:“父亲,你为什么要阻止我?阿雪死了,阿雪死了!”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到。 柳缘君更加自责,银牙紧要,双眼紧闭,可那泪水仍是源源不绝的流淌出来,顺着脸颊滴下。 “我这是让你清醒些!老夫此言不止是对白衣说,更是对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与阿雪相处了十年,你们当他是至亲,是兄弟,难道老夫不是么!老夫也是早已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可你们呢,不问缘由,便要打柳姑娘。你们别忘了,柳姑娘才是阿雪真正的亲人!她所承受的悲痛,只会比我们更多!”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十八章 千金一诺蛇山会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萧无痕的身子有些颤动,却强压着怒气和哀痛说道。 饶梦璃已然徐徐睁开双眼,只觉周遭仿佛是模糊的梦境一般。洛白衣见她清醒过来,便忙凑到她身旁蹲下。饶梦璃轻声问道:“洛哥哥,方才定是幻觉。你告诉我,这一切是幻觉对么,雪哥哥还安然无恙对么。”洛白衣一时间难以回答,自己的兄弟跳崖自尽,尸骨难寻。自己的妹妹又如此心痛,自己的心上便如有人那一把尖刀一块块的割肉般疼痛。他多么希望能坦然的告诉饶梦璃这就是一个荒唐的幻觉,可他不能。最后也只是抿着双唇,缓缓摇了摇头,颤抖着说道:“这是真的,阿雪已经死了。” 饶梦璃眼中闪烁着几颗晶莹,红唇不禁颤动:“不可能的,柳师姐答应过我会照顾好雪哥哥的。定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饶梦璃最后的声音已然小的听不清,她站起身来捂着脸边哭便跑进了自己房中。 洛白衣缓缓站起身来,默默攥紧了拳头,抬起头看着柳缘君,眼神里充溢的已不是恨意,而是哀求,一种很卑微的哀求:“还请柳师姐将过程的全部,告诉我们。”听声音,洛白衣已然冷静下来。 柳缘君便将那日她与刀雪客自和众人分别之后,刀雪客独自上山向楚轻安辞行久久不曾下山,自己又上山去寻他,却得知楚轻安已死,自己被软禁,以及软禁期间从一叶剑门弟子处打听到的虽有消息,尽皆告知萧无痕等人。 “又是一叶剑门,若不是我武功尽失,已是废人一个,定会杀上一叶剑门,替阿雪报仇!”仇烈垂着双臂满脸悲愤。洛白衣也附和道:“对,杀上一叶剑门,为老刀报仇!” 两人这么一煽动,引得全堂振臂高呼:“为刀雪客报仇!为刀雪客报仇!为刀雪客报仇!”只有文南枝与封展仍冷静的坐着,只是面色苍白,难掩悲凉。 “怎么报仇?!”萧无痕努力压制愤怒和悲痛斥责道,“你们一个个只知道快意恩仇,放在江湖上你们都是有血性的人,可是现在你们所背负的不是你们自己的生命,而是众多弟兄!如今我们十鬼堂元气大伤,若是贸然闯上一叶剑门报仇,能有几个人安然无事。如此莽撞,冲动行事,非但不能替阿雪报仇,反而会葬送全堂兄弟的性命!” 洛白衣闻言冷笑一声:“若是不能为兄弟报仇,十鬼堂还有何存在的意义。”说罢,快步走向饶梦璃的房间,安慰她去了。 柳缘君环顾四周,她为刀雪客能有一帮如此义气的朋友感到欣慰,最终又对着萧无痕抱拳说道:“诸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萧堂主的良苦用心,我也能理解。我想如果阿雪在天有灵,一定也不会允许搭上全堂兄弟的性命的。如今阿雪虽已先去一步,可在下还有未尽的人物。便由缘君去完成阿雪先前的希望,此次前来只是将情况告知萧堂主。如今已然完成,我也不便久留,萧堂主,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待那白衣消失在密道尽头,封展刚欲说话,却被萧无痕拦住:“此事不必多说。在堂内摆设灵台,祭拜阿雪。” 柳缘君抹了抹眼泪,撩开门帘,便出门而去。荣发已然为悲鸣踏雪换上了新的鞍辔缰绳,柳缘君见了转身向柜台谢道:“多谢荣掌柜。”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右手一抬,丢在了柜台上。荣发见了,放下手中的算盘,将那锭银子放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又轻笑了一声说道:“我荣发一生爱财,却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你是那小子的师姐吧,这些小事,就不必如此多礼了。”他又将银两丢了回去,继续低下头去拨弄算盘。 柳缘君接回银子,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便翻身上马,向东陵府奔去。 此时在那一叶剑门之上,游晋文负手而立,正站在采剑崖上看着那倾泻的瀑布翻腾的云烟,那鸟语花香并没有让他繁杂的心绪得到一丝慰藉。身旁的弟子谦卑的站在一旁。一只白鸽咕咕的落在那八角亭的雕栏上,望着游晋文。那弟子便抢先一步托起那只鸽子,从它的腿上解下一卷小小的纸条,又转身呈给游晋文。游晋文接过纸条,徐徐打开,只见那纸条上写的正是:刀雪客与楚轻安未死!游晋文又惊又喜,忙将那纸条紧握在手中,不禁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刀雪客竟然还活着。” 那弟子闻言赶忙问道:“刀雪客既然没有死,那楚师姐难道也没有死?” 游晋文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身旁的弟子,冷冷的说道:“此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连师父也不许,知道了么。”那弟子赔笑着说道:“大师兄请放心,这一叶剑门上下,有谁不听大师兄的命令呢。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游晋文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我的心腹,我的一切行动你都知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守口如瓶。”那弟子仍满脸笑意的点着头,游晋文又笑着说道,“因为死人是绝对不会泄露秘密的。”那弟子闻言脸色大变,游晋文一托剑鞘,长剑回旋入手,左手反持,后身后一刺,正扎进那弟子的腹中。那弟子满脸惊恐的不解,紧紧捂着小腹,那殷红的鲜血从指缝溢出,身子一软,便倒地气绝身亡。游晋文蹲下身子,用那弟子的衣袖擦拭着自己的长剑,又收剑入鞘,将那弟子的尸体拖到悬崖边,一脚踢下了万丈深渊。一切处理完毕,游晋文又赶紧处理了血迹,随后便又回房写了一张纸条,绑在鸽子腿上,将鸽子放飞。 而任山淮的船也已然靠岸,不过并没有走东陵府的港口,而是在海岸边停船。任山淮一行人站在船上,送别刀雪客与楚轻安。任山淮抱拳说道:“苏公子当真不再和我们一同前往港口进入东陵府了么?”刀雪客笑道:“这几日多谢任公子照料,我俩还要在城外办些事,便不进城去了。”任山淮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勉强,苏公子,有缘再会。” “再会。”两人拜别,任山淮便又开船想港口驶去。见他们已然走远,楚轻安挽着头发担心的说道:“雪哥哥当真要先去那青蟒盘山观么?”刀雪客点了点头:“既然那玉佛被青狻猊夺走,青狻猊又跟在那东陵王身边。那此时的东陵府内定然是危机重重。况且那青狻猊既然到此也不会轻易离开。不如先去找那青蛇郎君兑现诺言,再从长计议。” 两人便不进城,而是向那青蟒盘山观走去。正遇上一个老渔夫,刀雪客便上前问道:“请问这位老伯,不知青蟒盘山观往什么方向去?”那老渔夫便回答道:“从这往西北走二十里便到了。”二人闻言便先去城郊雇了一辆马车,直赶到那青蟒山下。 这山本叫云岭山,半山腰处常有云雾盘踞,常年不散,后来柳凝眸到此,开山立派,改名青蟒山。细看那山,山脉起伏盘虬,漫山遍野,郁郁葱葱,林木极为茂密。若腾蛇乘雾,又如青蟒盘山。两人便结伴上山,却被守山门的女弟子拦住。这四名女弟子并未随柳凝眸前往过一叶剑门,故而并不认识刀雪客,横剑问道:“大胆狂徒,竟然敢闯我青蟒盘山观的山门!速速下山,否则休怪我等动手。”刀雪客还未说话,却被楚轻安拦住,楚轻安向前走两步直面对那四名女弟子,满脸为难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打扰了。只是那青蛇郎君邀请我们来做客,如今又拒之门外。我们自然是无所谓咯,不过日后青蛇郎君要再想让我们上山来,就是八抬大轿也请不来我们!雪哥哥,我们走!”说罢,便拉着刀雪客就要下山。 四名女弟子相视一眼,为首的喊住就要下山的二人:“二位且慢。容我先去禀报观主。”正说到这,那随着柳凝眸参加玉佛大会的随性女弟子正走向山门,那就要禀报的弟子便上前请安道:“师姐,有两个人要见观主,我正要去禀报。”那师姐便走到山门前说道:“是谁要见观主?” 楚轻安便又拉着刀雪客回了山门,原本就没打算下山,走了几步闻言又折返回去,楚轻安更是满脸不屑。刀雪客看了看她,心里觉得好笑,又转过头来对那女弟子说道:“我们正是来完成对柳观主的承诺。”那女弟子有些吃惊,玉佛大会一战,柳凝眸虽受重伤,但被弟子救回观中,加以奇珍异草调养生息,已然恢复大半,那弟子没想到的是刀雪客竟然主动送上门来,她便说道:“原来是雪公子和楚姑娘,既然如此,便请随我一道上山。”于是楚轻安便拉着刀雪客跟随着那女弟子一道上山,前往那青蟒盘山观中。 到了道馆门口,只见四周荒草丛生,似有蛇影闪动。楚轻安咽了口口水,向刀雪客靠了靠。那女弟子先行进去通报,留下刀雪客与楚轻安在门口稍后。此时的柳凝眸正在内堂调息,之前的比武若不是先受了内伤,他也不会被打败,至少他是这么想的。那内堂之中,烟气缭绕,散发着浓重的药草香味,柳凝眸紧闭双眼,赤裸着上身,那背后的刺青巨蟒随着呼吸起伏,腰间缠绕的青蟒吐着信子,爬上了柳凝眸的肩头。 女弟子在内堂的门外高声说道:“师父,刀雪客求见。”柳凝眸方运行完一个周天,长舒一口气,闻言缓缓睁开那邪魅的双眼,嘴角不禁向上勾起。房门大开,烟雾散出,柳凝眸瞥了那女弟子一眼说道:“让他进来吧。”那女弟子便折返回观口说道:“我们师父请雪公子一人进入,我们自会安顿楚姑娘。”楚轻安闻言挡在刀雪客身前说道:“凭什么?若是我非要和他一起去呢,我倒要看看你们有谁能拦得住我。”楚轻安说罢就要拔剑,刀雪客赶忙将他拦下。“楚姑娘若想陪同,大可让她一同前来。”柳凝眸的声音从内堂传出,那女弟子这才放行。楚轻安冷哼一声,收回长剑,拉住刀雪客便往内堂走。路过那大堂之时才发现那青蟒盘山观果然不似寻常道馆,不供奉三清天地,却立了一尊金蛇塑像在大堂正中,那金蛇张开血盆大口,似遇捕食猎物一般伺机待发,面前的贡品也是许多极为罕见的珍奇异草。 “人心不足蛇吞象。”楚轻安不屑的想到。 两人进入了内堂,扑面而来的是大团的烟雾和夹杂其中的浓重的药草味,熏得楚轻安直咳嗽,赶忙捂住了口鼻,微闭着双眼。刀雪客也皱紧眉头,谨慎起来,护着楚轻安朝内堂走。忽闻这原本安静的内堂之中有些窸窣的动静,那烟雾之中又多了许多蠕动的影子。待眼前烟雾散尽,刀雪客两人这才发现自己已被数十条长短不一花色不同的蛇围在当中。楚轻安不禁失声惊叫起来,哆哆嗦嗦的躲在刀雪客身后。 “江湖上传言,十鬼堂第一刀客与一叶剑门大小姐进行生死比武,不想如今却又如此亲密。”柳凝眸的身影渐渐清晰,那细长的舌头自两片薄薄的嘴唇间探出。楚轻安心里已明白大半,想来定是楚云山为了维护一叶剑门的名声才对外如此宣称,她倒也能够理解:“便是如此,你又想怎样?莫不是想将我二人绑回一叶剑门么?”楚轻安从刀雪客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冲着柳凝眸说道,心里仍惧怕那周围吐着信子,发出“斯斯”声响的蛇群。 刀雪客向前一步,楚轻安又紧随其后:“柳观主,此次我前来拜会便是为了完成当日在一叶剑门之上对观主的承诺。柳观主有甚么要求大可吩咐在下,我上刀山下火海再错不辞。但这是我二人之间的承诺,与轻安无关,还望观主不要为难她。” “呵呵,好一对恩爱夫妻。”柳凝眸笑道,“不过贫道可没那么傻,你二人不死那是最好,如今又主动送上门来,贫道又怎舍得放你们回一叶剑门呢?楚云山只道是你二人死了,自然也不会追查到此。你二人且在观中住下,你信守了承诺,贫道又怎会背信弃义。只管在这观中待满三日,不伤你性命便是。” 刀雪客躬身抱拳道:“多谢柳观主。” 柳凝眸轻轻一挥手,吹了一声口哨,那蛇群便低下头,四散开来。刀雪客便趁此机会护着楚轻安退出了内堂,柳凝眸让其弟子为他二人准备了两间相邻的厢房安顿下来。这一夜四下寂静,刀雪客与楚轻安的房中早已灭了烛火,漆黑一片。观中除了日常守卫的弟子皆已休息,唯独柳凝眸房中仍有灯火闪烁。柳凝眸正坐在一张紫檀木香案之后,香案之上除了一盏油灯,便是堆积如山的竹简和书,身后是绘有金色狂舞的屏风,左手正捧着一本破旧无名的书籍,右手不停的翻页。 “终于叫贫道找到了。”柳凝眸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闪烁着光芒,“贫道终于找到了那转移真气的神功了,若是让贫道得到那刀雪客的寒霜真气吗,武功修为定会更上一层,炼制那延年益寿的真雪玉凝丹便也有把握了。”原来那柳凝眸表面上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可实际上已四十有余。他原名柳三,本是时代药草农出身,以贩卖药材为生。二十岁那年上山采药,偶遇一条青蛇,那青蛇引着他去往了一处断崖,那断崖之上生长了许多柳凝眸未见过的草药,他便采下服食,不想意外的打通了任督二脉,内力大增。从此他便潜心修炼武功,与青蛇药草相伴。后来又又独创了青蛇剑发,更名柳凝眸,在这山中开山立派,方有了今日的青蟒盘山观和青蛇郎君。 柳凝眸的岁数越来越长,他惧怕衰老,便苦心炼制一种能延年益寿的丹药延缓衰老,那真雪玉凝丹便是集天下名贵药材炼制而成,那每一味药材都如同凤毛麟角般珍惜,乃是柳凝眸杀了无数人花了大把的钱财千方百计得来,但这真雪玉凝丹需要以内力为火进行炼制,需要在极寒的环境下进行,且成功率极低无比。这些年柳凝眸仅仅练成一枚丹药,便让他的容貌延缓了十年衰老。如今他却遇上了刀雪客,刀雪客的寒霜真气正是用来炼药的最佳媒介,他煞费苦心想要将那真气转移到自己身上,便可延年益寿,实现他更大的野心。 柳凝眸在一本古籍之中寻得了那转移真气的秘术,正看得入迷,忽然间桌上的灯火一闪,窗外闪过一个黑影,他便警觉起来,放下手中的古籍,用竹简压在桌上,静心去听窗外的动静。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四十九章 云腾急雨葬青影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忽闻头顶有窸窣动静,似有人在屋顶飞窜,柳凝眸便提了青蛇剑,翻窗而出,只听闻“嗖嗖”两声,一阵风扑面而来,紧随而至的便是两片青瓦,直奔柳凝眸面门。柳凝眸后退一步,一腿弹起,青蛇剑在身前一挥,青光过处,瓦片裂成数片,散落在地。 一抹青色向房上飞去,柳凝眸转身落在房顶之上,与他对峙的那人距离他不过一丈之遥,那人身形矮小,身穿夜行衣,袖口裤脚处皆已金线扎紧,头发束成一个发髻,那月色之下泛着一层寒光的便是那人脸上所戴的青铜狻猊面具。“你是何人,竟然敢夜闯我青蟒盘山观!”柳凝眸的声音之中并没有怒意,更多的反而是警惕,柳凝眸深感此人武功匪浅,绝不是一般的毛贼。青狻猊冷笑一声道:“柳观主不必知道我是何许人,也不必知道我从何处而来,我到此处,乃是为救柳观主性命而来。” 柳凝眸闻言不禁发笑道:“夜闯山门,不走正门,单来这房顶之上,还口口声声说是为救贫道性命而来,足下这个幌子可真是不堪一击啊。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青狻猊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缓缓举起伸出三个指头说道:“我今也前来,乃是为三件事。这第一件,便是想借观主之手,取那刀雪客和楚轻安的性命。” 柳凝眸不禁有些吃惊,江湖盛传刀雪客与楚轻安早已身死,连楚云山都已然为女儿办完丧事,如今两人却来拜会自己,定然是暗中前来,不想却被此人知晓,转念一想又不想就此暴露,轻声笑道:“笑话,江湖人人尽皆知,一叶剑门大小姐楚轻安早在十数日前与那刀雪客比武身死,坠下山崖而亡,一叶剑门的楚门主也已办完丧事。这二人如今又怎么会来到我青蟒盘山观?足下真是会说笑。” “我是不是说笑,柳观主心里自然明了,我也不必多言。”青狻猊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却被面具挡住,不被人察觉,他又向柳凝眸靠近了两步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嘛,便是请柳观主炼制丹药。” 柳凝眸问道:“足下要炼何丹药?” “世人皆知,青蛇郎君剑法独步江湖,对草药炼丹更是独有门道。炼制的丹药功能众多,极为神奇。如今我只要柳观主一味丹药,便是那可延年益寿的真雪玉凝丹。” 柳凝眸闻言如遭雷击,这炼药之事,除去自己几个贴身的心腹女弟子外其他弟子皆不知,更何况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他惊得退了半步,颤抖着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怎会知道贫道炼制那真雪玉凝丹!”说罢,青蛇剑便嗡嗡作响,青光乍现,横剑在前,柳凝眸杀意已现。 “柳观主这就按捺不住了?这第三件事,便是救柳观主的性命。”青狻猊缓缓放下手,负手而立,那面具后的双眼射出玩味的目光,仿佛柳凝眸已是他的掌上玩物一般。 柳凝眸握住剑柄的手心渗出了汗水,他的武功不低,虽称不上一代宗师但绝对在刀雪客等人之上,他也是头一次遇上如此令自己有些摸不着底的对手,僵持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如何叫救贫道的性命?” “若是柳观主应下了这前两件事,在下保证,柳观主便可继续活在这世上了。”青狻猊冷笑道。 青蛇剑缓缓举起,挡在眼前,柳凝眸闻言亦然笑道:“笑话,贫道活与不活岂是你能决断?” “这么说,柳观主是不肯答应了?如此一来,今日这一轮月亮,便是柳观主上路的见证。”青狻猊歪了歪脖子,双手握拳撞在一处,周身骨骼发出嘎吱的声响,双腿缓缓错开。 那硕大的玉盘,占据了大半边天空,挂在那夜幕之上。夜色沉静,唯有林中寒鸦振翅哀鸣,夏日的夜难得有一丝清凉,那风舒卷着,带动一层一层的林海浪涌,那立于屋顶的两人的身影,映在那月色之中,显得有些孤寂。 柳凝眸披散的长发飘动着,青蛇剑在手中转动,眼中青光一闪,断喝一声道:“那就要看看有多少本事可以取走贫道的性命了!”青蛇剑直刺而去,那泛着青光的银蛇在月色之下更加醒目,宛若一条活的毒蛇直取要害而去,柳凝眸在瓦片上连蹋数步,凌空跃起,一剑自上刺出。青狻猊俯身一转,带起一阵旋风,双手撑住屋顶,左脚斜踢上去,正避开那剑锋,踢出那柳凝眸心脏处。这一脚力道不低,柳凝眸又急于进攻,不曾防备,只挨了一脚便溃退下来,退了小半步。 青狻猊抓住这片刻的机会,侧翻而起,又是一脚自上而下踢中柳凝眸天灵盖,又猛然转身侧踢中柳凝眸脸颊处。硬生生连吃三脚,柳凝眸的嘴角已然渗出血迹,还来不及擦去,放将头摆正过来,见那青狻猊倒悬在半空中,那左掌等时已到面前! 柳凝眸不及闪躲,已被一掌打中胸膛,仰头便是一口鲜血吐出,又连连向后退去。青狻猊依旧吊悬着身子拳掌逼近,一拳接着一掌,打在一处,他出拳的速度极快,一拳打出只是紧随的一掌便开始蓄势,待那拳收了一半,那掌也打在了柳凝眸胸膛之上。霎时间已然连打出十二拳十二掌,皆是左右双手交替打出。其势若奔雷急雨,柳凝眸完全招架不住。青狻猊使的这招叫翻云覆雨手,那拳掌交替连打二十四拳掌,接触躯体之时腾起真真云烟,化为三道叠劲,是为一掌一拳皆可拆成三拳三掌,表面上是打了十二拳十二掌,实际上则是三十六拳三十六掌。那三道叠劲逐步深入突破人体防线,一道伤体肤,二道破骨骼,三道催心肝。这一套翻云覆雨手打下来,纵使是铁铸的人也会散做一堆废铁。 青狻猊双手做掌,向上一抬便将已毫无反抗之力的柳凝眸推倒跌坐在一旁,自己则是向后翻去,一个筋斗便落在房顶上,那卸去的力道震碎了脚下的瓦片,他亦后退一步,喘着粗气,看来那方才凌厉的攻势对他的消耗也着实不小。 柳凝眸的已是脸无血色,头发散乱,在风中飘散狂舞,那无神的双眼凝视着青狻猊,口中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嘴角翻出泡沫,已将下颌和胸口尽皆染红,那青色的花袍也变得被染成猩红,他胸腔的骨骼皆被打断,无力的跪坐在地,向前倒去。可怜又可恨,可悲亦可叹。说这青蛇郎君原本该做个普通的药农,平凡的终其一生。却偶得机缘,得到了原本不该有的一切,尚不知满足,被欲望驱使,正所谓欲壑难填,最终只落得如此下场。 青狻猊缓步走到那柳凝眸的尸体旁,将他翻转过来,将手伸入柳凝眸怀中摸索,找出丹药一瓶,不知是否是那真雪玉凝丹,便收在自己怀中。青狻猊缓缓站起身来,踢了踢那毫无生气的尸体,冷嘲道:“柳三啊柳三,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不识抬举!”眼见已然快四更天,时辰尚早,便要去刀雪客与楚轻安房中,将两人杀死,取下首级,交于应无疾。 黑影一闪,青狻猊翻身下了房顶,落在地上,正要悄悄向刀雪客厢房摸去。一道银光贴面而过,青狻猊慌忙向后一仰去躲开,又双手撑地将自己弹起,那银枪扎在其身旁的墙壁上。青狻猊怒火中烧,拔下银枪猛然向柳缘君掷去。柳缘君飞身接住银枪,回旋入手。 两杆银枪一前一后,在月色之下闪烁着耀眼的银光。 青狻猊不只是怒还是为何,竟然无故笑了起来,直笑的那矮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柳缘君,这十年来,你追的我好苦啊。” “哼。”柳缘君两腿微曲,两脚错开,银枪转动,眼神满是杀意,冷冷的答道,“当年你们设计杀害我客雪山庄上下,我苦苦追寻才找到你这一条线索,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呢?青狻猊,你今天跑不掉了。”原来那柳缘君飞马到了东陵府后并未着急进城,而是在城门外伺机而动,眼见青狻猊深更半夜出城来到这青蟒盘山观,虽不知道他有何打算,但她仍便暗中一同跟来。 青狻猊方才与柳凝眸动手消耗过大,深知短时间能若是与柳缘君这般武功之人再动手定无胜算,心内已有惬意,却仍说道:“一条线索?你找了十年才找到了个老子?丫头,我看你纵使再查个几百年也查不出真相!” 柳缘君听出那青狻猊气息已乱,显然是刚与人动过手,便笑道:“那又如何?如今我又多了条线索,便是那玉佛。你若将玉佛交出,供出主谋,或许我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我若是不交呢?”青狻猊暗自盘算着,一边以言语拖延时间,与柳缘君周旋,一边等待时机逃离。 柳缘君答道:“若你不交,我便先杀了你,再去找那东陵王!” “你竟然查到了王爷!?”青狻猊有些不可思议,已然后退到紧贴着墙壁,双掌贴在身后,猛然转身打出一掌,那屋子一震,房顶上的柳凝眸的尸体便滚落下来落在柳缘君身前,发出一声闷响和一串骨头碰撞的嘎吱声。“既然你查到了王爷,我便不能留你在世上了!”说罢,青狻猊伸手入怀仿佛在取甚么东西。 柳缘君知他狡猾,生怕他有甚么诡计,便抢先一步,飞身刺来一枪。 青狻猊又说一挥,手中便飞出三只乌黑的飞镖,那飞镖黑如漆墨,在夜晚尤其不易察觉,直奔柳缘君面门。柳缘君只觉三道冷风袭来,忙用银枪去挡,枪尖一挑,拨开了一只镖,又转身用嘴叼住了一只,那白衣若花瓣旋转展开,银甲在月色之下若是披了一层轻纱般,柳缘君的束发已被飞镖隔断,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宛若一个月中的女将军。 青狻猊趁此机会又从怀中三枚小铁丸,夹在指间,猛然向脚下一掷,刹那间宛若惊雷乍起,紧随巨响而来的便是浓厚的白烟,那白烟极为浓密,一眼难以看穿。柳缘君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忙掩住口鼻冲进烟雾中,才发现那青狻猊已然没了踪迹。 “什么人!什么人在那里!”柳缘君周围顿时多了许多灯笼烛火,原来是那打斗与爆炸声惊动了青蟒盘山观的弟子,皆提着灯笼和武器赶来,很快便将柳缘君团团围住。四名贴身弟子整理好衣衫,推开弟子进入包围之中,只见那柳凝眸已然倒在血泊之中,胸骨断裂,气绝身亡。而那柳缘君则是手持武器,披头散发,似有打斗的痕迹。 那为首的女弟子上前俯身查看柳凝眸的尸首,惊呼一声,又起身拔剑指向柳缘君:“你竟敢夜闯山门,杀害了我们师父!”话音一落,周围的女弟子纷纷拔出剑来。 这屋外的动静也惊醒了刀雪客,忙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挂上双刀,翻窗出了房,又来到楚轻安房中,将楚轻安叫醒。那楚轻安揉着惺忪睡眼穿戴整齐,也提着折雪剑出了门,两人循着声音来到柳凝眸屋外,一路上竟没有遇见一个弟子。来到那只见青蟒盘山观的弟子全都聚集在此,似乎在包围着甚么。刀雪客禁声张望,才发现她们包围的竟是柳缘君。刀雪客心内一急,便平地跃起,转身落在了柳缘君身旁,抓住了柳缘君的手腕。 柳缘君的手腕突然被攥住,惊呼一声忙转头去看,正与刀雪客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惊喜或感伤,刀雪客便轻声说道:“师姐,我们走!”说罢,两人便一齐飞身而起,跳出包围圈,向山下奔去。柳缘君也赶紧说道:“我将悲鸣踏雪拴在半山腰,我们先去找马!” 两人使了轻功,越走越远。楚轻安方想跟上却被青蟒盘山观的弟子围住,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道:“刀雪客!你竟然敢丢下我!” 那为首的女弟子高声喊道:“你们还不快去追!”那数十名弟子便分作三批,一批人马下山去追刀雪客与柳缘君,一批人留在观中看守楚轻安,另一批人便收好柳凝眸的尸首,待诸事皆毕便择时安葬。 那可怜的楚轻安被抛下,也并不反抗,被青蟒盘山观的弟子关在屋中,赌气的坐在床上。 而刀雪客与柳缘君取回马匹,一齐翻身上了马,疾驰下山。眼看就要到山脚处,刀雪客猛然勒马停下。柳缘君问道:“何事?”刀雪客满脸担忧道:“糟了,方才走得急,不想竟没有带上轻安,不知她是否逃下山来,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柳缘君点了点头:“我随你一道回去。” “不可!”刀雪客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说道,“如今那青蟒盘山观皆在追寻师姐,若是贸然回去可能免不了要和她们交手。如今还是一个避免,我还是一个人上山,待我寻回轻安便下山与师姐回合。” 刀雪客此言有理,柳缘君也无言反驳,可又想起那日在一叶剑门山下分别,险些让两人阴阳永隔,柳缘君始终放心不下摇头说道:“不行,我一定要跟去。” 刀雪客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拨转马头从另一个方向上山,避开下山搜捕的弟子。 此时那青狻猊已然逃回了东陵王府,那东陵王正站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上,负手而立,背朝殿门。青狻猊冲入大殿,见应无疾站在堂上,便放缓了脚步,走到应无疾跟前跪下,心虚的说道:“王爷。” “听任山淮说,刀雪客与楚轻安没有进东陵府,而是从海岸边直接去往了青蟒盘山观,找那柳凝眸去了。”应无疾徐徐说道。青狻猊半仰着头,闻言又低下头去回答道:“是,王爷。” 应无疾转过身来,俯视着青狻猊说道:“你去找那青蛇郎君了?” “王爷,属下闻言这青蛇郎君有一种灵丹妙药,能延年益寿,便想去取回此药,献给王爷。” “只有此事?” 青狻猊见难以隐瞒便交代道:“属下只是想借他之手结果了刀雪客与楚轻安,省得他们进了东陵府,破坏了王爷的大计。他们已然追查到王爷,属下这都是为了王爷好哇!”青狻猊解释道。 应无疾回退一步,坐在那金龙盘虬镶翠玉的龙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向后靠去,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容,那沙哑的声音在青狻猊耳边响起:“为了本王好。你擅作主张,独自去找那青蛇郎君,险些破坏了本王的计划,你还敢说,是为了本王好。” 应无疾的手在膝盖上轻拍一下,那语气虽然平和,却让青狻猊不寒而栗,忙连叩三个头说道:“属下擅作主张,还望王爷责罚!” “情况如何?”应无疾摆弄着手指上戴的紫玉戒指问道。 “柳凝眸不肯合作,属下只得将他杀了,免得走漏了风声。”青狻猊回答道。应无疾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件事倒是办的妥当。然后呢?” 飞雪葬红叶·第一卷·刀剑江湖莫孤行 第五十章 红叶飞落刃滴血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青狻猊眼珠一转,正盘算着如何应答,不想应无疾冷哼一声,他又惊得低下头去坦诚道:“属下,属下原本还想直接在青蟒盘山观将刀雪客二人杀死,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可是......” 见青狻猊吞吞吐吐,应无疾面有不悦:“可是甚么,你今日为何吞吞吐吐,往日你办事可并非如此。” “属下罪该万死!”青狻猊连叩了三个头,面有难色道,“可就在属下动了杀心之时,那柳缘君出手阻止。” “柳缘君。”应无疾缓缓站起身来,“这柳缘君是何人?” 青狻猊仰着头答道:“这柳缘君原是客雪山庄苏尚的二弟子,十年前灭门之时不想被她逃下山去,属下等原以为她伤重身亡。可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死,在这十年内还四处搜寻当年旧事的线索,也与属下交过不少次手,是个难缠的对手。” “荒唐!”应无疾斥责道,“她既然暗中追查了十年,你都没有发现?既然又与她交手数次,又为何不报与本王!你是如何做的事!简直荒唐!” 青狻猊也不敢辩驳,又低下头去说道:“属下知错!属下原以为凭属下之力可以阻止她,未曾想到她一直在打乱属下的计划......”青狻猊越说声音越低。 “她可曾查出些什么?”应无疾强压着怒意问道。 青狻猊又支吾起来:“属下...属下原以为她直追查到了属下身上,最多也就查到那玉佛,可未曾想到她...她已然已经联想到了王爷......”应无疾闻言脸色巨变,那眉毛抖动了两下,猛然转身一脚踢开那青狻猊,将青狻猊踢翻在地,指着青狻猊的手也颤抖起来:“青狻猊!你先是隐瞒不报,后又擅自行动,险些将本王的计划全盘打乱!” 青狻猊一骨碌的翻身跪下,连连叩首,慌忙说道:“属下万万不敢打乱王爷的计划,属下一定尽早解决那刀雪客和柳缘君,绝不会暴露王爷!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青狻猊里的语气中充满慌张无措。 “你为何不将她也一并杀死?!你不是已经学会了那西域奇书中的翻云覆雨手么!”应无疾质问道,原来他早些年间偶然得到一部来自西域的武学奇书,书上记载了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武功,那翻云覆雨手便是其中之一,且休说其威力如何,单就招式而言,中原人并未见过,便输了一筹。 青狻猊解释道:“那翻云覆雨手确是非比寻常,但属下练此武功时日不久,属下的内力也不足以支撑。与柳凝眸动手之后,实在没有能力,再与柳缘君一战。属下罪该万死,求王爷恕罪!饶属下一命罢!”应无疾长叹一口气道:“若不是你也跟了本王数十年,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本王决不轻饶!自己下殿领二十棍,以作惩戒!” “谢,谢王爷!”青狻猊又重重扣头,赶紧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低着头跑出殿去,正有一人进殿而来,细看那人:剑眉星目杀气飘,白面血痕鬼神瞧,满面英气又难掩其杀意,高挺鼻梁之上一道两寸的血痕刀疤更是增添了几分冷酷,那薄薄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肤色若雪般白皙,满头黑发束成一个长马尾飘在身后。一身猩红如血的长袍,衣襟处绣着一只雪白的梅花,红铜镀金兽面束带,脚下是黑锦踏云靴。那腰间悬着一把玄色乌金长刀,叫人脚步不快亦无声无息。那人与青狻猊撞在一处,却不做停留继续向殿上走去。青狻猊险些被撞倒,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摇晃着站住了身子,方想破口大骂转头,一看此人气度不凡,自己竟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可见此人武功之恐怖,便不敢招惹,逃出殿去。 “一叶红,你来了。”应无疾望着那来人说道。 一叶红答道:“找我何事?是不是要我杀了这个青狻猊。”应无疾摇了摇头笑着坐下说道:“你似乎对他颇有成见。”一叶红面色不改,毫无表情的回答道:“还不至于,否则我早就动手杀他。只是我觉得此人迟早会暴露你的计划,留着只会在将来成为祸害。” “他不过是本王的一个棋子,况且他还有利用价值,等到他再无价值之时,本王便会让他消失在这世间,就不必你操心了。”应无疾说道。 一叶红眨了眨眼:“那你找我究竟何事,莫不是要消遣我么。” “本王想让你配合演一场戏。”应无疾说道。“我只会杀人,不会演戏。况且我和你的约定是帮你杀三个人,十年前的客雪山庄庄主苏尚是第一个,还有两个人,我们的约定也就结束了。”一叶红面色沉静的回答道。 “本王不需要你杀人,只要你假装去杀一个人,再配合本王的属下演一场戏,事成之后,本王便算你杀了一人。如何?”应无疾靠在龙椅上问道。一叶红在点下立着思索了片刻,便回答道:“可以。要我去杀谁?” 应无疾缓缓说道:“刀雪客。此人是十年前客雪山庄灭门逃出的少庄主,如今他为旧事而来,但本王目前还不能取他性命。如今这玉佛虽然在本王手上,但尚不知其中蕴藏的奥秘,还需那客雪山庄的少庄主来解答。清秋。”应无疾话音刚落,那祝清秋便从殿外走入,仍是一裙白纱,那惊世容颜却没能令一叶红侧目。祝清秋走到一叶红身旁,看了他一眼,又冲着应无疾欠身说道:“王爷。” 应无疾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面带微笑看着二人说道:“由你们来演这场戏,本王高枕无忧矣。” 祝清秋又看了一眼一叶红,冲那应无疾问道:“王爷,刀雪客年纪虽轻,但是武功非凡。此人真的有本事对那刀雪客?”一叶红并没有回答,倒是应无疾笑着回答道:“清秋啊,你还年轻,对这江湖上的往事尚且不清楚。早在数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以刀法著称的大魔头,人称血手狂刀秦无劫。那秦无劫乃是一个武痴,他的刀法极为狠辣歹毒,且威力非凡,他四处找人比武,凡是和他交手的人无一不死在他的刀下。本王也曾也试图拉拢他,可他醉心于武学,没有答应,还将使者杀死。三十年前他突然没了踪迹,自他出现在这江湖之中到他消失之后,无人知道他的刀法究竟是从何而来。可十五年前,有一少年偶然得到了一篇武学残页,这少年乃是一武学奇才,他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便学会那刀法,并且在江湖之上闯出了一个天下第一刀客的名声,那年那少年才二十岁。我无意间发现,那少年所练的刀法和那血手狂刀的刀法如出一辙,本王便将他收在身边。怎奈那少年性格狷狂,不受约束,但为了报答本王的恩情,他便答应替本王杀三个人。此人便是那滴血落叶难有命,绯红一剑再无殇的一叶红。” 说罢,应无疾大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挥之不去。 话说那青蟒盘山观下山追寻刀雪客二人的一行人连连追赶到山脚处,却不见二人踪迹,又四下搜寻一番,仍无所获,便有弟子问道:“师姐,我们已然追了这么久仍不见踪影,他二人先行下山又骑着马,想来早已下山去,我们再这么找下去也没有结果,不如就此回去罢。” 那为首的师姐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师父已死,还是速回去准备丧事为妥。走!”说罢便带着众弟子欲折返上山。忽闻耳边风动,林木在月色之下有些晃动,惹得那寒鸦惊叫,凄凉又悲怆,盛夏时分竟落叶纷纷。三十余名女弟子便警觉起来,背朝着背,紧作一团,那为首的女弟子喊道:“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那林木间自暗处飞出三道红光,寒风大作,落叶凋零枯黄登时已到面前,那群弟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是张开了嘴,却再没能发出一声,只是扑通扑通连连倒地,每一个人那雪白的脖颈上已然多出一道血痕,脸上还挂着临死前惊恐的神情。一叶红落在尸体旁,那漆黑的长刀在月色之下泛着诡异的光芒,回旋入鞘。这招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这也是一叶红向来的行事风格。祝清秋落在他身旁,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咂舌道:“出手如此干净利落,真不愧是十五年的前天下第一刀客。”这句话细细品味,不知是夸一叶红还是在骂他。 一叶红也并不在意,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先行一步,你随后跟上。”说罢,脚下一转便踏风而去,那血红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林间。祝清秋微微一笑,将那面纱取下,也沐浴着那月光而去。 且说那刀雪客与柳缘君换了个方向折返回了青蟒盘山观中,此时那道观之中已是戒备森严,刀雪客翻身下马,又伸手将柳缘君扶下,刀雪客轻声说道:“找到轻安要紧,尽量避免动手,若是动起手来也千万不要伤及无辜,害了她们性命。”柳缘君闻言笑道:“我自是知道,何须你教起师姐来了。我先去引开她们,你进入观中,尽快找到楚轻安。”说罢,柳缘君便飞身落在那道观门前,守卫的弟子惊呼一声,相视一眼便拔出剑去追那柳缘君,柳缘君也往林木茂盛处闪躲,牵制着那些弟子,为刀雪客赢得时间。 刀雪客翻身上了房顶,沿着那屋檐缓步前行,直走到那楚轻安原先的处所之上,掀起几块瓦片向屋内看去,只见那楚轻安正环抱着手臂,还坐在床边怄气。刀雪客便又翻身下了房。那守着房门的弟子闻声向头上望去,刀雪客手刀在二人脖颈处连打两招,便让二人昏了过去。刀雪客便撞开房门,那动静惊得楚轻安站起身来,二人四目相对,楚轻安又是惊喜又是气愤,便又坐回床上将头扭过去不看刀雪客。 刀雪客深知此时柳缘君正在为他争取时间,也不敢逗留,两步来到楚轻安身前拉住她的手便要离开。楚轻安却将他的手甩开说道:“你还回来作甚,不如将我丢在这观中,倒也自在。你大可去与你那师姐下山去罢。”那语气之中满是醋意,刀雪客又怎能听不出。但刀雪客知道楚轻安并不是妒忌柳缘君,只是不知道柳缘君与自己乃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故而有些误会,便解释道:“轻安,休要胡闹,快随我下山,师姐还在为我们争取时间。” “胡闹?何为胡闹?”楚轻安凝视着刀雪客,那眼眶之中已然浸满泪水,若一汪水潭,却不曾滴下,“我为了你丢下我爹,丢下从小到大拥有的一切,甘愿为你跳下悬崖,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不远千里和你来到这遥叶府,只为了完成你的心愿。你为了救你师姐,将我抛下不管不顾。是,她是你相依为命的师姐,那我呢,你把我置于何地?我是不是就是你生命中的一颗尘埃,可以肆意丢弃?你现在回来了,要带我走,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反而说我胡闹,你当我是什么?你敢回答我么?” 被楚轻安一连串的提问,刀雪客却是哑口无言,若是让他生死相陪他绝不会含糊,可偏偏是这种情况,他从未遇到过,一时也难以回答,只能沉默不语。 楚轻安见他缄口不言,心中怒火更旺,眼眶已然发红,那泪滴再也忍不住的顺着脸颊滴下几滴晶莹,她垂下眼去不看刀雪客,赌气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来救我,我自回一叶剑门找我爹便是,否则在这,也是给你徒添累赘。”说罢,便要出门离去。 刀雪客转身刚欲拉住她,却被她挣脱,向门外跑去,刚一出门楚轻安便是一声惊呼尖叫,刀雪客脸色大变也夺门而出,只发现楚轻安呆站在原地,而她面前乃是一个红衣持刀者拦住去路,此人便是那一叶红。 刀雪客挡在楚轻安身前,拱手问道:“前辈为何拦住我等去路?”一叶红也不多言,玄刀出鞘,握在左掌之中,目光在刀雪客身上流转。良久,一叶红竟开口说道:“果然有些相像。” “不知前辈何意,在下与何人相像。”刀雪客茫然的问道。 “那便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知道了。”说罢,那一叶红猛剁一脚,飞身而起,侧身一刀劈来。刀雪客也不敢犹豫,双手交叉在腰间两侧,双刀回旋在手,双刀一横,挡下那当头一刀。兵刃相碰,刀雪客已觉双手虎口震麻,却也不敢后退,只得喊道:“轻安,还不快走!”刀雪客知道自己撑不了许久,值得让楚轻安先走。楚轻安冷哼一声:“你这薄情寡义之人,我又怎能学你?”说罢,从刀雪客身后跳出,也扯出折雪剑,那银晃晃的剑刃便直取一叶红腰间要害。 电光火石之间,一叶红又将刀柄向下一压,身子一斜,躲开腰间一剑,腕中使了个巧力,让玄刀缠住刀雪客双刃旋转,又压住刀雪客肩头,飞身而起,跳到他二人身后,接住刀柄,向后一扯。那刀雪客便失了重心,向前倾去。楚轻安想要来阻止,却被一叶红飞起重脚踢开,昏倒在地。 晃了几步,刀雪客又转过身来,站稳阵脚,反扑上来。一刀劈空,又一刀自下而起,刀雪客这双刀绝技已然驾轻就熟,双刀左右配合,令人难以招架。但那一叶红却应对自如,双方已然拼过十几招,明明是刀雪客先出手却被打成守势。二人打得不可开交,刀光满天,杀气纵横,似要将这林间树木斩断,若要将这天地搅乱。鬼神皆惊动,世间何所有?可刀雪客渐渐招架不住,脚步气息皆已乱,手上招式也愈发迟缓,一叶红横刀劈砍,刀雪客硬接一招连连后退,一叶红又步步紧逼,以左脚为轴,空踏一步,先转起来,那玄刀过出,红光乍现,刀气已然将刀雪客手背手臂皮肤割开,鲜血四溅。那刀光之中尽是残影,无法辨别刀从何来,一叶红又猛然一刀当头劈下,刀雪客想要去挡,那刀又变了势头,横砍过来。 那长刀或在脊背徘徊,又在腰间游走,好似一片落叶般轻盈迅捷,却又是一片浸满鲜血,要人性命的落叶。刀刀似有毙命之意,却又点到为止。 刀雪客双眼瞪圆,不想胸口又挨了一刀,猛然突出一口血来,连退数步,惊呼道:“血意失心刀!” 此时那楚轻安已然苏醒,又向一叶红刺去一剑,一叶红俯身闪过,一脚自身后抬起踢开剑刃,又转身一刀劈下。 刀雪客箭步上前替楚轻安挡下这一刀,刀刃向外双刀向两边散开,一叶红后退一步,纵身飞起,蹋在刀刃之上又一脚踢中刀雪客面门。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五十一章 寒月远琴停飞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顿时狂风大作,楚轻安飞身而起,刀雪客侧身闪过。楚轻安青丝狂舞,衣衫飘动,凌空倒悬,那内力缠绕着剑身闪烁着银光满天,那内力的对流在一叶红头顶盘旋,树木颤动,落叶飘零,百草尽折,那铺天盖地的落叶作漩涡状向一叶红扑面而去。 “飞花残叶祭一剑。”一叶红冷笑一声。 再看那刀雪客强撑着伤势,哪怕那伤痛已然让他紧咬牙关,嘴角颤动,可还是内力遍走全身,一是想起那十方归心功的口诀来暗自调息,手中双刀旋转,一前一后,疾步而来。 一刀劈下,被一叶红接住,又猛然一刀横切,一叶红后退闪开。 “雪哥哥闪开!”楚轻安呐喊道,刀雪客便翻滚着闪开,单膝跪在一旁。楚轻安则是俯身冲下,一剑席卷着落叶狂风而来,直奔一叶红面门。 此乃楚轻安拼死一击,那飞射的内力直叫刀雪客也不得不后退闪避。而在那剑势之中的一叶红,早已被剑气包裹,躲闪不及,那剑尖已逼近面前,一叶红长刀反持在左掌之中,那瞳孔与刀身之上皆浮现出一道红光,似烈焰燃烧却又杀气暗涌。 长剑的势头被那澎湃的刀气拦了下来,楚轻安只觉自己的剑气在其面前不过是小溪之于汪洋,觉得胸口一闷,不禁双眼微闭。 刀雪客察觉到那一叶红准备反击,便喊道:“小心!” 话音刚落,那一叶红右脚后撤一步,右手接过刀柄,断喝一声一刀劈出,那红光迸射,自刀身之中爆炸开来,那楚轻安如遭重击,在空中突出一口鲜血,连连后退摔落在地,手中一松,那折雪剑也直挺挺的插入了地面之中,剑身的光芒也淡了下去,剑气散尽,再无还手之力。 “若是楚云山自己来,或许还可一战。”一叶红方欲收刀,那刀雪客的双刀便已然当头劈来,一叶红向前一步,那双刀便到了其背后,便要砍下。 一叶红又用刀尖挑住地面将自己弹起,纵身闪开刀雪客的攻势。却不想迈开的双脚之中被刀雪客抢了一步,刀雪客微微一笑用十方归心功抗住伤势,内力流转,那刀气散开,刀身寒光乍现,似有白霜显现。一叶红连连后退,却被刀雪客多变的步伐拦住,那长刀蓦然出手,一刀攻心门,一刀取腰间,霎时间似有漫天风雪大作,寒意扑面而来,刀光闪现,那残影直逼一叶红。 刀雪客的身影亦隐没在那刀气之中,那风雪十三刀在毫秒之间若狂风骤雨般倾泻,一叶红脸色微变,却也能从容应对。 这最后一刀当头斜着劈下,一叶红也持刀去扛。寻叶刀与玄刀又一次相碰,皆是刀气布满刀身,红寒两光倾泻,火火四溅,刀雪客面目狰狞,胸口的伤口又开始渗出学来,将胸口的衣衫染红。一叶红却是一脸沉静。 相持良久,一叶红高声说道:“小子,你刀法纯熟,可惜功力还差了些。”刀雪客心中默念那十方归心功的口诀,便觉那丹田之中若久旱逢甘霖般源源不绝,那温暖的内力遍走全身,伤口也不在隐隐作痛,刀雪客一声断喝,寻叶刀又向下压了一寸。 便是这一寸,叫一叶红着实吃了一惊。他赶到那自己的刀气竟然被逆转了些许,向自己劈来,不禁脸色大变,双方同时发力。只听闻“当——”的一声,内力炸开,双方各自飞出,那刀气若涟漪般波动散开,竟让那房屋裂开刀痕,那合抱粗细的树木竟被斩断七八根,轰然倒下,原本宁静的夜却被这连串的轰隆声打破,那林中百鸟更是振翅高飞,惊走一片。 刀雪客连连后退,停在了楚轻安身旁。那楚轻安满眼是泪的看着刀雪客,满脸担忧,那嘴角还残有血迹,玉口微张,却说不出话。刀雪客看了她一眼,再难支撑那沉重的躯体,双腿一软便跪坐下来,值得用双刀支撑着身子。 一叶红也并不好受,连退了数步,却还屹立不倒。只是那一滴血顺着嘴角滴落在手背之上。那惨白的皮肤上殷红的血迹,好似雪地中的一枝梅花般艳丽醒目。一叶红沉默了许久,满脸不解,又对着那喘着粗气的刀雪客问道:“你的内力为何会如此奇怪?” 刀雪客强行勾出一抹笑意来,擦了擦嘴边的血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说道:“前辈的血意失心刀也很奇怪,似乎只会两招。” 此言一出,惊得一叶红脸色巨变,再无一丝血色,退了半步,颤抖着说道:“你识得这套刀法?”原来当年那张没有被烧毁,残留下来的一篇血意失心刀只记载了两招,且并不完整,一叶红之所以全身毫无血色,便是练这残缺的刀法所致。但仅仅是两招残缺的刀法,便已让他纵横江湖。不过一叶红不为人知之事却被刀雪客接连道出,怎能不惊。 刀雪客还未说话,忽闻林中琴声大作,将百鸟安抚,各自回巢,月色垂怜,如波似水。那躁动的狂风也被安抚下来,化作那一缕微风,拂过幽寂的密林。 一叶红听闻琴声,便又疾步来到刀雪客面前,一刀抵住刀雪客的脖颈。刀雪客却也不反抗,只是双眼凝视着一叶红,眼神中并没有愤怒和仇恨,却只有冷静与平淡。一叶红轻声说道:“小子,你要多小心那个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刀雪客闻言有些不明就里,又见远处一人乘着月色而来,一袭白衣翩然落下,脚尖点地,落在那刀雪客身边,将手中古琴往那一叶红头上扫去,一叶红便向后一仰。祝清秋及时赶到,挡在刀雪客身前,转头对他轻声说道:“你快带楚轻安离开此地,我随后边去找你们。”说罢又与一叶红缠斗起来。 刀雪客也不敢多想,便扶起了楚轻安,正巧柳缘君已经甩开那些弟子赶到刀雪客身边,见二人都负了伤,一只手扶住刀雪客,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祝清秋与一叶红战得正酣,担忧的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速速下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刀雪客点了点头便将楚轻安抱在怀中,柳缘君便去牵马,将楚轻安放在马背上,三人一道往山下赶去。 且说那祝清秋并不用音律武功,而是与一叶红近身相持,那古琴两侧弹出的三寸长的六把刀刃泛着寒光,又加以灵巧的拳脚,与那一叶红打的不相上下。见刀雪客三人已然走远,二人便各自跳开。祝清秋怀抱古琴问道:“你受伤了。”一叶红收刀入鞘,并不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没想到那刀雪客真能伤得了你。”祝清秋轻声笑道。 “与你无关。”一叶红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去。“真是个怪人。”祝清自言自语道,转念想起重要之事,便高声喊道,“我去寻那刀雪客,你且先回王爷处禀报。”话音刚落,一叶红已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祝清秋便又去追那刀雪客,但刀雪客三人早已赶到山脚处,此时已然过了五更天,天色已然不似先前般黑暗,那东陵府外也有不少商家,有一家小客栈唤作栖云客栈,伙计刚刚将门板拆下,还打这哈欠,柳缘君将马拴好便冲入了客栈之中,刀雪客抱着楚轻安紧随其后。那伙计赶忙把他们拦下说道:“哎哎哎,你们这么早闯进来想干什么,打尖还是住店?” 刀雪客硬生生闯了进去,转身便上了楼,找了一间空房将楚轻安放在床榻之上。那伙计刚想叫喊却被柳缘君拦下,柳缘君小声说道:“小哥休慌,我们便在此处休息片刻,等天一大亮,我们便进城去,绝不多叨扰。”伙计满脸为难,小声嘟囔道:“那可不行,我们店里没这个规矩,要么打尖,要么住店,若是让掌柜的知道了,又要骂我了。”柳缘君闻言便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塞入伙计手中,笑着说道:“那就权当我们住店,我们只住几个时辰,这些费用应该足够了吧,若是有找头,便是送给小哥你了。”那伙计见了钱,那嘴角便咧开来,连连点头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您就放心吧。这么多钱,您住一个月都成。”说罢便收下了银两。 柳缘君安排妥当,又将悲鸣踏雪牵到马厩,喂了些草料,便上楼去找刀雪客。刀雪客正从房中出来,二人相遇,柳缘君忙问道:“怎么样,你的伤好些了么,楚轻安如何了?”刀雪客虽已是满身疲惫,强撑着露出一抹笑说道:“我的伤没有大碍,我已调息完毕,并没有甚么内伤,轻安也是。我已然为她运功疗伤,只是需要再包扎包扎外伤。此事还要有劳师姐了。” 正说到这,柳缘君心中百感交集,眼中涌出泪来,双手紧紧环抱住刀雪客的脖颈,可刀雪客的手却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放在柳缘君的肩头上。两人相拥了片刻,柳缘君终于肯松开刀雪客,可眼神且没能离开:“师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日你独自上山,却失了踪迹,我便上山寻你,可楚云山却说你与楚轻安跳下采剑崖。我一时心如死灰。后来又想独自来这东陵府完成师父师娘的遗愿,没想到竟跟随那青狻猊找到了你们。阿雪,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儿,发生了甚么?” 刀雪客也颇为感慨,也有些愧疚,不过那悬崖之下也无法传出消息,只能让牵挂自己的人担心,见四下无人,刀雪客便带着柳缘君进了楚轻安隔壁的空房,将门关上,两人坐在房中,刀雪客将这些时日在悬崖之下遇见秦不赦,传授武功,又在海上逃生,被任山淮救起,不远千里历经波折来到东陵府,又去完成对柳凝眸的承诺一事皆告知柳缘君。 “秦不赦。”柳缘君闻听这个名字也有些熟悉,刀雪客便补充道:“他便是数十年前江湖上的血手狂刀秦无劫。”柳缘君点了点头道:“那便是了,十年前我曾听闻师父谈起,已然多年没有见过那秦无劫,没想到他竟然在采剑崖下生活了三十年。幸好有他,救了你二人,又传授你武功,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正感慨之间,那房门已然被打开,二人循声望去,见楚轻安已然苏醒,面色沉静,站在门口。刀雪客忙站起身来,楚轻安却转身回到房中,将门锁上。刀雪客有些不知所措,又回头看来看柳缘君,看着他木讷的模样,柳缘君有些忍俊不禁,轻声说道:“还不快去劝劝。”刀雪客便来到楚轻安房门口,轻轻拍了拍房门说道:“轻安,你醒了。” 楚轻安正背靠着门口,虽然在刀雪客为自己拼死挡下一叶红一刀的时候,自己的怨气早已消散,可如今见了刀雪客与柳缘君如此亲密的坐在一处,虽然也能理解,可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宛若打翻了醋坛子一般,又酸又痛,痛过那身上的伤痕,便还是赌气的说道:“那你是希望我醒不来咯?我若是不醒,你便可以与你师姐双宿双飞了罢。” 柳缘君也来到刀雪客身边,二人相视一眼,柳缘君说道:“楚姑娘,你误会了。我和阿雪真的只是师姐,想必阿雪已将我二人的身世告知于你,我俩自小横遭变故,相依为命,已然和亲人无二,就如同姐弟一般。而你与我不同,阿雪从小到大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动过心,唯独对你倾心。他自小性格冷静沉稳,却为了你一再赴险。可想而知,你在他的心中是不可取代的。” 楚轻安闻言,已然有些动了心,便轻声说道:“我想听他说。” 柳缘君看了一眼刀雪客,刀雪客便开口说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情爱,但我深知,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甚么感激或者感动,我只想与你共度余生,不知你是否愿意?” 房门徐徐打开,楚轻安柔声说道:“谁要与你这登徒子共度余生。”刀雪客哪有楚轻安如此机灵,闻听此言便有些慌了神,那模样看的柳缘君与楚轻安又一齐笑出声来,刀雪客见她们相处的倒也融洽,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叹了一口气也微笑起来,只是仍凝视着楚轻安的双眼,四目相对,真情流露,叫那楚轻安羞红了脸颊。 正在此时,那祝清秋也下山而来,见城门还未开,推算时辰,刀雪客三人定是在附近落脚,见那栖云客栈开着门,便走了进去。那伙计正在收拾桌椅,见一人进店而来,便转身去招呼,正巧那祝清秋解下面纱,那绝美的容颜若最鲜艳的花,能夺人魂魄般,却又不妖艳,反倒是清雅绝伦,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却又不敢萌生半点杂念。 祝清秋嫣然一笑,惹得伙计神魂颠倒,忙问道:“不知姑娘到小店来,是打尖还是住店?”祝清秋前身说道:“不知小哥是否见过两男一女路过此处。”原来那柳缘君仍以男装行走江湖,若非熟悉之人,并不知道其乃是女儿之身。 那小二坦诚说道:“哦,见过见过,那三位客官就住在楼上,他们的马还在马厩拴着呐。”祝清秋闻言微微一笑,欠身答谢,便上楼去了。路过小二之时,惹得伙计频频侧目,目光也随着她消失在了楼道尽头。 此时三人还站在门口,祝清秋见了便上前说道:“方才脱险,竟然就如此光明正大的站在显眼处与佳人畅谈,雪公子真是好有雅兴。”三人闻言便转身去看,刀雪客自然与祝清秋熟识,虽然仅仅见过几面,楚轻安又怎会忘记在玉佛大会之时,祝清秋连连帮主刀雪客,却只知道她是无求宫的大师姐,并不知道其他事。 “多谢祝姑娘仗义出手。”刀雪客抱拳谢道。祝清秋闻言用手掩住点点小口笑道:“终于不再叫我前辈了,也算是一种突破。”楚轻安见他二人似乎甚为熟悉,便扯了扯刀雪客,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的红颜知己还真不少啊。”刀雪客也只是尴尬的笑了笑,不好在祝清秋面前对楚轻安解释什么。 倒是柳缘君抢先问道:“多谢祝姑娘出手救下他二人,不知祝姑娘怎会到那青蟒盘山观去,那红衣人又是甚么来历?” 祝清秋低声说道:“此地不宜多说,还是先找个僻静处才好说话。”四人便一同进了楚轻安房中,刀雪客又将门锁好,见那三人早围着桌子坐了下来,三女的目光皆停在他身上,倒叫他有些紧张,便开口问道:“祝姑娘现在可以说了。” 祝清秋放下怀中古琴徐徐说道:“自那日一叶剑门一别,妾身便被无求宫的师妹们救回宫中疗伤,伤愈之后竟听闻江湖上传言四起,闻听玉佛被抢,雪弟弟和楚姑娘也因为比武身亡......”她不知不觉之中换了称呼,仿佛拉近了一寸她与刀雪客的距离。 刀雪客与楚轻安相视一眼,刀雪客未曾在意,可楚轻安闻听祝清秋如此亲密的称呼,眼中怨气又起,早已鼓起香腮。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五十二章 明计暗谋布罗网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如今幸得二位无事,雪弟弟真是有福气,不仅功力大增,还赢得佳人芳心。”祝清秋见刀雪客与楚轻安似在怄气,便解围道。 楚轻安闻言,两颊抹上一层红晕,又坐到祝清秋身边挽住祝清秋的臂膀说道:“祝姐姐你可误会了,我和这登徒子可没甚么关系。”祝清秋满眼笑意,又去看那刀雪客。刀雪客警惕的问道:“祝姑娘怎知我功力大增?” “方才在那青蟒盘山观上与那红衣人交手之时,妾身发现他武功非凡,刀法极为狠毒,可却已然受了伤,想必定是雪弟弟所为。而你们离开之时皆负了伤,不过些许时辰便恢复的好似并未受伤一般,气息也较以前均匀了许多,想必定是学了甚么上乘的内功,不知妾身说的可对。” 祝清秋推测的有理有据,倒叫三人面面相觑。“那祝姐姐可知那人是谁?”楚轻安问道。 祝清秋摇了摇头道:“妾身也不知他是何人,也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妾身直言相告,还望楚妹妹莫怪。玉佛被抢,便不再是一叶剑门之物。那江湖中人便也可争夺。家师千方百计打探到那玉佛下落,有人见青狻猊在东陵府活跃甚甚。妾身此行乃是受家师所托,原是想去那东陵府探寻一番玉佛的下落,可路过这山脚之时,只见那青蟒盘山观的弟子皆死在山下,料想到定是青蟒盘山观出了事,便特来相助,没想到却遇到你们。” “如此,祝姐姐可与我们同行。我们也是......”或许是祝清秋出手相救,又或是她甚是令人亲近,楚轻安不禁对她萌生好感,险些将他们此行的目的说出,柳缘君赶忙打断道:“有人同行,自是最好。”祝清秋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面色严肃的刀雪客,轻声说道:“难道雪弟弟不愿与我同行?”刀雪客闻言猛然醒悟过来,点头说道:“怎会如此,若是祝姑娘与我们同行,想来一路上也能相互扶持。只不过我还在想那山上的红衣人,他的刀法......” 楚轻安连连点头道:“我也觉得他的刀法很奇怪,好像似曾相识......” “血意失心刀,他使得绝对是血意失心刀,不过不知道为何,他只会两招,但他已然练到登峰造极之处,故而我等难以敌之......” 祝清秋问道:“何为血意失心刀,为何江湖上从未听说过?” 柳缘君沉吟片刻问道:“莫不是那秦不赦传授你的血意失心刀!” “对对对。”楚轻安恍然大悟,连连附和,“正是那秦老头传授给雪哥哥的血意失心刀,怪不得如此眼熟。” “可我为甚么也觉得那刀法甚是眼熟,我不曾见过那秦不赦,又未见阿雪用过......”柳缘君自言自语道。 “看来一切的问题的源头还是要去东陵府解开了。”祝清秋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便趁早进城,免得夜长梦多。刀雪客说道。 柳缘君却不以为然:“城外虽不安全,但远比城内好太多。东陵府乃是东陵王的封地,这东陵王应无疾势力太大,如果青狻猊和玉佛之事真的与他有关,我们便不宜贸然行动。” 刀雪客也觉得柳缘君此言有理,便提议暂缓进城,再做观察。 此时东陵王府内后堂之中,青狻猊立在应无疾身后轻声说道:“王爷,如今王爷第一步计划已然完成,一叶红与祝清秋在刀雪客面前演了一番好戏,如今正等着他们进城而来,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哼,你自己看看罢。”说罢,应无疾将袖中的两封信丢在一旁,青狻猊便捡来细看,这第一封信乃是游晋文从一叶剑门送来,另一封乃是祝清秋方才飞鸽传书而来。那祝清秋在信中写道,刀雪客三人因担心城内凶险故而暂缓进城,欲做长途之计。青狻猊不禁咂舌道:“没想到这刀雪客如此谨慎。” 应无疾冷笑道:“量他再谨慎,不也没有怀疑祝清秋么?如今清秋已然与他们同行,想来已然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如此一来,纵然他们不入东陵府,本王也能下好这盘棋。” “王爷英明。”青狻猊奉承道,“我们亦可趁此机会收服那青蟒盘山观的残余弟子,增大势力。况且,我们,萧无痕还有游晋文这个听话的棋子。如今只要遂了他的心愿,除掉楚云山,届时他便按照约定率一叶剑门投靠王爷,如此一来,大事可成也。” 应无疾从袖中取出那玉佛,那泛着诡秘光泽的佛身令应无疾感到一丝寒意,自言自语道:“这玉佛的玄机倒底是甚么?又如何能通天彻地,一统江湖呢?” 而在庐安府内,十鬼堂众人仍沉浸在悲痛之中,饶梦璃与洛白衣来到萧无痕房中。萧无痕叹道:“你二人当真要去东陵府去寻那柳缘君么?”饶梦璃点了点头道:“柳师姐想必还有事要办,若是她再有个三长两短....或许只有如此,才能让雪哥哥在天之灵早些安息。”洛白衣也附和道:“此行我陪同小璃一道前去,万事由我护着她,父亲大可放心。”萧无痕道:“此事不宜集体前去,若是人多了恐会打草惊蛇,所以你二人宜尽早前去,至于封展他们还是留在堂中,若你们遇到什么困难,便飞鸽传书回来,老夫在带着他们一同前往相助。”二人便跪拜萧无痕,随即启程前往东陵府。 话说刀雪客等人在那栖云客栈又住了一日,祝清秋便要先行一步。“不是说了好与我们一道前行,祝姐姐为何又先行一步。”楚轻安有些不舍,原来昨夜两人相谈甚欢,楚轻安深觉那祝清秋人美心善,不仅温柔婉约,更令人不禁亲近。祝清秋道:“不瞒诸位,妾身亦原想与诸位一同去那东陵府,只是此次去东陵府,乃是受家师所托。临行之前已然约定了时日,故而不敢耽搁。纵使那东陵府是虎穴龙潭,妾身也要去闯一闯,寻常那玉佛的下落和奥秘,回报家师。故而只得就此拜别。” 刀雪客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强行挽留。若是祝姑娘他日有何需要我等的地方,刀雪客定然万死不辞。”楚轻安也连连点头,只有柳缘君一直对她尚怀有戒心,沉默不言。祝清秋走后,三人仍在客栈中暂歇,等待时机,暗中观察,再进城去。 而此时那洛白衣与饶梦璃已然快马赶到东陵府外,他们只道是柳缘君已然进入城中,又无法与之取得联系,便要进城。正巧在城门处遇上那祝清秋。洛白衣翻身下马抱拳道:“原来是祝姐姐。”饶梦璃也下马默默行礼。祝清秋也欠身答礼道:“原来是洛少侠和饶姑娘。二位到东陵府来作甚?”洛白衣看了看周围匆匆的行人便轻声说道:“此处人多耳杂,不宜说话。我们先寻个落脚的住处,再和祝姐姐叙旧。” 三人便一同进了城,在悦来客栈落了脚。寻了个僻静的客房,三人围坐在桌旁。洛白衣长叹一声说道:“想必祝姐姐也听闻了这些时日江湖上的传闻。” 祝清秋做无心说道:“近日却曾听了些风声,江湖上皆传言十鬼堂雪公子和一叶剑门的楚姑娘因不满比武结果又大战一场,结果双双坠落悬崖身亡。妾身却不敢相信。想来雪弟弟武功精湛,远在那楚姑娘之上,又怎会久战无果,坠落悬崖呢?故而只当是谣传,未曾上心。” 洛白衣与饶梦璃闻听此言,那悲切又涌上心头,饶梦璃不禁又哽咽起来,洛白衣亦难掩满面悲痛。祝清秋却满脸疑惑,忙问道:“二位这是为何?”洛白衣忍痛说道:“此事并非谣传,确是真事。”祝清秋又看向饶梦璃,饶梦璃更是泪若雨下,断续答道:“雪哥哥,雪哥哥他......已经去了。” “当啷——”那古琴从祝清秋怀中滑出,祝清秋惨白的脸毫无血色,双眼瞪圆似乎不敢相信所闻之事,双手亦是有些颤动。不禁也掩面抽泣起来,哽咽道:“妾身虽只与雪弟弟见过数面,可与他却是万分投缘。只当他与我那幼时葬身火海的弟弟一般,如今怎又先我而去......” 洛白衣忙问道:“祝姐姐还有个弟弟么?”祝清秋抽泣着回答:“我家世居东陵府,祖上原是朝廷重臣,福泽一方,庇护子孙。故而我祝家虽不再做官,但一直在东陵颇有名望。怎奈十六年前一场大火将祝家上下七十二口尽皆烧死在火中,那时妾身方才八岁。管家拼死将我救出火海却也奄奄一息,好在一恩人将妾身救下,悉心照顾,更是将妾身送上无求宫学习音律武功,方才能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可惜妾身那四岁的弟弟却没能逃出,葬身火海......”说到伤心之处,哭泣之声愈发难掩,泪如梨花,将嗓子哭哑,两颊残白,直教人心中怜爱,“初次见那雪弟弟之时,见他眉宇之间,外貌身形,仿佛我那亲弟弟长大一般,故而倍感亲切,不想他也离我而去......” “怪不得祝姐姐总是暗中相助我们,原来是有如此缘分......”饶梦璃与祝清秋两人哭作一团,相互安慰。 待三人情绪皆稳定下来,洛白衣又问道:“不知祝姐姐此次来东陵府又是为何而来?”祝清秋道:“闻听无求宫弟子所说,那日比武之后,一群官兵杀上山来,她们拼死护我下山,一道回到无求宫。后又闻青狻猊将玉佛夺走,引得江湖震动。千方打探道那青狻猊常在东陵府一代出没,故而此行东陵便是受家师所托,来此打探玉佛下落。不知二位又是为何而来?难道是萧堂主也想再争夺那玉佛么?” 饶梦璃说道:“父亲他不好争斗,也无野心一统江湖,故而我们并非是为玉佛而来。乃是为寻一个人。” 祝清秋问道:“不知二位想要找的事何许人,东陵毕竟是妾身的故乡,还是颇为熟识的。若是想找人,妾身或可帮忙。”洛白衣闻言大喜,忙感谢道:“若是有祝姐姐相助,想要找那柳缘君柳师姐定然容易许多了。” “柳缘君?柳师姐?莫不是那江湖上有名的飞雪银枪柳缘君?”祝清秋问道。 饶梦璃道:“祝姐姐也认识柳师姐么?” 祝清秋垂下头沉吟片刻答道:“不,也只是听过名声,却一直未见其人。只是不曾想到她是个女子,也没有想到她是二位的师姐。” “不,她不是我们的师姐,而是老刀的师姐。”洛白衣说道。 祝清秋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祝清秋想的是,怪不得那柳缘君与刀雪客常相伴一齐,武功也有几分相似,原来是同宗而出,如此一来,那刀雪客也是出身客雪山庄。正想到这,饶梦璃见她不说话,便开口问道:“祝姐姐说怪不得甚么?” 祝清秋赶忙解释道:“没甚么,不知你们找她作甚?”饶梦璃答道:“柳师姐先是到了庐安府将雪哥哥坠崖之事告知我等,又来到东陵府办事。我等担心她的安危,相助他一臂之力,故而前来,也算是了却雪哥哥的心愿。” “今日所谈之事,烦请祝姐姐一定要保密,不能泄露出去。”洛白衣严肃的说道。 祝清秋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仿佛在思索些甚么。 “不知祝姐姐下一步打算如何?”饶梦璃轻声问道。 “妾身打探到那青狻猊乃是藏身在那东陵王府之中,想必玉佛也藏在府内。闻听东陵王正在替当今圣上选秀女,妾身想以秀女之名混入府去,再借弹琴献曲之机行刺东陵王,逼他交出青狻猊与玉佛。” “不可!”洛白衣劝阻道,“纵使那东陵王对此事并不知情,王府之内定然有许多高手,祝姐姐前去挟持他也是凶多吉少。若是那东陵王与青狻猊沆瀣一气,那祝姐姐岂不是自投罗网?”饶梦璃也连连阻止。祝清秋却面带微笑冷静的说:“可除此以外我们再难得到其他线索,况且那柳缘君前来东陵府办事,十有八九也是为了玉佛而来,届时也要将往那王府一探。不如妾身先行一步,探听虚实,也好为未来作出应对之策提供机会。所以此次去王府是非去不可。” “既然祝姐姐执意要去,那我俩便做个接应,定能保祝姐姐平安无事。”洛白衣说道。 饶梦璃也赶忙说道:“我可以易容随祝姐姐进入王府,随机应变。”二人执意如此,祝清秋也不好推却。三人便定下计策,先乔装打扮,装作那父亲送女入府选秀女,再由饶梦璃扮成府中侍女混入府中暗中策应,洛白衣则在府外接应。 饶梦璃擅长易容装扮,便将二人便略作装扮:洛白衣换上一身锦缎衣服,又涂面粘须,佝偻着背,时不时地咳嗽两声,确像个老员外的模样,祝清秋则是将青丝挽成发髻,装扮成小姐模样。二人便出门直奔那王府而去,饶梦璃则是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与他二人相隔了十几步远暗中观察。 到了那王府门口,已是人满为患,皆是想将女儿送入皇宫中,给些好处,日后做个嫔妃贵妃甚么的,也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洛白衣与楚轻安便站在那长长的队尾,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这才轮到他二人进那府门。那门禁昂这头满脸傲气的伸着手拦住二人。洛白衣见他如此盛气凌人,心中不悦,却又不能影响大局,故而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塞入那门禁手中,那门禁颠了颠那锭银两,便放入怀中,将手放下,对洛白衣说道:“你可以回去了,自有人会带你女儿进府去的。”洛白衣嘴上应了一声,心内却早将那门禁骂了个遍,与祝清秋相视一眼便转身离开。 洛白衣走入人群之中便与饶梦璃交接,洛白衣说道:“我还在悦来客栈落脚,若有什么情况,一定要设法通知我。”饶梦璃点了点头,洛白衣便转身离去。洛白衣离开不久,祝清秋也早已进入王府。正巧那王府之中走出一名挽着篮子的侍女,她出了府门便拐入一条巷子,饶梦璃便收住气息紧随其后,进入那巷子之中才发现那巷子的另一端出口乃是通往东陵府最为繁华的街道,想必这侍女是去采购甚么,饶梦璃便疾步上前用那金雀翎羽抵住侍女咽喉,那侍女惊慌起来又不敢挣扎,只得怯怯的说道:“你要作甚?” 饶梦璃问道:“你是王府的侍女?出来要做甚么?”那侍女便乖乖答道:“我本是王府之中的侍女,此次出府是特地去采购选拔秀女的胭脂水粉的......求你不要杀我......”饶梦璃便将金羽收回袖中,一掌打晕了那侍女,并不害她性命,将她藏在隐秘之处,将二人衣衫对换,又照着侍女的模样易容打扮,折返回了王府。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五十三章 云豹金雀往险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饶梦璃一路低着头,就往王府中走,过了门禁,又被人喊住,惊得她汗如雨下。 走来的乃是那青狻猊,饶梦璃见过他一次,那青铜的面具令她印象颇深。青狻猊说道:“你是府中侍女?”饶梦璃欠身说道:“回大人,正是。”这时又有一个侍女走来,见了易容的饶梦璃便疑惑的问道:“咦?小竹,你怎会在此?你不是出去采办胭脂水粉了么,怎么片刻之间便回来了?”饶梦璃灵机一动,便机智地答道:“原先采供的那家胭脂店断了货,故而我先回来请命,看看能不能换一家。” 青狻猊闻言便说道:“你二人去吧,今日王爷代圣上选拔秀女,府中上下甚为忙碌,还需要人手,你们要勤快些。”二女欠身道:“是,大人。”说罢,便一同离开。青狻猊又转身对府中看守的卫兵说道:“你们要严加防范,防止有人趁机混入王府。”士兵也应声答道。 饶梦璃长舒一口气,轻声对身旁那年长些的侍女说道:“多谢姐姐。”那侍女更加疑惑了:“小竹,你怎变得如此客气了?你我都是下人,又何必说谢呢?” 饶梦璃又问道:“姐姐可知那进入府中待选的秀女都在何处?”那侍女回答道:“自然在庭院之中,等待王爷点选。”二人并肩走在那长廊之中,正路过那庭院,见越有四五十名女子站在一处,等待点选,饶梦璃一眼便看到那稍作装扮的祝清秋,便思忖着寻个机会与她相认。 正在此时,那应无疾从大殿之上走出,俯视那四十八名秀女,虽说其中不乏貌美之人,但却浓妆艳抹,游离于表面,唯独那祝清秋,不施粉黛,却清雅绝伦,若鹤立鸡群一般,其气质是其他庸脂俗粉远远不及的。但应无疾又怎会认不出祝清秋,虽然他并不知道祝清秋的计划,但也深知她借此机会回王府定有她的打算。 饶梦璃躲在廊柱之后窥视着,应无疾则能不察觉,可他没有戳破饶梦璃,而是当着众人的面,走到祝清秋身边说道:“你家住何方,可会甚么器乐么?”祝清秋欠身答道:“回王爷,小女生在东陵,自小学习古琴。”应无疾点了点头道:“好,那今晚你便为本王抚琴一曲,叫本王见识一下你的才艺。”饶梦璃暗中舒了一口气,只道是祝清秋没有被识破,且有机会接近应无疾。 这天夜里,东陵府下起瓢泼大雨。那闪电惊雷是黑夜之中唯一的光亮。撕开团团黑云,扯开天幕,降下千万银针。云海翻腾纠缠,叫万家灯火早早熄灭。此时的东陵王府大殿之内,却是没有半点烛火,那空荡的殿堂之上,回荡着清雅的琴声,那琴声空灵婉转,绕梁不绝。祝清秋坐在殿中边拨弄古琴边轻声唱道:“白衣素手为谁动,凄凄夜雨怎能停,烈火难焚思君心,至今难忘君名。思君兮,思君兮,阴阳两隔何所叹,一抔白雪葬寒心......” 噌的一声,那琴弦崩断,古琴两侧弹出六把刀刃,那泛着寒光的刀刃之上映出殿外的一束惊雷,又映出那祝清秋苍白的面庞。一串雷声过后,闪电照亮了片刻大殿,应无疾的一般面庞被电光照亮,他的表情却很是平静。应无疾徐徐从大殿上走到殿中,站在祝清秋面前,轻声说道:“清秋,本王这些年来待你如何?” “王爷将清秋救出火海,得以生存。又悉心抚养,待清秋若亲生女儿一般,妾身感恩戴德,无以为报。”祝清秋回答道。 “现在便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祝清秋放下古琴,伏地叩首道:“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雨还在下,饶梦璃站在殿外守候着,并不知道殿中发生了,心中甚是牵挂担心祝清秋,故而轻手蹑脚的来到那殿门边,不时向里张望。这里所有的侍从和侍卫都被应无疾调离,饶梦璃这才没有被发现。 探头张望,只见那大殿之上似有打斗之声,天色太暗又看不真切,只觉刀光连连,掌风阵阵,借着那电闪雷鸣才依稀看见原是那祝清秋正怀抱着古琴与那青狻猊斗得正酣,古琴两旁的刀刃与那青狻猊的面具泛着阵阵寒光,而那应无疾则是跌坐在一旁,肩膀上的伤口渗出殷红的鲜血。 饶梦璃一时心急便冲了进去,来到祝清秋身边,替她接了青狻猊一掌,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精通暗器与易容,武功自是疏松,又怎能敌过那青狻猊,只是一掌便连退数步,吐出一口鲜血,咳嗽之间,那树脂人面具便从脸上剥落下来。饶梦璃捂着胸口跪在地上,青狻猊见了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十鬼堂萧无痕的女儿九幽金雀,看来萧无痕一把年纪如今就要经历丧女之痛了!” 说罢,又要一掌打来,祝清秋忙用古琴去挡,青狻猊一掌拍下,直把那古琴拍得粉碎,祝清秋也被掌风震飞,祝清秋忙喊道:“小璃快走,我来拦住他们,你速去通知白衣!”饶梦璃暂时点住自己穴道,心中万分担心,可有深知若是耗在这里,两个人都难以活下去,只得先设法逃出府去找到洛白衣,共商对策。便站起身来意欲跑出大殿。 青狻猊腾空而起一个筋斗落在饶梦璃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恶狠狠地说道:“今日你们二人谁也休想逃走!”眼见又要出掌打来,饶梦璃已然无计可施,危急之间,祝清秋飞身挡下这一掌,虽然那青狻猊暗自收着力,却又不得不假戏真做,祝清秋硬生生接下一掌,只觉五脏震动,摔落在地,止不住的呕血。 “快走......”祝清秋对楚轻安说道,此时的她万分虚弱。 饶梦璃满心酸楚,只得飞身出了殿门,强忍着伤痛翻出府墙,顶着风雨向悦来客栈狂奔而去。 青狻猊忙回身去扶起应无疾:“王爷,您没事罢。”应无疾一把推开青狻猊,不顾手臂上的伤痕已将锦袍染红,来到祝清秋身边,将她扶起靠子自己怀中,轻声呼唤道:“清秋,清秋......” 祝清秋已然昏厥过去,并没有回应。“王爷,若不将计就计,将这戏演下去,祝清秋岂不是白白受伤?”青狻猊劝道。应无疾亦深知此理,便对青狻猊说道:“将消息散布在城中,江湖乱党假扮秀女,混入王府欲行刺本王,关入大牢,明日午时在城中问斩!”青狻猊得令,便将那祝清秋拖下殿去,关在牢中。并派重兵把守。 应无疾独自站在那大殿之上,又从袖中取出那玉佛。苍白的佛像,在电光闪烁的照耀下,更加诡秘,“这秘密终于要展露于世了。” 再说那饶梦璃趁着月色,拖着伤势,昏昏沉沉冒着大雨冲回了悦来客栈,那小二本要打烊关门,可饶梦璃却撞入门中,她已然浑身湿透,一进门便跌坐在地,昏厥过去。那柜台后的掌柜忙来到饶梦璃身边,连声喊道:“姑娘,姑娘!”见饶梦璃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又仔细端看她的相貌,惊呼一声,想起她乃是和洛白衣一同来住店的姑娘,因为他们出手阔绰,故而印象颇深。便叫小二将饶梦璃扶到楼上,掌柜的则是忙去敲洛白衣的房门。 此时的洛白衣在房中来回踱步,心内焦急,站立不安,总觉得要出大事,却又没有消息,不敢妄自行动。见有人敲门,以为是饶梦璃二人回来,便赶忙去开门。房门打开,只见那掌柜的满脸焦急,他身后的小二还扶着浑身湿透的饶梦璃,洛白衣登时脸色惨白,忙接过饶梦璃,将她扶到床上,又转过头来,将一锭银两塞到掌柜的手中,掌柜的连连摆手说道:“公子客气了,我们是看到这位姑娘倒在门口,发现她正是与公子一道前来的那位姑娘,故而将她送上楼来。” “掌柜的休要推辞了,这点银两不止是为了感谢掌柜的恩德,更是烦劳掌柜的帮我买些活血化瘀,调养气血的药材来。”洛白衣说道。掌柜的便收下银两,说道:“公子尽管放心,我立刻派人去请一个郎中来,替这位姑娘医治。”洛白衣谢道:“有劳掌柜的了。”说罢,掌柜的和小二便下楼去,洛白衣关上房门,见饶梦璃满头冒汗,更加揪心。便顾不得甚么男女有别,从行李中找出一件赶紧的衣衫,蒙住自己双眼,替饶梦璃换了衣裳。随后洛白衣又为饶梦璃输了真气,可却不见成效。 不一会儿那掌柜的带着郎中进来,洛白衣便起身让出位置,让郎中为饶梦璃号脉诊断。那郎中诊断片刻后便抚须说道:“这位姑娘所受内伤并不深,幸未伤及五脏六腑,且无外伤。只是因为急火攻心,又冒着大雨受了风寒,故而昏迷。只需开一帖药,不过数日便可痊愈如初。”洛白衣大喜忙付了药资,谢了郎中,又求那小二随郎中去买药回来煎服。自己则是一直守在饶梦璃床边,饶梦璃昏迷之中虽仍双眼紧闭,但口中亦念念有词,洛白衣伏耳上前,静心听到,饶梦璃轻声说道:“快...快去救...祝姐姐...危险......” 洛白衣闻言心中一震,见饶梦璃又昏厥过去,虽然也想闯进王府去救出祝清秋,可饶梦璃尚未痊愈,他又不好独自闯进王府,不然就不出祝清秋,自己也陷了进去,留下饶梦璃一人,虽是心内焦急万分,可也无能为力。 这一夜是何等的漫长,洛白衣不禁靠在床边昏昏欲睡,直到第二日清晨,那小二奉了掌柜之命,将那饭食和汤药一齐送到洛白衣房中,洛白衣谢过小二及掌柜,便扶起饶梦璃,喂她喝下汤药,饶梦璃休息了一夜,又被洛白衣悉心照料便转好起来。洛白衣见饶梦璃渐渐睁开双眼,心中大喜,忙说道:“小璃,你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饶梦璃方清醒过来,又赶忙握住了洛白衣的手说道:“我不要紧,还是要先想法子救出祝姐姐为好!祝姐姐昨夜行刺东陵王未果,我出手相助,却难敌那青狻猊,祝姐姐为了护我被打成重伤,如今想必已被他们抓住,关在牢中,等候发落。我拼死逃出报信,定要尽早救出祝姐姐!” 饶梦璃心中一急,又觉胸口疼痛。洛白衣忙说道“小璃,你且先着急,此事绝不可贸然冲动。”洛白衣虽然平日里有些冲动,可如今之事并非从前,自刀雪客死后,他也谨慎了许多,“我先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稍后便回来,你好生调理,千万小心。”饶梦璃连连点头,洛白衣便将房门关好,跑到了街市之上。 东陵府还是依旧的喧闹繁华,洛白衣漫无目的的走在尚且湿润的青石街面上,看那过往的行人与叫卖的商贩,不知如何是好。 “让开让开!”忽然间一对官兵冲开人群,叫嚷而来,百姓纷纷避让,洛白衣也站在路旁,混在百姓之中。那一对士兵开路完毕,随后而来的便是一辆重兵押解的囚车,而那囚车之中坐着的,竟是穿着囚服浑身是伤的祝清秋!可那护卫的士兵足有一百多人,洛白衣也不敢轻举妄动,尽管依然双拳紧握,怒火攻心,但他仍然克制自己,冷静下来。那囚车很快便路过此处,朝城中方向去。洛白衣忙拍了拍一个卖货郎问道:“小哥,你可知道这是为何?”那卖货郎回答道:“哦~你问那个女囚犯啊。听说啊,是这女子假扮秀女去刺杀王爷,结果王爷没刺杀到,反倒自己被抓住,如今就要问斩呐!” 洛白衣闻言大惊,猛然拍在那卖货郎的肩膀上,让人家一惊,洛白衣又问道:“不知在何处问斩,又于何时行刑?”卖货郎答道:“今日午时,在城中心问斩。”话音刚落,洛白衣便拨开人群奔回客栈,眨眼间已然没了身影。 不消片刻,洛白衣已然回到客栈,又三两步跳上了楼,进入房中来到饶梦璃身边。饶梦璃自我调息了一阵,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尚有些虚弱,不过已然恢复了七八分。见洛白衣匆匆忙忙的闯进来,忙关切的问道:“洛哥哥,可是祝姐姐有了消息。” 洛白衣赶忙说道:“不好了,今日正午时分,祝姐姐就要被问斩了!”此言一出,惊得饶梦璃险些跌下床铺,洛白衣忙将她扶起,两人坐在床沿,焦头烂额,手足无措。饶梦璃满脸担忧,心内若遭火焚,连声说道:“这该如何是好......” 洛白衣一拍大腿起身说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祝姐姐对老刀和你我皆有恩情,我们不能置之不顾。今日午时,我便去劫法场,救回祝姐姐!” “万万不可!”饶梦璃起身拦住他说道,“王府之中高手如云,单单是一个青狻猊你我便难以应付,若是由他监斩,洛哥哥你又如何救下祝姐姐,反倒会搭上你自己的性命!不如速回庐安,去请父亲和封大哥他们前来,获能救下祝姐姐。”此言前半部分甚是有理,毕竟十鬼堂人人各怀奇艺,洛白衣的轻功和饶梦璃的易容术自是江湖一绝,怎奈功夫却不如刀雪客等人,正面交手,绝不是青狻猊的对手。而他们又不屑于用江湖下三滥的招数,想赢青狻猊,着实太难。 “你好糊涂啊!”洛白衣叹气道,“东陵虽然距离庐安不远,可纵然是以我的轻功一来一回,尚且需要一个多时辰,再说封大哥他们的轻功并不如我,如此一来便耽搁了时辰,即使他们到了东陵,只恐怕祝姐姐早已身首分离!不如我拼死一试,凭我的轻功,不与那青狻猊动手,带上祝姐姐便离开,或可还有机会。” 饶梦璃沉吟片刻,无法反驳,又思忖良久,但时辰万不可耽误。在洛白衣不断的催促下,饶梦璃也只好答应:“如今没有万全之策,也只能拼死一试。既然如此,便由我随洛哥哥一同前往。” “这怎么行?此行凶多吉少,况且你伤势未愈,又怎能身赴险境?”洛白衣回绝道。 饶梦璃却说道:“一来我虽武功不高,可多一个人亦多一分机会,由我缠住青狻猊,洛哥哥便有机会带走祝姐姐,二来祝姐姐是为了护我离开才落到这个地步,我怎能不去?三来我伤势已好大半,如果眼睁睁的看着洛哥哥身赴险境,叫我情何以堪?所以小璃非去不可,纵然是一死,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看着饶梦璃恳求却有些憔悴的面庞,洛白衣心头一软,便点头答应:“好吧,事不宜迟,我们尽早动身,赶到城中埋伏!”二人相视一眼,便翻身出了窗户,向着那行刑之地奔去。 片刻之后,那小二又送来汤药,敲了许久的门,却没人应答,小二便打开了房门,却不见洛白衣与饶梦璃身影,心觉奇怪:“这两人到何处去了?真是怪人。”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五十四章 欲劫法场遭横祸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洛白衣与饶梦璃早早来到那城中附近,而此处已被一群士兵团团围住,也有不少观刑的百姓来到此处,此时距离行刑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日头一点点爬到头顶正中,燥热的风叫人皮肤干裂。城中央处已然筑起高台,是为行刑台。祝清秋身着囚服,满身血痕,披头散发,身后背着亡命牌,被士兵押解到行刑台正中跪下。可她那容颜却没有被血污遮掩,倒叫旁观者无不惋叹。 “这么好的姑娘,可惜了啊。” “是啊,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竟然想去刺杀王爷,王爷多好的人呐,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又十分关照。” “就是啊,想必是受了什么江湖乱党的蛊惑吧。” 百姓之中除了对祝清秋的惋惜叹息,亦有不少人对此表示不解,其中不乏对应无疾的称赞之声。 距离行刑还剩下一刻时分,监斩官乃是东陵府府尹庄丘。这东陵府虽然是东陵王的封地,却依旧设立府尹,照理来说东陵王不得干涉府尹的日常政务,可那东陵王非比寻常,这庄丘又是阿谀奉承之辈,又怎能不讨好应无疾?东陵府地处东部海滨,交通发达,繁荣富庶,这东陵府府尹自然是一块肥肉美差,朝野上下何人不觊觎?那庄闲也是上下打点,打通了多道关系,花费了无数的财力人力才拿下这个位置,而他如今赚的满盆满钵,早将当年打通关系的亏空弥补上了。不过及时他剥削压榨百姓,可东陵府仍不改富贵繁荣,且百姓少有怨言。不知何故。 那养的膘肥体壮的庄丘哼哧哼哧的走上那寥寥无几的台阶,来到那行刑台上的木案之后,坐在椅子上掏出手帕擦拭去满头大汗,而他身旁出了一位随行偏将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应无疾没有到场,而青狻猊更没有出现,不知是福是祸。 “那青狻猊并不在,真是大好机会!”洛白衣大喜。这两人坐在那行刑台旁的茶楼二楼,那窗户正对着行刑台,正可一眼收尽各处的情况。洛白衣见状便要跳下楼去,却被饶梦璃按住手腕,饶梦璃凑近洛白衣,轻声说道:“洛哥哥不可莽撞,还是再观望一会儿,若当行刑之时那青狻猊还未出现,便是你我的机会。”洛白衣便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又过了片刻,那庄丘身旁的偏将仰头看了看那日头,便弯腰对庄丘说道:“大人,时辰已到。” 庄丘闻言便整了整衣冠,将那眯缝小眼睁开,唇上的胡须颤动了两下,便去够那惊堂木。“啪”的一声,惊堂木震响,那行刑台下的诸多百姓也由嘈杂转为安静。庄丘站起身来说道:“现有待斩女囚一名,名曰祝清秋。勾结江湖乱党,假扮秀女,欺君罔上,混入王府,预谋刺东陵王爷,罪大恶极,罪无可赦!处以极刑,以儆效尤!本府奉王爷之命,于正光十二年八月,今日正午,监斩此囚。如今时辰已到,刽子手!” 那头戴黑巾,赤膊上阵,肩上扛着那鬼头刀,体型健硕的刽子手,大步走上那行刑台。 刽子手来到祝清秋身边,将她背后的亡命牌取下,丢在一旁。祝清秋缓缓低下了头,露出那雪白的脖颈来,刽子手端来一碗酒,喝了一口,含在口中,均匀的喷在刀身上,又轻轻将刀刃对准祝清秋的脖子,举起又放下,正等着那庄丘发令。 庄丘挽起袍袖,右手拈起一块令牌,随手扔出,呐喊一声:“斩!” 话音刚落,那刽子手便举起大刀,就要砍下。那刀锋寒凉,吹毛断发,眼看就要将祝清秋人头斩下。千钧一发之际,一片金羽破风而来,正打在那宽厚的刀身上,刽子手如遭雷震,连连后退,跌坐在地,手中的刀也落在一旁。 “簌簌”两声,一黑一白两身影从那茶楼的窗户翻出,连番几个筋斗便落在那行刑台上,正是那洛白衣与饶梦璃! 正在此时,行刑台周围的守卫官兵一拥而上,将二人团团围住。那周围的道路,街巷之中又冲出不少士兵,一眼望不尽,密密麻麻,将小小的行刑台围的水泄不通。 洛白衣与饶梦璃上前解开绑住祝清秋手腕的绳索,将她扶起,祝清秋仍是万分虚弱,隐隐约约看见二人,便强提一口气说道:“你们...怎么来了......”饶梦璃说道:“祝姐姐,你帮过我们这么多次,我们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送了性命呢?”洛白衣也说道:“祝姐姐,我们这就救你出去!” 庄丘惊得双眼瞪圆,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那椅子上险些摔倒,身旁偏将忙将他扶住。“大人!”“大甚么人呐,你们还不快将他们抓住,跑掉一个,本府,本府要你们人头落地!”庄丘咆哮道,指着祝清秋的手也有些颤抖。 那偏将得了命令,便扯出宝剑指着祝清秋三人说道:“大胆乱党,竟然敢来劫法场!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给我上!”偏将一声令下,那包围的士兵便挺枪在前,步步紧逼。 洛白衣叫饶梦璃扶住祝清秋,自己则迈出一步说道:“小璃,保护好祝姐姐,这些杂碎交给我!”饶梦璃点点头,洛白衣便拦在她二人身前。 那些士兵一拥而上,提枪刺来,洛白衣横过身来,一掌撑在地上,以掌为轴,身子转动起来,连出数脚将那长枪一一踢开,那些士兵又刺一枪,洛白衣翻身而起,躲开枪尖,用臂膀夹住那些枪杆,扭动身子,断喝一声:“破!”那些枪杆便应声而断,士兵们手中失了气力,便攥着那断裂的枪杆向后跌去。洛白衣又将那些枪头向四周,那一圈的士兵腹部中枪,口吐鲜血,气绝倒地。 又一群士兵围住了饶梦璃,要去抢那祝清秋,饶梦璃左手一抬,黑纱袍袖中甩出金羽片片,射中士兵咽喉,刚打退一群人又涌上一群人,饶梦璃只得拼死护住祝清秋。“你们快走吧,不必再管我了......”祝清秋轻声说道。饶梦璃并不答话,只是双眉微蹙,手中金羽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洛白衣见二人有难,又翻身挡在她们身前,双臂展开,双手十指微曲,聚拢成爪状,双爪汇聚胸前,又手心向上抬去,猛然下翻。内力乍起,遍走全身,灌注双爪,一时间残影连连,风起云涌。那爪劈开云端,又撕裂长空,身子横斜,右爪打出,又翻身落地,弓步错开,拍出左爪,狂沙漫天,遮天蔽日,风云乍起,气力翻腾,那爪风若云烟缥缈,却又索人性命,向那一圈的士兵打去。 洛白衣连连出爪,那周遭的士兵如遭雷击,身子横飞出一丈之遥,身上的铠甲尽皆炸开,身上留下三道爪印,叫嚷着衰落,昏得昏,死的死,行刑台上顿时哀声一片。 那洛白衣一撩衣袍,站立在行刑台正中,此时那些剩下的士兵面面相觑,畏畏缩缩,双腿打颤,几乎连枪也握不住,再也不敢上前来抓洛白衣。 那偏将握剑的手也有些颤动,连连咽着唾沫,不断地叫喊着:“上啊,你们都上啊!”不过,任他如何怒斥辱骂,拳打脚踢,那些士兵也不敢向前。 庄丘是典型的轻软怕硬,平日里尽是他鱼肉百姓,何时有人敢威胁他?如今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劫法场,他如何不慌乱,不停地往后缩去,口中却在斥责那偏将:“你们这群废物!平日白白养着你们,要用你们之时却又畏畏缩缩,本府,本府一定要重罚你们!” 洛白衣闻言轻笑,对着那偏将说道:“既然他们都不敢上,那我来和你玩玩!”那偏将闻言,勃然大怒,便拔剑来砍,快步向洛白衣冲来,口中咿咿呀呀的叫嚷着,气势上的确不输阵。而洛白衣只是后退半步,又飞起一脚,直踹中那偏将小腹,将那偏将踹飞出去,倒在庄丘身边,晕了过去。那庄丘惊得翻了椅子,跌落在地,那满脸横肉挤作一团,却又难掩惊恐。 洛白衣转身落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头望向饶梦璃与祝清秋。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速速离开!”饶梦璃说道,洛白衣跳到二人身旁,便要扶着祝清秋一同离开行刑台。三人腾空而起,眼看就要跳出行刑台而去,远处忽然飞来一人,正戴着那青铜狻猊面具! 青狻猊双掌推出,将三人打落在地,又一个筋斗落地转身。 祝清秋原本就伤势过重,而如今又被掌风波及,不禁吐出一口血来,饶梦璃担忧的问道:“祝姐姐,你没事吧?”祝清秋却道:“你们快走...休要再管我...你们不是青狻猊的对手......” 洛白衣翻身而起,凝视着那负手而立的青狻猊,一言不发,双手又聚成爪状,猛地扑了上去,眼看就要一爪拍向青狻猊,青狻猊却不躲闪,那两臂抬起,双掌拨开洛白衣两爪,又腾空跳起,一脚将洛白衣踢开,又凌空倒悬,双掌接连拍出,只在洛白衣胸口打了三掌,变让他脚下不稳,口吐鲜血,向后仰去。 饶梦璃忙轻轻放下祝清秋,让她稍坐,又疾步去扶住洛白衣,洛白衣连遭数掌,胸口闷痛,脑中昏昏沉沉但又被疼痛逼得清醒,饶梦璃将他扶住,连连喊道:“洛哥哥!洛哥哥!” 洛白衣只是空空张口,发不出声音来,捂着胸口满眼怒气的凝视着那青狻猊。可青狻猊并未将他放入眼中,不屑的说道:“原来江湖上有名的云中豹,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来人呐,将他们抓起来。”青狻猊一声令下,那些官兵便将三人收押,祝清秋与洛白衣已然没有反抗的余力,而饶梦璃武功不精,昨夜里只与青狻猊对了一掌便败下阵来,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也实在没必要白白送命了。可怜这三人被绳索铁镣拴住,分别关进了那东陵府府衙的大牢。 那原本打算爬着逃跑的庄丘见状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见了青狻猊,先前的满脸惊恐便荡然无存,早换上一脸阿谀奉承的表情,虽然他乃是东陵府府尹,而青狻猊无衔无职,但毕竟是王爷身边的人,庄丘当然要巴结。 “多谢青狻猊大人,多谢大人帮助下官将这些江湖乱党一网打尽,还保住了囚犯,下官真是感激不尽。”虽然同为应无疾做事,但遥叶府府尹何步平乃是计划中较为重要的一环,况且他既有能力,又有思维,而这庄丘只是外围之人,一直想插手捞些好处,说白了只是个软弱无能,贪生怕死,阿谀奉承的谄媚小人,他的眼界仅仅局限于他看到的利益。青狻猊当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庄大人。”青狻猊看着那唯唯诺诺看似谦卑的庄丘说道,“你知不知道,你险些让刺杀王爷的死囚被人劫走,你可知该当何罪?”庄丘闻言,满脸横肉惊恐的堆叠在一起,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连连叩头道:“大人,下官千错万错,是下官管理不严,管理疏忽,下官罪该万死,还请大人代我向王爷求求情,饶恕下官吧,求求大人了......” 青狻猊冷哼一声说道:“庄大人,我无衔无职,不过是一个江湖草莽罢了。庄大人乃是这东陵府的府尹,当朝四品大员,又何须对我如此谦卑。” “应该的,应该的!”庄丘见青狻猊语气有了转机,便欣喜起来,双手合十又叩头说道,“青狻猊大人乃是王爷最为亲信之人,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下官万分敬仰,理当谦卑,理当谦卑!” 青狻猊便说道:“起来吧庄大人,让你的收下看到,成何体统?反倒丢了王爷的身份。”庄丘闻言便站起身来,青狻猊又说道,“王爷根本没打算怪罪于你,否则,你觉得你还有命站在这和我说话吗?” 庄丘吓得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又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这些江湖乱党并没有被一网打尽,王爷的计划绝不能被打乱。现在我们的诱饵就关在你东陵府方大牢之中,如果被走脱任何一个人,你知道你的下场。”青狻猊说得很平淡,但那庄丘早已吓得冷汗直出,连连点头:“下官定会派重兵把守,一定不让犯人有可乘之机。” “计划实施期间,以防万一,我会留在府衙之中帮你一起看守。我不受你管辖调动,府衙上下包括庄大人你,也要听错我,也就是王爷的安排。”青狻猊说道,“我先回王府向王爷复命,稍后便会去府衙找你。” 庄丘连连鞠躬说道:“那是自然,下官恭候青狻猊大人大驾。” 话音刚落,青狻猊已然没了身影。那庄丘抬起头来,不见青狻猊,自顾自的轻声骂道:“小人得志。” 那青狻猊转眼间便回到了东陵王府,身影一闪便到了内堂,那应无疾正跪坐在香案之后伏案写着甚么,见青狻猊归来便问道:“鱼儿上钩了么?” “王爷,鱼儿上钩了,不过并不是我们期望的那条鱼。只抓住了十鬼堂的洛白衣和饶梦璃。”青狻猊说道,“可能是先前为了保密,把消息锁得太紧了,城外似乎无人知晓,故而刀雪客也没有动静,一直待在城外的栖云客栈。” “那又何妨,既然如此,便再钓一场鱼,用这云中豹和九幽金雀为饵,钓上刀雪客这条大鱼。”应无疾放下笔,端坐着说道。 青狻猊又担心道:“可如果我们设下陷阱抓到了刀雪客和楚轻安,那万一消息走漏了出去,那一叶剑门和十鬼堂必然会前嫌尽释,一齐来王府讨人,到那时,我们该当如何?” 应无疾微微一笑:“你所言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机会再配合那游晋文演一场戏,让两家自相残杀,一来可以断了那刀雪客的念想,让他为本王解开这玉佛的秘密,而来两家自相残杀,必定元气大损,届时我们便可一齐收服,也算是满足游晋文的愿望了吧。”说罢,便将那先前写好的书信交给青狻猊,“你速将此信飞鸽传书递与游晋文,叫他随机应变。在派人去城外散布消息,就说江湖乱党洛白衣与饶梦璃欲劫法场救走死囚祝清秋,不日即将一同问斩,同时再持本王手书虎符,去东陵府外调集驻守在城外的一千兵马进城来,务必经过那栖云客栈,叫刀雪客知道此事。” 青狻猊抱拳说道:“王爷料事如神,早有安排,王爷英明!”说罢,便领命而去。 青狻猊将第一封书信飞鸽传书送予一叶剑门,又火速将应无疾的调兵手书与虎符送到城外的军营之中,调集一千兵马去守卫东陵府衙。原来这皇上为了各州府护卫问题,又避免府衙拥兵自重,在每个府衙调拨的护城官兵并不多,而是在城外分派将领带兵驻守,将领由皇上亲自分派,一来可以保护城池安全,二来又可以监督府衙,双方互不能调动,任何命令由圣上安排。当然,他们又岂敢不停东陵王的宣调。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五十五章 虚设森严请君入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正光十二年八月初七,青狻猊已然将东陵王应无疾的虎符和调兵文书送往了东陵府外的督府军营嘲风营,向那管制使刘寿光借来一千禁军,火速赶往东陵府府衙,配合原本的护城官兵将府衙上下团团围住,以防有人劫囚。再说那嘲风管制使刘寿光,乃是朝廷九路盘龙管制使之一,常驻东陵府外。这九路盘龙管制使分驻极为重要的九处州府,东陵府自然也在其中。其地位略高于其他州府的督府军,与那遥叶府外靖天铁骑兵指挥使于堪皆官居四品,其余督府军指挥使为从四品。 而靖天铁骑兵并不属于督府军,而是奉命镇守边关,巡视边疆的重要军旅,虽然官职不高但权力极大。与于堪不同的是,这刘寿光虽然有些自负,自认为爱民如子,乃天下第一勇将,但却也是一名骁勇善战的将领,而且是被应无疾一手提拔,所以对应无疾的调令也是无不遵从。 青狻猊将调令交给刘寿光后,先行一步,悄悄回到东陵府内,而那刘寿光则是率领军队随后赶到东陵府,青狻猊还特地嘱咐他必须从西门进入东陵府,并沿途散步消息,目的就是要让那栖云客栈中的刀雪客知道府中的变动。 黄昏时分,刘寿光亲自带队,率领着一千嘲风军精锐急行军半个时辰,已然距离那东陵府不过半里地,营中其余士兵皆严阵以待,由副指挥代管,原地整装待命。路过那栖云客栈之时,那小二闻听门外马蹄声响,又似有盔甲震动之声,探头去看,见门外飞沙扬尘,又闻听烈马嘶鸣,烟尘骤停。 掌柜的停下手中拨弄的算盘,对小二说道:“小子,出去看看,是甚么情况?”那小二便搭上抹布,出门去看,见那一眼望不尽的军队挤在那颇窄的泥路之上,昨夜下了雨,虽被太阳炙烤了半日却还有些湿润,那些士兵便在路边休整,将路堵塞,往来的行人也只得绕行。 为首的金铠红袍白面将军便是刘寿光,此人生的白净,不过三十余岁,武功平庸,但确是熟知兵法,这几年也打过不少胜仗,自认为是一员儒将,平日里也好读书,虽然记不得多少,喜好舞文弄墨,喜好自我夸耀,又常常故作淡泊名利,宛若甚么清高之人,装模作样摆出那彬彬有礼的样子。刘寿光翻身下马,拍去红袍上的泥点尘土,便大步向那栖云客栈走来,其身后紧随的乃是一员偏将。 小二见了赶紧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将军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刘寿光并未开口,那偏将却抢先说道:“废话!当然是到你这来稍作休整,我们将军岂能在你们这种地方住店!快给我们将军来几坛好酒!” 那偏将的嚣张气焰叫那小二怎不惊慌,那掌柜的见了生怕小二说错了话,招来祸端,便也迎上前来问道:“是是是,将军尽管休整,小店绝不敢怠慢,只是不知将军带来多少人马,若是太多,恐怕小店也坐不下啊。” “放肆!敢对我们将军如此说话!”那偏将便要拔剑,却被刘寿光拦下。那刘寿光笑眯眯的从怀中取出一张一百两银票来,塞到掌柜的手中,那掌柜的却宁死不受,连连摆手说道:“小店能接待将军乃是十世修来的福分,实不敢收将军的钱呐。” 刘寿光又强要他手下,最后还是那偏将斥责一声:“叫你收下便收下,哪儿来的如此多的废话!”掌柜的便收下银票,捧在手上。刘寿光未发只字片言,单凭那偏见衬托,便展现出来对待百姓的宽爱。“掌柜的休慌,本座也不在你这店中休息。此次本座带了一千兄弟要进东陵府,急行军之下兵马疲惫,进城之前欲先在这路上休整片刻,正巧遇上你这家客栈。这些银两是向你买酒用的,本座要你将所藏的好酒全部拿出来,再切些肉来,牛羊肉皆可,定要我这一千弟兄饱餐畅饮一番。”那刘寿光和蔼谦恭的说道。 “全部拿出来哇。”那掌柜的有些惊讶。 刘寿光问道:“怎么,这些银两不够么。”说罢又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到掌柜的手中。那掌柜与小二的何时一次见过如此多的银两,已然是眼冒金星,飘飘然了,连连说道:“当然够,当然够,不不不,是太多了,用不了这么许多。” “那剩下的就算是赏钱了,还望掌柜的早些准备妥当。”刘寿光说道。掌柜的闻言,藏不住那满脸的惊喜,忙将银票收好,便去吩咐后厨将所有的酒肉都拿出来准备。那小二则是将店内所有的椅子也搬到路上,供那刘寿光和一些有军阶的偏将坐下,而那些士兵便只能不顾泥污,席地而坐。 那小二拎着茶壶,端着杯子给那刘寿光等人先沏上茶,稍作等待。那小二心中好奇,加之正午之后陆续有进城出城的歇脚客商和行路之人茶余饭后谈及城中之事,小二听了个大概,又见军队到此,一边道岔一边不禁问道:“不知将军是何处的兵马?” “大胆!”那偏将又斥责道。 刘寿光摆手示意他冷静,又转头对那小二说:“本座乃是这东陵府的督府军管制使,乃是朝廷钦点的九路盘龙嘲风军指挥使,刘寿光。”那小二闻言大喜,连连说道:“原来您就是刘将军!刘将军这些年驻守在东陵府外,保佑我们一方平安,让我们这片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遭受那盗匪之乱,这可都是将军的功绩啊!我们这些人,无不敬佩感激将军啊。” “哦?”刘寿光虽面色沉着,但嘴角依然上翘,内心更是狂喜不止,故作姿态的说道,“这乃是本座职责所在,至于百姓爱戴,则是你们过于抬爱本座了。” 那小二又问道:“不知将军此次进城,是为何而来?”正巧那掌柜的也忙活完手上的活儿,赶回店前,见小二正在沏茶,也走了过来,闻听此言便训斥道:“小子,将军此行定是军事机密,怎么由得你妄自揣测?” 刘寿光闻言,想到那青狻猊先前的嘱托,便摆摆手说道:“掌柜的此言差矣,这并非甚么军事机密,告知你们也无妨。本座此次进城,乃是受王爷之命,前去相助王爷看守刺杀王爷和劫法场的三名死囚。昨日有一个叫祝清秋的女子假扮秀女,混入府去,意欲加害王爷,好在王爷乃是天命之人,幸得无事。而正在今日正午,东陵府府尹庄大人负责监斩那祝清秋之时,她的两名同伙,一是名叫洛白衣,二是名唤饶梦璃,杀死了诸多官兵,欲将死囚劫走,更是惊吓到了庄大人。幸好王爷手下护卫及时出手阻止,将三人捉住,关押在那东陵府大牢之中。庄大人得知,此乃是一群江湖乱党,他们意欲刺杀王爷,颠覆我朝,为防止其同伙闯入大牢救出三人,故而特命本座率兵前来相助。不日便将三人正法。” “原来如此。”掌柜的与小二一起说道。那小二又道:“这些江湖乱党真是可恶,竟然想刺杀王爷!”掌柜的也接话道:“是啊,这些年来,东陵府的福泰安康皆是托王爷之福,又怎么会有人想要刺杀他呢?将军稍坐,我去后厨看看,小子,你还不快去酒窖搬酒!”说罢,那掌柜的便回到后厨,而小二则是要去酒窖搬酒。 正巧那柳缘君从楼上下来,见到小二便拦住他问道:“小二哥,这已然黄昏了,不知为何还没有准备饭菜?我们已然有些饿了。” 那小二闻言挠了挠头道:“原来是柳公子啊,这,你看我这一忙,都给忘了。这来来往往都是进城去的,少有住在我们这客栈之中。如今更是只有你们二人,故而忘记。” 柳缘君闻言笑道:“那就不劳烦小二哥了,烦请小二哥告知厨房何在,我自己做就好了。” “不行不行。”小二连连摆手,挡在了柳缘君身前。柳缘君问道:“这是何故?” 小二便如实说道:“柳公子看看外面罢,那些兵马乃是东陵府督府军刘将军的部队,在此休整。我们客栈中的菜蔬酒肉全都留给他们了,实在没有多余的饭食了。等这一阵忙过了,我再去城中买些熟食来送给二位,不知可好?” 柳缘君踮起脚尖,来到那床边,将窗户抬起一条缝暗自观察着那些席地而坐的士兵,更看了看那为首正坐在长凳上喝茶的刘寿光。又转身回到小二身边轻声问道:“他们为何到此,莫不是要进东陵府,可是城中出了甚么事?” 小儿笑道:“柳公子三人整日待在楼上,故而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这位将军是驻守在东陵府外的督府军和钦点九路盘龙使之一的刘寿光刘将军。昨夜城中有江湖乱党假扮秀女混入王府,意欲刺杀东陵王爷,幸好没有得逞。原定今日午时由东陵府府尹庄丘庄大人监斩,处以极刑,没想到她还有两个同伙。不过现在那些同伙也被抓住,庄大人认为那些乱党还有同伙,可能会去大牢劫囚,故而王爷请刘将军率兵前来相助,看守犯人,不日便要将三人正法。” 柳缘君闻言说道:“哦?是何等的犯人,需要如此大动干戈的,还需要禁军看守?莫非东陵府中的守城官兵拦不住他们么?” 小二答道:“可不是嘛,听说这三个江湖人武功极高,其中两个在劫法场之时还杀死了不少官兵呢。幸好被王爷的护卫捉住。关押在大牢之中。” “王爷的护卫?”柳缘君闻言,便思索起来,沉吟片刻,眼神又凌厉起来,吓得那小二退了半步,“你可知道东陵王身边的护卫叫甚么名字?” 小二垂下头去思索了良久才说道:“名字,好像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只是人人都称呼他为五爷,哦,他还有个绰号,叫青狻猊!” “青狻猊。”柳缘君咬牙切齿的说道,转念又忙问道,“那小哥可知那三名囚犯是何人?” “哦,这个知道,刺杀王爷的叫祝清秋,那两个劫法场的,一个叫洛白衣,一个叫饶梦璃。”小二话音刚落,柳缘君惊得双眼瞪圆,嘴巴微张,脸色苍白,忙转身奔上楼去。小二又挠了挠头,甚是奇怪,直到那后厨掌柜的催促他搬酒,他才又去到那酒窖之中。 柳缘君冲进房中,刀雪客正在喝茶,见柳缘君匆匆忙忙的回来,满头是汗,便询问道:“发生了何事,师姐为何如此焦急?”柳缘君坐到他身边,仍是喘着粗气,楚轻安见了便倒了一碗茶递了过来,说道:“你倒是让师姐喝一口茶再说。” 柳缘君顾不上喝茶,按住刀雪客的手腕颤抖着说道:“阿雪,无论你听到甚么,你要答应我,不能冲动,一定要冷静。好么?”刀雪客看了一眼楚轻安,又看了看柳缘君苍白的面庞,笑着说道:“师姐尽管说便是。” “祝清秋刺杀东陵王未果被抓,而洛白衣与饶梦璃为了救她,也被青狻猊抓住。现关在东陵府衙大牢中,三人不日就要问斩!”楚轻安手中的茶杯滚落在地,刀雪客也愣在原地,缓缓站起身来,满脸难以相信,轻声说道:“他们来东陵府做甚么?他们来东陵府做甚么!又为何要贸然要去刺杀那东陵王!”说罢,便要冲出门去。 楚轻安忙扯住他的臂膀问道:“雪哥哥要往何处去?” “我要去东陵府大牢,救出他们。”刀雪客冷冷的说道。 柳缘君也赶忙拦在他身前说道:“阿雪,你答应过我绝不冲动行事的!如今怎又要独自赴险?” 刀雪客说道:“师姐,若是他人,我大可不必管他。但祝姑娘屡次帮我,其恩其德,我如何忘怀?而那洛白衣与饶梦璃,自师姐不在我身边与我一同长大,历经十年光影,早把他们当做是我的亲生兄妹一般,如今恩人和自家兄妹有难,我又怎能不救?” “便是要救,也不可你一人去救,如今东陵府衙又调派官兵和城外的督府禁军共同看守大牢,更何况王府之中高手如云,此行凶多吉少,莫说是你一人,纵使是我们三人去,也多半是有去无回!”柳缘君劝道。 “是啊,雪哥哥,柳师姐此言有理!”楚轻安担忧刀雪客,也附和道,“不如待我修书一封送回一叶剑门,让我爹爹带人前来相助,或可一试。” 柳缘君说道:“也可去庐安求萧堂主带人来救,总比我们三人冒险要好!” 刀雪客却不以为然:“遥叶府距离此处有千里之遥,书信一去非数日到不了一叶剑门,那时恐怕他三人早已杀害。再等到楚门主带人前来,也无事于补。而庐安府虽是距离东陵不远,可萧堂主毕竟年事已高,我不想他再介入这些江湖之事,况且白衣和小璃身陷囹圄,若是让他知晓定会担心不已。再说万一有甚么动静被东陵王他们知晓了,定会提前下手,杀害他们三人。不如今夜乘他不备,打个出其不意,定能救出三人。” 刀雪客此言却有一番道理,楚轻安和柳缘君也无法反驳。柳缘君又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随你一同前去!” 刀雪客连连摆手:“不可,我怎能让轻安和师姐陪我一同赴险?” “既然是险,我们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雪哥哥一人前去?”楚轻安说道,“若是雪哥哥不让我二人陪同,今日便出不了这门。”说罢,与柳缘君并肩站在一处,挡在门前。 刀雪客犹豫之间,柳缘君又说道:“他三人被抓已不是阿雪你一人之事,你把他们当做亲人恩人,我们又何尝不是?夜探府衙,我二人非去不可!” 刀雪客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答应,三人便约好了晚些时候夜探府衙,寻个恰当时机闯入大牢,救出三人。 转眼又过去一个时辰,日头已然落下山去,只留下那天际一丝余晖让着天色也不至于漆黑一片。而那栖云客栈外的一行兵马已然吃饱喝足,整装待发。刘寿光便翻身上马,继续向东陵府而去。刀雪客站在二楼窗口看着那马背上的刘寿光,带领着人马往西门走去,心里盘算着晚上的计划。 那一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浩浩荡荡的进了东陵府,路上行人无不避让,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那东陵府衙,此时应无疾和庄丘早已在此等候,并大摆宴席招待刘寿光。 刘寿光远远看见那府衙门口的应无疾便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应无疾面前说道:“末将原想去王府拜会王爷,不想王爷竟然亲自迎接末将,王爷对末将的恩情,末将永生难忘!”说罢便要跪下,应无疾拦住他,扶住他双臂说道:“寿光是自己人,又是我的左膀右臂,何须如此多礼,还是先入席罢,本王为你接风洗尘。”说罢,几人便走入府衙,而他随行的官兵便立刻去大牢增派人手,与守城官兵一同看守三名要犯。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五十六章 夜探东陵身赴险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府衙之中,歌舞升平,莺歌燕舞,好不奢靡。那应无疾坐在首位,身旁青狻猊也不见踪影。而刘寿光与庄丘各自分坐一旁,酒过三巡,皆有了几分醉意。 亥时已过,夜色若读书人砚台中的浓墨一般难以化开,帘外月色朦胧,若用轻纱银线织出一片银白的纱帐一般,笼罩着富庶繁华的东陵府。此时的东陵府眼看着城门就要关闭,那化妆成客商的刀雪客三人便借机混入府去。那守门的士兵将三人拦下:“干甚么的!城门就要关闭!竟然敢擅闯!” 楚轻安就要开骂,柳缘君抢先说道:“这不是还没关门么,还望军爷行个方便。”说罢便往那士兵手中塞了一块银两,那士兵掂了掂分量,便说道:“进去吧,进去吧!” 三人终于进城而来,城门也随即关闭。这东陵府不愧是人杰地灵,富庶繁华的宝地,虽然已过亥时,这街巷之上仍有摊贩叫卖,仍是灯火通明。将这夜幕映出一片万家灯火,显得安详和煦。街巷上不乏杂耍艺人,叫卖小贩,卖吃的,卖布的,求签的算命的,应有尽有,实在是其他州府难以比拟。嘈杂之声不绝于耳,行人匆匆脚尖蹭着脚跟,与白天无二,甚至更为喧闹。三人混在人群之中,也不显眼。 三人虽随着人潮,却是有意向府衙方向走去。到了东陵府衙大门,也不进去。此处已然没有多少行人,东陵府衙乃是官府重地,平日里哪个百姓敢无故靠近,今日又来了许多督府军,早把府衙内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便是一只苍蝇,也难飞入府去。而府衙内堂更是灯火通明,笙歌不息。 刀雪客三人距离那府衙大门还有数丈之遥,因行人稀疏,故而不敢上前,生怕官兵起疑。“此时该是如何?总不能杀进府衙去罢?”楚轻安问道。刀雪客压了压斗笠的檐,将脸庞遮住,低声说道:“不可胡来,我们既是去救人,怎能从大门硬闯?自该摸上房梁,悄悄潜入,再摸索那大牢的位置。潜入大牢,将狱卒打翻,但不可伤了他们性命,救出三人便走。万不可惊动了官兵,否则难以脱身。” 柳缘君又说道:“轻安的轻功差些,不如在府衙外接应我们。” 刀雪客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却又不敢明说,惹得楚轻安嗔怒,便沉默不语看向楚轻安。楚轻安俏脸一红,不服气的说道:“我轻功虽差,却也不会拖累你们。叫我在外接应,又是苦苦等待,干着急。眼睁睁看着你二人去赴险,这等事我可做不出来。再说任凭你二人武功再高,要救出三人,想必也是吃力,少的我怎么行?” 那楚轻安伶牙俐齿,三言两语便叫刀雪客与柳缘君哑口无言,只得从她。三人便闪身来到那府衙外的巷子中,那府衙的围墙足足有两丈高,而那守门的士兵正四下张望着,若是三人就此翻上墙去,难免会惊动士兵。三人便绕到那与府衙相隔不远的民居之后,三人之中柳缘君轻功,只提一口气,一跃而上,轻身落在那房檐上。刀雪客紧随其后,一跃而起,扯住那房檐借个力道,也翻身落在了房瓦之上。那屋子太高,楚轻安踩着墙壁直走而上,倏然只见惶了神,脚下失了气力,便要向后栽去,刀雪客忙伸手将她拉住,与柳缘君一道将楚轻安拉了上来。 楚轻安自知成了累赘,又不好承认,便轻声说道:“你二人自进府去罢,我还是在外接应为好。若是有甚么动静,或是过了时辰你二人还未回来,我定杀进去训你们!” 柳缘君笑着说道:“这样自是最好了。”刀雪客轻轻把住楚轻安的肩膀,四目相对,情意流转,却又无话可说,最后只留下一句:“万事小心。”便转身要走。楚轻安本就知道刀雪客说不出甚么动人的情话来,见他如此,又好气又好笑。 时辰不早,不宜再耽搁下去。柳缘君便与刀雪客一同飞身,越过那一丈宽的巷子,落在那府衙外墙之上,两人蹲下身子,躲在那飞檐之后,隐藏在夜色之中。三人早换上深色衣物故而没有被发觉。刀柳二人落地无声,却瞥见府衙之中满是巡逻的官兵侍卫,密密麻麻,分布各处。 柳缘君灵机一动,从飞檐之上掰下一块瓦来,想远处掷去。刀雪客见了,便知柳缘君心意,也与她一齐丢掷瓦片。 那瓦片接连摔落在府衙外院中,造出声响,惊得那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官兵们清醒起来,各自攥紧手中武器,从四面八方赶来,将那一堆碎瓦砾围住,又高声呼喊道:“快,有人闯府衙,快去增援大牢,防止犯人越狱!”说罢,那数百名官兵便分作四路,进了内院,而外院只留下数十名看守。而那区区东陵府府衙,修的如同那京中建筑一般,外有围墙四四方方,分为内外两道院,朱墙青瓦,飞檐楼阁,门前石狮威震,院内玉阶金匾。外院靠墙种些花草植被作为装点,皆青石铺就走道,雕栏庭院颇有江南风格,内院则设有大殿内堂等七十二处房间,装点得更是奢华,仿佛这府衙并不是处理公务之地,倒像是王公大臣的豪华官邸一般。 外院极为宽敞,原本有六百余人分作四队,各自巡逻,可那四队人马大多又进入了内院,一千多人挤在内院之中把守各处回廊转角,收缩包围,密不透风。而这外院留下的数十名看守分散开来,故而不能兼顾四方,加之已然巡逻了数个时辰,实在是有些困乏,便各自坐下歇息。 刀雪客与柳缘君二人便趁此机会,翻身落入外院之中,正落在四名看守之后,那四人闻听背后声响,惊得站起身来,正要转过头去,忽然脖颈间一凉,便吓得浑身颤抖,不敢动弹。原来是刀雪客双刀回旋入手,刀刃抵住二人脖颈,而另外二人则是被柳缘君用银枪制住。刀雪客压低声嗓:“不可出声喊叫!” “二位少侠切莫伤我们性命!”四人齐声哀嚎道。 “禁声!”刀雪客的刀又逼近那脖颈半寸,再靠近些定要割下一层皮肉来。四人慌忙微微点头,不敢说话亦不敢再动。 柳缘君说道:“我们问一句,你们答一句,若是多说了半个字,定要你们顷刻间身首异处。”柳缘君自是吓唬他们,并不会滥杀无辜。 其中一人轻声答道:“少侠们请问...我们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无不尽......” 刀雪客便开口问道:“东陵府府尹现在何处?”那人颤抖着回答道:“正在内堂喝酒。” “可有人相陪?”“有,有,府尹庄丘大人今日特为前来增援的督府军指挥刘寿光将军接风洗尘,东陵王爷也应邀出席,如今他们三人皆在内堂设宴喝酒,已过数个时辰了......” 刀雪客又问道:“你们这府中调派了多少人手,是如何分布的?” “原本府衙之中有一千官兵,分了八百去守城门,只剩下两百守在府衙大牢内外。刘将军带来了一千督府军,原本分作内院四百外院六百,八支队伍轮番巡逻,把守各处回廊拐角,方才见有声响,只道是有人闯入,便一齐往内院去了。以防有人劫狱......难道二位就是来......” 柳缘君道:“不错,便是我二人要来劫狱,我且问你,你们这大牢中可有三个刺杀东陵王和劫法场的人!” “有啊,有,那三人就在大牢中关着呢,据说明日就要处斩。”刀雪客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来得早,若在迟些时日,便叫三人送了性命,他便又接着问道:“府衙大牢在何处?还不速速招来?” “大牢便在那内院之中,那府衙大殿旁有一地道,入了那地道便是大牢。小人皆如实相告,实实的没有说谎,求少侠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罢。” 四人连连哀嚎,刀雪客转过刀刃,用刀背在身前两人脖颈上一打,柳缘君也调转枪头用银枪末端在那二人腰间一搠,四人便昏厥过去。刀雪客二人便将这四人拖到绿植之后,又卸下两人盔甲,各自穿上,装扮的如那督府军一般,又抓了一把泥土涂在脸上,将两刀双枪各自藏在盔甲之中,提了长枪,在外院之中装模作样的巡视着,又趁其不备,将数十名督府军看守打翻在地,便光明正大的往那内院中闯。 刚一进内院,数十把钢枪便迎面而来,涌上一队官兵将二人围住,为首的问道:“不是叫你等在外面等候,又为何进入内院?”刀雪客与柳缘君相视一眼,各自单膝跪下,垂下头去,不让众人看清面目,又连连喘气,跪坐不稳,仿佛刚刚大战一番,又受了伤。刀雪客刻意改变声嗓说道:“我们数十人在外面实在是守不住,方才有三人翻入墙来,就要往内院闯,我们拼死将他们拦住,可又敌他不过,被他们打伤,那三人也逃出府去,我们因此特来回报!” 那为首的又道:“定是来劫狱无果,必是那江湖乱党的同党,你们可看见那三人往何处去了?” 柳缘君便答道:“回大人,往西街去了!” 为首的官兵便说道:“快,兄弟们!与我一同去抓住那些乱党,府尹大人有令,抓住活的赏银五百,抓住死的赏银三百!大家快随我去!”此人一声令下,那众官兵便提了兵器,裂了队伍,从那内院之中冲出,见外院的守卫果然被打昏在地,心里更加确信方才之言,这才出了府门,往西街奔去。 可这官兵撤去了一半,仍有五百在这内院之中巡逻,刀雪客二人便接上那队伍,也巡逻起来,路过那内堂之时,见那堂上三人早已烂醉,各自瘫软在座席之上,堂中酒气正盛,笙歌未息,舞女还在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刀雪客心里思忖着:想必这三人便是那应无疾,庄丘和刘寿光了。 柳缘君轻声说道:“阿雪,你可觉得我们此次夜探东陵府有些过于容易了些?” 刀雪客说道:“却是有些容易,想必是老天也帮助我们。” 柳缘君眉头一皱,又说道:“不改掉以轻心,还是谨慎些的好。你就是这样,平日里做事周密冷静,可一旦牵扯到身边的人,便容易乱了方寸。如今如此容易的便进入了府衙,我只恐这是个陷阱,若是请君入瓮,我等又该如何?” 刀雪客闻言笑道:“师姐既然了解我,必当知晓,纵然这是个陷阱,我为了救他三人也会前来一闯。况且如今我们身在府衙之中,便是想出去也难了,还是该早些救出他们为好。” “你啊。”柳缘君笑着点了点头,灵机一动,拉上刀雪客离了队伍,对那堂前的守卫说道:“二位大哥辛苦了,我们是来换班的。”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说道:“早该来换班了,却又熬到此时。叫我兄弟二人好不辛苦。”二人提起长枪便要离开歇息。刀雪客二人则是抱拳连道辛苦,见二人走远,柳缘君便拉上那刀雪客假装侍卫守在内堂门边,又瞥向堂内,看那堂上坐在主位的定是王爷应无疾,而那身穿袍铠的便是刘寿光,至于这剩下的一个,想必就是东陵府府尹庄丘了。 “师姐这是何故?我们为何要骗走二人,换了他们的班?”刀雪客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那醉酒的三人醒来,好在他们这般打扮,那些下人舞女乐师一类并没有起疑心。柳缘君说道:“你只知道找到牢房,便是寻到了,又如何进去?难道还要杀进去么?” “师姐说的是。师姐莫不是已有甚么办法?”刀雪客问道。 柳缘君一指那庄丘腰间说道:“不支走他二人,如何能靠近那东陵府尹?若是有了这腰牌,那进入大牢,还不是轻而易举么?此三人喝的叮咛大醉,这庄丘生的愚笨,又醉成这般,不如趁此机会,将那腰牌骗来。” 刀雪客大喜,忙说道:“一切听从师姐安排。” 他二人便轻手轻脚来到那堂上左侧,庄丘身边。柳缘君伸手去推那庄丘,轻声说道:“庄大人,庄大人,我二人有事相报!” 那庄丘哼哼唧唧半晌,醉梦之中闻听有人叫他,便挥手驱赶道:“大胆!谁人敢打搅本府酒兴?该罚,该罚......罚酒一杯......”二人见他手脚无力,满脸通红,双眼难睁,也不惧怕,柳缘君又说道:“方才有三人闯入府来,想必定是那江湖乱党的同谋,欲来牢中救出同伙,幸被我等击退。我等生怕牢中有甚么变故,又怕里应外合之计,便想进入大牢查看囚犯情况,可是苦无令牌,无法查看。” 那庄丘醉酒,听不真切,只隐约听了三四分,闻得令牌二字,便要伸手去解腰间的令牌。将令牌掷在地上,说道:“那我令牌...去...去牢中查看犯人......”说罢,又酣睡过去。 二人得了令牌,更加有胆气,便往那大殿走去,过了殿门果看见那不远处便是一道门,重兵把守,已有不少人在此巡逻,那定是地牢的入口。二人便走上前意欲进门,侍卫将长枪放下,拦住二人去路,周遭的数十名士兵也围了过来,为首的士官问道:“你二人不去巡逻守卫,来大牢作甚!” “我二人乃是奉命前往大牢探视犯人情况的,避免江湖乱党里应外合。”刀雪客说道。 “可有凭证?”那士官上下打量着刀雪客二人,满眼疑惑的问道,“我为何在督府军中没有见过你二人?” 柳缘君出示庄丘的腰牌,递与那士官说道:“我们乃是这东陵府的守城官兵,奉庄大人调令赶回府衙看守犯人,大人不可能见过我们。” 士官看了看那腰牌,确实是庄丘的令牌,又看了看二人,将腰牌交回,又说道:“恕我不能放你们进去。刘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囚犯,事关重大,若是你走脱了犯人,谁也担待不起,二位还是请回吧。”说罢,那包围的官兵便各自散去,继续巡逻。 二人并未就此离去,刀雪客闻言,故作勃然大怒道:“放肆!难道庄大人之命你敢违抗吗?这东陵府府尹是庄丘大人,还是你刘寿光将军!如今犯人关押在我东陵府大牢之中,庄丘大人都不得探视,难道庄大人也要听从你刘将军的命令么!” 此言一出,那士官便有了三分慌乱。那庄丘与刘寿光同样官居四品,明面上是督府军负责监督州府,实则是双方互为监督,故而那士官又怎敢得罪庄丘的手下。 柳缘君便顺水推舟道:“不必多说,既然这位大人不允,我们也不为难。不如回报庄大人,就说这位大人奉了刘将军之命将我二人斥回,让庄大人亲自前来求他罢。”说罢,两人便要转身离去。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五十七章 旧仇新恨何曾忘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士官眼看着二人就要离去,又被这些言语吓住,忙将二人拦下,满脸堆笑道:“便是自己人,又何须闹得不痛快。就别惊扰庄大人了。二位既然有令牌,便请进去罢。” 二人相视一眼,柳缘君又问道:“大人不觉得为难了?” “不为难,不为难。便请二位进去罢。”士官一边请二人进入大牢,一边令士兵严加看守大牢大门,不得再放入任何人,自己则是跟随着二人进入牢中,以防生变。 话说这一番折腾,已然过去半个时辰,就要到子时,城中灯火全熄,唯有那东陵府仍灯火通明。那时间随着月色流逝着,仍有官兵在城中四处搜寻巡逻,楚轻安只得俯身贴在那房顶之上,这才没有被发现。楚轻安等后许久,不见府中动静,心中如有火烧油煎般难熬,却也只能空自担心。 倏然身后瓦片发出声响,楚轻安忙跳将起来,转身去看,只见一人正落在她身后,向她伸出手来。楚轻安惊呼一声,双眼瞪圆,方欲拔出折雪剑,却被那人按回。见宝剑难出,便要出掌去打,那人也以掌相对。 再说那士官随着刀雪客与柳缘君一同进了地牢,来到那牢中深处,士官便说道:“那三人便关在此处。” 刀雪客朝那监牢里看去,见三人分关在三个监牢之中,一个满身是伤,披头散发,身形纤细,想必是祝清秋。一个身着白衣,体型与洛白衣无二,一个娇小可人,身披黑纱,确是饶梦璃平日的打扮。不过三人皆躺在草席上,面朝墙壁,看不见面目。 “烦请大人将牢门打开,我们好进一步探视。”刀雪客说道。 “这......”那士官还有些犹豫,柳缘君又接着说道:“这三名重犯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若是出了什么事害了什么病死在这牢中,大人也不好向刘将军交代罢?” 那士官心觉有理,便取来锁匙,先将祝清秋的牢门打开,刀雪客与柳缘君二人便进入牢中,见祝清秋仍毫无动静,刀雪客又走进了些,轻声喊道:“可是祝姑娘?” 那人仍无动静,柳缘君又喊一句:“可是祝清秋姑娘?” 闻听身后牢门猛然关上,又用铁链铁索捆索,将二人困在牢中,又从那地牢入口冲进一队官兵,将地牢围住。柳缘君惊呼一声:“不好!”两人转过身来,看着那士官。那士官大笑道:“好你个乱党!竟然敢乔装打扮,骗得庄大人腰牌,混入地牢,真当我看不出么!刘将军和庄大人早就识破你们的阴谋,如今请君入瓮,将计就计,你二人已是插翅难飞了!” 刀雪客与柳缘君只觉身后一凉,那身后的祝清秋便飞身而起,手中匕首朝二人脊背上刺去。二人又猛然转身,那祝清秋果然是他人假扮,不敢怠慢,二人闪身躲开。假扮的祝清秋扑了个空,又转身丢出匕首,刀雪客与柳缘君挣开盔甲,两道银光自柳缘君腰间闪出,攥在手中,就要向那伪装之人刺去。 “师姐莫伤她性命!”刀雪客赶忙阻止道,柳缘君轻叹一口气,便用枪杆往那人脖颈上一打,将其打昏,并不杀害。 士官冷哼一声说道:“纵使没能将你们杀死,把你们困在这地牢之中,我便也是大功一件。如今已然捉住五名江湖乱党,等到明日,一并处斩!到那时,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莫伤她性命。”士官拂袖要走,又对众士兵吩咐道:“你们要严加防范,以免让贼人钻了空子。” 刀雪客紧握拳心,猛然抓在那刀柄上,寻叶刀出鞘,刀雪客断喝一声:“贼人休走!师姐闪开!”柳缘君闻言便纵身跳到刀雪客身后,那士官也被吓住,停在原地。刀雪客内力流转,体内如有火烧,那周身血液也蒸腾起来,只见他扯开宝刀,双眼泛红,那寻叶刀身上亦泛出层层红光,还未打出,单凭如此架势,便叫牢外的官兵面露怯色。 刀雪客轻踏一步,转身劈出一刀,只一道红光闪烁,便带来轰隆巨响,宛若天边惊雷,霎时间又腾起一阵烟沙尘土,将那地牢团团包裹。但烟尘散尽,众人定睛看时,那监牢的木栏早被斩得粉碎,化作满地碎屑。那士官见此,早吓个半死,跌坐在地,不知所措。 而刀雪客胸口闷痛,站立不住,连连后退,柳缘君便将他扶住,在他耳边说道:“这秦不赦所传刀法,甚是诡异毒辣,日后还是少用为好!”刀雪客喘着粗气回答道:“不瞒师姐,先前只练刀式,并没配合心法,也觉体内燥热。方才情急之下,我念动心法,只使了一招,便觉那内力如火般炙烤,将那血液蒸腾,心中杀意顿起。若不是我用那十方归心功护住心脉,压下这杀意,恐早已失了心智,大开杀戒了。我听师姐的,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便不用这刀法。” 那士官爬到官兵之后,站起身来,高声喊道:“快,快抓住反贼!抓住乱党!都给我上啊!” 官兵们听了号令,便挺枪杀将而来,柳缘君对刀雪客说道:“你且暂歇,我护你杀出去,祝清秋三人只得从长计议!”说罢,便摆开两杆银枪,一枪搠中一兵卒心窝,又分身一脚踹开一人,手臂挥舞,银龙穿梭其间,枪尖横扫,将那一干人等皆刺倒在地。白衣飘动,青丝乱舞,枪出如龙,一点寒芒,若索命的流星,刺入那铠甲之中,带出殷红鲜血,转瞬间,已然打翻了二三十人。 刀雪客稍作调息,十方归心功早把那邪火压制,又梳理经略,若甘霖滋润,恢复如常,便也收回寻叶刀,扯出竹刀,一刀砍翻一个士卒,一枪刺来,偏头躲过,左手若闪电般抓住那枪杆,猛地甩开,一刀斜劈,将那人砍昏。 如此气势和武艺,已让让那些士卒震破了胆,再不敢上前来。刀雪客二人用兵器横在身前,背靠着背,便要朝地牢入口处走去,士卒无一人敢上前阻拦,任那士官如何打骂命令,也无动于衷。 “好功夫,好刀法。”忽闻背后有人鼓掌,众人去看,原来是那青狻猊走进地牢来,在一旁观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刀雪客怒火中烧,收起竹刀,一手持刀鞘,缓缓抽出那寻叶刀,咬牙切齿道:“青狻猊,你来了便好,如今我们新仇旧仇一并算了。” 柳缘君横枪说道:“青狻猊,这十年我寻得你好苦,如今我二人联手,你必不是对手,还不将当年合谋杀我师父,夺走玉佛,屠我山门之事和盘托出!将背后主谋同党尽皆说出,否则少时,定教你人头落地!” 青狻猊闻言奸笑道:“我今日并非是来与二位叙旧的,刀雪客,难道不想救你的三位至亲好友了?” “你讲他们藏到何处,还不速速说来!”刀雪客刀尖指向青狻猊叱问道。 “他们在这府衙中过得好不快活,又何须二位担心。”青狻猊笑道。 刀雪客压住怒火问道:“你还不快说!” 青狻猊又笑着说道:“小子,你休要着急。过不了多久,你们便能团聚。不过在此之前,老子要让你见一个人,看你认得不认得。”说罢他又拍了拍巴掌,几名士卒应声进入地牢,而随他们身后,进来的,便是那五花大绑的楚轻安。那楚轻安星眸之中眉宇之间满是怒气,脸颊涨红,嘴巴却被塞住,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轻安......”刀雪客见了,更加心急,便喊道:“青狻猊,你快放开她!” 青狻猊便将那塞口之物取出,楚轻安终于得以说话,开口便啐了一口唾沫,吐在那青狻猊的脸上,怒骂道:“奸贼!若是让我爹爹知晓,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青狻猊也不生气,只是调侃道:“你爹爹?哼,就是一叶剑门倾巢出动我又有何惧?!便是那楚云山,也不敢动我!” 刀雪客便要拔刀来砍,青狻猊手中却多了一把银晃晃的短刀,早架在楚轻安雪白的脖颈之上,刀雪客便不敢轻举妄动:“青狻猊,你到底有甚么盘算!快放了轻安,否则,我必杀你!” “休要逞口舌之快。”青狻猊轻哼一声,“刀雪客,我知道你刀法纯熟,不过如今你却施展不开。而如今的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我不与你打,只与你谈个条件。” 柳缘君说道:“和你这奸邪小人,有甚么条件可谈!” 刀雪客拦住她说道:“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若你想要我的性命,我给你就是了。” “阿雪!”柳缘君哀喊道。楚轻安也噙着泪水摇头说道:“雪哥哥快与柳师姐杀出重围去,不必管我。若是闯出府去,逃脱升天,再去一叶剑门报信叫我爹爹来救我!” “啊哈哈哈,好一出舍身取义,英雄救美的戏码。”青狻猊笑道,“刀雪客,我不要你的性命,我还得留住你的性命。你们夜探府衙,却把这个小姑娘留在府外,真是失算。不过你们即使一起进来,也逃不过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不过如今抓了这楚轻安,也省的我的动手了。” 柳缘君说道:“你们果然是早有预谋!” “却没想到你们真的乖乖来闯,哈哈哈。”青狻猊又转头对刀雪客说道,“刀雪客,只要你放下兵器,我便放了他们一干人等,我只要你留下来!” 柳缘君劝道:“阿雪,万万不可信他!”楚轻安也道:“柳师姐说得有理,此等小人,怎能与之谈条件!雪哥哥,你们快走罢!”楚轻安反复挣扎,奈何那青狻猊就用刀抵住她咽喉,又被绳索捆住,只得放弃。 “若是我放下兵器,束手就擒,你当真能放了他们五人?”刀雪客已有五分妥协,但凡牵扯身边感情之事,这刀雪客便优柔寡断起来,也不似平常般冷静,只是一心想救出众人。任凭柳缘君和楚轻安如何劝说,也难以动摇其心。 “不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若解下兵器,用绳索缚住手脚,我立刻叫人放了他们五个,以一换五,多么划算的生意,想必你不会不知道罢?” 青狻猊步步引诱,终于叫刀雪客卸了防备,楚轻安咬住牙关紧闭双眼,那柳缘君也不愿见此一幕。刀雪客卸下双刀,丢在一旁,站在原处。青狻猊一挥手,便有几个士卒拿来绳索将刀雪客手脚捆住,扎上死结。捆绑完毕又将刀雪客双刀拿去收好。刀雪客开口说道:“如今我已然束手就擒,你该遵照诺言,放他们离去了。” 青狻猊收起那奸笑的面容,换上一副狰狞的脸来说道:“我若是不放人呢?” “你敢反悔!”三人齐声斥道。 “哈哈哈哈,真是天真。”青狻猊仰天笑道,“这楚大小姐方才已经说过,和小人怎能谈条件?我又不是甚么君子,为何要遵守诺言?如今将你们一并捉住,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柳缘君飞起两脚将刀雪客身旁的士卒踢翻,那双刀摔落在地,柳缘君用脚尖勾起寻叶刀将它踢起,割开刀雪客身上绳索,刀雪客转身跳开,左手擎住寻叶刀,摆开架势与那柳缘君一道和青狻猊对阵起来。 “如此看来,是非要大战一场,将你二人擒住了!”青狻猊飞身而起,也不拿兵器,只是赤手空拳与二人扭打起来。 刀雪客一道自脖颈后横劈而来,柳缘君则是一枪往他小腹中走,青狻猊向后一倾,下腰躲过那刀锋,又一掌拨开那枪尖,让出几寸,又扯住枪杆,往刀雪客腹部去捅。柳缘君赶忙撤了回来。已然过了二三十招,刀雪客二人也没有寻到青狻猊破绽,青狻猊便凭双掌,接连破开二人进攻。 刀雪客又一刀劈向其肩膀,柳缘君双枪往他两肋上刺,青狻猊纵身闪开,双掌缴住那两杆银枪,去封住刀雪客的双刀,又抽出手来,聚在胸前,下翻汇在丹田之前,双掌变换,顿起云雾,那内力散开,双掌分开打去,拍中刀雪客与柳缘君的肩膀上,内力涌起,若云海翻腾。这一套翻云覆雨手,青狻猊已然练到炉火纯青。不禁招式诡秘,内力也提升不少。只一掌拍出,便叫那二人五脏震动。 青狻猊又断喝一声,双掌之中荡出云烟波动,将二人推开。刀雪客与柳缘君连连后退,手中兵器也被震落在地。 柳缘君便用拳打来,凡拳脚功夫,皆逃不过拳克指,指克掌,掌克拳之理。柳缘君枪法非凡,但拳脚一般,青狻猊左手一托,将她的拳头拨开,又顺势右臂一曲,用后肘打中柳缘君胸口,震的她连连后退。刀雪客又一脚踢来,青狻猊转身一掌将他拍开,跌坐在地。 二人缓过神来,翻身而起,又自两边朝青狻猊夹击而来,内力运转,皆一掌拍出,青狻猊侧身相对,张开双臂,也用掌去迎,四掌相对,内力奔涌爆开,若巨浪狂潮,将周围风沙卷起,叫那一众官兵被内力掀翻在地,连滚带爬的躲到一旁。 那柳缘君的内力本高于刀雪客,可刀雪客自练了十方归心功后,内力精纯,每日皆有增长,早已高于柳缘君。内力相对之间,柳缘君便有些吃力,那背后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脸色也稍显惨白,豆大的汗珠滚下脸颊,终是扛不住后撤一步,两腿一软,便单膝跪下,吐出一口血来。 刀雪客见了,担忧的喊道:“师姐!”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罢!”青狻猊跳将起来,双掌拍出,刀雪客也只得用双掌去接。 柳缘君断续说道:“青狻猊...你从何处学得这掌法......你的内里又是如何...如何到了今日这般......” 青狻猊冷笑两声,又转身飞起,身体倒悬,一掌化拳,朝刀雪客打来。这翻云覆雨手乃是拳掌双修,变幻无穷。刀雪客只觉头顶有一股极强的内力压迫来,不敢怠慢,忙从丹田提出一口气,心中默念那十方归心功的口诀,一是护住周身经脉,二是将内力调集。在方才交手之时,刀雪客已然发觉青狻猊的拳掌皆有内劲,这表面的损伤并无大碍,可怕之处却在那催动五脏六腑的内劲,故而十方归心功可保护自己无虞。 云雾翻滚,气云阵阵,青狻猊拳掌相逼,刀雪客步步后退,双掌连出,并没有甚么招式可言,只是却能接住那翻云覆雨手,拳掌相碰之间,青狻猊澎湃的内力便被刀雪客一一化解。青狻猊连出数招,只顾着将那内力作劲气打出,见那刀雪客却面不改色的将劲气化解,内劲打入体内却被一股力量弹出,心中便慌了神,如此消耗下去,只恐会败在刀雪客之下。 而刀雪客虽面色不改,但那十方归心功只练了三层,心中尚有些怯意,只得堪堪挡下青狻猊的进攻,并不能将其击败。 青狻猊心里盘算道:“若我拿不下他,怎好向王爷交差!”便寻了个空自,翻个筋斗,一脚踏在刀雪客胸膛之上,又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金镖来,便要暗算刀雪客。 楚轻安看在眼中,忙惊呼道:“贼人休要暗算!雪哥哥小心!”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五十八章 风雷一指虚阴阳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怎会没有防备,在那金镖掷出的刹那间,刀雪客便做出了准备,掌风将金镖打开,又折返回去,刺中那青狻猊右臂。青狻猊只觉肉痛,却又分身来打,俯冲下来,使了全身气力朝刀雪客打出两掌。刀雪客也不闪躲,右腿后撤半步,扎稳马步,内力流转,抬起双手去挡。 四掌相对,内力化作狂风,卷起风沙。这地牢之中他人无不微闭双眼,不敢去看,又连连躲闪那飓风。对掌不过片刻,两人便各自弹开。 刀雪客连退数步,右脚抵在入口的台阶上,一掌打翻了楚轻安身边的士卒,为楚轻安解开绳索。 青狻猊在空中轮摆双臂卸去力道,连连翻腾。柳缘君见状,忙举起双枪,就要向他背后刺去。 地牢大门猛然被撞开,狂风卷着白烟灌入宽敞的地牢,一个身着灰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从外飞入,那宽袍中伸出若枯树枝一般的小臂,双手伸出食中二指,四指变幻,从胸前推出,那指尖迸射出一道光来,直直冲着那柳缘君而去,打中她的入发际一寸陷中的的上星穴,柳缘君立即倒地,昏迷不醒。 “师姐!”刀雪客惊慌失措的喊道。 那老者又猛然翻身落在刀雪客与楚轻安身前,双指伸出,点中二人前顶穴。刀雪客二人来不及做出反应,便也倒下,不省人事。 片刻之间已然收服三人,那老者转身落地,那躁动的狂风也随之平息下来。青狻猊一骨碌的爬起身来,见那老者如此轻松的便击败三人,必不是等闲之辈,便抱拳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敢问前辈是何处高人?” 那老者下颌胡须飘动,苍老的声音响起:“老朽,乾坤派,乔不通。” “乔老的阴虚指果然厉害!” 话音刚落,地牢入口又走进来数人,为首的三个,便是刚刚还在内堂喝的叮咛大醉的应无疾,刘寿光和庄丘。三人一进大门,除了乔不通以外的所有官兵,包括青狻猊皆下跪,齐声高喊道:“参见王爷,参见刘将军,参见庄大人。” 庄丘看着这地牢中虽是一片狼藉,却又抓住了三名乱党,不禁喜上心头,便奉承道:“王爷神机妙算,亘古难寻,一下子抓住了六名乱党。如今王爷亦可高枕无忧了。来人呐,将他们关起来,明日一齐处斩!” “是!”一群士兵领命将刀雪客三人拖起,关在牢房之中。“且慢。”刘寿光阻止道。 “刘将军还有甚么指教?”庄丘与刘寿光向来不合,常有分歧故而互相看不上,心里早有怨恨,奈何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不好发作。 刘寿光则说道:“关于这几名乱党的处置,恐怕还轮不到庄大人做主吧。王爷既然要抓这些乱党,想必是还要留着他们的性命。怎可由着庄大人胡乱处斩。”刘寿光向应无疾抱拳道,又瞥了一眼已然把脸气红的庄丘。 “知我者,刘将军也。”应无疾满意的抚须说道,“你们都起来吧,将这三人与先前的三人各自分开关押,缴了他们的兵器,好生对待,不可怠慢,更不可用刑,伤了他们的性命。处理完这些,你们便各自回岗吧,不可松懈防卫。” “属下遵命!”那些士兵按照应无疾的命令将几人的兵器收走,分开关押,又在手脚上用铁链铁锁捆绑,将牢门也加固了许多。 应无疾走向那乔不通说道:“乔老,许久不见,此次要多次乔老出手相助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乔老随本王到内堂一叙。” 应无疾便于乔不通走在前头,中间是互相瞪着眼儿的庄丘和刘寿光,青狻猊走在最后,护卫几人安全。 来到内堂之上,舞女乐师已然撤去,桌上也清理了一番,应,乔,刘,庄四人落座,青狻猊则是站立在应无疾身后。虽然他看不起庄周,但在应无疾面前,他也该有些分寸。 “方才多谢乔老出手,将三名乱党收服。”应无疾感谢道。 乔不通点点头说道:“王爷客气了。老朽本是去王府拜访王爷,家丁却说王爷不在府中,而在东陵府衙,故而来寻。方入府中,见那地牢之中似有打斗之声,便出手相助,实乃举手之劳。” “不知乔老来这府衙何事,难道是来找本王的么?”应无疾当然坐在首位,自上俯视着乔不通说道。 乔不通捋着苍白如雪的胡须,用苍老的声音说道:“老夫在一月之前,闭关修炼。在闭关之前,闻听一叶剑门的楚云山偶然得到了那传说中能让拥有者一统江湖的玉佛,并广发英雄帖,召开玉佛大会,约定最终胜者即可拥有玉佛,成为江湖霸主。” 应无疾呷了一口酒平静的说道:“乾坤派既然已经归顺朝廷,便是朝廷公认的天下第一大派,又何须在意这个江湖霸主的虚名,掺和着江湖的纷争。” “请王爷恕老朽冒犯之言。”乔不通说道,“乾坤派虽归顺朝廷,却还是个江湖门派,并不是朝廷禁军。身在江湖之中,又怎能置之度外?再者,即便朝廷公认,我乾坤派也并非就是江湖霸主,毕竟试问如今这江湖之上,有几人能听朝廷的话呢?” “大胆!”庄丘闻言拍桌而起,指着乔不通说道,“你这老贼,口出狂言!竟然敢污蔑朝廷,对王爷无礼!”庄丘毕竟是官场之人,不知道乔不通的厉害,对江湖也知之甚少,故而才敢如此冲动。 乔不通面带微笑,淡淡的说道:“这位大人的话未免说的太绝对了罢。”说罢右手轻抬,两指一指那庄丘身前的木案,一道白光闪过,那木案便轰然炸开,化作齑粉,散落在庄丘周围,那庄丘也是满身碎屑,被烟尘盖住双眼,止不住的咳嗽。腿下一软,便跪了下来,连连求饶道:“方才是下官无礼,咳咳,下官失言,咳,下官知罪了,知罪了......” “够了!”应无疾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怒意,“来人啊,将庄大人扶下堂去休息。”便推门而进两名侍女,将庄丘扶到他自己的房中休息去了。 刘寿光是聪明人,见状早已心觉此处不好多待,便抱拳说道:“想来此处已然不需要末将,末将便先行告退了,王爷。” “去吧。”应无疾一摆手,刘寿光便也退下堂去,“乔老,你可以继续说了。” 乔不通便接着说道:“老朽闭关之前,曾派出座下四大护法率领一干弟子前往一叶剑门参加玉佛大会,老朽出关之后,玉佛大会也早已结束,而不仅四大护法失去踪迹,竟然连一名弟子也没能回来。” “难道乔老是想来我东陵找那些弟子?”应无疾问道。 乔不通却摇摇头轻声笑道:“那些弟子固然要寻,但是老朽也不必远来东陵一趟。老朽在各处州府都有弟子耳目,而遥叶府的散人弟子回报,那些参加玉佛大会的乾坤派弟子,根本没有下山。所以此事多半与一叶剑门有关。老朽若是要寻人,自该去一叶剑门,也不至于来劳烦王爷了。” 应无疾闻言停下了端起酒杯的手,停顿了片刻,又将酒杯放下,略带警惕的问道:“乔老此次前来找本王,究竟是为了何事?” “老朽出关之后,对江湖上的传言也有耳闻。那玉佛大会确由一叶剑门胜出,也该由那一叶剑门得到那玉佛,做这江湖的霸主。可谁知那一叶剑门有能得玉佛,却无力保下。在玉佛大会结束的那一日便被人抢去,楚云山颜面扫地,一叶剑门在江湖上的声望也大不如前。而老朽也早有耳闻,从一叶剑门夺走那玉佛之人,便是王爷的座下侍卫,青狻猊。所以老朽今日特地是为这玉佛而来。” 应无疾眉头微微颤动,随即大笑着说道:“乔老说笑了,若是青狻猊夺得玉佛,定会交予本王。而本王乃是堂堂王爷之尊,又未必去争甚么江湖霸主,又何须管甚么一统江湖。那玉佛既然于我无用,青狻猊怎回去抢夺?难道他想做着这江湖之主么?”说罢,应无疾还煞有介事的看了一眼青狻猊。 青狻猊立刻躬身抱拳说道:“王爷说笑了,小人便是有此野心,也不是楚云山的对手,又怎能从一叶剑门夺走那玉佛呢?” 应无疾笑道:“哈哈,此言有理。由此看来,这江湖传言也不可尽信,那玉佛确实不在本王手中。乔老还需到他处去寻。” 乔不通见此,也只得作罢,便站起身来告辞道:“既然如此,老朽便不再叨扰。”应无疾也起身抱拳:“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再挽留,若是乔老有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大可来东陵府。乾坤派是朝廷在江湖之中不可缺失的盟友,往后或许还有借重之处。” “王爷客气了。”乔不通面无表情的答道,说罢便要拂袖而去,应无疾负手而立,站在堂上高喊一声:“不送。” 那乔不通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敢问王爷牢中关押的那位青年是何人?”应无疾微微一愣反问道:“不知乔老说的是哪一位?”“便是那今日在牢中与青狻猊对掌的那一位。” 应无疾笑道:“不过是一名胆大妄为的江湖乱党罢了,不值一提。” “此人恐怕没有王爷所说的如此简单。方才老朽用风雷阴虚指点中他的前顶穴,便觉有一股内力护住其穴位经脉,若不是老朽的功力高出他甚多,恐怕也点不住他。他的内功心法十分玄妙,似有一团真气护住心脉,而其中有纠缠着一股极为寒冷的内力真气,似乎是十年前惨遭灭门的客雪山庄的心法。而他的内力运行竟然和已然在江湖上消失了三十年余年的血手狂刀秦无劫的十方归心功无二!” 应无疾闻言,双眼瞪圆,双唇紧闭,身形也有些颤动,徐徐说道:“此话当真?” 青狻猊也凑到应无疾身旁轻声说道:“王爷,属下在与刀雪客交手之时,也觉得他的内力较之前增长了许多,像是得到了高人指点。而他的刀法路数,也与那一叶红有些相似。如果那一叶红是得到了当年秦无劫的刀法残页,难道那刀雪客也在无意之中学会了秦无劫留下的刀法和内功?” 乔不通不再停留,只是说道:“老朽言尽于此,王爷好自珍重。”说罢,便走出大堂,飞身而去。 青狻猊见那乔不通已然离开,便问道:“王爷,那乾坤派不也是我们计划中的一环,难道不必告知乔不通么?为何要隐瞒于他,说玉佛不在我们手上?” “废话!”应无疾怒气冲冲的坐回椅子上说道,“当初原想利用乾坤派帮助游晋文拿下玉佛,谁知非但没有派上用场还险些坏了本王大事。正是怕他们走漏了风声,才让游晋文把乾坤派的弟子全都杀了,不能让他们从一叶剑门活着离开。若是告知乔不通,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他乾坤派的弟子是死在我们手上嘛!况且那玉佛之事还不能暴露,又岂能让乔不通插一手?待本王参透这其中奥秘之时,这玉佛便也没用了,到那时,这江湖上再没人是本王的对手。便是那秦无劫重现江湖,也奈何不得本王!” 青狻猊闻言奉承道:“王爷英明!是属下愚钝。王爷,你那玉佛本是客雪山庄之物,如今刀雪客就在我们手上,想来借他之手便很快能解开玉佛中的奥秘。” “你先前不是还在担心十鬼堂和一叶剑门找上门来么?”应无疾说道。 青狻猊道:“确实如此,王爷,不得不防啊。如今洛白衣等人被捉的消息已经传扬出去,十鬼堂的人很快就会收到消息。若是他们倾巢而出,想来也是件棘手的事。如果连刀雪客和楚轻安的事也泄露出去,想必也会引来一叶剑门,二者联手,恐怕,恐怕我们很难抵挡。” “你说的有理。不过本王早有对策,此事还需通知游晋文,再演一场精彩的戏码,让十鬼堂和一叶剑门自相残杀,我们从中得利。”应无疾说道。 青狻猊又问道:“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我要你去大牢中,从洛白衣和饶梦璃身上搜出十鬼堂的令牌来。剩下的本王自有安排。”应无疾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乎在心中盘算着甚么。青狻猊得了命令,便走下堂往地牢中去。这偌大的府衙之中,岂止刀雪客他们发现的那一处地牢。原来这里有监牢十二处,地牢无处,大小牢房上百间,刀雪客六人早被分开关押,彼此见不着面。 几名士卒将洛白衣的牢门打开,洛白衣的伤势不重,已然恢复大半,他们也没有受刑,只是被关在牢中,限制了自由。见牢门被打开,原本正躺在草席上心绪繁杂的洛白衣见牢门被打开,便翻身而起,坐了起来,轻蔑的看着青狻猊说道:“奸贼,是不是害怕了,来放本大爷出去了?” 青狻猊走了进来,俯视着洛白衣说道:“小子,你休逞口舌之快。你的兄弟来救你了。” “兄弟?”洛白衣赶忙爬起身来,又低头思索了片刻,轻声嘀咕道,“难道是爹爹,封大哥他们?不会啊,他们在庐安府,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才对。” 青狻猊闻言笑道:“是与你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刀雪客。” 洛白衣闻言双眼瞪圆猛地扑了上来揪住青狻猊的衣襟接连说道:“老刀还活着!老刀他还活着!哈哈,他还活着!”洛白衣心中狂喜,“我就知道这小子命大,怎么可能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青狻猊一把将他推开,冷笑着说道:“活着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成为阶下囚。” “你把他怎么了!”洛白衣质问道。 “没甚么,不过是打输了,被关在这地牢中,与你一样,活的像条狗。”青狻猊嘲讽道,“小子,老子现在可以给你个机会,打倒我,你就能走出这地牢,带走你的朋友和亲人。” 洛白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这种小人?” “信不信由你,否则你只能永远当一只牢中的蝼蚁,任人宰割,看着你的亲朋好友死在刀斧之下,束手无策。怎么,你害怕了吗?果然是个懦夫啊,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罢。”说罢,青狻猊转过身去,就要走出牢门。突然身后一股劲风扫来,青狻猊纵身闪过,那牢门之上便多了几道爪痕,腾起一阵烟尘来。 青狻猊猛然转过身,只见那洛白衣已然错开弓步,双手成爪,一爪挡在腹前,一爪横在身后,头发衣袍无风自动,洛白衣冷冷的说道:“上次着了你的道,这次小爷便好好会一会你!” 青狻猊冷笑一声:“手下败将!”说罢便一脚踢去,洛白衣平地跃起,左爪有迅雷急电之势,指爪索命,气吞山河,猛然抓住了青狻猊的小腿,另一只爪便要向那心窝里搠。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五十九章 一剑为凭勾心火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青狻猊不急不忙,猛然转身向下压去,另一只脚踏住洛白衣胸脯,猛踹一脚,洛白衣踉跄一退,青狻猊便借此机会脱身。向下坠去,双掌拍地,翻身而起,向洛白衣贴去,临近之时便用后肘一撞,将手臂甩开。洛白衣连吃了数招,脚步已乱,气息不稳,跌倒在地。 可洛白衣的性子怎能忍气吞声吃下如此大亏,暗自咽了口唾沫,双爪拍地,飞身而起,向青狻猊猛扑过来,双爪连环劈出,俯身冲下,激起烟尘气浪。青狻猊双腿微曲,扎稳马步,双掌抬起,指掌变换,气海翻腾,内力流转,十指间云雾大起,缓缓自身体两侧推出,似有千钧之力。双臂抬起,便去接那洛白衣双爪。 内力对冲,洛白衣再难下压一寸,面色狰狞,咬紧牙关,想必是十分吃力。那青狻猊却不慌不忙,显得轻松,双臂缓缓推平,那洛白衣也一寸一分被逼后退,终是内力亏竭,洛白衣喷出一口鲜血便向后跌去。青狻猊见状,平地跃起,一掌收回胸前化为铁拳,又一掌拍出,紧随着又是一拳,云波瀚海,劲气翻腾,只是三两拳打在那洛白衣胸口,催动肝肠,洛白衣只觉五脏六腑若遭刀剜剑刺,喉头一腥,又涌出一口血来。那翻云覆雨手还未打完,洛白衣已然跌落在地,昏死过去。青狻猊也向后翻去,转身落地,拍了拍衣衫上的烟尘。 见洛白衣已然不省人事,便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在他身上衣衫之中摸索寻找着,果然找到了那十鬼堂的森罗令牌。这令牌乃是十鬼堂弟子随身携带,用于弟子之间辨别身份,洛白衣当然也随身佩带。如今得了令牌,青狻猊也完成了任务,便走出那地牢,不想天已微亮,不敢稍待,就要去找那应无疾复命。 来到内堂见空无一人,便又快马赶回王府。来到府前便问王府守卫:“王爷可曾回府?”侍卫答道:“确已回府,正在房中歇息。”青狻猊快步走入王府,就往寝宫走去。寝宫侍卫见青狻猊到来便说道:“王爷正在等你。”青狻猊进入寝宫,见应无疾果然坐在木案之后,便取出那令牌,高举过头顶,下跪说道:“属下已然取到十鬼堂的森罗令牌。” 应无疾将早已准备好的书信取出,交予青狻猊说道:“你再将这封信秘密交予游晋文,他见此信,必然知晓本王的计策,便会依计行事。你再派一机敏可靠的心腹之人,持此令牌和宝剑,冒充那十鬼堂弟子,配合游晋文,将那楚云山的怒火引向十鬼堂,如此一来,我计可成。”说罢,应无疾手臂一挥,那身旁侍卫便去来一把宝剑,交予青狻猊。 青狻猊将长剑攥在手中,细细端详一番,便仰头说道:“这是那楚轻安的佩剑!” “不错。”应无疾抚恤笑道,“若是让楚云山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没有死,却落在了十鬼堂手中,是何感想?” 青狻猊稍作思索,便恍然大悟,连连说道:“王爷神机妙算,神鬼莫测!属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应无疾并不吃他这一套奉承之词,只是说道:“速去办事。”青狻猊便走出王府,按照应无疾的安排去往各处打点。 那青狻猊心腹之人便化妆扮作江湖人模样,藏了令牌,提着折雪剑,快马前往一叶剑门。已然过去五日,那假扮之人已然到了一叶剑门丛剑山下。飞鸽传书自然快些,那应无疾的书信也早已送到游晋文手中。游晋文打开书信,心内大喜:“轻安还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欣喜之余,又看到那应无疾所托付之事,近日连连收到书信,像他这等精明之人早已知晓应无疾的心思和计策,便依计行事,算着时日,那假扮十鬼堂之人也该到了。 果不其然,那正在山下的江湖人便要闯上山门,却被看守山门的弟子拦下:“尊驾何人,报上名来!竟敢擅闯我一叶剑门山门!”江湖人闻言笑道:“甚么一叶剑门,老子还不放在眼里。”守门弟子闻言怒目斥责道:“大胆狂徒,竟然出言不逊,辱我师门!”说罢,便拔剑去刺。江湖人纵身闪过,随即也拔剑劈砍。 八名弟子将其团团围住,困在剑阵之中。江湖人手持折雪剑,却能堪堪应付,八人竟奈他不得,又被他刺伤数人,一时胶着,难以分出胜负。游晋文正欲下山,正撞上此幕,见那江湖人手持折雪剑,心里想道:“此人定是王爷所派之人!”便飞身而起,一脚踢去,正踢中那人额头,将其踢翻在地。游晋文轻身落下,踩住那人小腹,将他手中长剑夺回,细细端详一番说道:“果然是轻安的折雪剑!” 游晋文转身对那些弟子说道:“你们受了伤的权且先去治伤,其余人给我将其绑了,交予师父发落。山门自有人会看守。”说罢,便提着折雪剑向大殿走去。四名弟子将这江湖人用绳索捆住了双手,押上了大殿。 楚云山正独自坐在那大殿上,空空的看着那供桌上楚轻安的灵位。这些时日以来,楚云山仍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每逢想起便痛的肝肠寸断,老泪纵横,不知不觉添了不少皱纹白发,苍老了许多。也渐渐无力处理门派中的大小事务,只得交由游晋文管理,更无心关乎甚么江湖威望和玉佛了。游晋文走上大殿来躬身抱拳道:“徒儿参见师父!”楚云山闻言抬头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说道:“啊,是晋文呐。这些时日多劳你处理门中事务,你辛苦了。”游晋文起身说道:“能为师父分担,是徒儿的荣幸,不敢言辛苦。倒是师父......” “今日上殿,所为何事啊......”楚云山说道。 游晋文说道:“乃是想师父道一件喜事。” 楚云山冷笑道:“如今安儿先我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有何喜事可言?” 游晋文亮出那折雪剑说道:“师父请看此剑!”楚云山闻言抬头去看,细看一阵,双眼瞪圆,又惊又喜,忙站起身来就要走下台阶,险些向前栽倒。游晋文赶忙上前将他扶住,又把折雪剑交到楚云山手中。此剑乃是楚云山亲手赠予楚轻安,他又怎会不认得,只是一时难以相信。楚云山将剑捧在双手之中,仔细端详,摩挲着,口中连连说道:“不错,是折雪剑,是折雪剑呐!这正是安儿的折雪剑呐!”楚云山浑浊的双眼终于放出光来,发黄的脸色也好了许多,转身用手把住游晋文的手腕说道,“晋文,安儿一贯随身佩带此剑,你又是从何处得来?快,快告知为师!难道安儿她......” 游晋文也笑着说道:“师父,师妹她很可能还活着!”说罢,转过身去,对殿下喊道,“带上来!”话音刚落,那四名弟子便将江湖人押上大殿跪下。楚云山问道:“此是何人?” “徒弟正是从此人手中夺回轻安的佩剑!”说罢,游晋文便走到大殿中央,拔出长剑抵在那江湖人的脖颈上怒斥道,“说!你到底是甚么人!我师妹的佩剑怎会在你手上!若是不快快如实招来,少时定教你变成一堆碎肉!” 那人闻言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想知道爷爷名号?呸!” 游晋文大怒,后退半步,一脚揣在那人脸上。那人嘴角留下一行鲜血来,又啐了一口唾沫说道:“游晋文,你就是游晋文罢。果然是个只会欺软怕硬的无能之辈,竟然连自己的师妹都保护不了,真是可笑,哈哈哈。”说罢,那人仰天大笑起来。游晋文双眼瞪圆,怒发冲冠,又连扇了他数个耳光,长剑停在他喉头上逼问道:“你休要逞口舌之快,若是再敢出言不逊,我就将你舌头割下!说!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师妹的下落,我师妹楚轻安是不是在你手上!” 那人将脸横过,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被你们拿住,是老子命中劫难,怨不得他人。” 游晋文还未说话,楚云山却说道:“倒是个有血性之人。” 游晋文又说道:“师父,虽是个有脊梁之人,但为了轻安,我们也不得不下狠手了!”见楚云山点头默认,游晋文又转过头在江湖人耳边小声说道:“小子,你怕死,我也不会让你轻易的就这么死了,未免太痛快了些。” 那人面色稍有动容,赶忙问道:“你想做甚?” “若你还不肯说,我便将你的双眼挖出,鼻子割去,舌头斩断,双耳削平,再将你浑身皮肉一刀一刀割开,直到你疼痛万分,血液流干方止。”江湖人闻言,心中惊恐,两股战战,不觉下身流出黄汤。游晋文见了笑道:“方才还桀骜不驯,如今又怎么如此惊慌?我再来问你!我师妹楚轻安,是否在你们手上!” 楚云山一挥手,四名弟子撤去,那江湖人便瘫坐在地,叹一口气,又扬着头说道:“便是在我等手上,你们又能奈我何!哼哼,若是时辰一到,萧堂主还不见我回去,那楚轻安便要陪我一同上黄泉路了!” 楚云山与游晋文闻此言皆大吃一惊,游晋文扯住那人衣襟,将他提将起来质问道:“你方才说甚么!萧堂主?可是那十鬼堂堂主,萧无痕?”那人答道:“正是!若尔登怕了,就该速速放我归去!否则萧堂主定会率领全堂弟子,踏平你一叶剑门,叫尔等鸡犬不留!” 游晋文叱道:“如此大的口气!好生狂妄!任你十鬼堂有胆便来,我一叶剑门乃是名门正派,岂会怕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江湖宵小!便是那萧无痕亲自前来,也定叫他有来无回!”说罢,便将其扔在一旁。 楚云山却犹豫起来,坐回椅子上,抚须徐徐说道:“安儿明明坠落万丈悬崖,又怎会落到十鬼堂手中?况且那萧无痕也算个坦诚之人,十鬼堂虽然曾今作恶多端,但早已悔改,肃清门派,又怎会做出这有违道义之事?实不可信。你果真是十鬼堂的人么,有何凭证?” 江湖人闻言并不说话,游晋文便在他身上摸索寻找。那人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处,却被游晋文察觉,将他手掰开,从他怀中摸出一块令牌,上前交给楚云山。楚云山将令牌拿在手中,心中怒火燃起,手掌也抓的越来越紧。游晋文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师父,知人知面难知心,若再不问出轻安的下落,恐怕有失啊!” “果然是十鬼堂的森罗令!”楚云山眼中闪动火光,握住令牌的手紧紧一握,内力乍现,便将那令牌捏的粉碎,那粉末便随风而去。楚云山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来低吼道:“你们是如何绑架的安儿,还不速速招来!” 游晋文便用剑指着那人再三恐吓,江湖人便回答道:“玉佛大会之后,我家刀雪客大哥心有不甘。虽明知那玉佛被夺走,但心想一叶剑门绝不会就此罢休,定然会千方百计找回玉佛。于是刀雪客大哥在山下与我等约好,叫我们先行回去。他独自上山,去见那楚轻安。刀雪客大哥他早早就骗到了那楚轻安的感情,便想借此机会,假意入赘一叶剑门。哪怕是不能成亲,先得到了一叶剑门大小姐的感情,何愁得不到那玉佛。谁知后来便传出他二人在一叶剑门双双坠崖的消息来。那悬崖瀑布必然连着海域,我家萧堂主便率众出海,妄图在茫茫大海之中,寻回二人。天公作美,我等才在汪洋之上救回刀雪客大哥,又救上那楚轻安。我等不可错过如此机会,便想以楚轻安为人质,逼迫你们寻回玉佛,交给我十鬼堂,有此,有此折雪剑为证。”那人说完,便垂下头去。 楚云山颤抖起来,已然怒发冲冠,穿着粗气,猛然拔出那折雪剑,转身将椅子砍做两段。游晋文在一旁说道:“徒儿早看出那刀雪客并非真心爱慕轻安,心怀不轨,必是有所图谋。如今果然应验!奈何轻安不晓人情世故,太过单纯,才会着了他的道,落得今日的下场。” “十鬼堂...刀雪客...我楚云山今日对此断椅立誓,若是不叫你们付出代价,老夫便枉活这一生!”说罢,便怒气冲冲的走下了大殿。 游晋文看了看那化作一堆碎木料的椅子,又看了看那香烛灵台和楚轻安的灵位,转头对四名弟子说道:“你们将这些东西都撤了罢。”那四名弟子便依命行事,其中一弟子说道:“太好了,楚师姐她没事。”又一人搭茬道:“都被人捉去了,还能叫没事呐?” “至少还活着呢。” “是啊,门主定会率领我们去剿灭十鬼堂,救回楚师姐。” 游晋文听了,轻声斥责道:“多嘴!” 四人便躬身说道:“师兄我们知错了。”“好了,收拾好了就下去罢,休要在门中多言,否则定要重罚你们。”游晋文说道。 “是。”四人将灵堂的诸多摆设一并撤去,转身一齐出了大殿。 游晋文收起长剑,便要转身下殿,却被人喊住。“游师兄,果然演的一番好戏码,不愧是王爷的心腹啊。”那假扮十鬼堂弟子的江湖人缓缓站起身来。游晋文转身看着他说道:“你也不错,王爷身边不养无用之辈。都是为王爷做事,我便放你一马。你已然完成了王爷的嘱托,还是早些下山复命去罢。”说罢又要走开。 那人不知好歹拽住游晋文,游晋文面露不悦:“还有何事?” “游师兄方才如此威武,何等风光,叫我心惊胆战,又出此洋相,难道不该给些许补偿作为下山的盘缠么?不然万一我口风不严,泄露出去,那游师兄恐怕也......”那人一脸奸笑,指头聚在一处摩挲,原来是想敲诈些好处。 游晋文冷笑一声说道:“你想要些银两?我给你便是。” 江湖人闻言大笑道:“游师兄果然是个爽利之人,如今我回了东陵府,定会在王爷面前替游师兄美言几句。” 游晋文笑道:“那我该要谢谢你了!”说罢,左手拇指在那挡手上轻轻一推,长剑出鞘,回旋入手,反持在右手掌中,反手持剑,一剑刺中那人小腹。那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游晋文拔出宝剑,那江湖人的腹中便喷出鲜血来,身子一软,便倒地死去。游晋文拭去剑身鲜血,收剑入鞘,冷笑着走下了大殿。 下了大殿,游晋文便直奔内堂,楚云山果然坐在此处。游晋文上前说道:“师父,此时万不可耽搁。方才徒儿一时心急,便杀了那十鬼堂的贼人。如今他已然不能回去,十鬼堂众人必然会加害轻安,师父还是该早做决断,前去庐安府救回师妹。” 楚云山猛然站起身来,双眼看向门外,暗自握紧了拳头,徐徐说道:“召集门中弟子三百人,准备行李干粮,今日未时出发,昼夜不停,奔赴庐安府,剿灭十鬼堂!”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六十章 血刃难消奸人笑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游晋文心中大喜,表面故作镇静,抱拳应声道:“徒儿,遵命!” 此时刀雪客等人已被关在东陵府府衙大牢中五日,互相不能见面,心内既担忧又无奈,不知外界情况如何。庄丘又奉应无疾之命,将消息牢牢锁住,不得传出东陵,庄丘干脆将城门紧闭,没有文书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如今一来,外界人士皆不知东陵府内发生了何事。 未时已到,众弟子亦准备妥当,这一叶剑门开山立派三四十年,弟子也有五六百之众,如今带走三百的内堂弟子都是精壮之辈,武功也都已颇有造诣,皆是受过楚云山悉心调教。自是习武之人,又武功不低,三百多人日夜兼程,昼夜不歇,实在累了,便也只是坐在路旁稍作休整。疾行五日,已然到庐安府外。 此时正是辰时,一行人在城外密林处歇息,那楚云山正端坐在一块青石上,闭目养神。游晋文来到楚云山身边说道:“师父,前面便是那庐安府,依弟子看来这三百之众贸然进城恐会惊动官府,不若分批散入城中各处客栈暂歇,再由弟子先去向那萧无痕讨人。若他不肯,再派弟子围剿不迟。” “此言有理。”楚云山闻言说道,缓缓站起身来,徐徐说道,“既然如此,众弟子便分为二十人一行,分一十五路批次进城,散在庐安府内外大小客栈暂歇,以我一叶剑门落叶标记为号会和。”众弟子各自领命而去。而楚云山只带着游晋文一人独自进城,在一处名叫“清雅轩”的客栈住下,此处虽地处闹市,却是难得的清幽,颇具典雅古风,招牌屏风,摆设家具,皆是古色古香,好不令人赞叹。 庐安府也是南方重城,虽比不了承天府,东陵府,却比遥叶府要热闹太多。可如今楚云山心内烦杂,游晋文又心怀鬼胎,二人皆是无心观赏,只是坐在楼上看着那街巷之中的景象,心内却各有所思。 忽闻有敲门之声,游晋文便起身去开门,房门打开,见一头戴布帽,身穿短衫,相貌却甚是清秀的小二站在门口,提着茶壶笑着说道:“这是上好的普洱,特来为二位续茶。”游晋文有些疑惑:“我们并未叫茶水,况且屋内还有些茶水。”但还是给小二让了路。 小二进了门,便倒着茶水边说道:“这先前的茶水有些陈了,则能给客观饮用。所以特来换上好茶。客观好有眼光,来到我们清雅轩。” 游晋文闻言却笑道:“小二哥此言颇有深意。你这店家虽装饰古朴典雅,却客人极少,冷冷清清,在这繁华的庐安府中别具一格。方才进入此屋之时,见角落还有蛛网灰尘,想必是许久没有客人住过了罢。” 小二回答道:“这壶茶乃是送的,客观有所不知,正因为这庐安府繁华喧闹,想寻个安静清幽的住处实属不易。我家主人好结识豪杰,早有店规在此,清雅轩只接待江湖豪侠,方才见二位步伐稳健,气息浑厚,又手持长剑,定是习武之人。又因二位面带英气,气度不凡,想必是武林豪侠,故而才让二位住下。也正是因此,店内客人甚少,这屋子确实许久没有人住过,稍过片刻我便过来打扫,定叫二位住的舒适。” 游晋文笑道:“不想庐安府中还有如此之地,若是有缘,我倒想会一会你家主人。多谢小二哥了,也多谢你家主人。”说罢,便取出一锭银两来,放在桌上。那小二不肯收下,告辞离去。 楚云山一直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徐徐说道:“晋文呐,老夫总觉得此处虽好,却有些奇怪。不觉有些心惊肉跳,恐怕有大事发生,还是谨慎些好。” 游晋文点了点头,又探头看了看窗外景象,将房门紧闭,对楚云山说道:“师父,江湖传言,若要找到十鬼堂,必先去那荣记当铺。待徒儿去问清那当铺何在,便可逼那萧无痕交出轻安。” 楚云山叹了一口气道:“你去罢。”游晋文便出门下楼,来到那清雅轩大门之处,不见方才的小二,只见一书生模样的青年在拨弄算盘。那青年身着锦袍短衫,外穿黑锦龙盘直褂袍,腰间束一根镂空镶玉金腰带。发色微青,束一马尾,半边脸庞被头发遮去,露出的半张脸甚是清秀。那眼神似笑非笑有深意,探尽四方藏玄机。 游晋文便上前抱拳问道:“这位兄台。”那书生闻声抬头,见了游晋文,面色微变,微微一愣也抱拳答礼:“兄台何事?”这微妙的表情怎能逃过游晋文的观察,游晋文此时便有了三分警惕,徐徐问道:“不知方才的小二何在,兄台是何人?” 青年微微一笑说道:“方才小二便是忙活杂事去了,在下便是这清雅轩的主人。” 游晋文闻言说道:“原来是店主,方才多谢店主厚待,还未曾拜会。” 青年笑道:“少侠客气了,来到清雅轩便是贵客,不知阁下还有何事?” “店家可知这荣记当铺何如走?”游晋文问道。店主沉吟片刻,便说道:“客观可是缺银两,要当甚么东西?若是缺银两,在下或可相助一二。”游晋文连连摆手道:“并非如此,只是我们与那荣记当铺的掌柜有旧,故而特来拜会叙旧。并无他事。” 店家又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如此,客观可从这条街往东走,见一条巷子便进去,出了巷子再往北走便能看到那荣记当铺的招牌了。”“多谢店家指引。”游晋文闻言谢道,便又转身上楼。那店家见游晋文上了楼,便去后堂唤回小二,并对他说道:“我须出去一趟,你且将店门看好,今日就此打烊,在我回来之前,不由任何人进出。尤其是今日才来,住在那楼上的两人,万万不可让他们离开清雅轩。”小二领了命令,店主便冲出了清雅轩,朝东边去了。 不消一阵,那店家便来到了那荣记当铺。荣发见了便问道:“小凌?你不是去清雅轩了么,今日怎如此之早便回来了?” 原来那店家正是十鬼堂十鬼之一,号称四方玄机的凌一阁,有诗言道:“四方乾坤匣中藏,三尺金剑笑轻狂”。凌一阁为人极重义气,平日好研究木工机关,武学阵法,奇门八卦之术,其天资聪颖,冷静果决,对武学更是执着,使一柄金剑,更有独门武器乾坤匣傍身。乃是萧无痕挚友之子。挚友早亡,萧无痕便代为收养,视若己出。凌一阁早年间偷入武学世家藏书阁盗看奇门秘笈,被发现后逃脱不及,被人砍伤左脸,故而以长发遮盖。凌一阁的奇门八卦机关玄机之术甚是精妙,常常解救众人于危机,在十鬼堂中排行第三。 凌一阁为了探听消息,结交豪杰,便在这庐安府另开了一家客栈,名唤清雅轩。一是接待四方来到庐安的江湖人士,更是为了探听江湖上的消息。十鬼堂早些年间也与江湖上不少人有过恩怨,故而不得不谨慎。 凌一阁匆忙说道:“我有急事要见堂主!”荣发便说道:“正在内堂,你去便是。”凌一阁便撩起门帘转动机关,进了暗门,来到内堂。众人正坐在堂上商议着甚么事,见凌一阁前来,满头大汗,面色苍白,萧无痕便问道:“小凌何事如此惊慌?” 封展摇着玄扇笑着说道:“看这满头大汗,便是泼天大事也权且先喘口气,坐下再说。” “今日那一叶剑门的楚云山和游晋文,住进了清雅轩。在一叶剑门之上见了多次,我便认出他们,他们却不曾认得我,还向我打听荣记当铺,说是要来和掌柜的叙旧,气势汹汹,恐怕来者不善,所以特来告知!” “我们十鬼堂与一叶剑门近日无怨,往来无仇,他们来作甚?”众人甚是疑惑。 封展分析道:“莫不是因为阿雪和楚轻安的事么?来找我们讨个说法?”成烈闻言猛然站起身来,虽然他武功尽失,可是却不改那如烈火一般的性子,成烈便扯着嗓子说道:“哪有这般道理?那楚云山死了女儿,那阿雪的性命难道不也是折在了一叶剑门?他二人两情相悦,他们却从中阻挠,以致酿成祸端,如今二人皆去,本该各自节哀,就此罢了。我们不杀上山去,找他报仇,已是仁义,不想如今他们竟然找上门来。莫不是欺我十鬼堂无人么!叫他前来,定让他知道我等兄弟的厉害,叫他有来无回!” “对,,有来无回!有来无回!”成烈话毕,勾起那一众弟子心中怒火。他们平日就饱受名门正派的冷眼欺压,若不是萧无痕叫他们忍耐,怕是早已惹出事来。如今一叶剑门主动找上门,成烈言语一煽,便叫众人群情激昂,皆振臂高呼,要与楚云山等拼个你死我活,为刀雪客报仇。 萧无痕面色沉重的说道:“休得如此这般冲动。他们的目的我等虽不知,但千万不可贸然出手。如今我们既然知道他要来,便有个心理准备,无论发生甚么事,我们也不能先动手。听清楚了吗!” “遵命,堂主!”众人领命。 再说此时那清雅轩中,游晋文问清荣记当铺位置后,便去告知楚云山。楚云山道:“既然已经知晓位置,你我二人便先行一步,去那十鬼堂,会一会那萧无痕。”游晋文稍显犹豫,沉吟片刻,便说道:“师父,是不是该先召集其他弟子相会,再一同前往那十鬼堂。” 楚云山闻言看了看那游晋文,甚是不解:“不是你建议老夫分批进城,怎又着急将弟子聚集?” “弟子是担心师父的安危。师父虽是一代宗师,但十鬼堂众人心怀叵测,诡计多端。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若是十鬼堂的人早做好准备,设下埋伏,那师父岂不是,岂不是自投罗网?不如将弟子招来,也算有个保障。” 见游晋文满脸担忧,楚云山摆摆手说道:“算了,还是不宜打草惊蛇。我思索再三,若是那十鬼堂果真捉了安儿,老夫必不会放过他们,便是他们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老夫,我也不惧。若是在城中集结弟子围堵十鬼堂,也难免会惊动官府。反倒叫简单的事情变得麻烦了,还是你我二人先去,好言相劝,让那萧无痕放人。他若不肯,再动手不迟。我等虽有理,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收敛些的好。” 游晋文无奈,只得点头从命。两人便即刻动身,不敢稍待。方走到楼梯转角处,却见大门紧闭,心内觉得奇怪。二人下了楼,游晋文便高声呼唤小二,小二来到店前问道:“客观何事?”游晋文问道:“小二哥,此时还不到午时,哪有白天便打烊的道理,为何将大门紧闭?” 小二行礼道歉道:“客观若是要出门去,那小的先向客观赔罪了。” 楚云山又道:“这是何故?岂有此理?” “我家主人出门之前吩咐道,今日提前打烊,不做生意。凡店内客观且留在店中,自有酒肉招待,不可擅自出门。” 游晋文冷笑道:“此言甚是好笑,做生意的客栈紧闭大门不让客人出门,若是传扬出去,你这清雅轩也不必做生意了!”小二满脸无奈,只得叹气道:“纵是如此,我也不可放二位出门。若是叫我家主人知道了,定会罚我。还请二位客官回房歇息去罢,休要在为难小的了。” 游晋文怎会怕他一个区区的跑堂小二,便执着道:“若是今日我偏要出门不可呢?”说罢便两三步走到门口伸手去扯那闩门的铁锁,就要闯出门去。 “不可不可!”那小二见了,慌忙挡在游晋文身前,将门堵住,连声说道,“你这二位客官好生无礼,竟然不遵守我家客栈规矩,硬要闯门。若是如此,少时我家主人回来,定叫你们好看!” 若是那小二再三好言相劝,或许那游晋文还能接受,如此一威胁,将那游晋文怒火激出。游晋文怒斥道:“莫不是你这小厮不会武功,定教你皮开肉绽!”说罢扯住小二衣衫,猛然向后拖拽,那小二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摔倒在地。 那小二倒地之时,怀中掉落一物,叮叮当当,似是金属打造。游晋文便捡起放在手中,只看了一眼便惊呼道:“师父,不好!这是十鬼堂的地盘!那店主与这小二皆是十鬼堂的人!怪不得好生眼熟!” 楚云山见此也有几分怒意,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想道:“如此看来定是那十鬼堂做了那丑事心虚,故而将老夫困在此处!”想到这又添了几分怒气,强压着后退了半步。游晋文见状退到一旁,楚云山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自丹田处向外展开,缓缓抬起,面色沉静如水,内力翻腾,汇聚于掌中,迅捷一翻,向前推出。那掌力若落叶一般,分成数片,看似飘落,实则带着劲气而去,数片搠在门上,几片打在那铁锁上。整个大门连同那铁锁一并炸开,化作碎片烟尘。 那声响宛若晴天霹雳,叫路人务必掩耳避让,惊恐万分,却又不敢阻拦。 楚云山与游晋文二人便出了那清雅轩,游晋文抱拳奉承道:“徒儿恭喜师父的蝶花飞叶掌大成。” 楚云山说道:“为师先去十鬼堂牵制住他们,你去召集散在城中的三百名弟子,如今哪怕是惊动官府,老夫也要叫那十鬼堂鸡犬不留!” 游晋文抱拳说道:“师父多加小心。”便转身离去,楚云山也向那荣记当铺方向而去。游晋文走到转角处,藏在巷子中,见楚云山走远,才出了那巷子,望着自己师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海之中,面露犹豫,过了一阵,又好似下了决心一般,转身离开。忽然一人从那巷中一旁的房顶上跳下,背对着游晋文,挡住了他的去路。 游晋文横剑在前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游老弟,遥叶府一别,多日不见呐。”那人转过身来,游晋文大吃一惊,原来此人正是那青狻猊!游晋文冷静下来便问道:“你不在东陵府,来庐安府做甚么?” 青狻猊说道:“奉王爷之命,在庐安府等你多时。王爷此次派我前来,便是完成当日对你许下的承诺。” 游晋文冷笑一声:“哼,如今我与轻安的婚约一再拖延,轻安又被刀雪客拐走。还谈甚么兑现承诺?” “难道你不想做一叶剑门的门主么?”青狻猊笑道,“如今只要杀了楚云山,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上一叶剑门的门主了么?” “你当我是甚么人?我师父早答应传位给我,我又怎能助你杀了养育我多年教我武功的师父,做此不忠不孝之事!”游晋文叱道。 “真是可笑。如今楚云山已知刀雪客,楚轻安二人未死,楚轻安又不肯嫁给你,婚事一再拖延,难道你觉得楚云山会逼着自己女儿嫁给你还将门主之位传给你么?如今若不用些非常手段,你的愿望怎能达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王爷也是为你着想。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甚么名门正派的大师兄么?”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六十一章 流叶飞花破暗堂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游晋文闻言,已然有些动容,心里也是期盼万分,但仍有些犹豫:“师父他武艺高强,就凭你我如何杀得了她。再说轻安虽在你等手上,日后将她放出,刀雪客不死,她又怎会甘心嫁与我。我还是不能听你的。此次为了王爷叫我一叶剑门赴险,与十鬼堂产生纠纷已然是卖了我的良心,我实不该再做此大逆不道的事。” 青狻猊说道:“哼,那你就永远做你的大师兄罢!若你还不答应,恐怕你再也见不到你心爱的楚轻安了。” “你想做甚!”游晋文的手放在剑柄之上,已然做好了防备。 青狻猊摇了摇头,故作惋惜的叹道:“我实在是不想杀你,也不想杀那楚轻安。我再给你些时间考虑,不过时机一旦错过,便再难得。那楚云山如今已去了十鬼堂,两家相争,口舌之后难免会动手。我们便借此机会,借萧无痕之手先消耗一番他的元气,再找个机会,你我二人从背后偷袭,将他杀死。如今我功力大增,此法能有十分把握。楚云山一死,你再率领弟子赶到十鬼堂,将楚云山之死嫁祸给十鬼堂众人。日后你到了东陵,我们放开个口子,叫你救出楚轻安,你再将楚云山身死十鬼堂之事告知她,你是她的师兄她定会信你。如此一来,十鬼堂就是她的杀父仇人,而你不仅是大师兄,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你觉得,她还会执意嫁给刀雪客么?” 游晋文的身形有些晃动,额上多了些虚汗,嘴角颤动,看来已是心动。青狻猊见了又推波助澜,煽风点火道:“到那时,你便可迎娶楚轻安,光明正大,安安稳稳的做那一叶剑门的门主。也算是王爷完成了对你的允诺。如何?” 那欲望贪念已然填满了游晋文的心,再难做出甚么判断,便点点头道:“好!我便助你一臂之力。”青狻猊闻言仰天大笑三声,又吩咐道:“你且先去集结弟子,叫他们各自准备妥当。等楚云山与十鬼堂战至酣处,元气消耗大半之时,便闯入十鬼堂,将他杀了!你再去召集弟子,赶赴十鬼堂。如此一来,大事可成矣!” “我自知晓,何须多言。”游晋文转身要走,青狻猊又说道:“此时非同小可,一旦失败,你我二人皆难活着走出十鬼堂。”见游晋文已然走远,青狻猊不屑的一笑,又跳上房顶,藏到暗中去了。 且说那楚云山一直压抑着心中怒火,快步来到了那荣记当铺,看了一眼那门口的金匾招牌,便走进了门。荣发只当是寻常客人,便依旧唱当道:“当甚么~”楚云山负手而立,徐徐说道:“老夫,不当东西。乃是来赎东西的。” 荣发上下打量着楚云山,他对这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有印象,唯独感觉从未见过此人。既是从没见过,便没有来这儿当过东西,又谈何赎出呢?荣发思索片刻,那一对小眼谨慎的眯成一线,肥胖的手早伸到柜台下去摸那把防身的匕首,同时问道:“您要赎甚么?” “老夫的女儿!”话音刚落,荣发抽出匕首的手却停在半空,那银晃晃的锋利的匕首映着荣发半张惊恐的面庞,楚云山收回抵在他咽喉处的手,又变为两指点中了荣发胸前的左右膺窗穴。荣发虽再难动弹,却还能说话,便哀求道:“这位大侠是为何而来?” 楚云山转身将店门关闭,又对荣发说道:“人人皆道,金银铺里藏玄机,十殿阎罗来索命。十鬼堂可是在这荣记当铺之中?速速交代!”荣发满脸委屈的哀嚎道:“哎呦哎呦,这位大侠真是冤枉好人。我一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在这庐安府中开个当铺维持生计,哪里认得甚么十鬼堂哟。” 楚云山并不听他胡言,朝内屋高声喊道:“萧无痕!你还不快出来!老夫不想伤及无辜!”话音刚落,那门帘撩起,萧无痕从内堂走出,神情严肃,拱手说道:“楚门主,别来无恙。”楚云山解开荣发的穴道,一言不发的又背过双手,向内堂走去。路过萧无痕之时,四目相视,楚云山有一瞬觉得那眼神有些熟悉,又与先前在一叶剑门上时不同。 见楚云山已然进入内堂,萧无痕也紧随其后,却被荣发拉住:“老萧,此人究竟是谁?莫不是来找你寻仇的?”萧无痕叹一口气道:“此事与你无干,还是不要牵涉进来的为好。好生看管店面,今日若非必须,还是不要做生意了。”说罢,便进了内堂,只留下那满头雾水的荣发,站在原地独自摇头叹气,又转过身去写着账本。 楚萧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楚云山环顾四周,这内堂虽然无窗,却也名明亮。青铜吞兽蜡烛台,托起一排排明烛,照亮正堂墙壁上那青铜浮雕,刻的正是一十八重地狱刑法,周围又有龙生九子,雕画的栩栩如生,雄壮且威严。堂上浮雕两旁便是一副对子,写的乃是:十鬼聚堂,广纳英雄豪侠;杀神临世,斩尽魑魅魍魉。上悬着一块玄色金字大匾,上书十鬼堂。好不气派。 堂上正中便是一把主位交椅,乃是十鬼堂堂主之位。其旁也有一把交椅,乃是封展所坐。其下两旁有交椅八把,分列两侧。每把椅子旁皆有一张木桌,内堂两侧靠墙处有十根镀黄铜立柱,柱子上刻着许多铭文。十鬼堂虽成立时日不长,但在江湖上确实闯出了一番名声,因早年广纳弟子而造成了鱼龙混杂,才毁了正道的名誉。十鬼堂虽为杀手组织,却也是豪侠仗义之徒,颇有道义。 萧无痕走上内堂站在交椅前,而那十把椅子已然空了三把,便是刀雪客,洛白衣,饶梦璃三人未到了。而那周围亦有不少弟子,皆面色狰狞,手持兵器,杀气阵阵。不过在楚云山眼中,那些弟子不过是乌合之众,江湖宵小罢了。 “一叶剑门楚门主大驾光临,我十鬼堂蓬荜生辉。不知楚门主前来所为何事?”萧无痕又拱手问道。楚云山也略微还礼,只将手轻轻一抬。成烈看在眼中,不禁起身开口骂道:“任你是甚么门主帮主,来到我十鬼堂地界,我家堂主敬你,你却如此敷衍,真是好生无礼!” 楚云山抚须说道:“甚么时候这些晚辈也敢插话了。”不需多言,只是扫过去一个眼神,便叫成烈这般尝惯血腥的汉子也觉得身后一凉,两腿打颤,坐了下来。 “还请楚门主多多包涵。”萧无痕躬身抱歉道。 “萧无痕,你休装好人!”楚云山指着萧无痕怒斥道,“先前在我一叶剑门,老夫真是错看了你!只道是江湖人对十鬼堂确有偏见误解,你也算是个忠厚坦诚的人,没想到如今却做出这番丑事,老夫今日便要荡平你一叶剑门!” “放肆!”众弟子闻言心中恼怒,便将手中兵器扬起,欲要一拥而上,萧无痕急忙喝止:“住手!”众人不服,萧无痕又喝到:“还不退下!”众人这才相视一眼,缓缓退到一旁。封展眉头紧皱,面露苦涩,抱拳问道:“还请楚门主将话讲明,若是凭空诬陷,恕我十鬼堂实在难以忍受如此污言。” 楚云山冷冷笑道:“好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好一张无辜的嘴脸。自己做的丑事,还怕人戳穿么?凭空诬陷?甚是好笑。萧无痕,老夫奉劝你将我女儿轻安送还,否则定叫你十鬼堂鸡犬不留!” 萧无痕解释道:“楚门主此言差矣。自那日一叶剑门分别之后,我等便回庐安府,只留刀雪客在山下办事,我等则再未外出过。后又闻江湖传言,楚姑娘与我十鬼堂的刀雪客不服比武结果,再战一场,结果不幸双双坠落悬崖身亡。老夫闻此消息,也是痛断肝肠。楚门主承受丧女之痛,而老夫视刀雪客若亲子一般,其与其他人更是手足兄弟,亦是悲痛万分。自然是能理解楚门主之心。二人先去,我等更该化干戈为玉帛,摈弃前嫌,各自节哀,如今楚门主却前来十鬼堂要人,是何道理?” “哼哼,萧无痕,你是见那遣去我一叶剑门要挟的弟子未归,方才装作毫不知情的罢?你怎能瞒得住我!老夫早已将你的计谋看破,刀雪客欺骗轻安感情在前,你们又设计捉走了她,只为了那玉佛,事到如今却还想瞒我!”楚云山怒道。 萧无痕叹一口气道:“楚门主莫受那奸人挑拨,信了谗言,以致有如此误会。” “有安儿折雪剑和你十鬼堂的令牌为证,谈何误会!休要再狡辩!速速交出安儿!”楚云山已然怒火攻心,再无多少耐性。 十鬼堂的首领还算冷静,但周遭弟子实在再难忍受,便高声喊道:“说了没有便是没有,你这人好生不讲理。再多说废话,便将你赶出去!” 又有人说道:“别说是你家女儿,便是玉佛,我们想寻了寻来了,何须绑架,做出这些勾当!再不出去,叫你来得去不得!” 周围顿时喊打喊杀声一片,萧无痕再难阻止,也只得摇头叹气。 楚云山说道:“一群乌合之众!还敢口出狂言?”说到此处,便有两名弟子前来推他,要将他推出内堂,赶出门去。楚云山后退半步,那二人扑了个空,向前栽去,楚云山抬起双手双掌在两人内侧脑边轻轻向后一拨,又翻手在那二人脊背上一拍,两人便应声倒地。这两掌看似不重,却有千钧之力,叫那二人爬不起身来,只是躺在地上,咿咿呀呀的叫嚷着。“这十鬼堂果然尽是些草莽宵小,就这点能耐么!” 众弟子没有想到那一叶剑门,以剑法著称,楚云山的飞花残叶剑更是名震江湖,不想他的拳脚功夫也如此凌厉。相视一眼,恼羞成怒,纷纷扯出兵器来打。四个人手持刀剑从四面劈砍来,楚云山转身右脚为轴,猛然踢出左脚,踹中一人心窝,将他踢到在一旁,打出个缺口,跳到一旁,抬起一只手,向那另外三人空拍一掌,内力若飞花流叶,分作三股,卷着肃杀狂风,打中三人,将三人打翻在地,捂着小腹昏了过去。 见兄弟被打,又有七八人仗开兵器杀将而来,楚云山见他们杀意愈盛,气势汹汹,便不再收手,又救女心切,便动了杀心。一人一剑刺来,楚云山拨开剑刃,侧掌打在那人手腕上,将其打断,那人手腕剧痛难耐,松开了手中长剑,紧紧握住手腕朝后跌去。楚云山便接过剑柄,擎在手中。 封展见他拿了剑,心中一慌,暗叫一声不好,他深知楚云山的剑法在这江湖上乃是宗师级别,便不敢懈怠,从手中抖出四根银晃晃的银针来,借着玄扇一挥,喋血银针便刺破狂风,直奔楚云山而去。而封展并无杀心,只是想打中穴位,叫楚云山昏睡一阵。可楚云山毕竟是在江湖上闯荡了数十年,怎会不识得这些手段,直将手中长剑一横,剑尖一挑,一抖,一拨,将银针一一挑开,反射中那十鬼堂的四名弟子,那四人便倒地,昏死过去。 楚云山一剑刺入一人小腹,左掌掌心在剑柄尾部一打,那剑气便贯穿人体,剑气刺中一行三四人,又扯出长剑一挥,十鬼堂内顿起狂风,飓风猎猎,寒凉肃杀,宛若秋冬之际落叶凋零。内力涌现,剑气横生,众人围看,心中恐惧,不敢再贸然上前。十鬼堂有些人见过楚云山的飞花残叶祭一剑,却不曾见过楚云山出手,只是在江湖上略有耳闻。 如今见此宏大的内力,漫天剑气见光飞舞,已然看不见剑身,只能隐约察觉那长剑若一片轻盈的银叶飞舞在楚云山周遭,剑招连连,楚云山飞身而起,那融在风中的剑气飘若无物却又一不留神便将人性命取走。 萧无痕还未出手,其他几人也相视一眼,纷纷避让,却不肯出手与那楚云山过招。但楚云山剑招已成,凌空翻腾,俯冲下来,一剑旋转刺出,那肆虐的狂风若泰山压顶,又如万千利刃从天而降,化作片片飞花落叶,铺天盖地躲闪不开,一众弟子皆被打翻在地,身上皆是一两寸长的血痕,像是被花瓣飞叶割伤,涌出鲜血来,挣扎哀嚎片刻,又纷纷昏死过去。 成烈没了武功,只得转过身去,后背也被剑气割开几道口子,鲜血将衣衫染红,扑倒在地,口中也涌出鲜血来。封展,凌一阁等人便赶到他身边将他扶起,封展点住他的穴道止住流血,众人关切道:“阿烈(成大哥)!可还有事?”成烈强提一口气质问道:“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众弟子皆重伤,成烈也昏了过去。十鬼堂众人心中怒火再难压抑,文南枝便抢先一步,猛剁一脚,平地跃起,寒蝉剑飞出剑鞘,白发飞舞,剑身折出数道寒光,一剑向楚云山刺去。楚云山便横剑去挡。封展皱眉说道:“南枝的寒蝉剑法虽然独步江湖,可在楚云山面前,恐怕也占不得便宜。你们快去助他一助!” 凌一阁虽早想上前,怎奈心中犹豫,便说道:“以众敌寡,以多欺少,恐失了江湖道义。”封展不禁咂舌:“你怎如此迂腐?虽说如此,可那楚云山以强欺弱,又怎有道义?如今他一人伤了我们如此多的兄弟,若是南枝再有了闪失,怎生是好?奈何我双腿不便,否则早去助阵!” 众人深觉此言有理,再看一旁文南枝招式渐乱,方才还能堪堪接住楚云山的招式,此时已然有些力不从心。“既然如此,我先去一步!”那十鬼堂的另一名女子便腾空而去。此人便是十鬼堂十鬼之一的段青孟,在堂中排行第九,年方十九,更有诗言:“黄泉一笑牵百鬼,奈何生人无命还。”此女生来便没有笑容,对外人冷酷无情,唯独依赖十鬼堂众人,与饶梦璃更是姐妹情深,擅使一双弯月夺魄钩,出手毒辣,招招致命,故而人称“勾魂鬼差”。段青孟生的美丽,却是冰山美人,对情爱之事不屑一顾,穿着朴素,只着粗布麻衣,而不喜绫罗锦缎。她自小父母双亡,被乞丐养大,后被萧无痕收养,因看清人世人情冷暖,故而冷酷。 凌一阁看了一眼萧无痕,萧无痕此时也是怒火中烧,但仍在忍气吞声,只是对众人围攻楚云山之事已然默认。凌一阁便也飞身而起,他腰间别着一块四方匣子,唤作玄机乾坤匣,在那匣子上一拍,身后便飞出一柄三尺金剑,攥在手中,朝楚云山杀来。 刀雪客,洛白衣,饶梦璃不在此处,封展和仇烈不便出手,萧无痕又不愿出手,其余弟子皆倒地不起,剩下四鬼有三个和楚云山战作一团,唯独那只听萧无痕的伞中妖还站立不动,只是看着萧无痕。萧无痕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无奈的闭上了眼。伞中妖见状,也展开玄墨骨伞,冲了上去。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六十二章 故人无心难故人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四鬼将楚云山团团围住,文南枝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楚云山抢占先机先刺去一剑,文南枝将剑身调转,侧过身子,剑刃相碰,溅出火星。段青孟便将弯月钩探出,勾住那剑身便要往回扯,凌一阁的金剑就要当头斩下,身后伞中妖的玄墨骨伞便在手中旋转起来。 剑刃方被拉开一寸,楚云山也不强拉,只是将剑刃翻转,反持着剑向前一顶,将那段青孟打退,又一掌打中她小腹。段青孟受了冲击,连退数步,抹了抹嘴角鲜血,复又冲了上去。 楚云山又轻抬剑身,将金剑挡住,手腕翻转,反将金剑压在剑下,凌一阁吃不住力,手臂已然弯曲。伞中妖手中的骨伞旋转杀来,楚云山早察觉身后异样,见劲风自脑后逼来,便侧头闪开,那锋利的伞骨蹭着鬓角擦过,楚云山便用长剑穿挡,用挡手卡住伞骨,不待伞中妖将伞收回,便借力向前打去,那伞尖便直奔凌一阁眉间而去。 凌一阁见了,急忙扯开金剑,向后仰去,剑尖点地,弯折剑身,撑住身子,又飞踢一脚,楚云山不慌不忙,一掌将他拍开,凌一阁便飞了出去。其余三人欲再往前围剿,楚云山踏开一步,威震四方,剑柄在腕上旋转,十指张开,握住剑柄,只是一挥,那荡开的剑气便叫众人不得不退让开来。 短短数招之间,四鬼占不到任何便宜。而楚云山也将这四人武功路数摸了个清楚,四人反跳开来,却又相离不远,将楚云山围在正中。四人不敢懈怠,脚下不停,互相变换甚为,绕着楚云山转了起来。楚云山站在正中,也缓缓转身,心里思量着:“这十鬼堂十鬼确实有些手段武功。不过这四人也是有高有低。那文南枝的寒蝉剑法,悄然无声,静谧如蝉,剑法轻巧迅捷,却又暗藏杀机;那凌一阁的剑法相较之下便平庸许多,不足为虑,只是要防备他腰间那个木匣;那段青孟的双钩狠辣迅猛,灵巧而不失刚猛,不像是女流之辈所该有的架势;而那伞中妖的武器奇特,招式散乱,毫无章法可言,但招招皆是杀招,奔着要害而去,神出鬼没,极为狠毒,还是小心为上。” 楚云山虽是一门之主,也不敢托大,面对四人,也是谨慎为上,小心从事。 四人相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段青孟将手中弯月夺魄钩飞出,楚云山后仰躲过,段青孟便飞身而起,一掌打来,出意外便将剑身一横,将她弹开,又闻身后猎猎作响,原来是那双钩回旋杀来,便低头闪过,段青孟伸出双手将弯钩接住,复又踢来一脚。楚云山挡下这一叫,又一剑刺出,剑身贴着段青孟小腹,翻转剑刃,就要劈砍下来。 凌一阁见了便迈步向前,仗开金剑,剑尖挑开楚云山的长剑,替段青孟解了围,双手握住剑柄,又顺着剑身斜着砍下,楚云山抢开一步,剑刃缠绕,迸出火花。身后传来宝剑嗡嗡之声,文南枝擎着寒蝉剑,腾空俯冲一剑刺来,楚云山便甩开臂膀,用剑一挡,又转身卖个破绽,凌一阁一心求胜,欲速战速决,便要劈砍过去,楚云山后肘顶在其胸膛之上,凌一阁后撤一步,楚云山步步紧逼,跳将起来,一剑刺出,那剑身满是剑气,凌一阁慌忙躲闪却未能完全躲开,左臂皮肉绽开,血肉模糊,手中金剑也摔落在地。 楚云山不肯放过,转身又拍出一掌,正打在那凌一阁胸口,叫他吐出一口血来,飞将出去。萧无痕见状飞身将凌一阁接住,发现他已然昏厥,便将他放在身旁的椅子上,由封展照料。萧无痕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伞中妖空踏一步,又借文南枝的肩膀飞身而起,翻了一个筋斗,突然将手中闭合的骨伞打开,那伞若招魂的灵幡,却是索人性命的利器,那展开的伞面之中落下点点银光,原来是密密麻麻的银针,如牛毛,若细雨,从天而降,难以躲闪。段青孟和文南枝纵身跳开,伞中妖此招极为狠辣,那铺天盖地的银针不仅难以躲闪,更是针针淬了剧毒,沾着就是死,碰到便是亡。纵使是文南枝等人也不得不避让。 谁知那楚云山不躲不闪,从容淡定,内力涌现,汇聚手掌,灌注剑身,使出一招“繁花似锦”,先是连出了三十六剑,速度极快,不见剑身,但见残影连连,三十六剑在分毫之间此处,若一剑盛开,漫天繁花,将半熟银针挑开,射中那铜柱石墙和早已倒下的十鬼堂弟子。楚云山又松开剑柄,手腕在那剑柄上一托,左掌在剑身上一拍,那长剑便旋转起来,剑锋劈开狂风,席卷四方,激起烟尘无数,将那剩下的银针又各自打散,楚云山双掌汇聚在腰间左侧,内力在掌间盘旋,又断喝一声,一掌打出,将长剑拍飞出去,剑气分开三十六道,直奔伞中妖而去。 伞中妖见了难免心慌,连连空翻,数个筋斗,到了墙边,再无路可退,剑气已到跟前,射中四肢,震及五脏,伞中妖脸色大变,身子向前一缩,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从半空摔落下来,不省人事。 文南枝将寒蝉剑飞出,又踏住墙壁,双腿一弯,飞身而出,长剑擦过楚云山左耳,文南枝趁势握住剑柄向左平行挥砍,楚云山俯身闪过,左手在文南枝小腹一托,将他抬起,向上顶去,又一剑往那小腹中搠去。文南枝蜷起身子,收紧小腹,险被那剑尖刺中,又向前翻腾而去,落在地上,转身一剑向斜上方挥砍,楚云山腾空闪过,一剑压下,文南枝横剑起身去挡。 怎奈文南枝剑法虽妙但内力远不及那楚云山,先前是楚云山故意试探未动真气,固然两人堪堪打平,即便如此,楚云山也是略占上风。而文南枝却是全力以赴,如今消耗大半,面对那起了杀心的楚云山再无胜算可言,才过了三招便招式,步法皆乱,气息不稳,招架不住。 段青孟便上前助阵,一剑双钩,对那楚云山。双钩牢牢锁住楚云山剑身,文南枝使足了全身气力,一剑斩下,将楚云山长剑斩断。那剑并非楚云山佩剑,只是先前从十鬼堂弟子手中夺得的一般凡品,既被文南枝斩断,楚云山便将剑柄丢弃,双掌抬起,断喝一声,同时打在面前二人丹田之上,将二人拍翻,二人应声飞出。 萧无痕腾空飞起,将昏死的二人接下,又落在一旁,将二人交给封展。封展担忧道:“堂主千万小心。”萧无痕点了点头,便飞身落在楚云山身前。二人相隔四尺,负手而立。楚云山与萧无痕皆面色凝重,默不作声。 相视良久,楚云山才戏谑道:“非要老夫将你满堂杀尽,你才肯出手么?” 萧无痕长叹一口气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老夫实在不想与楚门主交手。如今为了保存我十鬼堂,也不得不出手了。” 楚云山冷笑道:“若你早将轻安交出,也不于此。” “楚姑娘确实不在十鬼堂,便是阿雪,我们也只当他真的去了,生死未知,下落不明。”萧无痕连连叹气,想到伤心处,便垂下眼眉。 见他如此这般心痛,不像是刻意掩饰,楚云山心中已然有三分相信,先前在一叶剑门乃是怒气攻心才做出这等决断,但一想到那十鬼堂弟子提着折雪剑上山威胁,又怒火中烧,况且如今已然与十鬼堂结下仇怨,将他堂中徒众打伤打死众多,便顾不得许多:“既然如此,老夫便是将你这十鬼堂翻过来,也要找到安儿!”说罢,便要去解腰间佩剑。 封展见了,玄扇一挥,又飞出一根银针,射中楚云山手背。楚云山不曾防备,手背中招,一时疼痛,便松开了手,封展又飞出两针,一针将悬绳刺断,楚云山的宝剑落在地上,一针疾走而上往楚云山面门而去。楚云山又气又急,伸手将银针接住,夹在两指之间,又反掷回去,打中封展上星穴,叫他昏迷过去。 萧无痕再难忍耐,便抢先打出一掌。楚云山俯身躲过,就要去拾起长剑。萧无痕深知他剑法高深,怎会给他机会用剑,便一脚将剑踢开。楚云山心中气愤,一掌贴着萧无痕便要打去,萧无痕便将双掌下压,将其掌封住。二人便僵持起来。 楚云山用不得剑,萧无痕也不去取那腰间的短笛。两人只以拳脚相对,奈何这二人内力不相上下,过了数十招也难分胜负。 萧无痕一掌擦着脸打去,楚云山偏头闪过,小臂将萧无痕手掌拨开,左掌翻起朝萧无痕小腹里拍,二人拳掌相错,见招拆招,拳脚相碰,荡开烟尘,激起狂风,将桌椅打断,将家具拍翻,内堂之内一片狼藉。 而那十鬼堂外的荣发,闻听内堂打斗之声愈发激烈,心急如焚,却又牢记那萧无痕吩咐,不敢擅入内堂,只得在外紧闭双眼,双手合十,不住的祷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切莫出人命呐。菩萨保佑......” 且在说回楚萧二人已然打了上百招,近一个时辰,还未分出高低,但二人皆元气大损,气息不稳,招式也慢了许多。 两人先前几乎从未遇见如此难缠的对手,萧无痕压住一口气到胸口,徐徐说道:“如此缠斗下去毫无意义,老夫还请楚门主就此收手!” 楚云山长舒一口气,内力却未曾停下周转,冷冷的说道:“已然如此,如何收手?”说罢,后退半步,周遭狂风顿息,萧无痕也警惕起来。楚云山侧身站立,错开双脚,须发飘动,眼神也凌厉起来,一掌负在身后,一掌挡在身前,平稳气息,调集内力,转动真气。 那内力自丹田缓缓腾起,流入手臂,汇聚掌心。手掌自下而上缓缓举起,原本平息的狂风又倏然卷起,却多了一丝肃杀之气,宛若凄凉的秋风,凌冽而凄冷。尘埃飘扬,暗藏落叶,手腕旋转,猛然一掌拍出,那劲气掌风肆虐,蝶花飞叶掌扑面而来。 就在楚云山运功之时,萧无痕摇了摇头,也撤了半步,两腿同肩宽,扎稳马步,双掌下压,聚拢在丹田之前,双眼紧闭,凝神静气。那楚轻安的掌风已快到面前,萧无痕不慌不忙猛地睁开双眼,双掌分开,又拍在一处,停在胸前,那合掌之处顿起一缕白眼,萧无痕脸色忽然变红,又转而便青,一阵黑来,又一阵化白。双掌展开,猛然向前拍去。 掌风内力打在一处,爆炸开来,宛若山崩地裂,天火临凡,叫着内堂颤动,桌椅化作齑粉,满地尸体残缺,铜柱也险些被打弯,屋顶掉下些许石块,最小的也有拳头般大小。那堂外的荣记当铺也被余波震撼,荣发跌坐在地,双手护住后脑,蜷在角落,瑟瑟发抖。 此一招两人皆使出十成功力,那惊天动地的掌风撞在一处,内力相对,霎时间便烟消云散去了。只是余波难息,波及二人。楚云山和萧无痕皆连退数步,萧无痕连连后退,脚下不稳,跌坐在那仅剩的一把交椅之上,双臂无力地垂下,嘴角渗出鲜血,止不住的喘气。 楚云山也未曾好到哪去,当即吐出一口鲜血,连退数步,撞在那背后裂开的石墙上,捂着胸口,眼神里尽是疑惑和难以置信。 “你怎么会,你怎会阴阳噬心掌?”楚云山断断续续的说道,此掌萧无痕似乎从未在人前用过,皆因此掌威力甚大,乃是集全身精血之气定出内劲做一掌打出,若是被打中,轻则阴阳大乱,气血逆行。重则筋脉爆裂,当场毙命。阴阳噬心掌威力虽大,对自身却也有极大的损伤。每用一次,都会伤及心脉,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云山,相隔十年未见,你我兄弟竟反目成仇?”萧无痕变了一个声音,虚弱的说道。 楚云山满脸惊愕,一时心急又涌出一口血来,慌忙说道:“难道你是......”萧无痕无力的举起右手摆手说道:“过去的事,休要再提了。云山,楚姑娘确实不在十鬼堂,你定时信了他人谗言,中了奸人诡计。那设计害你我之人,定是有所预谋......” 正说到此处,两个蒙面黑衣人自房上跳下,周围行人怕惹祸上身,皆掩面遮面,不敢细看。那两个黑衣人一高一矮,一瘦一壮,瘦高者背着一把钢刀,矮壮者则是赤手空拳,将荣记当铺的房门踹开。荣发闻声,惊得站了起来,见二人目光凶狠,又将店门关闭。 荣发心内恐慌,满脸惊骇,连连后退,慌忙问道:“你二人要做甚!” 游晋文快步上前,将他揪住,恶狠狠地说道:“来送你们归西!”说罢,抽出钢刀,一刀搠进那荣发心窝里。可怜那荣掌柜被当胸一刀,结果了性命,双眼鼓出,两颊颤动,唇上胡须抽搐几下,便带着满面的惊恐,张着嘴巴气绝身亡。“扑”的一声趴倒在地上,身下渐渐积出一滩血泊。 游晋文抽出钢刀攥在手中,虽说他从未用过刀,刀法不熟,但要杀荣发这等平民还是绰绰有余。游晋文生怕被楚云山认出剑法,故而不敢使剑,只敢用刀,掩人耳目。 青狻猊见了,不禁鼓掌赞叹道:“游老弟越来越像是为王爷办事的人了,出手如此狠辣果决。”游晋文怎会不知这是句讽刺之言,冷哼一声说道:“还废话什么?还不快办正事!” 说罢,两人便闯入内堂,见满地尸骸,内堂更是残破不堪,似乎随时都会崩塌。而楚云山与萧无痕,一人靠在墙上,一人坐在堂上,却嘴角有血,气息不匀,面色苍白,分明是已然两败俱伤。见二人闯入,游晋文的刀上还有血迹,萧无痕忙问道:“你们...你们是甚么人!” 青狻猊奸笑着抱拳说道:“萧堂主休要慌张,我们这就结果了楚云山的性命,为你报仇!”楚云山闻言,靠着墙连连后退,左手还捂在胸口处,赶忙指着萧无痕斥道:“你...你还有埋伏!” 青狻猊与游晋文相视一眼,游晋文便持刀向楚云山砍去,青狻猊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同时也是防备着萧无痕出手相助。怎奈萧无痕力不从心,虽想帮助楚云山,怎奈丹田之中已然乱作一团,气力散开,腿脚无力,方才一掌损伤了心脉,此时已然不能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楚云山也是提不起力,只得强提着手脚去招架,左右躲闪那刀锋。游晋文一刀斜砍下来,楚云山转身躲过,又用手肘顶开刀刃,一掌拍在游晋文左肩。又转身一脚踢中了游晋文的腰侧。这一掌一脚已没了多少气力,不只是游晋文心软不忍杀害,还是不曾防备,却被打开,撞在墙上。 青狻猊看在眼中,不免冷笑起来,心内想到:“这游晋文还是有些犹豫,不如我帮他一帮,好叫他再无反悔之机。”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六十三章 黑纱遮面欲遮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想到此处,青狻猊便飞身而起。游晋文见状,便又转身一刀,借着惯性,向楚云山劈去。不过游晋文的刀法不精,破绽甚多。 楚云山腾跃而起,翻身躲过,又踩住刀背,一脚踢中游晋文面门,将他踢翻在地。青狻猊的拳头却早到面前,锤中楚云山心窝。楚云山遭此重击又吐出一口血来,将胡须染红,血液滴在胸口,连忙摆手卸力,跌落下去,站不住脚,连连后退。 青狻猊步步紧逼,于半空倒悬,拳掌相接,皆打在那楚云山胸前,云雾顿起,炸开白烟,贯穿躯体,翻云覆雨手一十二招拳掌已然打完,再看那楚云山胸前血肉模糊,七窍之中都滴出鲜血来,双眼无神,须发飘散,无力的向后跌去。想来定是已然五脏俱损,六腑皆伤,经脉尽断,只靠最后一口真气吊着,才没有彻底死去。 游晋文翻身站起,见此惨状,心中犹豫,脚下不动,握着钢刀的手微微颤动,背对着萧无痕,垂下了头。青狻猊见了,便扯住那楚云山衣衫,将他往游晋文处一掼丢去。游晋文闻听声响,忙抬起头,见楚云山朝他飞来,惊呼一声,却躲闪不及,也来不及收回手中钢刀。两人相撞之时,那钢刀便从楚云山身后刺入,贯穿了小腹,留下一个血窟窿来。 游晋文慌忙松开手,怎奈那钢刀已然将楚云山贯穿,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双眼满是惊恐,不禁慌乱起来。 而那楚云山已然只剩下一口气,缓缓捉过身来,惨白的面色和已被染红的须发衣衫甚是刺眼,苍老的面庞上,凝固了满面的惊骇,瞪圆的双眼似乎要将游晋文看穿。 游晋文见了,更加惊慌,心内慌张,想要向后退去,奈何腿脚不听使唤,呆呆站在原地。楚云山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要去扯下游晋文的蒙面纱,游晋文便抓住他的手臂,却又被楚云山拼死扯住胸前衣衫。纠缠之间,两人扑倒在地。而青狻猊还是站在一旁笑着看戏。萧无痕只是在交椅上,眼角已然有了几颗晶莹,却只能空自抬手,出不了力,救不下楚云山。 挣扎之间又一口血吐在游晋文身上,而游晋文看着自己师父那满是鲜血的脸,惊恐万分,慌张之间,不想竟被楚云山扯下面纱,他微微一愣忙扭过头去,抬起手臂遮住脸庞。而楚云山早已将他面貌看清,那长大的嘴巴抖出一句话来,那嗓音如同即将枯死的树木一般:“你......竟然是你......为甚么......为甚么......”游晋文赶忙将他推开,翻身站起,冲出了内堂的暗门。 青狻猊见了也翻身跃起,追了出去。 可怜那一代宗师楚云山,闯荡江湖三十余载,自创飞花残叶剑名震江湖,开山立派,苦心经营,方才有了如今的一叶剑门。可如今却如此狼狈的攥着那蒙面黑纱,躺在尸骸血泊之中,气绝身亡。五指松开,那沾了血的黑纱随风飘开,留下死不瞑目的楚云山,已然便作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有诗言道:“一剑落成花,宵小如叶下。怎奈声与名,皆作白骨化”。楚云山一生傲气,从无名之辈到声名远播,一剑荡平宵小,门下广纳弟子,悉心教授武艺,最后却死在自己最为信任倚重的大弟子手上。 那场面是何等的凄凉,如今的十鬼堂已然一片狼藉,满地尸骸鲜血,惨绝人寰如同人间地狱一般,叫人见了无不吓得昏厥。正所谓白骨如林,血如池,血腥尸臭掩埃尘。残肢断臂,人无气,空留残垣寒气生。 游晋文又跑回清雅轩外的那条小巷之中,将套在衣衫外的黑衣脱下,闯回了清雅轩中,那小二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游晋文快步上楼,洗去双手和脸上的血污,拿回了自己的佩剑,便又下了楼,没想到正撞上了那青狻猊。 “你还来作甚!”游晋文又想起方才青狻猊将楚云山推向自己,自己才亲手杀了将自己从小养到大,恩重如山如父亲一般的师父。青狻猊奸笑两声回答道:“特来督促你休忘了接下来该做的事。” 游晋文撇开眼神不去看他,闷闷的说道:“我自要去召集弟子,何须你多言。” “哼,那便好。既然如此,我便可以回东陵府回报王爷。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现在的一切,都是王爷赐给你的。你小子可别犯浑。如今你已经亲手杀了你的师父,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那萧无痕并没有看清你的面目。楚云山已死,你便可嫁祸给十鬼堂,如此一来,你必当接任一叶剑门门主。若是哪一日你还在左右摇摆,不肯再为王爷效力,你这门主,也就当不长久了。” 说罢,青狻猊便飞身离去。 只留下那游晋文,呆站在原地,脑中回想起楚云山死前说的话和那绝望惊恐又疑惑的眼神,想到自己被楚云山收养,照料,传授武功的往事,额头不禁渗出汗水,身子也颤抖起来。脚下的步子仿佛有千斤重,抬不起来,只是拖着身子,又走入了那巷中,宛若失了魂魄一般。腿下一软,跪倒在地,游晋文颤抖的更加剧烈。他急促的喘着气,仰着头将双手举过头顶哀嚎道:“师父——师父——” 凄凉的叫喊声回荡在狭窄的巷中,游晋文又低下头去,汗如雨下,表情却狰狞起来,嘴角勾出一抹笑来,又仰天大笑道:“师父!这一叶剑门日后便是我的了!轻安也会是我的!都会是我的!哈哈哈——”那笑声却十分诡异,叫路过的行人不敢窥探,纷纷避让。 此时的十鬼堂内,那封展最先醒来,睁开朦胧眼,见一边狼藉,尸骸残肢满地,四处飘扬的血腥味颇为刺鼻,而这十鬼堂的内堂也是损毁大半,摇摇欲坠。又见萧无痕无力的瘫坐在交椅上,便摇动小车,自行来到萧无痕身边。他先前只是昏厥,并未受伤,见萧无痕受了极重的内伤,便运功提气,手掌缓缓贴在萧无痕的臂膀上,为他灌输真气。 萧无痕经脉受损,无法自行运功疗伤,见一股暖流自臂膀流入丹田,余光扫到原是封展在为自己疗伤,便盘起双腿,闭眼调息起来。过了一刻时辰,那封展已是汗流浃背,满头大汗,身形也有些晃动。幸好此时凌一阁四人已然陆续醒来,唯独那仇烈没了武功,醒的慢些,还倒在地上,被四人抬回了内房。段青孟又替凌一阁手上的外伤稍作包扎,见萧无痕重伤,便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一齐坐到萧无痕身边,换下封展,替萧无痕疗伤。 封展这才收手,方才消耗过大,又自我调息了一阵,气息丹田才徐徐稳定下来。四人各出一掌,贴在萧无痕体侧为他疗伤,又过了一刻,这才收手,四人穿着粗气也都大汗淋漓。萧无痕虽为恢复,但已能自行行动,只是功力仅剩下三成,若不加以调养,非一年半载不能恢复。 四人见萧无痕的精神恢复了六七成,也放下心来,各自盘起腿,叠起手,运起功来,自行运功疗伤。萧无痕则是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封展见了,忙劝说道:“堂主,你伤势未愈,不可轻动!” 萧无痕却好似未曾听见他言语,拖着沉重的身子,踩着空荡的地方,绕过满地的尸体,脚下却沾了鲜血,留下一串猩红的脚印,来到楚云山身边,徐徐跪下。 封展无奈的叹一口气,只能摇头。 萧无痕颤抖着伸出苍老的手,将楚云山双眼合上,不禁微闭双眼,老泪纵横,长叹一口气无奈的摇头说道:“云山呐,十年过去了,当年一步错步步错,以致于到如今你我兄弟竟落得如此下场......生来为名利,死后孑然身。一欲坠深渊,万劫永不复......”萧无痕看了看楚云山的尸体,为他稍整衣衫,又看了看自己手上老友已然有些干涸的鲜血。 封展看在眼中,心觉奇怪:“那楚云山恃武狂傲,来到我十鬼堂闹事,打死了如此多的徒众,又将我兄弟打伤,萧堂主非但没有出手阻止,且似乎不愿与楚云山动手,如今定是二人生死一战才失手将楚云山打死,可为何又如此伤感,如同多年老友一般,先前在一叶剑门上也觉得二人惺惺相惜,莫不是他们早就相识?那萧堂主为何又会杀了楚云山呢?” 正想到此时,忽闻门外又喊杀之声,众人惊得睁开双目,缓缓站起身来,萧无痕也站了起来,看向门外。 “杀进十鬼堂!剿灭十鬼堂!”喊杀声愈发接近,声音落下之时,从那残破的暗门之外,便冲入了上百名白衣弟子,那先头的几十名弟子已占据了内堂一半,后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更是将暗门堵住,水泄不通,甚至有些弟子还没能进入那荣记当铺,被堵在门外。 那群弟子便是一叶剑门的弟子,而为首的正是一叶剑门的首座大弟子,游晋文。众弟子见此地一片狼藉,残垣断壁只见尽是血污尸骸,满是腥臭味,想来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无不掩鼻摇头。 游晋文拨开人群,站在弟子身前,横剑问道:“萧无痕!我师父先行一步到此,如今为何不见踪影?还不速速将我师父和师妹交出,否则定将你们十鬼堂一并剿灭!” 萧无痕并未搭话,身后五人却警惕起来,目光皆汇聚在游晋文身上。 游晋文身旁弟子环顾这残破的内堂四周,又在满地尸骸中搜寻,见一尸首,竟惊得尖叫起来,众人忙看向他,此人面无血色,抖似筛糠,缓缓抬起手臂,指向一处,对游晋文说道:“师...师兄...快看啊师兄,师父...师父死了!”游晋文也脸色巨变,惊呼一声,忙随众人一齐围上前查看。 众人细看,果然是楚云山的尸体。虽血肉模糊,满身血污,但容貌未变,只是发白发青,没了血色,而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首。游晋文手中一松,将兵器丢在一旁,便跪坐在尸体边放声哀嚎起来,众弟子也都伏地叩拜,哀声痛哭。那些弟子或掩面而泣,或失声痛哭,或声泪俱下,好似要将双眼哭瞎,要把眼泪流尽,众人皆双眼发红,脸颊惨白。唯游晋文哭的最为哀恸,捶胸顿足,撕心裂肺,令旁观者无不动容,纵使冷若文南枝与段青孟也都深感其悲,而封展凌一阁则是摇头叹息。萧无痕出神的望着楚云山的尸首,下意识的将满是血污的手藏到了身后。 游晋文一边哭嚎,一边微微睁开双眼,暗自观察众人反应,脸上还挂着泪珠,见众弟子皆痛哭流涕,便高声说道:“晋文自小无父无母,被师父收养,抚养长大成人,又倾心倾力传授武艺,晋文的一切都是拜师父所赐。师父就如同晋文的生身父母一般,恩重如山。如今师父既死,杀父之仇,焉有不报之理?如今仇人近在眼前,待徒儿为您报仇!教您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说罢,便拾起宝剑,站起身来,转身对众弟子说道:“师弟师妹们休哭!师父已去,人死不能复生,纵使哭死在此又有何用?” 众弟子拜伏齐声说道:“谨听师兄命令!” 游晋文拔出长剑,指着萧无痕,怒目而视,冷冷说道:“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凡我一叶剑门弟子,皆该手刃仇人,为师父报仇!我游晋文在此立誓,此生定将倾尽心血,剿灭十鬼堂,为家师报仇!凡我门众,能手刃仇人者,我等当尊他为门主!随我杀!” 游晋文一声令下,众弟子皆抽出长剑,攥在手中,就要将剩下的六人杀死。文南枝等人怎肯束手待毙,也都仗开兵器,欲与一叶剑门决一死战。 萧无痕高声阻止道:“住手!” 十鬼堂五人便停手不动,站在原处。那一叶剑门的弟子也都被喝住,不知是心中恐惧萧无痕还是其他,也只是站在一旁,看向游晋文。 游晋文怒斥道:“你这老贼,还说甚么十鬼堂早已洗心革面,肃清门派,回归正途。如今看来,不过还是一群卑鄙小人!先设计捉走我师妹,又以众敌寡,将我师父杀害,我一叶剑门与你们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誓报此仇!不共戴天,誓报此仇!”游晋文身后的弟子们也都振臂高呼起来。 萧无痕表情复杂,沉吟片刻,摇头说道:“楚门主确不是老夫所杀。” “哼,我师父的尸首在此,你们也都有伤在身,分明是与家师有过一番打斗,以众敌寡,不敌我师父便从背后暗算,将他杀害。萧无痕,你手上还有血污,怎敢说不是你杀害的!”游晋文持剑质问道。 萧无痕解释道:“十鬼堂与一叶剑门确实有些误会,乃是被奸人蒙骗,以致刀剑相向。我等亦与楚门主有过一番恶战。老夫原不想与楚门主动手,怎奈楚门主一意孤行,偏激行事,将我堂中徒众尽皆打死,又将我十鬼打伤,老夫这才迫不得已出手阻止。老夫与楚门主武功相抵,鏖战许久不得分出胜负,最后却落得个两败俱伤。就在此时,两个黑衣人闯入将楚门主杀害。” 段青孟冷冷说道:“堂主说未杀,便是未杀!何须纠缠!若有不服,便来讨教!” “笑话,好个萧堂主,编的好谎言!只是你骗得了他人,骗不了我!”游晋文反驳道,“你说这许多,有何凭证?我师父孤身一人前来好言相劝,想要讨回我师妹,你们不仅不放人还以众敌寡,欲加害我师父,我师父出于防备之心,定要还手,这才将你徒众打杀。况且这些人本是江湖宵小,恶贯满盈之徒,纵然杀了,也是为江湖除害!你还说甚么两败俱伤?为何如今我师父身死在你十鬼堂,你们却毫发未损?明明是你们使得甚么下三滥的手段设计杀害我师父。我师父已死,死无对证,此处都是你们十鬼堂的人,当然向着你说话!既不曾抓住你说的两个黑衣人,又有何人能证明你真的未杀我师父?” 十鬼堂众人一时语塞,再说不出话来。 游晋文身后一弟子说道:“杀师在前,污蔑在后,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此言一出,一叶剑门众弟子群情激昂,杀意阵阵。 游晋文见众弟子愤慨之气,已到顶峰,便一剑朝萧无痕刺去。而那萧无痕不知是功力尚未恢复,还是不愿动手,竟背过手去,闭上双眼,不躲不闪。 但其身后五人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游晋文杀害,封展玄扇一挥,甩出三道银针,正射中游晋文上中下,上星,气关,鹤顶三穴,将游晋文内力打散,跌坐在地,伤害不得萧无痕。 文南枝也蓦然出手,腾空而起,寒蝉剑出鞘,剑身一弹,便直走向游晋文胸口。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六十四章 假辞推就真遂愿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游晋文身中三针,丹田被锁,提不上气,腿脚酸麻,动弹不得。见文南枝一剑刺来,不能躲闪,心中惊恐,眼神慌乱,众弟子忙要去挡,不想萧无痕抢先一步,伸手挡在游晋文身前。文南枝见状,惊呼一声,强压下剑势,向后空翻了几个筋斗,落在一旁,连退数步,方是众人于身后拦住,与他卸了力,这才停下。 若非萧无痕救了游晋文一命,拦住那一剑,单凭这些弟子,又怎能挡得下文南枝。游晋文非但不领情,反而冷笑道:“萧无痕,你休做伪君子。莫要以为你替我拦下一剑,我便会感恩戴德。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他日我定会上门来讨回这血债!” 众弟子相视一眼,便救回游晋文,将他扶起,又抬走了楚云山的尸首,出了十鬼堂,也不敢回清雅轩,只是找个大些的客栈暂住下来,是进是退,再另寻对策。 而十鬼堂内,几人收了东西,面面相觑,沉默不言。封展摇扇说道:“想来楚云山确实不是堂主所杀,一叶剑门必是被奸人蒙骗,中了计策,才会找上门来。只是这一遭,不仅送了楚云山的性命,折损了我十鬼堂这许多门众,两派均元气大伤,两败俱伤,还结下了如此的误会仇怨,该是如何时候?” 凌一阁也摇头说道:“真是孽障,平添的这许多无辜性命。那楚轻安明明不在我堂中,他们却如此深信不疑。其中必有人从中撺掇。” “若是楚轻安当真没死,那阿雪岂不是也平安无事?”封展用玄扇遮住半脸分析道,“而如今白衣和小璃均无消息,莫不是他们找到了阿雪和楚轻安?但为何不写信回报,无半点消息?” 萧无痕看着满地弟子的断臂残肢,又看了看满眼的残垣断壁,心中悲切不已,轻声说道:“将众徒众尸首收起,在城外寻个僻静处安葬立碑。我们搬离此处,再不回来。” 凌一阁便出门雇了几辆推车将尸体装上,又盖了白布,运出城去,众人扶出已然有些清醒的仇烈,又见荣记当铺中荣发的尸首,又难免悲从中起,萧无痕闭上双眼垂头说道:“老伙计,你我相伴十数年,如今遭此大难,是我害了你啊。”便也将荣发的尸首收了。既然再也不会回来,便也绝了念想,萧无痕叫凌一阁取来一只火把,丢入内堂,将这残垣断壁付之一炬,众乡邻不知是何缘故,但一时忙于救火,十鬼堂众人便趁乱离开。 来到了那庐安府城外二十里处的荒山,挖了三个大坑,将众人尸首拼凑完整,并排掩埋,又垒砌三座高坟,用砖块儿围了,买来三块石碑,立在坟前。 萧无痕又差段青孟回庐安府买来许多贡品香烛,摆在坟前。又从凌一阁手中借来金剑,手腕轻转,剑身若游龙一般行走在石碑上点画,分别在石碑上篆刻到:“八方豪侠聚一心,暗堂难掩真豪情。可怜一身桀骜骨,难曲难折终殒命。如今早去极乐地,留的英明万古存。” 书刻完毕,将金剑交还给凌一阁,众人看罢那石碑的刻文才知萧无痕用心良苦,如此石碑既能安抚众徒众亡魂,又能掩人耳目,叫他们不知是十鬼堂弟子掩埋于此。 一切准备完毕,点起香烛,摆上供品,萧无痕又取出腰间的短笛,指头轻动,流出笛声,那凄凉的笛声回荡在林间,叫天地动情,让万兽驻足,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却是阴沉云雾的笼罩着这片土地,上天垂怜,也落下小雨,落在七人衣衫上,泛出一小片湿润的水花,又落在三块石碑之上,顺着篆刻的笔画滴落在三座坟下的土壤中。众人一一上前上香。 诸事皆毕,凌一阁问道:“如今我们该何去何从?”十鬼堂此次一难,元气大伤。主要弟子皆殒命在堂内,十鬼有三人生死不明,其余又有伤在身。散在各处的散人弟子一时难以集结,众人顿时没了办法。 众人又回首望向那庐安府的方向,却被林木与雾气遮住。萧无痕徐徐说道:“去东陵府,找回阿雪他们。”众人这才想到刀雪客在与他们分别之时便说过要去东陵府,后来洛白衣和饶梦璃也因为要帮助柳缘君而去了东陵,后来再无音讯。 七人再回首看了一眼庐安府的方向,便不再耽搁,立即启程前往东陵府。 而与其同时,在庐安府最大的客栈中四个弟子合力将游晋文体内的喋血银针逼出,若不是封展手下留情,没有打他的死穴,恐怕游晋文也早已随楚云山去了。 游晋文这才松了一口气,拈起那银针狠狠的向地上掼去。众弟子见他怒气未消,便劝慰道:“师兄切莫挂心,此次失利,皆因我等悲伤过度,未曾防备那十鬼堂的小人奸计。不如先安顿好师父的亡灵,再回一叶剑门,重整人马,再来报仇不迟。” 有弟子说道:“此言甚是。只是若将师父的尸首运回一叶剑门,这盛夏酷暑,恐怕早已腐烂。若是在这庐安府掩埋,我们又怎好晨昏跪拜祭奠?” “只得将师父尸骨火化,骨灰带回一叶剑门,再安坟立碑,好生供奉。”游晋文叹一口气说道。 “如今还有一事,迫在眉睫,我等还须师兄早做决断。”游晋文的心腹说道。 游晋文心领神会便问道:“不知何事,但说无妨。” 最前排的三两弟子相视一眼便跪下说道:“我等拜请大师兄接任一叶剑门门主之位!”此言一出,众弟子也都心领神会,除去极少数人不服却也不敢表现出来,便一齐跪倒抱拳附和道:“我等拜请大师兄接任一叶剑门门主之位!” 游晋文长叹一口气道:“师父新亡,尸骨未寒,何谈此接任门主之事?” 一弟子答道:“正所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楚门主身死,若是传扬出去,我一叶剑门必定声威俱损,难以立足。我们更是群龙无首。若是师兄肯接任掌门,率领我们一叶剑门上下一心,定能报仇雪恨,更能使我门派扬威江湖。” 游晋文又满面为难,连连摆手故作为难的推辞道:“即便如此,我实在无德无能接任门主之位。门中弟子成百上千,有能力者更是数不胜数,理当推举贤能,接任门主。” “还请大师兄不要推辞!”又一弟子说道,“大师兄乃师父首座大弟子,无论资历还是武功皆在我等之上,深得师父真传。若是大师兄做不得这门主,那还有何人做得?况且我等皆知,楚门主在时,早已说过,待日后游师兄迎娶了楚师姐,便接任掌门,两人相辅相成,光大我一叶剑门。如今看来,门主之位,必是师兄的了。” 众人又齐声说道:“还请师兄不要推辞!” 游晋文见盛情难却,心中也早有盘算,便退一步说道:“如此你们楚师姐下落不明,我若是不能将她寻回,怎对得起师父在天之灵,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门主之位。” “若是日后寻得楚师姐回山门,师兄便可接任门主之位么?但目前形势所迫,一叶剑门不能没有掌门。若是游师兄不肯接任,便做个临时的门主,待寻得楚师姐下落,再正式接任,到那时广发英雄帖,邀请众豪杰上山赴会,到那时,既是游师兄继任门主之时,也是游师兄与楚师姐的大婚之日。” 游晋文无言反驳,便答应下来:“既然若此,我便暂代门主之职,若是日后寻回轻安,再商议门主之事。” 游晋文话音刚落,方才起身的众弟子又跪地垂头拜见道:“恭贺游门主接任掌门,我等弟子参见游门主!”游晋文翻身下了床,提起宝剑,面对着皆下跪拜伏的弟子,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便举起长剑说道:“本门主在此发誓,必要剿除十鬼堂,为楚门主报仇!亦需要尽快找到你们楚师姐。但目前,我等须安顿好师父的亡魂。” 众人便将楚云山的尸首也送到那城外的密林之中,寻个空旷处,众弟子捡来些还没有湿透的 柴火杂草,小雨已停,天色却还是雾蒙蒙的。众人又伐来几棵小树,做了个木床,将楚云山尸首放在木床上,用杂草围了,取出火折子,一并烧了。 那火愈烧愈烈,火光冲天,大火在楚云山尸体上一点点蚕食吞噬,将衣衫皮肉尽皆烧黑焚去,很快也将那森森白骨燎黑。众弟子由游晋文率领,一并下跪。游晋文又高声念叨悼词:“一叶门主,楚氏英豪,立于遥叶,起于一剑,声名远播,万众敬仰,开山立派,无人不望,一生侠义,生死皆狂,如今叹惋,命丧魍魉,我等徒众,身受恩养,不忘恩师,秉持节堂,祭奉先贤,天人在上,护我门派,香火恒昌,不肖弟子,暂代门主,寻回师妹,妄摄门主,师父在上,自该保佑,光大门派,万世流芳。” 不知是天意还是如何,忽闻天边惊雷滚滚,林中边际乍起一团团黑色的烟雾,一阵阴风吹来,大火骤熄,那阴风寒冷刺骨,不似盛夏该有的风,且风速极快,卷起还没有烧尽的残灰枯木,众人站不住脚,睁不开眼,耳膜也有些阵痛,纷纷连滚带爬的找树木掩体遮挡,待那阴风停息之后,众弟子便起身查看,那白骨已然化作骨灰,众人从庐安府中买来一个骨灰坛,将骨灰收了,带在身边。 “报——”忽然林中跑来一人,便是那游晋文派出勘察情况的弟子,那弟子回报道:“禀告门主,距离我们不足半里之处发现三座新坟,坟前还有没烧完的香,墓碑上皆无姓名,只有几句刻文。” 游晋文说道道:“此处并非庐安府百姓的安坟之地,怎会有人在这荒山野岭设立新坟?你们快随本门主前去查看!” “是!”众弟子便随游晋文一同前往那半里之外的三座新坟,众弟子将坟围住,游晋文则是负手立在那石碑之前,看了看石碑上的刻文,不禁冷笑起来。 “师兄为何发笑?”一弟子问道。 游晋文解释道:“我笑着荒山野岭,竟有人在此大放厥词,这刻文将此坟冢中所埋之人夸赞得未免太过了些,如此桀骜不驯一身傲骨的英雄豪杰却不幸遭难,掩埋于此。真是可笑。” “八方豪侠聚一心,暗堂难掩真豪情......”游晋文身旁弟子思索片刻,又赶紧说道,“师兄,这莫不是......” “暗堂......”游晋文咬牙切齿道,“此坟定是那十鬼堂掩埋徒众所用,这三块石碑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给我开坟查验!” 身旁弟子在他耳边轻声劝说道:“师兄,十鬼堂虽作恶多端,但人死其恶随风去,若是开坟见尸,恐不吉利,若是惊扰亡魂,岂不是大不敬?” “怕甚么?便是他们死灰复燃,亡魂重生,也不过是一群江湖宵小,乌合之众!我们乃是名门正派,有何惧哉!听我命令,开坟!” 众弟子无奈,只得遵从他的命令,皆扯出宝剑来,围成一圈,腾空而起,各相对方位交换身位,长剑挥舞,剑光漫天,众弟子落地转身之时,那三座土坟纷纷炸开,碎土乱石散乱开来,那几十具尸体便暴露在众人眼前。 天气闷热,尸体又在地下掩埋了一阵,已然满身虫蚁,有些发臭,众人无不侧目去看,又不得不掩住口鼻,面露苦涩,有些弟子则是叹气要求,不知是怜悯还是甚么其他的情感。 游晋文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坟中的尸骨,一眼便看中了那荣记当铺的掌柜荣发。此人是他亲手所杀,他自然印象深刻。看罢微微一笑,说道:“果然是十鬼堂的人。” 便退了一步,又静静端详着那三块石碑,冷哼一声:“哼,就凭你们这些江湖渣滓,人人得而诛之,又怎能配得上这三句刻文?!”便一剑横劈,将三块石碑斩断,用剑挑起,又飞身而起,对这那残缺的三块石碑连连挥砍,石块崩裂,做齑粉四散飘飞,游晋文转身落地,收剑入鞘,而那三块石碑已然化作尘埃飞去。 “给我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尸骸!”游晋文冷冷的说道。 手里攥着火折子的弟子说道:“师兄,这......”游晋文不听他的劝言,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吹燃之后便丢进了三个坟坑之中,又叫弟子不断的往其中添加柴火,那火折子的火苗便附着在尸体的衣衫之上,转眼便是冲天大火,那数十具尸体焚烧时的焦臭气味叫在场之人无不避让眼鼻,只有游晋文站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只是面带微笑着看那大火。 待火势稍小些之时,众人便问游晋文之后的安排。 正在此时那林外又飞来一只白鸽,正飞向游晋文。游晋文便在众人眼前,伸出右臂,让那鸽子落脚。左手解下那鸽子腿上的纸条,独自展开查看。 看罢纸条,游晋文大笑两声说道:“众位师弟,我一叶剑门在东陵府的散人弟子来报,已在东陵府查到你们楚师姐的线索,如今我们便启程前往东陵府,去寻回你们楚师姐,再为师父报仇!” “救出楚师姐,为楚门主报仇!” “救出楚师姐,为楚门主报仇!” “救出楚师姐,为楚门主报仇!” 众人群情激愤,振臂高呼。游晋文便率领这三百弟子,浩浩荡荡的向东陵府进发。 那飞鸽传信的纸条并非来自甚么一叶剑门的散人弟子,而是从东陵王爷府中发出。原来在此之前,青狻猊早已快马回到东陵府王爷府中,将庐安府发生之事回报应无疾。 “王爷,属下已经按照了王爷的吩咐,逼迫游晋文亲手杀了楚云山。如今楚云山已死,游晋文嫁祸给了十鬼堂,十鬼堂也被重创,两派元气大损,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游晋文也应该已然成为一叶剑门的门主,想来这一叶剑门也终于纳入王爷麾下了。王爷的计划又进了一步。”青狻猊奸笑道。 应无疾微微一笑,提笔写下一张纸条递给青狻猊。青狻猊问道:“王爷,这是?”“你立刻飞鸽传书给游晋文,叫他带人来救回楚轻安,也算是本王答应过他的诺言,如此一来,楚轻安必会记恨十鬼堂,纵然她与刀雪客感情深厚,也不会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只有如此,游晋文才能真正的替本王卖命,一叶剑门这个棋子,本王才真真正正的攥在手里。”说罢,应无疾缓缓攥紧了拳头。 青狻猊躬身笑道:“王爷英明。只是这游晋文和一叶剑门已然安妥稳当,那刀雪客该如何处置?不如属下今日带人去牢中,逼问那玉佛的秘密。” “就凭你,能威胁的到他么?难不成,还要拿那楚轻安的性命做要挟么?”应无疾不屑的说道。青狻猊面色尴尬,支吾难言。应无疾便说道:“你去派人通知任山淮来见本王,本王自有计策对付那刀雪客。”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六十五章 虚意血剑闯牢府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青狻猊便领命而去,飞鸽传书递与游晋文后,又派人快马去招来任山淮,便与任山淮一同回了王府内堂,向应无疾回报。青狻猊一进内堂走到中央便下跪道:“属下参见王爷。”而身旁的任山淮则是站立不动,只是拱手抱拳:“山淮参见王爷。” 青狻猊瞥了一眼任山淮,小声斥责道:“大胆,参见王爷还不跪下!?” 任山淮却好似没听见一般,依然屹立不动。应无疾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示意青狻猊起身,又对他说道:“青狻猊,你不必如此。山淮乃是本王至交之子,也算是本王的世侄了,又何须行什么参拜大礼呢?”青狻猊点头应道:“是,属下知道了。”说罢,又看了一眼任山淮。 任山淮也不在意,只是拱手问道:“不知王爷找山淮前来,所为何事?” “确实有事要请世侄代劳。”应无疾笑道。 “但请王爷吩咐。”任山淮说道。应无疾又笑着说:“世侄莫急,先坐下饮几杯酒。这是上好的青梅酒,能怯暑去热。”说罢,任山淮便坐在堂下左侧,而青狻猊则是站在应无疾身后侍候。 堂上再无他人,侍女也都被应无疾撤去。任山淮并没有去碰酒杯,倒是应无疾连饮了三爵。任山淮见他如此这般享受,心有不悦,便抱拳说道:“若王爷无事,山淮便告退了。”说罢,便要起身,却被应无疾伸手拦下。 “不瞒世侄,确实有事劳烦世侄。不过此事非同一般,不晓得世侄是否肯做。”应无疾淡淡的说道。 任山淮轻笑一声答道:“王爷有恩于山淮,山淮岂有推辞之理。便请说来,我自去做,不必多言。”青狻猊听闻此言,心内嘀咕:“好生狂妄的后生。”但又碍于应无疾的,便只能默不作声。 “本王要你去东陵府衙大牢里劫出一名囚犯。”应无疾说道。 任山淮闻言心中疑惑,便开口问道:“王爷此言差矣,这东陵府乃是王爷的封地,王爷一声命令,有何人敢抗命不从。若是要提囚犯,只需王爷下一道命令,派人送去府衙,那庄丘也不会不放人,又何须派人劫囚呢?天下府郡,何人敢违抗王命,更不要说这东陵府了。” “不,若要救此人,非世侄不可为。”应无疾解释道。 任山淮便拱手问道:“不知王爷要救的是何人?” “十鬼堂,刀雪客。”应无疾倒了一杯青梅酒,徐徐说道。 青狻猊闻言,忙躬身伏在应无疾耳边,轻声说道:“王爷,这放了楚轻安是为了完成对游晋文的承诺。这放了刀雪客又是何故?那刀雪客尚未交待玉佛之事,若是就这么放了,若再要抓他,恐怕是难上加难,岂不可惜?” 应无疾轻声斥责道:“你懂甚么?” “属下愚钝!”青狻猊便下跪请罪,“属下愚钝,不知王爷安排,罪该万死。” 应无疾又冷哼一声说道:“起来吧,既然你不明白,本王便说明缘由告知你听,也让山淮知道此行的目的。”应无疾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负手在堂中踱步说道,“刀雪客虽被本王设计捉住,关在东陵府衙大牢之中,但他仍不知那传说中的玉佛就在我们手上。他既是十年前客雪山庄的少庄主,必然知道那玉佛中所藏的奥秘如何开启。但本王并未逼问他,既没有严刑拷打,也没有用他人性命作为威胁,本王要让他心甘情愿的说出那秘密。” “但请王爷明示。”青狻猊与任山淮一起说道。 应无疾便接着说道:“如今他们身陷牢狱,不知十鬼堂和一叶剑门已然反目成仇,两败俱伤。游晋文已然在赶来东陵的路上,本王便叫庄丘放出个口子,叫他救出楚轻安,并告知楚轻安十鬼堂杀害楚云山之事。再托山淮救出那刀雪客等人。楚轻安与刀雪客必然反目成仇,而山淮先前在海上对刀雪客有救命之恩,你去救他,他必不心疑,反而会更加感恩戴德,由你去套他的话,他必会说出那玉佛的秘密。” “此言甚是有理,王爷英明。”青狻猊奉承道。 “不。”任山淮不以为然的否决道,“那玉佛牵扯到刀雪客的身世和十年前的旧仇,想必这十年来他未曾对任何人说起,我只不过与他萍水相逢,虽有恩与他,量如此大事,他也不会和我谈起。王爷还需另找他人。” 应无疾却说道:“山淮,先且不论成败与否,你尽管去做,况且在那刀雪客身边,我早已埋下棋子,她必会配合你套出刀雪客的实话。” “请王爷告知,是何人会接应在下。”任山淮问道。 应无疾微微一笑,回答道:“祝清秋。” 任山淮又说道:“既然如此,山淮便遵王爷之命。只是不知,何时动手?” 应无疾答道:“待游晋文率众去府衙劫狱之时,你便趁乱将刀雪客等人救出。凡是小心,随机应变。”任山淮起身拱手答道:“山淮知晓,自此告退。”说罢,便拂袖而去。 “哼,好生张狂。改日定叫他知道好歹。”青狻猊眼看着任山淮在应无疾面前如此放肆无礼,心里不悦。应无疾倒是无所谓,摆摆手说道:“罢了,何须在意这些。任山淮是本王计划中不可缺失的一环,你便是再看他不入眼也得忍者,休要做出甚么糊涂事来。” 青狻猊躬身说道:“是,王爷。” 东陵府衙对外宣称,已然捉住六名江湖乱党,便撤去大半防备,也为游晋文的劫狱留下空子。刘寿光的督府军也撤离东陵府,回到了自己的驻地。东陵府的守城官兵还需分拨大半去城楼驻守换防,只留两三百人在府衙内听候调用。 而游晋文一众也已然逼近庐安府,为了不惊动官府,并未全部进城。游晋文又从三百弟子挑选了五十名精壮弟子,他们各自换上平民百姓的服饰,又将兵器藏在衣衫之内,或三五人为一群,或七八人为一群,分批入城,从不同方向慢慢向东陵府衙处移动。 任山淮还是平常打扮,只是戴了一个斗笠将脸遮住,早在府衙外不远处徘徊,等候。见有几个百姓向府衙方向靠近,说是百姓,却眼神凌厉,气息平稳,脚步稳健,手上还都有老茧,手臂挥动有力,分明是练武之人,且都是用剑的高手。任山淮心里想着:“必然是一叶剑门的人了。”便提了靠在一旁的木杖,站在一旁。 游晋文朝府衙大门走来,却感受到一束目光看着自己,便也朝游晋文看去,四目相视,游晋文深觉此人不简单,莫不是府衙内的高手?可应无疾并未事先通知,还是早些动手为好,以免节外生枝。而任山淮虽为见过游晋文,但已然猜到,此人必是来劫狱的一叶剑门,便做好了准备。 游晋文独自一人离了队伍,又回首扫了一眼,见无实名弟子已然到齐,皆散在路旁等待他的号令。他便继续向府衙门口走去,仅有五步之远时,府衙大门的守卫官兵便警惕起来,横枪问道:“你是甚么人,来府衙作甚!”为了避免穿帮,应无疾事先并未告知庄丘,只是默默削弱了府衙的官兵力量,不过他也相信游晋文有那个能力能从府衙之中劫出人来。 游晋文也不应声,也不作答,只是站住脚步,右手已然伸到衣袍内。两名官兵相视一眼,不知游晋文是何来历,只觉来者不善,已然有半分心怯,但碍于职务,便一齐挺枪向游晋文刺去。 枪尖已到跟前,千钧一发之际,游晋文身后众人皆已准备动手,游晋文便一把扯下外面的衣衫,攥在手中旋转着将两杆长枪缴住,分开不得。两名官兵便慌了手脚,满头大汗,手忙脚乱的要将缠在枪头的布衣解开,游晋文却飞身而起,踩在那两杆枪头之上,抽出长剑,只是横着一挥,便叫那二人脖颈之中喷出血来,霎时间便倒地身亡。 游晋文转身落地,剑刃上的血迹滴落在地,周围的百姓见了,只道是杀了官军,便惊叫着仓皇逃回各自家中,将房门窗户紧闭,不敢出来。而那五十名弟子也都扯开衣衫,拔出长剑,用布巾蒙了面目,游晋文剑尖一指府衙之内,五十名弟子便一拥而上,一齐冲进了东陵府衙。 府衙外院的官兵听闻大门处似有喊杀声,便从四面围来。此官兵乃是府衙内原本就有的守卫军,平日里不常与人动手,娇贵得很,人数又不多,战斗力远不如刘寿光的督府军和于堪的骑兵。一百人的兵力虽不多,但也一倍于游晋文等人,奈何游晋文挑选之人都是剑法精熟之辈,在游晋文的率领下,一路杀了进去。 任那兵器阻隔,便将兵器斩断,手脚阻拦,便将手脚砍杀,一时间血流满地,游晋文杀气腾腾,前脚踏住,平地跃起,长剑连挥三下,风云顿起,暗藏杀气,银光闪烁,剑气纵横,眨眼间便砍翻数人,那五十名弟子也都手腕转动,剑走如龙蛇一般,剑刃过处,血如泉涌,铠甲若白纸般割开,人命若秋麦一般被收割。那自诩名门正派之徒,出手也果决狠辣,毫不留情。 正在官兵与一叶剑门缠斗之时,一名官兵便匆忙跑入内院禀报,而府衙外的任山淮也看准时机,跑入那小巷之中,将那木杖在府衙外墙与民居间一横,卡在当中,便伸手扯住那木杖,两脚踩住墙壁,一个筋斗便翻入那院墙之内。 而应无疾早已事先在信中告知游晋文楚轻安被关押的地牢所在,游晋文也不耽搁,留下十名弟子守住大门,叫他人出不去,外人进不来,但那任山淮却早摸了进来,潜伏在暗处,只等游晋文等人杀入内院。 且说那官兵慌忙跑回内院,又问得那府尹庄丘正在内堂,便又去往内堂。那庄丘正怀抱美人在内堂温存着,沉醉在温柔乡中不知府中情形。今日里连抓了六个乱党,又无其他政务,他一时松懈,便放纵起来。喝了个半醉,还在和怀中美人嬉笑。官兵并未在事先通报,而是直接推开内堂大门,闯了进来,跌坐在地。 庄丘方与美人相互劝酒,正在兴头之上,见被人打扰,又见那人衣衫残破,铠甲碎裂,满身血污,一身腥臭,便怒斥道:“你是何人!未接传唤,竟敢擅入内堂,惊扰本府,你该当何罪!”那人便答道:“小人,小人是外院的府衙官兵,大人,不好了......一批江湖人闯入府衙,外院的兄弟拼死力战,抵挡不住,他们,他们已然要杀到内院了!” 庄丘闻言,勃然大怒,一把将怀中女子推开,那女子跌坐在地,疼的轻哼一声便知趣的躲到内房去了。庄丘的酒意霎时间便烟消云散了,心内思索道:“莫不是江湖乱党的同党前来相救?可王爷事先并未知会?如今那刘寿光的督府军早已撤回驻地,而我府中官兵寥寥无几,如何是好?”不知是恐慌还是愤怒,他又连忙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官兵答道:“约莫四五十人,他们手持利剑,个个身手不凡呐......” 庄丘脸色大变,唇上胡须气得直颤抖,一把将面前木案掀翻,那桌上的酒水瓜果撒了一地,庄丘又高声斥责道:“废物,你们这些废物,你们都是酒囊饭袋么!这东陵府衙之中虽人马不多,但对方区区四五十人,你们六倍于他,还说甚么拼死力战,抵挡不住,分明是你们祸乱人心!”说罢,便转身去身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佩剑来,抽出剑身便向那官兵逼近。 那官兵恐惧万分,连连向后爬去,连连求饶道:“大人,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庄丘只一剑便将那可怜的官兵杀死,又提着沾满鲜血的长剑迈步出了门,他只道是游晋文人少,不足为惧,才有如此胆量。“来人呐!”庄丘高声喊道。 两名官兵应声答道:“大人有何吩咐!” “调集府中所有官兵,立刻去外院将乱党一网打尽,绝不能让他们进入内院!”庄丘吩咐道。“是!”两名官兵便去召集人马,火速赶忙内院大门处,驰援外院的官兵。怎奈外院官兵早已全军覆没,游晋文等人就要往内院里冲。 两百名官兵便一涌而出,堵在门口,只留下十几个护卫保护庄丘。并将内院的大门紧闭,将官兵和游晋文等众全部挡在门外。 但那两百多官兵和先前的官兵又有何不同?只不过是人数多了些罢。但他们拼死血战,虽然不能将游晋文等人捉住,但已然牵制住他们的势头,叫他们进不得内院。 众人直杀得昏天黑地,手脚微麻,剑身上已然全是猩红的鲜血,顺着剑身流到剑柄尾部,又顺着手指滴了下来,衣衫上也满是血污。那四十名弟子也都各有损伤,方才一场混战,也令他们损耗不少。而那一百多具官兵的尸体堆叠在一起,死死把住那内院的大门,剩下的官兵则是仍挺枪拦住众人,那枪杆早被鲜血浸红,湿滑难抓,那血有他们自己的,也有他们兄弟的。僵持之下,双方不再动手,各自分开。 见这些官兵仿佛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游晋文也不禁思考道:“若是将这东陵府府衙中的官兵全都杀了,日后必然不好向王爷交待。如今我一叶剑门已然要归顺朝廷,目前还不能鲁莽。” 身旁弟子问道:“门主师兄,这内院的门杀不进去,如何是好?” 游晋文抬头看了看内院门前的围墙和飞檐,便轻声说道:“你等继续在此处缠住这些官兵,切记不得再杀害他们。我独自一人进去,救出轻安。”那弟子便说道:“弟子遵命,门主千万小心。” 说罢,那四十名弟子便又冲上去与那些官兵缠斗起来,只是不再频出杀招,意在牵制他们。而游晋文便收剑回鞘,跳将起来,借着那飞檐,翻身落到了围墙上,又一跃跳进了那内院当中。 此时的内院不过是庄丘和十几个护卫,见游晋文翻入院中,便慌张起来。庄丘也没有想到此人身手当真如此了得,他一贯轻视江湖人,可最近遇见的江湖人皆不必往常,个个身手不凡。他一时心慌,脚下就偷摸着向后挪去,怎奈后脚跟撞上了那台阶,便跌坐在台阶上。 “大人,大人,您没事罢?”众护卫一面在提防着游晋文,一面又要去拉起庄丘。庄丘没有见过游晋文,见他悬着剑,浑身血污的走进来,自然害怕,忙将众人拉他的手全部打开,声嘶力竭的喊道:“快!快给本府将他拦住!但凡抓住此人者赏银五百两!杀死此人者赏银三百两!快!” 有两个胆大的侍卫闻言,便一齐冲上前来,手中的刀就要朝游晋文两肩砍去。游晋文踏出右脚,右手臂挡住右边那人,手臂一曲,在他腕上一打,便夺下了那侍卫的兵器,接住长刀,转过刀身,用刀柄往那人心窝处一打,便叫那人昏倒过去。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六十六章 只道狡谋难预料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与此同时,游晋文的左手持剑鞘,手臂挥动,剑鞘正打在左边那侍卫的脖颈,那人也应声倒地。 剩下的护卫也在默默后退,拿刀的手也颤抖了起来,两腿也软了许多。 见游晋文缓缓走了过来,庄丘便慌了手脚,连忙说道:“快!拦住他!拦住他!” 剩下的十名护卫虽然早已胆怯,但又不得不遵从庄丘的命令,便一拥而上,将游晋文围在当中,十把刀自不同方向看来,游晋文不慌不忙,俯下身去,左手持剑鞘,挡住众人的刀刃,又将剑鞘一转,缴住刀刃的剑鞘便带动十把刀转了起来,十人没有防备,又因心中胆怯,故而连刀也没有拿稳,游晋文轻轻一甩,便将那十把刀甩飞出去,“锵锵——”几声,那十把刀便侧着庄丘的帽子插进了他身后的门板之上,惊得庄丘出了一身冷汗,不禁闭上了眼。 游晋文又用右手撑地为轴,横过身子来,连出数脚,旋转一周,脚脚踏中那些侍卫的小腹,将他们踢翻过去,躺在地上哀嚎,游晋文则是翻身而起。 庄丘见了,眼珠一转,忙翻过身去,手脚并用想要爬回内堂,游晋文便喊住他:“站住!”庄丘吓得又闭上了眼,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众侍卫见了,便一齐翻身而起,赤手空拳的朝着游晋文打来。游晋文便吼住他们:“住手!”这些侍卫便站在原处,仍举着拳头朝庄丘看去。此时的庄丘早已爬起身来,想在侍卫缠住游晋文之时逃走,不想又被喊住。便缓缓转过身来,整理了一番衣衫,装模作样的朝着侍卫们吼道:“你们都给我住手!没听到这位大侠说住手么!都退下!退下......” 侍卫们见了,不知庄丘是何用意,但还是躬身退下。 庄丘便眯着眼,堆着笑,弓着身子,恭恭敬敬的走下台阶对游晋文说道:“不知这位大侠来我东陵府衙有何贵干?可否告知下官?” 游晋文见他如此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不屑的说道:“就凭你这般模样,还能当这东陵府的府尹?” 那语气冷漠了些,庄丘终于扛不住,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连连叩首道:“下官无能,下官不配当这东陵府府尹,下官无能......”连叩了七八个头,又扇起自己耳光来,“我不配,我不配,我不配......”一连扇了十几个耳光,分量也都不轻,那脸上的肉都被打红,已然有些鼻歪眼斜,那样子是又可怜又好笑,又气人。 游晋文也不禁冷笑一声,说道:“行了,行了,起来吧,我此次前来不是来取你性命的,否则你还会在这儿说话么?” 庄丘打的自己有些耳鸣,只听见不取性命几个字便暗自松了一口气,忙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恭敬地问道:“不知大侠所为何事?凡下官力所能及之事,必定倾力相助!” “你这府衙地牢中,可关着一个叫楚轻安的犯人。”游晋文问道。“有,有,有,确有此人。来人呐,还不快带这位大侠去地牢将人放出来!”庄丘冲着侍卫们高声喊道。不想游晋文的长剑已然搭在他的肩头,惊得他背后衣衫尽皆湿透,浑身颤抖,汗如雨下,游晋文又冷冷的说道:“不用他们,你亲自带我去。” “是!是!下官遵命!”庄丘妥协道,游晋文便又收剑入鞘。庄丘故作镇静的走在前面,游晋文则是跟在他身后,临行前又转身对那些侍卫说道:“你们不许跟来!”庄丘也附和道:“听到没有!都不许跟过来,一切遵照大侠的命令去办!”那些侍卫便躬身遵命。 庄丘与游晋文两人便来到后花园的偏僻一角,此处也有不少狱卒看守,见庄丘前来,身后跟着个浑身血污的人,虽不知何意,但仍纷纷躬身行礼道:“参见大人。”庄丘回头看了一眼游晋文,咽了一口唾沫,便转头对狱卒说道:“快开门,本府要进地牢查看犯人。” 狱卒头子便问道:“大人,您先前不是下令任何人不准探视犯人么?”话音刚落,庄丘反手便是一个清脆的巴掌,高声骂道:“混账!本府定下的命令,难道本府也不得探视犯人么?”那狱卒头子便连声诺诺,赔笑着不敢再说话。庄丘又说道:“只有本府和这位兄台进去便是,你们皆不可跟随,听到没有。” “属下遵命!”众狱卒齐声答道。 庄丘和游晋文便一前一后,进了地牢。此处的地牢颇为狭窄,只有八间牢房,一条进出道路,只关着楚轻安一人,而庄丘也是听了应无疾的命令,叫他一日三餐好生对待这些江湖乱党,不可动用刑法,庄丘虽不解其意,但也只能遵从。进了地牢,庄丘又撤去了牢中的看守,转身对游晋文笑着说道:“大侠,下官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请问大侠是不是能放下官离开了?” “有劳庄大人了,不过我还需要庄大人在此多待一会儿,不知,可否?”游晋文轻蔑地说道。 庄丘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是连连点头说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大侠请便,下官在一旁候着便是。” 说罢,游晋文便向牢房伸出走去,见在那最后一间牢房之中关押的正是楚轻安,楚轻安这些天来极少进食,已然瘦削了几分,她满面愁容,皆是因为日夜牵挂刀雪客所致。思念至深,竟不觉有人前来。 游晋文轻拍剑鞘,拔出长剑,擎在手中,在那拴住牢门的铁索之上挥砍几下,那铁索便崩断开来,散落一地。游晋文推开牢门便冲了进去,蹲下身子一把扶住楚轻安的手臂,许久未见,终见得心上之人,游晋文的心头便涌上一股暖意,轻声说道:“轻安。” 楚轻安见有人扶住她,只道是狱卒要捉她去行刑,这几日虽有好饭菜供着,可心内牵挂,难以下咽,又不见动刑,故而心内不安。不想却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便抬头去看,映入眼帘的乃是游晋文,楚轻安苍白的脸上便绽放出久违的笑容来,楚轻安也紧紧的抓住游晋文的手腕,有些如梦似幻地说道:“师兄......” 游晋文忙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师兄来救你了!” “大师兄!”许久未见,惊喜之余,楚轻安竟然抱住游晋文,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此时机相逢自然真情流露,游晋文也搂住楚轻安的腰肢,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没事了,师兄来救你了。” 楚轻安一时激动,不禁滚下两行热泪来:“师兄,我真的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就要死在这牢中......” 怀抱一阵,楚轻安冷静下来,心觉有些不妥又觉得有些羞涩,便松开游晋文。游晋文便将她扶了起来,轻声说道:“走,我们这便出去。”说罢,游晋文便牵住楚轻安的手,楚轻安一时挣脱不开,值得任由他牵住,二人出了牢房,楚轻安见了庄丘忙警惕道:“庄丘!你这狗官!”说罢,便要去打。 庄丘忙向后躲去,连连求饶,游晋文也拦住楚轻安说道:“轻安,不可鲁莽!”楚轻安皱着眉头说道:“师兄,你有所不知,正是此人设计将雪哥哥和我等骗来,关在这牢中,此人决不能放过!” “那些都是王爷的计策,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呐......”庄丘连连摆手,满脸恐慌的说道。 游晋文解释道:“轻安,此人虽作恶多端,但目前并不是惩治之时。我们若想出这东陵府衙,还要拜托这位府尹大人呢!” 楚轻安闻言,心生疑惑,便又问道:“师兄是如何进来的?为何不见我爹爹,爹爹他也来东陵了么?”听闻楚轻安谈起楚云山,游晋文便垂下头去,故作悲伤,又支支吾吾,避开不谈,只是说道:“自我们得到你身陷东陵的消息后,我等自遥叶府奔袭千里来到东陵府救你,趁府衙官兵调防之时趁虚而入,选了五十名精壮弟子一路杀进府衙,目前他们正在外院牵制,为你我争夺时间,我便独自翻入内院挟持了这庄丘,叫他带我来救你。这才将你救出,此地不可久留,还是该速速离开的好。” 楚轻安点了点头便要走,游晋文又拉住她,从随身背的包袱之中亮出一物,递与楚轻安。楚轻安见了,两眼放起光来,满面欣喜,忙从游晋文手中接过说道:“折雪剑!先前被他们缴了去,如今多谢师兄替我取回!”原来游晋文早有心机,从一叶剑门出发之时,便带上了折雪剑。 游晋文看着楚轻安的眼神充溢着温柔疼爱,而楚轻安则是细细摩挲着手中的折雪剑,游晋文面带微笑的看了她片刻,又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离去。”说罢,又转身用剑指着那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庄丘说道:“庄大人,麻烦你带路,放我们出去了。” ‘’是是是,下官遵命,遵命便是。”说罢便转身走出地牢,而游晋文和楚轻安则是手持兵器,紧随其后。 三人方出了地牢,三两狱卒又拦住楚轻安去路,游晋文瞪了庄丘一眼,庄丘便对那些狱卒说道:“大胆!还不放行!”狱卒们不敢犹豫,这才放了楚轻安,三人便走到那内堂前,就要往外院走去。 楚轻安却站住不动,游晋文便回头问道:“怎么了?” “雪哥哥和柳师姐他们还被关在地牢之中,我要去救他们!”说罢,楚轻安就要回身往内院深处跑,却被游晋文一把拉住,游晋文苦口婆心的劝道:“轻安!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他们!还不随我快走!”游晋文紧紧地抓住楚轻安的手腕,任她如何哀求如何挣扎,也不肯松手。 “扑通”一声,游晋文循声看去,见楚轻安泪流满脸双眼哭红,跪了下来。游晋文心中一疼,忙要将她扶起,轻声说道:“轻安,你这是为何?” 楚轻安哽咽着说道:“无论是雪哥哥,还是柳师姐,或是祝姐姐,洛白衣,饶梦璃他们,任何一人都于我有恩有情,我又怎能置他们不顾?若是师兄不肯答应,我便也留在这府衙之中,断然不肯离去。”楚轻安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何人见了也都怜惜几分,游晋文更是揪心,但他万不能去救刀雪客,一掌打在楚轻安后脖颈上,叫她昏睡片刻。 游晋文抱起楚轻安,扛在肩头,又用左手护住,右手持剑指着庄丘说道:“还不开门!”庄丘便听话的将内院的大门打开。 此时已是亥时,城中灯火渐熄,黑夜之中一片浑浊,罩住了东陵府城中的外物,唯有那幽蓝的天空之中,虽不见月亮,也有零星几点闪烁的繁星。那夜晚的柔风若蝉翼一般轻柔,轻抚着这片是非之地,而星光若流银一般转瞬即逝,令人惋惜,难以掌握。府衙之外安静祥和,府衙之内却是刀光剑影,喊杀声不断。而此时身披黑纱的任山淮身早已在墙角处潜伏多时,见大门缓缓打开,便做好了准备。 大门一开,游晋文便扛着楚轻安出了门,众弟子还在与那些官兵缠斗,只是双方都已精疲力尽,剑提不起,枪刺不动,只剩下花架子了。见游晋文平安归来,众弟子便齐声喊道:“门主!”那些官兵也齐声喊道:“大人!”游晋文便用剑鞘在庄丘身后一拍,庄丘踉跄着向前跌去,众官兵忙将他扶住。 一时手忙脚乱之间,游晋文便说道:“此地不可久留!快撤!”说罢,便率领那五十名弟子冲出府衙大门,城门已闭,只得寻个还未关门的客栈暂且歇了。那客栈掌柜的见他们满身血污又提着兵器,不敢多过问,只得让他们住下,游晋文又逼他不得报官,掌柜的也只得答应。 正在此时,任山淮便趁乱闪身入了内院,见空无一人,又取出应无疾交给他的地图,便照着地图去寻找那刀雪客。 而那庄丘则在众官兵的簇拥下,坐在了那内院大门处的台阶上,气得直拍大腿。身旁官兵宽慰道:“大人休急,此时城门已然关闭,那伙乱党出不了城,必然还藏身在城中。不如多带些人马,挨家挨户的搜查,想来定能捉住他们!” 那人说的胸有成竹,庄丘听的却是满心愤怒,仰头看着那人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指着他高声骂道:“蠢材,蠢货!一群饭桶!如今督府军早已撤回驻地,城门还需人看守。就凭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连人家拦都拦不住,又如何去抓捕!真是蠢材!” 那人便默不作声,亦在无人敢搭话。 庄丘转念一想,便起身说道:“快给本府备马,本府要立刻去面见王爷,将此事向他禀报,再寻对策!”说罢,一人便去马棚为庄丘牵马。庄丘出了府衙上了马,又带了三五随从,便快马奔向东陵王爷府。 任山淮一路畅通无阻,内院此时除了各处地牢看守的狱卒,再无一个守卫士兵。任山淮来到那关押刀雪客的牢房外,那些狱卒见了便质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府衙牢房重地!” 任山淮便拿出王府的令牌说道:“奉东陵王爷之命,前来探视犯人!” 那狱卒接过令牌,果然是王爷府直谏郎的腰牌,便又交换回去,躬身说道:“请大人自便。”其实那直谏郎的官职并不大,无品无级,只是东陵王身边的一个闲差罢了。不过正是因为是东陵王的人,才让这些下人如此忌惮。若是他人必不能放入,但东陵王的命令,狱卒则不敢违抗。平日里任山淮对此身份不屑一顾,非到特殊之时绝不展露身份。 众狱卒便让开一条路,放任山淮进入,谁知任山淮走到众人身后,便将手中木杖挥动,俯下身来,木杖在双掌之间脊背之上轮转一周,向众狱卒脑后打去,片刻之间,众狱卒便悄无声息的倒成了一片。任山淮自是不会伤了他们性命,朝地牢深处走去。 一进入监牢之中,还有些两名卒在此饮酒,忽听得门外似有打斗声,又见有人前来,好生面生,便一齐去打。任山淮也毫不犹豫,将木杖捧在手上向前一拍,那木杖飞出打在两名狱卒胸口,将他们震晕,昏倒在地。 任山淮便上前在他二人腰间解下锁匙,去那牢房前将铁锁打开。刀雪客正面朝墙壁,微闭双眼,假寐片刻,闻听似有开锁之声,便警惕的翻身坐起。牢门打开,任山淮却走了进来。 “任公子!”刀雪客又是惊喜又是疑惑。 任山淮抱拳笑道:“苏公子,久违了。或许我该换个称呼,叫你刀雪客罢。” 刀雪客闻言便警惕起来,问道:“任公子此言何意?你又怎会出现在这东陵府衙牢房之中?”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六十七章 方出囹圄又陷情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任山淮已然走出两步远,闻言便回头笑道:“雪公子忘了么,我本住在这东陵城。你们劫狱的事早已传遍东陵城,市井坊间都在谈论你们的事,我听闻描述,觉得与你和楚姑娘有几分相像,便趁今日府衙防备疏漏想来大牢一探。方才在牢外擒住一个狱卒,我问他此牢中可曾关着一个叫苏仲的人,他却说没有,只有一个刀雪客,没想到果然是你。” “前日里隐瞒身份实属无奈,望任公子见谅。”刀雪客致歉道,见任山淮并无怪罪之意便又问道:“任公子为何要救在下?” 任山淮轻笑两声:“我怎舍得这天下第一行书身陷囹圄?” “哈哈,多谢。”刀雪客也不禁笑道。 “事不宜迟,方才庄丘带着人出了府衙,此时府衙之中除了狱卒之外并无多少官兵,还需先取回雪公子的兵器,再去救出其他人,定要在庄丘回来之前逃出府衙。” 刀雪客说道:“正合我意!”两人便一道出了地牢,见门口的狱卒已然被任山淮打昏,便走上回廊,又不知往何处走,任山淮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对刀雪客说道:“这是方才在庄丘房中搜到的府衙布局图,上面标注了各处地牢所在,还有军械库。你们的兵器必然存放在此。”任山淮在地图上指着那军械库的位置,又指出了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见军械库离此不远,便转头快步走去。 来到那军械库,见并无多少守卫,刀雪客便赤手空拳的将他们打昏,任山淮见了说道:“雪公子与江湖传言略有不同啊。” “若依江湖传言看来,任公子认为在下是何等的人?”刀雪客转头问道。 任山淮如实说道:“江湖传言,十鬼堂第一刀客刀雪客,冷酷狠辣,杀人如麻,长刀之下,无人生还。如今看来,雪公子出手虽然果决,但并无杀意,不伤害无辜,所以在下说与江湖传言不同。” 刀雪客笑着说道:“固然有错,也错在庄丘这些奸人,与他们有何干系?” 两人见兵器库被大锁锁上,任山淮便叫刀雪客退后三步,轻轻挽起衣袖,双手攥住木杖,断喝一声,木杖劈下,内力迸出,直将那大锁打碎。刀雪客愈发觉得此人远不如看上去那么简单,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并能收放自如,隐藏起来,叫他人不知,其武功怕也不低。刀雪客便赞叹道:“任公子也与在下先前认为的有所不同。” 任山淮放下衣袖,撤开木杖,立在一旁,那大锁便碎了一地,闻言便也笑着问道:“哦?那不知雪公子先前以为在下又是何等人呐?” “先前在下只以为任公子精通丹青书法,喜好舞文弄墨,不想武功也如此了得,实乃文武双全。”刀雪客淡淡的说道。两人虽明面上微笑相视,但心里都在各自防备试探。 进了兵器库,刀雪客一眼便看到了寻叶刀和一旁的竹刀,便拾起双刀悬在腰间,又在角落处看到那靠在墙上的闪烁着银光的两杆短枪,刀雪客便将柳缘君的双枪也背在身后。兵器已然取回,两人便要去救人,可这府衙中的牢房甚多,众人又是被分开关押,任山淮与刀雪客便分头行动,各自去救人。任山淮早已将地图默记下来,便将地图交给了刀雪客。 刀雪客独自来到了一处较大的地牢,见狱卒正在巡逻,便躲在灌木之中,拾起一块石子,丢了出去。“甚么人?”那些狱卒闻声便去查看,待凑近一看才知是一块石子,便要转头回去,谁知那刀鞘已然到眼前,三个狱卒双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只剩下那门边两个原先并未离开的狱卒,见黑影闪动,似有人倒地之声,也来上前查看,刀雪客猛然转身,竹刀和寻叶刀刀鞘在二人脖颈上一推,便将两人放倒。四下无人,刀雪客便纵身跑入了地牢。 闻听有脚步声,饶梦璃便从牢中向外张望,隐约看见了刀雪客,便欣喜的高声喊道:“雪哥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刀雪客听到叫喊一声,心想:“这不是小璃的声音吗?”想罢便循声跑去,见那牢中所关之人,果然是饶梦璃。两人相逢,欣喜若狂,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只化作十指紧扣,四目相视。两人注视良久,刀雪客这才松开手说道:“小璃,你且休慌,暂且后退,我这便救你出来!” 饶梦璃便听话的点了点头,后退了三四步。刀雪客便抽出寻叶刀,刀身挑动,银光闪烁,刀气横生,将那铁索砍得粉碎,收刀回鞘,刀雪客便去打开牢门。 “雪哥哥!”那饶梦璃从牢房中冲出,一下子扑进了刀雪客的怀中,双只胳膊紧紧的揽住刀雪客的脖颈,将头埋在他怀里,那欣喜和委屈的泪水便一股脑的自那眼眶中挤出,若大水决堤一般倾泻在刀雪客的胸前衣衫上,仿佛要将被独自关在这地牢多日积累的委屈,恐惧和心酸都释放出来。 刀雪客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任由她去哭,双手却显得有些无措,不知放在何处为好,最后也只得虚抱着饶梦璃。那饶梦璃哽咽着说道:“我只道雪哥哥真的在那一叶剑门......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雪哥哥了......心里便空落落的,只道是与哥哥黄泉相会......”此言虽然有些不吉利,但刀雪客深知这乃是饶梦璃真情流露所致,便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傻妹妹,有你这个好妹妹在,我怎舍得死?” 二人相伴十年一同长大,从未分别,自然感情深厚。不想今日分开数日,又险些阴阳两隔,故而刀雪客心中感触颇深,亦是十分感动,这才说出此言。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饶梦璃闻言便停止哽咽,抬起头来,仰头凝视着刀雪客,那有些红肿的双眸之中出了溢满的泪水,还有那满满的情谊,只是那迷离的情感,叫刀雪客好不真实。 饶梦璃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越靠越近,二人就这样相拥着,刀雪客的身子也有几分燥热起来,也不禁将脸颊向饶梦璃看出,情到深处,二人的脸靠的越来越近,二人的喘息声也愈发的清晰。刀雪客的脑中一直昏昏沉沉的,如今却突然清醒过来,恢复理智之下,便将饶梦璃轻轻推开。 饶梦璃见状,也从幻象之中清醒过来,便垂下脸去,不让刀雪客看见自己脸上细微的表情,只是轻声说道:“雪哥哥既然没事,想必楚姑娘也安然无恙罢。”刀雪客叹了口气道:“此时说来话长,此地不是说话之地,还是早些出去为好。”饶梦璃点了点头,二人便一同出了牢房,要去救洛白衣。 谁知说巧不巧,方一出牢门,便碰见任山淮。任山淮笑着说道:“我在这府衙之中抓了大半圈,不知找了多少间牢房,打昏了多少个狱卒,也不曾救出一人,哪里像雪公子,只一遭便救出一个佳人来。” 此言一出,直叫刀雪客与饶梦璃红了脸,刀雪客连忙对任山淮说道:“此乃我亲生妹妹一般,名叫饶梦璃。”任山淮又调笑道:“九幽金雀饶梦璃,素有耳闻。只是未曾想到雪公子如此好福气,有两个天仙似的妹妹。” “两个妹妹?”饶梦璃闻言轻声嘀咕道。刀雪客生怕任山淮再说出些甚么调侃的话来,便急忙向饶梦璃介绍道:“这位是任山淮任公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曾三番两次救我于危难。”饶梦璃便向任山淮行礼,任山淮也还礼道:“雪公子言重了。江湖儿女,不必拘礼。如今还不是叙旧的时候,还需早些救出剩下的人,一齐出了这东陵府衙才好。” “此言甚是。”刀雪客与饶梦璃点头应声,三人结伴而行,出去任山淮方才已然寻找过的牢房,又寻了一间,三人直直的杀了进去,将门口牢中的狱卒一并打翻在地,只是昏睡绝不伤害性命。 这些地牢虽大,但牢房之中皆无犯人,只是一间之中倒着一个穿白衣的犯人。“这一定是洛哥哥了!”饶梦璃焦急地说道。刀雪客便持刀劈断铁索,打开大门,饶梦璃先冲了进去,刀雪客与任山淮紧随其后。 饶梦璃跪坐在一旁,将那穿白衣之人扶起,将脸上灰尘掸开,看清了面貌,果然是洛白衣。先前青狻猊为了拿到他身上的森罗令,才出手将他打伤,虽伤势不重但洛白衣先前早有伤在身,又不肯吃饭,这才虚弱的昏厥了过去。见饶梦璃满脸愁容,心急如焚,刀雪客便伸出手指去探洛白衣的鼻息,感到手指上还有些温热的风,便欣喜的说道:“白衣还有救。”便叫饶梦璃将洛白衣盘腿坐着,自己则是坐在他身后,为洛白衣运功疗伤。 十方归心功虽然只有三层功力,但护心顺脉,调养生息,运功疗伤等事,皆不在话下。不消片刻,洛白衣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吐出一口浑气与积在体内的黑血,眼皮眨动,缓缓睁开双眼。刀雪客这才收了功力,长舒一口气。饶梦璃又将洛白衣扶着站了起来,恍惚之间还有些虚弱,只是见了刀雪客,不禁强提一口气笑道:“老刀,你这个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刀雪客笑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日后有机会我会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你们。”说罢便与任山淮走在前头开路,饶梦璃扶住洛白衣走在后面。 “如此一来,还剩下师姐,轻安和祝姑娘。”刀雪客说道。 “轻安?”任山淮说道,“可是那一叶剑门的大小姐楚轻安,曾在海上与雪公子一齐的那位妹妹?” 刀雪客连忙回答道:“正是!莫非任公子已经找到了轻安?” “我之所以能进入这东陵府衙之中,一是因为府衙官兵调防,防卫稀疏,二便是因为一群江湖人杀进府衙,他们个个身手不凡,都是用剑的高手,看剑法似乎像是一叶剑门的飞花残叶剑。他们牵制了这府衙之中全部的兵力,又挟持逼迫了庄丘,为首之人带走了一个女子。我看那女子好生面熟,如今想来,必是楚姑娘了。” “看来是一叶剑门的人已然救出了楚姑娘。既然如此,我们还需尽快救出祝姐姐和柳师姐,祝姐姐身负重伤,耽搁不得。”饶梦璃说道。 刀雪客虽然还有些犹豫,心里也是万分担心楚轻安的情况,但迫于眼前形势,也只好先去找祝柳二人。众人便在一处极为狭窄隐秘的牢房之中,找到了那柳缘君。刀雪客抽出身后双枪,从那监牢的木栏只见丢了进去,柳缘君飞身而起,接住银枪,在手中一挥。 两道银光乍现,将牢门劈断,柳缘君也翻身而出。“师姐受苦了!”刀雪客关心的说道。柳缘君不禁眼角渗出一滴泪来,点了点头,并不多言。几人便又要去找那祝清秋。 此时已然过了子时,深夜之中,又无灯火,看不清道路。任山淮便从怀中取出两只火折子,递给刀雪客一只。两人掌着灯火走在前头,饶梦璃扶着洛白衣走在当间,而柳缘君则在众人身后护卫。 众人又搜索了好一阵,只将府衙翻了个遍,也没有寻得祝清秋的身影。只剩下最后一间牢房,众人找了一夜,已然身心俱疲,幸好只剩下这最后一间牢房,好在洛白衣已然渐渐恢复,能够自行行走。五人便竟如此牢,果然找到了那满身伤痕的祝清秋,此时的她已然奄奄一息。刀雪客打开牢门,将她抱了出来。 任山淮一眼见了那祝清秋,她那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毫无血色的双唇,残破的衣衫,蓬乱的头发,满脸的脏污血迹和伤痕并没有遮掩住祝清秋的绝世容颜,反而增添了几分柔弱,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宛若坠落凡间的仙子,令人无不为之动容。任山淮看在眼中,心里仿佛丢了些甚么一般,只是呆呆的看着刀雪客手中的祝清秋。 他虽早在应无疾那里听说过祝清秋的名号,也知道江湖上有名的夜阑听雨祝清秋,但从未见过面,传闻之中祝清秋皆是以白纱遮面,如今见得真容不想如此惊艳,叫任山淮一见倾心,再难忘记。 “任公子?”众人已然快走出地牢,只剩下任山淮一人还呆站在原地。见有人喊他,任山淮这才清醒过来,跟上前去。 此时外院剩下的三两官兵早已倒在墙边睡去,刀雪客等人便趁机跑出了府衙,但此时已然临近五更天,哪里有甚么客栈可以容身,城门紧闭众人又出不了城,任山淮说道:“休忘了我乃是东陵人氏,快去我家中避一避。”众人便来到任山淮家中,此处其实是任山淮早起置办的一处偏院,平日里不常住,也鲜为人知。 此处虽是偏院,但也有仆人侍候,日常用度的物品也一应俱全,有三十多间客房,一间正厅,任山淮忙派人给众人安排住房,又准备了饭食,叫各位好生休养一番。 “今夜就要多多劳烦任公子了。前恩为报,今日又添恩情。在下日后一定厚报。”刀雪客说道。 任山淮笑着说道:“雪公子言重了,诸位皆是江湖豪侠,我也算半个江湖儿女,怎有不相助之理。你也休再说甚么报答,若真的过意不去非要报答,那不如日后有空之时替在下再写一篇书法文章留给我做个纪念收藏。” 刀雪客也笑道:“在下遵命便是。” 任山淮又叫人烧了香汤,叫众人洗漱了一番,也好解了困乏,吃了饭食,几人皆恢复大半,只有祝清秋还尚在昏迷之中。 侍女们替祝清秋擦了身子,换了衣衫,饶梦璃给她围了些米粥,只是吃了一半吐了一半。众人看在眼中皆是心焦难耐,又无计可施。刀雪客便说道:“让我来试试。”说罢,便将祝清秋扶起,自己盘腿坐下,替祝清秋运功疗伤。任山淮见状一言不发,也坐下来运功输气,助刀雪客一臂之力。 “祝姐姐对我们有恩,老刀方才为了救我也损耗了些许真气,我等又怎能袖手旁观。”说罢,洛白衣,柳缘君,饶梦璃三人也都各自坐下,将祝清秋围在当中,为她运功疗伤。 众人的内力自不同经脉流入,而刀雪客的十方归心功便可将这不同股的内力汇聚在一处,在祝清秋体内调息流转,修复内伤。 半个时辰过去,众人身形皆有些晃动,唯独刀雪客还一动不动。众人便收了手,又各自调息一阵,便睁开眼来擦去额头的汗水,站起身来。见刀雪客还在运功,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祝清秋终于有了反应,身子一阵起伏,双唇微动,便吐出一摊黑血来,吓坏了众人,祝清秋并未醒来只是又倒在刀雪客怀中。任山淮见状微微一愣,便和饶梦璃将刀雪客扶起,刀雪客站起身来险些栽倒,两人又扶住他坐在椅子上休息。 任山淮又去看祝清秋情况,刀雪客见他如此担心便宽慰道:“无妨,已然吐出这口血,便是内伤已无大碍。待天亮之后抓些外伤药和调气补血的药草来,不日定能痊愈。”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六十八章 真情或难对真情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任山淮闻言便放下心来,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知道祝清秋已无大碍便也有心思闲聊起来。 任山淮扫了一眼饶梦璃与柳缘君看着刀雪客的眼神,又想起那楚轻安和刀雪客对祝清秋的态度,不禁调侃起来:“啧啧啧,在下真是万分羡慕雪公子,有如此多的佳人相伴。人生若得一知己,是何等的奢侈。况且雪公子有如此多的红颜知己,怎能叫人不羡慕?” 饶梦璃自是脸皮薄,早将羞红的脸颊垂了下去。柳缘君虽比她开朗些,但被人如此调侃,又是牵扯到自己的师弟,也不禁转过头去,谁知又与刀雪客眼神相撞,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一时僵住,不知所措。刀雪客自己心虚,也是默不作声。唯独那洛白衣却是哈哈大笑。 见气氛如此尴尬,饶梦璃便想解围,开口问道:“雪哥哥怎会到东陵府来,江湖传言皆说哥哥在一叶剑门与楚姑娘......幸得哥哥没事,这其中定是有一段奇遇罢?” 刀雪客闻言便将自己独自上山与楚轻安告别,两人坠崖之后的事一并说了,柳缘君早已知晓,便只是在一旁看着刀雪客微笑。 待将诸事说完,洛白衣便起身抱拳对任山淮说道:“在下洛白衣,任公子救了我兄弟,如今又救了我们,如此大恩,日后必然想报。”饶梦璃,柳缘君也一齐抱拳感谢道。 任山淮摆手说道:“莫要再言感谢,江湖儿女,不必多礼。况且日后,我还要像雪公子讨要墨宝呢!”众人闻言也都笑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再说他们救人之时,那庄丘便赶到王府,门口侍卫将其拦住。庄丘正窝着一赌气,见此情形,反手便是一个巴掌,朝那侍卫怒吼道:“你一个看门儿的,也敢拦我!你可知我是东陵府府尹!”那侍卫便跪下说道:“小人眼拙,不识庄大人,庄大人恕罪,恕罪......”庄丘没时间和他闲扯,不耐烦的说道:“还不快开门!” 侍卫便开了大门,而应无疾似乎知道有人会前来,竟然还未安歇,只在大殿上独自坐着饮酒。庄丘见大殿上还亮着灯火,便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大殿,一进大殿便跪坐下来,连声哀嚎道:“王爷,王爷,不好了啊,王爷,大事不好了......” “庄大人。”应无疾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说道,“庄大人不在府衙,却来本王府上,是何缘故?” “王爷,那府衙待不得了啊。今日夜里有一伙江湖人杀进府衙,府衙官兵是拼死力战,怎奈我府中官兵稀少,且久疏战阵,竟然,竟然被他们杀死了九成,他们还险些,险些杀了下官......”庄丘满脸悲痛委屈,哀嚎着倾诉道。 应无疾把玩着酒杯笑着问道:“那你可知他们的意图如何?庄大人又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呢?” 庄丘闻言,自是心虚,便支吾起来,磨蹭了良久才笑声回答道:“他们想去大牢劫囚,还威胁本官放人......” “这么说,庄大人放了那些江湖乱党?”应无疾佯怒道。 庄丘闻言,自以为死期将至,惊得向后一仰,又翻转着爬了起来,跪下连连叩首求饶:“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下官该死该死啊,但是府衙之内的士兵实在太少,下官真的是挡不住啊......” 直看着庄丘将额头磕出血来,应无疾这才大笑起来,庄丘满脸疑惑的看着应无疾,而应无疾只是笑着说道:“庄大人勿慌,这夜入府衙,杀人劫囚,乃是本王的安排。” 庄丘闻言惊呼一声,满脸难以置信,有很快冷静下来,脸颊的一边抽动起来,不知是笑还是哭,那额头上的血顺着肥胖的脸滴落下来,又叩了一个头,咬牙切齿的略带不满的说道:“原来是王爷的安排......王爷,英明。”说罢,又小声嘀咕道,“你倒是通知我一声啊。” 不想这句话却被应无疾听见,便质问道:“怎么?庄大人是在怪罪本王没有事先通知你么?” “下官不敢!”庄丘忙惶恐的说道,便起身说道,“下官告退。”说罢便要往大殿外走。“庄大人且慢。”应无疾从九龙椅上缓缓站起身来。庄丘便又转过身来躬身说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应无疾只怕庄丘此时回府衙毁坏了自己的计划,便说道:“天色已晚,庄大人且在王府之内暂歇一晚,待天亮之后再汇府衙。”“属下遵命。”庄丘便随仆人去了厢房之中歇了。而应无疾还在等待着天亮之后的好戏。 而在游晋文等众栖身的客栈之中,游晋文叫几个女弟子服侍楚轻安洗了身子,换了衣裳。众弟子也都换了衣衫,将带有血污的衣服全都焚毁。楚轻安已然苏醒过来,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刀雪客,而是游晋文。游晋文见她醒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说道:“轻安,你醒了。”楚轻安的脑子还有些迷糊,轻声说道:“雪哥哥......雪哥哥情况如何......” 听闻雪哥哥三个字,直叫游晋文心寒,脸色巨变,那笑容也僵硬了起来,淡淡的说道:“轻安,我是你大师兄,游晋文呐。” “大师兄......”楚轻安渐渐清醒过来,只是脖颈处还有些疼痛,便扶着自己的脖子坐了起来,游晋文便扶着她靠在床边,守在她身旁。游晋文轻声说道:“你的伤势已经无碍了,待天亮之后,师兄便去替你抓些药来,不消一两日,你就康复如初了。我已吩咐店家去做些吃的来,待你吃饱之后便好好歇息一晚罢。” 楚轻安仍是有些虚弱,只得强笑着说道:“多谢师兄了。”说罢又咳嗽起来。 游晋文轻拍着她的脊背,虽仍有些担忧,但却轻声笑着说道:“我们本就是一家人,有甚么好谢的。” “只是我们住在城中,没有危险么?”楚轻安问道。 游晋文则回答道:“你伤势未愈,还需好好休息。明日再做计较。至于那东陵府衙,如今元气大损,一时半会儿还无力追捕我们。”楚轻安闻言便点了点头。 说罢,游晋文便又起身对身后的一众弟子说道:“你们都先回房各自休息罢,我在这照顾轻安就好了。待明日替你们师姐抓了药,便启程回丛剑山。” “是,门主!”众弟子齐声应道,便各自回房去。 楚轻安闻言有些疑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总有些心神不宁,待众弟子皆离开之后,她便看着游晋文的双眼。而游晋文则有些心虚,只将眼神错开。楚轻安便开口问道:“师兄,他们为何称你为门主?莫非我爹爹已然将门主之位传给你?” 游晋文闻言,面露难色,坐在床边支支吾吾,断续说道:“师父他...师父他已然年迈,加之以为你已然坠崖身亡,伤心过度,无心操劳门中事务,故而...故而让我暂代门主之位。” 楚轻安天生聪颖,见游晋文眼神闪烁,谈吐含糊不清,早已怀疑在心,便故意说道:“我爹爹虽然年迈,但身子一直硬朗,精神也很好,纵然因我身死而伤心,也绝不会搁置门中事务。况且爹爹虽有传位给师兄的意思,却也不会如此草率。如今将我救出府衙,爹爹又如何不会亲自前来,而是叫师兄做个代理门主呢?” 游晋文被楚轻安说的哑口无言,一时无法回答:“这......” 楚轻安便故作生气,起身从床上下地,便要往门外走,游晋文慌忙将她拉住,忙问道:“轻安这是要去哪里?” “既然师兄不肯与我明说,那我便先回一叶剑门,找爹爹问清楚。”说罢,又要扭头离去。 “轻安!”游晋文哀嚎一声,楚轻安转头看他,却看见游晋文扑通一声跪下,又惊又疑,便转身要扶起游晋文:“师兄这是何故?” 游晋文只是跪着,并不肯起身,垂着头哀痛的说道:“你不必去了,师父他就在此处。” 楚轻安闻言便欣喜起来,那俏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不禁问道:“我爹爹在何处?为何没有来看我?师兄你快说呀。” 游晋文便起身,去随身的行囊之中取出楚云山的骨灰坛,捧在手中递到楚轻安身边,楚轻安有些发愣更是疑惑万分,不禁后退了一步,问道:“这是何物?” “师父在此!这便是他老人家的骨灰!”游晋文此言一出,便流出泪来,又单膝跪下,垂着头哭泣不止。 楚轻安连连后退,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靠在那门板之上止不住的摇头,胸口一痛,眼前一黑,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只说一句:“师兄......莫要骗我......”便昏厥过去。游晋文忙将骨灰放在桌上,又去将楚轻安抱在怀中,连声呼唤,楚轻安却不能应答。游晋文便将她抱回床上,细心守候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楚轻安复又苏醒过来,只是满脸憔悴,双眼红肿,昏睡之时仍在默默流泪,叫游晋文好不心疼。楚轻安睁开双眼,便看到游晋文守在床边,窗外星点阳光照进房来,众弟子则站在游晋文身后。 楚轻安挣扎着坐了起来,游晋文扶着她靠在床边,只见楚轻安嘴唇颤动,面色惨白,缓缓地抬起手臂,手指指着那骨灰坛,游晋文便将骨灰坛递到楚轻安手中。楚轻安则是抱着骨灰坛默默流泪,那泪水也滴在那纯白的骨灰坛上,晕染开来。 “轻安......”游晋文轻声呼唤。 楚轻安已然接受了楚云山已死的现实,便冷冷的问道:“师兄,你且告诉我,爹爹是为何而死,又是谁杀了爹爹......” “轻安,你且休问,待养好了身体,我们回了一叶剑门,我再将此事一一告知于你。”游晋文说道。 “快告诉我!”楚轻安有些不耐烦,急躁起来又惹动心神,一阵咳嗽。 游晋文回头看了看那些弟子,皆是他的心腹,便轻声说道:“师父与我等一直以为你与刀雪客坠落采剑崖身死,却不知你已然逃出生天。而师父每日以泪洗面,思念过甚,又积劳成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实在是不能处理门中事务,便叫我暂代管理。后来我们于江湖之中得到消息,闻听你身陷东陵府府衙大牢之中,师父便率领我等来救,途径庐安府,师父想去拜会那十鬼堂的萧无痕,并请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请他出手相助,助我等一臂之力,救你出来。可他们非但不念及旧情,反倒认为是你勾引刀雪客又害死了他,故而相争起来。便是那十鬼堂杀害了师父。” “十鬼堂?”楚轻安闻言疑惑起来,便问道,“不可能!前日在一叶剑门上,爹爹和萧堂主英雄相惜,相谈甚欢,又如何痛下杀手?况且那十鬼堂中除了萧堂主,其他人皆不是爹爹的对手,莫非其中有甚么误会?” “误会?哼!”游晋文站起身来高声说道,“我亲眼所见,能有何误会?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亲眼所见,又有何误会!是,那十鬼堂皆是些乌合之众,凭他们如何奈何得了师父,可他们这些江湖宵小阴险毒辣,无恶不作。师父为了避免误会,之一独自前往,那十鬼堂先是口出狂言侮辱你和我们一叶剑门,也是他们先动手围攻师父,师父为了自保只得出手打伤他门中些许弟子,怎奈他们见弟子受伤,便也不顾脸面,施放暗器,背后偷袭,将那下三滥的招式一并使出来,那十鬼又合力去打师父,却被师父一一击退。那萧无痕虽一开始并未出手,却在最后一刻,将师父打伤,又是那十鬼堂中人趁师父元气大伤,从背后一刀将师父杀了!待我赶到之时,师父已然死去,而萧无痕等人的手上,却还沾着师父的血,这难道还有假么!” 楚轻安越听越气,怒火中烧,怒火攻心,不禁双眉紧锁,浑身颤抖,又退出一口血来,游晋文忙扶住她,将楚轻安抱在怀中,却感受到那楚轻安浑身冰凉,仍在颤抖。 楚轻安靠在游晋文怀中,冲着众弟子问道:“你们都是......亲眼所见?” 众人一齐回答道:“回师姐,我等皆亲眼所见,十鬼堂众人以众敌寡,杀害师父,游师兄想为师父报仇,也被暗器所伤,险些丢了性命,游师兄所言,句句属实。” 游晋文与楚轻安相视一眼,楚轻安脸上还带着泪痕,担心的问道:“师兄可还有事?”游晋文拍了拍她的脊背笑着说道:“师兄已然无事了。” 那些弟子又说道:“我等恐群龙无首,便推举大师兄做门主之位。可游师兄心系楚师姐,不肯做这首位,只说要救出楚师姐。我等不依,百般恳求,游师兄才勉强暂代门主之职,说要救出师姐后再商议。” “十鬼堂——”楚轻安又抱着骨灰坛,放声嚎哭起来,撕心裂肺,痛断肝肠,直将嗓子哭哑,痛哭失声,泪涌如泉,任游晋文如何安慰也难平息。 过了许久,楚轻安才缓过神来,只是还有些哽咽,她转头看着一脸担忧的游晋文,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又念及从小到大的情分,便握住他的手,游晋文也紧紧握住楚轻安的手,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良久,楚轻安才缓缓说道:“我爹爹在世时,早有承诺......如今我便代我爹爹向尔等宣布。” 游晋文便松开她的手,与众弟子一齐跪倒在床边拱手说道:“静候师妹(师姐)吩咐!” 楚轻安坐在床上,左手抱着楚云山的骨灰坛,右手擎住那折雪剑,将剑举过头顶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楚轻安在此,对这折雪剑立誓!我一叶剑门与十鬼堂有不共戴天之仇!此生定要逃回这笔血债,叫他们血债血偿!” “我等遵命!”众人齐声喊道。 楚轻安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另外,我在此以一叶剑门老门主之女,一叶剑门大小姐的身份,在此待我爹爹宣布,任命他老人家生前的首座大弟子游晋文,为我一叶剑门第二代门主,掌管门中大小事务!游晋文皆令!” “轻安,这......”游晋文还有些犹豫,楚轻安又说道:“还请师兄不要推辞。” 众弟子也一齐说道:“还请师兄不要推辞!” “如今,我便将折雪剑,和我自己,以及这偌大的门派,一同托付在师兄手上。”楚轻安冷冷的说道,不带有一丝情感,将折雪剑双手递与游晋文。 游晋文便接过折雪剑,既得了门主之位,又得到了佳人倾心,游晋文心中早已狂喜难耐,又强压着不显现在眉眼之上。接过剑后,便将折雪剑擎在手中,站起身来,举着剑立誓道:“剿灭十鬼堂,诛杀萧无痕,为师父报仇!” “剿灭十鬼堂,诛杀萧无痕,为师父报仇!” 众弟子齐声高喊,楚轻安又咳嗽起来。游晋文便将她抱住,楚轻安却是下意识的闪躲,叫游晋文略显尴尬,楚轻安只得说道:“师兄,我现在心乱如麻,能否让我一个人静静。”说罢,便抱着骨灰坛转过身去,蜷在角落。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六十九章 恩仇一笑断情思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游晋文便顺着台阶下了,说道:“也好,我去替你抓些药来,你好好调养一番,我们便启程回遥叶府。你若有事,喊人就是,自有人照顾你。”说罢,又遣去弟子,将房门关了,只留楚轻安独自在房子休息,自己则是提着折雪剑,向掌柜的问了位置,出了客栈,往最近的药铺走去。 此时早已天亮,已然快到辰时,庄丘便快马回到了府衙之中,怒气冲冲的进了门。一进内院见满地跪的都是那些昨晚被打昏的狱卒,便问道:“你们这是何故?” “大人恕罪!我等夜里不防被人打昏,待今日醒来之时地牢中的六个江湖乱党,全都不见了,还望大人恕罪......”众狱卒惶恐的跪着,生怕庄丘一气之下将他们全都押入死牢。庄丘此时已然明了这是应无疾的计谋,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不见了便不见了,还如此多言!” 众人皆以为听错了,不见庄丘处罚,心中都没有底。面面相觑,不敢作声。有一大胆之人问道:“大人,我等可还要去追捕?” “追甚么追!都给我散了!休在本府面前碍眼!气煞我也!”说罢,那些狱卒便四下逃窜开来,庄丘则是背过双手,又气呼呼的走进了内堂。 而那游晋文正在药铺门外,见了招牌,正是那客栈掌柜的说的那家,便要走进去。谁知正与那前来为祝清秋抓药,戴着斗笠走出药铺的刀雪客撞面。刀雪客压着斗笠,遮住了大半脸庞,又换了寻常百姓的衣衫,故而游晋文并未认出。而刀雪客却是低头看见楚轻安的折雪剑,忙扯住了游晋文的手臂,抬起头来,与游晋文眼神撞到一处,两人皆大吃一惊。 “刀雪客?你竟然从牢中逃了出来?”游晋文难以置信的说道。 刀雪客正担忧楚轻安的安危,原想找个机会再潜入府衙救出楚轻安,可谁知在此处见到了折雪剑,又看到了游晋文,便欣喜起来,心想着如此定能知道楚轻安的下落,便忙问道:“游师兄,你可知道轻安的下落?” 游晋文猛然将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甩开,不屑的说道:“哼!刀雪客!你虽能逃得出那东陵府府衙大牢,却难逃出这情网。我劝你早些罢休,不要自讨没趣。轻安很好,不需要你顾虑。”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刀雪客便挡在他身前,阻住游晋文去路说道:“若是游师兄不肯让我见轻安一面,我便跟着游师兄。” 游晋文眼珠一转,心里想道:“不如让他二人且见一面,也好让轻安断了心思。”便故作为难的叹一口气道:“刀雪客,即使是我同意了,恐怕如今轻安也不愿见你。” “怎会如此?”刀雪客疑惑的问道。 游晋文便进了药铺抓了几味药,出了铺子,见刀雪客还站在门外等候,便冷哼一声说道:“跟我来罢。” 二人便来到那客栈处,上了楼,见楚轻安仍紧闭房门,游晋文便上前扣门说道:“轻安,是我,我把药抓回来了。” 屋内便传出楚轻安的声音:“我现在还不想见人,只想独自静静。” 又听见楚轻安的声音,刀雪客更是欣喜若狂,忙上前高声说道:“轻安,是我啊,你快些开门,是我啊。” 楚轻安正在床上蜷曲着身子,独自悲伤,忽听闻刀雪客声音,便坐起身来,欣喜的说道:“是雪哥哥,雪哥哥也逃出来了。”可是又一眼扫中那骨灰坛,心头一冷,那笑容也渐渐褪去,不禁又滴下几滴泪来。独自站了许久,抹去脸上泪珠,穿好衣衫,便去开门。 将房门打开之后,楚轻安也不抬眼看二人,只是背过身去,看向窗外,独自流泪。 刀雪客冲进门来,游晋文紧随其后,将房门关了,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刀雪客见了楚轻安的背影便要上前,楚轻安听到他的脚步声逼近便喝止道:“你且站在原地!” 刀雪客虽不解其意,但也听话的站在原地,担忧的问道:“轻安你好些了么?” “我好与不好,与你何干?难道你不希望我死么?”楚轻安冷冷的说道。 刀雪客闻言,心中一惊又是万分疑惑,便问道:“轻安何出此言?” “哼,我和我爹爹都瞎了眼,只道是你十鬼堂当真肃清门派,洗心革面,不再做些卑鄙的勾当,没想到如今又干出这等丑事。” 刀雪客更加疑惑,满头雾水,完全不知楚轻安是何用意,只得说道:“十鬼堂却已不想从前一般,此种定是有甚么误会。” “误会?”楚轻安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好,那我且问你,如果有人要杀萧无痕,你该如何?” 刀雪客答道:“萧堂主养育我十年,如亲父一般,若是有人要杀,我自然不允。”楚轻安又问道:“那你会如何?你会杀了那个人么?”刀雪客闻言低下头去思索一番,沉吟片刻才回答道:“萧堂主一生坦然,光明磊落,行事端正,又对我有养育之恩,若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他,我想我会杀了那个人。” “哼!好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游晋文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游师兄此言何意?”刀雪客问道。楚轻安转过身来,看着刀雪客,逼近一步仰着头问道:“倘若是我要杀萧无痕呢?”楚轻安的语气没有一丝犹豫和感情,只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深深地扎进了刀雪客的心,惊得他退了半步,慌忙问道:“你为何要杀他?” 楚轻安指着那放在床上的骨灰坛悲怆的说道:“十鬼堂杀了我爹!” 仓朗一声,刀雪客手中的寻叶刀掉落在了地上,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三人沉默了许久,刀雪客才低着头轻声说道:“轻安,这玩笑开不得......其中一定有甚么误会......” 楚轻安步步紧逼,刀雪客连连后退,楚轻安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皮笑肉不笑的质问道:“误会?你十鬼堂的弟子和我一叶剑门的弟子皆亲眼所见!我师兄更是目睹了你十鬼堂围攻我爹爹,背后偷袭,施放暗器,杀害我爹爹!如今我爹爹骨灰在此,你和我说甚么误会?” 刀雪客便转头去问游晋文:“游师兄,你是否真的亲眼看见,是萧堂主杀了楚门主?” “不错!不过不只是那萧无痕一人,你十鬼堂上下无一人不曾动手,你们以众敌寡,将我师父杀害,我和一叶剑门的弟子皆可作证!” 刀雪客闻言无力的垂下了双手,难以置信的接连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今日我便杀了你,为师父他老人家报仇!”说罢,游晋文便抽出折雪剑,夹在刀雪客的脖颈边,而刀雪客仍是低着头并未作出反应。 “住手!”楚轻安喝止道。 游晋文微微一愣,稍有犹豫,但仍收了长剑,不理解的问道,“轻安,难道你对他还有感情?” 楚轻安红着双眼解释道:“师兄莫要误解,我对他的感情早已烟消云散,我不杀他,是因为他并未杀害我爹爹,我们要找的是萧无痕,与他无关,想必爹爹在天之灵也不会允许我们滥杀无辜。”说罢,又冲着刀雪客说道:“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这句话便向那泰山一般,当头砸下,叫刀雪客头晕目眩,胸口阵痛,脚下松动,险些摔倒。 游晋文又劝说道:“轻安!你方才未曾听他说么?你若要杀萧无痕,他必来护,与其到那时争个你死我活,不如今日将他杀了,省得日后留下甚么麻烦!” 楚轻安却仍不答应:“你若今日不放他走,师兄你也休想娶我。”游晋文叹了一口气,只得点头答应。 而那方才无精打采的刀雪客闻听“娶我”二字,慌忙抬起了头,身形颤动,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楚轻安见了,便狠下心来说道:“不错。我爹爹在世时早有承诺,要将门主之位传予我大师兄,并将我嫁给他。如今爹爹去了,大师兄自然便是我一叶剑门的门主,我也当遵从爹爹遗愿,嫁给我师兄。我与师兄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必会幸福,不牢你牵挂。” 原来楚轻安说这一番话,不仅是要刀雪客断了这段感情,也是说给自己听,叫自己死心,不再牵挂刀雪客。奈何情若三千烦恼丝,即便斩断,也是藕断丝连,怎可说断便断,又怎么断的干净。 刀雪客更是如遭雷击,他原以为这一路走来,二人已然情比金坚,奈何造化弄人,竟落到如今的地步。“你还不走?”楚轻安说道。 游晋文便走到楚轻安身边,当着刀雪客的面搂住了楚轻安,楚轻安也不反抗,只是垂下头去。刀雪客便颤抖的抬起双手,拱手轻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恭喜二位......”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了客栈,回任山淮家中去了。 见刀雪客已走远,游晋文便捡起他掉落在地的寻叶刀说道:“哼,他将此刀丢下,想必也已是与你断了情。不如将其销毁,免得日后触及生情。” 楚轻安闻言,忙将寻叶刀从他手中夺回,蒙在手中,靠在臂上,摩挲着说道:“这本是我一叶剑门之物,如今物归原主,又谈甚么销毁?” “轻安!”游晋文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否还对他残留感情?你看他方才弃刀出门,可曾有半点留恋?如此看来,他也并非真的爱你。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楚轻安转身将寻叶刀与楚云山骨灰坛一齐收好,轻声答道:“师兄对我的感情,我自然明了。也请师兄相信我,我既然与他恩断义绝,便再无感情可言。师兄既然做了一叶剑门的门主,我定会用心辅佐师兄,将我门派光大,若是日后再见了十鬼堂的人,定要为爹爹报仇。如今,我们还是要先回丛剑山,安葬爹爹的骨灰,再为你安排继任典礼。” 游晋文闻言大喜,便说道:“好,都听你的。我们今日便启程,回到一叶剑门后,你我便成亲。” “成亲......”楚轻安心里默默念道。 且说刀雪客一路摇摇晃晃,如同吃醉了酒一般。魂不守舍,横冲直撞的回了任山淮家中,方一进门,只觉胸口疼痛,眼前一黑,便向前栽去,昏倒在门槛边。路过的侍女见了,忙向屋内高声喊道:“公子,公子!” 任山淮闻听叫喊,便从房中走出,见那侍女神色慌张,便问道:“发生甚么事了?” “公子快看!”那侍女便朝门口指去,任山淮向她所指方向看去,见一人倒在门口,忙走上前去看,待将昏倒之人翻过身来之时才发现是刀雪客,任山淮大吃一惊,忙将他扶到房中,又派人去叫来众人。 众人闻听刀雪客昏倒,忙前来探视。饶梦璃担忧的问道:“雪哥哥不是出去为祝姐姐抓药了,怎会昏倒在门口?” 任山淮略动一些医术,便替刀雪客把脉,又看了看刀雪客的脸色,叹一口气便说道:“不知为何,急火攻心,好在并无大碍。”众人闻言,便也松了一口气。任山淮便说道:“还是我去为雪公子和祝姑娘抓些药来罢,你们好生照料他二人。”说罢便出门去了。众人便悉心照料二人,余事不提。 待任山淮返回之后,众人熬了汤药,给二人喂服,刀雪客便苏醒过来,祝清秋的伤势积压了数日,故而虽为苏醒但也脸色转好,红润起来。 见刀雪客醒来,柳缘君与饶梦璃皆坐在床边,柳缘君问道:“阿雪,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昏倒在门外?” 刀雪客原不想说,见众人皆满脸担心,则徐徐说道:“我碰见游晋文和楚轻安了。” “原来楚姑娘也逃出大牢了,这下我们也放心了。”柳缘君笑着说道。 饶梦璃又问道:“既然如此,雪哥哥为何不曾将楚姐姐带回,与我们团聚?” 刀雪客轻笑一声,略显悲伤的说道:“她已然要嫁给游晋文,又怎能与我们团聚。”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皆不敢相信,洛白衣见众人皆不开口说话,他心直口快,便问道:“你与那楚家大小姐情投意合,如今她又怎要要给游晋文那小子?莫非是她变了心?” “我与她已然恩断义绝......”刀雪客闭上双眼,故作淡然的说道,奈何心却在滴血,却也只是自己独自吞下,不叫他人担心,殊不知他这般模样更叫柳缘君等人担心。 “此事从何说起?”柳缘君柔声问道。 刀雪客便将客栈内他与楚轻安,游晋文的对话告知众人,众人闻言皆叹息,唯独饶梦璃沉默不语,洛白衣也是躁动不安,一拍身旁的桌子便怒吼道:“不可能!父亲和封大哥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来!那游晋文贼眉鼠眼不像好人,单凭他一句话,我断然不会相信!” 饶梦璃也摇头说道:“我也不相信,爹爹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刀雪客说道:“我也不相信,只是非但游晋文,一叶剑门的弟子皆亲眼所见,如今轻安已然相信,游晋文也将接任一叶剑门门主,他们早已定下婚约,即日就要返回一叶剑门举办继任典礼和婚礼。” 柳缘君说道:“只怕其中有甚么阴谋?” “不如早回庐安府,去找父亲他们,问个清楚。”饶梦璃提议道。 “公子,公子。”门外的侍女又跑了进来,喘着气说道,“回报公子,那位祝姑娘醒过来了。” 众人闻言,皆将楚轻安之事搁在一旁,都去隔壁房中看祝清秋,饶梦璃也扶着刀雪客跟了上去。祝清秋的脸色已然好了许多,虽还有些虚弱,不过已然清醒过来,见众人前来,便笑着说道:“让诸位替妾身担心了。” 饶梦璃让刀雪客坐在一旁,忙来床边握住祝清秋的手说道:“祝姐姐说的哪里话,倒是祝姐姐,这几日吃了如此多的苦,憔悴了许多。” 任山淮在一旁看的入了迷,先前见那昏迷的祝清秋已然神魂颠倒,如今见了这醒来的仙子,更是痴迷,早暗付了真心,痴痴的看着。洛白衣见了,心中好笑,便用手肘顶了顶任山淮,任山淮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 见众人关心,唯独刀雪客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眉目之间略带愁容,便说道:“雪弟弟这是怎么了,此次我得以逃出那东陵府大牢,想来全仰仗雪弟弟,如今我苏醒过来,雪弟弟似乎不怎么高兴......” 刀雪客忙抬头解释道:“祝姑娘误会了,只是方才在想别的事。” 祝清秋不解,饶梦璃便伏在她耳边轻声将方才之事简略的告知祝清秋,祝清秋闻言便叹一口气说道:“这也怪不得楚妹妹,杀父之仇,焉能轻放?只是楚妹妹还小,不知道这感情之事是不可勉强的。”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七十章 同根同源世难知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老刀莫担心,量这等女子也配不上你,须该祝姐姐这样的佳人,才配的上老刀这般的豪侠。”洛白衣调笑道,说罢,又拍了拍刀雪客的肩膀。 刀雪客闻言,便脸红起来,低下头去,沉默不言。身旁的任山淮也变了脸色。 而祝清秋闻言,便将那一对杏眼瞥向刀雪客,见刀雪客脸红起来,便轻声一笑,用衣袖遮住小口。那一笑,若桃花盛开,虽是青丝蓬乱,稍显憔悴,但那倾城倾国之颜却不减丝毫。祝清秋轻声说道:“妾身无才无德,哪里有那个福气,纵然有心,也无缘无福,能叫雪弟弟这样的英雄倾心。” “祝姑娘莫要再取笑我了。”刀雪客说道。 任山淮也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开玩笑了。事到如今,还是商议商议退路为好。不知祝姑娘为何身陷大牢?” 祝清秋便将她在东陵府中打探到玉佛下落,又混进王府,遇挟持应无疾找到玉佛,怎奈被青狻猊打伤关在牢中之事尽皆说出,唯独不提她在进城遇见洛白衣二人之前早已见过刀雪客。 而饶梦璃也没有谈及此事,只是将她从青狻猊手下逃出,又与洛白衣劫法场救下祝清秋却遭遇埋伏,被青狻猊一齐捉住之事说出。而刀雪客也说自己正是得知此事便与楚轻安,柳缘君一道夜探府衙,想要救出三人,没想到也中了青狻猊的计,身陷监牢。幸好有任山淮相救。 众人庆幸之际,祝清秋便说道:“千说万说,皆是因那玉佛而起,如今基本可以确定,确是那青狻猊抢走了玉佛,但此事似乎与那东陵王并无关联,他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晓。而起这些年来,百姓对这位王爷倒也爱戴恭敬。那王爷不像个欺压百姓的人,莫非是妾身错怪他了?” 任山淮也附和道:“定是那青狻猊勾结东陵府府尹庄丘,欲图抢走玉佛。只是在下虽自诩半个江湖人,但对江湖之事,也知之甚少。不知这玉佛,究竟是何物?” “任公子有所不知,这玉佛在外人看来,只是一樽珍贵的玉佛像,却不知它对江湖人来说却非比寻常。”饶梦璃说道。 洛白衣接着说道:“不错,那玉佛相传乃是雪山之巅天产灵玉雕凿而成,雕成的那天,玉佛灵光大现,光彩夺目,入水不沉,入火不化,刀剑难损分毫,落地难缺分寸。传说那玉佛被一老人偶然间获得,老人便从那玉佛之中获得了通天彻地的武艺,从此开创了一个屹立了百年之久的门派,客雪山庄。相传那玉佛从那时起,便藏在山庄之中,再也没人见过,也没人知道其中的秘密究竟是甚么。如今玉佛再现江湖,江湖人都以为拥有那玉佛,便可获得其中的力量,到那时,便可一统江湖,做江湖之主。” 刀雪客与柳缘君闻言相视一眼,叹了口气,并不说话。这个细节便被任山淮看在眼中,任山淮便若有所思的问道:“客雪山庄......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 刀雪客便说道:“因为客雪山庄素来有门规,不许弟子私自下山,不与外界接触,不牵扯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每隔数年便会有一人下山,寻些许有缘的少年少女,带上山庄,传授武艺,传宗接代。” “这也有理,既然那玉佛藏在客雪山庄之中,这个门规既保护了玉佛,也保护了门中弟子。”任山淮说道。 “奈何人心难测,欲壑难填。客雪山庄,早在十年前,便惨遭灭门了。”祝清秋说道。 任山淮惊道:“竟有此事!” 刀雪客又叹一口气,看了看柳缘君,见她点了点头便说道:“祝姑娘说的没错,客雪山庄确实已然灭门。只是尚有两人,从那场浩劫之中逃出,存活到今,相依为命。”这些话刀雪客从来没有对洛白衣等人说过,而饶梦璃闻言也猜到了几分,众人便看向刀雪客。 任山淮又问道:“那如今那两人又在何处?” 刀雪客起身说道:“我便是那客雪山庄的少主,那日便是我师姐拼死护我下山,并将我托付给萧堂主。我才能活到今日。” “这么说柳师姐也是......”饶梦璃问道。 柳缘君也起身点头说道:“不错,我便是阿雪的师姐,客雪山庄的二弟子柳缘君。” “飞雪银枪柳缘君,怪不得柳姑娘身手如此了得。”祝清秋笑着说道。 众人闻听刀雪客说出身世,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多多少少也都有些吃惊。洛白衣说道:“难怪你先前一直不肯告知我们你的身世,没想到身后藏着如此大事,如今看来,是我等错怪你了,兄弟。”说罢,又拍了拍刀雪客的肩膀。 饶梦璃也说道:“雪哥哥的身世如此坎坷,这些年来一定不好受吧。” “这些年来,每当我想起儿时那场浩劫,便觉心惊肉跳,夜夜难以合眼入眠,每每闭眼,便觉那惨状又浮现在眼前,醒来之时便是惊出一身冷汗。如今终于找到了当年的仇人之一青狻猊,和玉佛的下落,我实在是难以放下。” 柳缘君便坐在他的身边,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柔声说道:“苦了你了阿雪。”刀雪客笑道:“我吃的苦与师姐想必,又算得了甚么呢?当年师姐为了护我身负重伤,这十年来又独自寻找仇人,不愿让我卷入仇恨当中,辛苦的是师姐才对。” 洛白衣也坐下说道:“老刀,如今你已将诸事说明,以后便有我等陪你一同分担。” “不错。”任山淮也说道,“雪公子所说之事,实乃人神共愤。我与你虽是萍水相逢,但却意趣相投,虽算不上兄弟,却也是朋友。如今朋友有难,我怎能不帮?如今既然知道那玉佛在青狻猊手中,我们便要设计捉住他,逼他交出玉佛才是。” 祝清秋便说道:“既然雪弟弟是客雪山庄的少主,那玉佛也是客雪山庄之物,那玉佛也该物归原主。只是要抓那青狻猊却是难事......除非......” 众人问道:“除非甚么?” 祝清秋便答道:“青狻猊早已得到那玉佛,却不曾公之于江湖,必然是还未参透其中玄机。除非我们知道那玉佛的秘密是甚么,若我们抢在他先前知道,便有了逼他的筹码。” 任山淮便转身冲着刀雪客说道:“这还不简单,雪公子自是客雪山庄的少主,又怎会不知那玉佛的秘密?” 众人便复将目光抛向刀雪客,而刀雪客却是垂下了眼眉,欲语还休,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口气。 饶梦璃便善解人意的说道:“若是雪哥哥觉得碍难,还是不要说了罢,一定还有其他方法的。”众人也颇觉有理,便不再强求刀雪客。 而刀雪客见众人都如此谅解自己,长叹一口气苦笑着说道:“非是我不愿将那玉佛的秘密,告知诸位。实是我客雪山庄根本不知其中奥秘所在。” 任山淮闻言紧皱眉头,便坐在刀雪客身旁问道:“方才饶姑娘与洛少侠之言,皆说那玉佛在客雪山庄传承了百年之久,如今雪公子怎么说不知其中奥秘,莫不是不相信我等?” “唉。”刀雪客摇了摇头,“我怎会不相信你们,只是那玉佛虽是我家先祖苏公偶然得之,藏在我山庄之内传承了百年之久,传说苏公窥得天机,探出那玉佛的秘密,便能开山立派,延传百年,但苏公先去之后却没能将那玉佛的秘密流传下来。所以那玉佛空在客雪山庄藏了百年之久,却再没有人能解开其中奥秘。我自然也不会知道。” 众人便叹道:“这该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还是只能从青狻猊身上下手了。”柳缘君说道。 任山淮便说道:“也只好如此了。那待祝姑娘将身子养好,我们再作商议。我出去看看他们药煎的如何了。”说罢,便起身出了门。方走到院中,见走来一人躬身说道:“老奴拜见公子。” “福伯?你来此何事?”任山淮问道。 任福便答道:“老奴乃是奉了王爷之令,前来监视刀雪客等人。”任山淮轻哼一声不屑的说道:“恐怕也是来监视我的罢。” 任福虽是低着头,但双眼上瞟,看了一眼任山淮,又谦卑的说道:“老奴不敢。” “你这奴才当的还真称职啊!”说罢,任山淮便拂袖而去,临行前背对着躬身的任福说道,“你回去禀报应无疾,就说那刀雪客根本不知道玉佛的秘密,并且他们已经盯上了青狻猊,准备以此为开口展开调查。”说罢便走向药房。 那任福便直起身来,看着任山淮的背影冷笑一声,转身出了门,朝王府的方向走去。 正巧柳缘君出门给刀雪客煎药,却发现一人身影陌生,不曾见过,绝不是府中下人,便悄悄跟了上去,思思观察,见那人双手有力,分明是练武之人,为何会来到这任山淮的家,便想着跟着他看他往何处。谁知那人似乎早有警觉,只往人多处走,眨眼间便没了踪影,柳缘君也只得返回。 回到房中,见任山淮已然回来,与洛白衣和刀雪客坐在一桌,饶梦璃则在床边给祝清秋喂药。“师姐,你怎么去了这许久才回来?”刀雪客问道。柳缘君微微一笑回答道:“没有什么。只是方才在门口见到一人,好生陌生,似乎不是任公子的下人,未曾见过。不知是何人?” 任山淮便坦诚回答道:“哦,那时府中管家,名叫任福,平日里大家都叫他福伯,今日前来是来送些药材来的。而且雪公子也见过福伯。他自是这府中管家,当然是来去无阻。” “不错,我确实见过福伯。”刀雪客说道。 柳缘君闻言便点了点头,只是尚还有些疑惑:“不知任公子这位管家,年岁多少,可是习武之人?” 任山淮略略思索一阵便说道:“福伯今年已然年近六十,不过身子还算硬朗,不曾练过武。柳师姐为何有此一问?” 柳缘君笑着说道:“没甚么,只是问问。”柳缘君对这任山淮的来历仍抱有疑惑,一直没敢卸下防备之心,但观他方才言语时的神态语气不似撒谎,但那任福双臂有力,警惕极高,分明是练武之人,虽年近六旬,佝偻着身子,手上皱纹却很少,步态略显沧桑却不苍老,实在不像是个老人。故而有此怀疑。 喝罢汤药,祝清秋就要下地。饶梦璃阻止道:“祝姐姐伤势未愈,还是不要轻动的为好。待稍后我为姐姐敷了外伤药,不日便好了。”祝清秋笑着摆了摆手,强要坐起,饶梦璃便扶着她坐在了床边。祝清秋便说道:“诸位还是该早做定夺,如何能抓住那青狻猊。” 柳缘君便说道:“我追了他十年,也与他交过几次手。只是如今他不知为何功力大增,且招式极为奇怪,不似中原所有,我与阿雪联手也无可奈何,如今若想要拿住他,恐怕并非易事。” “这有何难?”洛白衣一拍胸脯说道,“柳师姐和老刀联手就可以和他战平,那再加上我和小璃,任公子和祝姐姐,我们六人联手,定能抓住那青狻猊!” “此事只可智取,不可莽撞。”祝清秋摇了摇头。 “祝姑娘说得有理。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刀雪客说道。 众人便问道:“甚么办法?” 刀雪客便说道:“我曾听爹爹说过,那玉佛虽是藏着极大的奥秘,但没人知道如何获得这个秘密,即使他拥有玉佛也永远不会知道。而通往藏有玉佛的密室,须走暗道,而开启那暗道,则是要靠一只玉瓶启动机关。” “玉瓶?”众人不解。 “不错,那玉佛原唤作银雪青络白玉菩萨像,而那玉瓶则叫做缀雪银花青釉白净瓶。我客雪山庄虽不知百年之前,苏公是如何获得玉佛中的力量,却将这两件宝物代代相传,藏在山庄之中。而苏公更是留下一句话,传予下一代门主。我虽未继任,但爹爹却和我谈起过此事,他说玉佛玉瓶乃是同根同源,缺一不可。传说中天降灵玉,并不是只打造了那一尊佛像,奈何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柳缘君见他说的如此之多,便连忙打断道:“这些事我也略知一二。” “不想那传说有假,原来天降灵玉不止打造了一尊玉佛,还打造了一只瓶子。”祝清秋若有所思的说道,“江湖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穷极一生想要争夺的玉佛,竟毫无用处,他们也绝对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一只玉瓶。” 任山淮也问道:“照这么说,只有得到那只玉瓶,才会知道玉佛的秘密?同根同源,缺一不可......” “不错,如今只有如此一招。”刀雪客说道。 洛白衣便问道:“那如今那只玉瓶又在何处?” 刀雪客便站起身来,叹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当年八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闯入山庄将我客雪山庄上下屠戮殆尽,师姐也受了重伤。而我躲在玉佛密室内,不想被那青狻猊找到。不过他与另一个黑衣人起了冲突,未能杀得了我,但却将那玉佛和玉瓶一并掠去。” “只是不知为何,那玉佛却又流落江湖之中,又引得如今这场腥风血雨,已然有不少人为之丧命。”柳缘君说道。 任山淮闻言面露喜色:“如此说来,那青狻猊虽当年得了玉佛玉瓶,却又丢失。如今玉佛重现江湖,那玉瓶也定然流落在江湖之中,而不在青狻猊手中。否则,他们早已探得玄机,而不会等到如今了。” “可是偌大的江湖,又怎么去找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呢?”饶梦璃歪着头问道。 刀雪客转过身,走向门外,沐浴着阳光,眼神随着微风不禁飘向了西边,伫立良久,又转头对屋内众人说道:“或许客雪山庄内会有答案。” 柳缘君有些吃惊,轻声问道:“你是想回客雪山庄,重走当年青狻猊离开之路,或许能找到那玉瓶?” 刀雪客笑着说:“知我者,师姐也。”虽然他说的很轻松,但众人分明从他脸上勉强的笑容之中读出几分苦涩。也难怪,在其他地方尚且日夜难眠,若是重回伤心地,那岂不是徒增伤悲? 饶梦璃担忧的双手叠在胸前,轻声喊道:“雪哥哥......” “好!老刀,你若要去,我们便陪你一同前去!”洛白衣高声喊道。 柳缘君也点了点头,又回头去看饶梦璃与祝清秋,二人也点头答应。任山淮起身抱拳道:“小生家中还有些事,待处理完毕之后,必当随雪公子回客雪山庄,助你一臂之力!” 刀雪客颇为感动,便拱手说道:“那我先多谢诸位了。只是再回遥叶府之前,我还想回庐安府一趟。” 饶梦璃闻言忙起身问道:“雪哥哥莫不是要去找父亲,问清那杀死楚云山之事?” 刀雪客点了点头,洛白衣却不以为然道:“这还有甚么好问的,父亲绝不会做出这等事!” 刀雪客便解释道:“我也不相信,只是想知道真相。”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七十一章 层层暗策怎提防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如此也好,那诸位暂且在此再歇一日,待诸事皆毕再启程不迟。”任山淮提议道。 众人皆应下,便各自回房收拾行囊,而柳缘君则是跟着刀雪客回了房。“师姐还有何事?”刀雪客见柳缘君跟来,便问道。 “恐怕这次回遥叶府,所为的不仅仅是寻找玉瓶的线索罢。”柳缘君将门关上,转身轻声问道。 刀雪客正在弯腰将随行衣物打包,见柳缘君有此一问,便停顿了片刻,低着头说道:“师姐何出此言?” 柳缘君便坦然直言:“你还是想去一叶剑门罢。” 这一句话便刺中刀雪客的心,叫他愣在原处,停下双手,柳缘君看在眼中,也颇为他担心,叹一口气说道:“你还是放不下楚轻安。” 刀雪客闻听楚轻安的名字,又是一阵心痛,却还强装镇定,转过身看着柳缘君,却不敢与她眼神相对,只是装作坦然笑道:“师姐错了,她已然与我恩断义绝,我又何须牵挂?” “你的寻叶刀呢?”柳缘君故意问道,原来在刀雪客回来之时,柳缘君便发现他悬在腰间的寻叶刀不见了踪影。而刀雪客闻言更是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平日里悬在左侧的寻叶刀却不再原处,刀雪客心中一空,便去回想,才想起原是将刀丢在了客栈之中,此时想必已然被楚轻安收回。 柳缘君见他这般模样,便逼近一步徐徐说道:“你弃得了刀,却弃不了情。” 刀雪客被说中心事,不敢回答,而柳缘君则是步步紧逼,每走一步便说道:“你有胆量面对仇恨,就没这个胆量面对楚轻安么?” “她已然和我恩断义绝,我又能如何?”刀雪客无力的说道。 柳缘君却不以为然,缓缓的摇着头说:“就因为她的一句话,你便放弃了?你们虽认识时间不长,但数次经历生死,生死关头仍能不离不弃,却因为如今的一句话就这么放弃了?你甘心吗?” 刀雪客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坦然面对,你只道是她嘴上说与你恩断义绝,你怎知她的心也是如此?你怎知她一定能斩断这段感情?” 刀雪客无奈地说:“可是杀父之仇,轻安又怎能置之不顾?” 柳缘君便说道:“你不是相信萧堂主他们么?你不是还要去庐安府么?既然如此,何不将事情调查清楚,等到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十鬼堂是清白的,便摆到楚轻安眼前,那你二人的误会不也烟消云散了么?” 刀雪客闻言如同拨云见日,心头云雾顿开,豁然敞亮起来,便起身抱住柳缘君,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多谢师姐,阿雪已然明白了。” 柳缘君被他突然抱住,先是一惊,但很快也缓过神来,双臂环住刀雪客的腰,轻声笑道:“你啊,有时候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刀雪客也笑着回答道:“在师姐面前,我永远像个孩子。” 两人正如十年之前抱在一起,亲如姐弟,自然感情深厚,怎奈房门突然被推开,洛白衣与饶梦璃站在门口,饶梦璃满脸笑意刚喊一句:“雪哥哥......”见二人抱在一处,那笑容便渐渐褪去。 刀雪客与柳缘君闻听饶梦璃的声音,如遭雷击火烧一般,忙各自分开,相隔数尺,背过身去,心内狂跳不止。 “你们在做甚么?”洛白衣满脸狐疑的问道。 柳缘君便故作沉静的说道:“没甚么,只是方才在帮阿雪收拾行囊。”她虽故作冷静,但话音有些颤抖,脸上潮红未退,雪白的粉颈和耳根皆浮上一层淡淡的粉红,忙低着头穿过二人之间出门去了。刀雪客也冷静下来,转身对饶梦璃二人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饶梦璃分明看见方才柳缘君与刀雪客抱在一起,虽然说师姐师弟亲如姐弟一般,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也能理解,奈何在饶梦璃眼中,刀雪客与楚轻安是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刀雪客又怎能与其他女子这等亲密,故而心生不悦,却也不明说,只说道:“楚姐姐虽然嘴上说与雪哥哥恩断义绝,但小璃相信楚姐姐心中仍牵挂着雪哥哥,雪哥哥还需自重,待日后化解误会,还可与楚姐姐相逢。” 此话说的刀雪客是面红耳赤,不觉心内惭愧,便说道:“小璃说的是。” 洛白衣见气氛如此尴尬,便笑着圆场道:“好了,好了,我们是来看看你东西收拾的如何了,需不需要再添些甚么东西。任公子方才出去办事了,我二人无事,所以才来找你谈谈。” “谈甚么?”刀雪客问道。 饶梦璃便说道:“关于楚姐姐所说,父亲和封大哥他们杀害楚云山楚门主之事。” 三人便将房门紧闭,细细谈了起来。 那任山淮出门之后便转入一条小巷,欲往王府去,边疾步行走边回头张望,见无人跟来,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头向前。方一转头,身后便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任公子何往?” 任山淮惊得满身是汗,只道是暴露了自己,便缓缓转过身来,待抬头一看,四目相对之时,任山淮又松了一口气,躬身抱拳说道:“原来是祝姑娘,吓煞小生也。祝姑娘身子可好些了么,为何出府?” 祝清秋微微一笑,一身白袍一尘不染,轻声说道:“任公子还不知妾身为何出府么?自然是与任公子目的一致。” 任山淮便略作试探:“小生不知姑娘何意?” “你我同在王爷麾下做事,又何必有次试探呢?”祝清秋问道。 任山淮直起身子笑着说:“祝姑娘说笑了,莫非祝姑娘也是要去王府回禀王爷?那不如与小生同行。”祝清秋欠身谢道:“妾身正有此意,多谢公子成全。” 二人便一同来到王府,门口侍卫皆认得二人,故而不曾阻拦,只放二人进去,又将大门紧闭。二人并肩直往大殿上去,而应无疾却好像在等待他们一般,早已在大殿坐下,而他身旁站的并不是青狻猊,而是任福。 “福伯,你怎么在此?”任山淮皱着眉头问道。 任福便迈出一步,谦卑的躬身说道:“公子,老奴与王爷等候二人多时了。”应无疾便摆手对任福说道:“你且退下,本王有话对他二人说。”任福便领命退下。 任山淮与祝清秋便各自行礼说道:“属下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应无疾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大笑着走下了大殿,来到二人身前,将二人扶起身来,又赞许道,“你二人为了本王大业皆辛苦了!尤其是清秋,为了赢得刀雪客等人的信任,不惜身陷牢狱,受此苦难,叫本王日夜担心呐!清秋伤势如何?” 祝清秋便微笑着欠身说道:“多谢王爷挂心,属下伤势无碍,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当然,山淮也是功不可没。”应无疾也颇为赞许的看着任山淮,只是任山淮并不在意他这一两句夸奖。 应无疾又回到高台稳当的坐下问道:“你二人的事做得如何了?可曾从那刀雪客口中探出甚么关于那玉佛的奥秘?” “回禀王爷,刀雪客并不知道那玉佛的秘密如何解开。”任山淮说道。 应无疾闻言,脸色大变,方才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冷若冰霜一般的表情,冷哼一声,便说道:“怎会如此?他既然是客雪山庄的少庄主,怎会不知道玉佛的秘密?” 任山淮便回答道:“刀雪客等人对属下的身份还抱有疑虑,故而有所防备,因此不曾明说。恐怕日后还得细细打探。” “真的么?”应无疾又将目光扫向祝清秋,祝清秋感受到应无疾看向自己,便说道:“王爷,我等虽不曾打探到那玉佛的秘密,却探得了一个与之相关的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除了刀雪客和他的至亲好友以外,再无人知道。” “哦?”应无疾来了兴趣,便将身子向前凑了几分问道,“说来听听。” 祝清秋便将那玉瓶之事和刀雪客等人的安排尽皆告知应无疾,而在一旁静听的任山淮已然是冷汗直出,湿透了背后的衣衫,频频侧目看向祝清秋,心内不断地叹气。 应无疾听罢,便说道:“既然有如此大事,山淮怎么说没有打听到甚么消息?” 任山淮闻言更是垂下头去,目瞪口呆,汗如雨下,身形颤动,祝清秋便替他解围道:“只因那刀雪客说出此事之时,任公子恰巧出门去了,故而并不知晓。” 应无疾闻言便不再多问,只是仰头沉思片刻,自顾自的说道:“没想到本王千辛万苦,谋划了十几年,只为了得到那玉佛,却始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竟没想到当年那只玉瓶,与玉佛竟是同根同源,缺一不可。若是能得到那玉瓶,才可破解玉佛的秘密。如今只得玉佛,那玉瓶却没了踪影......” 祝清秋便说道:“正是因此,刀雪客等人便想先于王爷找到那只玉瓶,以好掣肘王爷。他们已然打算重回客雪山庄,探寻当年青狻猊走过的路径,欲图寻到那玉瓶的下落。而我等也将随他们前去,伺机而动。若是当真叫他们寻得玉瓶下落,也好将其偷来,交予王爷。” “好!”应无疾高喊一声,站起身来练练鼓掌道,“清秋真不愧是本王的心腹!” 祝清秋又欠身笑道:“王爷何出此言,这本该是属下该做的。” 应无疾快步走到祝清秋身前,扶住她的手臂说道:“此行甚远,千万小心,伺机而动,却莫辜负了本王的期望。” “我等遵命!”任山淮与祝清秋一齐答道,说罢便要告退,却又被应无疾叫住。两人便又转身行礼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应无疾便从怀中取出两只银盒,那银盒足有手掌大小,包裹着白银,面上是极为细致的雕工雕刻的龙凤印记,打开银盒,里面是鹅黄丝绸的里子,而盒中放着一粒丹丸。二人便问道:“此为何物?”应无疾将两只银盒塞到二人手中说道:“此乃本王叫人以天下名贵的奇珍异草炼制而成的丹药,名叫凝魂护心丹,此丹只服用一粒便可内力大增,亦可在重伤之时救人一命,你二人傍在身边,非到危难关头不可轻用,如此一来,也叫本王安心了些。” 二人收下丹药,跪地拜伏道:“多谢王爷赏赐。” 应无疾袍袖一挥,笑着说道:“好了,你二人退下罢。切记,万事小心!” 任山淮与祝清秋便一齐告退。而那龙椅屏风之后便闪出一人,站在了应无疾身后。应无疾并没有转身看他,只是淡淡的说道:“怎么样,你听清楚了罢?” 青狻猊奸笑两声说道:“属下明白!当年属下失手,丢了两件宝物,如今虽夺回了玉佛,却不知那玉瓶也是重要非凡。属下这便暗自跟去,替王爷抢回那玉瓶,也是为属下当年出一口恶气!” “小心从事,切不可轻易暴露。再有差池,本王定不饶恕!”应无疾不怒自威,青狻猊随即跪下说道:“是!属下万死不辞!定当完成任务!只是有一言,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应无疾便说道:“说罢。” 青狻猊站起身来,伏在应无疾耳边说道:“王爷,属下方才暗地观察那二人,任山淮那小子摇摆不定,谈吐不明,分明有所隐瞒,定不是真心为王爷效命。而那祝清秋虽然表面对王爷忠心耿耿,但却为任山淮开脱,想必日后也将倒戈,还请王爷不得不防。” 应无疾闻言微微一笑,转身对青狻猊说道:“本王早已看出,他二人皆有异心。只是他二人目前已经打入刀雪客等人身边,对本王来说极为重要,故而不曾点破他二人。” 青狻猊又问道:“那王爷为何又以丹药赐之?” 应无疾便回答道:“这一来嘛,自然是为了安抚他二人,叫他二人心安,只道是本王不曾怀疑他们。这二来嘛,你当真以为那凝神护心丹是甚么宝物么?”说罢,应无疾又走上高台,坐回了龙椅之上。 青狻猊说道:“属下还是不明白。” 应无疾眯起双眼出神的看着殿外,嘴角勾起一抹奸笑,缓缓地说道:“那凝神护心丹确实是能人异士用奇花异草炼制而成,但那能人异士却是乾坤派的乔不通,乔不通不仅用了名贵的药材更是用了十三种毒虫毒蛊仿照南疆之术炼制而成。此丹确实能令重伤之人起死回生,也可令人内力大增,但那丹药外的药材一旦消耗完毕,其中的毒蛊便会被放出。那毒蛊毒虫会以服药人的原本自身的内力和精气为食,步步蚕食人的真气内力。待到内力消耗殆尽之时,纵然不死,也会令人神智失常。” 青狻猊闻言大喜,忙奉承道:“王爷神机妙算,属下远不及王爷万分之一!” “好了,你也该出发了。”应无疾一声令下,青狻猊便奔出大殿,跳上了房顶。 且说那任山淮自进了王府便没说几句话,身后的汗水也早已蒸干,出了王府之后仍一言不发,只顾向自己府上走去,不顾身后的祝清秋。任山淮从未真心为应无疾卖命,亦与刀雪客惺惺相惜,实在不忍心加害,故而有所隐瞒,想要暗地帮助刀雪客躲过劫难。他虽对那祝清秋一见倾心,但见她如此为应无疾卖命,殷勤倍加,故而好感全无,只道祝清秋是个阿谀奉承,水性杨花的女子,便心生闷气,不愿说话。 祝清秋见他面带怒色,只顾着自己向前冲,全然不顾自己,便已然明了他的心意,轻笑一声便将他喊住:“任公子且住。不知任公子打算到何处去?” “当然是回府准备行囊,与刀雪客一同前去客雪山庄。还能作甚?”任山淮仍怒气未消,只怪自己瞎了眼,竟会对祝清秋这般人一见倾心。 祝清秋便走上前,停在任山淮的身边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便见路边一家茶馆,便进了茶馆,上了二楼,靠窗坐下。 祝清秋笑着说道:“任公子似乎不想为王爷效命?” 任山淮冷笑一声便说道:“纵使我不想,我又能奈何?你若想去王爷那儿参我,大可去罢,不必与小生说明。”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任公子且住。”祝清秋又喊住他说道,“难道公子以为妾身是真相侍奉那东陵王么?难道在公子眼中,妾身是个不分黑白,颠倒善恶,不晓事理,阿谀奉承,水性杨花的下作女子么?” 这一字一句皆是任山淮心中所想,奈何碍于读书人的脸面,任山淮也不好明说。“任公子且坐下,恕妾身细细说来。”祝清秋再三邀请,任山淮这才不情愿的坐下。 祝清秋便开口说道:“请任公子静听,妾身实在有难言之隐。”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七十二章 残垣断壁寻根本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任山淮沉默不语,祝清秋缓缓道来:“妾身自小生长在这东陵府中,原也是阖家欢乐,好不幸福。家中祖先原是朝廷重臣,后虽不再做官,但好在先祖福泽庇佑,我祝家可算是在东陵府颇有名望。但十六年前一场大火,我祝家的一切皆被烈火焚去,除我以外,再无人生还。而在我生死迷离之际,正是那东陵王爷救了妾身,又将我抚养长大,这等救命养育之恩,妾身怎能不报?” 任山淮闻听此言,已然有五分怜悯和同情,想来两人的身世还有几分相似,皆是家道中落,受了应无疾的恩惠,才屈身在他麾下做事。 任山淮便说道:“只是那应无疾并非甚么好善之人,你我为他做事,只恐有一天,会引火上身。” 祝清秋说道:“妾身自然也知道此事。也深知东陵王救妾身之命,又抚养我长大,教我练武,乃是想利用妾身为他做事杀人。奈何恩情不报,实为不义,妾身虽知是错,却也只能一错再错。待到恩情报答完毕之时,妾身再不会做出甚么不仁不义之事来,希望任公子谅解。” “姑娘言重了,先前是小生鲁莽,误会了姑娘,还望祝姑娘恕罪。”任山淮也是颇为无奈和理解,坦然致歉道。 祝清秋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哪里,任公子也言重了。只是妾身还有一事,想请教公子。” 任山淮便说道:“姑娘请说。” “妾身听闻任公子的先人也是在朝为官?”祝清秋问道。任山淮拱手回答道:“不敢,先父却曾是当朝御史大夫,奈何直言进谏,被奸党排挤,被罢官去职。任家祖上也是世代为官。不知祝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祝清秋轻声一笑,用袖口掩住嘴巴轻声说道:“不知任公子祖上可有一位做东陵府府尹的任公?”任山淮微微思索一番便答道:“确实有,正是我家先祖。”祝清秋又问道:“任公子可知任公有一位亲如兄弟的至交好友,名叫祝奉齐,乃是当世的东陵府督府军指挥?” 任山淮闻言,已然猜到几分:“确有此事,莫非......” “那祝奉齐正是妾身的先祖。”祝清秋低着头说道。任山淮大喜,忙说道:“不想我二人还是世交,我二人先祖情同手足,我俩今又在此相逢,正该是种缘分。”祝清秋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否则刀雪客他们必然会起疑心。”说罢,两人便出了茶馆向任府别院走去。任山淮解了心结,又与心仪之人有了如此特殊的关系,自然心情大好。 而正在此时,一叶剑门等众早已先后分批出城,在城外十里处集合,一齐回一叶剑门去了。任山淮二人回到府中,众人也收拾停当,天色渐晚,各自休息一夜,无事,只待第二日出发去庐安府再转道遥叶府。 一大清早,众人背上行囊就要出门。此时还未到卯时,但东边已然泛出白光,若白色的霜一般。繁华的东陵府街巷之中已然有了些许早出的摊贩,他们忙碌着自己手边的活,等待着卯时之后的人潮,众人耳边除了辽远的鸡啼,和车轮之声和,只剩下那眼前冉冉升起的朝日,稍显寂寥。那车轮在青石街道上留下两行车印,碾碎了这清晨的寂静,却没能碾碎众人心头的寂寥。 正在此时,十鬼堂一行人也早已来到东陵府,其实他们一日之前便已到城外,只是不知城中情况,闻听近些时日出了大事,不敢擅入。待今早城门一开,皆戴草帽,扮作客商,雇了一辆马车,叫腿脚不便的封展和双臂残疾的成烈坐在车上,文南枝与段青孟负责驾车,萧无痕则是骑马护在一旁,趁路上还没有多少行人,这才进入城中。正走到城门口,与刀雪客等人擦肩而过,因各自低头,只顾赶路,故而不曾认出。 倒是那洛白衣四处张望,见骑马者虽头戴草帽,遮住面孔,但身形背影与萧无痕有几分相似,便与饶梦璃说道:“方才骑马者有几分像父亲,而那驾车之人,却有几分神似孟儿和文老哥。” 饶梦璃便歪着头说道:“父亲他们定是在庐安,怎么会结伴来到东陵?定是洛哥哥看差了罢。”洛白衣便不再与她争辩,众人便出了东陵往庐安方向去,与萧无痕等人并未见到面。 且说萧无痕等人又在东陵府中四处打听刀雪客等人的消息,怎奈应无疾早派人暗自紧密盯住萧无痕等人的动向,早料到他们会来东陵府,欲与刀雪客等人见面会和,便提早做出决断,早庄丘派人到城中各家各户去通知,叫他们但凡见到生人,皆不可提及城内近些日子发生的事,违者必定严惩。故而任萧无痕等人如何打听,也得不到甚么有用的消息。几人只得在城中暂住,另寻对策。 再说那刀雪客一行人走走停停,用了整整两日才到庐安府,而一进入府中,那些与刀雪客等人熟识的邻里乡里皆有意避开,相隔甚远,不愿接近。刀雪客,洛白衣,饶梦璃三人都有所察觉,洛白衣心直口快,扯住一个路边小贩的衣衫便笑着说道:“四伯!” 谁知那小贩忙打开他的手,挑起扁担就要逃走,洛白衣便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不解的说到:“四伯!我是萧掌柜的儿子白衣啊,我是白衣!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四伯您不认识我了么?” 那被洛白衣称作四伯的小贩便双手抱拳,满脸为难之情,连声求饶道:“求求你了,我不认识甚么萧掌柜,也不认识甚么白衣,我甚么都不知道,求你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放过小老二罢!” 饶梦璃闻言,便过来拉洛白衣,笑着解围道:“洛哥哥,是你认错了,他不是四伯,我们还是走罢。”说罢,那老头便担着扁担,仓皇离去。洛白衣满头雾水的被饶梦璃拉回了队伍之中,洛白衣便问道:“小璃你为何拉我,那人分明是四伯,才数日不见,我怎会不认识?” 饶梦璃又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说道:“洛哥哥,你还是别说了!” 刀雪客也转头对洛白衣说道:“白衣,你难道没有发现众乡邻都在躲着我们么?在事情查明之前,你若如此冒失,很可能会招来麻烦。”洛白衣便点头答应,不再说话,众人又朝着荣记当铺方向走去。谁知一路上的熟人无不避让,小贩收摊,叫卖声戛然而止,皆逃回家中,紧闭家门。商户也纷纷闭门,众人大惊。 待走到荣记当铺之前,才发现此处已然化作一片废墟,众人大惊失色,皆骇然。洛白衣与饶梦璃更是拨开被烈火焚烧殆尽的残垣断壁,进入内堂,却发现内堂也没能幸免,荣记当铺和十鬼堂被大火烧成一片残渣,满目苍凉,饶梦璃呆站在原地,默默的流泪。洛白衣则是手足无措,高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们才离开了数日,十鬼堂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刀雪客,柳缘君,任山淮与祝清秋四人也相继进入废墟之中查看,亦没有发现一人。见洛白衣两人呆呆站着,便叹一口气,上前说道:“并没有发现甚么尸骨,想来堂主他们定然无事,你们且休要慌乱。” 饶梦璃身子一软,刀雪客忙上前将她扶住,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眼角,饶梦璃轻声问道:“雪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他们都会到哪里去?” “在未找到堂主他们之前,不可擅做推断。但打探清楚,再做定夺。”刀雪客说道。 洛白衣闻听此言,便冲出废墟,在那荣记当铺对面一排的商铺门上不停的敲打,嘴里还叫嚷着:“开门呐,都给我开门!开门!”喊着喊着,那泪却从眼内翻涌而出,身子也软了下来,无力的跪了下来。刀雪客忙将饶梦璃交给柳缘君照看,自己则是来到洛白衣身边,将他扶起,对他说道:“白衣,你振作一点!白天人多眼杂,但夜深了,我们再来打探!”洛白衣只得依了他。 商户皆紧闭大门如同入夜一般,喧闹的街市也因为众人的到来安静下来,众人无处容身,只得暂居废墟之中,在残破的十鬼堂内堂清出几间屋子来,权且睡一日,再做打算。 白天一点点流逝,散在那天际间的霞红之中,晕染出数团云霞缠绕着庐安府的青瓦白墙,显出一片寂静的祥和。待晚霞退去,西陲落日已然沉入地底,那深夜的边幕便降了下来,盖住这天地万物,柔和的一弯银月缀在天边,只将其周围的云彩映出一抹牙白的光圈。而那庐安府此时更是寂静无声,只有那打更人的敲锣声和脚步声还回荡在街头巷尾,青石铺就的街道之上留下了这座城池的痕迹。而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的红灯笼,更是为这座安详的庐安城,增添了一抹夜晚的色彩。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一敲铜锣,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中。身后闪过两个黑影,没有一丝声音。眨眼间,两人便来到一间简陋的民居之前,用刀将窗户挑开,见屋内漆黑一片,两人便翻身进入屋中,向那床上摸去。 那可怜的四伯在睡梦之中,觉得有些窸窣动静,一开始只道是老鼠,便不甚在意。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冰冷的刀刃已然架在了脖颈之上。他虽看不见来人面貌,只觉那刀刃的寒光在黑夜之中闪烁,早已吓得浑身颤抖,连连求饶:“大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小老二甚么都不知道,甚么都没看见呐!” 刀雪客便从怀中取出一只火折子,吹燃之后用手护住火光,去桌上将那油灯点燃,又将火折吹灭,捧了油灯,来到窗前。 洛白衣便收了长刀,扯下蒙面纱,笑着说道:“四伯,是我们啊!”刀雪客便也揭下面纱,原来是二人夜探来此,只为打听消息。 四伯眯起双眼,借着昏暗的油灯光才看清二人面貌,先是长舒一口气,又长叹一口气道:“你们是谁啊,快走罢,小老二谁都不认识,甚么都不知道。” 洛白衣闻言慌了起来,又连声说道:“四伯,我是白衣啊,洛白衣啊!你认得我的啊,这,这是老刀,你都认识我们的啊!为何如今故作不识?” 四伯摆了摆手,便要翻身朝里去睡,不停说道:“不认识,不认识......” 洛白衣被逼无奈,只得又按住四伯的肩膀,将长刀抵在他的咽喉,吓得那老人冷汗直出,浑身颤抖,只得哀求道:“小祖宗,你放过我罢,我还有几年活头?何必如此,小祖宗,洛白衣,我认识你便是了,你快讲刀拿开......” 刀雪客与洛白衣闻言便一齐跪下叩头道:“我等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请四伯见谅。”那四伯摇了摇头,叹着气坐在了床边,将二人扶起身来说道:“孩子啊,快起来罢。” 刀雪客便问道:“还请四伯将这庐安府数日发生的事一一告知我等,荣记当铺究竟是如何失的火,而荣掌柜和萧掌柜一干人等又去何处了?” 四伯便站起身来,将头探出窗外,见四下无人,又将门窗紧闭,小心翼翼的回到床边,又端来一条长凳,叫二人坐了,自己则是坐在床边止不住的叹息。 “四伯可是有甚么难言之隐?”刀雪客问道。四伯面色沉重,沉吟片刻,似乎做出了决定,一拍大腿便说道:“也罢,反正我也没有几年活头了,便告诉你们罢。其实这儿,我也是从四处听来的,加上我自己看到的,说个大概。”在外人看来,刀雪客一干人皆是这荣记当铺的伙计,又从小在这儿长大,故而邻里也都熟识,在年长的人眼中,看着这几人长大,也将他们当成是自己的孩子,颇为喜爱。那四伯便说道:“数日之前啊,庐安来了一伙江湖人。要说以往也有不少江湖人来庐安,可是却没有像他们一般的。虽说是分为几批入城,散在各处客栈,但行事风格和衣着打扮似乎是一伙人。大概有三百来人,皆手提宝剑。为首的是一个老头儿,和一个青年。” 刀雪客便与洛白衣相视一眼,心领神会的同时说道:“一叶剑门!” 四伯接着说道:“那为首的两个人住在了那小凌开的清雅轩,谁知这就出了事儿。先是那小凌回了荣记当铺,结果那清雅轩的门便锁上了。听那天卖梨子的王小说,他那天更好路过清雅轩,听见大门之内似有打斗之声,不一会儿有一老一少两个人便破门而出,老的往荣记当铺去了,少的则是去了各处客栈。” “而你们荣记当铺对面茶楼的老掌柜便看到那老的带着剑进了荣记当铺,却再也没有出来,而荣记当铺也把大门关了。这里面发生的事便无人知晓了。” “不过这过了一会儿啊,又从房上跳下了两个黑衣人,一个拿着兵刃,一个赤手空拳,破门而入,听说还杀了荣掌柜。” “荣叔死了!”洛白衣与刀雪客闻言皆瞠目结舌,摇头叹息。 四伯也是一脸惋惜的说道:“是啊,他命不好啊。后来就听见荣记当铺里面一阵轰隆之声,似乎有人争吵打斗,再等那二人出来之时,便没了动静。随后啊,先前和那老者一起的那位青年便带着一大帮人将荣记当铺围住,又是一阵打斗之声,那伙人便撤去了,临走之前还扛走了一具尸体,看样子,是那先进去的老者的。” 刀雪客便说道:“看来楚云山确是是死在荣记当铺内。”两人便又问道,“然后呢?” “后来这荣记当铺就不知怎么的着了大火,大家伙都忙着救火,没注意到萧掌柜他们去哪了。不过有人见城门口看见他们推着好几辆车子出了城门。想必应该是安然无恙的,只是那荣记当铺却化作一堆废墟了。”刀雪客两人闻言皆若有所思,沉默不言。 四伯最后说道:“大家躲着你们也是无可奈何。我们都是些小老百姓,只想好好活着,过个太平日子,不想牵着进来,见你们回来,心里害怕。这才装作不认识你们,也不敢再说那日发生的事。只道是荣记当铺惹上了甚么江湖人,才招来杀身之祸。” “多谢四伯。”两人躬身道谢,便要离开,四伯便将二人喊住,“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刀雪客便说道:“四伯请说。” “有人说啊,在清雅轩外面那条巷子之中发现了几滴血迹,也有人在那看到一个黑衣人跪地哀嚎,看身影有些像那陪伴在老者身边的青年人!” 两人闻言,如获至宝,便告辞离去。临行前借着油灯光看着这残破的屋中除了一张桌子两条长凳,一张床,一个灶台以外再无他物,墙面也残破不堪,仰头看向那房顶,梁上似有老鼠窜动,又能看见几丝月光,刀雪客便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搁在了那桌上,这才与洛白衣一起离开。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七十三章 为寻玄机往故地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两人开门出了屋子,见街道之上并无他人,此时已然临近三更天,便跳上房顶,快步赶回了荣记当铺。见众人还在熟睡,也不打扰,各自睡了,静候一夜,待明早再告知众人。 这一夜颇为难眠,近些天来刀雪客却不曾再被那儿时的惨痛记忆折磨,只是想着楚轻安,难以忘怀。又想起那四伯说的话,着实费解。 待日出破晓,天亮之后,众人渐渐醒来,聚在一处,刀雪客与洛白衣才将昨夜之事尽皆告知众人。“这么说来,父亲他们安然无恙了?”饶梦璃听罢欣喜起来。刀雪客点了点头,徐徐说道:“堂主等人应该是出了庐安,只是不知道往何处去了,或许此时他们也在找我们。” “莫非前几日洛哥哥在东陵府见过的那几个人,真的是父亲他们?”饶梦璃惊讶的掩住了嘴。洛白衣便抱着双臂扬着头说道:“叫你们不信我,我早说有几分相像。说不定真的是父亲他们去东陵府找我们了。” 柳缘君闻言却皱起眉头说道:“那便糟了,东陵府内龙蛇混杂,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方才离开,萧堂主他们却深入危险之地。” “可我们总不能再回到东陵府罢?”任山淮说道。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了起来,刀雪客便说道:“我们如今只得向前,况且有堂主在,想来他们安全无虞。” 洛白衣看着刀雪客说道:“不过如今看来,楚云山虽是死在我十鬼堂,却未必是被我十鬼堂所杀。是罢,老刀。” 刀雪客便接着说道:“虽不可断定,但目前我已然有了些许眉目。此事疑点重重。其一,游晋文与楚云山带着三百多名弟子来庐安找堂主作甚?其二,楚云山为何独自前来而不带一兵一卒。而此时游晋文又在何处?其三,那两名黑衣人是何人?他们此行的目的又是甚么?其四,为何那黑衣人走之后,游晋文才匆匆赶来,他是否亲眼看见楚云山被杀。其五,那黑衣人为何在清雅轩旁的巷子中哭嚎,此人究竟是谁?他与一叶剑门是何关系,为何他的身影会和游晋文有几分相像?” “难道那游晋文......”柳缘君大胆猜测道。 “很有可能!”祝清秋也如此认为。 众人看向刀雪客,刀雪客却面带微笑摇头说道:“虽说由此可能,但并不证据证明那游晋文便是黑衣人,就算证实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甚么?我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去说服世人,说服轻安呢?” 饶梦璃坐到刀雪客的身旁,轻声说道:“没事的雪哥哥,我相信父亲一定不会杀楚门主的,你和楚姐姐也一定会复合的。” 气氛有些压抑,任山淮便说道:“既然查看无果,又没能遇上萧无痕堂主,又不能回东陵府,还是早些上路,往遥叶府去罢。或许早一日找到玉瓶得到玉佛,解开其中的玄机,这一切的谜团便可解开了。” 祝清秋也附和道:“此言有理,如今要紧之事,还是早些到遥叶府找回玉瓶为上。”众人便不在停留,离开了庐安府,出城之时,刀雪客只回头看了一眼那庐安府的城楼,倒是饶梦璃与洛白衣依依不舍,频频回头,想再看一眼那从小长大的所在。 众人或骑马,或租车,一路结伴而行,并未分开,每日二三百里,预料再过三四天便能到遥叶府境内。而一叶剑门等众先他们一步离开东陵府,又不曾在沿途州府做逗留,故而在刀雪客等人距离遥叶府还有五六百里之时便已然到达遥叶府,稍作歇息便上山回到了一叶剑门当中。 方回到山上,游晋文便召集门中弟子齐聚于演武场,他与楚轻安两人立在高台之上。众弟子便一齐拜道:“参见大师兄,参见大师姐。” 楚轻安怀抱着楚云山的骨灰,游晋文手持着折雪剑和楚云山的佩剑站在一旁。待众人惨败过后,楚轻安高声喊道:“我一叶剑门,开山立派三十余年,我爹爹楚云山门主,乃是本门立派祖师,飞花残叶剑名震江湖,声威远播,侠名远扬,呕心沥血,才有了今日之基业。奈何我爹爹英雄一生,没想到如今却死于奸人之手!” 楚轻安此言一出,演武场上顿时炸开了锅,众弟子纷纷议论起来。 “门主死了?” “这该如何是好?” “下一任门主会是谁啊?” “怪不得没看见楚门主回来。” 游晋文见台下吵闹,便拔出楚云山的佩剑,往台下一掷,那剑刃便深深插进台下众弟子面前的演武场上。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楚轻安继续说道:“我爹爹为了救我,不惜委身向庐安府的十鬼堂寻求帮助,奈何那十鬼堂非但不助他一臂之力,反而以众敌寡,施放暗器,伤我爹爹。为求自保,我爹爹只得打伤他门中弟子,他们却恼羞成怒,使出下三滥的招数将我爹爹杀害!有我爹爹骨灰为证,游师兄等诸多弟子更是亲眼目睹!如今罪证确凿,血债血偿!今后,那十鬼堂便是我一叶剑门的仇人,但凡我门中弟子皆不可与之来往,否则,便逐出门派!我一叶剑门与十鬼堂不共戴天!” 游晋文趁势将折雪剑高举过头顶,台下演武场上众弟子也是群情愤慨,振臂高呼:“不共戴天!血债血偿!” 游晋文又示意众人禁声,楚轻安便继续说道:“此笔血债,我总有一天会向十鬼堂讨回!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众弟子又下跪拜伏道:“但请师姐吩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楚轻安便喊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纵然我一叶剑门个个都是英雄豪侠,但不可群龙无首,我等须选出一位门主,带领我们重整山河,报仇雪恨!我作为第一代楚云山门主之女,一叶剑门的大小姐,在此推举大师兄游晋文做一叶剑门门主!完成爹爹遗愿!” 众弟子相视一眼,皆附和高喊道:“游师兄做门主!游师兄做门主!游师兄做门主!” 楚轻安也看向游晋文,退到一旁。游晋文便走到台前,高举折雪剑高声说道:“晋文不才,奈何师妹与师父重托,不敢辜负,惶恐任职。今后必当尽心竭力,光大我一叶剑门,扬我门派之威,定叫江湖万人敬仰。晋文也定会率领诸位,重整山河,为楚门主报仇雪恨!” “光大门派,扬我之威!重整山河,报仇雪恨!” “光大门派,扬我之威!重整山河,报仇雪恨!” “光大门派,扬我之威!重整山河,报仇雪恨!” 高喊过后众弟子又跪拜齐声道:“弟子参见游门主!” 游晋文俯视着这许多的弟子,心内若海上波澜般起伏,百感交集之下,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本门主将遵循楚门主遗训,迎娶你们楚师姐楚轻安,两人共结连理,相互扶持,夫妻同心,共同光大一叶剑门!众弟子听令!” “请门主下令!我等万死不辞!” 游晋文便吩咐道:“各自分工,或采办用具,或准备宴席,或装点门派。广发英雄帖,号召天下门派英雄豪杰,再聚一叶剑门,两日之后举办门主接任仪式,也是我二人大婚之日!” “恭喜游门主,楚师姐!”众人高声喊道。游晋文满脸堆笑,背着双手看着那一叶剑门的弟子皆拜伏在他的脚下,仿佛还在梦中一般。转头去看楚轻安,却见她满面愁容,好像不甚愉快。便上前轻轻抱住她,谁知楚轻安被游晋文抱住的那一刻身子一抖,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便挣脱他的怀抱,轻声说道:“师兄......对不起,我还有些不习惯。” 游晋文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说道:“没事,总会习惯的。你我将成夫妻,相伴一生,又何须在意这一时半刻。只是轻安,你有何心事?为何闷闷不乐?” 楚轻安低头看了看怀中楚云山的骨灰,泪眼婆娑,又抬头看着游晋文,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叫游晋文好不心疼,楚轻安便央求道:“师兄,可否将暂缓几日?” “为何?”游晋文不解的问道。 “爹爹新亡,尸骨未寒,按照礼孝我等该为爹爹服孝三年,如今爹爹尸骨还未安葬,我等就要仓促成亲,岂不是不孝?”楚轻安说道。 游晋文便笑着说道:“此时你不必挂心,我自有安排。如今状况,非比寻常,两日之后,我将在江湖各门各派的注视下接任一叶剑门门主,可我虽然是大师兄,但毕竟是外姓弟子,若是不成亲入赘你楚家,我如何向世人交待?若是成亲了,外人便可说这门主是传予自家女婿,若是不成亲便做了门主,定然会招来许多闲话,如此一来,我一叶剑门威信大损,又如何立足于江湖?所以成亲和继任门主,必须同时进行,方可绝世人悠悠之口。” 其实游晋文是担心一旦婚期延后,刀雪客若是上山来寻楚轻安,两人旧情复燃,定是一桩麻烦事,便仓促准备,先成了婚事,也好叫刀雪客无机可乘。 “可是爹爹的魂灵不安,定会责怪我们......”楚轻安轻声说道。 游晋文便走到楚轻安身边,贴着她的身子说道:“不防在师父房中为师父设立灵堂灵位,现行祭拜安顿,早晚供奉,待大婚之后再叫门中上下一同为师父披麻戴孝,将他老人家风光大葬,你看如何?” 楚轻安叹了一口气,只得点头答应。她现在脑中如同乱麻,听不出游晋文话中弦外之意,只得遵从游晋文的安排。游晋文大喜,便吩咐众弟子各自分工准备。 且说那英雄帖广发于江湖各大门派,昭告天下,邀请各门派掌门来一叶剑门参加宴席。过了一日,一叶剑门已是上上下下,喜气洋洋:锣鼓喧鸣气扬扬,红绸绫锦扯浓妆,朱门金匾真豪迈,灯笼笙歌又传香。一叶剑门大殿早已换上枣木金字大匾,上书飞花残叶四字,殿内殿外张灯结彩,梁上柱上皆缠绕着红绸锦缎,花烛在堂,游晋文已然在试穿礼服,众弟子也皆在忙活准备明日的宴席,好不热闹。 而此时喜帖通过飞马速递和飞鸽传书已然送到各门各派掌门手中,各门派魁首皆各自赴宴,但只剩下一日,恐众门派相隔甚远不能及时赴宴,游晋文便下令宴席分三日接待各门派英雄豪杰,而婚礼只在这三日的第一日,免得夜长梦多。 而楚云山身死,游晋文接任一叶剑门门主,迎娶楚轻安之事也早已传遍江湖,江湖上虽不知道楚云山是因何而死,但只知游晋文是楚云山亲传首座大弟子,又是自家女婿,接任门主也是理所应当。 刀雪客等人已然到了距离遥叶府不过二百余里的平南府,并未进城,只在城外的一家路边茶摊里稍作休整,众人分为两桌,刀雪客,饶梦璃,洛白衣一桌,任山淮,祝清秋,柳缘君为一桌,柳缘君并未入座,只是讨了一筐草料,在一旁喂马,刀雪客等人只是坐在一旁喝茶休息。 “话说一直听闻客雪山庄从不以外界接触,也鲜有人知其所在。不想再过几日,就可以见到那传说中的门派了。”洛白衣难掩其好奇和激动,刀雪客闻言脸色微变,饶梦璃早有察觉,便用手肘顶了顶洛白衣,又用眼神示意他住口,休要再提及刀雪客的痛楚。 洛白衣难得心领神会,便止住不说。 忽闻马蹄之声渐进,身后有嘶鸣之声,众人便向身后看去,见三个江湖人骑马路过,见有茶摊便勒住缰绳,下马歇息。 茶小二便提着茶壶,手臂上搭着一块抹布,清理出了一张桌子,满脸堆笑恭恭敬敬的伺候着三人坐下,他在这路边摆摊,深知这些江湖人桀骜不驯,万不敢得罪。三人围坐一桌,谈笑风生,其中一人便问道:“茶小二!” 茶小二闻听呼唤便赶忙来到桌前,为三人倒上了茶,又摆上了一盘花生米,权当点心,谦卑地问道:“不知三位大侠,有何吩咐?” “你这可有酒么?”那人问道。 小二面露难色,连连摆手说道:“咱这就是个小茶摊,只卖茶,不卖酒。还请三位见谅。”那小二的身子一直躬着,神态语气更是谦卑之至,奈何他面对的都是些性格桀骜,性如烈火的江湖人,其中一人便一拍桌子高声斥道:“没酒怎么吃?你还不快去平南府中去买!” 小二又为难地说道:“可是这一去平南府再打酒回来,我这茶摊无人看管呐?” “我哪里管的这许多,若是没酒,我今日便砸了你这摊子!”说罢,就要起身挥拳朝那茶小二打去,吓得那茶小二连连后退。洛白衣路见不平就要出手,刀雪客眼疾手快忙将他按住,洛白衣不解的看着他,刀雪客也只是以眼神示意,默默摇了摇头,洛白衣只得又坐了回去。 再说那要拳打茶小二的江湖人也被同行者按住,那按住他的人说道:“也罢,休要动怒。没有酒也好,若是在此吃醉了,耽误行程,明日赶不到一叶剑门,岂不是误了宴席?” “怕甚么?那游晋文不是说了宴席要办三日么?便是迟些到一叶剑门,也无大碍。况且这平南府与遥叶府相距不过二百余里,不必如此着急。”另一人说道。 先前之人摇头笑道:“虽说宴席举办三日之久,但这继任仪式和游晋文与楚轻安的大婚之日皆在明天,如此盛会,我们岂能耽搁?” “也罢,不喝便不喝了。明日上山和游晋文的喜酒去!”三人说罢放声笑道。 而刀雪客等人闻听甚么“宴席”,“大婚之日”,“喜酒”之类的字眼皆大惊,给有所思,并将目光皆向刀雪客投来,见刀雪客脸色惨白,额出虚汗,饶梦璃便轻声安慰道:“雪哥哥休要慌乱,或许,或许是那游晋文逼迫楚姐姐的呢?或许楚姐姐此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雪哥哥将她救出苦海呢?” 刀雪客微微一笑摇头叹道:“若是她不肯,以她的性子,又有谁人能逼迫她。况且早在东陵府我与她见面之时,她已说过会遵从楚云山之命,嫁给游晋文,游晋文也将接任一叶剑门门主之位。如今看来,并不是一时气话。” 见他如此为难痛苦,饶梦璃不能为其分担,只得在心内流泪祈愿,而洛白衣自是气不过,端起身旁的茶碗,将碗中之茶向对面三个江湖人身上泼去。 那三人不防被茶水淋了个透心凉,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便质问道:“小子!你找死么!” 洛白衣不顾饶梦璃和刀雪客的劝阻,强行站起身来,拍着说笑着对三人说道:“盛夏酷暑,小爷给你们洗个澡,去去暑气。” 那三人便气势汹汹的来到洛白衣面前,刀雪客等见洛白衣已然出手,退无可退,也都站了起来,柳缘君也回到了众人身边。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七十四章 飞马不负遥山愿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三人站成一排见六人在此,一人便对为首者说道:“大哥,他们六个人,我们三个人,而且看上去他们武功都不低,怎么办?” 那为首者冷笑道:“你没看到他们还有三个女人拖累,怕甚么?一鼓作气,干掉他们!”说罢,三人便抽出兵器,亮出三把钢刀。这架势早把客人吓得四处逃窜去了,茶小二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能躲在最远的一张桌子后默默观望。 而那三人来势虽猛,却武功平凡,柳缘君银枪未动单凭拳脚,只三两下便将三人打翻在地。先前气焰嚣张的三人如今却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和脑袋打滚哀嚎。 洛白衣便上前踩住一人小腹,那人便连连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我且来问你们,若是你们不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便折断你们的四肢!”洛白衣威胁道。“是是是,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人连声求饶道。 洛白衣便撤到一旁给刀雪客让出位子来:“老刀,你问罢。” 刀雪客便也不推辞,冷着脸上前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是何门派?”三人答道:“我们三人,是从陌山府来的,我们并无门派,只是一群江湖散人......” “你们去一叶剑门所为何事?”刀雪客又问道。 为首者喘着粗气回答道:“昨日一叶剑门通过不同方法,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各门各派汇聚一叶剑门,共赴一叶剑门门主接任仪式。我等虽未受到请柬,但早已闻听此事,江湖盛传,楚云山身死,游晋文迎娶楚云山之女楚轻安,接任一叶剑门门主。他们将在明日举行婚礼和仪式,随后大摆三天的宴席,招待往来宾客......我等,也想去赴宴......” 洛白衣不屑的说道:“就凭你们!”说罢还踢了一脚,又对三人说道,“还不快滚?”三人便翻身而起,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感谢道:“多谢大侠不杀之恩!多谢大侠不杀之恩!多谢大侠不杀之恩!”说罢,便又起身,翻身上马,仓皇逃去。 众人便看向刀雪客,等待他做出决断。 刀雪客却摇了摇头,苦笑着坐回了桌边。 众人忙将他围住,洛白衣说道:“你还在等甚么?老刀,你不去一叶剑门么?” “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去找她么?”刀雪客轻声说道。 饶梦璃拉住刀雪客跑向了一旁,洛白衣方向去追,却被柳缘君拦住,柳缘君轻声说道:“让小璃去劝劝他罢。”几人便又坐回茶摊,那小二也松了一口气,又忙活起来,招呼新来的客人。 “小璃,你拉我到这里作甚?”刀雪客问道。 饶梦璃看了看远处的柳缘君等人并未跟来,便对刀雪客说道:“雪哥哥要放弃了么?” 刀雪客闻言脸色大变,不禁低下头说道:“此言何意?” 饶梦璃苦笑着哽咽说道:“自我八岁那年,雪哥哥来到父亲家中之时起,我便倾心于雪哥哥。虽然雪哥哥那时也只有十二岁,和洛哥哥一般年纪,但你二人性格却截然不同。洛哥哥生性好动,仗义豪爽,口直心快,无话不说,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而你不同,小时候你就沉默寡言,虽然你一直不愿意说,但小璃一直能感受到哥哥其实很痛苦。直到昨日我才知道原来雪哥哥儿时经历过那些事。我有时候很自责,自责自己不能替雪哥哥分担一点痛苦,从小我就想离雪哥哥的心近一些,可是至今都没能如愿......” 刀雪客闻言有些不知所措,想伸手去抱饶梦璃,却又有些犹豫,手臂将举不举,停在半空,最后又垂回身体两侧。 饶梦璃接着说道:“直到楚姐姐的出现,雪哥哥才渐渐开朗起来,这种细微的变化恐怕是雪哥哥自己也没有发现,你早已在潜移默化之中被活泼的楚姐姐改变。你二人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相杀,但我知道,那时楚姐姐表达情感的方式,或许在雪哥哥还未察觉的时候,我已然发现楚姐姐对你的感情。别忘了,我也是个女孩子啊......” 刀雪客再也忍不住,轻轻按住饶梦璃的肩膀,将她揽到自己怀中,嘴唇微动,轻声说道:“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妹妹。”说实话,刀雪客也不是傻子,他早已感受到饶梦璃的真情实意,奈何感情之事如何强求?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生怕伤了饶梦璃的心,不敢承担,不敢面对,更不敢点破,故而两人的关系一直处在一种尴尬的情况,二人皆心知肚明。殊不知在不知不觉之中,刀雪客已然伤了多少人的心,而饶梦璃也渐渐摆明了自己的位置。 饶梦璃闻言双眼微闭,却挡不住那决堤的泪水,颤抖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自己的位置,我知道雪哥哥的心意,我更知道,楚姐姐,才是最适合雪哥哥的。如今你二人因为误会而暂时分开,待真相大白之时,定能再团聚。而如今楚姐姐即将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她是何等的痛苦,如果雪哥哥再不做些甚么,那你二人的感情将万劫不复。你们都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你们都没有放弃,如今却要恩断义绝,岂不可惜?” “这话倒与师姐说的有几分相像。”刀雪客笑着说道。 饶梦璃却是一脸严肃,轻轻推开刀雪客,仰头看着他的双眸说道:“我喜欢的雪哥哥绝不是会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的懦弱之人。或许楚姐姐正在等你。” 刀雪客闻言豁然开朗,他也不想轻易放弃这段感情,只是他认为楚轻安说的话过于绝情,这才险些退缩,如今饶梦璃点破了他的心思,便点了点头,向柳缘君奔去。 来到柳缘君身前,刀雪客便说道:“师姐,借你悲鸣踏雪一用。”柳缘君便知道其意图,领他去解了缰绳,刀雪客翻身上马,柳缘君仰着头对他说道:“千万小心。”刀雪客便点了点头,攥紧缰绳,踢动马镫,悲鸣踏雪扬起脖颈一声嘶鸣,便载着刀雪客向一叶剑门方向奔去。 洛白衣等人也聚到了柳缘君身边,望着刀雪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木之间,洛白衣不禁问道:“老刀这是要到哪里去?”饶梦璃与柳缘君一齐说道:“一叶剑门。”说罢,两人皆有些吃惊,相视一眼,会心而笑。洛白衣见二人微笑更加疑惑了,便对着饶梦璃说道:“小璃,你究竟对他说了甚么,方才他还消沉至极,如今却又只身前往一叶剑门?” 饶梦璃闻言嫣然一笑,红唇之间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祝清秋略显担心的问道:“雪弟弟他一人单枪匹马身赴一叶剑门,会不会有危险?”任山淮闻言笑道:“非有如此,不可显出雪公子的诚意,好叫楚姑娘回心转意。”柳缘君也点头说道:“这件事是他们两人的事,我们若去了,非但帮不上忙,还可能会惹出麻烦,还是交给阿雪自己去做罢,我们要相信他。” “那我们该何去何从?”洛白衣问道。 “还是去遥叶府。”柳缘君回答道,“我们也要加快脚步,待到遥叶府之后,设法与阿雪会和之后再去客雪山庄。”众人便离开茶摊,继续向西进发。 这天很快便过去,只见那林木茂盛之间,一条窄道之上,一人一马,迎着红日西沉之处奔去。刀雪客一路未歇,一夜不眠,已然快到遥叶府境内。而今夜的楚轻安也不曾入睡,明日即是游晋文接任门主之日,也是他们大婚之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有一天会嫁给游晋文。 夜色如水,燥而寒凉。夏夜的微风扫尽了夜空中的每一片云,一无所有的夜空之中只剩下了一牙弯月,寂寥的挂在天边。楚轻安正如那孤独的月一般,斜倚在采剑崖八角亭便,抬头出身的看着这夜色,只是连连叹息。寒鸦鸣叫,平添忧愁。夜色漫长,微风阵阵,情思绵绵,若蚕丝不绝,又乱作一团麻。楚轻安怀抱着折雪剑,又垂头静思。 难得能静下心来思考,自她遇见刀雪客之后,风波难息,一难接着一难,但总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楚轻安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只知道在经历了这许多事后,他们的感情早已刻骨铭心。她原以为他们能相守一生,但天不遂人愿。 楚轻安也知道,刀雪客与十鬼堂杀害楚云山的事毫无干系,可刀雪客与萧无痕毕竟亲如父子,自己的杀父之仇又不可不报,一叶剑门与十鬼堂之间必有一场大战,与其到那时两人再闹得不可开交或是犹豫万分,不如现在当断立断,斩断情缘,免得越陷越深。楚轻安不仅是在为自己考虑,也是在为刀雪客着想。奈何她又不能将自己的心思明说,只得自己承受这份苦楚。她的难处,他人又怎会知晓。如此想来,多了几分期盼,也多了几分愁怨。 可是如今她就要嫁给游晋文,消息也早已传遍江湖。想必刀雪客也早已知晓。而如今的楚轻安却是十分纠结,她有些希望刀雪客能上山来找他,却又害怕他真的上山,自己却无法面对他,只恐会做出甚么对父亲不孝的事来。如此想来,多了几分期盼,也多了几分愁怨。 “轻安。” 身后一声呼唤,楚轻安恍惚之间以为是刀雪客,便欣然回头喊道:“雪哥哥......”眼前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却是游晋文。楚轻安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随着微风,渐渐消散。游晋文面色如水,看不出有甚么表情,他的城府似乎也越来越深,渐渐不再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 “原来是师兄。”楚轻安强笑道,只是那语气之中,难掩三分失望。 游晋文既不生气,也不点破,只是背着手看着月色之下美若天仙的楚轻安,轻声说道:“天色已完,为何还不歇息?明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时,若是精神不好,岂不是叫各门派取笑。” 楚轻安便起身走出八角亭说道:“师兄说的是,我这便去休息了。”当楚轻安走过游晋文身边之时,游晋文却猛然抓住了楚轻安的手腕,楚轻安猝不及防轻声惊叫一声,仓皇问道:“师兄这是作何?”游晋文便徐徐说道:“待明日之后,你我便是真夫妻,你便是我的妻子了。” 楚轻安夺出手腕,慌忙跑回了自己房中,掩起房门,吹熄灯火。游晋文则是独自站在采剑崖上,暗自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吐出了三个字:“刀雪客......” 一夜难熬,叫多少人暗自心碎。 天方大亮,三声鸡啼刺破宁静之后,那锣鼓之声便响彻一叶剑门上下。众弟子们点燃爆竹,红烟阵阵,好不喜庆。鸣锣响鼓美乐笙歌,乐师们吹拉弹奏,增添气氛,已然有人开始上山拜贺,各门派代表皆手提贺礼,前来祝贺。游晋文早已穿好大红喜服在大殿门口恭迎道贺之人,殿上正在准备宴席。 游晋文转身对心腹弟子说道:“你们要多派弟子,在各处关隘山门把守,巡逻的人手也要增派,务必保证继任仪式和婚礼正常进行。但凡见到可疑之人,你们可先斩后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绝不能让刀雪客和十鬼堂的人混上山来,搅乱大事!” “是!”众弟子领命而去,游晋文安排妥当,自视哪怕刀雪客敢上山来也定能将他捉住。 先是东西南北四方剑派的掌门前来恭贺道喜,一进门来便齐声高喊道:“我等前来恭贺游少侠大喜,恭贺游少侠接任一叶剑门门主之位。”游晋文便谦卑的躬身说道:“晚辈不才,多谢诸位前辈前来赴宴。”四人放下贺礼便迈步进入大殿。 随后又是锦绣阁,伏龙寺,烈马帮和麒麟山庄的代表前来祝贺。伏龙寺的住持空武上前拜道:“阿弥陀佛。”游晋文便回礼道:“原来是空武住持,晚辈有礼了。” 空武和尚微微一笑便说道:“老衲无心凡尘诸事,本不愿来参加这场宴席,只是门中僧众皆劝说老衲赴会,游少侠年少有为,继承楚门主大任,想来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游少侠笑道:“主持过奖了,晚辈年纪轻轻,才疏学浅,虽是师父亲传,但也只学得皮毛,故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奈何师父先去,这才扛起大任,尚有不足之处,还望诸位前辈指点。晋文不敢说定有一番作为,只求能光大门派,不辜负先师遗愿。” “游少侠过谦了。”空武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沉吟片刻,又是摇头叹息。 游晋文便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空武便回答道:“恕老衲冒犯,大喜之日本不该提及此事,奈何此事事关重大,老衲也不得不问一句。” 游晋文坦然说道:“住持请说。” “江湖上盛传楚门主身死,却不知是因何而死,又是死于谁手?是否与那玉佛有关?”空武合掌问道。游晋文面露悲伤,长叹一口气便回答道:“实不相瞒,家师乃是死于十鬼堂,萧无痕之手。今日乃是晚辈大婚之时,其余事晚辈实不想说,请住持见谅。” “阿弥陀佛。请游少侠节哀。”空武又合掌说道。 又过两个时辰,宾客已然坐满大殿,吉时临近,游晋文扫了一眼,便看出有多少门派前来赴宴。先前参加玉佛大会的门派除了乾坤派,十鬼堂,诸葛世家,其余尽皆到场。诸葛家先前在玉佛大会与游晋文结下仇怨,故而不肯前来赴宴,十鬼堂更不可能前来,而乾坤派久未出现,游晋文也不担心。 而此时游晋文在大殿上招待宾客整理贺礼之时,楚轻安正呆呆坐在自己房中,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周围三四个丫鬟伺候着她,为她梳妆打扮。一侍女捧着那红锦金丝凤求凰喜服说道:“吉时将近,还请小姐换上喜服。”楚轻安看了一眼那红艳艳的喜服,金线纹绣凤求凰,珍珠镶嵌做襟裳,凤冠彩翎耀夺眼,可惜女儿渐心凉。 “哦。”楚轻安轻声应到。 四位侍女便侍候她脱下衣衫,换上喜服。当浓妆艳抹的楚轻安戴上凤冠盖头之时,她有些恍惚,一名女子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穿喜服却不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那是何等的心酸心凉。装扮完毕的楚轻安手捧折雪剑,独自坐在房中,一声不响,静候吉时。 而此时那侍女便来到大殿之上,对游晋文耳语几句便退到殿后,游晋文闻言便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想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剩这最后一步,他的心愿便能完成。 殿上宾客分作两列,坐在大殿之上,桌上也都摆满了丰盛的佳肴酒肉。中间空出一条路来,便是为了迎接新娘,而大堂之上便是一个大大的喜字,喜字之下是一张枣木桌,桌子上摆满了花烛贡果,当中便是楚云山的排位,上书一叶剑门先去门主楚云山之灵位。桌旁是两把交椅,意在供奉先人父母。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七十五章 泪作喜衣情为剑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守在大殿门口的弟子抬头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一旁的日晷,已然到了巳时初刻,便高声喊道:“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吉时已到,新娘上轿!”相隔数十丈便又一弟子传声高喊,待到楚轻安闻听屋外高喊之声时,大红盖头之下,双眼之中却滚出两行泪水,将脸颊上的脂粉冲刷带去。房门被打开,进来的侍女欣喜的喊道:“小姐,小姐,吉时已到,还请小姐快快上轿!” 说罢,四人便来扶起楚轻安,托着她冰冷的手,将她带到门外。楚轻安颤声问道:“你们为何如何高兴?”众侍女笑着说道:“我等皆是从小照顾小姐长大,幸小姐不嫌弃我等地位卑微,视我等若姐妹一般,我等自当以小姐之悲为悲,以小姐之乐为乐。如今小姐出家,又能嫁给游门主这样的少年英杰,我等怎能不为小姐高兴?想来小姐日后定能与游门主恩爱有加,白头偕老。” 楚轻安闻言,红唇微动,轻声说道:“是么,真的会幸福么。”只是这一句疑问,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侍女撩起轿帘,扶楚轻安进了轿子,又将轿帘放下,四人退到一旁,轿夫高喊一声:“起轿!”那八抬大轿便在众侍从的目送之下,向大殿而去。 虽然同在一叶剑门之中,但礼仪形式却不可见面,故而游晋文执意要用八抬大轿将楚轻安送到大殿之上。 而此时刀雪客已然飞马赶到了丛剑山下,此时已是人困马乏,可他不敢停歇,又纵马向山上跑去。 八抬大轿停在大殿门前,又有侍女去轿前将楚轻安扶下,一人在前托住楚轻安的左手,一人在后托起那喜服的长尾。见楚轻安身着喜服手持折雪剑缓缓向自己走来,游晋文是满怀欣喜,不禁展露于眉眼之间。 众人看那楚轻安,正是:娇体凤雀绣金莲,红玉为妆散晶莹,不见佳人步生梦,但见难笑一生怀。无不赞叹,如此佳人嫁给这般英雄,正所谓美女配英雄。 游晋文迈步向前,就要去迎,楚轻安伸出右手,掌中攥着折雪剑。那大红盖头下便传出楚轻安娇软的声音:“一叶剑门首座大弟子游晋文听令。” 游晋文单膝下跪,双手高抬,掌心向上,高声应道:“弟子游晋文接令!” 楚轻安将折雪剑放在游晋文双掌之上,徐徐说道:“我在此代表一叶剑门先去门主楚云山,将一叶剑门托付给你,从此以后,你便是一叶剑门门主!”游晋文将剑紧紧攥在手中,双手微微有些颤动,但还是站起身来,平视着手中的折雪剑,缓缓答道:“晋文,定不负先师重托。” 殿外忽起一阵狂风,猛然灌入大殿之中,如同洪水一般四处肆虐,将诸多普通弟子和侍从皆吹翻在地,众门派掌门代表也都运功去抵挡,虽不至于被掀翻在地,但也是难睁开双眼,看不真切。楚轻安的盖头也被风吹起,只得用手攥住一角,而游晋文也只是用手去挡住眼睛,生怕被风沙迷了双眼。 那阵阴风向供桌上吹去,将楚云山灵位吹翻,楚轻安见了方要去护,不想那两旁的香烛也被风折断,倒在桌上,点燃了那灵位,顿时桌上便燃起一团火光。火焰顺着大红的锦布蔓延,叫大殿墙壁上那个大大的喜字也焚烧起来,眨眼之前便化为一堆灰黑残屑,随风飘去,狂风顿息。 见阴风停息,火势却还在增长,游晋文高声喊道:“还不救火!”殿外的弟子便接了命令,忙提着水桶去井中打水,一刻钟之后,大殿的火便被止住,火势没有波及太多,只将那张桌子,那个喜字和桌上的灵位贡品一并烧做黑炭。 山腰山门处的众弟子闻听大殿着火,又不知情况,只得自顾自的慌乱,商议一阵便只留下两人看守山门,其余人皆去打水救火。而刀雪客遥见那些弟子急匆匆的往山上赶,料想定是山上出了甚么大事,不禁大喜,只道是天助我也。便将悲鸣踏雪拴在山腰处,自己则潜伏上山。 而大殿烈火已熄,众门派代表皆回座位,唏嘘不已。楚轻安受了惊吓,又见供桌被烧毁,楚云山的灵位已烧的焦黑,忙走上前,将灵位双手捧起,不想那灵位烧的残破不堪,方被拿起就泵咧开来,化作细碎的残渣。楚轻安大惊失色,脸颊毫无一丝血色,连连后退,险些跌倒,游晋文忙将她扶住。 楚轻安哽咽着说道:“师兄,这一定是爹爹在天之灵,看到我们还没有为他报仇却擅自做主成婚,亡灵震怒,才招致此祸。这一定是爹爹显灵,可否将婚事延期?” 那空武和尚也站起身来躬身说道:“阿弥陀佛,天降此不祥之兆,今日恐非吉日。” “我才不管甚么吉日不吉日!”游晋文颤抖着嘶吼道,他双眼有些发红,而那咆哮之声更近于野兽一般。这般模样不仅叫各门各派掌门吃了一惊,更让楚轻安瞠目结舌。她从未见过游晋文如此这般模样,不禁有些恐慌。 游晋文半弓着身子,扫视着满座宾朋,又看了看身后残破不堪的供桌,渐渐冷静下来,脸上浮现出一层诡秘的微笑,冷冷的说道:“这不过是天气异常,大风吹倒香烛所致,虽是不幸,却也正常。还请诸位前辈不要惊慌,婚礼照常进行。” “可是,师兄......”楚轻安欲语还休,游晋文转身看着她说道,“我从来不相信甚么鬼神之说,更不相信甚么人死之后的魂灵也能显灵作祟。莫说是我不相信,便是师父当真在天上看着我们,那他老人家也会为我们祝福,保佑我们!”说罢,游晋文箭步上前,紧紧抓住楚轻安娇嫩的手腕,紧紧盯着她的双眼。 游晋文的声音犹如万载寒冰一般冰冷,扫了一眼跌坐在地的侍女:“还不给小姐重新梳妆打扮,再办婚礼!”侍女们便将楚轻安带到内殿,稍作整理,又披上盖头,带回大殿。 游晋文又说道:“未避免再生祸乱,诸事从简。方才已然迎过亲,如今该行礼了。” 众宾客只得又各自入座,看向殿前,侍女便牵引着楚轻安与游晋文站在一处,而身旁的弟子便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游晋文一撩衣袍,果断跪下,楚轻安则是缓缓曲腿跪下,二人面对着那被烧的残缺的喜字行拜天地之礼。礼毕,起身。那弟子又喊道:“二拜高堂——”游晋文自小便没了父母,被楚云山收养,与楚轻安皆以楚云山为父,楚云山虽死,却还要灵位,可如今那灵位也化作灰烬,二人只能对着那残灰叩拜。礼毕,再度起身。弟子再高喊道:“夫妻对拜——” 两人又调转方向,面对着彼此,游晋文又是果断而干脆的下跪,而那楚轻安却是僵在原地,迟迟不跪,身旁的侍女便小声催促道:“小姐,小姐,该行夫妻对拜之礼了。”楚轻安停在耳中,却如利刃扎进心中。盖头之下,有谁人能看到此时的楚轻安已然泪流满面。这些时日来,楚轻安已然成长了不少,和刀雪客在一起的日子虽短,但她却很少任性妄为,反而被刀雪客影响的沉稳了许多。她深知此一拜之后,便再无回旋的余地,她多希望刀雪客能上山来将她带走,二人远走高飞,逍遥一生,不再管江湖纷乱,恩怨情仇。 万千念想与梦幻,在楚轻安缓缓跪下的那一刻崩裂。 游晋文与楚轻安缓缓叩头,礼毕之时,大殿之上众宾客便齐声祝贺道:“恭喜游门主!恭喜游夫人!”二人起身回礼拜谢诸位宾客光临,游晋文微笑着说:“诸位稍坐,享用宴席。”身后弟子高声喊道:“送入洞房——” 众弟子和侍从便簇拥着一对新人进入了内堂歇息,那内堂已预先改为了喜堂,设了花烛红绫和婚床。而众宾客则是在外边享用宴席边谈笑风生。那北方剑派的掌门,号称铁扇剑仙的吕南悔抚须说道:“我总感觉此事有些蹊跷,楚云山怎么会突然身死呢?以他的武功,当时能与之打成平手的并没有多少,能杀死他的更是凤毛麟角,莫非此事与那玉佛有关?” 空武住持便回答道:“阿弥陀佛,老衲曾就此事向游门主询问过,游门主悲伤之余仅仅说是楚门主死于十鬼堂萧无痕堂主手中,与玉佛并无关联。” “虽说游晋文是楚云山的亲传大弟子,如今又娶了楚云山的女儿,但我觉得此事绝非这般简单。游晋文虽没有楚云山武功高强,但远比他师父老练,沉稳,只怕这一叶剑门将来要做出甚么震动江湖的大事来。”吕南悔说道。 烈马帮帮主马烈也附和道:“我看这小子不是寻常之辈,老练狠辣,沉稳异常,像他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城府,真是可怕,现在的江湖后辈真是叫人不得不防备啊。”说罢,又灌了一口酒。 且说那刀雪客离那山门还有数丈之远,而那守卫山门的弟子便看见了他,他们都识得刀雪客的模样,游晋文更是有言在前,叫他们严防死守,阻止十鬼堂尤其是刀雪客混上山来。如今刀雪客就在眼前,两人便要去抓。怎奈如此两个一叶剑门寻常的弟子,又怎是刀雪客的对手。 刀雪客此次前来,只为楚轻安,便只是避开二人剑锋,点住他们穴道,将他们放在马背上,牵着马到了山下茅屋之中,将他们的外衣剥了,自己装扮成守山门的弟子,又取了一人的腰牌,悬在腰间,便又折返上山。又到了山门处,不巧那山上又下来数个弟子,正是先前上山救火的那几个。刀雪客忙转过身去,假装看守山门。 下山的弟子见他独自在此,便上前一拍他的肩膀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看守山门?另一个人去哪了?”刀雪客也不做声应答,猛然转身,手指连点,点住三人穴道,另外两人见了,手忙脚乱,就要拔剑。刀雪客却抢先扯出竹刀,在二人脖颈处一打,将他们击晕。控制住五人之后,不敢等待,又忙藏了竹刀,向山上赶去。 遥见一侍女端着一壶酒往大殿上走,刀雪客便上前拜道:“这位姐姐且慢。”那侍女站住脚步便上下打量着刀雪客,而刀雪客心虚的低着头,躲闪着她的目光。“你怎么有些眼熟?”那侍女先问道。此一问叫刀雪客有些心慌,便搪塞道:“大家同在一叶剑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姐姐与我面熟也是常理。”那侍女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叫住我所为何事?” 刀雪客便拱手问道:“敢问姐姐,游师兄现在何处?我有要事要向他禀报!” 那侍女闻言嫣然笑道:“现在哪里还有甚么游师兄,如今只有游门主了。门主方才和夫人拜了天地,如今已然入了洞房休息。就在内堂呢。” 刀雪客闻言如遭雷击,心跳有一瞬骤停之感,颤声说道:“......多谢......”见那侍女走远,刀雪客若魂魄离身,全身气力被抽干一般,跌坐在地,又靠着那柱子缓缓站起身来,想起饶梦璃所说,便要往内堂寻去。 而此时楚轻安正端坐在婚床边,游晋文则是坐在桌旁连喝了几杯酒。平日里他并不喜好饮酒,如今大喜之日,两桩心愿已了,欢喜之余也不禁少饮几杯,三四杯酒下肚,脸颊泛红,额头微热,游晋文已有了两分醉意。便站起身来,坐到了床边,与楚轻安靠在一处。 游晋文虽是双眼迷离,脸颊潮红,却是十分清醒,微笑着徐徐说道:“轻安,你可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梦想着有一天能娶你为妻,能从师父手中接过一叶剑门,与你白头偕老,共同将门派发扬光大。我多么幸运,能被师父捡回来抚养长大,多么幸运,能遇见你。如今,这梦终于成了现实。我简直,简直不敢相信......”说罢,游晋文的手便轻轻握住楚轻安的手,不想却被楚轻安轻轻抽出。 游晋文心有不悦,拂袖起身,背对着楚轻安说道:“事到如今,你我已然拜堂成亲成为夫妻,你却还这般躲躲闪闪,莫不是还想着那刀雪客?” 盖头之下传出楚轻安冷漠的声音:“既然你我已有夫妻之名,又何须在意其他。况且我与那刀雪客早已恩断义绝,与十鬼堂更是有杀父之仇,又何须想着他。师兄不要妄自揣测。” “我妄自揣测?”游晋文冷笑一声道,“你分明是想为刀雪客守身如玉,你与他表面上的恩断义绝,实则你二人是藕断丝连,真当我不知道么?你敢说此时此刻,你不希望那刀雪客出现,将你从我手上夺走么?难道我与你十几年的感情,还不如你认识那刀雪客数十天么!?” 楚轻安却反驳道:“师兄此言差矣。我自己的心思自然我自己知晓。既然我与刀雪客恩断义绝,便再无来往。若日后相见也定然会刀剑相向,绝不留情。我既然已经嫁给师兄,定然会做好妻子这个位置,尽心辅佐师兄发扬我一叶剑门,也好让爹爹含笑九泉。” 游晋文闻言便跪倒在楚轻安身前,将她的盖头轻轻挑起,搭在凤冠之上,露出那朝思夜想,只有在梦中才属于自己的容颜,轻声哀求道:“轻安,我只想听你说一句,你嫁给我是因为你喜欢我,你爱我,不是因为其他,不是因为师父的死,不是因为刀雪客,好不好?你若说了,往后,我甚么都可依你......” 看着游晋文呐悲戚的表情之中又透露出满怀的希望,楚轻安也是心头一酸,可她的表情依旧淡漠如常,似乎不为所动。红唇微动,只是一声叹息,楚轻安缓缓说道:“师兄,我从小就敬佩你,做事果决冷静,有担当,有责任,傲视群雄,不卑不亢,是何等的英雄?又深得爹爹真传,你是我一叶剑门真真正正的大师兄,可是如今的你,到底在祈求甚么?” 游晋文闻言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看在楚轻安眼中,分明是痛哭,游晋文苦笑着站了起来,流泪说道:“是么?英雄?我也觉得我变了,变得我也不认识我自己了。可我只想得到你,只想得到你的感情,除此之外,一切,我拥有的一切都可以放弃!” 楚轻安冷声说道:“这爱,不过一个字,却好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这爱,更像是一味毒药,乃事件最毒最狠辣的药,但凡沾染上此毒,关你事人,神,佛,魔,仙,妖,鬼,皆会堕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师兄,你可明白?” 闻此言如遭利剑刺穿,游晋文惊出一身冷汗,直言问道:“你此话何意?” “从今以后,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我会一生伴在你身边,辅佐你光大门派,也算了了爹爹的遗愿。在外人看来,你是一叶剑门的门主,我是你的妻子,而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所谓夫妻,不过是掩人耳目,便宜行事罢了。”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七十六章 红衣融雪飞落梅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我,和娶了一具行尸走肉,有何区别?”游晋文双眼瞪圆,质问楚轻安道。 楚轻安却不退让半步,冷冷的说道:“你若不愿,大可放弃。要么,你我只有夫妻之名而并无夫妻之实,我可辅佐你做一叶剑门的门主。要么,你一直休书休了我,向天下表明,我楚轻安配不上你游晋文,你依然是一叶剑门的门主,不过,外界若有甚么传言舆论,你须自行扛下。” 游晋文摇头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刀雪客。” 楚轻安站起身来,面对着游晋文说道:“师兄,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个自私的人,但我亦不可违背我爹爹的遗愿。你若真的爱我,自然知晓,若你早将那满心的欢喜交付一人,又怎能再原封不动的拿来交予另一人?” 游晋文苦笑着点了点头,叹一口气说道:“好,都听你的......” 两人在屋中的争论方才停止,却又听闻屋外似有打斗之声。游晋文的酒意早已消散,方要去开门查看,房门却被一人踹开,守在门口的弟子皆倒成一片,昏厥过去。游晋文与楚轻安忙抬头去看,来人也缓缓抬起头来,三人相互对视,游晋文心中不禁燃起怒火。 “刀——雪——客!”游晋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嘶吼道,喊罢,便箭步上前,一拳直冲刀雪客面门而去。刀雪客忙抬起双臂,交叉叠放在胸前,封住游晋文拳头的攻势,奈何游晋文这一拳是蓄势待发,又是愤怒至极打出,故而拳风凌冽,刀雪客强行挡下,连连后退,左脚抵住身后的墙面,才停了下来。 楚轻安见了,也转身抄起床边的折雪剑,挡到了游晋文身前,横剑在前,面对着刀雪客。日夜所想,那个想让他来又不想让他来的那个人,终于还是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楚轻安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身形颤动,双眼之中,闪烁着点点晶莹。 刀雪客再见到楚轻安,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轻声呼唤道:“轻安......”说罢,便要向楚轻安走去。楚轻安却是连连后退,退无可退,便高声喝止道:“站住!”随即拔出折雪剑,银晃晃的剑尖指着刀雪客的胸口。 刀雪客却不惧怕,继续缓步向前走去,左手轻轻握住剑刃,楚轻安见了有些担心,却又不敢擅动,倒是游晋文,只在一旁冷笑。刀雪客轻声说道:“我不知道轻安你是如何想的,但我不能坐视不管,我不能任凭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轻安,和我走罢。” 楚轻安已然动心,刀雪客上山来找她已然叫她十分感动,如今又说出这番话,更叫她难以抵挡,奈何她深知万不能答应刀雪客,只得断了他的心思,便冷冷的回答道:“可笑,你怎知我不爱我师兄?我与师兄相识十八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与你不过才认识数十天,你又怎知我心中何意?世人皆道,我与师兄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如今更是奉我爹爹遗愿,成了夫妻,你为何还来纠缠?” 刀雪客不肯放弃,便质问道:“轻安,你当真能放得下么?” 楚轻安便回答道:“我对你本无真情,何谈放下放不下?” 游晋文也在楚轻安身后说道:“刀雪客,今日是我与轻安大婚之日,本是喜庆之时,你若是前来赴宴,我自当赏你一杯酒水,你喝完便滚下山去,看在轻安的份上,我不杀你。若你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若我执意要带轻安走呢?你们谁能奈何得了我?”刀雪客抬起头盯着游晋文的双眼,徐徐说道。 游晋文却不屑一顾的轻笑一声说道:“那也要看看轻安愿不愿意随你下山,若是她愿意,我当即写下休书,放你二人离开,叫你们远走高飞,逍遥江湖。”说罢,还煞有介事的看了一眼楚轻安。游晋文吃定了楚轻安没有为父报仇之前不会原谅刀雪客的执念,才敢说出这等话。一是要楚轻安自己断了刀雪客的念想,二是反而体现出自己的大度,日后传扬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他的闲话。 楚轻安当然知道游晋文的意图,奈何又不能点破说明,只得遵从了他的心意。看着刀雪客投来期望的目光,她心头一软,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缓缓举起右臂,折雪剑剑指刀雪客,冷冷的说了一句:“我早已说过,我俩恩断义绝,自东陵一别之后,我对你的感情早已烟消云散了。今后若再相遇,只以仇人视之,必当刀剑相向。正如我夫君方才所说,今日大喜之日,不与你计较。劝你早些下山,免得我动手赶你下山!” 楚轻安故意将“夫君”二人说得重些,叫刀雪客好不心凉,游晋文却是满脸微笑。 “这便是,你,最后的心意了么?”刀雪客颤抖着问道。 游晋文走上前搂住楚轻安纤细的腰肢,楚轻安只是微微颤动,并没有反抗。游晋文轻蔑的看着刀雪客,戏谑的说道:“怎么样,刀雪客。我与轻安已是夫妻,看在我夫人的面子上,我便放你一马。” 见他二人如此恩爱,看来楚轻安也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刀雪客的心头没来由的轻松了起来,他回想起这些时日已来,楚轻安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还险些丢了性命,若是如今能找到个稳定可靠的归宿,又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想来两人日后的生活定能蒸蒸日上,白头偕老,总好过随自己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每日刀光剑影,要好的许多。想到这儿,心里竟然舒畅了起来。 不禁松开了眉头,轻声叹一句,强忍着心酸露出一抹微笑来。 游晋文见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微笑起来,心里甚是不悦和不解,眼珠一转,心里便生一条毒计。他用小臂在楚轻安腰后轻轻一定,楚轻安方才精神恍惚,脚下站立不稳,向前栽去,而那手中的折雪剑便直直走向刀雪客的肩膀。 当那银光一闪,剑身刺入刀雪客左肩之时,楚轻安惊得呆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之时,赶忙松开了手,惊得连连后退,又险些栽倒,好在身后的游晋文将她扶住,抱在怀中,而楚轻安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刀雪客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左肩,血地落在地,如彼岸花般盛放,猩红的颜色如同自己的大红喜服一般。游晋文则是难掩其得意,在楚轻安身后窃笑。 刀雪客方才才想开了一些,如今遭此绝情一剑,心如死灰,那还顾得上左肩的疼痛和流血,便用手将折雪剑拔出,掷在了楚轻安身前,那沾了刀雪客鲜血的折雪剑银光骤熄,摔落在地。刀雪客踉跄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躬身说道:“那......我祝二位,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说罢,又抬头看了一眼楚轻安,便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山去了。游晋文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觉得不可就如此轻易的放过,便对楚轻安说道:“轻安,你且在此暂歇,我去前殿招呼一下诸位前辈,稍晚些再回来。”说罢,便将楚轻安扶回床边。自己则出了门,取来一把大锁,将房门锁了,又叫来不少弟子,看守住楚轻安,叫他们任凭楚轻安如何说也不可方出她。自己则是提了一群弟子寻那刀雪客去了。 刀雪客此时只想杀了刀雪客,斩草除根,这样一来,楚轻安就会真真正正的属于他,而他早已将应无疾的吩咐抛之脑后,哪里还管的了甚么玉佛的秘密。且说刀雪客负了伤,又有心伤,步履蹒跚,留下点点梅花般的血迹,摇晃着独自向山下走去。而沿路的弟子虽有人认出刀雪客,奈何皆深知刀雪客武艺高强,虽其受了伤,也不敢近其身,只得任由他离开。 片刻之后,游晋文带着二三十个弟子,追踪那点点血迹匆匆忙忙来到演武场上,连喜服还没来得及换,提着佩剑便往山下赶去。来到此处仍然不见那刀雪客的踪影,便向演武场守卫的弟子询问道:“你可看见过那刀雪客?” 那弟子闻听此问,便低头支吾起来,游晋文又厉声催问道:“还不快说!” 那弟子便下跪说道:“回门主,弟子看到了!” “那为何不将他拦住?!”游晋文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回门主......那刀雪客武艺高强......我,我,我拦他不住......”那弟子慌忙答道。游晋文闻言大怒,转念一想,那刀雪客确实有些本事,门中这些弟子也确实奈他不得,便不再追究,又追问道:“你可看清他往何出去了?” 那弟子便回答道:“看清楚了!那刀雪客往东山门,下山去了。”游晋文便率领弟子向东门赶去,果然又找到那断开的血迹,又急忙忙追去。 而刀雪客心内凄凉,方寸大乱,肩头伤口又未及处理包扎,失血过头,头脑已昏昏沉沉,眼前诸物,逐渐模糊,脚下一绊,不禁面朝下,摔倒在地,昏厥过去,不省人事。而游晋文一路急追而来,遥见一人倒在路旁,看身形分明是刀雪客,便走到身前,将其翻过身来,果然是刀雪客。 游晋文一声冷笑,脚尖轻轻踢向刀雪客,心里想道:“刀雪客啊刀雪客,你也有今日。”又想到自己身后的二三十名弟子,便拔出长剑,转身高声喊道:“本门主早已说过!十鬼堂,杀我师父,欺我夫人,与我一叶剑门,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十鬼堂刀雪客在此,本门主就要杀死此人,以祭奠楚门主,在天之灵!”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那二三十名弟子也附和道。 游晋文目的已然达到,便反手持剑,就要往刀雪客心脏处刺去,谁知从山下密林之处飞出一只金丸,那金丸正打在游晋文剑刃之上,将其长剑震落脱手,游晋文更是弃剑连连后退,众弟子忙将他扶住,那金丸落地,分作两半,炸开云雾阵阵,遮盖住刀雪客,叫游晋文众人不得不眯起双眼。 待那烟雾稍稍散去,烟雾之中便显出一矮小的身影向游晋文走来,待烟雾完全消散,眼前之人的模样也清晰起来,那救下刀雪客性命的来者,竟是青狻猊! 而游晋文带的这二三十个弟子也有不少认出了青狻猊,正是那日后山混战之时打伤游晋文抢走玉佛之人,那阴森可怖的青铜狻猊面具在烈日阳光之下泛出诡异的光芒。那些弟子心里恐慌,拿剑的手已然开始颤抖,脚下不自觉的开始往后退。游晋文虽不知青狻猊来此何意,但不能暴露自己与其的关系,便故意说道:“好啊,青狻猊,原来那刀雪客背后有你们做靠山,怪不得他敢独自上山来,看来就是你们十鬼堂夺走了玉佛!今日你还要来救他,你们根本就是一伙!” 青狻猊当然猜出游晋文此言的用意,便配合他演戏给众人看,笑着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我便要将刀雪客救走,你们能奈我何?游晋文,虽然你已经是一叶剑门的门主,别忘了,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游晋文挡在众弟子身前,侧着头对他们说道:“你们还不撤回山上!” 那群弟子便问道:“我等若是撤了,门主又该若何?” “我在此处与之周旋,为你们争取时间,你们速回山上,召集众弟子前来助我!”游晋文小声吩咐道。一弟子担忧的问道:“那青狻猊武功极高,门主一人,如何抵挡?我等若撤了,门主岂不是陷入险境!” 游晋文却说道:“连我都难敌那青狻猊,更何况你等?正因如此,你们才要上山去多找人手前来助我,还不快去?难道要我等皆死在青狻猊手上,无人回去报信么?”游晋文再三催促之下,那群弟子便回到山上,召集弟子去了。 而众弟子一走,游晋文便站直身子,直视着那青狻猊,青狻猊的眼神之中却充溢着玩味。“你来此作甚?莫不是王爷又有甚么吩咐,何不飞鸽传书,还派你亲自前来?”游晋文问道。 青狻猊冷哼一声,质问游晋文道:“你好大的胆子。王爷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杀了刀雪客,你却敢违抗王爷的命令!” 游晋文眉头一动,嘴角抽搐了两下,心虚的回答道:“不错,是我意气用事了。不过事已至此,王爷早已得到玉佛,又何须那刀雪客?不如趁早杀之,否则定会留下祸患!” “你可知道,那玉佛之中藏着的玄机,只有那刀雪客知晓。若你杀了他,王爷要一尊毫无用处的玉佛,又有何用?你今日若杀了他,便坏了王爷大计。”青狻猊解释道。 “好!我不杀他便是!”游晋文无奈的拂袖,背过手去,微闭双眼,半仰着头,叹息说道,“你带他回去,找王爷复命罢。” 青狻猊却笑着说道:“此时并不能带他去见王爷,留他的性命,另有用处。” “足下自便!”说罢,游晋文便要拂袖而去。 青狻猊却将他喊住:“游晋文!”游晋文被喝在原地,却也不转身,只是背对着等待青狻猊的下一句吩咐,“游门主,你如今已经是一叶剑门的门主,又迎娶了楚轻安,你两桩心愿,王爷皆已帮你实现。如今,正是你报答王爷之时!你难道要违背你的承诺么?” 游晋文又叹了一口气,转头说道:“我自然不会违背先前的诺言。若是王爷有令,晋文必然遵从。” 青狻猊便坦然直白的说道:“王爷要你在适当之时,率领一叶剑门,归顺朝廷,与乾坤派一同成为朝廷在江湖的支柱。” 游晋文闻言,身后的双手默默紧握了起来,他明白,无论什么时机之下,一旦一叶剑门表明了立场,率众归于朝廷之下,在江湖人的眼中,便是与乾坤派一般,成为朝廷的鹰犬爪牙,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深为江湖人不齿。可他又不能违抗游晋文的命令,两难之间,却是万分纠结,故而并未回答。 见他如此这般犹豫,青狻猊又接着说道:“王爷自有安排,你也不必顾虑。” 游晋文点了点头:“好罢,你带他下山去罢,我也会安排妥当。”说罢,那青狻猊便带着昏迷的刀雪客下山而去。只是两人并未发现,那一直昏迷的刀雪客,在两人谈话之时,已然清醒了三分,虽然身子沉重并不能动,眼前也依旧模糊,不过却听得只言片语,似乎是游晋文在与人交谈,更听到甚么王爷,安排,吩咐,承诺等词眼,下意识的记在心中。 待青狻猊走远,山上又传来众弟子的声音,方才想到定是弟子下山助他,故而心头一横,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之上,只觉颅内震荡,眼前一黑,便仰天倒下,昏死过去。众弟子赶到山门前,不见青狻猊与刀雪客,只有游晋文独自躺在路旁,便赶忙将他扶起,众弟子连声呼唤,游晋文却毫无反应,有一弟子便掐住游晋文人中,游晋文这才有清醒之样。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七十七章 聚散离合若虚梦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游晋文渐渐睁开双眼,隐约看见众弟子簇拥在眼前,又剧烈咳嗽起来。众弟子又手忙脚乱的为他拍了一阵,众人心想待在此处也不合宜,便要送游晋文上山。但游晋文却挣扎着张口,一弟子便将耳朵凑到游晋文面前,听他的吩咐。游晋文交待完后便又昏厥过去,那弟子便说道:“门主刚刚说,十鬼堂刀雪客勾结青狻猊,夺走玉佛,如今已被青狻猊救走,也正是那青狻猊打伤门主,我们速速将门主送上山,为他疗伤。” 众人抬了游晋文,便往山上赶去。 且说刀雪客又昏了过去,而那青狻猊并不是要将刀雪客带走,只将他放在那山下草庐的门口显眼处,茅屋中的两名一叶剑门弟子的穴道还没有冲开,被点在一旁,而马厩之中还拴着悲鸣踏雪。青狻猊向屋内瞥了一眼,见了那匹熟悉的马,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开。 而那悲鸣踏雪乃是灵性良驹,见刀雪客昏倒在门前,而那戴着青铜狻猊面具的矮小之人也是颇为眼熟,故而连声嘶鸣,那悲鸣之声震动林木,传播深远,叫鸟兽惊散,不敢回巢。悲鸣踏雪猛然抬起前蹄,嘶鸣着挣断缰绳,冲出草庐在刀雪客周身徘徊三圈,又用马蹄轻轻踢打刀雪客周身,见他并无反应,便长啸一声,向林木茂盛处奔去。 此时柳缘君一行人已然到了遥叶府境内,正在往丛剑山方向去,众人走在林间小道之上,却遥听见那远处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便要上前查看,柳缘君走在前面,只见那悲鸣踏雪向自己奔来,又惊又喜,忙迎了上去。 悲鸣踏雪见了主人,自是更加欢喜,忙低下头去用头蹭了蹭柳缘君的肩头,而柳缘君也是欣喜的拍了拍悲鸣踏雪的脖子,却不见刀雪客身影,心内顿起不祥之感,精致的双眉也立了起来。众人忙赶上前来,来到柳缘君身边,饶梦璃与洛白衣忙问道:“悲鸣踏雪已然回来,为何不见雪哥哥(老刀)?” 悲鸣踏雪闻听刀雪客之名,眼神骤变,又一声长啸嘶鸣,极为悲切凄凉,又扬起前蹄,鬃发随风狂舞,落蹄之时,激扬起一片尘土。 柳缘君看在眼中,心里依然明了,顿时脸上血色全无,大惊失色,后退半步,对众人说道:“悲鸣踏雪如此这般反应,定是阿雪出了事!我先行一步,前去查看,你们速速赶来,与我在丛剑山下茅屋相会!”说罢,便翻身上马,也不操缰绳,只任凭悲鸣踏雪扬蹄而去。 而洛白衣等人也不敢怠慢,各自使了轻功,紧随柳缘君之后。 而柳缘君飞马来到那草庐前,远远看见刀雪客倒在地上,柳缘君心内一惊,不防从马背上坠落下来,跌落在地,又心系刀雪客,忙爬起身来,跑到刀雪客身边跪坐下来,扶起刀雪客,让他躺在自己怀中,连声呼唤刀雪客姓名,又见他肩头有剑伤,便忙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为他包扎。 饶梦璃等人随后赶到,见柳缘君怀抱着刀雪客跪坐在地,便簇拥过来,饶梦璃看了看刀雪客又看了看柳缘君,忙问道:“柳师姐,雪哥哥这是怎么了?”柳缘君眉头紧锁哦,双眼却从没离开过刀雪客,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见他肩头有剑伤,血流不止,想来应该是失血过多,方才我才替他包扎伤口,奈何别无他法医治。” 任山淮便走上前来,蹲下身子为刀雪客把脉一阵,才长舒一口气,微笑着对诸位说道:“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厥,并无大碍。待买些调养气血的药草来服下也就能痊愈了。”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将老刀带回遥叶府住下罢,那里也好为他买药疗伤。”洛白衣说道。 祝清秋却开口说道:“不可。雪弟弟身上有伤,伤口还未愈合,我们带着他自是行动不便,若是骑马更是免不了颠簸,都对他的伤势有害,不如就在这草庐之中暂住,待雪弟弟伤势转好,我们再出发不迟。”众人也颇为认同,便一齐把刀雪客扶进了草庐。 方进房中,只见有两名一叶剑门弟子站在屋内,却丝毫不动,走进查看才发现二人具备点了穴道。柳缘君让刀雪客平躺在床上,洛白衣与饶梦璃去烧水,为刀雪客清理伤口,祝清秋与任山淮则去遥叶府采购草药,柳缘君留下来照顾刀雪客。 柳缘君解开二人穴道,二人站了许久全身酸软无力,方解开穴道,便瘫软在地。柳缘君便对着他们质问道:“你们可是一叶剑门的弟子!” 二人心内惧怕,故而对视一眼坦诚答道:“我俩是一叶剑门今日看守山门的弟子。” “那就把你们所知道的,通通说出来!”柳缘君背后银光一闪,两杆银枪便搭在了两人肩头上,那如冰如霜的寒气直逼两人脖颈,叫他们吓得哆嗦起来,赶忙答道:“今日乃是我们游师兄继任一叶剑门门主和与楚师姐的大婚之日,正在上山举办宴席,招待四方宾客。我等便来到山门处看守,游师兄吩咐我等要严防死守,防止十鬼堂,尤其是......” “尤其是甚么?还不快说!”柳缘君逼问道。 二人便继续说道:“尤其是防止刀雪客上山捣乱。接过忽然起了一阵狂风,狂风之后便听闻山上大殿之内走了水,同行的弟子便上山去救,只留我四人在此看守山门。而那刀雪客便趁机将二人打昏,又把我们二人穴道点住,搬到山下这草庐之中,换了我们的衣服,就上山去了。其余的,我们真的不知道了......” 柳缘君见二人并不像是撒谎,便收起银枪,放他们离开。二人慌忙夺门而出,生怕柳缘君反悔,又取了他们的性命。 待二人走远,柳缘君便坐到床边,看着昏睡的刀雪客,看得出神,不禁伸手去触碰刀雪客的脸颊。如羊脂凝玉般的纤纤玉指在刀雪客惨白的脸颊上轻轻划过,柳缘君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挑,露出一抹甜腻的微笑来。想来这从小便爱跟着自己粘着自己的师弟,就如同自己的亲生弟弟一般,可如今却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为自己所爱赴汤蹈火的男人,柳缘君心内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看着自己心系的弟弟为了自己所爱之人受尽磨难,自己却帮不上甚么忙,她焉能不心痛?奈何二人虽屡有肌肤之亲,但却始终没有逾越那条鸿沟,姐弟终究只是姐弟,想到这,柳缘君的心思早已乱作一团,不知是喜还是哀。两人分开十年,如今相逢之后却又不得安宁,柳缘君原想独自扛下旧仇,却不想还是将刀雪客卷了进来,又欢喜又愧疚。难得有如此闲暇,柳缘君与刀雪客独处之下,柳缘君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曾想过,如果十年之前客雪山庄并未有遭遇那一场浩劫,两人继续在深山寒雪之中相伴一生,未尝不是一种快乐。 刀雪客仍双眼紧闭,但呼吸却愈发急促,不禁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将柳缘君从幻想回忆中惊醒,忙贴近身子去查看刀雪客的情况,谁知却被刀雪客一把抓住双手,一时挣脱不开。两人贴着身子躺在床上,刀雪客更是紧紧抓住柳缘君的双手。 柳缘君只得站起身来,奋力扯出双手,奈何右手却被刀雪客紧紧攥住,柳缘君满面绯红,刀雪客却紧闭双眼,急促的喊着:“轻安,跟我走,轻安,我带你走......”柳缘君这才反应过来,停止了挣扎,原来是刀雪客在昏厥之中醒来却把自己当成了楚轻安,柳缘君不禁叹了一口气,便任由他抓着自己的小手,皱着眉头怜惜的看着满头大汗的刀雪客,忙又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房门又被打开,饶梦璃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柳缘君便急忙抽回自己被抓住的手,刀雪客也渐渐消停了下去。好在饶梦璃并没有在意方才之事,与柳缘君一齐将刀雪客外衣脱去,露出肩膀,用布沾热水擦去伤口凝固的血迹,见那一寸多长的剑伤,两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幸好此剑没有伤及要害,只是皮外伤。 清理了伤口,正巧任山淮两人也赶来回来,用外敷的草药敷了伤口,用布条包扎,穿好衣裳,让刀雪客独自好好休息,饶梦璃则是去帮任山淮和洛白衣熬药,留下柳缘君和祝清秋站在刀雪客的房门口。 “柳师姐与雪弟弟果然情深义重,就如亲姐第一般。”祝清秋看着柳缘君的侧脸说道。 柳缘君却不看他,只是半仰着头看着屋檐,她对这祝清秋和任山淮仍抱有戒心,闻言便回答道:“我看着阿雪长大,自然感情深厚。” 祝清秋叹一口气,极为惋惜的说道:“不知何时,我才能与雪弟弟也有如此感情,唉......” 柳缘君闻言,表情便冷峻起来,转头看着祝清秋冷冷的说道:“如果你对阿雪有甚么非分之想,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说罢,便又转身进了房中。 而此时那房顶之上传来窸窣动静,一个黑影从上跳了下来,与祝清秋碰了个照面,又冲出门外去。祝清秋望着那人的背影不禁微微一笑,而此景却被拴在院中的悲鸣踏雪看见,它便又扬起前蹄,高声嘶鸣。柳缘君闻声赶出,却仍只见祝清秋一人独自看在院中,而无他人。 话说那萧无痕等人在东陵府打探了一番却一无所获,众人正欲离开东陵,萧无痕却叫众人在此再歇一日。封展便劝说道:“东陵乃是东陵王应无疾的封地,又是朝廷重镇,我等打探多时也未曾获得一丝一毫的消息,若不尽早离开,恐生变故。” 萧无痕却说道:“我在东陵府还有一位故人,他或许会知道阿雪的下落。我今日晚上便去拜访他,明日再离开东陵不迟。” “那今晚便由南枝和小凌陪同堂主一同前去拜会那位老友。”封展说道。文南枝和凌一阁便应声起身,却被萧无痕阻止,萧无痕摇头说道:“不,此人须我独自去拜会。” 封展却担忧的说道:“不可!堂主伤势未愈,内里还没有恢复,若是独自前往,这东陵府内藏龙卧虎,恐有不测,若是遇险,我等奈何?” “这位故人,自会护我周全。”萧无痕看向门外,那紧闭的房门似乎并未有阻挡他的视线。 今夜戌时三刻,萧无痕便离开客栈,独自去探访那位故人。封展等人站在客栈二楼窗口处,看着萧无痕的背影逐渐隐没在街上喧闹的人群之中,转头看了一眼伞中妖,叹了一口气,转而对段青孟说道:“孟儿,你擅长于隐匿气息,你瞧瞧跟着堂主,务必要护他周全,若是遭遇甚么劲敌,且不可恋战,速回来报知我等。我们也要前去搭救。” 段青孟便领命而去,紧随萧无痕之后,她将气息隐藏,躲藏于人群密集之处,量萧无痕虽武功高强,奈何现在功力暂失,也无法察觉有人跟着他。 而萧无痕一路来到了王府,此处并无官兵驻守,只有门口的守卫和街巷之上稀疏的人群。段青孟便翻身上了围墙,伏身在民居之上,暗暗观察着萧无痕。萧无痕走上前去,对那王府守卫说道:“烦请通报王爷,就说故交萧无痕前来拜会。” 那守卫便问道:“可是江湖上十鬼堂的萧无痕堂主么?” 萧无痕拱手答道:“正是老夫。” 守卫微笑着说道:“那就不必通报了。王爷今夜不在府上,而是外出游玩。王爷有令,今晚若是有故人拜访,便请移步至城西的云海阁,王爷在那里等候故人大驾光临。” 萧无痕微微一愣,便称谢告辞,往城西走去。段青孟看在眼中,甚是疑惑,心想:“堂主为何来到王府,又要离开?莫非他的故人与东陵王有关?”见萧无痕走远,段青孟便赶忙跟上前去。 先要打听那云海阁所在并不难,路人皆道,那城西的云海阁乃是东陵府中最为豪华的酒楼,平常百姓只闻其名却从没有人能够进去,传闻中在那云海阁中一夜散去千金,醉生梦死,若仙境一般,无数人散尽家财想要一窥真容,却无法进入其中。云海阁每日只接待七名顾客,且必须以千金之资,还要是有身份之人,寻常百姓恕不接纳。 更有人传言说,那云海阁虽是酒楼,但老板娘云烟雨,人称“粉面罗刹”,生的极为妖艳,能勾魂夺魄,摄人心神,江湖上素有“粉面罗刹起歌舞,勾魂蛇蝎弄笙箫”之名,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达官贵人,富家子弟想要一睹其风采。 萧无痕来到那云海阁前,只见此楼高约数丈,雕栏画栋,灯火通明,其中传出笙歌锣鼓,劝酒欢笑之声,好不奢靡。大门之上乃是金字大匾书写的云海阁三字,更有四个小字于其下,写的正是“醉生梦死”四字。楼前有红柱四根,更有对联一副,上联正是“散尽千金,换一夜醉生梦死”,下联乃是“烟流云海,惜一世黄粱数梦”。 萧无痕看在眼中,唏嘘不已,方要走上前,却被门口守卫拦下。 “今日客满,不得进入。”那守卫仰着头傲慢的说道。 萧无痕便躬身拱手说道:“老夫萧无痕,闻听东陵王爷在此,特来拜会。” 那守卫闻言,忙严肃起来,躬身谦卑的还礼道:“原来是十鬼堂的萧无痕堂主,多有冒犯,还请萧堂主速速上楼,王爷等候多时。”萧无痕闻言,便叹一口气,进入了云海阁,便要往楼上走。 而此时段青孟正在门外观察,见萧无痕进入云海阁,便要混入楼中,奈何被守卫挡下,只得回了客栈,回报封展。众人闻言,皆惊疑不已。封展眉头紧锁,摇扇说道:“难道堂主的这位故人,与东陵王有些瓜葛?或是在王府之中任职?此时非同小可,我等这便去云海阁外守候,若有变故,也好相机而行。”众人便离开客栈,往云海阁方向走去。 且说萧无痕上了云海阁,见此处遍挂明灯,满地香炉,锦花团簇,笙歌燕舞,酒香杂着胭脂味,笑声藏着悲切声,琴箫和谐,笛声悠扬,古色古香,醉人心脾,好不奢靡。越往里走,那异香便更为浓重,此香有如花香,但要更为浓艳,叫人神魂颠倒,脚步轻飘。珠帘重重,闪耀夺目,一连进了三扇门,拨开珠帘,又被两人拦住去路。 两名守卫便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萧无痕又躬身拱手说道:“老夫萧无痕,特来拜会故友。” 话音刚落,那珠帘之后便传出一声娇软之音:“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十鬼堂萧堂主,让他进来罢。”那声音有如虫蚁入骨,让闻者酥麻入骨髓,站立不稳,满心奇痒而又甜腻。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七十八章 云海花阁逆烟流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守卫便让开道路,萧无痕这才进入内堂,一进内厅,只见此处挂满丹青书画,摆满古玉珊瑚,花瓶瓷器,金银器具,家具摆设也是古色古香,颇有品味。而正当中乃是一张圆桌,一个女子坐着斜倚在桌上。见那女子,妖艳异常:粉面桃腮,云髻轻挽,柳眉星眸,皓齿红唇。薄纱红裙身上披,玉珠金簪头上戴。步步轻盈生金莲,芊芊细腰惹人看。红唇轻动声似莺,葱葱玉指摇罗扇。想来便是这云海阁的女掌柜,云烟雨了。 那云烟雨眼若游丝,朱唇皓齿,面若桃花,青丝披散在肩头,薄纱锦缎金丝银线织就而成的服饰华美非凡,更衬托出那玉脂般雪白的皮肤和那殷红的朱唇。斜倚着的姿态更是令人动心,怎奈萧无痕乃是习武之人,又上了年岁,对此等容颜不为所动,看在眼中不过是红颜枯骨罢了。 萧无痕上前施礼道:“老夫萧无痕,特来拜会王爷。” 云烟雨轻摇罗扇,却不起身,只娇嗔说道:“萧堂主乃是江湖前辈,素有声望,何须向我一个小女子行礼?萧堂主请坐下说话。” 萧无痕也不再客气,坐在一旁,不看那女子。云烟雨咂舌道:“没想到小女子如此不堪,世人散尽家财,只为见我一面,萧堂主如今见了我却不发一言,不看一眼,实在叫人寒心。”萧无痕便拱手说道:“不知王爷是否在此?如若不是,那老夫便告辞了。”说罢便要起身。 “萧堂主且慢。”云烟雨赶忙叫住他,那内厅的另一扇门中便走出一人,正是那东陵王爷应无疾。云烟雨与应无疾相视一眼,请安道:“奴家参见王爷。”应无疾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肩头,轻声说道:“你先下去罢。”那云烟雨便遵命退出了内厅,而应无疾则是坐在桌旁,萧无痕徐徐转过身来,向应无疾躬身行礼道:“拜见王爷。” 应无疾端起桌上的茶杯,细细呷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都是故人,何须如此多礼。” 萧无痕闻言微微一愣,停顿了片刻,咽了一口唾沫躬身问道:“老夫不知王爷此言何意?” “你既然来找本王,难道还想隐瞒么?当十鬼堂声势大噪,你萧无痕在江湖上以鬼笛仙之名闻名之时,本王早已察觉出其中蹊跷。后来又委人多方调查之下,方敢确认。那名震江湖的萧无痕堂主,正是十年前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阴阳噬心掌,萧别离。” 萧无痕长叹一口气,直起身来,苍老的手向脖颈深处摸去,在那皮肤之上摸索一阵,揭开一角,再将整张人脸面具揭下。只是那面具之下的萧无痕虽然也上了年岁,多了些皱纹,但是没有留胡须,显得年轻了些,深陷的眼窝之中,却目光凌冽,披散的花白的银发又添了几分沧桑和坚毅。应无疾不禁感叹道:“十年过去了,你也老了啊。” “王爷却一如当年。”萧无痕缓缓跪下,拜伏说道,“罪臣萧别离,拜见王爷。” 应无疾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沉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的说道:“你有何罪?说与本王听。” 萧无痕便说道:“十年前,罪臣奉王爷之命,与其他七人前往客雪山庄,寻找玉佛,将山庄上下人等尽皆杀死。但罪臣与客雪山庄庄主有旧,因而不忍杀害其子,并从青狻猊手中救下了那孩子,将他带出山庄,抚养长大,给王爷留下了祸根。又隐姓埋名藏于江湖之中,十年来未曾回到王爷身边,罪臣罪该万死!” 应无疾缓缓站起身来,萧无痕却还是跪在地上。应无疾说道:“你的性子本是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又重情义。虽然你跟了本王数十年,奈何当年派遣你去客雪山庄之时,仍有人劝本王,你与客雪山庄有旧,派你前去恐会误了大事。但本王却不以为然,本王信任你。可当初青狻猊飞鸽传书回东陵,说你携带那余孽背离本王而去,本王也是难以置信,更是怒不可遏。但转念一想,你性格如此,也注定会造成这般结果。但本王,却不怪罪于你,你可知为何?” 萧无痕抬头看了应无疾一眼,又低下头去说道:“属下不知。” “当年,本王确实很像派人出去找到你将你带回来领罪,萧无痕,无痕,你自以为你不再用你成名的武学改名换姓便可坐到了无痕迹,但本王早已注意到你。可谁也未曾想到,那玉佛竟然被人半道劫去,不知所踪。虽然如今辗转又回到了本王手上,但其中的玄机奥秘,本王却一直没能参透。可是命运安排之下,你当年在青狻猊手中救下那个客雪山庄余孽,如今的刀雪客,却成了唯一可能为本王解开这个秘密的人。若当初将他杀了,那本王拿到玉佛也无济于事。所以,你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说罢,应无疾便俯身将萧无痕扶起,两人相邻着坐在了那圆桌旁,应无疾拍着萧无痕的手说道:“如今你又回到本王身边,可不正是故人相逢么?”拍了一阵,应无疾故意问道:“咦?为何你体内真气不稳,气若游丝,功力大减,莫不是又用了你那阴阳噬心掌?” 萧无痕叹一口气,笑着说道:“说来话长,皆因一念之差。一步错而步步错。连云山,也葬送了性命。” “甚么?云山他......死了?”应无疾故作惊讶地问道。 萧无痕闻言也是有些震惊,他先前猜测此事很可能是应无疾在其中作梗,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便试探道:“此事王爷不知?” 应无疾摇头叹道:“本王实不知此事。想当初,你与云山乃是本王麾下两员干将,你们更是亲如兄弟。云山当年已然创立一叶剑门,虽不能明里为本王办事,但确是功不可没。可不想如今又为何遭奸人所害,沦落至此。” 萧无痕也只能叹息,欲语还休,复又低下头去,应无疾看在眼中,知他心中有事,便问道:“你曾是本王的心腹,虽十年隐姓埋名,不来见本王,但也不能遮盖你曾经的功勋。如今你肯揭开戴了十年的面具,来找本王,重提旧事,必是有求,权且说来,本王自会斟酌。” 萧无痕便又起身跪下说道:“属下养育了刀雪客十年,早已有父子之情,属下又对其父有愧疚之意,故而待其如亲子。属下原先以为他身死于一叶剑门,可后又得知他还活着,并且来到了东陵府,故而寻找至此,奈何属下上下打听却毫无所获,想必定是王爷事先安排。” 应无疾倒也坦诚,淡然回答道:“不错,是本王下令,凡遇人问起近日城中发生之事,皆不可告知。为的,就是逼你前来见本王。” “还请王爷告知刀雪客下落!”萧无痕请愿道。 应无疾便坦然告知:“告诉你也无妨,刀雪客此时已然不在东陵府,回遥叶府去了。” “遥叶府?他们为何要去遥叶府?”萧无痕自言自语道,却被应无疾听见,便解开他的疑惑:“他们要重回客雪山庄。”“客雪山庄......”萧无痕喃喃说道。 且说封展等人在外候了一夜也没有听见楼内有甚么异样的动静,又不得进楼查探,至后半夜,城中万家灯火皆熄,已然过了亥时,那云海阁中仍是笙歌不停,灯火艳艳,一人从阁中走出,众人定睛去看,正是萧无痕。 此时已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萧无痕微微侧头,只用余光一扫,不动用功力单凭警觉便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便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出来罢。”封展等人便从暗处走出,躬身拜道:“堂主。” “你们跟了我一夜?”萧无痕问道。 封展抢先说道:“请堂主不要怪罪他们,是我提议暗中跟随堂主,也好避免生事。” 萧无痕叹道:“我并非怪罪你们,我也知道你们的心意,只是,你们实不该跟来啊。今夜已晚,各处客栈都已打烊,权且在这云海阁住一夜罢,待明日,我们便离开东陵。” “那我们该往何处去?”凌一阁问道。 萧无痕徐徐答道:“遥叶府,客雪山庄。”众人闻言皆陷入沉思,封展又问道:“堂主可是先去了东陵王爷府?”萧无痕沉吟片刻便回答道:“你们先休息罢,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待到日后时机成熟之后,我会将真相全部告知你们。”众人遂不再问,且在萧无痕的带领下进入云海阁客房,暂歇一日。 临近三更天,云海阁的灯火也熄了一片,众人都已歇息,唯独萧无痕一夜难眠。而此时应无疾也没有回王府,而是留在云海阁休息一夜。这云海阁本就是他命人建造经营,明面上只是一家酒楼,但实际上却是他打探消息,密布罗网的重要枢纽,而女掌柜云烟雨更是应无疾的心腹。她本是京城承天府的花魁,被应无疾赎出后一直带在身边侍候,直到这云海阁在东陵府拔地而起,她便成了这“粉面罗刹”,为应无疾四处打听消息,提供资讯。 此时的云烟雨正依偎在应无疾身旁,一双巧手正在斟酒,并将酒杯递到应无疾嘴边。应无疾则是拦住她杨柳般的腰肢,享受着宁静的夜晚。 “王爷,你为何将那刀雪客的下落,告知萧无痕。您不是不希望他二人相见么?”云烟雨小鸟依人的娇声问道。 应无疾便笑着反问道:“哦?你且说说,本王为何不想他二人相见?” 云烟雨便推测道:“王爷煞费苦心设下计策,叫十鬼堂与一叶剑门结下如此仇怨,设计杀了楚云山,嫁祸给萧无痕,就是要让那刀雪客与楚轻安分开,再逼刀雪客去寻找那与玉佛同根同源的玉瓶。可如今你却将刀雪客下落告知萧无痕,若他二人日后相逢,谈论之间必会露出破绽,若是他们凭借着那破绽一路追查,若是查到青狻猊与游晋文也就罢了,若是查到王爷身上,岂不是桩祸事?” 应无疾闻言冷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早些时日,本王也不希望他二人相见。但如今状况并非从前。楚云山与萧无痕背离本王而去,不遵号令,其心已异,本王早晚要杀之。不如借此机会叫他们两败俱伤,可怜楚云山到死都没能知道,打伤他的是他曾经的好兄弟,杀死他的,是他如今的好徒弟。而青狻猊乃跟随本王多年,其人虽奸诈,但对本王忠心耿耿,自然可靠。若是查到他身上想来也不会出卖本王。至于那游晋文么......” 应无疾沉吟片刻,不禁笑曰:“游晋文此人贪小利而忘义,为了女人和权势能亲手杀死养育了自己二十年的师父,可谓是个十足的伪君子。但这贪权好色的伪君子并不足以威胁到本王,反而他是本王最好的棋子。若是查不到他姑且罢了,若是查到了,本王也自有安排。这个人,本王今后还有更大的安排。” “王爷英明!”云烟雨又满脸媚笑着敬了一杯酒给应无疾,应无疾笑着饮下,酒过三巡,云烟雨便退出房外。应无疾独留房中,打开窗户,看向西方,心里想着那玉瓶之事。 一夜过去,萧无痕等人卯时未到便先行离开,在城门口等待了片刻,待城门一开便出城离去,往遥叶府方向前进,欲在客雪山庄与刀雪客等人会和。 而此时在丛剑山下草庐之中,刀雪客服了汤药睡了一夜,一早便苏醒过来。昨夜饶梦璃执意守着刀雪客,任他人如何劝说也不肯离去。饶梦璃守了一夜,实在是困倦难当,不禁趴在床边,挨着刀雪客沉沉睡去。刀雪客苏醒过来,余光扫见饶梦璃趴在自己身旁,跪坐着睡着了,便微微一笑,也不叫醒她,悄悄坐起身来,从床尾下了床。将饶梦璃拦腰轻轻抱起,让她躺在床上再睡一会儿。 用力之间,刀雪客仍觉得左肩有些疼痛,不过已然好了大半。 而饶梦璃刚被放下却突然惊醒,见刀雪客已然清醒过来,忙坐起身来,太过激动竟抱住刀雪客,刀雪客虽是尴尬,但也不躲闪,只得接受了饶梦璃的热情。饶梦璃惊喜的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便说道:“我这便去告诉柳师姐他们!”说罢,便冲出了屋子。刀雪客无奈,只得在屋内等候。待众人皆来到房中,又问起刀雪客遭遇之事,刀雪客便将自己独自上山,却被已然结为夫妻的游晋文与楚轻安打伤,自己一路摇晃着下山。 “只是我记得自己昏迷在半山腰处,师姐是怎么找到我的?”刀雪客问道。 柳缘君闻言不禁心有疑惑:“我分明是在草庐前找到了你,也是悲鸣踏雪带着我们来到此处。此处还有两名一叶剑门的弟子。” 刀雪客便说道:“不错。他二人被我点住穴道,藏在这草庐之中。” 任山淮便问道:“雪公子说自己是昏倒在半山腰,可柳师姐却是在草庐之前见到的雪公子。这其中,莫非还有他人插手?” 闻听任山淮的推测,柳缘君不禁也琢磨起来:“此言有理,而且以游晋文的性格,他断然不会放过你。哪怕楚轻安不愿杀你,他也会斩草除根,以免留下祸患。可他并没有趁你昏迷杀你,这又是为何?” 刀雪客迷茫的摇了摇头,又想起楚轻安对自己说的话,不禁又叹起了气。饶梦璃见他如此伤心,也担心地说道:“雪哥哥切莫就此放弃,或许楚姐姐有甚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呢?” “是啊,在心爱之人与杀父之仇只见做抉择,但凡是个人,都会痛苦难堪,更何况楚轻安未经历过多少人事,此事对她的打击,也太大了些。”柳缘君附和道。 而此时的刀雪客在昏睡之中已然想清楚,与其沉浸在恩怨情仇的悲痛之中,还有更多的事等待他去做,他不能因为牵挂楚轻安而放弃自己背负了十年的仇恨和遗愿。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微笑着对众人说道:“诸位,时候不早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还是早些回客雪山庄,寻找那玉瓶的线索为好。” 众人便各自回房收拾行囊,待辰时之后,又一同出发,往西而去。 客雪山庄在遥叶府往西百里之遥的深山之中,那里常年冰寒,风雪交加,若是不熟识道路之人定会被困在风雪之中,葬身于冰天雪地之间。 而此时虽临近九月,但外界各处州府仍是酷热难耐,可除了刀雪客与柳缘君,其余人皆未曾到过此处,遥见那起伏蜿蜒若龙骨一般的连绵雪山,望不到边际。眼前更是一片雪白,不见植被,只有几棵光秃的枯树,耷拉着脑袋,停在路边,狂风吹过,只留下嘎吱的响声。满目凄凉地,却等故人来。 这熟悉的雪,又出现在了世人的眼眸之中。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七十九章 承天隐争起风云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众人爬上了一个小山坡,他们脚下是他们所能看见的唯一一块裸露的土地,那嶙峋的石块刺痛了他们的脚掌,但却没能让他们离开此地。刀雪客等人站在那山坡之上,遥看这漫天的纯白,此时仍下着纷纷扬扬的雪,那大团的洁白的云遮去了大半的天空,虽是清晨也有些昏暗,天际的云与雪连接在一起,叫人迷失其中,难以自拔。 “此地气候异常,变化多端,我们务必要小心,以免在雪中走散。”柳缘君说道,她与刀雪客自小生长在此处,深知这大雪山中极易迷路,一旦被困其中,那必定是饥寒交迫至死。 饶梦璃便问道:“这雪山一望无际,大雪茫茫,环境恶劣,极意迷失,也难怪客雪山庄能藏在此山中屹立百年不倒。若非他们与外界接触,恐怕外人也很难找到他们。只是不知那将客雪山庄灭门之人又是如何找到的?” 众人闻言皆陷入沉思,刀雪客与柳缘君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苦苦找了十年的线索,所获甚少,却忘了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破绽。那些黑衣人是如何找到藏于雪山中百年之久的客雪山庄。 雪原虽大雪山虽绵长,但上山之路只有一条,臧于雪山之中极难找到。这百年来不是没有人凭那传说之言想要前往客雪山庄一探究竟,但全都死在了风雪之中,尸骨无存。如果不是客雪山庄自己内部出了内奸的话,那一定是对客雪山庄十分熟悉的人做引路。 在众人停留之时,那风雪也渐渐大了起来,刺骨的寒风带着凝结成块状的雪花打在脸上,如刀子般欲割开皮肉,钻进衣袖脖领之中,叫人浑身打颤,苦不堪言。 刀雪客这才想起来忘记叫众人准备厚实的衣物御寒,众人都还穿着单衣,像饶梦璃这样柔弱的女子,内里又浅,早已嘴唇发紫,默默发抖了,只是饶梦璃不想叫他人担心,强忍着不说罢了。 刀雪客看在眼中也是无奈又心疼,便说道:“我们还是快些走罢,风势渐大,若是待漫天大雪之时便寸步难行了。”众人便再度出发,进入那漫漫雪原和山峦环绕之中,刀雪客又站在饶梦璃身旁,替她挡下了大半的风雪。很快,几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一片白茫之中。 风雪呼啸之中就在耳畔,那空中抗着风雪盘旋的雄鹰一声尖啸,刺破了漫天的寂静。 而此时的承天府京城皇宫的清云殿之中,一道人打扮模样之人正在为当今圣上驱魔做法。木剑轻舞,手腕转动,道袍飘动,须发散起,剑尖只在那供桌前一点,沾起符纸两三张,将木剑一丢又用左手擎住,右手两指在木剑剑身上一抹,那符纸便燃烧起来,顷刻间化为灰烬。 在看那供桌之上,摆满了铜钱,符纸,香烛,贡果,而正当中供奉的并不是那道教的三清四帝,而是一只雄鹰,那雄鹰双翅展开,爪中擎着一条奄奄一息的蛇。 那道人点了香烛,烧了符纸,又跳将起来,一个筋斗翻身来到当今圣上身后。将木剑往其肩头一搭,又一指点在皇上脖颈之后,右手收回在其身后连点七下便收了架势,退到一旁。 那盘起双腿,双手搭在膝盖上静坐在于蒲团之上的皇上便长舒一口气,口中突出一团浑浊之物,紧锁的眉头也随之展开,徐徐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细看那皇上,并未穿上朝的龙袍,而是换了一身大红云锦金龙袍,披散着头发赤着脚,毫无君王之尊。生的清瘦且白净,眉宇之间却发暗,似有病障缠身,那卧蚕眉丹凤眼虽是满面英气,眼神之中流露的分明是寡德优柔之意。 此乃本朝第三代国君,在位十二年,年号正光。开国太祖皇帝与先皇皆是一代明君,宽以待民,治理之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天下子民无不称赞。奈何先帝早亡,仅留下一子,十二岁便即皇位。皇子年幼,先皇恐其无法亲理朝政,便叫自己的弟弟任摄政王,辅佐少帝。那摄政王便是如今的东陵王应无疾。 而应无疾摄政之后,确实也尽心尽力辅佐少帝,前四年应无疾总管了大半朝中军政,凡官员奏折必先经应无疾之手,无论是赋税,钱粮,官员任免,外交,内外政策,军民管理等,甚至是皇帝选妃都是应无疾一手操办,少帝几乎被架空。 应无疾的摄政王担任的可谓称职,但臣子仍然只是臣子,不可僭越。在应无疾的治理下虽也是国泰民安,但朝中大臣早有不满,在少帝十六岁之后,朝中便多有还政于帝的呼声。应无疾无奈之下只得交还所有军政大权,辞去摄政王一职。少帝为安抚其心便赐给他最为繁荣的东陵府为其封地。但应无疾四年积累下的人脉耳目早已遍布朝野,他仍是权倾天下的东陵王。 如今正光帝已然二十有四,却是疾病缠身,时常咳嗽,有时犯病还会呕血不止,宫中御医对此束手无策,他们使尽手段医术,查阅了古今多少医术却还是没能找到皇帝病症所在。便只得发布皇榜广求天下贤医,奇能异士为皇帝治病。 三年前来了一位道士,揭下皇榜,应召入宫。道士自称清一道人,来自南海仙岛,学有仙法,素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念在当今圣上乃是千古圣君,又为天下百姓着想,故而前来医治。皇帝便叫其施法,那道士便设台祭天,稍作法事便叫正光帝胸口的闷痛烟消云散。皇帝大喜,遂奉为国师,而清一道人声称皇帝的病乃是久积之难症,非一时半刻就能治好,于是皇帝敕命建造清天殿给他在皇宫中居住,按月发放俸禄赏赐,命专人服侍他,听他调派,更不许外人无事打扰其清修。 这一住便是三年,清一道人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应无疾都要忌惮他几分。三年以来,正光帝的病虽大体转好,但仍时好时坏,于是清一道人每隔一月便为皇帝施一次法,据说不仅能治愈顽疾,更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从此,正光帝便醉心与道法,连上朝也时常搁置,朝中怨声载道,却又无人敢进谏。毕竟先前御史大夫触怒圣颜已遭满门抄斩。 正光帝转过身看着那道人:须发黑白参半,披散如乱麻一般,哪里有甚么仙风道骨,分明是獐头鼠目。一身乌金法衣,上面乃是用金线银丝绣成的展翅雄鹰。 正光帝看着清一道人徐徐说道:“国师,朕虽然每次经你施法之后,虽是疼痛全无,神清气爽,呕血之症也有所缓解,但已过三年,朕的病还没有痊愈,朕真的能长生不老么?” “陛下请放心。”那清一道人谦卑的躬身答道,“恕贫道直言,陛下的身子较为虚弱,经不起一场大的法事,故而只能以小法事每月为陛下怯除病痛,此法亦可除根,但仍需时日。有贫道的仙法,加之陛下本是真命天子,自有天神护佑,定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正光帝大喜,便解下随身的玉佩,赐给清一道人,以示恩德。清一道人拜伏谢恩,又恭送皇帝起驾回宫。待皇帝走远,清一道人令道童紧闭殿门,自己则是回到内殿,在那供桌旁的白玉雄鹰玉雕前上了三炷香,又在玉雕之上敲了三下,向下按去。一阵轰隆之声过后,那供桌便分作两半,在其后乃是一道暗门。 清一道人进入暗门之后,那供桌又聚合在一起,一切宛若平常,并无异样。 过了片刻,那暗门再度被打开,两名妙龄女子走了进来,两人皆约莫十七八岁上下。而那清一道人正在盘腿清修,背对着大门,却早已察觉到二人。 清一道人双眼微闭,徐徐说道:“皇宫守卫森严,你二人是如何进来的?” “中原的皇宫虽然守备森严,但在我姐妹二人眼中也不算甚么龙潭虎穴,还不是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其中稍年长些的女子说道。 清一道人又问道:“那你们此行前来找本尊又有何事?” 另一名女子说道:“奉圣上之命,传旨给国师。我们的勇士已然深入中原,时刻注意着应无疾和刀雪客的动向,并在适当时刻下手,圣上想听一听国师的建议和日后的安排。” “中原皇帝已然对本尊言听计从,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本尊的傀儡,任由我摆布,那中原朝廷的军力也就不必担忧了。刀雪客不过是个江湖人,不足为虑,我们还要利用他夺回玉佛,只要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玉佛也早晚会到我们手中。只有得到那玉佛,我们才能将中原武林一举击溃,进而占领中原,如此,大事可成。但那应无疾身为王爷,如今虽不在朝中,但其人城府极深,手下更是高手如云,如今玉佛也在他手上,如果让他抢先探知其中奥秘,那他势必会成为我们攻入中原的绊脚石。我们必须等待时机,除掉应无疾这个心腹大患。”清一道人分析道。 “国师此言有理,与圣上所想几乎无二。”年长些的女子说道,“将倾已然奉命奔赴遥叶府,紧随刀雪客等人,监视其的一举一动,必要之时便会出手。至于那应无疾么,我姐妹二人决定去一趟东陵府,试试他的底。” 清一道人起身转过头对两女说道:“千万小心。”两女便退出了清天殿,跳上了房顶,离开了皇宫。 再说回刀雪客一行人进入了漫漫雪原,虽十年没有回到这里,但客雪山庄上山的路,刀雪客和柳缘君从来都没有忘记。在两人的带领下,一行人在雪原之中并没有迷失方向,走了一阵,饶梦璃却实在是冻得受不了了,她娇小的身子在风中狂抖不止,手指也有些紫红,洛白衣担忧的问道:“小璃的身子实在扛不住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一歇,生个火取取暖罢。” 任山淮也颤抖着说道:“可是......这冰天雪地,荒郊野岭,哪里能歇息,又怎么生火取暖?”他虽是男子,但内功远不如其他几人,故而也难以御寒。 刀雪客搂住了饶梦璃,替她保留一丝温暖,又指了指前方说道:“前面,前面有一个屋子,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而且那座屋子距离山庄也不远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仍是一片雪白,并无其他,甚至连棵枯树的看不到。洛白衣绝望的说到:“老刀,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拿我们开心了。” 众人皆不信,唯独饶梦璃点头,以作回答,柳缘君也会心一笑的说道:“相信阿雪罢,前面一定有屋子的。”一番鼓舞之下,众人又迈步向前,走了约数十丈远,翻过了一个小山坡,终于在下坡出处看到一间破屋子,那屋子的前面还有一座枯坟,那坟前的木牌也依旧腐朽不堪,而枯坟之侧,还倒着一具骷髅。众人便欣然跑进屋中,此屋虽然破旧,但好在能抵挡大半的风雪。 刀雪客等人进了屋子,见此屋已是空无一人,角落满是灰尘,屋顶遍布蜘蛛网,看来已然没有人住许久了。好在屋内还算干燥,还有些许柴火。柳缘君将柴火堆成个“井”字,刀雪客从怀中取出一只火折子,吹了数下才将其燃起,丢进柴火枯木之中,洛白衣又将房门关了,用石头抵住门缝。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那炙热的烈焰在每个人的眼眸之中跳动,给有些麻木的手脚带来一丝暖意,饶梦璃也好了许多。众人靠着那仅有的一方篝火获得着珍贵的温暖,过了片刻,洛白衣便恢复了精神,向刀雪客问道:“老刀,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屋子的?莫不是这间屋子,也是你客雪山庄的地产?” 刀雪客闻言,与柳缘君对视一眼,两人皆轻笑一声,并不回答。 又歇了片刻,刀雪客起身出了门,柳缘君默契的跟了上去。两人来到屋前的骷髅,刀雪客在其身旁找到一块古玉,便捡起来递到柳缘君手中。柳缘君见此古玉不禁回想起十年前的旧事,两人皆唏嘘不已,不觉眼中有泪,心头酸楚,便一齐在那枯坟前跪拜叩首,又对着当年那老妪的尸骨叩首,起身之后便在枯坟之旁又掘了坑,将老妪的尸骨葬在老樵夫坟旁,掩上土后二人拜了又拜,这才起身对视。 刀雪客感叹道:“师姐,十年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可我们终究还是回来了。” 柳缘君点了点头,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不知此次回来,是吉是凶?” 两人默契的一齐向山上看去,那连绵起伏的雪山在云雾笼罩之下,宛若一条盘虬的巨龙,壮阔无比。那风雪开始减小,似乎有停下来的势头。 此时距离那间屋子不远处的山坡之上,一个身披兽皮,约莫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正在盯着刀雪客等人。那青年扎着数根细小的辫子,在风中散乱,高挺的鼻梁和那一双苍狼一般的眼眸有些异域的英气,其眼神更为凌冽,似乎要穿透那屋子,看到其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他身穿着一件锦缎夹袄,袖口处绣着一只雄鹰。身后背着一只三尺余长的圆筒,身手极为迅捷轻盈,看样子武功也不会低。 那人正欲下山贴近刀雪客等人一看究竟,突然觉得身后一股浑厚的内力和杀气逼来,便右脚向后一弯一踢,将木筒踢开,又猛然转身,木筒中闪出两道寒光,青年将其擎在手中,又是一个转身,双手一合,那两道寒光便化作一杆长枪,横在身前。青年高声喊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敢出来与我大战一番么?” 话音刚落,远处雪原便闪出一道红光,惊得青年闭上了双眼。再睁开之后,眼前便多了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红衣的刀客,他大惊失色,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如此诡异的轻功,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青年出于礼节,便将枪扛在肩上,拱手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来人缓缓抬起头,露出斗笠下一张比这满天飞雪还要雪白的面孔来,那人徐徐说道:“中原,一叶红。” 青年闻言骇然,他自然知晓曾经中原武林第一刀客一叶红的大名,只是未曾想到如今竟能在此碰上。他冷静了片刻,便问道:“前辈大名名震江湖,晚辈理当敬重。可不知前辈此来何事,为何要跟着晚辈?” 一叶红闻言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怎知我是在跟着你?你不也是在跟着别人么?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既然如此,前辈为何到这冰天雪地中来?莫非,与晚辈目标一致,也是冲着那刀雪客来的么?”青年又问道。此人既然是边塞外族,虽对中原武林有所了解,但也不会详细。他只听说过一叶红的大名,却不知道如今的一叶红是在为应无疾办事。 一叶红双唇微动,吐出几个字来,缓缓回答道:“取你性命!”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八十章 飞雪雄关刃如霜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青年虽心中无底,但却毫无惧色,枪杆一弯,挺枪在前便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前辈赐教。晚辈也想与真正的高手切磋一番!” 一叶红听闻“切磋”二字,却笑了起来,也不再多说,拔刀便横斩过来。青年双手拄住长枪挡住那横刀的攻势,却被震退了三步。一叶红的横刀回旋入手,挡在腹前。青年则是喘着粗气,缓缓将两腿岔开,双手距离拉开,枪尖直指向一叶红。方才虽然仅仅是一招,但青年早已知晓,这一叶红不负盛名,确实当世高手,方才只是兵刃相接,直把自己震开,虎口发麻,一叶红自己却纹丝未动。 青年明白,若要致胜,单凭防守是毫无可能的,只得以攻为守,先发制人。想到这,他双手手腕轻轻转动,寒芒闪烁,长枪刺来,直奔一叶红眉心而去,一叶红便用横刀竖在身前挡下那一枪,长枪被封住了去路,直走而下,往小腹挑去。 一叶红侧身躲开,那枪锋擦着腰侧而过,将衣物割开,露出皮肉。青年并未有就此收手,仍是箭步向前,腰间一甩,将枪杆打完,枪尖又刺向一叶红身后。一叶红不慌不忙,右手持剑往身后一挡,锁住枪尖,又飞身跃起,借力将双脚往青年胸口一踢。 两人再度分开,相隔一丈远,青年连连后退,用枪尖刺在雪地中才借力停下。 一叶红虽然只学会了血意失心刀的残章,但并不代表这么多年他能在江湖之上闯出一个天下第一刀客的称号仅仅凭借那一张残卷。多年以来,他潜心学武,天赋异禀加之勤学苦练,早令他自创出一套刀法,弥补了残章短卷的不足,只是上次与刀雪客交手之时,乃是奉了东陵王之命,不能杀他,才有所收手。 一袭红衣在空中飘动,原本有些减弱的风雪霎时间又强了起来,满天飞雪,一叶红轻身跃起,红叶刀当头斩下,一叶红飞身旋转,横刀也连斩三下,青年忙举枪去挡,不觉虎口震裂,流出鲜血,顺着那枪杆滴落,滴在那纯白的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猩红色的血花。 一叶红将刀身横过,顺着枪杆向青年手掌抹去,青年大惊,忙松开双手,一叶红便趁机用横刀挑住长枪,手臂一抬,便将那枪丢到空中。青年又借此机会俯身闪过一叶红的进攻,两人交换了站位,青年又站直身子。一叶红则在半空转身,而青年则也飞身跃起,抢在一叶红之上,夺回长枪,顺势向下一劈,一叶红横刀挡下,落在雪地上,双脚陷在雪中。 青年也落了下来,长枪在腰间旋转,猛然停住便向一叶红小腿扫去,一叶红忙跳跃而起,躲开长枪。长枪劈破长空,嘶风呼啸,幻影连连,轻盈而迅猛,鬼魅而幻神,寒芒骤现,若漫天繁星,又似晶莹之蝶,虽是虚幻但却摄人心神,索人性命。 一叶红微微一笑,心想原来这才是这小子的真实实力,自己隐藏了许多,没想到他也藏了许多。刀身连闪,残影连环,刀刀皆能挡住长枪的攻势。 眨眼之间青年已然刺出一十八枪,虽皆被一叶红挡下,但也在一叶红的衣衫之下留下了许多划痕。两人缠斗数十合再度分开,僵持在一丈开外,一叶红毫无变化,倒是那青年虽仍挺枪立在雪中,身上落了许多积雪,喘息之间,纷纷抖落在地,他的身形剧烈颤动着,不禁身体前倾,喉头蠕动,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忙用长枪抵住身子才勉强站住脚。原来是方才缠斗之时,刀气入体,伤及心脉。 一叶红面色沉静的看着那青年,手中的红叶横刀泛着一层寒光,如冰霜一般,他冷冷的说道:“小子,你的枪法不错。但你虽是说的中原语言,但枪法鬼魅,不似中原武学,我虽能抵挡,却也不易破招。若不是我的功力高于你,也不会轻胜。小子,你有何名号?” 那青年闻言,竟仰天大笑起来,抹去嘴角血液,又站直身子,横枪答话道:“蝴蝶摇风枪,蒋将倾。中原武学,果然厉害,晚辈自愧不如。不过,这只是我学艺不精,并非我族武功不如中原。” 一叶红质问道:“你为何来到中原?莫非是为了那玉佛?” 蒋将倾冷笑着说道:“中原武林早有百年传闻,得玉佛者便为武林至尊,若是让我族得之,那岂不是中原武林必须尊我族为上?遵奉我等号召?” 一叶红说道:“你倒也坦诚。不过你得不得到那玉佛,能否得到那玉佛,皆与我无关。但若是你想对那刀雪客下手,那我便不会放过你。”一叶红的语气虽然平和,但那杀气早已穿透寒风,直逼蒋将倾。 蒋将倾方欲再挺枪刺来,忽闻狂风呼啸,四个身着红衣之人从天而降,挡在蒋将倾身前,面对着一叶红。他们皆身着猩红色短衫锦袍,乌金玄铁腕甲与腰带,用黑纱遮面,但依稀能看出有两人的脸上皆涂着厚厚的油彩,但花纹各有不同。两矮小者肤色雪白,裸露的皮肤上也是绘有不同的刺青。四人的衣后也都绣着一只黑色的雄鹰。两高两矮,看样子该是两男两女。 而这四人的武器更是少见。两高者,一人手持长镰刀,那锋利的镰刃撕破风雪,收割性命;一人双手持两只圆盘,那圆盘之中藏有数把利刃,只需按动机关,那利刃便会展开,环绕在圆盘便,取人首级宛如探囊取物一般;身形较瘦小的二人,一人持一把乾坤日月刀,那刀两端各有相同长度的月牙形刀。刀背上部各有三个小铁环,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兵器之大与其瘦小的身形形成鲜明对比;剩下一人,乍看之下乃是赤手空拳,细看之后则会发现,此人的拳甲极为厚重,其中暗藏利刃,泛出寒光。 见四人到来,蒋将倾也收了长枪,放回木筒之中,笑着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一个动听的女子声音回答道:“我们刚刚打探到,天下第一刀客一叶红已然投靠了东陵王,给朝廷当走狗。定是应无疾派他前来暗中跟随刀雪客。我们怕你出事,特来相助。” 蒋将倾摸着后脑勺傻笑道:“原来如此!”那憨厚的模样与方才杀气凌然的蒋将倾仿佛不像是一个人,只是嘴角仍有血迹,气息不稳,面色微动。看来是刀气仍在体内肆虐,还没有完全排出。 一叶红闻言冷笑道:“走狗?我不过是替应无疾杀三个人罢了。如今还剩下一个人。我此次来到这雪山之中,只是为了我自己,并不是为了应无疾。否则,我如果要杀那小子,他的人头,早已不在他脖子上了。”红叶刀缓缓举起,指着不远处的蒋将倾。 “不管你是为了谁?敢阻止我们找到刀雪客和玉佛,我们就非杀你不可!”说罢,那人手中的圆盘便转动起来,圆盘之中的赤色刀刃弹出,快速旋转起来,若一朵盛放的血色莲花,但却那么猩红扎眼,要人命的莲花,在纯白的雪原之中,看得人不禁心惊胆战。 飞轮刀蓦然出手,眨眼之间便到了一叶红眼前,他下腰闪过,那飞轮擦着鼻尖而过,一叶红直起身来之时,又听闻背后狂风呼啸,忙转头去看,那飞盘竟又折返飞了回来,一叶红侧身去躲,斗笠却被打落,头发散落开来,在风中飘舞。 那人则是飞身接住飞盘,四人一齐向一叶红杀来。 此时的朝鹰族皇宫之中,那朝鹰族的皇帝正在上朝,这皇宫建造在南方群山之巅。都说北方多山,南方多川,但这南方边塞之地竟然一反常态,多是高耸入云,起伏绵延百里之长的山峦,一座连着一座。而那朝鹰族的皇宫便建造在这连绵群山主峰之巅,俯视天下,仰望苍穹,极为壮阔,名叫群英殿。 朝鹰族原是边塞大族,分为六个部族,以打猎,种植为生,但南方群山之处,又有多少土地能够他们生存?他们相貌与中原汉人无异,有自己的语言,文化,但族人生性好斗,又个个身怀绝技,常年部族征战,只为争夺生存立足,开垦繁衍生息之地。奈何他们自己的疆域狭小环境恶劣,又争斗不断。常年的兵戈相争,互相残杀,致使他们的族人数量锐减,渐渐销声匿迹,有人隐姓埋名,流入中原,结婚生子,有些人仍在南方家园之中生存。有远见的族长不忍见同族残杀流离导致灭族,多年之后,竟又重聚族人,将他们的希望寄托在了地大物博的中原。 他们也曾派遣使者向中原朝廷致函,表示愿意年年纳贡,俯首称臣,只求能成为中原的子民,与中原百姓结合,谋求生存之道,能让族人得以传承。朝鹰族更是将自己的姓氏全都改为汉姓,并且子子孙孙,皆是汉姓,同时穿汉服,学汉语,研习汉族文化,久而久之,他们除了长相和血统与中原子民有些许不同以外,其余皆与汉人无二。 那时正值太祖皇帝开国之初,中原天下刚刚平定,见有异族来朝,太祖龙颜大悦,本欲封赏疆土,令他们与中原通婚,以延续血脉,但朝中多有反对之声。大臣们大都认为,天下初平,国力薄弱,有待发展,中原子民尚需时日调养生息,更无力去接纳外族,并施以恩惠,若是执意若此,非但中原百姓民心变动恐会激起民变,那异族之心更是不可揣测。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他们虚意称臣,却觊觎中原,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先帝闻言,也是疑心顿起,出于顾虑之心,只得拒绝了朝鹰族的提议。十多年过去后,在太祖的治理下,中原早已兵强马壮,国泰民安。此时朝鹰族再次提出称臣融族之事,太祖犹豫不决之际,有大臣提出朝鹰族十年以来同样在休养生息,训练士兵,强壮势力,分明是有吞并中原之意。太祖震怒,便下令征伐。 那十年间,朝鹰族确实是合并六族,团结一心,招兵买马,训练军队,但只是为了强壮自己的国力,以便于自保。奈何被中原误解,中原皇朝强盛的军力,其实小小族群所能抵挡,任他们武功了得,但大军挥师南下,不过三个月便剿灭了朝鹰族,平定了南方。但此处地势险要,群山叠嶂,故而朝廷并没有在意,也没有派兵驻守,只在边塞留下一两万兵马。 不想时隔百年,那朝鹰族未被剿灭的部族残余竟又重聚故地,他们隐姓埋名数十上百年,一代代的传承,不仅传承了他们的血液,图腾,武功,更传承了仇恨。积累了百年的仇怨终于爆发,成百上千的族人聚在一处,重新组建朝鹰族,开垦生存,建立国家,选立皇帝,培养杀手,训练士兵,调养生息了许久,才积累下了几万训练有素的精兵和上百名武功了得的高手,势要杀回中原,一雪前耻。 他们的计划便是先派人潜入中原打探敌情,控制住朝廷,那朝廷的军队便不堪一击,更何况朝廷的军队已然多年没有征战,久疏战阵,弓马疏松,能打仗的人马已经少之又少。清一道人便是朝鹰族的国师,他闻听中原少帝体弱多病,便借机混入皇城,控制皇帝,谋求机会。待大事成后,再寻得中原武林传闻百年的至宝玉佛,进而一统江湖。到那时,他们的军队便可挥师北上,攻入中原,成就千秋大业。 朝鹰族的开国皇帝定年号为中平,意为中原平定。而中平帝便在那群英殿中会见大臣,商议朝政。 此时的中平帝正坐在自己的皇位上,聆听臣子的奏章。 一个大臣正在上报:“禀告圣上,国师已然在承天府皇宫中待了三年之久,不出多少时日,便可将正光帝变成我们的傀儡,到那时,中原朝廷将土崩瓦解,不堪一击。” 中平帝缓缓站起身来,面朝着皇宫之外,眺望着远方,将衣袖挥舞,高声说道:“我们族人饱受欺凌中原百年之久,我们本想与之和睦相处,奈何中原之人,心胸狭窄,容不得我们!如今我们已然兵强马壮,只需等待时机。时机一到便可挥师北上!替我们的族人,先祖,洗刷耻辱!” “陛下圣明!陛下神武!”众臣拜伏道。 又一人启奏道:“禀陛下,中原朝廷历经三代,如今已不可惧,唯有那东陵王应无疾,为人奸诈凶狠,麾下高手如云,实在是我们进攻中原的绊脚石。” 中平帝便说道:“不是还有那玉佛嘛。若是待我们夺到玉佛,揭开其中奥秘,便能号召中原武林,到那时,区区一个应无疾,也奈何不了我们了。” 那大臣又说道:“陛下,话虽如此,但中原武林高手甚多,不可小视。想要夺取那玉佛更非易事,陛下虽已然派遣人手潜入中原调查玉佛下落,但恐怕收效甚微。” “放肆!”中平帝闻言大怒,又坐回龙椅之上,众臣又拜伏道:“陛下息怒!” 中平帝怒斥道:“你此言何意?难道是诋毁我朝鹰族的勇士不如他中原的高手么?他中原高手如云,我朝鹰族的勇士更是以一当百,能征惯战之士!十大高手更是世间罕有:鬼面狂镰司马玄,手中一把六十四斤的玄铁镰刀,撼天动地,无坚不摧;业火红莲钟离求,两只飞轮刃于万军丛中取人首级如同探囊取物;曼陀罗花凉歌,虽是女子,但能使一口乾坤日月刀,批风斩云,巾帼不让须眉;飞云手雨梨,两把臂刀,身手敏捷,杀人于无形;蝴蝶摇风枪蒋将倾,一杆长枪如梦似幻,一十八路枪法,若繁星点点,若飞蝶狂舞,令敌人胆寒;寒林暗鸦玄衣,轻功绝世,当世罕有,偷星摘月,无所不能;玉面森罗焉心,伊然两姐妹,两把长剑配合,出神入化,无往不利;追风腿锦玉腿法迅捷,有风卷残云之势,能力克强敌,成压制之力;最后一位,善于易容伪装的山鬼,神出鬼没,其宗难觅。有这十位绝世高手在,何惧他中原武林!” 那大臣方欲再进谏,奈何被身旁的同僚按住,只得默默摇头叹息。 中平帝便说道:“好了,关于此事,无须再议,众卿是否还有本启奏?若是无本,便退朝罢。” 众臣齐声说道:“陛下英明,我等无事启奏。” 中平帝遂退朝下殿,回到内宫之中。 此时那雪原之上,风雪渐渐停息。刀雪客众人便向趁此时早些上山,免得被风雪阻路,白白耽搁时辰。他们便走出了那屋子,柳缘君与刀雪客又在坟前叩拜拜别,洛白衣便笑着问道:“你俩怎么老是和这座枯坟过不去?嗯?怎么又多了一座坟?这坟里埋得,究竟是甚么人?” 刀雪客二人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两位故人而已。”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八十一章 琼花散尽听雪霁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众人便要启程上山,柳缘君忽然听闻附近似有打斗之声,洛白衣等人功力稍浅,故而只听见耳旁冷风呼啸,但警觉的柳缘君时刻没有放松过警惕,她便转身向身后看去。刀雪客见她停下不走,便也停下,来到她身旁。 其余人见了,也都前来查看。柳缘君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高坡上隐约有刀剑相碰之声,又见积雪震落,内力飘散,红光乍现,柳缘君便说道:“那高坡之上定是有人在此打斗。” 洛白衣见了,摆摆手一脸不屑的说道:“算啦算啦,他们打他们的,便是死了人也与我们无干。这荒郊野岭冰天雪地的,还是早些上山为好,不要再耽搁时辰了。”说罢,便转身要走,却被饶梦璃拉住,饶梦璃鼓胀着小嘴说道:“洛哥哥,你要不要凡事都这么绝对好不好,且听听雪哥哥和柳师姐的看法。”众人便又将目光投向刀雪客,等待他作出决断。 刀雪客见那高坡上涌现的内力与红光甚是眼熟,心里默默想到:“那红光内力分明是血意失心刀的刀气,可如今这世上会血意失心刀的除去自己,便只有采剑崖下的秦不赦了。可秦老前辈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想到这,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青蟒盘山观中遇见的那个红衣刀客,他所使的刀法也是血意失心刀,难道是他? 心中疑惑难解,刀雪客便向那雪原奔去,众人见他匆匆而去,也赶忙跟上。洛白衣虽是最后起步,但他轻功绝世,只连翻筋斗,踏空而去,眨眼间已跑到众人身前,那一袭白袍与飘雪融为一体,轻盈迅捷。 众人各用轻功,飞上那高坡,饶梦璃功力差些,刀雪客便在坡上伸出手,将饶梦璃拉了上来。一时未收住力,饶梦璃恍然撞进了刀雪客温暖的怀中,两人贴在一起,不觉有些尴尬,但又不愿分开。刀雪客便抱着饶梦璃,众人一齐向不远处看去。 见五人围住一人,交战正酣。但那被围之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反而能轻而易举的战平五人,看似招招持平,但僵持许久,不见招式步法紊乱,亦不见气息不稳,倒是那五人,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却是大汗淋漓,看样子已经消耗太多。六人战作一团,难解难分。 洛白衣见状,心有不平,他正是这样的人,不愿掺和他人之事,但若是见了甚么不平之事,便也会展出身来,他冲着那些人高声喊道:“五个人欺负一个,算甚么英雄豪杰!” 这一声呐喊将那几人喝住,便借此机会分开,一叶红退到一旁,而那蒋将倾五人也退到另一旁。蒋将倾等人见了刀雪客,皆有些惊讶,只是面面相觑,并不说话。而一叶红转过头来,与刀雪客的眼神撞在一起,刀雪客脸色微变,默不作声,一叶红则是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当初在青蟒盘山观上,柳缘君也曾见过一叶红,这次遇见,思索了片刻,便认出了他,小声对身旁的刀雪客说道:“阿雪,这不正是那青蟒盘山观中与你和祝姑娘交过手的红衣刀客么?”说罢,还回头看了一眼祝清秋,只见她神色未变,但脸色惨白,不知为何。祝清秋心里想的却是:“此人虽是为王爷办事,但行事诡秘,放荡不羁,不受管束,连王爷都要赠他三分,然而此次客雪山庄之行,王爷只派了自己和任山淮两人前来,这一叶红又为何到此?他武功极高,定要小心防备。” 刀雪客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柳缘君,他依稀还记得当日这一叶红对自己说过的话,但仍是云山雾罩,不得其解。 蒋将倾等人耳语一阵,那业火红莲钟离求便提议道:“刀雪客他们已然现身,恐怕是会帮助一叶红。那一叶红乃是中原武林第一刀客,合我五人之力尚且难以战胜他,如今又多了刀雪客这些中原高手,我们恐不是对手。况且此时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还是走为上策!” 蒋将倾等人连连点头,那业火红莲便又迈步向前,双手交错,又猛然展开,那两个圆盘便从手中飞了出去,回旋在半空之中,一个向一叶红飞去,一个向刀雪客等人飞去。一叶红便用红叶刀将飞轮打回,刀雪客也将竹刀回旋入手,向那飞轮打去,谁知在兵刃碰到那飞轮之前,那轮中便飞出数个乌黑如漆的铁丸,众人纷纷闪躲开来,但那铁丸落地便爆炸开来,虽伤害不大,却腾起阵阵烟雾,迷住众人双眼,看不清对方所在。蒋将倾等人便趁机机会转身逃开。 待烟雾散尽,刀雪客等人这才徐徐睁开双眼,见眼前的雪地上只留下并不清晰的脚印,那些红衣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们的手段好生奇怪。”洛白衣说道。 一叶红收刀入鞘,冷冷的说道:“他们的武功也很奇怪,中原从来没有见过。”洛白衣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嘁,你说没见过便没见过,我们又不知道你是谁?凭什么相信你?”、 柳缘君却向前一步说道:“不错,他们的武功却实不像中原所有,倒像是边塞族群,他们的长相也与我们有些许不同。虽然他们说汉语穿汉服但有些事情是无法遮掩的。”柳缘君又向一叶红方向走出两步,拱手问道:“敢问前辈究竟是甚么人?” 一叶红没有回答柳缘君,而是看了看刀雪客,淡然的说道:“小子,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又看了看刀雪客身后的祝清秋,不只是心里心虚还是被一叶红的眼神震慑到,祝清秋不禁退了半步。任山淮看在眼中,便伸手揽住祝清秋的腰肢,给她一丝安慰。祝清秋便向他投来感谢的目光,同时躲开一叶红的眼神。 刀雪客也走上前与柳缘君站在一处问道:“敢问前辈名号?” 一叶红终于开口说道:“一叶红。” 众人出去那洛白衣仍一脸不屑不知所谓,其余人皆大吃一惊,洛白衣半仰着头问道:“甚么一叶红,两叶红,奇奇怪怪的不像个人名。”饶梦璃生怕洛白衣激怒了一叶红便又扯了扯他的衣袖,皱着眉头轻声劝道:“洛哥哥!你就少说些罢!”洛白衣却不以为然的嘟囔着回答道:“怎么?他很有名么?我怎么不知道?” 刀雪客与柳缘君便一同躬身拜道:“原来是江湖第一刀客一叶红。前辈在上,晚辈等有礼了。” 他俩身后四人也一齐行礼,只不过洛白衣仍不服气,不情愿的被饶梦璃拉着作揖。洛白衣又小声说道:“这天下第一刀客难道不该是老刀么?”饶梦璃便小声对她解释道:“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雪哥哥的刀法虽然已经独步江湖,但雪哥哥毕竟还年轻,根基尚浅,而这一叶红早在十五年前便已成为天下第一刀客,单凭一柄红叶刀令天下闻名。传闻他的刀法极为狠辣,其人也亦正亦邪,不过十年前没了踪迹,不想如今又重现江湖。” “为何只有人听说过他的刀法?”洛白衣又问道。 饶梦璃压低声音一脸无奈的说道:“因为见过他刀法的人,都已经死了!” 刀雪客垂着头拱着手,那脚步声愈发清晰,愈发接近,徐徐抬头,两人又视线相对,刀雪客便问道:“不知前辈来此何干?” 一叶红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祝清秋,他知道祝清秋与任山淮两人皆是应无疾的人,但他没有那个闲心去戳破二人的身份,他更没有必要去揭露应无疾的阴谋,他此行只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罢了。见刀雪客问起,一叶红便回答道:“我是为你而来。” 刀雪客颇为不解,柳缘君等人更是摸不着头脑。刀雪客又接着问道:“晚辈不知前辈此言何意,还请示下。” 一叶红扫了一眼众人,开口说道:“我只与你一人说。” 正在众人不知一叶红何意之时,他们脚下的雪地竟然开始颤动起来。柳缘君高声喊道:“不好!定是方才那些人释放的铁丸将这雪地打散,这里就要塌了,大家赶快闪开!”柳缘君话音刚落,一叶红反应最快,不等刀雪客做出抵抗,便扛起了刀雪客,飞身跳开,落在了一处乱石之后。而洛白衣则是抱住饶梦璃,两人用轻功闪下高坡,有洛白衣护住饶梦璃,想来也是安然无恙。而柳缘君与任山淮,祝清秋两人早已翻下坡去,众人全都离开的那一瞬间,他们原先脚下的高坡便瞬间崩溃,雪原坍塌,向山下滚去,巨大的轰隆声快要刺破耳膜,好在众人躲过,否则被压在雪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柳缘君高声喊道:“大家没事罢!” 众人皆回道:“没事!”唯独不见刀雪客回声,众人便忙四下寻找起来。 而此时那一叶红正按住刀雪客质问道:“小子,你先前在青蟒盘山观与我交手之时,说甚么我的血意失心刀只练了两招?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套刀法?这偌大的江湖,只知道我一叶红刀法无双,有如当年的血手狂刀,却无人看出我的招式,唯独你这个毛头小子却能一语中的,你究竟是何人!” 刀雪客闻言笑道:“正如前辈所说,我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哪里知道甚么血意失心刀?” 一叶红仍然面色不改,不愠不怒:“我不想杀你。” 刀雪客想起那秦不赦传授自己血意失心刀时并不甘愿,他曾说此刀法伤人害己,一叶红只学会两招加之自己的理解修行竟能独步江湖,若是让他这般亦正亦邪的人学成了全套刀法,到那时江湖之中岂不是无人能敌?更何况血意失心刀乃是秦不赦传授给自己,自己又则能擅自做主传给他人呢?想到此处,刀雪客愈发的觉得自己不能说了。 见刀雪客迟迟不肯开口,这一叶红竟然笑了起来,江湖上传闻一叶红除了是天下第一刀客以外,更是冷面杀手,不苟言笑,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笑。刀雪客觉得眼前这个一叶红不仅是个高手,也是个怪人。自己宁死不肯说,他反而高兴起来了。 一叶红将刀雪客拉了起来,表情又恢复平静,淡淡的说道:“小子,你有点骨气。你现在不说,总有一天会说的,不过在你不把关于刀法之事与我讲清楚之时,我会一直跟着你们。” 两人话刚说完柳缘君等人便找了过来,见二人无事,便拥向刀雪客身旁,面对着那一叶红。饶梦璃上前说道:“想来前辈也无心发难我等,不如放我等离开,我们实在是还有要事要办。”一叶红又恢复了往常的冰冷,冷冷的答道:“你们要走便走,只是我会跟着你们。”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他们原本抱有最坏的打算,原以为一叶红是来为难他们,毕竟在青蟒盘山观上他曾与刀雪客刀剑相向,但不想如今一叶红非但没有对他们下手,反而提出要跟随他们。这着实令人吃惊。 众人犹豫不决之时,柳缘君也是有些怀疑,不断地打量一叶红。他们此行的目的乃是为了找到当年的玉瓶,难保这一叶红不是为了玉瓶而来,若是让他跟着,难免会惹出祸端。 一叶红是何许人,早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便开口说道:“你们此行不过还是与那玉佛有关,无论你们的目的究竟是甚么,皆与我无关。因为我说过,我此行是为了这小子而来。他心里清楚,我要的究竟是甚么。我若想杀你们,也不会出手,替你们挡下方才那些怪人了。”说罢,便看向了刀雪客。 刀雪客随即应答道:“既然如此,就任凭前辈自便罢。”众人大为不解,柳缘君也向刀雪客投来疑惑的目光,刀雪客却只是点了点头,暗自握住了柳缘君的手。柳缘君俏脸一红,也不再多问了。 一行六人又多了个一叶红,七人趁着风雪稍减便抓紧山上。十年未曾有人走过那山路,如今已是布满积雪荆棘,加之山路本就崎岖难行,众人一路披荆斩棘,凿石开路,费劲千辛万苦,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却忙活的大汗淋漓,哈出的白气越来越多,终于来到了剑山关。 那剑山关是进入山庄的必经之路,乃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关口。此关原先是一处峰峦,但日积月累,山体下沉又被风雪冲刷,与山路融为了一体。而峰峦的顶部却与临峰相接,收到两山积压上升,形成了一道天然石拱。后来那山峰崩塌,坠落而下,直穿石拱,如同一把石剑斜插入山体中,颇为壮观,又成了为天然的关口,故而客雪山庄将其命名为剑山关。 众人来到剑山关前,实在是精疲力尽,便坐在路旁,挨在一起稍作休息。只有一叶红一人站在不远处,眺望着那起伏绵延的雪山。 洛白衣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老刀......这,这山路,如此难走......还有几时,才到......才到山庄......”洛白衣轻功虽好,但体力稍差,故而如此疲劳。刀雪客见他如此模样,笑着说道:“不远了,此处便是剑山关,过了此关再走上几里山路,便能到山庄了。” 饶梦璃用玉指轻轻抹去额头的汗珠,也不禁环顾起四周景色:那起伏连绵的雪山若龙骨般盘虬,高低相错,大小山峰星罗棋布,绵长而壮阔,高耸入云者不在少数,那巍然挺拔的山峰周围缠绕着如雾如纱般的云絮,山顶皆被纯白的积雪覆盖,与那云雾相衬,一实一虚,若仙境一般。而那稍矮的山峰则是或聚或散,被星星点点的积雪点缀,甚是娇俏。 那群山之间虽然少有植被林木,但却毫不单调。青蓝的山石与纯白的雪,与那雪后初晴,如同被水洗过一般的纯净的碧空混在一起,宛若一卷山水画,沁人心脾,不禁令人放松起来。几束阳光由那银峰莹蓝之间折射过来,散成漫天光点,又如火树银花,满目星河,怯去人间烦恼,不理江湖恩仇。 饶梦璃看在眼中,不禁感叹道:“这里的风景真是美轮美奂,宛如在梦中一般。” 柳缘君歇了一阵,体力已然恢复大半,站起身来说道:“这里距离遥叶府有二百八十里,常年风雪,故而人烟稀少,植被也难以生存。因气候寒冷山势较高,故而常年积雪。雪山之间相互连接,峰峦叠嶂,有大小山峰七十二座,连绵百里无断绝,名叫百里琼云山。琼云山虽长,但想要上那主峰的山路只有经过剑山关这一条路,琼云山的主峰名叫霁雨峰。因为每当雪后初晴,在此峰所看到的风景最为美丽。只有这七十二险峰一条上山之路,和这常年的风雪,才是客雪山庄得以依赖百年的屏障,不想十年前,客雪山庄还是遭此大难......”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八十二章 残灰重燃寻当年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哼,山路虽仅此一条,又隐匿在风雪之中,但若是有熟识之人知道此路,想上山也不无可能。”一叶红不屑的说道,似乎对客雪山庄赖为屏障的天险甚是不屑一顾。 柳缘君非但没有反驳,反倒觉得此话中也有几分道理。想来客雪山庄与外界交往甚少,除去上上代老门主与秦无劫的交情,上代门主与萧无痕等人的交往,似乎再没有与江湖有甚么瓜葛。而客雪山庄内部也不太可能会有内奸,若不是十分熟识上山之路的人,是不可能有人能找到客雪山庄真正的所在的。柳缘君可不会相信有人能误打误撞找到山门所在。 众人休息的差不多了,便再度启程上山,走了约四五里路,又过了山门,终于看到了那客雪山庄残破的旧址。此时已然到了黄昏时分,风雪又起,比白天更甚,看来今夜必是一场狂风暴雪。好在众人已然上山,虽然如今的客雪山庄已然残破不堪,但仍能遮风避雨,想来今晚众人也有个像样的住处,免得裸露在风雪之中。 虽被风雪遮掩,云雾缭绕,但那客雪山庄的残垣断壁隐隐约约浮现在眼前,如梦似幻,被昏黄的红日笼罩着,竟显露出一丝宁静和安详,仿佛这里并没有经历过一场劫难,仍然是隐居在江湖之外的世外桃源。那云雾之中依稀能看见曾经的山庄,环宇楼阁,飞檐画栋,雕栏高墙,好不雄壮。那依山而建的山庄,被风雪遮盖,亦是青白色之中一抹独特的风景。 刀雪客与柳缘君皆未曾想过,时隔十年之久,他二人竟然还会回到这凄凉之地来。刀雪客日日夜夜不在脑海之中回想,那儿时满是鲜血的记忆,叫他每夜不得安睡的记忆,在重回山庄的这一刻又浮现在了自己脑中,耳畔还能听见那刀砍火烧的声音,那凄厉的叫声和杀戮之声。 柳缘君见他一动不动,双眼无神,额头冒出虚汗,便知他又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之中,柳缘君也无可奈何,那时刀雪客年龄还小,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亲人一个个死去,那种痛苦,实在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够承担的。柳缘君默默的靠在刀雪客身旁,微凉的手勾住刀雪客的手指,让刀雪客清醒过来,转过头冲着柳缘君微笑。 “师姐,你听到了么?”刀雪客微笑着问道。 柳缘君有些疑惑:“听到甚么?” 刀雪客苦笑着说道:“我好像听见了师兄弟们的笑声,还看到了他们在一起练武,一起打闹,我还看到了我爹,我娘,看到了大师兄,我们在一起生活,多么快乐......”刀雪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没在了呼啸的狂风之中。柳缘君看着刀雪客的侧脸,心头一阵酸楚。 “风雪又来了,我们还是早些进去罢。”任山淮高声说道,不知怎么,在一叶红出现之后,祝清秋就再没有说过话。那最后一丝日头终于沉下了西山,风雪遮蔽了那落日的余晖,将浓重的红紫色冲散开来,化在了纯白的雪中,不留一丝痕迹。 众人跨过那已然不存在的门槛之时,刀雪客抬头看了看那已然有一半化为焦炭残屑的门梁,原先挂在那里的匾额已然不知所踪。角落里满是蛛网和厚厚的灰尘,房顶与院落中,则满是积雪。 雪山上天黑的很快,方才还有些黄昏的辉光,转眼间已是漆黑一片。好在院中厚厚的积雪折射的反光,不至于令众人在黑暗之中徒劳摸索,刀雪客与任山淮也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燃后小心护住火光,为众人照明。 “我们还是先住一夜,待明日天亮后才好找线索。”柳缘君说道。 饶梦璃重重的点了点头,便对刀雪客说道:“那就让雪哥哥和柳师姐决定罢,毕竟他们本是客雪山庄中人,对这里比较熟悉。我们大家还是该住在一起,这样也安全些,互相能有个照应。” 刀雪客思考片刻便说道:“那就去密室里罢。那里只有一条进出的路,虽然不大,但却很安全,容纳我们七个人足够了。” 于是他们一行人便跟随者刀雪客来到了那残破不堪的藏书阁前。那残破的匾额就在脚下,刀雪客蹲下身子,左手的火折子靠近了些,照亮那残缺的金字,用手指轻轻抹去匾额上的灰尘,回忆顿起,轻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深深的印在了饶梦璃心上。她忙走上前将刀雪客扶了起来说道:“雪哥哥,我们还是先进去罢......” 刀雪客点了点头,便带着众人走进了藏书阁。玉瓶被夺走之后,那暗道一直没有关上。刀雪客看了看那机关台,对着其余人说道:“这里原先是用玉瓶启动的机关,开启这唯一一条通往石室的暗道。而那石室,正是藏玉佛的所在。当年那群黑衣人假意离开,青狻猊却又折返回来,这才发现了这里。” 洛白衣问道:“这玉瓶与玉佛同根同源,如此珍贵,竟然放在如此显眼之处,作为机关?” 柳缘君解释道:“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正是因为那玉瓶与玉佛一般珍贵,放在显眼处才会迷惑他人,以为玉瓶乃是凡物,不至于起了贪心。可还是被青狻猊夺走......” 事不宜迟,众人排成一排一次进入那暗道,刀雪客与任山淮一人在最前一人在最后,拿着火折子照明。 那木门也破损不堪,当年被内力震成碎片,只留下些许残渣,十年来也已经腐败不堪,只需轻轻一推,便做飞灰散去。 十年不曾有人进入这石室,那原本光鲜的佛龛也被灰尘遮盖,暗淡了许多,那供桌也摇摇晃晃,被虫蚁啃食殆尽,原本供奉玉佛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有那香炉还摆在原处,只是已经锈迹斑斑,炉中的香灰也早已随风飘散。 但是这里面没有火烛,虽然石室很干燥,但只靠两只火折子恐怕很难度过今晚。 黑暗之中一叶红突然开口说道:“你们先休息罢,我出去走走。不然我在这里你们也睡不着。”那跳动的火光映红了他半边冷峻的脸庞。东西开门没有阻止,众人也没有提出异议,一叶红便独自出了暗道。 任山淮感到身旁的祝清秋突然颤抖了一下,便问道:“清秋你怎么了?你今天的话特别少,是不舒服么?” 祝清秋赶忙回答道:“没甚么,只是初次来到这雪山之中,有些不太适应罢了。” 饶梦璃便循着声音凑了过来,抱住了祝清秋的臂膀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今晚我就挨着祝姐姐睡,好歹能温暖些。”洛白衣闻言也要凑过来,嘴里还嚷着:“我也来,我也来。” “哎呦!”洛白衣突然叫嚷了起来,刀雪客便问道:“白衣你怎么了?”洛白衣揉着手臂,疑惑的问道:“谁掐了我一下,太疼了罢。”说罢便又灰溜溜的站回了刀雪客身旁。 洛白衣这个活宝又把众人逗笑,柳缘君强忍着笑意说道:“好了好了,节省些体力早些休息罢。我们还是挨着些好,这样能暖和些。” 于是众人便靠着墙角纷纷坐下,饶梦璃突然踩到了一根坚硬的东西,险些栽倒,任山淮便用火光去照,竟然是一截惨白的人骨! “啊——”这下轮到饶梦璃惊叫起来,毕竟是女子,若是饶梦璃白天见到如此景象倒也不至于,但在黑暗之中突然踩到一截人骨,任谁也会胆战心惊。 刀雪客闻听饶梦璃惊叫,忙来到她身旁,看了看那截臂骨,叹了一口气,将其捡起收在怀中,又轻轻拍了拍饶梦璃的脊背,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众人便紧挨着坐在一起,背靠着墙休息一夜。刀雪客与任山淮各坐在两端,刀雪客身旁是柳缘君,柳缘君之后是洛白衣,洛白衣身旁则是饶梦璃,饶梦璃挨着祝清秋,祝清秋则是靠在任山淮身旁。 那呼啸的寒风却吹进了藏书阁,灌进了那狭窄的暗道。失去了木门阻隔,那刺骨的风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直直占领了这石室。任凭众人裹紧衣服仅仅挨着彼此,那微弱的温暖也被寒风带走,只留下无限的冰冷。 又一阵风卷过,将刀雪客与任山淮手中的火折子吹灭。众人的最后一点火光也散去,石室中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刀雪客摸便了身上每一处,再也找不出一只火折子,便问道:“任公子,你还有火折子么?”任山淮无奈的回答道:“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众人闻言,皆叹一口气了。单凭这最后一只火折子,众人恐怕是要冻死在山上了。柳缘君便提议道:“还是别用了罢,我们大家尽量休息,实在睡不着就闭目养神,运功调息,这样能抵挡一阵。” 所有人便一齐盘腿打坐,运功取暖,唯独那洛白衣心不在焉,自顾自的数着时辰。 直到后半夜,众人没有一个人睡着。运功已然过了两个大周天,刀雪客开口问道:“现在是甚么时辰了?” 正巧洛白衣正计算着时间,闻听刀雪客发问便回答道:“已然过亥时初刻了。” 亥时初刻已过,众人还没有睡着,耳畔除了老鼠乱窜的吱吱声,呼啸的风扇,只有那间或的叹息声。 突然那暗道之中传来若有若无脚步声,看来是个高手。刀雪客等人忙警觉起来,准备随机应变,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这捆柴你们拿去罢。”说罢,又一声闷响从不远处传来,好像是枯木枝掷在地上的声音。 任山淮问道:“我们上山之时,只见植被稀少,不知前辈是何处得来这么多的干柴?” 一叶红便回答道:“这山下的另一侧有大片的桦树林,那里的积雪较少,树木稍多些也干燥些,我便捡了些许,给你们过夜。” 任山淮等人又看向了刀雪客与柳缘君,但二人也只是摇头。一叶红说的那个地方他们从来没去过,也不知道那里有甚么桦树林。没想到一叶红比他俩还要了解这里。 任山淮便起身去看,果然是一捆干柴,大喜之余也不忘向一叶红道谢:“多谢前辈!”他将柴火搬到众人面前,众人围成一圈,将柴火放在当间,任山淮小心翼翼的吹燃那最后一只火折子,颤抖的手将在黑夜之中跳动的艳丽的火花送到那堆枯木之中。 那枯木甚是干燥,被火焰一燎便燃烧起来。那温暖的篝火不仅带来了光明也带来了温暖,如一抔清泉,徐徐流入众人干涸冰冷的心,火光映红了众人的脸庞。 一叶红方要出门而去,却被刀雪客喊住:“前辈往哪里去?” 一叶红一如往常的冷冷回答道:“我若在此,你们怎能安心休息?” 饶梦璃一直对这传说中的江湖第一刀客又惧又敬,见此情况便也鼓起勇气劝说道:“前辈,外面下着大雪,又湿又黑,不如你也在这石室中权且休息一晚,好歹温暖些,我们无所谓的。” 众人无一反驳,想来已是默认。一叶红冒着风雪不知废了多少心血才捡回了这一捆木柴,让他们能温暖的度过今晚,但自己却要在风雪之中过夜,任谁也过意不去。 柳缘君也开口说道:“前辈留下来罢。” 一叶红实在没有想到刀雪客等人会劝自己留下,出去找木柴只不过是怕刀雪客冻死,没人告诉他血意失心刀之事。见众人坚持,犹豫了片刻,便在距离众人最远的角落坐了下来,盘腿打坐,运起功来。 刀雪客又说道:“前辈不来这边坐么,会暖和些的。” 一叶红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不了,我在这里练功,你们别妨碍我就是。” 众人闻言便不再管他,只是聊起天来。柳缘君小声说道:“世人皆说这天下第一刀,杀人如麻,毫不留情,不想这传闻却在今日被我等打破。” 饶梦璃也说道:“传闻中一叶红前辈乃是亦正亦邪,我倒觉得这也正常,这世界本不是非黑即白,凡事也不一定非要分出个对错正邪。况且前辈也不是个大奸大恶之徒,我们也不必担心。” 刀雪客示意饶梦璃等人小声说话,又转头看了看一叶红,发现他并无反应。 洛白衣慵懒的向后一仰,伸了个懒腰,随口说道:“睡不着啊,老刀讲个故事罢。” 刀雪客微笑着说:“我有甚么故事好说?” “就说说你小时候的事罢,比如出事那天,情况如何,细细捋一捋,没准有甚么遗漏的线索呢?”若是说上一句是无心之言,那洛白衣这一句便是有心问的了。他也知道这是刀雪客心头一直不愿提起的隐痛,但洛白衣知道,刀雪客不能永远逃避那段记忆,无论经历过甚么,你总要去学着面对。 饶梦璃扯了扯洛白衣的袖口又看向刀雪客,宽慰道:“洛哥哥也就是随口一说,雪哥哥不必放在心上。” 刀雪客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怎么不知道洛白衣的用心良苦。 柳缘君的手搭在了刀雪客的手腕上,给他送去了一丝温暖,刀雪客抬头去看,只看到柳缘君若星辰般的双眸闪动,那温暖坚定的眼神一直伴随着他,从没离开。 刀雪客遂开口说道:“也许有些事我早该去面对了,只是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一直逃避。但我行不能逃一辈子,师姐教过我,我们不能被仇恨束缚,做他的奴隶,但我们也不能忘记仇恨,因为他给我们带来了痛苦和伤疤。也罢,既然大家今夜都睡不着,那我便将十年前那件事与大家说说。” 柳缘君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了水,递给了刀雪客。刀雪客接了过来,攥在手中,点了点头,便开始了回忆。 十年之前的一天,客雪山庄中。已然过了辰时,三十六名弟子卯时未到便起床练功,直到辰时才可稍歇。 客雪山庄虽不与外界接触,但为了传承,必须在每一代庄主继任之时下山寻找三十六名有缘的弟子,每代庄主一生也就只收三十六名弟子,当然,不包括自己的孩子。这些弟子需是自愿上山,但一旦上山便可能一生终老于此。 时任客雪山庄庄主苏尚也收了三十六名弟子,按照拜师顺序和年龄长幼进行排名,大师兄叶天笑虽然资质平庸,但年龄最长,为人宽厚朴实,对待师弟师妹更是关心备注,如同长兄。 二师姐柳缘君资质最高,幼年便显现出极高的习武天分,故而常和大师兄一起督促师弟师妹每日练功,只不过相较宽仁的大师兄,柳缘君则更为严格。 苏尚看着自己的徒弟一天天的成长,足够独当一面时,心内颇为欣慰。同时他也更为在意自己这个十二岁的孩子,苏尚与妻子苏文氏老来得子,自然更为疼爱,视为掌上明珠。但对他的要求也会严格些,自小便开始跟随师兄师姐们练武。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八十三章 难挣魂锁枯心毁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苏尚与苏文氏站在回廊处相依着,微笑着看着正在练功的苏陵雪,虽然此时他才十二岁,但他天资不差,又肯吃苦,年纪不小功力却日益增进,这也是苏尚夫妻颇为欣慰的。而此时的苏陵雪正在扎着马步,两手握拳上翻,收在腰侧,十八岁的叶天笑与十六岁的柳缘君则是在一旁督促他。 “马步再稳一些。手臂收紧。”柳缘君拍了拍苏陵雪大腿,一旁的叶天笑也只是抿着嘴憨憨的笑,见柳缘君与苏陵雪都如此严肃,他也不好笑出声来。苏陵雪听从了师姐的教导,便又直了直身子,气沉丹田,灌注双腿,站稳马步。任那手臂大腿关节酸麻,任那汗珠沿着脸颊滴下,也不动分毫。 柳缘君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这几天进步甚少,究其原因,便是你基本功不扎实。如今就要开始加强你的根基。” 苏陵雪虽然身体苦,但是他心里对柳缘君是又敬又爱。柳缘君乃是女子之身,又仅仅比自己大四岁,但却成熟懂事许多,武功也是所有弟子中最高的,深得自己爹爹的真传。客雪山庄擅于使刀,风雪十三刀更是不比寻常。但女子天生不惯用刀,苏尚便化刀为枪,将刀法演化成了一套绝妙的枪法,传授给了柳缘君。刀雪客对柳缘君更是敬佩,见师姐天资聪颖仍然勤奋苦练,自己更不敢懈怠。而他也知道,柳缘君在练武之时虽然严格,却也是为了他好,希望他长进。练武之后,师姐则是对自己关心备至,温柔体贴,如同邻家姐姐一般。苏陵雪练武受的伤也全是由柳缘君治疗照顾。 见苏尚夫妻走来,柳缘君与叶天笑一齐躬身拜道:“师父,师娘。”苏尚夫妻则是点头微笑,又看了看一旁的苏陵雪。 苏陵雪一言不发,满头大汗,仍稳稳的扎着马步,柳缘君便说道:“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罢。往后开始,每三天增加半个时辰。”苏陵雪闻言便收了架势,对着叶天笑与柳缘君拜道:“多谢大师兄,多谢二师姐。”说罢,又欢快的跑向苏尚苏文氏身旁,仰着头笑着喊道:“爹!娘!” 苏文氏疼爱的摸着苏陵雪的脸颊,取出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苏尚则是微笑着看着柳缘君二人说道:“你们每日督促阿雪练武,真是辛苦了。” 叶柳二人俯身拱手说道:“督促师弟练功乃是我等本分,徒儿不敢说辛苦。” “好了好了,你们先去休息罢。”苏尚笑着说道,柳缘君与叶天笑便退了下去,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这时一人从回廊拐角处走来,此人约莫四十余岁,生的轮廓分明,看上去十分干练。上前便拜道:“庄主,夫人。” 苏尚便对来人说道:“苏权啊,你带着阿雪去外面走走。” “是,庄主。”那名叫苏权的人便应声领命,转身低头对这苏陵雪微笑着说道,“来,少庄主,权叔带你出去走走。” 苏陵雪却靠在苏文氏身旁说道:“不,我不去,我要在家里陪着爹娘。” 苏尚闻言佯怒道:“胡闹,男子汉大丈夫岂有整天闷在家里父母身边的,你爹我年轻之时还常常私自下山,你这孩子却不像我。” 苏陵雪沮丧的垂下头去,苏文氏瞪了一眼苏尚,摸了摸苏陵雪的小脑袋,对这苏权说道:“好了好了,苏权,你就带着阿雪在门口走走玩玩罢,万不可走远。”苏权便领着苏陵雪走到了山庄大门口,苏陵雪仰头看了看那客雪山庄的金字门匾,又看向苏权问道:“权叔,我将来也会成为爹爹一样的大侠么。” 苏权看了看远方团积的风云,叹一口气说道:“是啊,少庄主一定会成为和庄主一样的大侠。只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辈子窝在这山庄之中,岂不可惜。”苏权乃是上代门主的徒弟,算是苏尚的师弟。其人虽然行事果敢,十分干练,但资质太差,老庄主将他带上山原想悉心培养,奈何他总不开窍,练武并无成就。便叫他做了客雪山庄的管家,他这管家之位做了二十年,将客雪山庄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他在庄中的声望也仅次于苏尚夫妻。他今年四十二岁,转瞬已然在这冰天雪地的客雪山庄之中生活了三十年,过了三十年与世隔绝的日子,他已然有些厌倦了。 当年他流落街头,原以为上山之后学得武功也能浪迹江湖成为一代大侠,没想到如今武功没有练成,也再没能下山。苏陵雪自顾自的在门边玩着雪,而苏权则是静静地看着他。 而此时山庄之中,苏尚与苏文氏回到了大堂之上,坐在堂上正中。苏尚抚须说道:“阿雪这孩子过于文弱,虽然勤于练功但太过依赖我们,若是长大之后还如此这般优柔寡断,实在不像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这般性格,恐怕会害了他啊。” 苏文氏便说道:“与其让阿雪在客雪山庄中终老一生,不如早些送他下山入世修行。” 苏尚闻言却犹豫起来。客雪山庄之人除了历代门主下山寻找弟子与采购物品之外从不入世,即便是采购物品也是由专人来办,正常弟子是绝不可能下山的。这虽然禁锢了他们的自由,却也是对他们的保护和对客雪山庄的保护。一旦入庄,生老病死皆在山庄之中,就连结亲也是与熟识之人。那苏文氏原本就是苏尚之父苏瑾收的女弟子,年少时苏尚苏文氏两人互相爱慕,这才促成姻缘。 “你方才还说不希望阿雪一生依赖于我们,如今提及下山入世却又犹豫起来,岂不是自相矛盾?”苏文氏质问道。他二人夫妻感情一向很好,相敬如宾几十年,唯独对这苏陵雪下山入世之事争论不休。苏尚也知道,唯有入世才可让苏陵雪有所成长,不至于在这山庄之中做个井底之蛙。 但苏尚身为庄主,要为整个山庄着想,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便打破门规,让自己的孩子下山。如此一来,不仅对其他弟子不公平,只怕到那时,客雪山庄的百年基业也将因此动摇。 想到这苏尚便沉默不语,苏文氏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两人又坐了下来,心平气和的商讨起来。一名侍者端着茶盘上堂而来,将两盏茶水放在桌上。又捧起一盏递与苏尚,将另一盏递给苏文氏,说道:“庄主和夫人请用茶。” 二人正巧交谈的口干舌燥,接过茶水便各自呷了一口,那侍者便退到了一旁,谦卑的躬身侍候着。苏尚喝完了茶,轻轻一挥手对那侍者说道:“你先下去罢。”谁知那人竟站着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苏文氏便说道:“我与庄主还有些事要商议,你先退下堂去。” 那侍者仍不退开,缓缓抬起头看着苏尚苏文氏,那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也有些阴冷,那人冷冷的说道:“苏庄主,不知这蚀骨灼心散的滋味儿如何?” “蚀骨灼心散!”苏尚闻言脸色巨变,他虽常年在这山庄之中生活,但对江湖中的事也了解不少。这蚀骨灼心散乃是由七中毒虫与十四钟毒花毒草放在一起碾成深棕色粉末,这毒药本无味道,若是融在茶水之中更是无法辨认。若是被人服下,不消片刻便会令人初刻便会内里消散,武功全失,毒入血液深入骨髓便会使骨骼腐烂,血液逆行,心脉崩断,死状奇惨。 苏尚当然知道这种毒药的厉害,便觉腹中剧痛,骨头酥软,忙封住自己的穴道,减缓毒性发作,但苏文氏已然多年不练武,功力倒退,抵挡不住毒性,霎时吐出一口黑血,滴在地上,那黑色的血液一碰到地面便腾起一阵白烟,足以可见那毒性的威力。 苏尚赶忙来到苏文氏身边,将她抱在怀中,连声呼唤道:“夫人,夫人!”可如今的苏文氏瞪圆双眼,脸色惨白,口中不断的涌出黑血,只是奋力的张嘴,似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苏文氏拼尽全力才断断续续的吐出了几个字:“快......阿雪......走......”说罢,便倒在椅子上。 此时苏文氏面露惊恐,苏尚身后腾起一阵凉意,忙转身去看,见那侍从一掌拍来,便伸手出掌,四掌相对,两人皆脸色一变,僵持了片刻,各自退了三步。苏尚身中剧毒,方才对掌又催动内力,加速了剧毒发作,自己也呕出了一口黑血。 那侍者见了,便大笑起来:“苏尚!你的死期到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今身中蚀骨灼心散,还能坚持多久!” “你究竟是甚么人......”苏尚佝偻着身子,按住胸口,他已感受到血液开始逆行,内力乱作一团且渐渐消散,浑身提不起力气,便喘着气问道。 正说话之间,那房顶上出现了极为繁杂的脚步声,又突然一声轰然巨响,那大堂的房顶便破了一个大洞,那木梁和瓦片的碎片坠落下来,碎成无数片,又激起一阵灰尘。一束光亮照射进了大堂,七个黑衣人纷纷从那洞中跳下,落在大堂当中,与那侍者站在一起。 “你们......早有预谋!”苏尚吐出一口血,强提着气说道。 青狻猊的奸笑声回荡在大堂之中,他冷笑着说道:“不愧是客雪山庄的庄主,身中剧毒能接下我这位兄弟一掌,还能站在这儿和我们几个说话。不过事到如今,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八个人便一齐说道:“苏尚,还不交出玉佛!” 苏尚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为了那传说而来。只可惜......杀了我,你们也找不到那玉佛!” “师父,师娘!”叶天笑与柳缘君带领着三十四名弟子闻听大堂声响便前来查看,见八个人站在堂中,而苏文氏满身黑血倒在椅子上昏迷不醒,苏尚更是满头大汗,嘴角还有血迹,分明是中毒又受了内伤所致。 苏尚见柳缘君等人来到,忙叫喊道:“你们快走!快下山去!带走阿雪,保护好他!”急火攻心,苏尚又呕出了一口血,惊得柳缘君等人便要来救他:“我等与客雪山庄共存亡!” 那侍从模样的人便对其他七个黑衣人说道:“苏尚虽身中剧毒,但仍不能小觑。留下三个人对付他,剩下的去解决他的家人和弟子,以及那些丫鬟侍从,王爷有令,斩尽杀绝,寸草不留!” 八个人便分散开来,留下三个对付苏尚,其余的皆去解决剩余的弟子和仆人。青狻猊出门之前端起那烛台,跳出了大堂的门边将那烛火往围栏旁一扔。那干燥的木质围栏竟被烛火烧燃,那火焰沿着回廊便蔓延开来。 此时的苏权正带着苏陵雪回到山庄之中,见庄中似有火光闪烁,赶忙进了门,却见那黑衣人在山庄之中大肆杀戮,尸横遍野,满地鲜血,惨叫连环,苏陵雪便哭嚎着叫嚷起来:“爹!娘!你们在哪儿啊!爹——娘——”喊罢便要向内堂跑去。 苏权见状见惊慌不已,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见苏陵雪就要往内堂冲,赶忙拉住他,“少庄主小心!” 两个黑衣人闻听叫喊之声,便循声看去。一人便说道:“那是苏尚的儿子,绝不定留下活口!”另一个黑衣人便飞身来到苏陵雪身边,就要把他扯过来,但苏权抢先一步挡在苏陵雪身前,伸手挡在了黑衣人,两人面对面紧紧靠在一起,苏权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怎么来得如此突然!为何不事先通知我!” 那黑衣人也压低嗓音,干笑道:“一来一往数千里,若是总用书信来往难免不会暴露。只有我们突然动手,才不会被苏尚察觉。苏权,是你告诉我们从后山的密道直达客雪山庄,王爷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可王爷答应过我,只取那玉佛,放我等下山,并没有说过要屠尽山庄满门!”苏权的额头青筋显露,双眼瞪圆脸涨的通红,此时的他已然怒不可遏。 那黑衣人却笑道:“苏权!你太天真了!如果我们不斩草除根,苏尚如何会将玉佛交给我们!为了防止他的弟子为他报仇,王爷下令,斩草除根,寸草不留!” “你们骗我!”苏权怒发冲冠,一拳打在那黑衣人瘦弱的肩膀上,将那人震退数步。他虽然不适合练武,但这几十年的功力积累下来也不是常人可比。 那人被苏权震退,非但不怒,反而大笑起来,揉了揉肩膀说道:“这就是你客雪山庄的武功么,我怎么感觉像是挠痒痒一般,不痛不痒,真是可笑!苏权!就凭你的功夫还想反抗,简直是以卵击石!” 说罢,那人腰间的黑索便展开飞出,黑衣人将黑索长鞭攥在手中,手臂一抖,那长鞭便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向苏权扑来。“少庄主快躲开!”苏权大喝一声,护在苏陵雪身前,苏陵雪则是急忙向后退去,苏权一拳迎着那长鞭而上。鞭拳相交,苏权一声惨叫,收回血淋淋的右拳,剧痛沿着臂膀传来,苏权止不住的颤抖。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怒气冲冲的看着那黑衣人。 那人冷冷的说道:“你右手指骨尽断,还想反抗么!?” 苏权却毫无惧色,又挥舞着左拳冲了上来。黑衣人暗道一声:“找死!”便将长鞭一挥,那黑索擦着地面横扫过来,激起一片灰尘,迷住苏权双眼,长鞭猛人抖开,扫中苏权的脚踝,将他关节打断,苏权又是一声惨叫,响彻山庄之中。 黑衣人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将手臂一挥,那长鞭若蟒蛇一般缠绕上了苏权的小腿,黑衣人飞身而起,那苏权也被吊在了半空。 苏陵雪见此惨状,一时不知所措,跌坐在哭喊着:“权叔!权叔!”而那苏陵雪身后的房中突然冲出一个丫鬟,苏权见状便喊道:“别过来!春香,赶快带着少庄主离开!”那名叫春香的丫鬟便扶起苏陵雪略带哭腔的喊道:“少庄主,赶快离开罢,少庄主!”苏陵雪哭嚷着不肯离开,那丫鬟只得抱起了苏陵雪,但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挣扎之下一个瘦弱的女子也无可奈何。 黑衣人将手臂一收,便将那苏权朝自己拽来,又飞起一脚,二者相碰,那黑衣人一脚踢中了苏权的心窝,又将长鞭收回,双脚踏上苏权的身躯,长鞭也锁住苏权的脖颈。苏权先中了一脚,心脉俱损,又被长鞭扼住咽喉,左手边挣扎起来,想要摸向脖上扯开长鞭,奈何那黑衣人一用力,便将他颈骨勒断。 黑衣人翻身落地,那长鞭收在手中。苏权的尸体重重的坠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苏权的脖子,双脚与右手皆断,脖颈上留下一条青紫的勒痕,脸色青紫,双眼胀出,死不瞑目。春香见此惨状,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避免叫喊出声,又捂住了苏陵雪的嘴,两人就这样想默默退去。 但那黑衣人并没有罢手,缓步向二人走去。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八十四章 化劫遗梦天注定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苏权先前的一声惨叫早已传到了内堂。 三人正在与苏尚僵持不下。此时的苏尚,毒入骨髓,全身僵硬,内力消散,血液流干,脸色惨白。又身中两刀一剑,伤痕累累,披头散发,满身血腥。 那大火已然点燃了大堂,顺着房梁燃烧起来,而那三十六名弟子死伤大半,还活着的人也多半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柳缘君也中了一刀,伤口止不住的涌出鲜血,将一袭白衣染红。而大师兄叶天笑,早已被一叶红的血意失心刀劈成三段,惨死在院中。三人正当中的黑衣人说道:“苏尚!如今客雪山庄百年基业就要在这烈火之中化为灰烬,你也命不久矣!奉劝你还是交出玉佛!” 苏尚憋着一口血喷向了三人,那三人旁侧脸去躲,闪过那黑血之后又转过头来,对那苏尚怒目而视。苏尚却仰天大笑:“今日你们就算杀了我客雪山庄满门,你们也休想得到那玉佛!” 黑衣人一刀向苏尚砍去,而此时的苏尚已然没有半分气力抵挡,见那钢刀泛着寒光砍来,连举手去挡的力气都没有。而当那钢刀正要当头斩下,两道银光乍现,柳缘君飞身跳到苏尚身前,两杆银枪硬生生的挡下那钢刀的去向。 柳缘君虽然是苏尚弟子中武功最高,但在这黑衣人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钢刀又向下压了三分,柳缘君的双腿已然开始战斗,伤口因为强行运功又开始渗血,那殷红的鲜血一滴滴滴落在地。苏尚便说道:“缘君......快走!” 柳缘君坚定地摇了摇头,手上不敢松懈半分,咬牙说道:“徒儿在此挡住他们!师父......先走!”那房梁上的熊熊大火烧断了一截木梁,那燃烧着的木梁坠落下来,眼看就要砸中柳缘君。黑衣人便撤开了钢刀,向后跳去。柳缘君失去了抵抗的力道,无力的跪了下去,就在那木梁砸下之时,柳缘君身后的苏尚猛然起身将她顶开,柳缘君跌坐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苏尚替她扛下那木梁。 木梁重重的砸在已经奄奄一息的苏尚背上,他后背的衣衫也燃烧起来。 “师父——”柳缘君哭嚎道。 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这屋子快烧塌了,再不出去我们也要陪这家伙葬身火海了。还是先出去罢,苏尚已经活不了了,我们还是先去找玉佛罢。”说罢,那三个黑衣人便跳出了大堂,又是刀光连闪,眼前的生命一个个倒下,凄惨的叫声响彻山庄。 柳缘君跪坐起来,手脚并用的爬向了浑身是火的苏尚:“师父...师父...师父......” 苏尚想要站起身来,却又向后栽倒,倒在了已经死去多时的苏文氏身旁,将苏文氏的衣衫也焚烧起来。苏尚拼着最后一口气说道:“不...要...过...来......” “师父!”柳缘君哀嚎一声。 苏尚血肉模糊面无表情的说道:“带...带着...阿雪,离开......去庐安府......找萧无痕......越远越好......不要让阿雪......卷入仇恨,要让他......正常的长大,成人......”说罢,那苏尚的须发也被烈火燃烧起来,整个人已然或作一团火焰,伸向远处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转瞬之间,苏尚与苏文氏已然化作冲天的烈焰,夫妻双双惨死。 柳缘君半张着嘴,无泪的看着这一切,但苏尚临死前的遗言却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忽而大堂之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随后而至的便是苏陵雪的哭喊声。“阿雪还在外面!”柳缘君便要遵循苏尚的遗嘱,一定好保护好自己的师弟。 柳缘君按住流血的伤口,点住自己的穴道,暂时抑制住伤势。头上传来嘎吱嘎吱的木头被火烧断之声,她抬头看去,见整个大堂已被烈焰包围,摇摇欲坠,大门也被大火阻隔,无法出入。她赶往飞身从窗口跃出。一来到院中,只见那三十五名师兄弟无一人逃脱,皆力战至死,血流成河,将雪地染成殷红,尸体残缺,死状奇惨,那些仆人丫鬟或搭在围栏之上,或陈尸于院中,无一人幸免。而山庄内的每一间屋子都被烈火波及,焚烧起来,已有不少处已然坍塌。 只是此时她所能管所能救的只剩下那十二岁的少主了。想到这她便往那传来叫喊之声处看去,见春香拼死护住苏陵雪,而春香自己也中了一刀,昏迷过去,双臂却紧紧揽住苏陵雪,将他护在身下。而他们面前的黑衣人手中的长鞭就要出手,柳缘君振臂一挥,那银枪蓦然出手,直飞向那人背后。如今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甚么江湖道义了。 黑衣人就要出手,忽觉背后寒光闪烁,冷气逼来,耳畔亦有呼啸之声,忙侧身躲开。那银枪擦着左耳呼啸而过,死死的钉在了一旁的柱子上。那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来,见柳缘君提着银枪摆开架势在他身后,奸笑两声说道:“竟然还有人活着。” 柳缘君二话不说,就一枪刺来,黑衣人并不与之交锋,而是跳开闪躲,柳缘君也无心一招制敌,踏住那柱子,顺手拔出银枪,翻身落下,挡在春香和苏陵雪身前。她低下身子点住春香穴道,一时将她救醒,二是替她止血。 春香骤然醒来,却见柳缘君的身影挡在身前,先是一声惊呼但很快平静下来。“师姐!”苏陵雪高喊道。柳缘君并不应他,只是淡淡的对春香说道:“春香,还不快带少庄主离开!” “不!师姐,我不走!他们杀了爹,杀了娘,杀了权叔,我要报仇!”苏陵雪无力的哭嚎着,柳缘君虽是双眼噙泪,但目光仍然坚定,哽咽着说道:“还不快走!”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春香虽是丫鬟,也知兹事体大,一定要为客雪山庄留下血脉。心里一横,不再顾及苏陵雪的挣扎,咬着牙将他往藏书阁拖,那里是目前火势最小的地方。 黑衣人见苏陵雪要走,也不再收手,手中长鞭狂舞,劈风而去,直走向春香与苏陵雪,柳缘君飞身用银枪挡下,那长鞭便缠绕住了枪柄,两人一个扯住长鞭,一个攥住银枪,两人一时僵持不下。那黑衣人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一手勒住长鞭,左手边伸到怀中,取出一枚暗器,猛然向苏陵雪掷去,怎奈那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转角处,那毒镖直扎中了窗户。 黑衣人勃然大怒,将长鞭收紧,又飞起一脚,柳缘君惊呼一声,先是弃掉双枪,往半空一抛,又贴地翻滚,躲开那黑衣人一脚,转身接住双枪,向黑衣人背后刺去。黑衣人暗笑一声,踩住柱子,直走而上,又踏住房梁,翻身来到柳缘君上方,手中长鞭如剑,向下劈去。柳缘君双枪向上抬去,欲接下那长鞭,但那黑衣人早有预料,内力自上而下如泰山盖顶,猛然压下,波及五脏六腑。 柳缘君只觉手臂酸痛难耐,腹内如被剑刺刀割,催动伤势,吐出一口黑血,连连后退。而他们身后的建筑也被大火吞噬,柳缘君踉跄着走到院与那黑衣人对峙。 “你受了如此重的伤还敢动手?”黑衣人笑道。 柳缘君并不说话,那掌中的鲜血顺着银白的枪杆缓缓滴下,柳缘君抿着双唇,身形微微颤动,看来是在强行压制住伤势。而此时其余的黑衣人已然搜查完了每一间屋子,杀光了每一个人,都没有发现玉佛的踪迹,便回到院中。 而此时那春香带着苏陵雪藏在了藏书阁,只是他们刚一进入,那大门便被掉落的燃烧着的木栏阻隔,再没有退路。那藏书阁的匾额也轰然落下。火势越来越大,那滚滚浓烟险些将二人呛死,越来越高的温度也让他们汗如雨下。 春香怀抱着苏陵雪靠坐在墙角,眼见那客雪山庄的藏书化作飞灰残渣,那亭台楼阁皆被烈焰焚去,春香欲哭无泪,而苏陵雪早已是泪流满面。“春香姐姐!我要出去!我要报仇!我要为爹娘,为权叔,为大师兄报仇!”春香则是温柔的将他揽在怀中,轻拍着他的脊背哽咽着说道:“少庄主,你记着,只有活下来,才能报仇。”说罢,她也吐了一口血。 柳缘君只是暂时压住她的伤势,并没有治好她。苏陵雪慌忙说道:“春香姐姐,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此时那春香也是奄奄一息,意识恍惚,气若游丝,恐不久于人世。而一声清脆的声响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一只玉瓶滚落在二人脚边,春香见了,忙将它捧在手中,手指与那玉瓶接触的一瞬间,顿觉一股寒意如清冽的泉水一般浸润心灵,增添精神,令人清醒,而玉瓶也是落地不碎,甚是神奇。春香心里想着:“这玉瓶是夫人平日的最喜爱之物,平日了就摆在藏书阁,但却不允许人触碰,未曾想到这玉瓶也如此神奇。” 春香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想要将那玉瓶摆回原处,没想到一口浓艳呛入鼻腔,冲入脑中。春香脑中昏昏沉沉,向前栽去,只是双手还没有放开那玉瓶,落在了一处台子上。不只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那玉瓶却紧紧的扣在了那圆台上。 春香慌了神,想要将那玉瓶取出,可它却纹丝不动,仿佛是镶嵌其中,与那圆台本是一体一般。可未曾拔出,慌忙之间,竟然转动那玉瓶。身后传来一声轰响,那原本完完整整的墙面上如今竟然出现了一道窄窄的暗门。春香也顾不得许多,拉起苏陵雪便往那密道中走,二人一进入暗道,那密道的入口也随即关闭。圆台上又发出“咔哒”一声,玉瓶又滚落下来,被残灰木屑掩埋在角落之中。 二人进入暗道,又发现一道木门。打开木门,没想到还有一间不小的石室。那石室烛火通明,打扫得十分干净,看来是经常有人来此。可是春香没有想到,在这偌大的客雪山庄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处所在。自己从小在山庄之中长大,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事。 环顾那石室当中,除了一处大木柜以外只有正当中那装饰豪华的佛龛甚是显眼。佛龛之前的香炉中仍点着香,像是刚刚祭拜不久,佛龛前则有两个蒲团。而那佛龛之中用黄锦香烛衬托,瓜果供奉的乃是一尊紧闭双眼雕工精美的玉佛。 无论是这石室本身的存在还是这其中的布置,皆令那春香和苏陵雪目瞪口呆,不仅春香这个丫鬟惊讶,连苏陵雪这个客雪山庄的少主也是颇为吃惊,忘记了哭泣。他从没有听父母提起过此事。 春香腹部又是一阵剧痛,那渗出的鲜血将衣衫染红大半,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虽然此处石室该是十分安全,但她仍心有余悸,便拉着苏陵雪进了一旁的柜子里,作为他二人最后的屏障。柜子之中甚是黑暗,春香喘息着问道:“少庄主......你害怕么......” 苏陵雪坚定地摇了摇头,仰着头说道:“不怕!” 春香又呕出一口鲜血,顺着惨白的下巴滴落在身上,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苏陵雪的后脑,强提着一口气说道:“少庄主,姐姐累了,想先睡一会儿......”苏陵雪便说道:“姐姐请休息,有我来保护姐姐!”春香轻轻一笑,缓缓闭上了双眼,那双手还轻轻拦住苏陵雪。 苏陵雪清楚的感受到春香的肌肤一点一点变得冰冷,而她也再没有说过话。苏陵雪连声喊道:“春香姐姐,春香姐姐!”可是却无人应答...... 而院中的柳缘君被那群黑衣人围住,先前那名黑衣人甩出长鞭就要取她性命,不想身后的一叶红猛然劈出一刀,柳缘君急忙躲避那刀气,向上拼命跃起,虽然闪开但小腹却被波及,自己的内力已被震散,柳缘君摔落在房顶之上,吐出一口鲜血,顺着屋檐,滚落到了院外。 那使鞭的黑衣人怒不可遏,转身去质问一叶红:“你做甚么!” 一叶红淡淡的回答道:“杀人。” 使鞭的黑衣人气愤的走上前去,就要打一叶红,但想了想又压下了自己的拳头。萧别离见状便说道:“好了!大事未成,先起内讧!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如何交代?”青狻猊跳到众人身前说道:“那小子先中了一鞭,又被刀气波及,铁活不成了。如今还是找到那玉佛要紧!不然不好向王爷复命!” “可是我们所有屋子都搜过了,都没有发现那玉佛。”一人说道,“况且如今大火即将烧毁整个山庄,从何找起?” 萧别离便说道:“临行前王爷交给了我一个锦囊,说犹豫不决之时便可打开,如今,该是时候了。”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只红锦囊,打开锦囊展开纸条,众人也凑上前来,看罢纸条后众人大喜。青狻猊笑道:“王爷料事如神,真乃天人也!”之后,众人便四散离去,好像撤退了一般。 柳缘君拖着沉重的伤势,时而醒,时而昏迷,摇摇晃晃竟然独自下了山,离山脚还有数丈远之时,神智顿失,脚步一错便滚下山去,倒在山脚处的雪地上。柳缘君缓缓合上双眼,那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滴落在苍白的雪地上,绽放出一朵猩红的彼岸花。 之后便是那老樵夫与其妻子救治柳缘君并上山寻找苏陵雪,萧别离与青狻猊起了冲突救下苏陵雪之事。 刀雪客与柳缘君两人交替的讲述着当年各自经历的事,拼凑在一起。虽然他二人看似讲的轻松,但当年客雪山庄遭遇的浩劫,那惨烈的状况,确实叫众人唏嘘不已。 饶梦璃早已是垂头哭泣,泪流满面,只将双眼哭红,洛白衣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稍作安慰。而祝清秋也是滴下了两滴泪水,任山淮看在眼中,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酸楚,便寻问道:“清秋你怎么了?” 祝清秋轻轻拭去眼角的晶莹,那火光映红了祝清秋绝美的面庞,也映红了任山淮满目的温柔,她轻声回答道:“没甚么,只是想到了妾身唯一的弟弟。” 柳缘君见了,心里对祝清秋也是大为改观:“想来这祝清秋确实也是个多愁善感之人。” 众人身后的一叶红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众人也不知道,那八个黑衣人之中,一叶红便是其中一员。 “刀雪客,客雪刀,十年以来,我从来不曾忘记当年的每一件事。”刀雪客说道。洛白衣也不由的感叹道:“兄弟,这么多年来隐姓埋名,独自扛着这段过往,苦了你了。” “不,雪哥哥不是一个人独自扛着。”饶梦璃的声音突然想起,她已然停止哭泣,坚定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不再是了。有我们在,我们和雪哥哥一同扛下客雪山庄的过往。” 看着众人坚定的目光,刀雪客却笑着回答道:“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不可失去的朋友,亲人。但客雪山庄的仇恨还是得我亲手去了解,我不想将你们卷入这场仇恨,被它波及。但我不会让我一生都陷在仇恨之中,因为我的生活,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客雪山庄虽然被焚毁,但我的心,却在那场火中活了下来,直到现在。”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八十五章 风雪寒月葬红叶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四更天已过,众人也是沉沉睡去,睡前众人约定,轮番值夜,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看守住那堆篝火,添些柴火,作取暖之用。 而此时守夜的便是刀雪客和柳缘君。刀雪客添足了柴火,确保那团火能烧到天明。柳缘君见他站起身来,便凝视着他的双眸说道:“你要去哪儿。” 刀雪客微笑着说道:“石室太闷了,想出去走走。这里就有劳师姐了。”说罢,便转身出了石室,来到那满是积雪乱石的院子中,任凭那风雪轻轻拍打在脸上,他似乎很享受这宁静的一刻。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风,熟悉的雪,熟悉的月。 那一轮银白的圆盘占据了小半片天空,却占据了刀雪客一整颗心。 他一跃跳上了那房顶上,藏书阁的构架是客雪山庄之中最为精密坚固的,所以基本的骨架还在,只是屋顶早已被积雪覆盖,很是湿滑。刀雪客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区域,便坐了下来。雪花飘落在肩膀上,化成了水,湿了一小块衣衫,刀雪客半仰着头,静静地看着那轮月亮。 “在想甚么?”柳缘君的声音突然在刀雪客身后响起。 刀雪客转头叹一口气,脸上却又浮现出一抹笑容来:“我就知道,师姐一定会跟上来的。”柳缘君坐在刀雪客的身旁,柔声问道:“今天终于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心里好受些了么?” 刀雪客笑道:“确实,有种没来由的轻松。” “有些事总得找人去倾诉,总是自己扛着,能扛多少,扛多久?总有一天会将自己压垮。人生若是能得一可倾听自己之人,那便是一种幸福了。”柳缘君歪着头,轻轻挽着那散开的青丝,满头乌发在月色之下泛着银白的光,又在那风雪之中舞动,唯美绝伦。 刀雪客说道:“幸福?究竟什么才算是幸福?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上,可还有幸福可言?”柳缘君方要说话,但刀雪客继续说道,“我曾以为,我们能在客雪山庄安稳的生活一生一世,爹娘,权叔,大师兄,二师姐,还有三十四名师兄弟姐妹,那是一种幸福。但十年前一场大火,将我所谓的幸福,焚为死灰。我原以为我会一辈子因为复仇而活,不过我却与师姐相逢,结识了小璃,白衣,和萧堂主他们,后来又遇到了祝姑娘,任公子。这人生若是由人自己去安排,那该多无趣。” “这仇,究竟甚么时候才能结束......” 风雪卷着那残叶飘落,刀雪客伸手去接那片片雪花,一片暗红的枯叶随着风雪,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红叶该往何处去?” “随风雪而去。” “随风雪而去,岂不是没有自由?” “不,它自然自由。” “被人安排的生命,也可说是自由?” “若是心自由,纵然躯壳被困又如何?” “那心该往何处去?” “心与意齐,意随情动。” “那何处才是归程?” “远在天涯,近在咫尺。” “那便是没有归程?难道要漂泊四方,孤独一身?” “有风,有雪,有月,有这红叶,何谈孤独?” “可这风雪将息,寒月终落,红叶已枯。” “风雪还会再起,寒月每夜当空,红叶落地重生,这一切不过是轮回一场。” “轮回之后,便是一无所有。” “正因一无所有,方可重新获得。” “红叶飘走了。” “但愿它能找到一方土地,以风雪为葬,寒月为礼。” “这便是你所期望的么?飞雪终将埋葬红叶,这算是命中的归宿么?” “你相信命么?” “相信命,是固执。不信命,是懦弱。” “甚么意思?” “江湖纷乱,若这一场风雪。你我皆是这红叶,随风飘摇,不知归程。待一身鲜艳,化为枯朽之时,飞雪掩去一生浮华,落叶归根,将红叶埋葬。不敢承认,本是一种懦弱,执着于命,却是一种固执。” “原来你早已想明白。” “其实我比谁都明白。” “甚么时候?” “现在。” “不算晚么?” “只要真正明白,就永远都不会晚。” “永远?” “永远!” “真正?” “真正!” 连番的发问与回答,柳缘君已然知晓刀雪客心中所想,自己一直为他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了。两人就这般靠坐着看着这满天飞雪和那一轮孤寂的寒月。 而石室中的洛白衣仍在呼呼大睡,他只是性子直了些,倒不是当真没心没肺。他身旁的饶梦璃一直是半睡半醒,微微睁开双眼,见柳缘君与刀雪客皆不见了踪影,想来他们一定是出去了,以他二人的武功,应该并无大碍,饶梦璃倒也放心,只是有些想出去看看,纠结之下,还是作罢。只得假寐片刻,等待他们回来。 而角落的祝清秋也悄然醒来。 “你醒了?”任山淮的声音突然响起,让祝清秋一惊,也让饶梦璃一惊。 祝清秋稳定心神便问道:“你一直没睡?” 原来任山淮一直在静静看着祝清秋,闻言也只是笑笑:“刀雪客的故事说完了,你也该说说你的故事了罢?” 祝清秋莞尔一笑:“那日在茶楼之中,妾身说的还不够多么?难不成,任公子认为妾身所说,不过是一个谎言。” 任山淮摇头说道:“我不想知道你说的故事是不是谎言,我只想知道你的心。” “我的心......”祝清秋一时没有懂得任山淮话中之意,“你此话何意?” 祝清秋不懂,但饶梦璃却早已在心底偷笑:“原来任公子早已倾心祝姐姐,不过他二人郎才女貌,确实是一双佳人。” 任山淮不解的问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不可能还看不出来。难道你还死心塌地的为应无疾做事?” 饶梦璃听在耳中,惊得猛然睁开了双眼,好在她是背对着任山淮二人,这才没有被发现。她定住心神,小心聆听他们的对话,然而身子已然有些微微颤动。饶梦璃心想道:“应无疾?应无疾不正是那抢夺玉佛,图谋不轨的东陵王?祝姐姐和任公子怎么会是应无疾的手下。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祝清秋平淡的敷衍道:“养育之恩,如何不报?”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你当过养育,他只是一个伪君子,他一直在利用你!”任山淮压低着嗓音无奈的说道。 祝清秋长叹一口气转过头来反问道:“那你呢?你能做甚么?你应该知道违背他的下场。” 任山淮竟然背着一问堵住了口,一时语塞。他也知道自己受了应无疾天大的恩惠,虽然明知道他是另有所图,但又不得不为他做事。报恩是一回事,但违背应无疾的下场,只怕是他难以想象到的。 暗道之中又传来脚步声,任山淮与祝清秋赶忙又假寐起来。饶梦璃听闻方才两人对话,痛苦不已,不知是否该向刀雪客揭穿二人身份,但又恐并无实质证据,证明二人是应无疾的手下,便决定不打草惊蛇,再等待些时日,同时暗中提防他们。 刀雪客和柳缘君回到了石室之中,众人静静休息一夜,再无事端。 遥叶府,丛剑山,一叶剑门之中。 游晋文正独自坐在练功房中打坐,自从与楚轻安成亲之后,两人并没有原房,就连相处也是寥寥无几,游晋文将楚轻安关在房中,每日叫人为她送饭梳洗,但却不让她离开半步。 房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游晋文睁看双眼,只见站在自己眼前的正是那青狻猊,熟悉的青铜面具被昏黄的烛火映红。游晋文不耐烦的暗呼一口气,开口问道:“你又来此作甚!难不成非要暴露你和我的关系么!” 这间练功房地处偏僻,而且游晋文已然事先将所有的守卫调离此地,故而只有游晋文与青狻猊两人在此。青狻猊放肆的尖笑起来,环抱着双臂说道:“刀雪客他们已然回到客雪山庄,想来即日起便会开始追寻那玉瓶的下落。我的游大门主难道还不做些甚么么?” “王爷难道是让我率领一叶剑门归顺朝廷么?若是此事,你大可回报王爷,此事兹事体大,时机未到,不可轻动。”游晋文错开眼神敷衍的回答道。 青狻猊却冷哼一声,连他都看出游晋文早已有了自己的盘算,只恐日后不会好好配合,更何况应无疾。应无疾也知道游晋文此人道貌岸然,野心极大,但此时他还有其利用价值,故而叫青狻猊前来找他。 青狻猊便说道:“王爷当然知道此时时机未到。王爷更知道,你虽然迎娶楚轻安,做了这一叶剑门的门主,但江湖上对你并不服气,认为你年少气盛不堪大任者大有人在,而楚轻安也非真心想嫁给你。” “你!”游晋文被揭了短处,气的就要起身,青狻猊又接着说道:“怎么,游门主想要杀我?” 游晋文闻言一时语塞,他早已不满青狻猊的傲慢,但奈何自己的武功远不及他,故而心存畏惧。青狻猊见他卸下起来,又大声嘲笑道:“想杀我却不敢,游大门主,恕我直言,凭你现在的武功威望,皆不如刀雪客,你还有甚么脸面做这个一叶剑门的门主啊!” 游晋文气的浑身发抖,他又不敢反驳,只得压住性子问道:“那你有甚么好办法。” 青狻猊从怀中取出一本书,丢给了游晋文。游晋文伸手接住,摊在掌心中,只见那书的封皮上写的乃是《无上大玄神冥卷》。 “这是甚么?”游晋文不解的问道。 青狻猊便解释道:“此乃西域奇书,乃是王爷府中珍藏的宝物之一。这《无上大玄神冥卷》乃是西域奇人撰写,内有二十二篇,包含了十八般兵器与拳,掌,指,内功,身法心法俱全,若你好好修行,这里面的每一种武功都足以让你成为一代宗师,这是王爷特地赏赐给你的。” 游晋文打开书籍的一刹那,只感受到一股极为阴寒的杀戮怨恨之气扑面而来,翻了翻那本秘笈,其中记载的武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极为精妙,且威力巨大。他思量道:“应无疾为何突然将这等宝物赐给我,定是有甚么要求。”想到这游晋文便问道:“说罢,王爷有何吩咐?” “哼,你倒也识相。”青狻猊说道,“王爷将这盖世秘笈传授给你,自然是需要你去办一些事。这事我不适合插手,由你去做,再合适不过了。” “究竟是甚么事,你但说无妨。”游晋文有些不耐烦起来,但他眼神放光,双手停不下来的去翻阅那武功秘籍。他本是习武之人,见到如此宝物,怎能不爱?况且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中记载的内功心法和剑法要比飞花残叶剑厉害许多,游晋文怎会不动心? 青狻猊便吩咐道:“王爷的耳目遍布中原,近几日我们发现那早已灭族的朝鹰族竟然死灰复燃,并在南方边界蠢蠢欲动,王爷猜测或许他们早已渗入中原,密谋筹划大事,你需要去注意一下。” “仅仅此事?”游晋文有些难以置信。 青狻猊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当然不是,区区一个朝鹰族,王爷又何须大动干戈,又何须将这等宝物赐给你。还有一件事,颇为棘手。” 游晋文从石床上起身站下,又躬身拱手拜道:“王爷有令,晋文万死不辞。” “王爷手下有一高手,叫做,一叶红。”青狻猊徐徐说道。 “天下第一刀!一叶红!”游晋文的声音有些颤抖,抬头看了一眼青狻猊,又慢慢垂了下去。 青狻猊暗笑道:“怎么?你害怕了?” 游晋文一字一顿的轻声回答道:“晋文,不敢。” “就是害怕也无妨。不要说你害怕,就连我也不是那一叶红的对手。不过你有了这等神功傍身,待你学成之时,便是天下第一剑客,休说是区区一个一叶红,到那时,中原武林你将再无敌手!那一叶红私自离开东陵府,暗中帮助刀雪客,对王爷早有反心。但王爷顾忌他武功高强,又曾经为王爷办事有功,一直对他忍让。如今他反心已现,不可久留。由我出手,恐被一叶红察觉。由你去杀他,再合适不过了。杀死一叶红,拿着他的人头,找王爷复命。必有重赏!”青狻猊双臂高举,又缓缓放到身后,戏谑的说道,“游大门主,王爷对你的期望很大,你可不要辜负他一片好心啊。” 游晋文嘴角微微一笑,应承道:“晋文遵命!”,转念一想,游晋文又问道:“那刀雪客又该如何处置?” “王爷的吩咐我早已告知于你,此刻玉瓶还没有找到,玉佛的秘密尚未解开,刀雪客的命必须留着。没有他,王爷的大计就无法进行。所以你万不可轻举妄动!待日后时机成熟,你武功大成,刀雪客也失去了利用价值,你便可以如愿的杀了他!” 说罢,青狻猊便飞身出了练功房,扬长而去,留下那游晋文一人独自在练功房中跪坐着,游晋文的面前放着那本《无上大玄神冥卷》,游晋文的眼神有些悲怆,嘴角止不住的颤抖,双手撑着地,低声自言自语道:“天下第一剑客,天下第一剑客,师父你听到了么,你的徒弟就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了,哈哈,天下第一剑客!”游晋文双眼含泪的仰天大笑道。那诡异的笑声在封闭的练功房中回荡,笑罢,游晋文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刀雪客!我一定会杀了你!” 想当初青狻猊离开东陵府之时,一叶红便已然先离开。应无疾早有察觉,便将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交给了青狻猊,让他在一叶红显露反迹之后便将此书交给游晋文。 “王爷,敢问此是何物?”青狻猊问道。 应无疾微微一笑,呷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此乃西域第一奇书,记载了西域二十二种武功。”青狻猊有些不服气的说道:“王爷,并非属下贪功,但好歹属下跟随王爷多年,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游晋文投靠王爷才不过数月,且摇摆不定,其心不服,早晚会坏了大事,王爷不仅不铲除他,反而将此等宝物赏赐给他,属下也仅仅才得了个翻云覆雨手,因此,属下不服。” 应无疾闻言,见青狻猊如此这般模样竟大笑起来。 “王爷为何发笑?”青狻猊大为不解。 应无疾便解释道:“正因为你跟随本王多年,出生入死,办事也算尽心尽力,本王才只传授你翻云覆雨手,而不赐你那《大玄神冥卷》。你当真以为那是一种赏赐么?”青狻猊面带疑惑,下跪说道:“属下不解,还望王爷明示!” “《大玄神冥卷》出自西域,早年本王游历西域之时从一重伤的番僧手中得到。本王见他重伤,想要救治他,可他已然奄奄一息,伤重不治。他临死前将此书交到本王手中,并告诫本王万万不可学得其中的武功,否则将会万劫不复,永堕轮回。” “有这等事?”青狻猊大惊。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八十六章 邪功噬心飘杀意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应无疾的表情有些令人难以捉摸,他皆着说道:“番僧还告诉了本王其中的秘密。这《大玄神冥卷》乃是不祥之物,其中的二十二种武功皆是西域奇士耗尽一生心血四处收集而来,传说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绝世武功。由于那写书之人在墨水之中混入了自己鲜血,那书便有了几分杀气,怨念和邪气。成书之时,写书之人吐血身亡。更有传说,那书遇火不焚,入水不烂,无法销毁,辗转流离,藏匿在西域民间。” “世上竟有如此邪门之事?”青狻猊一脸难以置信。 应无疾继续说道:“更为邪门的是,其中记载的武功极为凶狠,威力巨大,但凡只练其中一种,登峰造极之时便可横扫江湖。故而即使那书十分邪门,已然有不少人妄想得到它,想要称霸西域武林。” 青狻猊问道:“西域早有入主中原之意,西域既有如此奇书,那想必也有练成之人,那为何他们不来中原一较高下。倒是属下闻听西域武林曾遭逢浩劫,元气大伤,直至今日也没能恢复,难道......” “不错,正与那《大玄神冥卷》有关。”应无疾点了点头,“此书在西域流落多年,每逢出世,必会引起天下大乱,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西域武林也有一些人因为机遇巧合得到此书,并学会了其中的一招半式,有了名气。但他们的下场却凄惨无比。相传只要学会了其中的武功,武功练成之日便是练武者毙命之时!而且死状,极惨。《大玄神冥卷》中记载的武学确实精妙无比,举世无双,但一旦学会便如同蛊虫蚀骨,难以割舍,到最后经脉逆行,气血爆裂而亡。” 应无疾说道轻松但青狻猊早已惊得汗如雨下,他也纵横江湖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骇人听闻的武功:“那......那王爷将这本书......送给了游晋文......” “哼,游晋文,野心勃勃,欲望极大,为了当上门主不惜杀死养育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迟早也会像他师父一样背叛本王。楚云山该死,他也该死。不过,目前他还有些利用价值,一叶红总是游离在本王掌握边缘,本王担心有一天他会将当年的事抖搂出来,不如尽早除之。” 青狻猊便说道:“属下愿意替王爷除去一叶红,为王爷铲除心腹大患!” 应无疾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就凭你?你的武功比那一叶红如何?” “这......”青狻猊闻言便犹豫起来,“属下的武功确实不如一叶红,但只要王爷下令,属下甘愿为王爷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应无疾轻轻一拍龙椅缓缓站起身来,俯视着青狻猊,面无表情的说道:“好了好了,本王还有事吩咐给你。一叶红的事便交给游晋文去做罢。你将此书交给游晋文,叫他学会了其中的武功之后便动手除去一叶红,但万不可伤害刀雪客。若是他真的学会了《无上大玄神冥卷》的武功,别说是一叶红,便是那秦无劫,也不是他的对手。而当他杀了一叶红之后,他自己也命不久矣。” 青狻猊闻言大喜,随即阿谀道:“王爷妙计,一石二鸟,一下子除去两个眼中钉肉中刺,实在是英明!” 应无疾右手一挥,厉声说道:“还不去做!” 青狻猊应声领命,转身出了大殿。 且说那游晋文自那夜起便将自己关在练功房中不让人靠近,只在周围二十丈之外安排弟子日夜轮番看守。对外则是宣称自己闭关静修,寻求突破瓶颈之道。而楚轻安长久被关在自己房中,早已从悲伤之中缓过神来,她细细一想,游晋文从东陵府回来之后的行为和言谈一直甚是反常,而楚云山之死也是疑点重重,她便有心想要调查一番。但这如今的一叶剑门上下皆是游晋文的心腹,连她的闺房也有弟子日夜看守,那些服侍她的仆从表面上对她照顾有加,但难保其不是游晋文派来监视自己的。 前些时日的楚轻安被仇恨和怨念蒙蔽了心神,如今清醒冷静过来,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机灵。楚轻安察觉到游晋文肯定有甚么事瞒着她,但若是直接问肯定问不出甚么来,还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自己去查。 敲门声准时响起,门外传来一声动听的声音:“夫人,该洗漱了。” “好。”楚轻安假意答应道,却闪身藏在了床后,又高声说道:“进来罢!”房门被丫鬟推开,那小丫鬟端着一个盛水的铜盆走了进来,又将房门关了。转头去看,却寻不见楚轻安。便将盆放在桌上,寻找起来:“夫人,夫人?” 楚轻安躲在床后,将头上的珠花取下,扯下上面的珍珠,攥在手中,见那丫鬟渐渐走进,便将藏在掌心的珍珠掷出,点中了那丫鬟的前顶穴,叫她昏睡过去。丫鬟随即倒地,楚轻安便将她抱到床上,轻声叹一口气说道:“对不起了,有些事我必须弄清楚!” 说罢便转身来到门后,隐隐听见门外动静,便知晓门外亦有看守,楚轻安便回到床边,与那丫鬟互换了衣服,又跑回门后,捏着嗓子模仿那小丫鬟的口气说道:“快来人呐,夫人昏倒了,快来人呐!”说罢,又跳上了门梁,待房门再度被推开,那门口的两名弟子冲了进来,楚轻安便落在他二人身后,二人还不及喊出声来已被楚轻安点住了穴道定在远处。 楚轻安又将房门关闭,赶紧离开了此地。犹豫一路不敢抬头,她也只能凭着感觉低头乱走,走了片刻见四周几乎没人,便悄悄抬起头来。见此处并无一人,倒是远处有不少的弟子。楚轻安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心想道:“此处我之前很少来过,但依稀记得这里有一处练功房,极为偏僻,但也清幽,故而爹爹生前喜好在此练功。可自爹爹去了之后,这里便一直无人,如今怎么多了这许多守卫?难道是师兄?” 她灵机一动便想出了个法子,在花园中抓了一把土,抹在了脸颊之上,低着头便往那群守卫之间跑去。守卫弟子见有人冲了过来,忙上前将她拦住,高声质问道:“你来此地作甚!门主正在闭关,练功重地,不可擅入!” 楚轻安又捏着嗓子略带哭腔,装出一副着急的模样低头说道:“刀雪客,刀雪客他杀上来了,打杀了许多弟子,大殿前的弟子已经拦不住他了,就要杀到此处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啊!” 那弟子思量一阵,想起游晋文闭关之前特地吩咐道,一定要保证他闭关的清静,尤其要提防刀雪客卷土重来,不想如今刀雪客果然又杀上山来,若是没能拦下他,门主定会怪罪。那弟子便转头对其余弟子说道:“你们快随我去前殿阻止刀雪客,快!” 众人应声领命,随他一起去前殿支援。 楚轻安心内偷笑,见众弟子走远,这才缓步靠近那练功房,蹲在窗下,缓缓探出脑袋,静静地看着练功房内的情况。 房内只有游晋文一人,他盘起双腿,坐在石床之上纹丝不动。而他的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游晋文形未动,意先动,双手自两膝之上缓缓举起,似有万钧之力,那掌心涌现出一股极为雄厚诡秘的黑云,那黑云缠绕着游晋文双臂,直走而上,双臂挥动,手腕轻转,那黑云亦随手臂而动,直至黑云将游晋文整个人包裹住。 如此邪门的场景,楚轻安看在眼中,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而游晋文醉心于练功,并没有发现窗外的楚轻安。黑云渐渐四散而去,游晋文的双手也缓缓放下,掌心向上,手背贴在两膝之上,长舒一口气。游晋文缓缓睁开双眼,楚轻安连忙低下身去。 “这《无上大玄神冥卷》中记载的内功,轮转无极功,果然神奇。我方才练了第一重,只觉精神抖擞,气血充足,内力大增,果然是西域奇术!等到我神功大成之时,便可杀了刀雪客!”游晋文看在自己的双手,换换握成了拳头,不禁冷笑两声。他当然会遵循应无疾的命令杀了一叶红,但也会杀了刀雪客。他对刀雪客恨之入骨,绝不会轻易放过。而当他学会了这《无上大玄神冥卷》中的内功轮转无极功和剑法神鬼天地剑后,他便可不再惧怕青狻猊,不再惧怕应无疾。到那时,他将不仅是一叶剑门的门主,而是真真正正的江湖之主。 此时的楚轻安两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靠坐在窗户之下,方才游晋文所练的内功绝不是一叶剑门的武功,而且邪性十足,充满杀戮之气。她不敢相信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大师兄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至于游晋文要杀刀雪客,则是楚轻安早已知晓,她相信游晋文嘴上答应她会放过刀雪客,但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就如此妥协。 而那些前去支援的弟子跑到了前殿,却不见刀雪客踪影,询问之下才知刀雪客根本没有出现,这才反应过来被那丫鬟蒙骗,众弟子赶忙回到练功房外,却再没找到那丫鬟的踪影。他们害怕被游晋文怪罪,故而相约将此事隐瞒。 天早已大亮,刀雪客等人也各自醒来,柳缘君取出行李中的干粮,分给众人。篝火已然熄灭,不过好在它给予了众人一夜温暖。除了洛白衣,其他人都没有睡好。用完早餐,刀雪客便提出要分为三队,各自从寻找青狻猊当年留下的踪迹。 “从客雪山庄下山,想要出雪原,有三条大道。我们分成三队,分头去寻找,最后还在山上回合。无论找到与否,天黑之前,务必要回来,否则很可能迷失在风雪之中。”刀雪客说道。 柳缘君则是添了一句:“时隔十年之久,纵然是留下了线索也是极为微小的,还请诸位,仔细寻找。”刀雪客点了点头,便对那饶梦璃说道:“小璃,你与我一同去罢。”饶梦璃刚要点头,却仔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刀雪客,只是微笑的说道:“还是柳师姐陪同雪哥哥一起去罢,你们二人更熟悉这里,还是结伴为好。洛哥哥与任公子一起,我与祝姐姐一起,这样既好交流,也好寻找线索。” 刀雪客这还是第一次被饶梦璃拒绝,虽然不知饶梦璃是何想法,但也只得微笑着遂了她的愿。饶梦璃便跑到祝清秋身旁,微笑的双眸之中,分明多了一丝警惕。而祝清秋却笑着说道:“小璃妹妹愿意和妾身一同前往自然是妾身之幸。”洛白衣虽然有些不愿和任山淮一起,但见刀雪客和饶梦璃都有了伴,也不好明说,只得挠了挠头,叹了一口气。 都安排妥当,众人便分头行动。刀雪客与柳缘君往北走,洛白衣与任山淮往南走,饶梦璃与祝清秋往东走。待分开已久,祝清秋突然问道:“小璃妹妹,为何会想到与妾身同行?”饶梦璃停住了脚步,祝清秋回头去看她。只见饶梦璃紧盯着自己的双眼,徐徐说道:“祝姐姐是真心帮助雪哥哥的么?” “此言何意?”祝清秋笑道。 饶梦璃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道:“昨晚你与任公子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祝清秋闻言,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这一瞬间仿佛时间凝固,周围的飘雪也寒冷了几分。良久,祝清秋垂下眉眼,淡淡的说道:“那你想如何?向刀雪客揭穿这一切?” 饶梦璃却摇了摇头,她的表情有些不解,或者说是有些无奈,她缓缓走向祝清秋,轻声说道:“祝姐姐,你帮了我们很多次,我们都很信任你。若非你亲口说出,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是应无疾派来监视我们的。我知道,我知道,或许你有你自己的苦衷,但如果你敢对雪哥哥做出甚么不好的事,我一定会揭穿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祝清秋微微一笑,转过身去,那一袭轻柔的白纱在风雪之中飘舞着,饶梦璃看不清祝清秋的面庞,只能隐约听到她说了一声:“谢谢。” 饶梦璃接着说道:“昨晚和今天发生的一切,我都不会向雪哥哥提起半个字。只要祝姐姐与任公子日后能与我们同心同德,不再为应无疾做事,不做不利于雪哥哥的事,小璃,还当你是最好的祝姐姐。”说罢,饶梦璃轻轻拉住了祝清秋的手,又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祝清秋转过身来,看着饶梦璃天真的笑容,点了点头,柔声说道:“谢谢你的信任,小璃。”饶梦璃只当她答应了,便欣然说道:“那我们继续去找线索罢。”说罢便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而她身后的祝清秋仍站在原处,惨白的面庞上不见一丝血色,突然双眉紧锁,脸色剧变,玉手紧紧按住胸口,那心脏跳动的愈发剧烈,催动心脉,祝清秋一口鲜血吐在了身旁的雪地上。 饶梦璃转过身来说道:“祝姐姐,我们快些走罢!”祝清秋忙将那血迹挡住,擦去嘴角的鲜血,调整好气息说道:“好。” 两人便在这风雪之中寻找着,好在这早上的雪不至于很大,饶梦璃眯起双眼,看着这天地之间,无边无际的纯白,眼睛不免也有些酸涩。忽见远方一棵枯树在风雪之中摇摆,而那枯树之下有一点刺眼的白。那白色与周围的雪有些不同,但也难以发现。饶梦璃不禁向那枯树的方向走去,祝清秋便紧随其后。 还有数丈之远,饶梦璃已然看清,便对祝清秋说道:“祝姐姐!你看!那儿有一具白骨!”祝清秋便说道:“在这冰天雪地,满天飞雪之中,极易迷失道路,向来是有人闯入雪原迷失了归程,饥寒交迫而死。有一两具白骨遗骸,也不足为怪。” 但饶梦璃还是坚持前去查看,祝清秋便随她一起走到那具白骨前。二人围着那具骸骨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有甚么异常,正当二人准备离开时,顿时狂风大作,将那棵摇摇晃晃的枯树拦腰折断。饶梦璃与祝清秋急忙转身,见此征兆,不只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饶梦璃又细细端详那具骸骨,只见那白骨的右手不知所踪,便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白骨的右手自手腕关节上一寸便被斩断,看样子并不是被困风雪之中死去,而是被人杀死,并且那杀他之人,无论用刀还是用剑,只怕武功都不会低。 “祝姐姐你快来看!”饶梦璃将那被斩断的臂骨指给祝清秋看,祝清秋抬起那骷髅的右手,细细的端详那断裂之处的模样。只见那断骨之处,切口十分平滑,且边缘有淡淡的赤色。这死法有些似曾相识,祝清秋双眼微闭,仔细回想起那夜在青蟒盘山观山下,她与一叶红一起行事的那晚,死在一叶红刀下的那几名青蟒盘山观弟子,她们的伤口也有淡淡的赤色,与这骷髅无二。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八十七章 玄寒飞丝敌云雨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难道是他?”祝清秋自顾自的说道。 饶梦璃警觉的问道:“祝姐姐说的是谁?” “哦,没甚么,只是想起了些旧事,还不能确定。”祝清秋敷衍道,“或许这具骷髅的断手就在附近,我们再仔细找找看。”说罢,两人便四下搜寻起来。 眼见天色渐晚,风雪骤起,两人想起刀雪客先前所说,无论是否找到皆要早些回到山庄之上,否则天色一晚便容易迷失道路。饶梦璃与祝清秋便要返程,谁知方才走出六七丈远,饶梦璃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祝清秋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饶梦璃指了指脚下,她的左脚已然陷入了雪地之中。这雪原的雪十分厚实,走在上面虽不说是平稳但也不会下陷,如今饶梦璃却一只脚陷入雪地之中,想来是有些蹊跷。祝清秋便帮饶梦璃拔出了脚。只见那下陷的雪地依然保持着原样,饶梦璃与祝清秋蹲下身子查看,只见那下陷的雪洞之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只手骨。 “原来那断手在这里!”饶梦璃欣喜的笑了起来,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次被她偶然发现,自然欣喜起来。祝清秋见她如此,也微笑起来。两人用手将周围的雪拨开,让那雪洞的洞口开得更大些。那雪洞之中,断手之下,忽然放出一抹淡淡的幽光,若不是天色昏暗,也难以察觉。 祝清秋终于展露了真心的笑容,柔声说道:“这光如此神秘,定是那玉瓶了!”饶梦璃伸手进入雪洞,细细摸索一番,果然摸到了一个极为光滑冰凉的瓶状物,将其取出,果是一只玉瓶。且看那玉瓶在昏暗的天色之中,纯白的雪地之上,放着青幽的光,那雪白的瓶体上,密布着青色如人经络一般的纹路,正是那纹路放出的暗光。 饶梦璃将玉瓶捧在手中,眼神之中满是惊喜,可下一刻,饶梦璃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红润褪去,一口鲜血喷在了那玉瓶之上,那诡秘的光芒便黯淡下去。饶梦璃如遭重击,双眼缓缓合上,身体前倾就要栽倒,祝清秋赶忙上前扶住她,担忧的喊道:“小璃,小璃!”连唤几声饶梦璃皆无反应,已然昏厥过去。 五指松开,玉瓶就要摔落,青狻猊闪身接住那玉瓶,捧在掌中奸笑道:“宝贝儿啊宝贝儿,当年不慎将你遗失,险些害惨了我。好在时隔十年你终于有回到了我的手上?” “你这是作甚!你抢玉瓶便抢玉瓶,何苦打伤她?!”祝清秋质问道。 青狻猊不屑的看着祝清秋说道:“祝清秋,你装什么好人。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在为王爷做事!这饶梦璃发现了玉瓶,若是就如此放她回去,一定会告知刀雪客。不如就在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她,你再和我一起回东陵府,向王爷复命!” 祝清秋见他如此嚣张傲慢,又对饶梦璃下如此重手,甚至还要杀她,便阻止道:“你已然拿到玉佛,还不速速离开!我自会向刀雪客解释,你何须取她性命?” “留下祸患,必坏大事!当年就是那老鬼在我刀下救走了那刀雪客,否则哪有今日这许多事?”青狻猊说罢一掌就要朝饶梦璃头上在打去。方才饶梦璃背后已中一掌,若是在打中要害,必死无疑。 祝清秋脸色一变,怀抱着饶梦璃,转身背朝青狻猊,替饶梦璃硬生生接下那一掌。青狻猊沉重的掌力拍打在祝清秋的背上,分散在五脏六腑之中,催动经络,吐出一口鲜血,祝清秋怀中的饶梦璃也飞了出去。祝清秋转身落地,却险些没有站住脚,摇晃了一下才堪堪站住。 一对清眸闪烁着看向青狻猊,双手已有微微颤抖,祝清秋徐徐说道:“你若要杀了她,须先杀了我!” 青狻猊倒是有些意外,将玉瓶揣在怀中,环抱着双臂,戏谑的看着祝清秋说道:“祝清秋,这十多年来,你身受王爷厚恩,不寻思报答,如今还要违背王爷的命令,难道你要恩将仇报么!你甘愿为了一个相识数个月的人,背叛养育了你十多年的亲人么?” 祝清秋闻言,淡淡的笑了起来:“亲人?应无疾是养了我十多年,但这十年多来,他只不过是在利用我替他杀人,替他做事,他把我送上无求宫,让我习得一身武艺,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他何曾把我当做亲人,何曾真正为我想过?就连我祝家那场大火也是疑点重重,我家人死的不明不白,你们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么?而刀雪客他们不同,他们把我当做朋友,信任我,为了我不惜劫法场,探府衙,让我知道,这人间尚有真正的感情,而不是冷冰冰的权谋!至于应无疾的养育之恩,我为他做事多年,早已报答完了!” 青狻猊的双臂缓缓垂下,十指打开微曲,云雾顿从掌心中涌起:“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护着她?” 祝清秋衣袖飞舞,摆开架势说道:“你可以带走玉瓶,但你若要伤害饶梦璃,先过了我这一关!” “既然你已然背叛王爷,那留着你也无用!这就送你与那饶梦璃一同上路!我倒要看看,不用上虚古琴的夜阑听雨,还有几分能耐!”说罢,飞身而起,一拳一掌就要向祝清秋打去。 祝清秋飘然而起,转身落地,两只衣袖之中“噌”的飞出两条白绫,飞向青狻猊。一条白绫缠住了青狻猊的腰,另一条则是封住了他的双手。青狻猊冷笑一声,云雾腾开,内力四散,白绫被震得粉碎,青狻猊也翻身跃出,祝清秋连连,青狻猊步步紧逼,祝清秋还没来得及抽回白绫,却被青狻猊扯住,一掌打在白绫上,那掌力便顺着白绫直走而下,祝清秋见了,忙用手扯断白绫,却仍被翻云覆雨手浑厚的内力波及,祝清秋另一只手,食指与拇指一碰,那白绫将自己缠住,才卸去了大半的力。 白绫散开,祝清秋退了半步,又站在雪地之上。那青狻猊的拳掌已然到了眼前,祝清秋侧身闪过,那小臂直直挡在祝清秋眼前,青狻猊便顺势将手向外一扫,祝清秋又下腰去躲,奈何青狻猊抬起一脚又猛然坠下,踢中祝清秋小腹。 祝清秋跌坐在地,青狻猊连出数掌,祝清秋在雪地上翻滚着躲开,那掌力每次只差半寸便打中祝清秋,却陷在雪地中,激起飞雪片片。 看准时机,那祝清秋的袍袖之中便飞出数根银丝,直奔青狻猊面门。青狻猊大惊失色,连忙翻身落下。那银丝嵌在雪地之中,祝清秋也借此机会站起身来,收回那银丝,两人又回到了最初在雪地之中对峙的情形。 “玄寒游丝?”青狻猊徐徐说道,“真是后生可畏。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学了了玄寒游丝,看来那无求宫宫主还真没拿你当外人。若说是我与你年纪一般时,必定不是你的对手,可如今我已然练成了翻云覆雨手,你已是必死无疑!” 祝清秋却不说话,双手缓缓举起,一高一低,玉腕轻转,掌心向上,十指微曲,那玄寒游丝又从袍袖之中飞出,只不过不再是寥寥几根,漫天的银丝密密麻麻,支撑了一张天罗地网,盘结在青狻猊的头上。青狻猊飞身想要跃出那天罗地网之下,可那银丝仿佛是存在生命一般紧随不舍,网已织成,铺天盖地,猛然落下。 青狻猊不再后撤,左手握拳,右手化掌,双臂抬起,一拳一掌向上打去,银丝与拳掌相碰,祝清秋双臂一曲,收回到腰际,那玄寒游丝织成的网也收紧起来,将青狻猊困在其中,那银丝割开青狻猊的皮肉,留下数道血痕,青狻猊身形晃动,内力澎湃而出,云雾顿起,却难以冲破那张网。而此时祝清秋的表情也不好受,面色惨白,柳眉紧锁,苍白的双唇没有一丝血色。 正在僵持之间,青狻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阴笑,冷冷的说道:“就凭这张破网,也困得住老子么?”祝清秋闻言大惊,青狻猊掌变拳,拳化掌,双臂一振,那内力比先前骤然高了许多,那银丝也颤动起来。 云雾一闪,祝清秋胸口心脏处的疼痛再次显现,身形剧烈颤动,如遭雷击重锤,鲜血一滴一滴顺在紧闭的双唇滴下,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终于克制不住,祝清秋一口鲜血喷出,祝清秋身子一软便跪了下来。 玄寒游丝网瞬间崩溃,落在地上顷刻之间化为乌有,青狻猊大笑着一步步走向跪在雪地之中按住胸口颤抖的祝清秋,缓缓地说道:“祝清秋啊祝清秋,你当真以为王爷没有防备过你?你当真以为王爷不知道你会叛变?你是不是从某一刻开始,心脏便阵痛起来,平时无事,可一旦发作便会催动心脉,若剑刺刀绞,疼痛难忍,生不如死,还会全身无力,内力暂失,还会止不住的吐血。你知道,这是为甚么么?” 祝清秋喘着气断续说道:“你们......下了毒......” “下毒?王爷可不屑对你用毒。你已然命在旦夕,我不妨告诉你,你所中的并非是寻常的毒药,而是王爷命人炼制的奇门控魂锁。” “奇门......控魂锁?”祝清秋的不解的说道。 青狻猊踱步着解释道:“不错,奇门控魂锁。这锁乃是源自北国一种毒草,名叫移心贪狼草。用内力为火将此草化为齑粉,混在水中,平时为透明液体,看上去与水无二。但一旦服下,便会在心脏生根,无色无味,无相无形,但会步步蚕食宿主的生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受尽折磨。发作时间,不定。与南疆蛊虫的不同之处便是这奇门控魂锁,除了用炼药者自己的内力将毒驱散,否则,无药可救。”青狻猊故意将无药可救四字说的重些,好叫祝清秋胆战心惊。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祝清秋竟然大笑起来,她缓缓抬起头与那青狻猊对视,不屑的说道,“我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一死罢了,有何惧哉?妾身的命本该就在那场大火之中随家人而去,苟活至今为奸人卖命多年,也犯下了许多罪过,如今正好,可以和妾身的父母,和襁褓中的弟弟,在地府相会......” 青狻猊闻言有些怒气,但转念一想,又心生一计,便走到祝清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不仅你中了这奇门控魂锁,那任山淮也一样。他似乎,对你有些感情啊,啊哈哈哈哈......” 青狻猊的笑声被雪原吞噬,祝清秋却颤抖起来,止不住的摇头:“不会的,任公子怎么可能也中了奇门控魂锁,不会的,不会的......” “王爷原本打算若你们乖乖执行任务,待到找回玉瓶,便会替你们驱散奇门控魂锁,但如今你们已然显露叛行,就等着饱受折磨了罢。”青狻猊接着说道,“哦,还有一事。你那心心念念的弟弟,也还活在世上,说不定,你们很快就会相见了。” 祝清秋闻言,跪坐在雪地上,扯住青狻猊的衣衫哭嚎道:“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我弟弟在哪,他究竟在哪?求求你告诉我......” 青狻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背后的左手缓缓张开,又握成拳头,猛然出手向祝清秋打去,一拳打在祝清秋的右肩之上,将她击飞数丈之远,在半空之中更是连连吐血。青狻猊不肯就此罢手,飞身而起,祝清秋已然跌落在地,没了知觉,昏死过去,嘴角和白纱之上,尽是鲜血。但青狻猊一掌就要凌空劈下,这一掌必要致祝清秋于死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木杖挡住了青狻猊的一掌,青狻猊抬头去看,正与任山淮愤怒的眼神撞在一起,青狻猊也不犹豫,转身再拍出一掌,任山淮忙将木杖横在身前,挡下那一掌,但掌力扩散,木杖竟被震断,任山淮也连退数步。 青狻猊又欲打出第三掌,但天际忽然传来一声叫喊之声:“青狻猊!”青狻猊应声抬头去看,却只看见数道刀光直逼而来,他惊呼一声,向后连翻数个筋斗,欲图躲开接连而至的刀气。怎奈那刀气正劈在脸上,虽躲过了大半,但青铜狻猊面具上,却留下了一道刀痕。 刀雪客,柳缘君,洛白衣一起落地,挡在任山淮,祝清秋,饶梦璃三人身前。青狻猊缓缓转过脸来,右手轻轻划过那面具上的刀痕,怒火中烧,但又惧刀雪客等人人多势众,实在不好对付,又怕失了手再丢了玉瓶,还是不要纠缠,早些回东陵府复命为上。 青狻猊眼珠一转,便将手伸入怀中,佯装要施放暗器,柳缘君见他如此,便高声喊道:“大家小心暗器!”说罢,众人便各自跳开,这正中青狻猊下怀,忙取出金丸丢在地上,借着腾起烟雾遮蔽之时,便逃之夭夭。 待烟雾散尽,众人才发觉青狻猊早已逃窜,不见了踪迹。刀雪客说道:“穷寇莫追,不知道他还有甚么诡计,今天权且放过他,日后再谈。”三人便转头去看,只见饶梦璃与祝清秋皆昏迷不醒,任山淮过坐在地,祝清秋则躺在他的怀中。洛白衣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饶梦璃身边,将她拦腰抱起,就要离开。 “白衣,且慢!”刀雪客喊住他。 洛白衣转头问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况且祝姐姐和小璃皆负伤在身,若不医治,必有性命之忧!” 刀雪客看了看饶梦璃的脸色,又看了看任山淮怀中的祝清秋,叹口气说道:“还好我们来得早,否则后果不堪预料。”柳缘君走上前说道:“让我看看。”说罢,便搭上了祝清秋的手腕,为她把脉。可号了许久的脉,柳缘君的脸色越来越沉重,默默垂下了手,并不说话。 “师姐,祝姑娘究竟怎么了?”刀雪客问道。 任山淮也追问道:“柳姑娘,你不必多虑,但请讲来。清秋究竟怎么了?只有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我们才能做出应对措施,救治她二人啊?” 柳缘君摇了摇头,叹气道:“小璃中了青狻猊一掌,伤势虽重,但悉心调养,便可恢复。只是祝姑娘......” 洛白衣不耐烦的说道:“柳师姐,你快直说罢!” “我也不知道祝清秋的情况,她体内的伤倒还好办。只是她真气大乱,内力飘散,好像中了毒,但又不像,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救治,但这虚弱的脉象,只恐怕祝姑娘撑不了多久了......” 任山淮闻言慌张起来,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但凡中毒,一定可以解的,一定可以的......”任山淮心急如焚,不防也吐出一口血,怀中的祝清秋跌落在地,任山淮自己也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八十八章 疑事卿言解真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三人见状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刀雪客扶住祝清秋,柳缘君则是蹲在身子为任山淮把脉,在接触任山淮的那一刻,柳缘君脸色大变,缓缓抬起头看着刀雪客,缓缓摇头说道:“他与祝清秋的情况一模一样,看样子两人都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而且,已经中毒许久了。这该如何是好?” 刀雪客无奈的看了看洛白衣与柳缘君和昏倒的三人,又抬头看了看天,只见风云变幻,恐怕少时便会有一场大风雪,他便说道:“天色剧变,风雪将至,此时回山庄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先去那樵夫的屋子暂且避一避风雪,为他们暂时压制住伤势再说!”说罢,三人各自搀扶住一人,便往那不远处的小屋子赶去。 好在上天眷佑,他们终于在风雪之前赶到了破屋子里,只是三人负伤,而他们连一个火折子都没有留下,无法生火取暖,再这么待下去,他们六人便会困在此处,直至死去。柳缘君封住了祝清秋与任山淮的经脉,暂时止住他们的伤势,而刀雪客与洛白衣为饶梦璃输了真气,饶梦璃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屋门突然被打开,一叶红再度出现,刀雪客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起身,走到一叶红面前又跪下说道:“请前辈救治我这两位朋友。” 一叶红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的说道:“我不会治病救人。” 刀雪客又说道:“请前辈查看他二人伤势,他们似乎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我等皆不能识。若是前辈看出,请明示我等,我们也好去寻找解毒之法。前辈的大恩大德,刀雪客虽肝脑涂地,也一定厚报!” 一叶红便来到祝清秋与任山淮两人之间,先替祝清秋把脉,脸色微变,眉头紧蹙,等了一阵,又抬起任山淮的手腕,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前辈莫非已然知晓?”柳缘君问道。 一叶红摇了摇头,双手一摊,淡然说道:“我不知道。” 刀雪客三人闻言,那颗方才有了希望的心又沉落谷底,只得摇头叹息,一叶红见了,又接着说道:“我虽不知他二人所中何毒,但我却知道何人能解。” 这句话叫众人又燃起希望,刀雪客拱手谢道:“多谢前辈,还请前辈前辈明示!”一叶红看向刀雪客,眼神之中颇有深意,开口说道:“小子,先别着急谢我,想让我告诉你们何人能解毒自然可以,只不过,你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甚么?” 刀雪客闻言又警觉起来,一叶红虽然帮助过他们,但底细未知,血意失心刀万不可流传入当今的江湖,万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便将刀法告知一叶红。刀雪客便说道:“恕晚辈无礼,我实在不知前辈所说的血意失心刀究竟是何物?” 一叶红微微显出些怒气,他凑到刀雪客的面前压着嗓音说道:“小子,你当真为了一本刀谱,肯放弃你的朋友的性命?” 刀雪客有些犹豫,内心更是早已万分纠结,但他实在不能将血意失心刀的秘密说出,一旦这秘密公之江湖,很可能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到那时,死的可不仅仅是祝清秋二人了。想到这,刀雪客只能强提着气,保持自己的嗓音不便,装模作样淡淡的说道:“我真的不知道甚么刀法,更没有甚么刀谱。” 一叶红闻言便站起身来,头也不会的离开了屋子,刀雪客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一叶红走到门前,仍没有转过头,又淡淡的说了一句:“兰谷之北有瑶山,桃花落处见凤盘。百年不知生死痛,梧桐一枝天下安。”说罢,一叶红便消失在了风雪之中。只给众人留下了三只火折子。刀雪客大为惊喜,幸好屋内还有些干柴,便生了一堆火,用来取暖和照明。 “梧桐......天下安?”洛白衣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无奈的说道,“这都哪跟哪啊,不想帮就不想帮嘛,说得这么玄乎,我实在想不出这里面有甚么玄机。”刀雪客想了一阵,也没有想出甚么端倪,不禁轻叹一声,心里想道:“若是轻安在此,她定能想出这诗句中的玄机”。正在此时,柳缘君恍然大悟道:“我懂了。” “师姐知道了甚么?”刀雪客与洛白衣一齐问道。 “兰谷,即兰幽谷,因漫山遍野皆开满兰花,极为幽静而闻名,在遥叶府北上四百余里的倾云府外。而兰谷之北,便是梦瑶山,看来,这兰谷之北有瑶山,说的正是兰幽谷和梦瑶山了。”柳缘君分析道,“而所谓的桃花落处见凤盘,那梦瑶山上,常年开满桃花,世人皆以此为异,认为这梦瑶山乃是仙人居住之地,素有祥瑞之兆,而那梦瑶山上有一个村落,叫做樱落村,正合了那落花之意。” 洛白衣闻言一怕大腿,也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 刀雪客笑了笑,便问道:“师姐,你接着说罢。” 柳缘君便接着说道:“我一时情急,竟没有想到那樱落村中住着一位奇人。而这百年不知生死痛,梧桐一枝天下安,正是说的这位奇人。” “此人究竟是谁?”刀雪客忙问道。 柳缘君徐徐答道:“落樱神医,离江酒。” “难道她能解祝姐姐和任山淮的毒?”洛白衣发问道。柳缘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这落樱神医隐世多年,一向不愿插手江湖中事,平日里只为村中的百姓疗伤治病。多少人携重金拜访,请她治病,却吃了闭门羹。但传说之中的落樱神医能治一切疑难病症,能解万毒,但凡生命垂危之人,经她诊治,也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相传,她已然活了一百多年。” “一百多年?这,开玩笑的罢。”洛白衣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那她岂不是一个不老不死的老妖婆?”洛白衣说罢,又无辜的眨了眨眼,吐了吐舌头。 这样的搞怪,倒是让冰冷而紧张的气氛,得到了一丝缓和,洛白衣与刀雪客一齐笑出声来,可柳缘君仍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刀雪客见了,便收了笑容,继续问道:“师姐,那我们怎知那落樱神医会出手相助,又怎能保证她真的能治好祝姑娘和任公子?” “唉?我倒想到一个办法。”洛白衣翻身而起,神秘的说道,“江南诸葛家,他们世代行医,以悬壶救世为己任,想来他们定会出手相助,救治他们二人!”说罢,得意的看着二人,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夸奖。 可柳缘君却摇头说道:“不可能。江南诸葛,虽世代行医,但以他们的根基,恐怕也没有见过这等怪病奇毒。这世间,除了落樱神医,恐怕再没有人能救此二人。我们虽不能保证落樱神医一定会出手,也不能保证她能治好这二人,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既然如此,等风雪一停,我们立刻启程,先回遥叶府租一辆马车,买些药材,暂时压制住他们的伤势,再启程前往倾云府,拜会这位落樱神医。”刀雪客坚定地说道。 “玉瓶......玉瓶......”饶梦璃忽然在昏睡中喊出声来,她仍紧闭双眼,额头挂满了汗珠,洛白衣忙将她抱在怀中,连声呼唤道:“小璃!小璃!你醒了?”饶梦璃只挨了青狻猊一掌,被刀雪客与洛白衣输了真气疗伤,内伤好了七八分,只是气血仍虚,需要药物调养。 刀雪客与柳缘君也凑到饶梦璃身前,饶梦璃睁开沉重的眼皮,挣扎着抬起手,又重重的落在了刀雪客的手臂上,嘴唇也恢复了血色。饶梦璃说道:“玉瓶,我们找到了......玉瓶......”三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救回几人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玉瓶。 “一定是青狻猊夺走了。”柳缘君推测道,“怪不得他不肯与我们交手,一定是打伤了小璃和祝清秋,抢走了玉佛,回去复命了。如今玉佛玉瓶皆在他手上,恐怕......” 见她如此担忧,刀雪客便说道:“早在十年前,青狻猊早将玉佛玉瓶一起抢走,可为甚么会流落江湖?如今他再次现身,抢走了这玉佛和玉瓶,他究竟为了甚么?若我们再不做出对策,江湖上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那祝姐姐和任山淮的伤怎么办?难道就不管他们了?”洛白衣担忧的问道。 刀雪客也两难起来,祝清秋与任山淮的毒若是不解,必是有性命之忧,但若是青狻猊解开了玉佛和玉瓶的秘密,那遭殃的将是整个江湖。难道如今,真的要牺牲他们了么? 可就在这时任山淮竟悄然醒来,在三人惊诧的目光下,任山淮缓缓坐直了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处,还伸了个懒腰。过了片刻,才慵懒的睁开了眼,见到三人皆盯着自己,眼神也颇为奇怪,任山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们......干甚么?” 柳缘君便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搭在脉上,片刻之后,才转头看向刀雪客和洛白衣说道:“毒还没有解。” “既然毒没有解,那他是如何清醒过来的?”洛白衣问道。 柳缘君摇了摇头,刀雪客便向任山淮问道:“任公子,你可有甚么不适?” 任山淮摇了摇头,坦然说道:“我只依稀记得,清秋受了重伤,我心口忽然疼痛欲裂,便昏了过去。哦对了,清秋现在如何了?”说罢,他便转头去看向尚在昏迷的祝清秋,见其仍没有清醒,又担忧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刀雪客便说道:“也好,既然任公子也醒了,小璃的伤也快好了,我们就无须分心照顾三个人了。” “可这毒?”柳缘君问道。 刀雪客忽然笑出了声,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只能赌一把了,就赌青狻猊解不开玉佛的秘密。我不是甚么圣人,我无心也无力去关心苍生的死活。记得轻安以前说过,情感本就是很自私的东西。好了,我们去倾云府,找那落樱神医!” 柳缘君露出一抹微笑,重重的点了点头,看来她也很赞许刀雪客的做法。 “倾云府,解毒?”任山淮一头雾水,刀雪客等人便将他们方才讨论的事尽皆告知任山淮。 任山淮知晓之后,欲语还休,沉吟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原来我也中了毒,怪不得......只是我们此次陪同你来,就是为了找到玉瓶,可没想到,还是被青狻猊夺走了。” 刀雪客缓缓站起身,微笑着说道:“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罢。”说罢,便想起了昨夜在客雪山庄上与柳缘君的那番交谈,抬头去看柳缘君,没想到柳缘君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皆会心一笑。 任山淮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倒没甚么,只是清秋现在......那玉瓶所系之事太过重大,不如我带清秋去找那落樱神医,你们回东陵去找青狻猊?” “可你二人前去,又都身中奇毒,万一再次发作,恐怕......”柳缘君不忍再说下去。 刀雪客对此事似乎很坚定,淡淡的说道:“你们两人同去我实在是不放心,我们还是一同去才比较稳妥。” “为甚么?”任山淮不解的说道,“难道比起玉瓶,我们更重要么?难道就因为我救过你,你想报恩么?” “这从来没有可比性,无论是玉瓶还是玉佛,不过是冷冰冰的死物。岂能与人相比?更何况我们还是朋友。”刀雪客看着任山淮真诚的说道,“我爹爹曾对我说过,一生能得一知己,虽死无憾。这可不仅仅是两次救命之恩值得我去做的。你说对么,山淮兄?” 任山淮闻言却垂下头去,摇头苦笑。过了片刻,才抬起头说道:“你真是奇怪的人。说你冷若冰雪,可偏偏又比谁都重感情。也罢,我便将一切,与你挑明。” 柳缘君笑着说道:“任公子可是想说,你与祝姑娘都是应无疾派到我们身边,负责打听情报的探子?” “你们已然知道?”任山淮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从何时发现的?” 刀雪客也笑着说道:“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愿相信,但师姐曾与我谈及此事,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祝姑娘的话疑点重重,而你的出现又太过巧合,我们便猜测你可能是东陵府的密探。仅凭一个青狻猊,实在是不可能威胁到你们为他卖命,更不可能谋划这么大一个局。这只能说明,青狻猊本身也是一枚棋子。而下棋的人,在东陵府和整个中原都必须有极大的势力。有这个能力的人,虽然还没有展露出来,但只可能是东陵王,应无疾。” 刀雪客,柳缘君与任山淮皆是一脸平静,唯独那洛白衣大惊失色,不敢相信他与饶梦璃劫法场救出祝清秋都是一场已经策划好的阴谋。 任山淮站起身来,看着三人平静的说道:“不错。我与祝清秋皆是受过应无疾莫大的恩惠,清秋乃是被他抚养长大,而他也在我最为困难的时候给予我帮助。我们不得不为之做事。我奉命在海上搜寻你,从与你相遇到劫囚皆是应无疾一手安排。而清秋她也早已安插到你的身边。我们负责监视你,收集情报,并在适当时机,除掉你。可我也知道他并非善类,我一直劝清秋就此收手,没想到那老狐狸还是抢先一步,给我们下了毒。” “可从今天祝清秋与青狻猊一战看来,她也不甘心为应无疾卖命。”柳缘君说道。 任山淮点了点头:“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刀雪客却说道:“如今只有那落樱神医或可除去你二人身上的毒,让你们不再受应无疾的折磨。” “事到如今,你们已然知晓一切,难道你们还把我们当做朋友,还要陪我们去找落樱神医?”任山淮难以置信的问道。 刀雪客伸出了手说道:“你虽然受命于应无疾,可除了情报并未对我们做出些甚么,反而解决我们于危难。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没做错过事,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朋友。” 任山淮闻言微微一愣,洛白衣也说道:“老刀此言不错,既然如此,我也还当你们是朋友!”洛白衣也将手伸了过来,任山淮微笑着伸出手,三人拳头微微一碰,皆大笑起来。 “风雪停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柳缘君看着门外欣喜的说道,可从天色看来,已然快一更天了。众人便决定先休息一夜,明早天一亮便去遥叶府雇一辆马车,启程前往倾云府。 刀雪客又用十方归心功为饶梦璃疗伤,他偶然发现,十方归心功可以以自己的内力为媒介,牵引别人的内力运转,最适于疗伤。当晚饶梦璃便苏醒过来,洛白衣给她喂了些水,虽然清醒了,但身子还有些虚弱。 至于祝清秋,体内的内伤已好了大半,但不知是奇门控魂锁作祟还是其他原因,一直没能醒过来。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八十九章 因缘巧合真相现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一夜,无风无雪。 且说萧无痕等人一路行来,走走停停,已然到了遥叶府。天刚微亮,城门打开,他们便进了遥叶府。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萧无痕说道:“遥叶府往西不到三百里便是百里琼云山,七十二峰主峰霁雨峰之上便是客雪山庄。舟车劳顿,我们且休息一日,明日再上客雪山庄。” “客雪山庄百年不与江湖接触,其山庄更是藏匿在雪山之中,难以寻觅踪迹。堂主怎么知道的如此明白?”封展问道。 萧无痕坦然回答道:“我与客雪山庄上一代门主苏尚乃是故交,自然知晓客雪山庄所在。”这个理由倒也能让众人信服。 而此时,刀雪客等人也出发往遥叶府方向去。先前从房中逃出的楚轻安又趁着山门守卫弟子换班之时溜下了山。往常楚云山在世时她也时常私自溜下山去闯荡江湖,故而这点小事还难不住她。至于那些被点穴的弟子终于冲开了穴道,但都手脚酸麻,又不敢打扰正在闭关的游晋文,只得干着急。 楚轻安在树林里仓促歇了一夜,天一亮便进了遥叶府,奈何走得太急,没有带上盘缠,随身物品只有一把折雪剑。过了一夜,水米未进,腹中饥饿难耐,便找了一家客栈,坐了下来。小二过来招呼道:“这位客官要来些甚么?我们自家酿的酒可是一绝,飘香十里呢!” “酒就不要了,先来一些你们的拿手菜罢。”楚轻安连连摆手说道。小二高喊一声:“好嘞,这就给您去安排!”说罢,便往后厨去吩咐了。楚轻安实在饿得难受,便自己端起茶壶倒茶,连连灌了三四大杯这才稍有饱腹之感。 过了片刻,那小二托着一个大托盘,端来四碟菜,来到楚轻安桌边便放下盘子,便端着菜便说道:“您今儿可真来着了,我们客栈是这方圆几十里最好的客栈,那厨子的手艺,可是一流!”说罢,将四碟菜放在桌上,虽然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但却也做得精致,色香味俱全,十分诱人,更何况楚轻安这种饿了一日的终于有了吃的,也顾不上许多,舔了舔嘴唇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待酒足饭饱之后,楚轻安擦了擦嘴,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小二忽然跑了过来拦住她说道:“诶诶诶,客观,客观,且慢。”楚轻安一脸天真的问道:“怎么了?” “客观,这顿饭给您个优惠,一钱银子。”那小二伸出一个手指,满脸堆笑着说道。楚轻安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若是往常,自己随手丢下一两银子都不会眨眼,更何况这区区一钱银子,奈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自己又是偷跑出来的。楚轻安只得尴尬的笑道:“不难你说......我现在确实没钱,等以后,我给你送一两银子来。”说罢就要出门。 小二又挡在她的身前不满的说道:“这可不行!你这姑娘怎如此无礼,既然没钱,怎么还敢来客栈吃饭?岂不是有意吃霸王餐?看你这姑娘衣着体面,也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怎么连一钱银子都没有,我看你就是找打!”说到这,小二便挥起拳头就要来打她,楚轻安毕竟是自小习武,对付普通人更是毫无惧色,见一拳照面门打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直微微侧身,那小二便扑了个空,踉跄几步,趴到了那张桌子上。 周围的客人都怕惹事,惊得跑出了客栈,那小二吃了大亏,气急败坏的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呐,有人吃饭不给钱还打人!”小二几声哀嚎,便从后厨里冲出了三四个壮汉,皆手持木棍,气势汹汹的便朝楚轻安冲来。楚轻安依旧面色沉静,先是闪身躲过那当头劈下的木棒,在那人腰下三寸处用折雪剑剑鞘一拍,便将他打翻在地,又一人抡拳打来,楚轻安转身坐在桌上,抬起腿一脚落下,重重的落在那人肩膀上,将他向下压了几分,又借力踏住他的脊背,飞身而起,一脚踢开身后那人。 三下五除二便将小二喊出来的打手打翻在地,楚轻安也没有出太重的手,只是微微教训一番他们。楚轻安看着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二,吐了吐舌头,无奈的说道:“我说过我会送钱过来的,绝对不会失言的,你却非要逼我动手,这是何苦呢?” 楼下的动静惊动了二楼的住客,萧无痕等人便下楼查看,却见楚轻安大打出手,将客栈的伙计打翻在地,原来是为了银子。萧无痕便站在楼梯上说道:“楚姑娘的饭钱,由老夫来付。”说罢,走下楼来,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小二身旁的桌子上。那银子足足有十两。 小二激动的站起身来,见有人出头,楚轻安也再不会伤人,便拿过来银子,用抹布擦拭了一番,难掩满脸的笑容,激动地说道:“太多了,太多了。”萧无痕微微一笑便说道:“剩下的,就当是给这这几位买药用罢。”小二闻言欣喜的点了点头,便带着那些伙计回了后厨,整理一番,准备继续开店。 楚轻安闻听那熟悉的声音,便有了几分怒意,余光扫见那清癯的面庞,果然是萧无痕,身形也颤动起来,折雪剑蓦然出鞘,擎在手中架在了萧无痕的脖颈之上,而萧无痕却没有半分抵抗。 “萧,无,痕!”楚轻安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道,她的眼角也红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为我爹爹报仇!”说罢,就要动手。情急之下,封展等人也赶下楼,玄扇展开,飞出银针数根,皆打在折雪剑上,逼退了楚轻安。 文南枝等人就要出手,但却被萧无痕喝止:“站住!你们都不许过来,也不许出手!” 楚轻安又缓缓举起折雪剑说道:“萧无痕,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恩戴德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抹掉你杀害我爹爹的事实么?”她缓步逼近,而萧无痕却站立不动,反而闭上了双眼。楚轻安冷笑道:“怎么?你想以死谢罪?” “楚姑娘,楚门主确实不是堂主所杀。”封展急忙说道,“我们皆可作证!” 楚轻安却说道:“你们十鬼堂一丘之貉,岂能不为他辩解!” “封展,别说了。”萧无痕负手而立,双眼微闭,淡然地说道,“是我,是老夫杀害了楚门主。” 众人闻言,皆大惊失色,就连楚轻安也没有想到萧无痕会如此坦然的承认,凌一阁也焦急地说道:“堂主,这些明明不是你所为,可你为何要承认?” 萧无痕并不答话,只是静静等死,楚轻安便说道:“好!既然你已经承认,还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送你上路!”说罢,折雪剑回旋入手,却背到身后去,左手猛然拍出一掌,打在萧无痕胸口。只这一掌,便将萧无痕打倒在地,一口鲜血涌出。 楚轻安呆呆的看着跌坐在地的萧无痕,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原本想着萧无痕虽然不会反抗,一心求死,但其武功毕竟高深,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怎如今似乎武功尽失?凌一阁与段青孟便飞身下了楼梯,扶起了萧无痕。而萧无痕则是挣脱开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又走到楚轻安身前说道:“请楚姑娘继续动手罢。” 凌一阁躬身抱拳道:“还请楚姑娘放过我们堂主,他武功暂失,实在是受不住姑娘的飞花残叶剑,若是姑娘执意报仇,就请冲着我们来,放过萧堂主。” “武功暂失,这是为甚么?”楚轻安不解的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那无礼的爹。”一旁的段青孟冷冷的说道。“小孟!”萧无痕微微斥责,制止她接着说下去。楚轻安又横剑在前,厉声质问道:“你甚么意思!” 众人皆不说话,楚轻安愈发觉得此事不像游晋文说的那样简单,更何况昨日又在练功房中窥探到游晋文所练武功十分邪门,心里又疑惑又慌张。如今萧无痕慷慨赴死,众人皆欲说还休,楚轻安更加怀疑,便说道:“我可以不杀萧无痕,但你们必须将那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萧无痕仰着头长叹一口气说道:“孩子,你这是何苦呢?” “我是我爹的女儿,我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楚轻安的语气不容置疑。 萧无痕便说道:“既然如此,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请楚姑娘上楼细谈。”说罢,楚轻安走在前头,一行人便又上了二楼。 楚轻安走进了屋子,凌一阁将房门紧闭,萧无痕与楚轻安两人坐在圆桌旁,凌一阁,段青孟,文南枝,伞中妖则是站在萧无痕身后。仇烈与封展坐在一旁。 “现在,可以告知我当日的情形了罢。”楚轻安说道。 萧无痕一脸严肃地说道:“只恐从我们口中说出,楚姑娘不会相信。” 楚轻安却反驳道:“你只管说,相不相信自然由我自己决断。” 萧无痕又轻叹一口气,转头去看凌一阁。凌一阁便开口说道:“我在庐安府有家客栈,名叫清雅轩,清雅轩向来招待天下豪杰,也是消息极为灵通之地。那日,楚门主和你大师兄游晋文带着几百个弟子分批进城,散落在了不同的客栈之中。而楚门主和游师兄,则是住在了我的清雅轩。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还向我问起荣记当铺之时,那荣记当铺正是我们的门面,也是我十鬼堂的秘密所在。” “那是我爹爹和我师兄知道我身陷东陵府,想要向你们寻求帮助,一同去东陵府营救。”楚轻安说道。 十鬼堂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封展摇着玄扇说道:“可楚门主从没有提及此事?” 楚轻安便问道:“此话怎讲?” 封展便自行驱动轮椅来到桌边,他的轮椅经过凌一阁的改造已然能够自行驱动。他接着说道:“小凌不知他们的来意,便抢先一步回到十鬼堂叫我们小心警惕,可我们堂主问心无愧,他虽不知道楚门主的来意,但他也不愿做出防备之姿,与楚门主刀剑相向。随后,楚门主一人来到我十鬼堂,游师兄却不知踪迹。” 楚轻安听到此处,不由的争辩起来:“你说我爹爹是一个人去找的你们?不可能!我师兄明明和我说他与我爹爹一同前去才对!” 封展严肃的摇头说道:“可我们自始至终,只见到了楚门主一人。游晋文确实出现,不过那是,楚门主已然归天。” 楚轻安的神色有些慌张,眼神散乱,继续说道:“你继续说。” 封展便继续说道:“楚门主单枪匹马前来我十鬼堂,一进内堂,从未如楚姑娘所说那般,谈及甚么寻求帮助,营救楚姑娘之事。反而质问我等将姑娘藏到何处。我们自然不知道楚门主此言何意,可他却铁了心的认为,楚姑娘,乃是被我等绑架,藏在堂中,作为人质。而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逼楚门主抢回玉佛,交到我们手上。还说阿雪与你的感情,也是逢场作戏,欺骗了你。我们实在难以认同,更不能承认。我们究竟有没有绑架楚姑娘,楚姑娘自己应该知晓。” 楚轻安心中想到:“那时我明明被关在东陵府衙的大牢中,爹爹为甚么会认为我是被十鬼堂捉走的。这与师兄和我说的,完全不同。”她便质问道:“你们说我爹爹是为了救我才去找上你们,那我且问你们。我爹爹是怎么以为我是被你们捉住的?” “折雪剑。”封展说道。 “折雪剑?”楚轻安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折雪剑,疑惑的说道。 凌一阁便说道:“不错,折雪剑。据楚门主所说,是我十鬼堂派人持折雪剑上山,以此剑为凭,逼楚门主交出玉佛。楚门主虽被蒙骗,但以区区一块十鬼堂的令牌,便认定是那人是我十鬼堂的弟子,未免也太草率了些。更何况,我十鬼堂是如何得到的折雪剑。” 楚轻安见他们说话之时,面色不改,眼神坚毅,不似说谎之样,而他们所说之事与游晋文出入甚大,却有理有据,不似游晋文那般躲躲藏藏,心里已有几分相信。而且她身陷东陵府衙之时,折雪剑也被夺走,而拿走折雪剑的,根本不是十鬼堂。由此看来,定是有人冒充十鬼堂弟子上一叶剑门,目的,就是让两派起了冲突,鹬蚌相争,最终渔翁得利。 “我们好言劝说楚门主,此事并非我们所为。但那时楚门主救女心切,已然无法收手。并且言语太过伤人,我十鬼堂的弟子实在难受欺辱,一时控制不住,竟一拥而上,围攻楚门主。” 楚轻安冷哼一声,淡淡的问道:“这么说,是你们先出手,围攻我爹爹。” 萧无痕点头说道:“不错,此事是我十鬼堂的过错。我代表十鬼堂死去的弟子,向楚姑娘赔罪。”说罢,站起身来,向着楚轻安鞠躬作揖谢罪。只是萧无痕与楚云山同一辈分,如今竟然对小辈行礼,如此颠倒礼仪,十鬼堂众人实在是看不下去,皆错开眼神,暗自神伤。 楚轻安也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没有阻止,只是声音柔和了许多:“甚么叫死去的弟子?” “除了我们,和一些散落在外的外堂弟子,其他人,都死在了楚门主的手上。”凌一阁说道。 “我爹杀了你们所有的弟子?”楚轻安有些难以置信,楚云山向来是好脾气,很少动手杀人,更是没有大开杀戒过。 “即便如此,内堂弟子全部死亡,我们几个也都身负重伤,萧堂主还是不想出手,与楚门主刀剑相向。”封展说道。 楚轻安便说道:“可最后萧堂主还是出手了。” 萧无痕终于开口说道:“老夫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十鬼堂灭门,所以老夫也不得不与楚门主动手。但老夫与楚门主势均力敌,实在难以分出高下。” “我们堂主还因此受了重伤,武功暂失,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杀害楚门主。两人大战一场,只落得两败俱伤,却被奸人得手,暗害了楚门主,反趁机嫁祸给我们,让我们亲者痛,仇者快,自相残杀。还请楚姑娘调查清楚。”封展接着说道。楚轻安方才掌打萧无痕时,也能清楚感受到萧无痕体内的内力近乎于无,不像是装的,而他们说的话,也深深的烙在了楚轻安的心中。 楚轻安缓缓站起身来,凌一阁赶忙说道:“请楚姑娘务必相信我们。” “信不信我自己会判断。”楚轻安虽然还假装固执,但心里已信了七八分,她只想回去找游晋文质问当时的情况,看看他究竟在隐瞒甚么,“我自己会去求证。只是你们所说的整个过程,与我师兄所说相差太远,我一时难以接受。我一定会去查清楚的。”说罢,便转身推门离去。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九十章 青云游聚再散去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不知不觉,已然是晌午时分,刀雪客等人也带着祝清秋进了城,饶梦璃已然苏醒,只是仍有些虚弱,由洛白衣搀扶着她,一行人想要现在城中落脚,抓些草药,再雇一辆马车北上。柳缘君建议先在城门处的一家小客栈落脚,那里她比较熟悉,而且距离药铺也比较近,比较方便。 众人便开了一间房,暂作休整,柳缘君则是陪同着刀雪客一同去为饶梦璃等人抓药。祝清秋的病情不知,不知该抓甚么药,只得买了些调养气血的药材。两人出了门就要赶回客栈,人群之中,有一人的背影与楚轻安有些相似,刀雪客这些时日逼迫自己忙碌起来,才不会在闲暇之时想起楚轻安,然而他的思念之心从来没有消散,反倒随着时间愈发加重,只是他从没有表现出来。 见到那背影,便以为是楚轻安,便毫不犹豫的追了出去,柳缘君见了,赶忙拉住他问道:“阿雪,你要去哪?”刀雪客便说道:“师姐,那是轻安,那是轻安啊!”柳缘君见他满脸欣喜,虽不忍心伤他,但也不得不直说:“阿雪,那不是楚姑娘。楚姑娘如今已然嫁给了游晋文,做了游夫人,正在一叶剑门上享福呢,怎会到遥叶府来。定是你看错了。” 刀雪客闻言,那思念的炙热的心也冷了下来,便停下脚步,两人便折返回原路,要回到客栈与众人回合。一路上柳缘君皆在看着刀雪客落寞的神情,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刀雪客忽然停下了脚步,柳缘君便问道:“怎么了?” 见刀雪客不答话,柳缘君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楚轻安,竟然站在两人身前。 柳缘君也有些吃惊,刀雪客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久别重逢虽是满心欢喜,但一想起楚轻安已然嫁给游晋文,又是别样的酸楚。楚轻安看着刀雪客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此时她的心理也不会比刀雪客好受半分,不知不觉双眸之中已然噙满泪水。 刀雪客下意识的躬身拜道,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游夫人。” 这称呼不仅让柳缘君震惊,也让楚轻安寒心。楚轻安强忍着那滴水不滴出眼眶,苦笑着问道:“你叫我甚么?”刀雪客不知该作何应答,只是僵住不动,不敢多言。楚轻安转身抹了一把眼泪,便跑了出去。刀雪客方想追出去,可跑了几步,却渐渐停下脚步,只是看着楚轻安的背影渐渐消失,却没有任何作为。 柳缘君缓步走到他的身后,柔声说道:“明明很不好受,明明刚才还想追出去,明明你们对彼此还有情,为甚么又要放弃了?” “我们之间还有误会,在真相没有解开之前,便是追上去也无事于补。况且她早在一叶剑门上,便嫁给了游晋文,更是两次告诫我不得再去找她,我们已然恩断义绝,纵然有情,也无济于事了。”刀雪客叹一口气,转头对柳缘君说道,“师姐,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柳缘君点了点头,便随着刀雪客一齐回到了客栈。 见二人回来,任山淮与洛白衣便去借客栈的后厨熬药,留下昏迷的祝清秋在屋内,由柳缘君,刀雪客和饶梦璃去照顾她。饶梦璃见刀雪客满脸落寞,魂不守舍,便问道:“雪哥哥这是怎么了?方才出去买药之时不还好好的?” 刀雪客并不说话,眼神涣散,似乎在想心事,柳缘君见他这副模样,万分心疼,却又帮不上忙,便代他回答道:“我们刚才,遇见了楚轻安。” “楚姐姐?”饶梦璃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又看了看刀雪客的模样,便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可如今楚姐姐已然嫁给游晋文,他二人恐怕......” 饶梦璃不敢再说下去,柳缘君也叹息道:“真是孽缘。” 且说那任山淮与洛白衣煎好了药,就要端到楼上,路过大门之时,见那门外路过之人虽身着粗布麻衣,但分明是段青孟。洛白衣确认不是自己眼花,猜测定是萧无痕等人来到遥叶府,便将自己手上的药递给任山淮,任山淮满脸吃惊,被迫接过药来问道:“哎哎哎,你作甚?” “山淮兄,我有要事,烦劳你独自送药上楼,我去去便回!”说罢,洛白衣身影一闪,便出了门。任山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两只手端着两壶药,小心翼翼的上了楼。 洛白衣出了客栈,便追赶着那人身影而去,还有一丈之遥,洛白衣丹田气顿起,小腹收紧,脚下生风,踏空而去,向前一个筋斗飞身而起,又转身落下,正落在那人身前,洛白衣大笑道:“哈哈,果然是小孟。” 段青孟也惊喜的说道:“洛哥哥,你果然在此!看来我们此一行来遥叶府是来对了!” “你们?这么说,父亲,封大哥他们都来了么?”洛白衣激动的把住段青孟的肩膀说道。 段青孟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住在城中的悦来客栈,我本是奉命去城门口看看情况,没想到在这遇见了你。走,我们这就回去见堂主!” 洛白衣激动地脸色红润了许多,双手不知摆在何处:“你先等等,还有两个人,也要随我们一同去!”段青孟便说道:“莫非小璃妹妹和雪哥哥也都在这儿?”洛白衣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到了小客栈中,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饶梦璃正在喝药,任山淮坐在床边为祝清秋喂药,柳缘君与刀雪客则是坐在桌旁,只是刀雪客仍有些精神不振。 房门猛然被推开,洛白衣站在门口兴奋的喘着气,见刀雪客如此这般模样,便好奇的问道:“老刀这是怎么了?” “洛哥哥,你就别问了。”饶梦璃小声说道,“倒是你,这么激动,又发生甚么事了?” “猜猜我在城门口遇见了谁?”洛白衣也坐到桌边,饶梦璃为他倒了一杯茶,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饶梦璃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吧。” 洛白衣故作神秘的说道:“我遇见了,段青孟!” “青孟姐姐来了遥叶府!”饶梦璃惊喜的喊出了声,“这么说来,父亲和封大哥他们也一定来了遥叶府!” 刀雪客闻言,竟清醒过来,也问道:“甚么?堂主他们也来遥叶府了?” 洛白衣点了点头便说道:“如今小孟就在楼下等着我们,要一同前去拜见父亲!”说罢,饶梦璃便随着洛白衣急忙忙出了门,刀雪客转头看了一眼柳缘君,柳缘君微笑着说道:“你们去罢,我若在场你们不好说话。”刀雪客点了点头,便也追了上去。客栈之中只留下柳缘君三人。 再说刀雪客三人随着段青孟回到了悦来客栈,终于见到萧无痕等人,自是经历大难之后久别重逢,不禁热泪盈眶,三人一齐拜道:“拜见父亲(堂主)。” 萧无痕也眼含热泪扶着三人站起身来:“好孩子,快起来罢。” 十鬼堂众人再度聚首,各自落了座,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而此时又一时说不完。 刀雪客便告知萧无痕这些时日以来他们的遭遇,萧无痕也说明了楚云山身死十鬼堂的过程,包括方才与楚轻安交谈之事。刀雪客闻言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果然。” “我就说嘛,父亲是不可能杀害楚云山的!”洛白衣附和道。 “只是如今真相未明,这其中到底有甚么阴谋,究竟是何人想让我两派争斗,两败俱伤。一切都还没有弄明白。方才我观楚轻安神色,她已然有六七分相信我们,只是误会还没有完全解除。”封展说道。 洛白衣努努嘴说道:“我们问心无愧,何惧误会!” “白衣说的是。”封展微笑着说道,众人重逢,每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不好!”刀雪客忽然眉头紧锁着喊了一声。 “怎么了?”众人问道。 刀雪客便解释道:“照你们方才所说,游晋文对轻安所说十有八九皆是谎言。此事疑点重重,而游晋文这般人物不可能没有察觉,他却一口咬定就是十鬼堂杀害了楚门主,还声称亲眼所见。难道,此事与他有关?”刀雪客说的不无道理,众人也都陷入了沉默。刀雪客接着说道:“若是游晋文为了门主之位真的与楚门主的死有瓜葛,那轻安此时回去找他质问,岂不是羊入虎口?” 洛白衣拍了拍刀雪客的肩膀,饶梦璃轻声说道:“雪哥哥大可放心,目前真相未明,游晋文究竟是忠是奸,我们尚且不知。况且楚姐姐如今已然嫁给他,他又是一叶剑门的门主,想必不会对楚姐姐做出甚么事来。” 众人也颇觉有理,刀雪客只得作罢:“只是,目前还有一件棘手的事。” 封展长叹一口气说道:“你是说那被青狻猊夺走的玉瓶?”刀雪客点了点头,封展接着说道,“如今玉佛玉瓶十个十年又再度被青狻猊夺走,你们怀疑他的背后乃是应无疾也不无道理。但无论是谁想要破解其中的秘密,一旦被他们解开,江湖必将面临一场浩劫。” 萧无痕并没有说话,凌一阁便问道:“那我们何时回到东陵府,去打探一下应无疾,再寻找青狻猊的下落?绝不能让他们解开玉佛的秘密!” “虽然那秘密一时难以解开,但玉佛玉瓶皆在一人手上,实在是不得不提早做出防备。还是即日启程的为好。”封展建议到。 刀雪客却摇了摇头:“我不能随你们去东陵。我早已答应了我两位朋友,要护送他们前往倾云府,一时还不能去东陵。”饶梦璃与洛白衣便一齐说道:“我们也有此意,要去倾云府。” 萧无痕便说道:“也罢,既然如此,老夫便带着众人先回东陵府看看情况,你们去倾云府便是。待日后在东陵府重聚,再想下一步应对之策。” 众人也只能从命,只是刚刚聚首又要分开,实在是过意不去,草草告别之后,刀雪客等人便折返回了小客栈,而萧无痕等人便准备行囊准备再度回到东陵府,打探青狻猊的下落。 刀雪客三人回到了客栈,柳缘君便起身说道:“你们回来的正好,刚刚趁你们出去之时,我便去雇了一辆马车。如今马车已然备妥,我们即刻便能启程前往倾云府。”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早些启程罢。”任山淮担心祝清秋的伤势,故而有些焦急。 刀雪客却说道:“此去倾云府,说近不近,远不远。路上也难免要走走停停,照顾祝姑娘的伤势,算来也有个三四天的行程,不必着急。今日下午再走不迟。”众人便各自先收拾行囊,准备干粮,预备下午启程前往倾云府。 萧无痕一行往东去东陵,刀雪客等人背上去倾云,而楚轻安一人则是跑出了遥叶府,往丛剑山方向去。她跑了许久,走走停停,却不见刀雪客来追,心里不禁有些埋怨,但转念一想,自己前些时日已将话说绝,两人早已恩断义绝,自己也嫁给了游晋文,此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却怪不得刀雪客。 楚轻安恨死了如今的自己,换做以前,以他大小姐的脾气,做事才不会顾虑这么多,也她自遇见刀雪客开始,竟不知不觉被他改变,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但此时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她只想着一件事,便是回到山上,找游晋文问清楚云山之死的过程,问他为甚么要欺骗自己。 楚轻安一路上山,来到山门之前,却被弟子拦下。楚轻安怒斥一声:“大胆,你们连我也不认识了么?”那些弟子这才看清,原来是楚轻安,惊得退了半步一齐躬身拜道:“夫人。”为首的弟子颤颤巍巍的说道:“师姐......你怎么下山去了,你不是应该......” “不是应该被你们关在山上,是么?我执意下山,如今又回来,你们还要拦我不成!”楚轻安厉声叱道。 “不敢,不敢。”那些弟子也明白,若是山门看守疏忽放走了楚轻安,游晋文若是知道了,必会大发雷霆,但若是楚轻安执意下山,他们阻拦不住,也就怪不得他们了。说罢,便让出一条路,给楚轻安上山去。 楚轻安提着折雪剑直奔那练功房而去,一路上虽有弟子见了,却也不敢阻止。只见楚轻安气势汹汹的往那练功房而去,而此时的游晋文仍在闭关,周围看守的弟子还没有撤去。见楚轻安走来,众弟子想起先前被她蒙骗,以致于被她逃脱,又惊又气,但又不敢明说,只是将其拦下,为首的弟子说道:“夫人,门主尚在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要见游晋文!”楚轻安冷冷的说道。 那弟子仍说道:“方才已然说过,门主尚在闭关,吩咐我等护卫,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还请夫人不要为难我等。” 楚轻安冷笑道:“好啊,我爹爹一死,你们就全都成了游晋文的走狗。这一叶剑门从此姓游,不姓楚了是么?” “弟子不敢!”那些弟子皆躬身拜道。 楚轻安便高声喊道:“游晋文!你不敢见我么!还是说你做了许多亏心事,问心有愧么!游晋文,你出来啊!”那些弟子方要阻止她继续叫喊,那练功房的门窗忽然打开,从中涌出一阵狂风,将众弟子吹得东倒西歪,楚轻安也站立不稳,连连后退。狂风骤熄,披头散发的游晋文从门中飞出,手持长剑,落在了楚轻安的身前。 游晋文的语气之中不带有一丝感情:“游晋文在此,你何苦为难他们。” 楚轻安见他如此这般模样,人不人,鬼不鬼,心中愈发有气,便持剑指着游晋文问道:“我且问你,我爹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游晋文便回答道:“我早已说过,师父他老人家是死在萧无痕手中,萧无痕是凶手,而十鬼堂其余人皆是帮凶!难道你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夫君?”说罢又看了看周围的弟子,微微斥责道,“还有你们,不照顾好夫人,竟然让她跑到这里来打扰本门主清修!你们可知罪!” “弟子知罪!”众弟子闻言惊慌不已,皆拜道。 楚轻安手中折雪剑微微颤动,又想起那日窥探到游晋文修炼邪功,心中也不禁恐惧起来:“游晋文,你既然问心无愧,那为何不肯对我说出那日的详细情形,还躲躲藏藏的,在这练甚么邪门的武功!” 游晋文闻听邪功二字,眼神骤变,忽然恐怖起来,那身体周围飘散的内力也极为阴冷,逼得楚轻安不禁后退半步。游晋文说道:“那日的情形你不必知道,我亲眼目睹了萧无痕杀害了师父,你信不信皆由你自己定。至于我的事,你也休管,你只需要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光大一叶剑门就行了。师父他在天之灵,也会知道我用心良苦,会理解我的。”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九十一章 玄色魅影遮天蔽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楚轻安冷笑道:“为了光大一叶剑门,说得好听!如今这一叶剑门上上下下皆是你的心腹,你这可有半分光大门派的样子!” 游晋文也不回答,只是长剑回鞘,对那拜伏在脚边的众弟子说道:“我还要继续闭关,你们快扶夫人回房休息,你们要好生照料,不得再让任何人来打扰本门主!否则——”游晋文将“好生照料”与“否则”几个字眼说得重些,好让这些弟子明白其中含义。 众弟子起身领命,应一声“是!”,便要上前架起楚轻安,就要将她送到房中,楚轻安连连挣扎,嘴里也叫喊着:“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游晋文,你到底在盘算甚么!游晋文!” 游晋文并不理睬,正要转身回到练功房中,忽然听问那身后传来几声惨叫,急忙转头去看,只见众弟子皆倒地身亡,他们的表情极为惊恐,而他们的脖颈上,皆插着一枚黑羽。天边传来一声笑声,随后便是一个穿着黑袍之人从天而降,那人穿着极为宽大的黑袍,披头散发,又用黑巾蒙面,将全身盖住,因而看不出身形样貌,但其人不高,但他的笑声却是男子之音。 那黑袍人落在一旁,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楚轻安,一脸冷笑的游晋文,和这满地的尸体,黑袍人又笑道:“世人皆说一叶剑门剑法超群,守备森严,今日看来,不过如此。一样可以任人来去自如!” “尊驾何人,可否报知姓名?”游晋文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问道。 那黑袍人便说道:“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姓名!”说罢,黑袍狂舞,跳到半空,双臂一挥,从双臂之间便飞出数片黑羽,与饶梦璃作为暗器的金羽不同,此人的黑羽数量极多,却用作正面交手之武器。那黑羽铺天盖地而来,游晋文也不躲闪,只是双臂一抬,猛然打出两掌。楚轻安看在眼中,又惊又疑,一是因为游晋文向来只学剑法,拳脚功夫要稍差些,这两掌虽然并无招式,也极为普通,但足见其内力已不比曾经,并且已然到达了十分恐怖的境界。 惊人的内力扑面而来,宛若乌云盖顶,极为阴寒,黑袍人大惊失色,那黑羽瞬间被掌力震散,化为齑粉,可那掌力却不减分毫,反而愈发凶猛,直逼那黑衣人而去。黑袍人连连后翻,却仍被掌力波及,打中小腹,跌落在地,好在楚轻安在其后将黑袍人扶住。 黑袍人按住小腹,喘着粗气说道:“你的内功......怎会,怎会如此阴毒......不像是中原所有,倒像是西域异术......” 打斗之间,游晋文看见那黑袍人背后隐约绣着一只雄鹰,心中便想起那日青狻猊所说的朝鹰族,冷笑一声说道:“你说我的武功不像是中原武功,难道你这个朝鹰族余孽就该到中原来么?” 那黑袍人闻言微微一愣,转身抓住楚轻安的臂膀,翻身来到她身后,挟持住楚轻安威胁道:“你休得再靠近!否则,我就杀了你的夫人!” 楚轻安见此人虽以她为质,但似乎并无加害之意,方才又多亏他出手相助,心一软,便想着帮他一把,故作恐慌,顺势向游晋文喊道:“师兄救我!”游晋文便缓步逼来,此时楚轻安用腹语小声说道:“快,用你的黑羽,打他的哑门,风池,鸠尾三穴。”这腹语之术还是早年她独自闯荡江湖之时学得小把戏,当时只觉得有趣,不想如今竟派上用场。 “你说甚么?”那人没有听清,也有些吃惊。 “打他的哑门,风池,鸠尾三穴啊!你也是习武之人,难道不认识穴位么!”楚轻安有些焦急起来。 黑袍人自然识得那三穴,哑门,风池,鸠尾三穴皆是致命的穴道,只是一时情急之间未曾想起,更未曾想到楚轻安会帮助自己。见游晋文逼近,就要走到眼前,黑袍人扯住袍边一甩,三根黑羽从中飞出,直奔游晋文三穴而去。游晋文自然也知其中要害,忙下腰后翻躲过黑羽,趁此机会,楚轻安便小声说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那黑袍人闻言点了点头,便抓住楚轻安的肩膀,使了轻功,扬长而去。 此人的轻功极为诡异,身形之迅恐怕不下洛白衣的云豹长风步,带着一个人,竟然还能有如此速度,转眼便没了踪迹,此等轻功真是当世罕有。 游晋文寻不见那人与楚轻安的身影,料想他们已然走远,便不追赶,只是冷笑一声,在心中暗自说道:“朝鹰族,既然你们主动找上了门,那就休怪我了。待我神功大成,先灭了你朝鹰族,再灭了那应无疾,到时中原武林皆以我为尊!我便是江湖之主!”想到这,他便吩咐人处理掉这些弟子的尸体,又换了一批看守,自己则是又回到练功房中闭关。 且说那黑袍人带着楚轻安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藏在了丛剑山的某个角落中,那黑袍人带着一个人自己又受了伤,怎么可能走远,幸好游晋文无心追赶,否则两人必定逃不出丛剑山。那黑袍人挟持着楚轻安逃到此处,放下楚轻安便涌出一口血来。方才他小腹中了游晋文一掌,后又强行运功,故而加重了伤势。 他忙盘腿坐下,运功疗伤,楚轻安活动了一番酸软的筋骨,见黑袍人正在调息,可真气逆冲,运气的方式也十分奇怪,想起方才游晋文所说的甚么朝鹰族,她虽不知,但也能想到此人并非中原之人。而他武功虽高,但调息方式极为奇怪。黑袍人又呕出一口血,楚轻安见了,便蹲下身子,好心为他点穴治伤,虽不能根治,但也能暂时压制住伤势。 谁知楚轻安还没有出手,便被那人抓住了手腕,黑袍人故作镇静,却难掩其气虚:“你,你做甚么?”楚轻安抽出了被他紧握的有些酸痛的手腕,按住了自己的手腕委屈的说道:“你这人好生不知好歹,我要帮你压住伤势,你却好心当成驴肝肺。” “大可不必。”那黑袍人冷笑一声,“你们中原人阴险狡诈,只会欺软怕硬。还不知道你有甚么企图。” 楚轻安闻言,有些气不过:“你这人,我要救你,你不领情面就罢了。可你还出口伤人,说甚么我们中原人阴险狡诈,难道你一个甚么都没有的人,还值得我有甚么企图么?” 那黑衣人一时语塞,楚轻安继续说道:“我想帮你,不过是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无论是你出于甚么目的才出手相助,但你毕竟是救了我。我楚轻安绝对不会欠你这个人情!”说罢,猛然出手,在哪黑袍人的两肩上大穴各一点,黑袍人果决沉重的躯体轻盈了许多,腹内的疼痛也减少了几分,楚轻安接着说道,“此法只可暂时压制住你得内伤,姑娘,我劝你你还早些找个人为你驱散体内的阴寒之气,否则,你命不久矣。” 黑袍人闻言大惊,她倒不是因为自己的伤势,而是因为楚轻安看穿了她的伪装,她倒也坦诚,不再用男声说话,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男子的?” 楚轻安不屑一顾的轻哼一声说道:“不就是女扮男装么,更何况你这还算不上女扮男装,装成男人一样说话,可你的手脚一看就能看出是个女子,在本小姐面前,你还想隐瞒甚么?这些都是小把戏了。” “中原武林果然高手辈出,没想到飞花残叶剑楚云山的女儿也如此了得。”那黑袍女子说道。 楚轻安却有些不情愿:“甚么叫飞花残叶剑的女儿?本姑娘在中原武林早有名号,唤作一剑女侠,你这小辈,孤陋寡闻,真是可笑。” 那黑袍女子揭下兜帽,一头青丝宛若瀑布般从中倾泻下来,或垂在肩头,或飘散在风中,那闪动如星辰的双眸和高挺的鼻梁,玉脂般吹弹可破的皮肤与精致的小嘴无一不体现出此人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那柔和精致的五官之中还透露着一股异域英气。黑袍女子抱拳说道:“我乃朝鹰族十方圣使,寒林暗鸦,玄衣。本次前来中原,本是该打探消息,不想在一叶剑门撞上了这般情形。” 楚轻安不解的问道:“你不是中原人,就敢这么报上名号?” 玄衣微微一笑便说道:“我们朝鹰族不似你们中原人,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个个心怀鬼胎。我们快意恩仇,有恩必报,有仇必报,恩怨分明,直截了当,直来直去,光明磊落。再说,我们迟早有一天会挥师北上,一统中原,告诉你一个小小的名号又如何?” 楚轻安闻听此言,又好气又好笑:“就凭你们?我依稀记得朝鹰族是个已经沉寂了百年之久已然灭了族的南方小族,纵然你们有心复国,但自保尚且困难,更不要说甚么挥师北上,一统中原了。真是说大话不嫌腰疼。” 玄衣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究竟是不是大话,不久之后便会印证。只是到那时,你们中原武林也无能为力了。”说罢,内里涌现,踏风而起,踩着那树林之顶而去,眨眼间,那黑袍便消失在了林间。只留下楚轻安一人留在原地。 那玄衣一走,楚轻安又陷入沉思。如今她已然能确定,游晋文对她隐瞒了许多事,包括那邪门的武功,至于甚么光大门派,全都是冠冕堂皇之词,楚轻安怎么会相信。她愈发的相信,楚云山的死有蹊跷,萧无痕没有理由也没有迹象撒谎,看来此事多半是她误会了十鬼堂。 想到这她有些安心也更是疑惑,安心是因为十鬼堂与此事无关,那她与刀雪客也不必因为杀父之仇反目成仇,刀剑相向,疑惑的是,如果此事并非十鬼堂的人所做,那杀害楚云山的,究竟是何许人?此时的游晋文已然半入邪道,楚轻安无法阻止,更不能再回一叶剑门,可除了游晋文,她在这世上再无亲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难道去找刀雪客?人家对自己虽是有情有义,但自己误会在先,又两次提出恩断义绝,此生不见,况且她已然身为人妻,她又有何面目再去找刀雪客。想到这,她亦是万分后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仰天叹道:“爹爹,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你给女儿指一条明路罢。” 林中顿时狂风大起,惊得楚轻安遮住了双眼,耳边便是杂声一片,有飞鸟惊叫之声,树叶凋零之声,更有树木折断之声,待声息之时,楚轻安缓缓睁开双眼,只见那狂风平息,竟将树木折断,挡在路前,阻隔了楚轻安的去路,只留下身后的一条路,楚轻安从没到过此处,也不知道此路通往何处。 但此时此刻只剩下这一条路,似乎是命中注定,楚轻安欣然说道:“这定是爹爹给我的启示了。”说罢,便叩了三个头,起身沿着身后的那条小路走去。 沿着路走到尽头,竟然是一处悬崖,而那悬崖相隔数十丈远的对崖便是丛剑山的采剑崖!楚轻安低声说道:“原来我是在采剑崖的对面。可我该如何过去呢?不行,此时绝不能回一叶剑门。可此路已断,我又该何去何从?” 灵机一动,楚轻安拍着手笑道:“对啊,我可以去找秦老头!”说罢,便毫不犹豫的跳下了那悬崖,在坠落之时,楚轻安还高声喊道:“秦老头——秦老头——” 而此时那秦无劫正打渔归来,双耳微动,闻听那悬崖之中回荡着的叫喊之声,暗道一声:“不好,是那丫头!”说罢,便将打到的鱼丢在一旁,飞身来到那悬崖之下,腾空而起,寻声飞去,双臂挥舞,举在头顶之上,那浑厚的内力便形成一道屏障,将那坠落的楚轻安接下。秦无劫接住了楚轻安,便双臂打旋,连连卸力,将劲力推到两旁的崖壁之上,直叫山石震动,两人这才平安落地。 楚轻安轻轻落下,拍着身上的灰尘笑着说道:“秦老头,未曾想到些许时日未见,你的武功又高了这许多。” 秦无劫则是冷哼一声,微微斥责道:“你这丫头,真不知好歹。方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回来,你早已摔成肉泥了!你这丫头,不在上头和那小子好好过日子,又下这悬崖作甚?” 楚轻安闻听此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赶紧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但那声叹息仍被秦无劫听见,两人走进了那崖底石厅,秦无劫便问道:“怎么,你二人吵架了?怎么只有你一人独自下来?之前你们不还是很恩爱的么?” “今时不同往日。”楚轻安落寞的小声说道,“秦老头,你不知道,这些时日发了生太多的事。” 秦无劫便说道:“你想说,我便听着。你不想说,也没人逼你。” 楚轻安环顾了一周那石厅,一切皆如从前,只是那陈武桥不见踪影,“那陈武桥怎么不见了?”楚轻安问道。秦无劫淡然的答道:“他死了。你们走了不久他便死了,我想过救他,可他的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纵然是华佗在世也是无济于事。他死后我便将他埋了。” 秦无劫坐在石床上,缓缓抬起头,那身陷的眼窝之中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楚轻安,看的楚轻安有些发毛。秦无劫说道:“丫头,说说罢。你此次跳崖来找我是为何事,总不能又是殉情罢?” 楚轻安也坐了下来,垂着头将自己身陷东陵,楚云山之死,与刀雪客恩断义绝,嫁给游晋文诸事一一告知秦无劫。说罢,楚轻安问道:“我如今无依无靠,走投无路,不知该往何处去。所以特来找你,想问个明白。” 谁知那秦无劫闻言竟大笑起来,那干瘪的笑声回荡在石厅之中。 楚轻安跺了跺脚,满脸委屈的问道:“你笑甚么?” 秦无劫拾起那竹竿缓步走向洞口,又折返回来,踱步着说道:“世间万字皆为情,因情而生爱恨平。自古恩怨难了事,何不放下快活林?” “甚么意思?”楚轻安问道。 秦无劫笑着说道:“丫头,你聪明伶俐,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你追随那小子出生入死,皆不过一个情字,你因你父亲的死与那小子有了误会,说了重话,也不过是个情字,而后来你嫁给游晋文逼走那小子,如今误会解开,却屋檐再相见,还是因为一个情字。我也并非是神仙,亦有七情六欲,自然知晓那情字的痛苦折磨。无论是真情,假情,亲情,有情,或是爱情,皆是让人沉溺其中,明知会遍体鳞伤,却仍咬牙经历。所以说世间万般,皆逃不过一个情字。要想真正的解脱,唯有放下情,丫头,你能做得到么?” 楚轻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不是你,哪有那么轻易的说放下就能放下。”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九十二章 日月难了逐飞云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你这丫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秦无劫又笑道,“我早说过,我亦有七情六欲。若是我真的大彻大悟,便不会救你们,更不会在时隔三十多年后,再牵扯上如今的江湖事。” 楚轻安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托住香腮,郁闷的问道:“那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比不得当年的我们。”秦无劫一脸坏笑,语气却十分严肃,“你们口口声声说着爱,说着情,却被情爱困住。明明想要不伤害别人,却又在无形之中伤了彼此。你是如此,那小子亦是如此。你现在无依无靠,不敢去找雪小子,只是因为你碍于情面,羞于见他,觉得误会了他,说了重话,他必不会原谅你。我说的可对?” 楚轻安闻言,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却又点了点头。其实本是如此,只是她不敢承认罢了。 秦无劫接着说道:“既然是真心相爱,他又怎会因为如此小事怪罪于你,他对你也有情,只是与你有一般的想法,若你二人皆顾及脸面,畏畏缩缩,那在我看来,你们之前的恩爱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楚轻安果断的摇头说道:“不是的,我相信雪哥哥对我不是虚情,我对他更不是假意。只是,只是我如今已然与我师兄拜堂成亲,更是一剑刺伤了雪哥哥,若是我再去找他,必会引起世人非议。” 话音刚落,楚轻安的脑袋便挨了秦无劫的一记竹竿,楚轻安抱着脑袋说道:“你干甚么!” 秦无劫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说白了,你们还是太顾及自己的脸面。我方才已经说了,这爱情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何关他人言语?难道就因为毫不相关的人的流言蜚语,就能拆散一对真心相爱之人?若是你二人真心相爱,何须管那些世人的眼光,更何况你与游晋文只是拜堂行礼,徒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并没有原房,你依旧是处子之身,还惧怕他人闲言碎语么?丫头,你很聪明,但这个决定一旦做错,便会悔恨终生。” 楚轻安闻言低头思索了一番,良久便跳下石床,坚定的点头说道:“我懂了秦老头!我与雪哥哥经历了那么多生死都挺了过去,不应该因为一场误会,就恩断义绝。此事本是我做错了,我该去找雪哥哥言明一切,请他原谅。在与他一起揭开我爹爹死的真相!” 秦无劫试探道:“怎么?这就决定了?不害怕他人闲言碎语了?” 楚轻安笑着回答道:“不怕了,我已经想明白了。正如你所说,若是真正相爱,何须畏缩,何须惧怕他人的无关之言。纵然他们被陈旧的观念束缚,将我吊起来,用火烤,用刀砍,用剑刺,将我千刀万剐,我依然爱着雪哥哥,我已然要追随雪哥哥,此生心志已明,生死不悔!绝不给自己留下一丝遗憾!” “好!”秦无劫抚须称赞道。 楚轻安又问道:“秦老头,还有一件事,你与我爹爹的恩怨......”秦无劫说道:“恕我直言,你爹的死多半是识人不明,也多少有点咎由自取。但毕竟他已然故去,那我与他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楚轻安笑道:“秦老头,你真是个豁达之人。哦对了,你怎会对这感情之事如此明理,莫非你也?”秦无劫闻言有些无措,忙说道:“丫头,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找那小子了!” “也对,我要去找雪哥哥说明一切,只是我该如何回去?难道还要等起风之时扎木筏出海么?上次出海险些死在海上,若不是遇见了那任山淮,恐怕我早已葬身海底了。”楚轻安说道。秦无劫便说道:“无妨,这些时日我功力大增,将你一个女子送上这悬崖已是轻而易举。我这便送你上去。” 说罢,两人便来到石厅外,秦无劫抓住楚轻安的臂膀搭在自己肩上,揽住她的腰,内力顿起,脚下若生出云雾一般,腾空而起,踩住那崖壁便径直向上走去。不一会儿,那秦无劫便转身落下,身旁从楚轻安也轻盈落地,两人便来到那采剑崖上。 楚轻安微笑着拱手拜道:“秦老头,多谢了。”秦无劫并不说话,就要转身跳下悬崖,楚轻安忙说道:“秦老头,好不容易上来了,为何又要回到崖底?”秦无劫徐徐说道:“我早已说过,江湖容不下我,我亦无牵无挂,我若愿意上来,早就上来了。可我本无心再牵扯如今的江湖事,听你说了这么多,我猜想不久后的江湖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丫头,你和那小子千万小心。这明争暗斗,不如我在崖底自由自在,活的痛快,江湖纷乱,不如隐退,方是正道。”说罢,便转身跳下那悬崖。 楚轻安见他不愿重回江湖,也不勉强,她知道采剑崖通往后山镜湖,那里有一条小道还可以下山,便朝那儿奔去。但转念一想,又潜回了自己屋中,取了盘缠,又趁着守卫调换之时,前往马厩抢了一匹马,冲下山去。 此时已然无人敢阻止楚轻安,又因游晋文下了死命令,但凡擅自接近练功房的人,杀无赦,所以并无人敢去通报。只得任由楚轻安下了山。 此时已是黄昏,楚轻安飞马赶到了遥叶府,趁着城门尚未关闭便冲进城去,她料想虽不曾在萧无痕身边见到刀雪客,但刀雪客也来了遥叶府,他们必会相见,便赶到了悦来客栈,向那小二描述了刀雪客的衣着打扮与容貌,问道:“小二哥,你可见过这般模样的人?” 那小二见了楚轻安,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今日那个吃饭不给钱的女子!” 楚轻安好不尴尬,随即取出一锭银两拍在柜台,又说道:“如今我不仅给你饭钱,你若告诉我你是否见过此人,我另有重赏!” 小二满脸堆笑着接过了银子,欣然说道:“确实见过,你走后不久那人便和一男一女来到我们客栈,与那姓萧的客官见了面。不过一会儿便又离开了。”楚轻安闻言心想道:“想来那两人必是饶梦璃与洛白衣了。”于是楚轻安又问道:“那你可知他们又往何处有去了?” 小二摇了摇头:“那我可不知道。不过看他们往南城门走去,那里只有一家小客栈,估计多半是在那里歇脚。”楚轻安又取出一锭银子丢给了他,便道谢告辞,往南城门走去。来到城门口,果见这里有一家小客栈,将马拴在门口,冲进了客栈,惊到了那掌柜。掌柜忙问道:“这位女侠,来小店所为何事?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楚轻安便将来意告知掌柜,掌柜的略略思索一番便微笑着说道:“哦,女侠说的是柳姑娘和她那位师弟一行罢。柳姑娘也是小店的常客了。”楚轻安连连点头道:“正是!敢问掌柜的,他们可还在客栈中?” 掌柜的摇头说道:“女侠来的真是不凑巧,他们刚刚雇了一辆马车,出城去了。” “那你可知,他们往何处去了?”楚轻安问道。 掌柜的见楚轻安不像是坏人,反而很关心他们,略加思索便回答道:“听说他们好像是北上,去了倾云府。”“倾云府?”楚轻安沉吟片刻,取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拱手谢道,“多谢掌柜的。”说罢,便要离去。却被掌柜的拦下,掌柜的好心说道:“姑娘,此去倾云府不过四百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一路上少有人烟,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再过不久城门便要关了,不如先在小店歇息一晚,明日卯时出发,他们有马车行的慢些,你飞马定能赶上。” 楚轻安也觉有理,便谢过掌柜,在城中稍歇一晚。 第二日清早,城门一开,楚轻安便骑马出了城,策马扬鞭,向北疾驰而去。 过了两日,刀雪客等人行了二百余里,已然出了遥叶府境内,到了倾云府的辖地之中。一路上果然人烟稀少,他们只能于荒野支篷歇息,好在野外林木茂盛,比起那雪原也好生火,众人也带足了水和干粮,故而并不艰苦。 又过了一日,众人已然走了三百里地,柳缘君骑在马上,任山淮,祝清秋与饶梦璃坐在马车里,而刀雪客与洛白衣则是驾车而行。 此处风景极为秀丽,山清水秀,一弯清泉穿过山石流淌,汇入那广阔的湖中。那茂林之间似有野兽奔走,飞鸟游翔,青山连绵,与那大团的云雾混在一处,水天一色,好不明媚。柳缘君走在前面,勒马等候,刀雪客与洛白衣驾车紧跟其后,柳缘君拨转马头遥指前方说道:“还有一百二十里便到倾云府城了。北上的路有四五条,我们走的是最近的一条路。又有马车随行,有如此的速度,已然很快了。” 刀雪客在马车上感叹道:“不愧是有天下倾城美誉的宝地,一路行来,虽还未到城府,却有如此风景。水木清华,湖光山色,若是死后能葬在此处,也不枉此生了。” 洛白衣也不由的赞叹:“虽然我说不出老刀那般文绉绉的词句,不过此处的风景确实名冠天下。” 柳缘君在马上笑道:“世人皆道,幽谷飘兰醉天下,梦瑶落樱倾凌云。这倾云府境内美景甚多,且各具特色,其中以幽兰谷和梦瑶山最为著名,早就想来观赏一番,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不想如今,阴差阳错,还真的来了倾云府。此去倾云府城已然不远,再走一日便可到了,此处风景秀丽,不如暂且歇息片刻。一路上马车颠簸,对小璃和祝姑娘的伤势并无好处。” 刀雪客点了点头,便停下马车。他与洛白衣翻身下了马车,敲了敲马车的车沿,饶梦璃便探出头来,刀雪客微笑着说道:“颠簸了一日了,下来歇歇吧。”饶梦璃笑着点了点头:“嗯!”说罢又回到马车中,与任山淮一齐将祝清秋扶出。三人下了马车,洛白衣与刀雪客各自扶住,在路边靠近湖泊之处围坐成一圈,柳缘君拾了些木柴,生了一堆火,马车与马皆停在一旁,稍作歇息再出发。 任山淮抱着昏迷的祝清秋,给她喂了些水。饶梦璃见了,便说道:“任公子对祝姐姐还真是一往情深啊。”柳缘君则是笑着说道:“不仅任公子对祝姑娘有意,想必祝姑娘也对任公子有情。”此言一出,众人也轻松的笑了起来,任山淮有些不好意思,而刀雪客却是微微一笑,垂下了头。饶梦璃见了,也收起笑容,不由得心疼起来。 柳缘君也拍了拍刀雪客的肩膀,柔声说道:“又想起楚轻安了?” 饶梦璃劝慰道:“雪哥哥切莫挂心,如果你有情,楚姐姐有意,那有缘人必会相会。” 刀雪客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话,自己日夜思念楚轻安,却无人可以诉说,在遥叶府撞见了,却又不敢追出去,他的性子便是如此,过于柔弱,想得太多,他也常责怪自己的懦弱,但现在说甚么也于事无补,楚轻安已经嫁给了游晋文。刀雪客时常在梦中回想,若是当时自己执意带楚轻安下山,如今会是甚么情形。 洛白衣忽然指向远处喊道:“楚轻安!” 刀雪客笑着说道:“白衣,你不必安慰我。她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众人皆吃惊的站起身来,看向远处,刀雪客也不由的站直身子,远处林中一人骑马而来,那熟悉的身影再度映入眼帘,马蹄踏过溪水,溅起玉珠点点,那青丝随风飘扬,裙角在风中飞舞,楚轻安一骑飞马而来,只见其身形摇晃,双眼微闭,不防从马上坠下,摔落在地。而那马则是嘶鸣一声,停在原处徘徊着不肯离去。刀雪客赶忙向那儿跑去,除了任山淮坐在原处照顾祝清秋,其余人皆随刀雪客跑了过去。 刀雪客疾步赶到楚轻安身边,将她扶起抱在怀中,满脸担忧的连声呼唤道:“轻安,轻安。” 刀雪客也不禁双眼微闭,两行热泪滚落下来,这还是他十年以来第一次落泪。 柳缘君端起楚轻安的手腕,为她诊脉,良久,才长舒一口气,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看了看楚轻安的脸色便明白了一切:“没甚么大碍,只是过于虚弱。看来这几日的行程,她很少休息,是一路赶过来的。给她喂些水米便好了。” 刀雪客点了点头,便抱起楚轻安来到众人营地处,洛白衣取了些米,又支了一口锅,熬了一锅米粥,让刀雪客喂楚轻安服下。 片刻之后,楚轻安缓缓睁开双眼,隐约看见刀雪客,便开口说道:“雪哥哥......我这不是在做梦罢......”刀雪客笑着摇了摇头:“不,不是。”楚轻安虚弱的说道:“只恨那马太过虚弱,我日夜兼程,这才赶上......” 饶梦璃见楚轻安半截藕臂露在外面,而那手腕上端还点着鲜红的守宫砂,便欣喜的说道:“雪哥哥,楚姐姐并未真正嫁给游晋文,她还是爱着你的啊。”刀雪客微笑着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他也管不得这么许多,只是轻轻抱住楚轻安。 柳缘君看着这二人,知道他们明明对彼此还有情,却要相爱相杀,如今正是解开误会的好时机,便对众人说道:“我们还是走远些,让他们单独说说话罢。”于是,柳缘君又对刀雪客说道:“我骑着那匹瘦马,把悲鸣踏雪留给你们。我们先行一步缓缓前行,你们若是说完了,便骑马来追。必能赶上。”刀雪客点了点头,众人便先行一步启程了。 又过了一阵,楚轻安已然恢复大半,便自己坐直了身子,刀雪客小心翼翼的护住她:“轻安,你好些了么?”楚轻安闻言终于露出笑容,只是那眼角仍挂着两滴眼泪:“雪哥哥,你终于肯叫回我轻安了。”说罢,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刀雪客要替她拭去,一滴泪又落在他的手背上。 楚轻安说道:“雪哥哥,对不起......” 刀雪客有些疑惑:“为何要道歉?” 楚轻安低下头说道:“我不该不查清楚事实就认定是十鬼堂杀了我爹爹,更不该牵连上你,对你说那么重的话。可我那是也是报仇心切,蒙蔽了双眼,这才误会了你。还有,我真的不是有意想伤你。” 刀雪客见她如此,也不忍心,况且他亦能理解。便将她轻轻揽在怀中,柔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不知,楚门主的死,究竟是何人所为?” 楚轻安靠在他的怀中,也安心了几分,闻言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此事的真相还有待查明,只是我敢断定,此事多半与我大师兄有关。”刀雪客说道:“游晋文,怎么会是这样......”“他现在练了一种极为邪门的武功,而且整个一叶剑门现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恐怕他瞒着我做的事还远远不止如此。爹爹死了,我现在唯一的依靠,只有你了。”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九十三章 幽兰离梦留清风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哦,对了。”楚轻安从刀雪客怀中坐起,露出小半截手臂,只给他看道,“雪哥哥且看,守宫砂在此,我仍是清白之身。我与游晋文,徒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而且拜堂那天,礼并未成,那喜堂上狂风大作,吹倒花烛,阻止了拜堂,现在想来定是爹爹在天之灵,看透了我师兄的面目,这才给予我提醒。雪哥哥不会嫌弃我罢?” 看着楚轻安若清泉般清澈的双眼,刀雪客不禁笑了起来:“傻丫头,我怎会嫌弃你。休说是你与游晋文没有夫妻之实,便是有了,我也......”楚轻安赶忙堵住了他的嘴,佯怒道:“你再说!”刀雪客笑了笑:“你既然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便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才不管世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 楚轻安微笑着靠在刀雪客怀中,轻轻点头,小声说道:“雪哥哥,若世人皆骂我,错看我,我可隐居避世。但是若是你也误会我,那我便无处可逃了。还好,现在误会,终于解开了。”说罢,楚轻安又问道:“不知雪哥哥不去追寻那玉佛,为何会来到倾云府,难道那青狻猊逃窜至此了么?” 刀雪客看了看远方,尚能见到柳缘君一行的身影,便对怀中的楚轻安说道:“你不在的这些时日,也发生了许多事。恐怕不久之后,江湖上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说来话长,这些事我会在日后会一一告知于你。我们还是快些去追赶师姐他们罢。”说罢,便扶着楚轻安站起身来,来到悲鸣踏雪身旁,先扶楚轻安上了马,自己也翻身坐在她身后。 刀雪客一踢马镫,悲鸣踏雪一声嘶鸣,便扬蹄向前奔去。 祝清秋说道:“你与秦老头说的一样,看来江湖上真的要发生大事了。”刀雪客问道:“你去找了秦前辈?这些时日,你经历了甚么?”楚轻安闻言也顽皮的笑着说道:“说来话长,这些事我会在日后,一一告知于你。” 两人一齐在马上大笑,笑声飘扬,落在了每一棵草,每一朵花上。柳缘君听了,也不禁回头去看,见二人赶来,微微一笑,道一声:“驾。”一行人继续向前出发。 离开遥叶府第四日,众人便到了倾云府前,而此时,萧无痕等人已然折返东陵府。 青狻猊也早已回到东陵,见到了那东陵王,便将玉瓶交到了应无疾手上。此时的应无疾一手拿着玉佛,一手拿着玉瓶,双眼微闭,细细感受其中的奥秘,却苦思不得,终是将两物放在桌上长叹一口气说道:“没想到如今,天下两大宝物皆在本王手上,可本王却还是不能解开其中的奥秘。看来此事,非要倚仗那刀雪客不可。” “可如今祝清秋与任山淮两枚棋子都已经背叛了王爷,再想对刀雪客下手只怕难上加难。”青狻猊说道。 “怎么,你在责怪本王没有提早解决他们么?”应无疾厉声质问道。 青狻猊急忙下跪道:“属下不敢!” 应无疾淡然的说道,那眼神之中似乎还藏着一丝笑意:“想要背叛本王?难道你忘了楚云山的下场了么。本王早已给他们种下奇门控魂锁,若无本王内力驱散,他们必死无疑,且死状奇惨。有如此奇招,他们焉能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背叛本王而去?” 青狻猊便说道:“是,王爷英明!敢问王爷,这世上除了王爷的内力,那奇门控魂锁,当真无药可救么?” 应无疾忽然严肃道:“不,还有一个,她或可能解开这奇门控魂锁。” “那属下这便去杀了那个人!”青狻猊说罢,便起身要走出内堂,谁知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躬身问道:“敢问王爷,此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处?” 应无疾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不是她的对手。况且她已数十年不肯出手掺和江湖纷争,一向不给江湖人治病疗伤,凭一个区区的刀雪客,请不动她出手。”说罢,又捧起那玉瓶,近到眼前端详,又是连声叹息:“如今当务之急,是解开其中的秘密啊。” “这都怪属下,都怪属下当年不慎,遗失了这玉瓶和玉佛,否则王爷十年前就该得到这两件宝物,有这十年的光景,以王爷的智慧,定能揭开其中秘密。”青狻猊也叹息道。 应无疾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缓缓放下的玉瓶,靠着椅子说道:“朝鹰族。都怪本王大意,当年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不想如今成了气候。当年你一下雪山便被朝鹰族伏击,这才失了玉瓶玉佛,这也怪不得你。况且你也将他们打成了重伤,致使两件宝物仍在中原武林流落,不曾落在他们手中。如今玉佛玉瓶皆重回我手,待本王解开那秘密之时,便是朝鹰族再度灭族之日!” “王爷圣明!”青狻猊奉承道,“如今有那游晋文对付一叶红和朝鹰族,想来目前王爷还有大把的时间去琢磨那玉佛和玉瓶的秘密。” “游晋文?哼。此人多半要出事,你派人盯着点他,有甚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应无疾说道。青狻猊道一声“是”便领命退去。 “报——”门外侍卫忽然来报,“禀报王爷,城外发现萧无痕一行人的踪迹。” 应无疾闻言,挥手让他退下,自己独自坐在内堂中,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一声:“回来的正好。” 倾云府外,一行人停住脚,柳缘君说道:“天色已晚,不如先进城找个落脚的地方。明日一早,穿过城池,从北门而出,再走个几里地便是幽兰谷了。”刀雪客点了点头便说道:“好,都听师姐的。”众人便进了倾云府,在城中寻了个客栈做栖身之处,休整一夜,精神大好,一早便出城而去。 走了约莫二里地,便来到那幽兰谷。 不知是快要入秋了还是这幽兰谷本就如此,此处山谷开满了寒兰,此时又是开花时节,整个山谷尽是盛开的寒兰。这幽兰谷本是山谷,故而进谷之前先须上山。谷中被一条小河贯穿,那河每当兰花凋零之时,花瓣随风落入河中,如同兰花落雨,故而唤作兰雨河。也正是因为兰雨河,幽兰谷中才能四时清凉,土壤才能湿润,兰花才能生长。淡黄绿色的寒兰随风摇曳着身姿,兰花毕竟是兰花,虽是艳丽无比,却不娇柔也不魅惑,加之优雅俊秀的叶以相衬,更显出其高洁。 那寒兰浓烈的香气,若有若无,在空中随风飘散,缭绕不觉,若一缕轻纱拂在心头,若一碗美酒,醉人心脾,让众人不禁驻足。 柳缘君骑马走在前头,洛白衣驾着马车,载着饶梦璃,任山淮与祝清秋,刀雪客与柳缘君骑着悲鸣踏雪跟在后头。他们稍作休整便穿过山谷,来到那梦瑶山。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一路上山众人发现,此时已是九月,纵有桃花也大都凋零,可此处却一反常态,山路两旁,虽有落花,但桃树却正在盛放,夹道而生,绵延数里,甚是奇异。 “陶渊明所说桃花源,便是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如今这桃花绵延数里,那桃花源与这梦瑶山相比,也不过如此了。”刀雪客感叹道。 柳缘君仰着头看着那漫山的桃花,也说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江湖纷乱,还有如此世外桃源,正如当年的客雪山庄一样,与世隔绝,自得其乐,想必隐居在此的落樱神医,必是如江湖传闻一般,是一位真正的高人。” 洛白衣斜靠在马车之上,手里攥着缰绳,嘴里叼着一根小草,闻听二人所说也随口说道:“哎,你们就喜欢搞这些文绉绉的词句,不如想些实际的事情。” 刀雪客闻言笑道:“对你而言,甚么是实际的事?是吃饭,还是喝酒?” 众人闻言皆大笑,洛白衣却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子说道:“好你个老刀,也学会调侃人了,定是和那楚家大小姐学坏了。” 楚轻安闻言有些好笑,又觉气不过,便反驳道:“说甚么雪哥哥学坏了便是随我,你想学坏却无人可学,岂不好笑?”众人又哄笑起来,洛白衣也愤愤不平的靠回了马车,叹一口气说道:“不是我悲观,只是你们想,照你们所说,那落樱神医如今已然一百余岁,多半是死在这山上。纵然她还活着,说不定已然是个连床都下不来,风烛残年的老人,自己尚且不能保全,哪还有余力去救人。若是她有个传人倒也罢,只怕以她的性子也不肯收徒。我们还是做好心理准备罢。” 洛白衣的话叫众人原本有些激动的心情瞬间跌落到谷底。虽然现实,但却是极有道理,也是众人不得不考虑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恐怕我们此行,也是徒劳无果了。”柳缘君叹气道,“还有一件事,也是我们需要考虑的。” “甚么事?”刀雪客担忧的问道。 柳缘君便说道:“纵然那落樱神医还活着且有余力救人,可她几十年不曾救治任何一个江湖人,多少人携重金拜访皆吃了闭门羹,我们又如何请求她出手相救?” 楚轻安闻言双眼一亮,看了刀雪客一眼,刀雪客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便说道:“这自然要交给轻安了。” 柳缘君见他们如此幸福,由衷的为他们高兴。拨转马头,一扯缰绳高声说道:“这便上山!驾!”谁也没注意到,此时的柳缘君已然红了眼角,不知为何。 桃花飘动,夹杂在微风之中,就连风中也带有的花的味道。那阳光沿着山路洒在每一寸裸露的土地上,温暖且清香的风卷着青丝飘散,梦瑶山果真是神仙宝地。 走了几里的山路上了山进了村子,村子倒也不大,却也热闹。村人衣着与世人一般,极为简朴,一间间茅屋星罗棋布,门前或有放养的鸡鸭,或有休息的猫狗,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村人或在耕作,或在织布,或在摆摊,或在卖货,皆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并没有因为外人的到来而停下,他们的脸上皆挂着幸福的笑容,孩童欢笑着追逐着,好不欢乐。 “真世外桃源也。”众人感叹道。 楚轻安也沉醉于这气氛之中,缓缓说道:“我开始理解秦老头所说的了。” 刀雪客问道:“前辈说了甚么?” “雪哥哥,等日后我们报了各自的仇,天下太平之时,我们便隐居于此,相伴余生,做一对神仙眷侣,你说可好?”楚轻安憧憬的说道。 刀雪客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行人走到了村中,便向寻个人问问路。柳缘君翻身下马,扯住缰绳,来到一处农户前。那门槛边阴影下坐着一位老妇人,正在择菜。柳缘君便走上前躬身问道:“老人家。” 那老妇人便昂起头,看了看众人的衣着,眯着眼睛便说道:“你们是来找离神医的罢。” 柳缘君有些惊讶,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道:“老人家怎知我们是来拜会离神医的?” “看你们的衣着,有带着兵器,想必是江湖人,前来求离神医治病救人的。这些年啊已经有不少江湖人来找过她了,可她却不曾救过一人。我看啊,你们还是趁早回去罢,不要再徒劳无果了。” 柳缘君解释道:“不瞒老人家,我们确实是江湖中人,此次前来拜会离神医也是因为我的朋友身中奇毒,天下除离神医外无人可解。我们是从遥叶府赶来的,无论如何都要见离神医一面。烦请老人家告知我等离神医居所在何处?” 见柳缘君如此谦恭,拜了又拜,那老妇也有些过意不去,叹一口气便说道:“何须多此一举,非要打扰她呢。你从这条路直走,走到头往西再走百步,见一草庐前悬着两个灯笼,便是离神医的家了。” “多谢前辈。”柳缘君又拜谢道,目光相交,皆会心一笑。柳缘君转身上马,带领着众人继续向前走。柳缘君笑着说道:“这里的村民皆不是普通的村民。” “柳师姐此言何意?”洛白衣问道。 刀雪客替柳缘君答道:“这里的每个人,走路的声音都很轻,而且呼吸均匀,看来都是高手,只是不知为何隐藏在此村子中,甘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 “这个世道,不是你想做普通人便可做普通人的,你渴求安宁,世道却不叫你安宁。连想做个普通人平凡的度过余生都变得奢侈。或许这武功便是原罪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再让我选择一次,我或许不会随师父上山习武,而是继续做一个平凡的人。”柳缘君感叹道。 刀雪客问道:“师姐后悔了么?” 柳缘君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楚轻安也颇有感悟:“他们或许也曾是武林前辈,但厌倦了江湖,厌倦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才舍弃了曾今,躲到这梦瑶山来,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虽有些避世,但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快意恩仇,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追求的。这不也正是我与雪哥哥的愿望么?” “原来他们都是高手,那也难怪没有人敢硬闯梦瑶山,梦瑶山能成为世外桃源了。”洛白衣不禁咂舌。 来到那草庐前,见那草庐不大,但颇有诸葛草庐之风范,门口乃是古色古香的老木门,门檐上悬着两只灯笼,灯笼上各写着一个“离”字,门口两侧亦有一副对联,写的正是“救万人不救万人,念一心不念一心。”想必这定是落樱神医离江酒的居所了。 “救万人不救万人,念一心不念一心?这是甚么奇奇怪怪的对联?”洛白衣跳下了马车,柳缘君,刀雪客与楚轻安也各自下马,站在门前。刀雪客上前叩门,听到屋内有了响声,便又退到一旁。 木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看上去与柳缘君一般年纪的女子站在门口。她虽然穿着男装,系着围裙,但挽起的袖口露出的两截如凝玉般的藕臂,十根纤纤玉指,和那若水波一般灵动的双眸,挽在后脑的高高的发髻,斜插的簪子,高挺的鼻梁,清秀柔和的面庞,无一不证明此人是个女子,且剑眉星目,眉宇之间英气逼人,不似普通之人。 洛白衣心里琢磨道:“看来这离江酒果然是神人,就连一个门仆都如此英气非凡。” 刀雪客,柳缘君,楚轻安三人一齐施礼道:“我等有要事求见离神医。” 门仆还没说话,洛白衣却抢先说道:“这不过是一个门仆,何须如此拘礼?” 那门仆闻言笑着说道:“这位少侠说得有理,我只是一个门仆,你们何须拜我?” 刀雪客便解释道:“能在离前辈身边做事,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刀雪客方才微微试探,却感受不到此人的内力,但他心中觉得此人绝不如看上去这么简单。柳缘君与楚轻安也都有如此看法,只有那洛白衣,四处张望,不知在看些甚么。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九十四章 倾酒沉雪入江流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门仆微微一笑,让开一条路说道:“既然如此,诸位请进罢。” 刀雪客几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闻听多少人前来拜访离江酒,别说见面,就连门也没能进,不想如今他们甚么也没说,就如此轻易的进了离江酒的茅屋,众人难免有些疑惑。 但料想离江酒也无加害之心,便回到马车边,交上了任山淮与饶梦璃,两人扶着祝清秋下了车,一行七人进了草庐,那门仆便将马车与两匹马带到马厩。众人进了院子,才发现此处宽阔的很,院中除了一张小几,几个石凳,和一副茶具以外,便尽是些花花草草,颇有雅致,从草庐中飘出一股浓重的药草味,弥漫在院中,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一会儿那门仆便折返回来,见众人仍在院中等候,便笑着说道:“院中狭小,不便接客,还请诸位入屋内拜茶。”众人便在那门仆的带领下进了草庐,那草庐的内厅之上乃是主位,主位之下,列座两旁,刀雪客,洛白衣,柳缘君,楚轻安,饶梦璃各自落座,只有那任山淮抱着祝清秋,两人共坐一位。 厅中四周都是药柜,上面皆贴着标签,写着药名。饶梦璃环顾四周,口中念念有词,语气越来越激动:“刺芒回甘草,雪峰何首乌,白纹紫兰花......这些都是世间罕见的名贵药材啊。” “草庐虽破,却有天下名药。”声音从厅外传来,众人闻声看去,一位老者端着茶壶上了厅,那门仆又在每人身前摆了一套茶具,老者一一为众人斟茶。在给柳缘君斟茶之时,柳缘君抱拳谢道:“多谢前辈,敢问前辈姓名。” 老者笑道:“区区一个山野村夫,给离神医打打下手,谈何姓名?” 刀雪客便说道:“见前辈举手投足之间,内力深厚,敢问前辈是否也曾是江湖之人?” 老者笑曰:“年轻之时,确实也执着于一些事,故而不幸陷入江湖之中,如今看开了,便隐居在这梦瑶山中,安养天年。离神医需要帮手,我便常来帮忙。” “敢问前辈名号!”众人一齐问道。 “老夫姓燕,名一心。”那老者笑着说道。 众人闻言皆大惊,洛白衣惊讶的缓缓站起身说道:“曾经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落日飞刀燕一心,竟然在荒山野岭的草庐中给别人斟茶?”说罢,他又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手中的茶,又看了看那满脸笑容,极为慈祥的老者,竟是武林中杀了不少恶人的落日飞刀。洛白衣自言自语道:“这离神医真是神人也,能让如此人物给自己打下手。” 柳缘君等人也一齐起身拜道:“早就听闻前辈大名,前辈凭飞刀绝技,闻名江湖,除恶务尽,但凡恶人见了前辈便是到了黄昏日落之时,故而唤作落日飞刀,前辈真乃侠义之典范,吾辈之楷模。” 燕一心的笑容不减分毫,慈祥的说道:“诸位客气了,那都是过去,江湖上的朋友们抬举,才有了这个绰号。如今老夫年事已高,武功也许久不练,已然生疏,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事儿,也算是尽自己最后一丝绵薄之力了。” 那门仆走上厅来,又端来许多糕点,摆在众人眼前,笑着说道:“这是我们自家做的药糕,不仅好吃,也有益于身体调养。”众人道一声谢,皆细细品茶,唯有那洛白衣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来。 刀雪客呷一口茶,微闭双眼细细品味,良久才说道:“真是好茶。” “这位少侠好品味,”那门仆说道,“这是我们自家栽种的茶树,梦瑶山的气候极为适宜茶叶生长,待到时节,趁着天微凉尚有露水之时,便采下这茶叶的嫩尖,炒干之后封存。以清泉水冲泡,这第一壶太涩,撇去不要,取这第二壶,其味甘苦并至,醇正浓厚,回味不绝。” 众人皆沉醉在茶香之中,楚轻安问道:“这位姑娘能在离神医手下做事,想必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了罢?敢问姑娘名号?” 门仆闻言笑道:“姑娘说笑了,小女子并无甚么名号,也不是江湖之人,更不会武功。小女子名叫姬沉雪,承蒙离神医照顾,这才留下为她做些杂事,这草庐之中总得有人照料,故而我与一心便在此帮忙。” “哦?”楚轻安闻言警惕起来,又喝了一小口茶,那眼神若有所思。 “敢问诸位此次前来,是为了何事劳烦离神医?”姬沉雪说问道。 刀雪客放下茶杯坦然说道:“实不相瞒,我等皆是江湖之人,我的两位朋友身中奇毒,我等皆从未见过,幸蒙高人指点,这才从遥叶府赶来拜会离神医,请她出手相助。” 姬沉雪与燕一心对视一眼,那燕一心点了点头便退下厅去,只留姬沉雪一人在厅上招待众人。姬沉雪闻言微微一笑,语气也冷漠了许多:“既然是蒙高人指点,那那位高人就没有告诉诸位,离神医从不救江湖之人么?” 刀雪客叹一口气便说道:“我们自是知道,只是这毒除了离神医,天下再无第二个人能解。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来恳求离神医出手相助。只要离神医肯为我这两位朋友解毒,上刀山下火海,刀雪客万死不辞,必定完成神医的任何吩咐。” 任山淮突然说道:“不,这件事不该由你来承担。” 众人皆看向他,任山淮轻轻放下怀中的祝清秋,缓缓站起身来:“只要离神医肯为清秋解毒,那就不必管我。离神医的规矩破不得,那就以我一命换清秋一命,救她杀我,一命抵一命,也算是没救,也就不算是破例。” 其余人闻言皆叹息,唯独那姬沉雪微微一笑,那一抹笑容也被楚轻安看在眼里。 姬沉雪坐在一旁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和诸位明说了,离神医并不在家中,而是外出仙游了。” “不是罢?”洛白衣有些吃惊,他面前的药糕已被尽数消灭,果然是难得的美味,擦擦嘴接着说道,“都一百多岁了还到处跑?看来这离神医的精神不错啊。不会是刻意躲着我们的罢。” 姬沉雪解释道:“并非如此,离神医想来喜好四处游历,采药,谁也不知其踪迹。休说是规矩难破,便是想破,如今神医确实不在家中,也无济于事。诸位大可以在这草庐之中搜查,看看究竟是不是我这个下人欺骗了你们。”她抬起手,算是下了逐客令。 刀雪客等人自然明白,既然离神医不在家中,再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刀雪客便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再叨扰,这便离开。” 任山淮仍不肯放弃这一丝希望,沉吟片刻便说道:“你们走罢,我与清秋在这村子里等几日,说不定离神医就回来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刀雪客摇头说道:“可我们不能把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如果你真的当我们是朋友,是兄弟,就走罢。我不想连累你们,事到如今也是我们自作自受,你们已然仁至义尽。我会记得你的,兄弟。”任山淮苦笑着说道。 “可你们并非真心要帮应无疾,这怪不得你们。”洛白衣说道。 正在众人踌躇犹豫之际,一直在暗中观察的楚轻安突然发话了:“我们谁也不用走。” “楚姐姐,你是说,我们一起在这儿陪着任公子等待离神医么,只是那不知道要等多久?”饶梦璃略有担忧的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离神医就在这草庐之中。”楚轻安笑着说道,环抱着双臂缓步走到了刀雪客身边。众人皆疑惑,姬沉雪也是脸色大变。 刀雪客低头问道:“轻安,你此言何意?离神医她在何处?” 楚轻安便说道:“离神医其实早就与我们会面,而她如今,就坐在这大厅之上!”此时大厅之上,除了七人以外,只有一人不是自己人。他们便一齐朝那仍坐在一旁的姬沉雪看去,那姬沉雪仍是面带微笑,面色沉静,只是脸色微微有些惨白。 “哎呀,这楚大小姐又开玩笑了,”洛白衣不屑的抱着手说道,“人家姬姑娘顶多才二十,那离神医都一百多岁了,怎么可能是离神医。” 楚轻安此时才没有精力和他去争辩,倒是饶梦璃跑到洛白衣身边又扯了扯他的衣角,瞪了洛白衣一眼,示意他闭嘴。楚轻安这才继续说道:“从我们进门开始,这位姬姑娘就真假话参半。首先,这么多年来,前来拜会的人都吃了闭门羹,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江湖上没有人见过离神医。故而没有人知道离神医究竟是甚么模样。再者,我试探过你的武功,你虽可以隐藏你的内力,以致于我们无法察觉,但要说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能和落日飞刀一齐给离前辈打下手,我是不会相信。其三,你自称不会武功,但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烁,分明是在撒谎。但单凭一个眼神,我也不敢断定。但是,曾经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落日飞刀能在这儿给人端茶倒水,说明了离江酒前辈正如江湖上所说是真正的高手,而你这个无名小卒,练武功都不会,却称这位武林前辈为一心,足见你的辈分之高。你可以隐藏,却不想暴露在言语之中。因而我敢断定,你便是真正的落樱神医,离江酒前辈!” 众人闻言,便一齐拜道:“我等拜见离神医!” 姬沉雪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那楚轻安,眼睛里露出几分赞赏,她便说道:“丫头,你倒是聪明伶俐,不错,我便是你们要找的,落樱神医离江酒。” 众人便站直身子,楚轻安仍有些疑惑:“前辈既然承认,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离江酒笑道:“这便是我的真面目,你还要我以甚么面目见你们?” “你没用易容术?”众人皆瞠目结舌,饶梦璃更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离江酒转身走到大厅的主位,坐了下来,盘起双腿,淡然看着众人说道:“易容术?那种小把戏,我才不屑于用。当你的武功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返老还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么说,您真的,有一百岁了?”洛白衣直白的问道,不防胸口又挨了饶梦璃一记后肘,洛白衣揉着胸口,委屈的看着离江酒。 离江酒也坦诚的微笑回答道:“老身今昔,一百零二岁。” 众人又倒吸一口凉气,洛白衣暗道一声:“真是个老妖怪。” 任山淮抱着祝清秋单膝跪下,垂着头说道:“请前辈仗义相助,出手救治清秋,前辈只需为她解毒,小生甘愿一死。如此,便不算破了前辈的惯例。” “不行,不能一命换一命,世间哪有如此道理!”洛白衣坚定地说道,“除了这个不能答应你,你要我们做甚么,我们都可以答应你。你要摘星星便摘星星,要摘月亮便摘月亮,都依得你。” “白衣。”刀雪客拉了拉洛白衣,又抬起头对离江酒说道,“前辈,我们都是朋友,不忍心看他们如此痛苦,请前辈明示,究竟要我们做些甚么,前辈才能出收相助。我们必会誓死完成前辈的要求。” 离江酒却对众人的情深义重毫不在意,她已然一百余岁,在江湖上也闯荡了几十年,对这种感情早就看破,如果每个人都在她面前演一场生死离别便能说动她出手相助,那她也不会定下不救江湖人这条规矩了。离江酒毫不动容,仍是一脸淡漠,徐徐说道:“休说是以你一命换你怀中姑娘一命,便是以你六人的性命来胁迫我,老身都不会出手。规矩就是规矩,怎能打破。年轻人,我劝你们还是回去,人各有命,生死在天,不是你我能够左右。” 楚轻安却拦住众人说道:“且慢。” “丫头,我知道你伶牙俐齿,你还想说甚么?”离江酒面露一丝微笑,看来她有几分喜爱这个楚家大小姐。或许是因为楚轻安的机敏灵动,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楚轻安便上前一步,直面那离江酒说道:“前辈,在我看来,您的这条规矩,本就是废话一句。” 刀雪客方想拦住楚轻安,离江酒却示意楚轻安接着说下去。 “您所谓的不救江湖人,无非是不想牵扯到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惹祸上身,我们且不说这种心愿虽好,却是极为懦弱的体现,但这本身只是种奢望,不可能成为现实。” 离江酒仍是面带微笑,并没有一丝的怒气:“老身不只是为我自己着想,远离江湖纷争,在这世外桃源中了却残生,难道不快乐么。我不救江湖人,便不会牵扯上江湖上的纷争,便不会有人找上门来,反倒伤害了这村子里的一草一木和每一个村民。” 楚轻安反驳道:“不,你恰恰是害了他们!你以为你不救江湖人,便不会牵扯上江湖纷争么?天真!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江湖?你幻想着隐居避世,可你仍身处在江湖之中,我们每个人都是,无法逃脱。而身处在江湖之中,你却不救江湖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恨透了你,说不定哪一天,他们便会成群结队的找上门来,到那时,您还能高枕无忧的隐居避世么?只怕到那时,您不仅自身难保,整个村子,都会受你的牵连,鸡犬不宁。” 离江酒闻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她也陷入了沉思。 任山淮向楚轻安投去感激的眼神,洛白衣也小声嘀咕道:“厉害啊。”楚轻安则是与刀雪客对视一眼,两人皆甜腻的笑了起来。 谁知那离江酒突然轻笑一声:“丫头,你果然聪明过人,伶牙俐齿,老身年纪大了,说不过你。不过老身要告诫你们年轻人,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打破。怎么说是你的事,救不救是我的事。如果我今天出手救了你的朋友,那我这草庐,恐怕就要被那些前来求救和曾经被我拒之门外的江湖人踏破了!” “你......”楚轻安又要上前辩驳,却被刀雪客抱住,楚轻安不解的看向他,刀雪客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能鲁莽。 离江酒猛然起身说道:“好了,不必再多言。一心!” 话音刚落,那燕一心便闪身到了离江酒身边,那诡异的轻功,让洛白衣也要忌惮三分,纵然他天赋异禀,但修为尚浅,不如燕一心功力深厚。 众人不知离江酒何意,皆向后退了一步,以作防备,离江酒便吩咐道:“一心,送客!” 燕一心便伸出手指向门口,一改先前的慈祥,冷冰冰的说道:“诸位,请罢。” 洛白衣闻言,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怒气便爆发出来,他早已看不惯这离江酒的嘴脸,只是碍于有求于她才一直忍气吞声,如今她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自己也不必再忍受这窝囊气。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九十五章 落日初尘显威震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既然你这老妖婆如此固执,那就休怪本大爷无礼了!”说罢,洛白衣便飞身而起,一脚踢去,刀雪客没能拦住他,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白衣莽撞动手。 离江酒并未出手,而是以眼神示意燕一心。燕一心随即箭步上前,侧身闪过洛白衣的脚,后背贴住他的大腿,左臂往洛白衣双腿上一搭,身子极快的摆正过来,右手翻做掌一掌拍下,正打在洛白衣胸口。 不过燕一心无心伤他,并未动用内力,只是单用招式便化解了洛白衣的进攻。 洛白衣跌坐在地,不断揉着酸痛的心口,饶梦璃小步跑上前来,就要扶起洛白衣。燕一心不屑的说道:“小子,你内力不纯,修为尚浅,武功太差,不过轻功倒是大有可为。速速离去,休得在此无礼放肆。” 可洛白衣心有不服,闻言更是怒火中烧,一把推开来服他的饶梦璃,断喝一声,又箭步上前,这次他再不敢轻敌,对手是比自己年长太多的武林前辈,必须速战速决,一招制敌,方可有机会打胜。 洛白衣的右手已然曲成爪状,挥舞之间云雾遍生,遮蔽人眼,那凶狠的豹爪便穿过云雾直取燕一心心窝。他的左手则是挡在身前,进可攻,退可守。 燕一心是何许人也,当年他一人便可荡平一个山贼的营寨,如今虽然年事已高,但对付一个区区的洛白衣仍是不在话下。见洛白衣攻势凌厉,心里想到:“这小子虽然招式迅猛,看上去气势磅礴,但招式太过繁琐,简直就是花架子,本身内力不深,却被套招消耗了大半,好在这步法还可圈可点,我不如消耗他一番,也不便伤他性命。” 洛白衣步步逼近,燕一心却频频后退,双手背在身后,他人皆不知其是何用意。 洛白衣步法连环,或直突,或回转,或飞身而起,或旋转落下,那爪功撕裂狂风,似有气吞山河之势,可接二连三的落空,洛白衣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动作也满了许多,他从未与一个人交战如此之久,换做以前,不是他几招便把别人打趴了,便是他自知打不过便跑了。可如今情势所迫,他已是退无可退。 可越是如此,洛白衣心中越气,这燕一心背着双手,看上去十分轻松,脸上坏挂着令人恼怒的若有若无的微笑,与疲惫不堪的自己对比鲜明,燕一心越是轻松应对,在洛白衣看来,越是对他的小视,心里便更加恼怒了。 可无论他如何进攻,那燕一心皆能轻松闪过,这一招以逸待劳已然耗尽了洛白衣的气力,招式见乱,气息不平,更是有目共睹的。 刀雪客心中暗自琢磨:“我这兄弟的内功尚浅,做事偏偏又爱冲动,如今与这般人物过招便显得力不从心了。不行,毕竟兄弟一场,我不能看着他如此打下去。万一有甚么闪失,日后也不好向堂主交代。若仅仅是如此便罢了,若白衣陷入险境,我必出手相助。” 且说那离江酒也不知燕一心葫芦里卖的甚么药,手掌翻开,内力顿起,柳缘君看在眼中,两手便摸向了身后的双枪,以做防备。 燕一心见洛白衣仍不肯收手,也暗自叹一口气,便想叫他见识见识自己的武功,震慑住他,叫他自行退去。想到此处,燕一心便不再躲闪,而是站住了脚,正面对着那洛白衣。 洛白衣见他站住,不再闪躲,心中大喜,便打算做出最后一击,可饶梦璃平日里惯使暗器,见燕一心双手背在身后之时便警惕起来,而他如今停下脚步分明是要出手,心内焦急万分,不禁叫出声来:“洛哥哥小心!” 洛白衣闻声正有些诧异,不想那燕一心抓准机会,双臂自身后展开,向前一挥,那袍袖之中便飞出数把飞刀。燕一心自知才用了两成功力,毕竟此举乃是为了震慑洛白衣,并不是要伤他。 而那飞刀出手极为迅速,配合着内力掷出更是无坚不摧,即便燕一心有心收手其威力仍不可小觑。洛白衣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着了这老头的道!”便急忙向后退去,连翻数个筋斗,那飞刀仍穷追不舍。 饶梦璃见了,便挡在洛白衣身前,也是手臂一挥,丢出数根金羽,与那飞刀数量一般多,直奔飞刀而去。 金羽与飞刀撞在一处,二人各自以内力在其后维持。 隔空交手之际,饶梦璃只觉自己的内力对于那燕一心来说简直是不堪一击,僵持不过数秒便败下阵来,眉头紧蹙,踉跄数步,险些栽倒,刀雪客顺势将她抱住。楚轻安见了,虽有些吃醋,但眼前形势所逼,她也知道刀雪客这是无心所为。 可那飞刀穿过了金羽仍势头不减,直逼而来,柳缘君银枪出手,若两条银龙从身后飞出,旋转着呼啸着将那飞刀打偏,银枪落在,柳缘君伸手接住,攥在手中。 之间那飞刀顶着金羽,错开了位置,深深的扎进了一旁的墙壁中,那墙体竟裂开数道小口子,足见其威力非凡。 柳缘君便说道:“前辈武功非凡,何须和我等小辈计较,如此岂不是失了身份?” 燕一心又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之中多了几分玩味:“若老夫果真要与你们计较,你们早就横尸在此。快些离去罢。” 洛白衣摇晃着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说道:“哼,甚么落日飞刀,甚么前辈大侠,不过是只会闪躲和偷袭的小人罢了。” 燕一心向来以大侠自居,年轻时的他确实也是武林之中有名的正派,见洛白衣如此辱骂他,心里难免有些震怒:“小子,你说甚么?” 洛白衣冷嘲热讽道:“若你不是小人,那便不突然施放暗器,我俩光明正大,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小子,你想找死么?”燕一心斥责道。 洛白衣拧了拧手腕,手腕的骨骼吱吱作响,二话不说又冲了上来。 燕一心见他如此无礼,心中已有怨气,又不肯收手,便想着教训他,双手垂在身子两侧,缓握成拳,又猛地张开十指,飞刀回旋杀出。洛白衣见状,前翻一个筋斗,腾空而起,踏住那飞刀,向燕一心疾步而去。 离江酒见着二人在眼前缠斗实在烦闷,且这洛白衣出言不逊,也想着将他们打退,给他们一点教训,叫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于是,便缓缓抬起了右手,众人顿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而来。柳缘君也顾不得这么许多,她素来是众人之中最冷静的,但此时非比寻常,离江酒竟然想出手,那柳缘君就必须挡在众人身前,这便是她自己的想法。 银光一闪,柳缘君飞身而起,便向离江酒刺去。离江酒微微一笑,不慌不忙,手掌一翻,向柳缘君来的方向轻轻一推,明明二者间隔数尺,但柳缘君却如遭重击,连连暴退,跌落下来,刀雪客忙在身后接住柳缘君,可柳缘君却向前一倾,吐出了一口鲜血。刀雪客见了,心中也燃起怒火,只是他尚且保留着一丝理智,便质问道:“前辈,为何出手如此之重!” 离江酒却好似甚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淡然地说道:“这是你们自找的。” “既然如此,也没有甚么好说的了。前辈,得罪了!”任山淮也终于忍受不住,放下怀中的祝清秋,见一旁洛白衣已然和燕一心过起了拳脚,虽然燕一心已过花甲之年,但其招式仍十分凌厉,任山淮怕洛白衣有失,便有心前来助阵,袍袖一甩,伸出手来,五指张开,那袖中落出的长剑便攥在手中,剑尖拖在地上,划出一串火花,面色凝重的任山淮向燕一心冲去,自认识他已来,众人只知道任山淮是个擅长丹青的翩翩公子,略会一些武功,不想他如今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饶梦璃向一旁的墙壁冲去,踏住那墙直走而上,又转身跳下,借力将自己弹开,手臂挥舞,身法连换,若一直轻盈的云雀滑翔着,金雀展开羽翼,飞落数十片金羽,呼啸着向燕一心飞去。 楚轻安看准机会,心里思忖到:“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若我此时直取离江酒,一来可分散燕一心的精神,二来万一得手了,也可逼她救人。只是我一个人没有把握,不如叫上柳师姐,如此便有机可乘。”于是她便以眼神示意柳缘君,柳缘君自然知晓她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便挣脱了刀雪客,两女飞身而起,楚轻安在半空中,左手持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刷的一声抽出了折雪剑,剑身泛着淡淡的青光,若青蛇吐焰一般,与柳缘君的银枪一同刺向离江酒。 众人皆已出手,唯独刀雪客仍有顾忌,犹豫不决,按兵不动。 先说那洛白衣与燕一心斗得正酣,但已然明显处于下风,饶梦璃的金羽先至,与燕一心的飞刀撞在一处,此乃是饶梦璃蓄势一击,与燕一心仓皇之间掷出的飞刀功力相当,因而各自消散,任山淮一剑刺来,自下而上,直取燕一心的咽喉。燕一心俯身去躲,洛白衣反手一爪,正打中弯腰的燕一心的小腹,震得他退了两三步,才站住脚。 终于得手一招,洛白衣也是心情大好,退了几步,与饶梦璃,任山淮站在一处。 燕一心凝视着眼前的三人,眼神之中已有溢出的怒气:“老夫一世英名,今日怎么会毁在你们三个小辈手上!”说罢,两脚错开,扎稳马步,双肘外撑,两臂叠在一起,左掌向右推,右掌向左腿,燕一心竟忽然笑了起来,其两臂之间涌现出一股内力,回旋在掌中,凝聚成气团,“叫你们见识一下老夫多年未用的绝技,这招便是,长河落日!”说罢,双臂猛然甩开,停在身子两侧。那聚集的气团也瞬间爆开,众人耳边竟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可这大厅之上却并没有风。 随风而至的便是那扑面而来极强的内力,其中夹杂着数十把金色的飞刀,那飞刀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淡淡的金痕,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真如同落日一般炫目,可那分明是迷惑之术,那飞刀仍是要命的飞刀。 任山淮便横剑去挡,硬生生接下三四把飞刀,但他自己也深受重创,那飞刀一接触剑身便瞬间化为乌有,但却在剑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同时内力贯穿剑身,直击向肉身,叫人防不胜防。任山淮身中数刀,连连后退,长剑也掉落在地,他自己也是嘴角滴下鲜血,跌坐在一旁。 而洛白衣则是将身子横斜,那飞刀自他身体两侧飞过,虽然躲过去大半,可腰间的衣衫也被划破,转身落下,谁知那飞刀竟在身后折返而来,洛白衣不及躲闪,脸色巨变,身后中了数刀,也向前倒去。虽意识还算清醒,但他交手已久,功力消耗殆尽,已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饶梦璃更是抵挡不住那迅猛的飞刀,还未及掷出金羽,黑袍就被飞刀刺穿,将她钉在了墙上,飞刀随风消散,她也跌落下来,剧烈咳嗽之间也吐了一口血。 刀雪客在一旁观战,手也早已搭上了刀柄,却仍不肯出手:“这落日飞刀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能以自己无形的内力化为有形的飞刀,虽是有形但却不能挡,亦躲不开,除非内力高过他,否则几乎无解。这飞刀变幻莫测,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而那楚轻安与柳缘君直取离江酒而去,离江酒仍是坐在原处,纹丝不动,见二人气势汹汹的杀来,也并未出甚么招式,只是双手轻抬,手指微聚,柳缘君与楚轻安竟停在半空,仿佛被人扼住,无法移动分毫。离江酒微微一笑,十指张开,向前一推,先前一招击退柳缘君的神技便又再现,将二人弹出一丈远,仍柳缘君两枪交叠,楚轻安横剑在前,也抵挡不住,连连后退,口吐鲜血。 “这便是你们的能耐么?小子,你为何不出手?”离江酒轻蔑的看着刀雪客,说实话,她从没有把这些小辈放在眼中,便是他们一起上,也毫无胜算,“你们正当我这草庐这几十年来无人像你们这般硬闯么?只是但凡敢在此动手的人,结果,都没能再走出这草庐。” 刀雪客便问道:“前辈是想杀我们么?” 离江酒缓缓站起身来,与刀雪客对视说道:“若你能接下我三招,我便放你们走。” 楚轻安跪坐在地,只觉内力大乱,一探丹田,才发现真气早乱作一团,五脏六腑皆剧痛难耐,闻听离江酒此言,便强撑着身子说道:“雪哥哥,你快走啊,别管我们!你接不下这三招的!” 刀雪客也有自知之明,他的心底萌生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也萌生了一种坚定的责任感,他此时心里想道:“燕一心的内力已经高过我许多,纵使他不用飞刀,我恐怕也非他敌手,更何况方才见这离江酒轻松两招,足见其内力之深,深不可测,这两人的内力皆在我之上,我以一敌二,必死无疑。可我若不战,众人已然身负重伤,纵我一死,也必须要让轻安他们平安离开此地!” “好,我答应你。只要我能接下神医三招,就请神医放他们离开。”刀雪客说道。 柳缘君等人知晓此时已经无法阻止刀雪客,只能在心中为他默默祈祷。 “爽快。”离江酒淡然一笑,可刀雪客却丝毫不觉得她美,只觉得她是个活了一百年的妖怪。“自不量力。”燕一心缓步走向刀雪客,却被离江酒阻止:“一心,退下。”燕一心微微一愣,便躬身退下,站到一旁,静静看着。 刀雪客的右手紧紧攥住刀柄,长舒一口气,心里暗道:“如果我用上十方归心功,或可能挡下三招。秦前辈教我的心法之中,确有一招可以化解他人内力之法,但这落英神医见多识广,必会认出我这内功。不行,我不能暴露秦前辈。” “小子,这是第一招。”离江酒高声说道,让刀雪客集中精神。 离江酒右手一翻,又向前缓缓退出,这便是方才大破柳缘君和楚轻安的一招。 “阿雪小心!”“雪哥哥小心!”柳缘君,楚轻安,饶梦璃三女一齐喊道。刀雪客右臂一抬,竹刀出鞘,回旋入手,左手抵住刀刃,右手攥住刀柄,丹田之中,一股寒冰内力便缠绕住了刀身,刀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冰霜,这便是刀雪客的招架之术。 离江酒的这一掌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单纯的将内力聚在掌中推出,那内力直扑向刀雪客,刀雪客忙横刀去挡,却只听闻冰霜碎裂之声,那呼啸着的内力若惊涛骇浪一般涌起,又急转而下,刀雪客只觉自己被内力包裹,四面八方都是内劲,像是置身在深海之中,又像是坠落万丈悬崖,那内力似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尽皆碾碎。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九十六章 血意归心难失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连出十三刀,刀光闪烁,连连挡下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内力,那薄薄的云雾之中,众人只见刀雪客一人连出数刀,不知他在打甚么,那离江酒仍端坐在厅上。只有柳缘君和楚轻安知道离江酒那看似普通随意的一击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十三道过后,刀雪客再无力支撑,便单膝跪倒在地,自顾自的喘着气,竹刀也插在一旁。那冰霜逐渐退去,露出竹刀青色的本色。刀雪客只觉五脏六腑被绞到了一起,腹中剧痛阵阵,但更可怕的是,自己的丹田之气被打散,好在较之他人,他还有十方归心功,虽然不曾运功,但秦不赦的功力早已注入他经络之中,故而替他挡下了大半的内力。刀雪客渐渐调整气息,将散乱的内力又凝聚回丹田。 但离江酒竟然察觉到了这一点:“这小子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自行凝聚内力。后生可畏。” 一旁的燕一心也有些震惊,一是惊这么多年来没有几个人能接下离江酒的这一招,而这刀雪客不仅挡了下来,还能自行凝聚内力,他努力回想刀雪客方才所用的刀法,沉吟片刻,惊诧的看向离江酒,轻声说道:“这刀法难道是?” “风雪十三刀。”离江酒终于变了脸色,皱着眉头淡淡的说道,“小子,你是客雪山庄的人?” “他便是客雪山庄的少庄主,怎么样,怕了罢?”洛白衣仰天躺在地上,喘着气一脸不屑的看着离江酒说道。 离江酒自言自语道:“客雪山庄......少庄主......” 刀雪客单膝跪着,拱手说道:“客雪山庄弟子,客雪山庄上代庄主...苏尚之子,苏陵雪,拜见,拜见前辈。” “上代庄主?怎么,苏尚退位了?”离江酒问道。 刀雪客站起身来,内力已然恢复,只是内脏有些受损,但已无大碍,他仍拱手说道:“家父已然故去十年有余,莫非前辈与家父有旧?” 离江酒闻言笑道:“苏尚于我而言不过也是个江湖晚辈,我与客雪山庄并不熟识,他死或不死也与我无干,倒是我一个故人与客雪山庄有旧,不过那都是陈年往事了。所以小子,客雪山庄的名号在我这草庐之中并不管用,我也不认识他们。方才你侥幸接下了第一招,接下来便是第二招!看好了!” 说罢,离江酒右手前伸,又收回胸前,上下翻了三四次,那磅礴深厚的内力在此占据整个屋子,别说是刀雪客,就连众人也都感受到了从天而降的一股压力。刀雪客便又攥紧竹刀,断喝一声,此次他决定以攻代守,一声暴喝,冲天而起,那竹刀方出寒光,顶着那内力向上刺去。 离江酒暗笑道:“找死!”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冷酷,右手下翻,掌心朝下,猛地按了下去。而那冲天而起的刀雪客却不能再前进分毫,反而一寸一寸的被往下压,竹刀也渐渐弯曲,刀雪客的脸变得惨白,嘴角渗出的鲜血更表明了他已然受了内伤。 离江酒的内力宛如一只有形的大手,将刀雪客困在其中,动弹不得,离江酒的右手也握成了拳头,忽的松开,刀雪客如同被泰山压顶一般下坠,小腿竟陷到了地中,被牢牢锁住,那当头而下的内力将竹刀粉碎成齑粉,随风飘去。 待内力消散,刀雪客身子瘫软,却因小腿下陷而无法跪坐下来,他的双眼已然迷离,身上衣衫已然破旧不堪,宛若被刀剑割开一般,大大小小的口子中皆渗出鲜血,银灰的头发飘散开来,众人见到如此惨状,皆欲哭无泪,楚轻安更是无声的抽泣着,缓缓的闭上了眼。 这一招,离江酒想的便是废了刀雪客的武功,如今刀雪客已然遍体鳞伤,正合了她的心意:“小子,你已然是个废人。我劝你速速退去,不要再管你的朋友,他们太过无礼。若你就此离开,我大可放你一条性命,若你执迷不悟,那今天,便是你们七个的死期!” 刀雪客微微一笑,咬紧牙关吃力的抬起头看着离江酒,笑着问道:“前辈为何断定,我已成废人?” “你全身经脉被我打断,武功尽失,难道还不是个废人么?”离江酒解释道。 刀雪客仍面带微笑,不错,方才那一招极为狠辣,换做他人,纵然不死,周身经脉被断,确实已是废人一个。但秦不赦传授的十方归心功已然被刀雪客自己练得融会贯通,这内功实在神奇,竟能接脉续经,守定心神,方才便是这十方归心功,在千钧一发之际,守住了各处经脉,化解了离江酒的内力,才不让其受损,更是为刀雪客凝聚了内力,让他在短时间内仍真气不散。 头发无风自动,刀雪客残破的衣袍也飘动起来,竹刀已碎,楚轻安的寻叶刀也没有带在身边,看了看手中的折雪剑,便高声喊道:“雪哥哥,接剑!”说罢,便将折雪剑掷出。 刀雪客并不转身去看,右手一抬便将折雪剑攥在手中,他的眼神也一改往日的柔和,而是多了几分杀意。手腕轻转,右手中的折雪剑身泛出一抹诡异的红光,而刀雪客的左手之中,便涌现一股极强的纯正内力。双臂微张,刀雪客邪魅一笑:“前辈,还有第三招!” “这不可能!”燕一心此时已是无比震惊,“他刚刚分明已经经脉尽断!”就连他也无法毫发无损,轻描淡写的接下离江酒这一招,而眼前的这个小子,弃刀用剑,除了衣衫尽损,满身伤痕以外,精神和内力竟然没有半分损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离江酒也惊得缓缓站起了身,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子和自己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仿佛就是那个人,又站在了自己眼前。她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一些:“小子,既然你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说罢,离江酒终于站直了身子,用起了双手。 两掌自身子两侧缓缓抬起,她的衣衫也飘动起来,发髻散开,满头青丝无风自动,双臂展开,右手掌心向上,左手掌心向下,缓缓聚在身前,双掌错开,那若滔天巨浪和山谷飓风般的内力散开,一旁的燕一心也开始运功抵挡。他还从未见过离江酒使出这第三招,因而见状也有些胆寒,下意识的用内力去挡。 离江酒的内力散开,化作万箭展开,她的眼神充溢着杀气,似乎有心要置刀雪客于死地。洁白的双手已被金色的气云包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劲气将燕一心逼退数步,而躺在地上的众人也都被狂风逼得连连后移。 唯有刀雪客屹立不动,他的双脚已然脱离了束缚,十方归心功在丹田之中运转,内力遍走全身,折雪剑已被血一般猩红的剑气包裹,刀雪客不会用剑,便将剑做刀使,不等离江酒万箭齐发,刀雪客便飞身而起,暴喝一声,手中长剑向前横劈一刀,那剑气便撕裂长风,若龙腾虎啸般朝着离江酒扑去,那红色的剑气四散开来,化作一个猩红的月牙劈去。 离江酒双臂向前一挥,那金色的万箭当即射出,与那剑气撞在一处,霎时间地动山摇,山崩地裂,整个草庐剧烈的晃动起来,烟尘四起,呛得众人连连咳嗽,而那腾起的烟雾将刀雪客与离江酒笼罩在其中。燕一心也跌坐在地,口吐鲜血,看来那离江酒的内力和刀雪客的剑气余波也波及了他,好在他人皆倒在地上,这才逃过一劫。 但周围两旁的茶几和柜子大都被劈得粉碎,而其中许多名贵的药材也都散落一地。 而那离江酒的这一招并非是被刀雪客化解,虽然刀雪客的剑气破开了部分内力,但仍被乱箭击中经脉,生死之际刀雪客只得使出血意失心刀,配合十方归心功更是威力不凡,但他的血意失心刀还不纯熟,十方归心功也只练到了第三层,故而威力有限。方才使出那一招已然耗费了大半的内力,刀雪客只觉得心如火烧,周身肌肉撕裂一般,疼痛难耐。内里散去之时,刀雪客也瘫软在地,只有模糊的意识支撑着自己。 离江酒见到那熟悉的招式,熟悉的内力,心里已是五味杂陈,刀雪客的进攻没有对她造成丝毫损伤。见刀雪客瘫软在地,离江酒飞身而起,落在他身旁,看了看四周已是满目狼藉,便轻松的将刀雪客提了起来,眼神之中闪动的光分明是泪光,刀雪客微笑的看着离江酒说道:“我已......接下前辈......三招......是否可以,放......我等离开。”说罢,又呕出一口血。 看着刀雪客满身伤痕,离江酒再也忍不住,朱唇微微颤动,语气之中透露出无限的哀怨:“你和秦无劫是甚么关系?” 刀雪客闻言,心内一颤,便昏了过去。 待刀雪客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伤口和血污都被清洗过,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而正在照顾自己的乃是楚轻安,楚轻安乃是一叶剑门的大小姐,从出生开始便是有丫鬟伺候,从来也没有照顾过别人。看着楚轻安手忙脚乱的给刀雪客擦着额头的汗,刀雪客不觉有些欣喜。 刀雪客用余光扫见,洛白衣,柳缘君,饶梦璃,任山淮,或坐或站着,皆在自己旁。就好像先前大战离江酒乃是一场虚幻的梦一般,可却又那么真实。 “我睡了多久。”刀雪客虚弱的问道,他想要坐起来,却被楚轻安按住。楚轻安柔声说道:“雪哥哥,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离神医说你是功力消耗过度,经脉受损,好在你有十方归心功护体,否则你就......总之,你现在还需要休息。”情到深处,楚轻安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柳缘君的眼角也有些红,见刀雪客醒来,也欣喜的笑道:“没事就好,阿雪,你终于醒了。” 一旁的饶梦璃闻言便凑上前来,脸上还有依稀泪痕,笑着说道:“我就说雪哥哥洪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 洛白衣与任山淮也是满脸轻松的笑容,洛白衣调侃道:“好你个老刀,对我们还藏着掖着,学会了如此了得的武功却从不见你显露,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刀雪客闻言,微微一笑,心中有些疑惑,于是问道:“你们......没事了?” “这还要多亏了离神医出手相救,她还答应了为清秋和我解毒。我们受的都是轻伤,倒是你,着实让她费了些心思。”任山淮说道。 刀雪客闻言更加疑惑,在他记忆之中,离江酒不仅不肯出手相助,更是大动干戈,将他们打伤,与自己更有三招之约,可如今为何又救治了众人,他昏睡期间究竟发生了甚么。 门帘突然被挑起,离江酒和燕一心走了进来。离江酒仍是一脸平静,燕一心也恢复了慈祥的笑容。刀雪客见离江酒前来,便警惕的坐了起来,欲图强行运功,忽觉胸口阵痛,这才作罢,但眼神之中满是对离江酒的不信任。 “小子,都到这般田地了还敢强行运功,你当真不要命了么?”离江酒淡漠的说道,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燕一心。燕一心便将手中捧着的药罐交给楚轻安,又递来一只碗,慈祥的说道:“吃了这帖药,补了气血,便无大碍了。” “多谢离神医。”众人拜谢道。 离江酒环顾着众人说道:“你们的伤都好了?” 楚轻安便拱手说道:“这还要多谢离前辈不计前嫌,出手救治,否则我们早就去黄泉路上作伴了。”离江酒闻言微微一笑:“我若想杀了你们,何须如此麻烦?你们先出去罢,我要与这小子单独谈谈。” 众人相视一眼,看向了楚轻安,楚轻安则是看向了柳缘君,柳缘君点了点头,众人这才一齐退出了房,楚轻安临走前将药放在了床头。 离江酒侧着脸对燕一心说道:“你也出去罢。”燕一心点了点头,也退出了屋子。 离江酒则是缓步来到床边坐下,刀雪客警惕的向里坐了坐,离江酒将药碗端到刀雪客眼前说道:“把药喝了罢。喝了药就无大碍了。”见离江酒一反先前的模样,语气之中也无杀意,倒多了几分柔和,这才接过碗来,喝了一口药。 “小子,你不怕我下毒杀你?”离江酒眯着双眼,轻声说道。 刀雪客则是坦然的回答道:“前辈的武功超出我许多,纵然我们一起上,全前辈若有杀心,也可将我等一并杀死。何须等到今日,又何须用下毒这般下三滥的手段?” 见他如此坦诚,离江酒也微笑起来,看着刀雪客,愈发觉得这小子和当年的秦无劫有几分相似,便说道:“小子,你的武功也不低。在你这个年纪,能将风雪十三刀融会贯通,实属难得了。更何况你有十方归心功傍身,又练了血意失心刀这般骇人的武功,日后假以时日,勤学苦练,将这两套武功真正与自己融合,那我也要忌惮你三分了。” 刀雪客听闻十方归心功和血意失心刀,脸色大变,这还是第一个将他武功全部识破的人,而且至今刀雪客也不知道离江酒的真正目的究竟是甚么,他断然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出卖了秦无劫。于是他又用起了对付一叶红的那一套:“前辈此言何意,甚么十方归心功和血意失心刀,我并不知晓。” “事到如今你还在隐瞒,你那相好的丫头已然将事情全都告知于我,你还要藏到何时?”离江酒眯起双眼观察,刀雪客端药的手已然微微颤动起来,“你和秦无劫究竟是甚么关系,你是他的徒弟?否则,他怎么会将自己的两大绝技传授给你?” 刀雪客心想:“轻安不会如此轻易的出卖前辈,定是她诈我说出真相,不如先试探她一番。”于是刀雪客便试探性的回答道:“前辈不是已然知晓,又何必白费口舌,再来问我?” 离江酒站起身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神闪动,静静地看着刀雪客。刀雪客也看着她,可刀雪客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到的不仅有仇恨,更多的乃是哀怨和思念,心里思索着此人与秦不赦的关系绝非一般。 “你和他当年真的很像,只不过他嗜杀成性,你却宽厚温柔。你俩有这一样的武功,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不过你们对待朋友对待亲人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确实是一模一样。血意失心刀没有改变你。看来,他定是看在苏瑾救他一命的份上,才传授你武功的罢。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活在世上,可他为何,还不回来见我?”离江酒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似乎很了解秦不赦,也很思念她。 刀雪客盘起腿来,坐在床上,不解的看着离江酒,徐徐问道:“前辈似乎和秦前辈很是熟悉?” “何止是熟悉。”离江酒微笑着说道,“他曾是我第一个弟子,也是我最后一个弟子。”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九十七章 一受师恩终生悔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闻言愈发的震惊,毕竟这段往事,秦不赦从来没有和他谈起过。 离江酒见他这副模样,既好笑又心酸:“看来,他从未和你谈起过我。” 刀雪客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苦笑着点了点头。 屋外,众人坐在厅中喝茶,大厅之上已然收拾了一番,又重新修整,恢复了旧貌。此时除了祝清秋与刀雪客躺在各自房中,其余人皆在厅上,燕一心负责照料他们。饶梦璃忧心忡忡的问道:“离神医不会伤害雪哥哥罢?” 楚轻安抿嘴一笑,眼眸之中满是信任和同情,便说道:“我相信离前辈,因为她也是个重情之人。”众人皆不解其意,唯独那燕一心摇头叹息。 屋内,离江酒强作镇静的继续讲述着故事:“八十年多前,那时我便住在这梦瑶山上,只是那时,这里并未形成村落,零零散散不过几户人家。我家原是海边渔民,但我自小却酷爱读书,家里人遵循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陋习,不肯让我上学堂,可我却一直没有放弃。我十五岁那年,我趁父母外出劳作,便偷偷跑出了家,去求那镇上私塾的先生,教我识字读书,可他嫌弃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银两,不肯教我。我再三恳求,他仍不答应。我只得作罢,悻悻回家。不想在回家的路上,我在路边遇见了一位老者,那老者道骨仙风,有几分神仙模样。但他的腿不知为何受了重伤,止不住的流血。我便想要帮他,他给了我一卷医书,可我并不识字。好在那医书上还有图画,他指了几种药材叫我认了,还说那附近的山上便有能治他腿上的药材,让我上山为他采药。” “我不知那老人是好是坏,但他面相慈祥,我心想必不是奸恶之人,但那山上林木茂盛,且有野兽出没,且山高而险,纵然是有药可采,凭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又怎能找齐呢?见我犹豫不决,那老者便许诺我,待我找齐了药材,治好了他的腿伤,便收我为徒。教我读书写字,这对那时的我来说,是何等的诱惑。” “所以前辈便真的上山采药去了?”刀雪客问道。 离江酒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错。那时我太想学读书写字了,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肚子上山按照他指出的那几味草药的图寻找起来。怎奈那座山实在太大,又多是碎石泥泞,更何况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少脚力?才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我的草鞋便满是泥巴,被碎石扎透了几个眼儿,连脚上也磨出了水泡。” “我从清早走到了黄昏,不知走了多久,不知歇了几次,只觉手脚酸痛,站立不稳。一双草鞋也破旧不堪,我索性将它脱了下来,拎在手中。见落日西沉,竟然一味草药也没有发现。我心里是又急又怕,怕自己找不到草药不仅不能学读书识字,还会被困在这山上一晚。可那夕阳却不解我的心意,不一会儿便隐没在了山的那边。山上林中已是漆黑一片,山林之夜,野兽横行,飞鸟奔兽之声在耳边徘徊,我惊得哭了起来。” “可任我如何哭泣,也走不下这山。我开始想念我的父母,开始后悔答应救那个老人,甚至开始怨恨他。但这些都无济于事,我只得找了一棵矮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到了树上,抱着树干歇了一夜。好在那一夜还算平安,前半夜我时刻保持着警惕,后半夜太过困乏也只得沉沉睡去。” “那一夜虽是漫长,但终究还是过去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不敢在山中再待片刻,随即往山下冲去。天亮的路总比天黑好找些,当我找到下山的路跑下山后,我的脚已然血肉模糊,但我顾不上疼痛,只是大口的喘气,庆幸着自己终于逃离了这座山。我来到山脚下,却见那老者指出的五味药草齐齐整整的摆在路旁,我料想过去了一整日,只怕那老人已被他人救走,便不再抱有希望,可我下意识的还是将那所有的药草抱在了怀中,又鬼使神差的走回了那条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位老者仍在原处等我,只是他的腿伤也早已治好。” “我还是将草药交给了他,他见我做事果断大胆,又不乏谨慎心细,便说要收我为徒。还说不仅能教我读书识字,还要传授我医书和武功。我自然是欣喜若狂,当即下跪叩头拜他为师。师父便领着我回了家,家人见我一夜未归,自然是发了疯似的找我,如今我回到家中他们更是激动万分。见老者要收我为徒,他们本不答应,但那老者不知和我爹娘说了些甚么,他们终于答应让老者将我带走。于是,我十五岁时,便随着我师父,落户在了这梦瑶山。” “敢问前辈师父尊姓大名。”刀雪客问道。 离江酒提起她师父的名讳之时,脸上并无尊重,且有几分怨气:“我的师父,便是穹天宫极阳门的门主星云子。” 穹天宫,一个极为古老的门派,传说这个门派有八大分支,每个分支的门主都是绝顶高手,但穹天宫早在一百多年前便销声匿迹,绝迹江湖,世人皆不知缘由。虽然这个门派曾经是武林至尊,鼎盛一时,但百年已过,如今的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了。 刀雪客惊异的问道:“难道就是百年前号称极阳圣君的星云子老前辈么。” “不错,那便是我师父曾经的名号。”离江酒满目仇怨,双眸之中晶莹闪动,“我师父名号星云子,人称极阳圣君,乃是因为他曾是武林至尊穹天宫宫主麾下八大分支之一极阳门的门主,极阳门总管医术与内力,故而我师父的医术举世无双。但后来不知为何,穹天宫竟在江湖上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其中缘由,我只知道,在我拜师之时,师父早已脱离门派,只是闲云散鹤的世外高人,就连他的身份,也是他临死之前才向我坦露。师父还告诉我,穹天宫的瓦解和消逝乃是因为内部的争斗,还告诫我人心险恶,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至亲之人,他们都会为了利益欺骗你。” “师父带我来到这梦瑶山,转眼已是八十余年。师父在世之时,他先教我读书识字,四书五经,礼乐骑射,再将他毕生所学写成四部医书,一部心经,一部内功,皆传授给我,教我好生练习。我也知道,师父是要我继承他的衣钵,师父毕竟对我我知遇,抚育和授业之恩,平日里虽然有些严苛但私下却待我如亲女儿一般,我更是事之如父。” “在师父的悉心教导和我本身的勤学苦练之下,我终于在三十岁那年学会了师父一身的本领,只是还没能到达师父的境界。师父便又传授我一套长生之法,并且告知以我的天赋和资质,加以苦练,三十年内必可大成。可那时我已然三十岁,自古以来,有哪个女子不是十几二十余岁便出嫁成家,或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寻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了却余生?可我却将最好的年华,耗费了在医书和武功之上。除了师父和越来越多的村人,我再没见过其他男人,也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萌生爱意。师父告诫我,若要修行,必先抛去杂念的束缚,清心寡欲,方可成大道。” “我也一直遵循他的要求,清心寡欲,潜心修行。由于我修行师父所教的长生之法,容貌便停驻在了二十余岁,可我自知我的青春年华早已消逝。四十岁那年,师父终究还是去了。虽然他也习得那长生之法,但不知为何,他只是活到九十岁便驾鹤西去。临终之前,他向我说明他的身份,再三告诫我不要相信他人,更不能透露他的身份和我的武功,可我却未能听进心中。” “前辈的武功高深莫测,看来果真是得到了星云子老前辈的真传,老前辈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刀雪客不禁感叹道。 离江酒却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不,他无法瞑目,因为我并没有遵从他的遗嘱,反倒因此,差点酿成了大祸。” 刀雪客忙问道:“此事从何说起?” 离江酒解释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毕生所学,皆是穹天宫所授和他自己苦心收集钻研而出。汇聚成四本医书,合称《济世青囊》,上面记载了草药近千种,附图上千张,药方更是无数,皆是我师父的心血,一点一滴积累而成。其中更是包含了金针之术与人体骨骼经络的运作与配药,堪称是真正的传世医书。而心经一部叫做《极阳决》,此心经乃是穹天宫极阳门的心经功法,此心法极为纯阳,修行之可守定心神,凝神静气,增长内力,有益于促进修行其他的武功,本是穹天宫绝不外传的心法,我师父也将之传授给了我。” “我所学的长生诀却不能告知你等,我还能告诉你们的便是,我学的武功,也是我师父钻研数年,自己琢磨所得与极阳门的武功合二为一,撰写成一部内功经书,唤作《初尘经》。想要学此武功,必先以深厚的内功为基础,以之为基,好比种树一般修行,此内功可以化虚为实,以内力为兵刃,极刚极阳,变幻莫测。”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那时的我对他更是敬仰无比。师父死后,我便继承他的衣钵,继续留在这梦瑶山上的村子中济世救人。师父一生乐善好施,悬壶济世,村里人都奉之为神明,当然这些村人也都不是普通人,他们大多都是厌倦了江湖纷争的武林人士,逃到这里来,做一个普通人,了却残生。既然是普通人也难免生老病死,我便尽我所能为他们医治,看着他们老去,死去,我却一直活在这世上,村人也向对待我师父那样,奉我若神明。只是师父在时,我尚有个能说话的人,虽然师父的性格本就沉默寡言。但师父死后,我便再没有一个能交心之人。村人敬我,爱我,同时也疏远我。没有人知道孤寂是何等难熬的滋味。” “自我接替了师父之后,亦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求我救治,无论有没有诊金,我都会出手相助。直到五十年多年前,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跑到了梦瑶山来,他自称叫秦无劫,说是因家里得罪了官府,被一路追杀才逃到这里,家里人都死光了,无依无靠,走投无路,求我收留他。我刚开始并不愿接纳他,他便跪在我草庐前,一跪便是三天三夜,后来竟在我门前昏了过去。我那时心软,实在是过意不去,便把他救回了草庐,给他喂了些粥。他昏迷之时,我偶然发现,他全身的经脉都是通的,自身已具有一定的内功。而且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天资聪颖,看上去也肯吃苦。我念在他身世凄楚,孤单一人,又如此诚心,而师父的衣钵也需要再度传承,便将他收在身边,当做徒弟。” 刀雪客沉吟片刻便问道:“只怕前辈还有私心。” “你!”离江酒脸色微变,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轻叹一口气说道:“不错,我是有私心。我只不过是想找个人陪陪我,也好不再饱受孤寂之苦。可正是这私心,害了我自己。” “从此,秦无劫便待在我的身边,跟着我学习武功和医术,他的天资极高,仅仅用了五年,极阳决便已有小成,而四卷《济世青囊》他竟学会了三卷,这天赋比起我当年,要高出了不少,甚至,不亚于我师父。我自然是欢喜非凡,只当是为师父收了一个好徒孙,使他的绝学能够永久在江湖流传。他也十分勤恳,对我也是恭敬有加。” “可是,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后来,我竟发现他心术不正,未经过我允许,私自偷练初尘经,而他自己所练的刀法和掌法极为狠辣,不像是正派武功,而且他一直隐藏着自己深厚的内力,我一时疏忽,竟然也被他蒙骗。只是那时我还未放在心上,我所想的是,此人天赋难得,百年难得一遇,他偷练初尘经,我可以默许,毕竟我迟早会传授给他,他连邪派武功,我亦可默许,武功不分善恶,只要他一心向善,能够继承我的衣钵,悬壶济世,学得哪门哪派的武功与我无关。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年纪不大,野心却不小。” “秦无劫的贪欲太重,他学会了极阳决和初尘经以及四部济世青囊,武功已不在我之下,更何况他自己的武功也已然大成,只恐当世再无敌手,我每日在师父灵前焚香祷告,祈求师父在天之灵能保佑他,叫他不要做出傻事。可我那不肖的徒弟,还是辜负了我的期望。他与我在一起时间久了,却不见我苍老分毫,便询问我是何缘故,我无意间透露了长生诀的秘密。那时我只当是对自己弟子,说说也无妨,可令我未曾想到的是,他三十岁那年,自视已经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他的野心也彻底的暴露出来,他竟不顾师徒情分,持刀逼问我长生诀的秘密。其实,我本该在适当的时机将长生诀也传授给他,可那时的他邪性大发,我若给了他长生诀,必会祸乱江湖,我不能放纵他为非作歹,我便假意将长生诀交给他,用一本假书骗了他,乘他不备,拼尽全力打伤了他,当然我自己也身负重伤。” “他从此逃离了梦瑶山,再也没有回来找过我。后来江湖上便传出了血手狂刀秦无劫的名号,我自然知道是他,但却已无力阻止他。只能继续在这梦瑶山中祈愿,祈愿他有一日能够回头是岸,回来找我认罪。我等了他四十年,至今音讯全无。他是我第一个弟子,也是我最后一个弟子,一个令我又爱又恨的弟子。他留在我身上的伤,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渐渐恢复,可他留在我心里的伤,至今都还没能愈合。我恨,我悔,我恨我自己,恨我师父,恨我爹娘,如果不是我师父执意带我上山,传授我医术武功,那之后的事,都不会发生。我悔,我悔不该上山学艺,悔不该收他为徒,悔不该不去找他。” “三十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上也再无他的名号,虽然曾今听闻甚么一叶红,号称天下第一刀客,与秦无劫刀法无二,但我知道,这一叶红绝不是他的弟子。我掐指一算,分离四十余年,他恐怕已然不在人世,可我的心结却陪我活到了今天。只是不曾想到,时至今日,我还能再见到你们,你练的内功除了客雪山庄的心法,分明就是十方归心功,而你的招式,明明就是血意失心刀。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承认,你便是秦无劫亲传的弟子么?”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九十八章 千面妖邪迷幻梦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见离江酒绝不像是撒谎的模样,况且此事本是秦无劫的过错,秦无劫不曾对他们提起此等往事也是情有可原,便决定相信离江酒,他坐直了身子,拱手拜道:“晚辈刀雪客拜见离前辈。晚辈不敢妄言,虽然我所学的武功确实是血意失心刀和十方归心功,也确实是秦不赦前辈亲传,但我并非是秦前辈的弟子,他不愿收我为徒,我与他虽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 “秦不赦,呵,好一个秦不赦,他改名不赦,是何用意?”离江酒冷笑道。 刀雪客便解释道:“秦前辈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已隐居避世,不理江湖纷乱,他已为曾经犯下的罪孽后悔不已,但自知十恶不赦,故而改名叫秦不赦。从那时起,曾经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血手狂刀便不在人世,有的只是忏悔认错的秦不赦而已。晚辈的功夫,便是秦不赦前辈所教。” “哼哼,自知罪孽深重,隐居避世,后悔不已,好一个十恶不赦,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秦无劫,好一个忏悔认错的秦不赦!”离江酒闪身来到刀雪客身前,凝视着他的双眼,刀雪客只看见那一双绝美的眼瞳之中满是晶莹的泪水,离江酒徐徐说道:“他已为他犯下的罪孽,只要隐居避世,不再理江湖纷争便悔过么?那他未免也太天真了。师父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可我没有听,相信了他。可我最信任的人教会了我,不要再信任任何人,正是因为他,我不再为江湖人治病疗伤。我原以为他死了,可没想到他还活着。既然如此,我便清理门户,为我当年犯下的过错,赎罪!” 说罢,离江酒便掐住了刀雪客的脖子,冰冷的说道:“告诉我,秦无劫现在何处!” “秦无劫......已经死了......”刀雪客的脸色逐渐惨白,却仍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 “别和我玩文字游戏!秦不赦便是秦无劫,秦无劫也就是秦不赦!小子,告诉我秦不赦现在究竟在何处,我可以饶你不死,还可以为你两个朋友解毒!”离江酒胁迫道,“否则,你们一行人今日就将葬在这草庐之中!” 刀雪客自知离江酒不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也不受她的威胁,也不挣扎,平静的说道:“前辈,大可以......动手,无须......无须再等,我是不会......不会告知你秦前辈的所在的!”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么?”离江酒不肯放弃,继续威胁道。 刀雪客的脸色渐渐转青,离江酒的劲道越来越大,刀雪客雪白的脖颈上渐渐紫红,他奋力喘着气反驳道:“前辈...若想动手...早就可以...杀了我们...何须...何须等到现在。前辈若真想杀...就请杀我一人...我承蒙秦前辈教授武功,又...救了我与轻安的性命...我愿...我愿代他一死!” 离江酒眼神闪动着光芒,她的嘴角也不禁抽搐起来,心中五味杂陈,抓住刀雪客脖颈的手又收紧三分,刀雪客再也说不出话来,双眼瞪出,呼吸困难。门帘再度被撩起,楚轻安等人随即冲进屋内,楚轻安见了急忙跪下说道:“请前辈放过雪哥哥!我愿代秦老头承受罪过!” “小丫头,你以为他所做的一切,是你们二人能够承担的么!”离江酒丢下刀雪客,转身看着众人,语气中已有几分哀怨和哭腔,“七十年来,我所经受的痛苦,你们怎会知晓!” 楚轻安闻言,灵机一动,便轻笑道:“看来前辈也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离江酒还未说话,燕一心便勃然大怒:“丫头,你说甚么!竟敢对神医不敬!” “不,我倒要看看,这伶牙俐齿的丫头,又有甚么说辞。”离江酒及时制止了燕一心,看向站起身子的楚轻安,便对她说道,“丫头,你且说说,我怎么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若说得有理,我便不再为难你们。” 楚轻安内心暗自庆幸,她等的便是这句话,见离江酒也算是个明白人便坦然说道:“首先,前辈为了读书识字,抛下父母,独自出门,让家人苦寻一夜,这是自私自利。跟随师父拜师学艺,再没有回过家,连自己的父母也不知死活,也是自私自利。师父临终前的遗言,自己没有听进心里,收了个坏徒弟竟然还怪起有恩于自己的师父来,这更是自私自利。放纵自己的徒弟在外作恶数十年,你都未曾下山制止,致使江湖一片混乱,还是自私自利。而这最后,你想找到秦老头,竟然胁迫我们几个晚辈,只不过是为了了却你自己的心结,而不是为了江湖大义,你只是想给你多年来的心伤找一个慰藉,你自己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期待秦不赦回头是岸。但他如今已然悔改,你却不依不饶,这不是自私自利,还是甚么?你自己在这梦瑶山里躲了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我杀了你!”燕一心越听越气,怒发冲冠,就要动手伤害楚轻安,周围其余人还未来得及出手,刀雪客便从床上飞身而起,落在楚轻安身旁,侧身站着,可以同时防备离江酒和燕一心两人。但他身子尚未恢复,楚轻安满脸担忧的扶住他,让他站稳些。 “住手!”离江酒阻止道,燕一心的手已然举起,闻言嘴角微微颤动,长叹一口气,便撞开众人,怒气冲冲的出门去了。离江酒满脸是泪,此番情景倒是叫众人吃了一惊,没想到活了一百年的落樱神医,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情关。 “前辈,秦老头已经放下了。你该何时放下。”楚轻安柔声说道,她也是个女子,此时此刻她万分理解离江酒的想法,只是她却不能戳破,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明白,他人再多说甚么,也无济于事。 离江酒轻声笑了起来,转瞬便是开怀大笑,脸上还挂着珍珠似的泪珠,让你不受岁月侵蚀不施粉黛的素脸增添了几分韵味,离江酒摇着头说道:“我活了一百多年,用了七十年都没有想明白的道理,竟然被你这个小丫头三言两语就说的明明白白,不错,我对秦无劫素有私心,我也并非真的想杀他,我只是希望能再见他一面,这也是错么。” “这不是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只是有些事不必再提,有些人不必再见,这对彼此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有过遗憾,才知道完美是多么可贵,多么刻骨铭心。你们过去的记忆,或许便是你们二人藏匿在心底之中,最为珍贵的记忆。”楚轻安轻声说道。刀雪客闻言,也颇有感触,轻轻挽住了楚轻安的臂膀,将她拉到自己怀中。 离江酒抹去了那残留的泪,微笑着说道:“让你们见笑了。” 饶梦璃,柳缘君,任山淮皆颇有感触,饶梦璃说道:“前辈如此重情重义,我等佩服不已。” 洛白衣挠了挠头,心里想道:“这便结束了?方才还是剑拔弩张,三言两语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离江酒看着楚轻安的眼神之中,充溢着赞赏和喜爱,不禁说道:“丫头,你天资聪颖,聪明伶俐,只是缺乏韧性。换做以前,我定会把你留在身边,收你为徒,将我一身绝学传给你。”说罢,又看了看刀雪客,半认真半调侃的说道:“只是,若是如此,恐怕这小子死也不会愿意。” 楚轻安闻言也轻松了许多,那弯做月牙儿般的眉眼满是欣喜:“前辈尽管放心好了,我和雪哥哥约定,只要我们各自报了仇,再无牵无挂之时,便回到这梦瑶山,隐居于此,做一对平凡夫妻,到那时,我们便可永远陪着前辈了。”刀雪客也点了点头。 离江酒微笑着看着众人,楚轻安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前辈是不是也该履行答应过我们的事了?” 这下不仅离江酒,就连刀雪客等人都有些疑惑起来。 楚轻安焦急地说道:“前辈不是说要为祝姐姐和任公子解毒的么?还说要传授武功给我,只是我天资愚钝,怕是学不会前辈如此高深的武功,不过前辈可以传授给雪哥哥,我与雪哥哥是一家人,如此一来,前辈的心愿不也有了了解?” 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气氛一时轻松了许多。离江酒也终于释怀,舒心的大笑,七十年来积压的怨气终于烟消云散,心情舒畅了许多,便说道:“我答应过你们的,自然不会食言。你们且先在我这草庐中住几日,草庐不大,客房还是有的。在这几日,我会为这二位解去身上的毒,也会将我那初尘经传授给这小子。他已有十方归心功三层的功力,不必再以极阳决为基,以他目前的功力强行修行,未必是好事,修行初尘经亦可增强他的功力。同时,我还要将济世青囊教授给楚丫头,让你日后也可为他们疗伤。” 楚轻安与刀雪客相视一眼,激动的躬身拱手谢道:“多谢前辈!” 众人欢喜之余,不曾料想,窗外一个黑影闪过,就连离江酒都没有察觉。而方才负气出走的燕一心去村中转了一圈,便折返回到了草庐,见那黑影闪过,毫不犹豫便追了上去,燕一心足足追了三里地,来到山腰一处空旷处,那黑衣人这才停下,不再闪躲。而燕一心毕竟年事已高,不禁喘着粗气,不断拍打着胸口。 “你究竟是何人?”燕一心指着那黑影质问道。 “哼哼,落日飞刀。”那黑衣人背对着燕一心徐徐说道,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你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武功也退步了如此之多。才区区几里地,就把你累成了这个样子,看来如今的落日飞刀,自己已然到了落日之时。” 燕一心从不服来,闻言更是不屑一顾:“哼,尊驾不过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无能宵小,否则,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落日飞刀是否年迈,尊驾一试便知!”说罢,手臂一挥,数十把飞刀便朝着那黑衣人飞去。黑衣人也不闪躲,任由那飞刀穿过身子,而那飞刀就宛若刺穿轻纱一般刺穿了黑衣人,落在了地上,化为乌有。而那黑衣人竟还站在原地,毫发未损。 燕一心大惊,他也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武功,便再度问道:“你究竟是甚么人!” 那黑衣人并不答话,燕一心眼前的黑衣人瞬间或作一堆黑纱,堆在地上,再无人形,而那熟悉的极为古怪沧桑的声音从燕一心背后响起:“燕大侠,想知道我的真实面目,为何不转身?”燕一心咽了一口唾沫,知晓此人并非普通之人,但他心中并无惧色,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黑衣人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黑衣人缓缓抬起头,与燕一心对视,燕一心看清了此人面貌之后,惊诧不已,竟连退数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原来那黑袍之下的面容,竟和燕一心一模一样,只是上翘的嘴角和邪魅的双眼充溢着邪气,戏谑的看着真正的燕一心。真正的燕一心的双眼瞪得越来越圆,嘴张得越来越大,他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黑衣人从自己的模样渐渐模糊,看不清面容,又再度清晰,变化成了离江酒的模样。 黑衣人顶着离江酒的容貌缓步走向燕一心,燕一心连连后退,颤抖的右手缓缓举起,指向那黑衣人。黑衣人轻笑着问道:“燕大侠认出我来了吗?”虽然已是幻化成离江酒的模样,可那黑衣人的声音还是自己那干瘪沧桑的声音。燕一心强笑着说道:“你便是江湖之中曾以易容术闻名的千面毒蛇......崔夫人......” 千面毒蛇,千人千面,心如蛇蝎,极擅使毒和易容术,唯一的缺陷便是她无法隐藏自己的声音。 “可你早在多年前便绝迹江湖,不想如今又在此处遇见你!”燕一心难以置信的说道。“不错,我确实退出江湖多年,这十几年来,我已然投身官府,现在为当今的东陵王做事,我此次便是奉王爷之命,前来监视刀雪客等人的一举一动。燕大侠,我敬佩你是一代大侠,落日飞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如随我一并投靠王爷,保你此生荣华富贵,好过在这荒山野岭度过残生。” “呸,叫我做朝廷的鹰犬,恕我难以从命!”燕一心不屑的说道。 “既然如此,我只能在这里,结果了燕大侠的性命,免得让你,破坏了王爷的计划。”崔夫人冰冷的声音在燕一心耳边回响,不禁令他浑身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但燕一心自视武功要高于这千面毒蛇,便嘲笑着说道:“就凭你的武功,恐怕还留不住我的性命!” 崔夫人也坦诚的说道:“不错,单凭我的武功,绝不是燕大侠的对手,但对付一个没有内力的六旬老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你说甚么!”燕一心闻言急忙调集丹田的内力,却发现丹田已然空空如也,自己的内力竟无法凝聚分毫,燕一心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飞刀绝技无法施展,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别忘了,我的武功虽然不济,但千面毒蛇的名号,可是靠着用毒打出来的。”崔夫人放声笑到,“当你跟着我一路来来到此处之时,你就已经中了毒。这可是我不会轻易使用的幻蝶失梦散,这毒埋在地里,便会散到空气之中,除非事先吃下我的独门解药,否则就会产生幻象,内力全失。怎么样,燕大侠,这样的毒药用在你这样的大侠身上,不算辱没你罢。” 燕一心怒火燃起,已然顾不得许多,一声暴喝,随即甩出数把飞刀,只是那飞刀再无内力加持。崔夫人不慌不忙直等那飞刀到了眼前,才抬起右手,掌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便将飞刀尽数挡下。崔夫人闪身到了燕一心身前,燕一心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抓,扯住了崔夫人的黑袍用力一拉,谁知只扯下一块黑纱,而那崔夫人又像先前那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额——”燕一心的胸口多出了一截血淋淋的匕首,他拼劲最后一丝气力转头向后看去,余光扫见那崔夫人再度出现在自己身后,他愤怒的双眼瞪得滚圆,嘴巴微张想要说话,可是却没能发出声音,只剩下嘶哑的低吼。 落日西沉,血红的余晖映红了整面山,与那猩红的血混在一处,格外的凄凉。崔夫人向前轻轻一推,那落日飞刀便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口还插着那把要了他的性命的匕首,可他的尸首已然有些冰凉,他还保持着自己临死前的模样,可怜英雄一世,却落得如此下场,燕一心死不瞑目。那崔夫人便草草将他的尸首埋了,便下山离开。 而在山上草庐中离江酒亲自下厨,众人用了晚饭,各自回房歇息,明日离江酒便会为任山淮和祝清秋解毒,可这一夜燕一心却迟迟未归,离江酒难免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如今世上单打独斗能够奈何燕一心的人并不多,才稍微安心了些。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九十九章 千里穷心布权谋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东陵王爷府内,应无疾站在内堂当中,听着下人读那封从倾云府来的加急信件,下人读毕,便候在一旁。应无疾勃然大怒,转身将手中的酒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下人一惊,忙跪下连连叩头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本王还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刀雪客竟然能说服离江酒为任山淮和祝清秋解开奇门控魂锁。青狻猊何在!”应无疾低吼道。 下人便答道:“正在堂外听宣......” “让他进来!”应无疾一撩衣袍随即坐下,双目之中仍是怒火未消。而他面前的金案上仍摆着那一对玉佛玉瓶。下人道一声遵命便退下堂去,青狻猊随即转上殿来,见应无疾满面怒气,便下跪拜道:“王爷,属下青狻猊参见王爷。” “当年本王广招天下豪杰入府为官,江湖上无人不归顺本王麾下。后来更是提携尔等八人为本王最为得力的属下,这么多年过去了,死的死,逃的逃,你算算,八人之中,各人结果如何,如今又各在何处?”应无疾心平气和的问道。 青狻猊便如是答道:“当年我们八人为王爷做事,虽不敢说是八人一心,但也都是尽心竭力为王爷铲除异己。八人之中除了我青狻猊以外,还有阴阳噬心掌萧别离,十年前客雪山庄一战之后与属下分道扬镳,叛离王爷,从此消失在江湖之中;天下第一刀客一叶红,此人性情古怪,桀骜不驯,王爷也早就看出其有反心,如今那一叶红果然叛离王爷,暗中帮助刀雪客对抗王爷,此人不除,必为大患;千面毒蛇崔夫人,虽是女流之辈,但狠辣程度不在属下之下,当年也多亏她的奇毒和易容术,才能大破客雪山庄如今崔夫人已被王爷派去暗中盯住刀雪客;落剑成花楚云山,早年开山立派后与王爷合作,此人和萧别离为生死之交,可也在当年萧别离失踪之后便提出离开王爷重回一叶剑门,此人城府极深,好在已被王爷妙计除去,一叶剑门如今也掌握在王爷手中;白骨神鞭李问傲,一根长鞭杀尽天下英雄,是王爷的得力干将,如今正在府中任镇府将军一职;朝海宫宫主笙默海,年纪轻轻但武功不凡,早年被王爷收在麾下,并建朝海宫供其居住修行,此人性格偏僻,是个武痴,好在王爷对他有恩,他还能听从王爷的调令;这第九位便是乾坤派乔不通的师弟南湘子,此人武功不下于乔不通,但帮助乔不通取得乾坤派掌门之位后,乔不通百般打压他,王爷便趁机将其收买,留他在乾坤派监视乔不通,此人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好。”应无疾鼓掌说道,“说的真全,不愧是我最为看重的属下。” “属下不敢,王爷过奖了。”青狻猊暗笑道。 应无疾便问道:“你可知道本王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属下不知,请王爷吩咐!”青狻猊抬起头看着应无疾,等待他发号施令,应无疾却丢过来一张纸条,解释道:“这是崔夫人从倾云府驿站命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件,她拿着本王的令牌让驿站的人一日一夜奔袭千里,跑死了三四匹马送回来这封书信,你先看看罢。” 青狻猊接过那封书信,看罢之后亦有些吃惊,将那信纸丢在一旁低下头去说道:“属下愿为王爷除去这两个叛徒!” “单凭你一己之力,对付刀雪客他们或许绰绰有余,但要对付那离江酒便不是对手。此人的武功高深莫测,连本王也不知道她的底。崔夫人会找时机潜伏到离江酒的身边,你且先去召集李问傲,笙默海,南湘子前去倾云府和崔夫人里应外合,合你们五人之力围剿离江酒,纵然杀不死她也能使其重伤。再将除刀雪客以外的人全部杀死,带刀雪客回来见本王!” “是!”青狻猊领命道,不过他尚有些顾虑,应无疾看在眼中心里已然明白大半,便说道:“你不必担心,纵然那离江酒武功通天,凭你们五人的武功,对付她也足够了。” “是,王爷说得有理。只是王爷还少算了几个人。”青狻猊说道。 应无疾缓缓合上双眼,闭目养神,闻言便问道:“何人?” 青狻猊解释道:“第一,离江酒既然肯为祝清秋和任山淮这两个叛徒解毒,只怕他们早已达成统一战线,刀雪客等人单个来说皆不足惧,但若他们联手,自然是件棘手的事。况且离江酒身边还有没有其他高手,皆是不知。第二,这刀雪客与其党羽皆是十鬼堂的弟子,若知刀雪客有难,必回前去救援,那萧无痕确实算是个人物。第三,近日闻言一叶剑门的门主夫人,楚云山的女儿楚轻安又下山追随刀雪客去了,有她在,只怕游晋文也会和王爷作对。这第四嘛,便是这已然反叛的一叶红,若他插手,那要杀了他们更是难上加难。这第五,便是乾坤派。那乔不通因为玉佛之时已对我们起了防备之心,若是此时去找南湘子,难免会惊动乔不通。若是把这个老狐狸引了出来,场面也不好收拾。” 应无疾闻言,没有丝毫担忧之意,反倒大笑起来,青狻猊不解,便问道:“不知王爷为何发笑?” “你的顾虑还真多啊,也罢,那本王就为你一一排忧解难。”说罢,应无疾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这第一,合你五人之力对付几个江湖晚辈和离江酒你大可不必担心,本王早已打探过,她身边倒是确实有一个高手,你可知道,燕一心?” “曾经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落日飞刀燕一心!”青狻猊闻听此人,心中顿时没了底,“若是有此人在,只怕离江酒会更难对付。” 见青狻猊满面愁容,应无疾又笑道:“想当初落日飞刀是何等的英雄,真不愧是英雄豪杰,正义典范,可是他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如今他再也见不到落日了。” “王爷此言何意?”青狻猊问道。 “崔夫人还给本王送来另一封信,信中言明,她已然设法引那燕一心中了毒,并且将他杀死,埋在了梦瑶山腰。崔夫人也将易容成他的模样,潜伏在离江酒身边,打她个措手不及。甚么落日飞刀,不过只是个鲁莽的匹夫罢了。”应无疾面带微笑的说道。 此言一出,青狻猊心头的重担便卸去了不少。 应无疾接着说道:“这第二嘛,如今萧无痕众人已然回到东陵府,等他们知道刀雪客等人在梦瑶山被围剿之时再想赶过去已是为时已晚,不足为虑。这第三,游晋文。呵呵,此人此时只怕已然深陷在《无上大玄神冥卷》中无法自拔,且不说他无暇顾及那楚轻安,便是他知道了,他二人早已成亲,楚轻安私自下山追随刀雪客,定会勃然大怒,绝不会插手你们杀他,说不定反倒会助你们一臂之力,此人野心勃勃,心胸狭隘,成不了气候。” “这第四嘛,近日以来本王确实也派人寻找过一叶红的踪迹,可他却好像消失了一般,自与刀雪客等人在雪山一别,再也没有出现。这倒是个需要防备的人。至于这第五点的乔不通,你大可放心。这老狐狸极为狡猾,疑心太重,本王自然有办法能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乾坤派。你只管放心去办事,本王会派人前去接应你等。” “如此一来,属下便有把握为王爷除去逆党!”青狻猊顿时轻松了许多,也不在顾忌其他,只想着放手一搏,干掉离江酒和刀雪客等人,带回刀雪客,“不知王爷派何人接应属下?” 应无疾闻言,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邪气,冷笑两声淡淡地说道:“你十年未见的老朋友,萧别离。” 青狻猊闻听这个名气,不禁怒火中烧,噌的站起身来,紧握的拳头和颤抖的身躯无一不体现出他的愤怒,青狻猊咬牙切齿的说道:“请王爷告知属下这个叛徒在哪,属下这边去杀了他,提着他的首级来向王爷复命!”说罢,便要转身走出大殿。 “站住。”应无疾不慌不忙的喊住青狻猊,青狻猊站在原处背对着应无疾,只是仍是愤恨难平。 “你对萧别离的怨恨,还真不浅呐。”应无疾调侃到。 青狻猊缓缓转过身说道:“当年他为了那客雪山庄的余孽和属下大打出手,甚至不惜使出阴阳噬心掌,重创了属下,还救走了那刀雪客。若不是他打伤了我,我怎会被朝鹰族伏击,从而丢失玉佛玉瓶!?王爷又再何须等待这十年!在属下看来,他便是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 应无疾坐会案后,徐徐说道:“本王却不这么认为,你被朝鹰族的伏击是必然的,也就是说十年前本王与玉佛并无缘分,丢失也是在所难免,而萧别离救走了刀雪客,给客雪山庄留下了血脉,如今的我们才能利用这唯一的血脉解开玉佛的秘密,否则,本王要这玉佛玉瓶有何用处?” 青狻猊心中不服,气愤的追问道:“难道王爷就要放任那叛徒么?恕属下直言,王爷如果不追究那叛徒背叛之罪,反倒还要用他,只怕难以服众!” 应无疾却连声冷笑,戏谑地说道:“你跟随本王多年,还不知道本王素来最厌恶的便是叛徒么?凡是背叛本王的人,无论是楚云山,祝清秋,任山淮,一叶红,还是这个萧别离,都不会有好下场。只是如今还不是他认罪的时候,本王还要利用他,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再让他生不如死。”平淡的语气之中暗藏这无限的杀意,青狻猊惊得退了半步,“嘭”的一声,应无疾手中的酒杯便被捏的粉碎。 “你只需按照本王的交代去办事,本王自会让你心服口服。”应无疾一挥手,青狻猊便告退离去。 这天一早,离江酒起了个大早,在院中扫地。刀雪客与柳缘君习惯早起,便也来到院中,见离江酒正在扫地,刀雪客快步上前接过离江酒手中的扫帚说道:“前辈,这些小事,还是让我们来做罢。” “也罢。”离江酒微笑着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自楚轻安解开了她的心结,她亦轻松了许多,放下了背负了七十年的担子,离江酒终于学会了放下,“往常这些事都是由一心来做的,只是他昨日出走,至今还未回来,哎,也罢。我这便去给你们准备早饭。” 刀雪客也笑着答道:“多谢前辈了。”柳缘君与离江酒走在一起,也说道:“我来帮助前辈罢。”说罢,两人便一齐走进了厨房之中。 留下刀雪客一人独自在院中扫着地,其他人还未起床,他也落得清闲,仔细品味,这闲适的田园生活倒也奢侈,也确实令人向往,想到这,刀雪客露出了一抹微笑。 忽闻有人扣门,刀雪客便走到门边将门打开,燕一心站在门口对着他微笑。刀雪客欣然说道:“原来是老前辈,前辈快些进来,昨日轻安话说的重了些,触怒了前辈,您负气出走倒是叫离神医担心了一夜。” 此燕一心当然不是真的燕一心,真正的燕一心已经命丧黄泉,尸骨还埋在山腰。这崔夫人假扮的燕一心确实一模一样,只是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既然前辈回来了,我便去通知一声离神医,也好让她安心些。”说罢,刀雪客便要往厨房走,去寻那离江酒。 崔夫人万般无奈,只得急忙喊道:“不必了,不必了。”只是那嗓音极为干哑,令人不适。 刀雪客转过身来,仔细端详着那燕一心,此人身形模样的的确确是燕一心,可这声音却如此干瘪,宛如死尸开口一般,令人作呕。刀雪客便静心用鼻子去嗅,但凡是易容术,皆是以树脂熬成胶状,做成面具,贴在脸上,若仔细去闻,便可闻出那树脂淡淡的香味。可这个燕一心身上并没有这种味道,看来真的是燕一心没错了。 崔夫人也是易容术的高手,她自然知道这易容术的缺陷。她有一种独门秘方,将此秘方加入到熬制的胶状树脂之中 刀雪客关切的问道:“前辈这是怎么了?像是受了风寒?” 崔夫人连连点头,微笑着说道:“昨夜刮风,我独自在外,难免受了些风寒,嗓子有些肿痛,并无大碍。” “这怎么行,还是告知一下离神医,请离神医为前辈诊治诊治,何必白白受苦?”刀雪客愈发的不解。 崔夫人强装镇静,尴尬的笑道:“我这小小的病痛还是不要劳烦离神医了,她日夜操劳本就很是辛苦,稍后我自己抓两帖药煎了便没事了,你不必挂心。哦,我先进去忙了,你继续在这儿扫地罢。我自己回去找离神医的,你不必替我找她。” 见燕一心如此坚持,刀雪客也不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见燕一心走进屋子,刀雪客拄着扫帚独自思索到:“这是燕一心前辈没错,可为何方才与我说话之时眼神躲躲闪闪,似乎在隐瞒甚么?还是我的错觉么?” 且说那假扮成燕一心的崔夫人骗过了刀雪客,松了一口气便来到内厅,进入了后院,又假装收拾杂物透过窗户查看各个屋子的情况。只见楚轻安与柳缘君住在一间屋子,饶梦璃与祝清秋睡在一起,也好照料祝清秋,任山淮便住祝清秋隔壁的屋子,再旁边便是洛白衣的住所。加上前院的刀雪客以及厨房的柳缘君和离江酒,所有人都在这儿,一个不少。 忽闻屋内有响动,崔夫人生怕打草惊蛇,便快步走出了内院,低着头穿过大厅便往屋外冲。不想没看清路,正撞上了那还在前院打扫的刀雪客。 “前辈,没有撞到你罢?”刀雪客又忙问道。 崔夫人无心管他,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便往屋外走。刀雪客又喊住崔夫人,惊得她一身冷汗,若是在此时被戳破身份,非但会打乱应无疾的计划,她自己只怕也难走出这草庐了。 谁知刀雪客只是问道:“前辈要往何处去,这早饭稍后便好了。” 崔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应付道:“不必了,我还有些事,要出去办妥,你帮我转告离神医,就说我回来过了,现在要出去办点事,今晚便会回来。”说罢,她便推门离去。 她的每一个反应,每一句话,刀雪客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细细琢磨,越想越不对劲。方才两人碰撞之时,刀雪客感觉燕一心的身子有些柔软,不像是个练武多年的男性,到有几分像女子。刀雪客虽不知为何,但心中已有了几分警惕。 “阿雪,过来帮一下忙。”闻听柳缘君在厨房之中喊他,刀雪客也不再多想,放下扫帚便朝厨房去了。 此人除了祝清秋他人也都起床梳洗,离江酒,柳缘君,刀雪客三人将早餐端上大厅,众人便用了早餐。 飞雪葬红叶·第二卷·风雨飘摇知旧事 第一百章 初阳随心奇门破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早饭席间,刀雪客便将燕一心已然回来如今再度出去之事告知离江酒。离江酒问道:“既然他已然回来,为何不来见我?” 刀雪客解释道:“可能是燕前辈不想太劳烦神医,只是回来告知我等不必担心,还说他有些事没有办完,还需在外一日,今夜便会归来。” “也罢。”离江酒闻言也并未放在心上,倒不是她不在意燕一心,只是她相信以燕一心的实力足以自保,他既然有事去办大可去做,也不必事事向自己回报,“既然如此,便任由他去做罢。稍后我便为任公子和祝姑娘解毒。” 任山淮大喜,饭后众人便一齐来到祝清秋房外等候,离江酒叹一口气说道:“若是一心在的话,也可为我打打下手。”话音刚落,那燕一心竟然走到后院之中,来到众人身前,微笑着看着离江酒。刀雪客倒有几分意外,便问道:“前辈不是说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么?” 燕一心露出抱歉的笑容,微微躬身,楚轻安看在眼里,也觉得有几分奇怪。离江酒倒是不在意,便说道:“既然早些回来了也好,众人在外等候,任公子与一心随我进屋。” 任山淮先进了屋子,离江酒紧随其后,就当燕一心正要进屋之时,却被刀雪客拉住,燕一心显得有些慌张,转过头疑惑的看向刀雪客,刀雪客明做关切,暗做试探的问道:“燕前辈,不知你的嗓子好些了么?”燕一心似乎松了一口气,笑着摆了摆手,也赶紧进了屋子,将门关上。 刀雪客回到众人身边,与柳缘君,楚轻安,饶梦璃,洛白衣一齐坐在院内等候。楚轻安凑到刀雪客耳边小声说道:“雪哥哥,你有没有觉得燕前辈有几分奇怪?” 刀雪客双眼盯着屋内,虽不知其中动静,但也十分担心,闻听楚轻安问道,便坦然回答:“不错,从今日早上我独自在前院遇见燕前辈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看来我们需要防备着点。” “难道是易容术?”楚轻安问道。 刀雪客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并未从他身上闻到树脂的气息,难道是他可以隐藏么?” “可一个闯荡江湖数十年的英雄前辈,为何对我们如此谦恭,昨日虽然慈祥,也不至于如此罢?”楚轻安越想越不对劲,焦躁的用手肘顶住膝盖,双手撑住了下巴,仰头看着刀雪客。刀雪客忽然想起了甚么,转头去问身旁的饶梦璃:“小璃,你们练易容术之人可否有法隐藏树脂的气味。” 饶梦璃闻言低下头去细细在脑中回想,沉吟片刻终于想到,双眼闪动着星光,便对刀雪客说道:“但凡练易容术之人,必用树脂熬制成胶做成面具,所以有树脂味也是在所难免。不过江湖上还真有这一号人物,能够隐藏这树脂味,而且除了她以外,几乎无人能做到。” “何人?”刀雪客与楚轻安一齐问道。 “父亲曾和我说过,江湖上会易容术的人不少,但能将易容术练到炉火纯青,难以识破之人却不多,唯独这一个,更是出神入化。此人便是号称千面毒蛇的崔夫人。” “崔夫人?”楚轻安努力回想,却对此人毫无印象,“此人有多厉害?” 刀雪客看向柳缘君问道:“师姐,你听说过这个人嘛?” 柳缘君思索片刻便回答道:“千面毒蛇崔夫人,此人以易容术和用毒闻名江湖,号称千人千面鬼神笑,催命迷毒血封喉。相传她在熬制的树脂之中加入一种独门秘制的香料,便可怯除树脂的味道,达到易容术不露破绽的境界。再加上她极擅使毒,还不待他人察觉,便已被她残杀。” 饶梦璃接着说道:“但此人绝迹江湖十余载,不可能出现在此地啊?” 众人皆陷入沉思,唯独那洛白衣斜躺在一旁,不知所云,满头雾水,也插不上话。 刀雪客的眼神始终没有长时间离开那间屋子,轻声说道:“只怕那千面毒蛇已经重出江湖,并且早已潜伏到我们身边。” “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只能随机应变,等候她露出马脚。”柳缘君说道。 洛白衣实在忍不住说道:“你们到底在说甚么啊?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众人转头看了看洛白衣,又都摇了摇头。 而此时在祝清秋的屋中,祝清秋仍躺在床上,任山淮与燕一心坐在一旁静候。离江酒坐在床边,手指搭在祝清秋若白雪一般的手腕上,缓缓闭上双眼,过了许久,才开口喊道:“任公子。” 任山淮随即起身,躬身拜道:“前辈有何吩咐?晚生一定尽心竭力。” “请任公子描述一下你们毒发时的情形,以及是何时中的毒,如何中毒,下毒者是何人?”离江酒问道。 “是。”任山淮直起身子,沉沉思索一番便回答道:“晚生实不知是何时中的毒,也不知是怎么中的毒,但下毒者多半是那东陵王爷,应无疾。此人心狠手辣,为了胁迫我们为他做事竟然使出这种手段。中毒之后并无异常,毒发之前若平常一般,也不易察觉。但毒发之时,胸口心脏处便产生剧痛,那痛苦延顺着经脉,以致于全身疼痛,随后便是呕血,昏迷,浑身无力,生不如死,有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全身经脉骨骼如同刀劈斧砍,虫蚁撕咬,痛痒齐至,但苏醒之后,疼痛便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离江酒微微一笑,便站起身来,看着任山淮点了点头。 任山淮激动地说道:“莫非前辈已有破解之法?” 离江酒笑着说道:“自然已有。” 任山淮忙下跪说道:“多谢前辈,那便请前辈设法十九!” 离江酒将任山淮扶起身来,对他说道:“任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我既然已经许诺,便会全力医治你二人,你且先起来,听我说完。”任山淮这才起身,离江酒便继续说道:“你们所中的毒唤作奇门控魂锁,这种毒并不是中原所有,而是源自一种西域奇门武功。看来那东陵王已然得到了西域的帮助,不然也很难获得这种奇术。你说对么,一心。”离江酒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燕一心,崔夫人连忙点了点头。 “奇门控魂锁乃是西域武林中人,利用北国的一种毒草,名叫移心贪狼草,此草本身毒性不大,但若是用内力将其化为齑粉混在水中,便是一种剧毒。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一旦被人服下,这奇门控魂锁便会种在人的心脏之上,汲取养分,逐步蚕食宿主的生命。发作时间不定,但一旦发作,便会生不如死,就如任公子方才所说的那般,发作之后,又会恢复平常模样。”离江酒说道。 “那为何清秋至今都没有苏醒?”任山淮不禁疑惑起来。 离江酒解释道:“原因有二,其一,方才我替祝姑娘把脉,又观察了一番你的脸色,才知道祝姑娘比你中的毒更深,时间更久,看来她在出事前已经不是第一次发作,毒性已然深入骨髓。其二,她在毒发之时遭受了内力高强之人的重击,伤势与毒性叠加在一起,故而难以苏醒。而且你们皆中毒已久,看来应无疾从头到尾都没有信任过你们,只是在利用你们,至于给你们下毒,也是防止你们的背叛。好在任公子与祝姑娘悬崖勒马,也算是你们的福分了。” 任山淮只是摇头叹息,而一旁的燕一心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有些诡异。 “那么前辈打算如何解毒?”任山淮问道。 “想要解开这奇门控魂锁,须用当初炼毒者的内力注入中毒者的体内,将毒性冲散,逼出体内,其余人若强行祛毒必会遭其反噬,也是对中毒者的伤害。但师父的《济世青囊》中提到过这奇门控魂锁,也记载了解毒的方法。除了用炼毒者的内力以外,还有一法能够破除中毒者的毒性。只是这一种方法,对施救者与中毒者皆是一种损耗。” 任山淮问道:“请前辈明示。” 离江酒坦然说道:“初尘经与极阳决相辅相成,以极刚极阳的内力灌输进你二人的体内将毒性逼出,或可有救。只是如此一来,我一月之内的功力便会大减,而你二人的经脉也会受损,不过日后加以调养都是可以恢复的。” 任山淮抱拳说道:“前辈尽管施为,纵然是一死,晚生也不惧怕。更何况是区区经脉受损。” 离江酒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坐到床上去,再将祝姑娘扶起身来,我这便为你二人驱毒。”说罢,任山淮便盘腿坐上了床,将祝清秋扶起身来靠在自己身旁,双眼微闭,两手放松的放在膝盖上,等待离江酒灌输内力。离江酒又对燕一心吩咐道:“一心,我为他二人驱毒之时,万万不可分心,否则就会气血逆行,恐有性命之虞。你在一旁为我护法。” 燕一心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 离江酒盘腿坐在了任山淮和祝清秋身后,微微合上双眼,双臂缓缓抬起,十指轻动,时开时合,微小的动作之间,两掌之中却浮现出点点金光,聚合在一处,又分作两边,一金一银,极为柔和,也极为耀眼。离江酒徐徐调动丹田之气,将真气缓缓推出,聚集在掌心,两掌微合,向前推出,贴在任山淮和祝清秋背后的神道穴,内力若清泉一般缓缓注入两人的体内,离江酒的表情并无变化,只是额头上多了许多汗珠,双掌微微颤动,看来已然消耗了不少内力。 那假扮燕一心的崔夫人看在眼中,心里想道:“我闯荡江湖也有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高明的内功,此人真乃当世奇人也。只怕其功力要在王爷之上,如果此时不除去,日后必为大患。不如我今日趁她为这二人疗伤之时,取了她的首级,也不必王爷大动干戈了。”说罢,便缓步向离江酒走去。左手伸进右手的袖中,摸索着那杀死燕一心的匕首。 而此时离江酒仍在全神贯注的为这两人驱毒,祝清秋的脸色已然红润了许多,而任山淮的身形颤动起来,两人皆是大汗淋漓,汗如雨下,直将衣衫浸湿。而那渗出的汗水竟泛着一丝青色,再看两人脸色,忽而变白,忽而转红,极为玄妙。任山淮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离江酒的真气方注入之时宛若甘冽的清泉,流过周身经脉,竟能牵动自己丹田的内力与之融合,洗涤过每一处穴道,由内而生出一股暖意。 但那真气一流到胸口心脏处,便是接连的阵痛,任山淮也不禁发出低吼之声,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离江酒闭着双眼说道:“守定心神,万不可分神!否则就会伤人害己。” 任山淮便沉下心来,咬紧牙关,长舒一口气。离江酒用自己的内力将毒性从汗水之中逼出,而想要破解此毒,痛苦是在所难免的。 任山淮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嘴唇发白,再转而变得青紫,祝清秋也与他一般模样。那离江酒的内力如同洪水一般灌入,似乎与那奇门控魂锁在二人体内展开了一场大战。龙腾虎啸,争斗不休。任山淮只觉五脏六腑绞在一起,心脏如同火烧油煎一般难熬。 终于,两人吐出了一口鲜血,而不再是黑血。任山淮与祝清秋两人再度昏了过去,躺在床上相依偎着。离江酒便要收回外放的内力,那金银两光在离江酒身边盘旋,离江酒收回两掌,双臂展开,环绕一周,又汇聚在胸前。 崔夫人等待多时,见状见机不可失,便箭步向前,就要抽出匕首。只见她袖中寒光一闪,离江酒微闭双眼却感受到了一股寒意逼来,胸前的双掌一翻,向下按去,落在了两膝之上。那金光闪烁,若涟漪一般扩散开来,正打中那燕一心的胸口,将她震开。 崔夫人被内力余波所伤,跌坐在地,嘴角渗出鲜血,袖中的匕首也落在地上,玲玲作响。 见事情败露,崔夫人也不再伪装,拾起那匕首翻身而起,匕首攥在手中,疾步刺向离江酒。离江酒猛然睁开双眼,断喝一声,双手在床上一拍,飞起一脚,避开了那匕首的锋芒,正踢中了崔夫人的胸口。崔夫人方才已然受了内伤,遭此重击更是仰头吐出一口血,又跌落在地,匕首也扔出去老远。 离江酒落在地上,怒目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燕一心身在何处!” 崔夫人闻言大笑,用那干哑的嗓音说道:“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说罢,翻身从窗户飞身而出,跳上了屋顶逃窜而去。刀雪客等人见了忙站起身来,洛白衣就要去追,却被刀雪客拦住:“她好像受了伤,不必管她。而且她迟早还会回来找我们的,先进去看看前辈他们怎么样了!” 离江酒已然无力追赶那崔夫人,方才强行收纳真气还未结束就被这崔夫人打断,对她是极大的损伤,心脉受损,内力也削弱了几分。再加之离江酒为任山淮两人驱毒消耗了太多的内力和体力,连退数步,无力的坐在了床沿。 刀雪客等人冲进了屋子,见离江酒满头大汗走在床边喘气,仿佛受了内伤,便簇拥过来。刀雪客关切的问道:“前辈,前辈,你究竟怎么了?莫不是方才那假扮燕前辈之人害了你么?” 而饶梦璃与洛白衣则是看向那在床上昏睡的任山淮和祝清秋,这二人已然浑身湿透,如同掉入水中一般,不过他二人的气息皆已平稳,面色红润,想来是并无大碍了。 离江酒见众人如此担心,便强笑着说道:“我没事,只是那人假扮燕一心,想要杀我,被我打伤,逃窜而去。此人武功一般,但其易容术确实厉害,连我也没能看出破绽。想来一心多半已然被她害了。此人多半是应无疾派来的人,此次只是打探情况,恐怕不久之后便会卷土重来。此地不宜久留,你们朋友身上的毒我已然解开,日后再不必受那东陵王的折磨,他们现在只是体力透支昏了过去,休养几天便没事了。你们还是快些离开罢!” 离江酒本就受了内伤,又强提一口真气说了如此多的话,牵动伤势,双眉微蹙,嘴角颤动,不禁吐出一口血来,俊秀的脸庞也因痛苦扭曲在一起,脸色变得惨白。 众人大惊,柳缘君与刀雪客一齐说道:“前辈,你受了重伤,我们这就为你疗伤!”说罢便将离江酒扶到床上,两人伸出手就要为她输送真气,却被离江酒阻止:“慢!凭你二人的内力救不了我!” “可前辈伤势太重,若不医治,恐怕......”楚轻安也是一脸担忧。 离江酒坐在床上,屏气凝神,可鲜血却顺着嘴角滴落在了掌中,顺着那掌纹蔓延开来。 飞雪葬红叶·第三卷·寒窗血月长夜浓 第一百零一章 难等清平夜难明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前辈......”楚轻安方想再劝,却被刀雪客拦下:“前辈必会有法自救,我们不要打扰她。” 离江酒调息了一阵,将那内力与真气凝聚回丹田,精致的剑眉仍拧在一起,她封住了自己胸口的大穴,紧闭着双眼喊道:“楚丫头可在?” “前辈有何吩咐?”楚轻安忙凑到离江酒身边问道。 “你快去我房中,将那床边的香炉打开,拨开香灰,取出其中的钥匙,再到前厅拉出那写着流芳的药柜,将那钥匙插入其中的锁孔,便可打开暗格。里面放的便是四卷《济世青囊》。你按照第二卷的第七十二页和第四卷的第一百零三页分别抓药,一份以文火熬煎半个时辰,给他二人服下,一份以大火蒸干,再捣碎成灰,用水化了,再交给我。服下了这两帖药,我们便没事了。”离江酒一边运功调息一边吩咐道。 饶梦璃与柳缘君一齐说道:“我们也去帮忙。”说罢三女便按照离江酒的吩咐,一个抓药,一个生火,一个准备药杵之类的器具。 而刀雪客和洛白衣则是将任山淮与祝清秋两人放平,又拿来了干净的衣物放在床边等候他们醒来。 半个时辰后,饶梦璃端着一碗汤药急急忙忙的冲进了屋子,让洛白衣扶着任山淮,刀雪客扶起祝清秋,饶梦璃挨个给他们喂药。而祝清秋浑身湿透,那雪白的纱衣和绸缎被汗水浸湿之后近乎于无,如玉般婀娜的酮体堪称完美,任何男人见了都难以不动心,刀雪客轻轻托着她的双臂,又扶住她的腰。但祝清秋娇嫩的肌肤让刀雪客浑身滚烫,只得错开眼神,免得尴尬。 饶梦璃看在眼中,心觉好笑,刀雪客那尴尬的模样确有几分可爱,饶梦璃便替他解围道:“雪哥哥,不如我来扶住祝姐姐,你来给她喂药?” “如此甚好。”刀雪客一手接过药丸,从祝清秋身后抽身而出,饶梦璃便坐到祝清秋身后,让她躺在自己怀中。洛白衣在一旁眼巴巴的说道:“其实我也可以......”饶梦璃不等他说完便瞪了他一眼,洛白衣也只得将下半句咽了回去。刀雪客给两人喂了药,任山淮很快便苏醒过来,他斜靠着洛白衣,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祝清秋:“清秋她......怎么样了?” 饶梦璃看了看祝清秋的脸色,已然红润了许多,呼吸也平和了,便宽慰道:“任公子放心罢,祝姐姐的气色已然好转了许多,看来近几日定能苏醒过来!” 于是众人便不再担心这二人,将目光一齐投向了还在床边运功调息的离江酒,但又不敢打扰她运功。等到楚轻安和柳缘君也回来,将那份给离江酒的药递了过去,离江酒呷了一口,又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真气流动,于丹田调和,走了数个周天,终于将散去的真气一一凝聚,离江酒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徐徐睁开了眼。 楚轻安见了,欣喜的说道:“前辈,你好了?” 离江酒微笑着答道:“我的内伤并无大碍,只是方才被那人打断,真气逆行,好在我已然制住。如今虽然护住了经脉,保住了性命。但内力却大打折扣,若是那假扮燕一心的人再度折返回来,我也无力再战了。” “可她不是也被前辈打伤,短时间内应该也无法卷土重来了罢?”饶梦璃推测道。 “最好是如此。”刀雪客却忧心忡忡,“那人处心积虑的假扮燕一心前辈,只怕前辈也早已遭遇毒手。她易容成前辈的模样,潜伏到我们身边,恐怕只是为了探听消息,而不是为了刺杀离神医。” 洛白衣便问道:“为何如此说?那人不是冲着离神医来的嘛?” “我和雪哥哥看法一致。”楚轻安接着分析道,“那人恐怕就是江湖上沉寂了十余年的千面毒蛇崔夫人,能将易容术练到如此境界,隐藏树脂香味但武功却不高的人也只有她了。如果真的是崔夫人,那她就不会是冲着离神医来的。” “为甚么是崔夫人就不会是冲着离神医来的呢?你们今天说话越来越玄乎了,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洛白衣挠着脑袋费解的问道。 柳缘君便解释道:“因为崔夫人与离前辈无冤无仇,不会平白无故来刺杀离神医。她的背后一定还有主使,但如果主使之人有心要杀离前辈,绝不会派出一个武功不精却善于用毒的千面毒蛇。离神医内功高强又是当世神医,下毒对神医来说起不到甚么作用,反倒会打草惊蛇,暴露身份。主使之人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派出这擅长易容的人,潜伏到我们的身边,监视我们,打探消息。” 洛白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饶梦璃放下怀中的祝清秋接着说道:“对方派人来监视我们,她便利用燕一心前辈的出走,暗中下毒杀了他,从而伪装成他的样子,潜伏到了离前辈身边。却不曾想到,雪哥哥早就对他抱有警惕。而这千面毒蛇见离前辈专心致志的为任公子和祝姐姐疗伤,无法分心防备,临时起意,想杀了离前辈,一了百了,防止离前辈和我们合作,便更难对付了。但不想离前辈的武功高深莫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看来千面毒蛇崔夫人真正的目的,就是我们。那她背后的主使就是......”楚轻安看向刀雪客,刀雪客环抱着双臂,冷冷的说道:“应无疾。” “单凭一个小小的青狻猊,操不动这么大的盘,况且山淮兄早已和我们说过,他们先前便是奉了应无疾的命令才与我们相识。也只有这位高权重的应无疾才能有如此庞大的手笔和计划,看来他身边的高手,不仅仅有青狻猊和崔夫人,我们未来要对付的敌人,只怕会更多。”刀雪客凝视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说道。 柳缘君也是心事重重:“看来他们很快便会卷土重来。” “应无疾,应无疾,说来说去,都是这个应无疾,这个人倒地要干甚么!为甚么总是针对我们。”洛白衣经历了这许多,越来越不解,越来越烦躁,心头的疑云也一天天加重。 刀雪客闻言,摇了摇头,叹一口气强笑着说道:“说到底,还是我和师姐拖累了大家。” 洛白衣忙问道:“这又是为何?” “因为玉佛。”柳缘君代刀雪客回答,“青狻猊得到了玉佛和玉瓶,自然是交给了应无疾。而应无疾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得到了那玉佛和玉瓶,却无法揭开其中的奥秘,无法成为武林至尊。他唯一的希望,便是阿雪。因为玉佛和玉瓶本是客雪山庄之物,阿雪又是客雪山庄唯一的血脉,他们一定以为只有阿雪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他们想把我们逼上绝路,逼阿雪说出玉佛的秘密,好满足他们的贪欲和野心。” “应无疾一开始让我和清秋接近你......也是为了......套出玉佛秘密之事......”任山淮虚弱地说道。 洛白衣问道:“那这玉佛的秘密究竟是甚么?老刀,你当真不知么?” “我实在是不知道!世人皆说得玉佛便可成为武林至尊,但其中究竟有甚么秘密,怎么解开,那都是传说,没有人知道真假。”刀雪客也有些无奈和痛苦,“若是我知道玉佛的秘密,早就告诉那东陵王,也免得你们跟着我承受如此多的灾难和痛苦。” 楚轻安起身抱住了他的臂膀,温柔的宽慰道:“雪哥哥不要自责,这本不是你的过错,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朋友,才不会顾及这些。要怪,也只能怪那些人欲壑难填,终将自招祸患。” 刀雪客闻言也舒心了许多,他低头沉思片刻,猛然抬起头,好像想到了甚么一般,恍然大悟道:“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才想到?” “甚么事?”众人问道。 “青狻猊是当年闯入客雪山庄的八个黑衣人之一,为的只是那玉佛和玉瓶,我虽不知青狻猊是如何丢失,致使玉佛玉瓶流入江湖,但如今青狻猊重得两件宝物,必然是交给应无疾。而应无疾也是垂涎宝物,蓄谋已久。也就是说,青狻猊一直在为应无疾做事。那么,应无疾,就是杀害我爹娘,屠戮客雪山庄满门的罪魁祸首!”刀雪客的目光愈发冷酷,拳头也越握越紧,骨骼摩擦的吱吱作响。楚轻安见了,不知该如何安慰刀雪客,便向柳缘君投去求助的目光。 柳缘君便对刀雪客说道:“阿雪,报仇不在这一时。我知道你始终没能放下仇恨,我也不能阻止你报仇。但你要知道,如果真的是应无疾所为,那他目前的势力,是我们远远不能对抗的。我们只有等待时机,逐步除掉他的羽翼,再和他决一死战。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刀雪客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紧咬的牙关也只得松开,叹一口气说道:“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一直未开口的离江酒忽然说道:“你们需要赶紧离开这里。崔夫人逃走了,应无疾的手下会很快赶到这里。梦瑶山将会遭遇一场大战,你们不能牵扯进来。” “可我们走了,前辈该如去何从?”楚轻安问道。 饶梦璃欣然说道:“前辈可以随我们一同离开,结伴而行,岂不更好?” “不。”离江酒果断的拒绝了饶梦璃的提议,“我绝不能离开。我们遵照我的诺言,让楚丫头带走《济世青囊》,让雪小子带走《初尘经》,师父的武功和医术必须有个传承。而我必须留下了,梦瑶山便是我的家,我在这里住了八十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亲人,我的根在这里,它不允许我离开。我会替你们挡住他们,与梦瑶山共存亡。而且如果燕一心真的遭遇了毒手,那这个仇我就不得不报。” “可凭您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挡住他们。”洛白衣说道。 刀雪客也深感同意:“是我们招来的祸患,我们必须解决它。况且如果崔夫人是受了应无疾的命令才来到此处,那青狻猊他们也不会远!” 众人也都不愿离去,离江酒无法说服他们,只得将他们留下。在应无疾的手下卷土重来之前,离江酒决定将初尘经传授给刀雪客。她亲自将初尘经的秘笈交到刀雪客的手上,让他先自行钻研,若有甚么不明白之处,再向离江酒讨教。 当晚,刀雪客独自坐在前院钻研那初尘经。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像是浮起了一层朦胧的白霜。微风吹拂着院中的植物,和谐的沙沙声让整个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祥和。刀雪客坐在院中,出身的看着庭院地上斑驳的树影,不知在想些甚么。 楚轻安悄然走到刀雪客的身边,坐了下来,一只手手肘撑在石几上,手托着香腮,侧着脸静静的看着刀雪客。而刀雪客不知在想些甚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并没有发现楚轻安的到来。楚轻安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了许久,刀雪客才反应过来,沐浴着月光下的楚轻安是那么的美丽,刀雪客不禁说道:“我多么希望这一刻就停在这里。”说罢,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初尘经。 “怎么,有甚么不懂的地方么。”楚轻安轻轻挽住刀雪客的臂膀。刀雪客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本初尘经写的果然玄妙,其中的内功运转方法更是闻所未闻。星云子老前辈毕生的智慧皆汇聚在这本书中。我还需要时间去钻研。” 楚轻安温柔的说道:“我陪陪你罢。” 渐渐夜深,微风绵长,稍带花香。两人的影子也被拉长。这是少有的宁静和祥和。 而此时的东陵府内,云海阁中,应无疾怀抱着云烟雨,面前乃是十几个身着夜行衣的杀手。应无疾说道:“萧无痕的住处你们查清了么?” “禀报王爷,萧无痕一行人就住在城东的一家客栈中。”为首的黑衣人说道。 “好,今晚,你们便去杀了萧无痕。”应无疾一声命下,只见那十几名黑衣人嗖嗖嗖三声全都消失在了云海阁的窗边。 云烟雨靠在应无疾肩头上娇媚的问道:“王爷,难道您当真要杀那萧无痕么?前些日子您不是还说要留着他的性命么?” 应无疾闻言笑道:“我自然是要取他性命,只不过不在此时。我今日派人前去,并不是要杀他。以他和他手下那些人的武功,这十几个人还不是萧无痕的对手。我只要将他打成重伤,逼他不得不吃下我前些时日给他的那丸丹药,这样他就能功力大增了。” “王爷还有何计划?”云烟雨问道。 应无疾邪气一笑,充满了玩味:“你就等着看好戏罢。” 且说那十几个黑衣人沿着大路火速从云海阁赶到了城东萧无痕等人栖身的客栈,路遇一行巡夜官兵。为首的官兵见一行黑衣人跑来,暴喝一声道:“甚么人!”为首的黑衣人取出那王爷府的令牌在官兵眼前一晃便喊道:“王爷府办事,速速闪开!”众官兵便让开一条路,那行黑衣人便扬长而去。 其中一个官兵问那为首的士官道:“老大,我们不是官兵么,这伙人身着夜行衣,半夜出来,不是贼就是强盗,我们为何不抓他们,还给他们让路!”此言一出,众人竟哄笑起来。 那为首的士官便问道:“小子,你新来的罢,外乡人罢。”那官兵便韩寒的笑道:“我刚来东陵府没几天,家里人给在官府谋了个差事。” “他们可是东陵王爷的人。在这东陵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东陵王应无疾才是这个。”那士官一脸敬畏的伸出了大拇指,转眼又伸出了小拇指说道,“我们东陵府府尹庄大人,在王爷面前,就是这个!休说是在这东陵府,纵使这整个天下,王爷一句话,让谁死,这谁就得死。哪怕是当今圣上,都忌惮王爷三分。我们这种芝麻小官,不入流的人,怎敢和王爷府的人对抗。” 那新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行人便继续巡起夜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人如常在街上晃荡着,隐约见一行黑衣人往这边跑来,心里慌张,转身就要离开。耳边狂风呼啸,身后似有空气被割裂的猎猎风声,转瞬间那打更人的脑袋便着了地,那鲜血染红了丢弃在路边的纸灯笼。 黑衣人熟练的将尸体处理掉,便来到那客栈之下。那招牌上正写的是“广招天下”。一黑衣人问道:“是这儿吗?”为首的答道:“是这儿!萧无痕就住在二楼转角第一间!上!”其中一个黑衣人便取出挠钩,往上一抛,扣住那客栈的二楼的一间客房窗口,一行人顺着那绳索攀援而上。推开窗户,翻身进了客房。 那客房之中并没有住客,黑衣人从那客房而出,直奔二楼转角第一间,萧无痕的住房。 飞雪葬红叶·第三卷·寒窗血月长夜浓 第一百零二章 驱神纵鬼半生死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黑衣人分为两批,一批绕道那房间的另一侧,吊在窗外,防止萧无痕逃跑。而另一批人则是直接破门而入。那破门之声就宛如号令一般,与此同时,窗外的黑衣人也翻窗进入屋中。十几个黑衣人将所有的出口挡住,一起亮出钢刀,向萧无痕的床边缓步走去。 萧无痕的功力还没有恢复,但习武之人的警觉并没有因此消失。方才破门之声已然将他惊醒,闻听脚步之声,萧无痕微微睁开双眼,黑暗之中有寒光闪烁,便知有人来杀他。也不戳破,只静静的等待那些黑衣人走近些。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见萧无痕并无反应,只当他并未发现。其中一人轻声哂笑道:“好说甚么鬼笛仙是一代宗师,看来也不过如此。”那为首的黑衣人便催促到:“赶紧动手,还要回去交差呢!” 前面的两个人便手腕一转,换换抬起手臂,两把钢刀就要挥下将萧无痕斩作三段。只感受到两股寒意逼近,萧无痕忽然睁开双眼,向内一滚,躲过两刀。 那两把锋利的钢刀陷入了床中,卡在木板之间一时难以抽出,这两人也知道失了手,可怎么也拔不出那钢刀。萧无痕顺势往那刀背上一滚,压住二人的手腕,同时翻身而起,两脚蹋住二人的胸口,双手抓住床的上沿,奋力一踹,将两人踢翻在地。萧无痕得了手,便跳下床来。 众人也知道了萧无痕的厉害,见他已然苏醒,心中多了几分畏惧,纷纷后退,缩在一团。那为首的黑衣人便怒斥道:“你们还不快上!快给我上啊!”不过任他如何打骂,那些杀手也不敢上前一步,做这个出头鸟。 萧无痕淡淡地说道:“诸位半夜来访,不留下来喝杯茶怎么行。”他故作震惊,也是不想让那些人发现自己并无内力,好震慑住他们。 可那两个被萧无痕踢翻在地的黑衣人在地上躺了一阵,除了胸口处有些疼痛外并无大碍。两人便翻身而起,这一动静没有吓住萧无痕,倒是吓住了他们的同伴。 “你们......没事?”为首的黑衣人问道。那两个黑衣人又检查了一番,确实无事。为首的黑衣人便推测道:“哈哈,我知道了,定是这萧无痕没了内力!大家上!取下他的首级,上头重重有赏!” 在为首者再三的鼓动下,那些黑衣人便手持钢刀一拥而上,齐向萧无痕砍来。萧无痕叹了一口气,窗户被吹开,那银白的月光撒进了屋中,照亮了萧无痕半张清癯沧桑的面孔,白须随风飘动着。 先是两把钢刀一前一后,自头上劈下,而萧无痕不慌不忙,先退一步向左倾,躲开右边那刀,再退一步往右摆,躲开左边那刀,两人扑了个空,未及反应,一人挨了萧无痕一掌,萧无痕虽没了内力,但那掌力依然能将两人打退。 见二人失利,其身后之人便扑了上来,一时间只见那小小的客房之中,除了柔和的月光,便是极为冷酷的刀光连闪,几乎将整个屋子照亮。钢刀过处,皆化为碎片,将桌子劈成碎片,椅子砍做两段,冰冷的刀身贴着萧无痕的鼻尖而过,削下几根胡须,随风飘出了窗外。 萧无痕虽能将他们暂时打退,却伤不了他们。那些黑衣人前赴后继,围攻萧无痕,自古言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萧无痕此时内力暂失,且年事已高,自然渐渐力不从心。 眨眼睛,萧无痕的左肩和右腿之上皆中了一刀,而那些黑衣人却没有多少人受伤。在黑夜之中,透着月光尚且能看见萧无痕的伤口正在汩汩的往外流出鲜血,将萧无痕的衣衫染红。为首的黑衣人见了冷笑着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这把老骨头还有多少血可以流!上!” 为首者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有如豺狼饿虎一般向萧无痕逼来,如今他们已然不再惧怕萧无痕,一拥而上就要将萧无痕碎尸万段。 萧无痕方才躲过头上一刀,侧身去躲不想又遇上两刀从两侧夹击而来,他便飞身而起却被黑衣人扯住脚踝,拽了下来,另一人便顺势挥刀砍上了他的左臂。 萧无痕抱住受伤左臂,按住伤口,连连躲闪。可那殷红的鲜血还是从指缝流出。又见一刀迎面劈来,萧无痕倒吸一口凉气,俯身躲开,不想那刀刃急转而下,向下劈去,萧无痕只得贴住地面,翻滚闪躲,刀刀砍下若刀雨一般,萧无痕的衣衫已是残破不堪,身上数道伤口皆在流血。 又是数把刀落在,萧无痕躺在地上用脚将它们一齐踢开,翻身而起,身后又中了三刀,转过身来,胸前再中一刀,此时的萧无痕已是遍体鳞伤。 他已无力再躲,只能跪在一旁喘着粗气。而那些黑衣人仍不打算放过他,有一人挥刀向他砍来。 正在那钢刀距离萧无痕的头颅不过一尺的距离之时,反锁的房门突然被踹开,从门外飞出一只木质的钩爪,紧紧扣住那萧无痕头上的钢刀,向后一扯,便将那持刀的黑衣人掀翻在地。 众人大惊,忙向门外看去,只见漆黑一片并无甚么异常。就在此时,门外忽然闪出一道剑气,众黑衣人忙俯身躲开,可离门最近的几人还未及做出反应,尚未蹲下,便被削去了脑袋。那剑气横劈过去,溅起血光,深深的嵌入了那和门正对着的墙壁当中去了,只留下一道极深的剑痕。 黑衣人们这才反应过来,门外还有高手。一旁的萧无痕却因流血太多,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请问是何方神圣,还不速速现身!”那为首的黑衣人高声喊到。 门外并没有人搭话,可必是有人在此,那为首的黑衣人正要再问,文南枝忽然从门后闪出,飞身而起,寒蝉剑出鞘,在寂静的深夜之中发出嗡嗡的剑鸣。 “刷刷刷”霎时间又是三道剑光闪过,那为首者便要横刀去挡,但铁铸的刀剑如何挡得住剑气?剑气到处,削铁如泥,黑衣人为首者只觉虎口震裂,再看之时,钢刀已断,双手虎口血流不止。 一个黑衣人吓得肝胆俱裂,慌不择路,纵身从楼上跳了下去。其余人方想从那窗户逃走,却被伞中妖堵住了去路。骨伞大开,在手中旋转着,无数骨针飞出,将五六个黑衣人扎穿,冰冷的尸体随即倒下。段青孟手中的双钩映着月色,回旋飞出,砍到了四人,又飞回到手中。凌一阁收回了先前掷出的钩爪,封展玄扇错开,向前一指,那喋血银针便从扇中飞出,直奔剩下的黑衣人咽喉而去,虽然深更半夜,但借着月光,封展的准头也未差分毫。 原来,距离萧无痕最近的乃是住在与萧无痕隔了一间屋子的凌一阁,他在睡梦之中听闻打斗之声,便惊醒过来。确认乃是从萧无痕房中传出后,他便又叫醒了众人,一同来帮忙,唯独没有叫上仇烈。 剩下的黑衣人应声倒下。众人也不再去管那逃窜掉的一个,忙去扶起那角落的萧无痕,见这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堆满尸体,不能住人,便将他扶到了封展的房中。文南枝将萧无痕放到床上,凌一阁坐在床沿,点住了萧无痕的穴道,包扎了伤口,止住血,暂时压制其伤势。萧无痕也渐渐醒来,文南枝等方要再给他输送真气疗伤,却被萧无痕拦下。 “没用的......不用给我输送真气......”萧无痕虚弱的说道,“我这儿还有一颗丹药,服下便没事了。” 凌一阁闻言便从萧无痕怀中取出一粒丹药,用食指和拇指拈了,细细端详了一番却没能看出个名堂。段青孟说道:“你还不快给堂主服下,若是耽误了伤势怎么办?”凌一阁却说道:“这枚丹药我从来没有见过,似乎有些奇怪。”萧无痕便解释道:“这是老夫......从一高人手中求得,他必不会骗我......”于是凌一阁便喂他服了丹药,又送了些水,众人便接着等候萧无痕的反应。 过了一阵,萧无痕的脸色竟然转好,气息也平稳了许多。凌一阁为萧无痕把脉之后,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转头对焦急等待的众人说道:“堂主的伤势已然转好了,还好只是外伤。看来那丹药果真有效。不仅如此,连堂主的内力,似乎也有恢复的迹象!” 众人闻言皆大喜。但凌一阁的笑容却渐渐凝固,封展似乎察觉到了甚么,便问道:“小凌,有甚么不对的地方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堂主的内力很奇怪,似乎带着一丝邪气。”凌一阁的声音有些颤动,喉头不自觉的蠕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 而躺在床上的萧无痕却是双眼紧闭,满头大汗,手背上青筋冒出,浑身颤动。凌一阁死死按住萧无痕的手腕,却能感受到那庞大的力量已然到达自己的临界点,将要压制不住。萧无痕猛然睁开双眼,澎湃的内力自周身各处经脉迸射而出,将凌一阁震出数尺之外,文南枝立即起身用剑鞘拦住就要向后栽倒的凌一阁。 凌一阁一脸严肃的转头对文南枝说道:“多谢。” “这是怎么回事?”文南枝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那床上的萧无痕。那萧无痕缓缓坐在床沿,又站起身来,徐徐抬起了头,那无神的双眼之中闪烁着与月光相异诡秘的光芒。 “堂主的内力,恢复了?”段青孟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那站着一动不动的萧无痕,有些惶神。 凌一阁却边摇头边低声吼道:“不,这绝不是堂主!” 话音刚落,那一言不发,双眼无神的萧无痕竟然飞身而起,一掌拍向凌一阁,凌一阁惊诧之间竟然没能做出防卫,文南枝扯住他的衣袖往身后一拽,左手擎住剑鞘一甩,寒蝉剑便扯了出来,刷的一声,挡在了自己身前,萧无痕一掌拍在了剑上,那山呼海啸的内力便贯穿了剑身,将文南枝和其身后的凌一阁掀翻在地。寒蝉剑也跌落在地,光芒转瞬即去。 躺在地上的文南枝与凌一阁嘴角都滴出鲜血,无力的咳嗽着。 一旁的封展,段青孟和伞中妖,见状都是震惊不已,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那披头散发的萧无痕转身落地,缓步向三人逼来,其身后的文南枝忽然翻身而起,扣住萧无痕的双臂,萧无痕奋力挣扎,文南枝苦苦支撑:“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段青孟有些犹豫,萧无痕毕竟对她有恩,又是堂主之尊,她实在不愿对萧无痕动手,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可伞中妖却没有半分孤寂就要上前来战,却被封展死死拦住。封展知道,他们无论如何,也万万不能伤害萧无痕,但事情总有转机,他手臂一挥,三根银针便从手中飞出,正射中萧无痕脑户,头维,上星三处穴位,想让萧无痕昏睡过去。 但令他不曾想到的是,哪怕是练武之人,这三穴遭阻,也会立即昏睡过去,可萧无痕竟毫发无损,挣脱了文南枝的束缚,一记后肘锤在他的胸口,将文南枝击晕。随后便转头继续缓步向他们逼近,那蹒跚的步子和无神的双眼令人惊骇,萧无痕一声低吼,竟然用内力将银针从穴道之中逼出,那银针擦着三人的鬓角射进了身后的墙壁当中。 萧无痕暴喝一声便朝三人扑来,那近乎野兽一般的凶狠迅捷,令三人瞠目结舌,见萧无痕飞身扑跳,三人闪身让开,而三人身后乃是一扇窗户,萧无痕便从窗户上坠下,跌落在大路之上。待三人探头向下看去之时,那萧无痕竟然没了踪影,只在他坠下楼的位置留下了一滩血迹。 众人方要下去追,房门却忽然被踹开,一队官兵冲进了屋子,包围了众人。从那从官兵之后,走出来两个人,一个身穿官府满脸傲气,一个畏畏缩缩乃是客栈的掌柜。那面带傲气的人问道:“就是,这几个人在闹事?” 掌柜的躲在那傲慢者的身后,颤颤巍巍的回答道:“就,就是他们!大半夜的,拆了我的店,还,还杀了那么多人!大人,你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那傲慢之人上前一步面对众人,掏出腰牌示意,随即说道:“本座乃是这东陵府的总捕头,今夜你们这些江湖人在这客栈闹事,打砸客栈,伤人害命,罪不可恕!来人呐,给本座全都带回衙门收押!”说罢,那些士兵就要上前围捕。 段青孟想要动手将他们打退,却被封展拦下。封展自然知道,打退这些官兵并非难事,但是一旦出手,便再无回旋的余地,江湖人向来不和官府打交道,但也不敢挑明了反抗朝廷,公然违抗朝廷的结果,只是会引来朝廷的海捕公文,天涯通缉,萧无痕也再三告诫他们万万不能对官府之人动手,于是封展便说道:“这位大人,这里可能有些误会。” “有些误会?人,是不是你们杀的?店,是不是你们砸的?”总捕头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封展一时语塞,只得点了点头。“那还有甚么误会!通通给本座带走!”出于无奈,封展只得任由这些官兵将他们收押在了东陵府的大牢之中。 先前逃掉的那个黑衣人仓皇的跑回来云海阁,跪坐在应无疾面前。应无疾双眼微闭,问那黑衣人:“萧无痕解决了吗?”黑衣人赶紧好好跪着,连叩了几个头,哭喊道:“那萧无痕已然身受重伤,但,但是......” “但是没死是么?”应无疾替他回答道,语气之中不带一丝情感。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请王爷看在我那些没能回来的兄弟的份上,饶小人一命!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应无疾轻声说道:“来人呐。”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让那黑衣人吓破了胆,只当是应无疾要取他性命,慌张之下,瘫软在地上,身下裆间流出黄汤来,让坐在一旁的云烟雨窃笑起来。谁知那来人捧来一个托盘,摆满了黄金,放在了黑衣人身前。 应无疾说道:“这些都是你的了,退下罢。”那黑衣人刚从地府走了一遭,见状还未缓过神来,见应无疾非但不杀他,还要赏他,虽然不知道为何,但还是一股脑的将黄金收在怀中,转身就要跑出屋子,云烟雨眉眼之中杀气闪现,毒蛇镖从手中飞出,正中那黑衣人的后脑,那黑衣人双眼一瞪,便气绝身亡,倒在地上。两旁的侍卫便将尸体拖下楼去处理掉。 而那萧无痕一路跌跌撞撞,竟然来到那云海阁下,而门口的守卫见了也不拦他,任由他上楼而去。正在闭目养神的应无疾徐徐睁开双眼,轻笑一声说道:“终于来了。”云烟雨娇软的身子贴了上来,应无疾便一把揽住,云烟雨娇声问道:“王爷等的是何人?” 应无疾剑眉舒展,狼目闪光,低声说道:“萧无痕,也是萧别离。” 飞雪葬红叶·第三卷·寒窗血月长夜浓 第一百零三章 万方神鬼争玄机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应无疾与云烟雨便结伴走下了楼,果然那萧无痕跪坐在做云海阁一层的大堂之中,周围围满了侍卫,却不敢上前。那萧无痕衣衫褴褛,蓬乱的花白的头发和胡须随风飘动着,摇头晃脑双眼无神的萧无痕与方才的杀气凌然截然不同,此时的他更像是一条温顺的狗,等待主人下达命令。 这番场景,云烟雨看在眼中甚是吃惊,萧无痕也算是一方豪杰,不想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竟然连自己的意识也无法控制。云烟雨不禁捂住了嘴问道:“王爷,这是?”萧无痕揽住她纤细如柳般的腰肢说道:“上次本王没有告诉你,本王送给萧无痕的那丸丹药,不仅会增强内力,愈合伤口,逐步蚕食宿主的生命,更能令人迷失本性,任凭本王摆布。如今的萧无痕,已然是本王的一条狗了。本王想让他做甚么,他就得做甚么!要不是看在他曾是本王最为得力的属下,本王还不舍得将如此珍贵的药用在他的身上!” 应无疾又转头看向那萧无痕,微微释放自己的内力,那萧无痕感受到了应无疾的内力,连滚带爬的来到了他的脚边,谦卑的跪着。应无疾便对他忠诚的仆人吩咐道:“去倾云府梦瑶山找到刀雪客,将他给我带回来。”应无疾从身后取出一张铁面具,俯身为萧无痕戴上,轻声说道:“去罢,去找到刀雪客,替本王将他带回来,去罢......” 萧无痕闻言便缓缓站起了身子,摇晃着出了门,嘴里还不时念叨着:“梦瑶山......刀雪客......带回来......” 应无疾身旁的云烟雨又问道:“王爷为何要让这萧无痕戴上面具,让刀雪客至亲之人亲手杀死他,不是更有意思么?”应无疾尖声笑道:“本王要的不仅仅是有趣。刀雪客还不能死,我要让他亲手揭开萧无痕的面具,击垮他的心,才能得到本王想要的秘密。” 此时在南群山之巅,群英殿中,中平帝怒斥道:“区区一个一叶红,就让你们铩羽而归!难道我朝鹰族的勇士,就当真不如他中原武林的高手么!你们五个人,战他一个,竟不能胜?如此一来,我朝鹰族还怎么攻入中原,更何谈霸业?朕要你们何用!” 鬼面狂镰司马玄等十大勇士皆跪在殿中,谦恭的垂着头说道:“回陛下,中原武林确实不乏高手,但也不多。唯独那几个比较棘手,若是我十人一齐出手必有胜算,将这些人一一铲除之后,中原武林便可平定,其余等人,皆不足畏。” 中平帝闻言,这才稍安心了些,但仍怒火未熄,便接着问道:“玉佛的事,查的如何了?” 寒林暗鸦玄衣便回答道:“回禀陛下,臣下在中原武林打探到,若想解开那玉佛所蕴含的秘密,必先获得与之同根同源的玉瓶,才有可能知道其中玄机。而这玉佛玉瓶先前都是中原门派客雪山庄所藏之物,十年之前客雪山庄遭遇浩劫,惨遭灭门,我们也曾派人去截杀,想要趁乱夺到玉佛,可派去中原的人却没了音讯,属下推断,他们恐怕早已命丧中原。而玉佛玉瓶也因此流落在中原江湖之中。而时隔多年,玉佛玉瓶再现,客雪山庄唯一的血脉,也只剩下那刀雪客。若是得到了刀雪客和玉佛玉瓶,那这玄机必能解开。” “废话,这些事朕早已知晓,还用得着你多说。”中平帝闻言怒火又生,“上次派蒋将倾盯住刀雪客,结果呢,刀雪客身边有高手暗中保护,你们还未近身就被那一叶红打退。朕且来问你们,那刀雪客如今又在何处!你们打算如何办!若是说不出来,朕,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陛下息怒。”朝堂上众臣一齐拜道,其中一名官员说道:“陛下请息怒,这十人乃是我朝鹰族年轻一代中最为优异的十位勇士,日后攻入中原,征战开国还需倚仗他们,陛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玄衣抬头看了一眼满面怒气的中平帝,面露不甘接着说道:“陛下,属下已然查明,刀雪客如今栖身在中原西部的倾云府外的梦瑶山中。” “那你们如今有何打算?”中平帝压制着怒气问道。 司马玄便回答道:“如今玉佛和玉瓶皆落入中原东陵王手中,他下一个目标必是刀雪客。此次我等十人将全部前往梦瑶山,将刀雪客绑来,献给圣上!如此一来,既能破坏应无疾的计划,也让圣上能早一步知道如何解开玉佛府玄机,等日后我们再为圣上抢到玉佛和玉瓶,那就大事可成了。” 这番话倒是让中平帝舒心起来,微微点了点头便又问道:“上一次你们五个人没能胜过一个一叶红。如今你们有把握面对中原群侠么?” “我们十人一齐出动,任他甚么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剑,我等皆不畏惧。”那业火红莲司马玄说道。 “好,既然如此,朕便命你们十人杀到那倾云府梦瑶山,将刀雪客给朕带回来!若是有中原群侠阻拦,格杀勿论,反正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和中原交战,不如先将那些高手除掉,为日后做准备。”中平帝站起身来一挥袍袖,说罢便大笑起来。那十位勇士便一齐告退,退出了大殿之外。玄衣鼓着嘴说道:“我们在外出生入死,他却在这皇宫之中享受,还怪我们,真是费力不讨好。” 司马玄作为老大哥,一直照顾着众人,闻言便轻声斥责道:“小衣!不可出此大逆不道之言。”玄衣瞥了他一眼,只得自己生闷气,不再说话。一行人去马场牵了马,便下山北上,往倾云府进发。 再说那先前的崔夫人被离江酒的内力震成了内伤,跌跌撞撞冲下山来,一路往倾云府跑,进了城找了个客栈暂且住了下来,自己则是藏身客栈之中调息养伤。过了两日,青狻猊一行四人也来到了倾云府外,又提前飞鸽传书给了崔夫人,崔夫人知晓了青狻猊等人的踪迹,当日也出了城,来到那城外的树林之中会面。 先前这八人虽皆在应无疾手下做事,但关系并不融洽,互相看不上眼的大有人在,但像萧别离和楚云山这样的好兄弟也不是没有。如今他们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如今再度聚首,依然是为应无疾做事。 带着破损的青铜面具的便是青狻猊,棱角分明满面邪气,腰间缠着一条黑索的乃是白骨神鞭李问傲,四人中最老,胡须花白的负剑老者正是潇湘神剑南湘子,以及那瘦削白净的碧海水云笙默海四人四匹马在林中等候,千面毒蛇崔夫人如约来到林中,五人见了面,也都熟识并不施礼。青狻猊在马背上问道:“情况如何?” “恐怕,他们已然,有了防备。咳咳。”崔夫人走得急,牵动了伤势,不禁咳嗽起来。 李问傲见状便询问道:“怎么?千面毒蛇竟然受伤了?看来这刀雪客还有几分本事。难道你和他交过手了?”青狻猊却横生怒气,质问道:“为何他们会早有防备,若让那离江酒有了防备,我们的胜算便少了几分,定是你打草惊蛇,坏了王爷大计!” 崔夫人冷笑着反驳道:“青狻猊,你休要信口雌黄,污蔑好人。我冒着风险杀了那落日飞刀燕一心易容成他的模样潜伏到离江酒身边,为的只是打探消息。纵然我现在受伤了,可我们的胜算,不禁没有少,反而更大了。” 青狻猊方要再说,却被南湘子打断:“都别说了!大事未成,竟然先起内讧,若是完不成王爷交待的事,你们如何复命?”南湘子说罢便纵马来到崔夫人身前,徐徐问道:“崔夫人,快将你近日探得的消息告知我等,也好商议对策,如何攻上梦瑶山,抓住那刀雪客,又该如何对付那落樱神医离江酒。” “只怕那离江酒如今也是有心无力,对付不了我们了。”崔夫人笑道。 李问傲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崔夫人环顾四周,虽是密林,但也难防人耳目,“烦请诸位先到我落脚的客栈之中暂歇,我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告知诸位。” 话音刚落,青狻猊便高喊一声“驾”,向那倾云府城的方向扬长而去,南湘子和笙默海也扬起马鞭,紧随其后。唯独那李问傲和崔夫人驻足在原处,崔夫人揭下兜帽,原来也是个美人儿,满头青丝飘散在风中,似有一种淡淡的竹叶的清香,那邪魅的面庞上,左眼侧有一道一寸长的刀疤,极为刺眼,有些不堪入目,这就是因为这刀疤和干哑的嗓音,让这崔夫人的姿色少了三分,更让他人畏惧,但那骨子里的娇媚,却是他人难以企及的。 李问傲并不看她,只是在马背上伸出手,崔夫人微微一笑,将左手放在他宽大的掌中,握紧了只是一拉,崔夫人便坐到了马背上,李问傲的怀中。李问傲也策马扬鞭,前去追赶青狻猊三人,路上装作随口问道:“伤势如何?”崔夫人冷哼一声,也故作不悦的答道:“与你何干?”李问傲便不再多问,崔夫人也不好开口,这二人紧随着青狻猊等人进了城,才发现那三人在城门之下等候已久,五人再度回合,便一齐前往崔夫人落脚的客栈栖身。 进了屋子,众人围坐在圆桌边,青狻猊不耐烦的说道:“别卖关子了,还不赶紧说。” 崔夫人瞪了他一眼,便说道:“前几日我正在窗外偷听离江酒和刀雪客的对话,忽见燕一心怒气冲冲的出了离江酒的草庐,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我故意在他面前暴露身影,将他引到了半山腰处我先前的埋毒地。我那毒埋在那里,散到空气之中,一旦进入便会内力全失,产生幻觉。我原先是想引出离江酒,不想却勾出了这个落日飞刀,我转念一想若是将此人除去,我们日后的风险也会小许多,算是折了离江酒一条臂膀。” 南乡子抚须点头说道:“不错,这件事办的倒是妥当,除去一个棘手的燕一心,对我们日后的行动,大有好处。” 李问傲便问道:“难道是那燕一心伤了你?” 崔夫人娇笑一声答道:“就凭他?一个没了内力的老头子,能奈我何?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取了他的性命,将他的尸首埋在了半山腰,衣衫剥下我自己穿了,再易容成他的模样。我不敢即刻上山,等了一夜才去草庐之中打探,那刀雪客等人一个不少都在草庐之中,我还打探到,那日正是离江酒要为祝清秋和任山淮这两个叛徒解毒的日子。我原想先下山等待时机,避免待的时间过长暴露身份,可如此良机我岂能放过?便又折返回去。果不其然,那离江酒将二人带到屋子里,让我给她打下手,其他人皆在我等着。这难道不是个天赐良机么?” “你动手了?”青狻猊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崔夫人说道,“离江酒特别嘱咐我,她在为祝清秋两人解毒之时须全神贯注,不能分身。而那任山淮不足为惧,祝清秋尚在昏迷,其余人皆等在屋外。如果这个时候我出手除掉离江酒,便是一劳永逸,为王爷消去一个心头大患。我便用匕首刺向离江酒。” “看来你失败了。”青狻猊冷嘲热讽道。 崔夫人自然不会去在意他的讽刺,接着说道:“令我没想到的是,正在这个时候离江酒的运功也结束了,她的警惕一刻都没有放松,她的武功我不清楚,但她的内功造诣登峰造极,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深厚的内力。恐怕不在王爷之下。我想要偷袭她却被她的内力震伤,也挨了她一脚,但与此同时,她为二人解毒之后已是万分虚弱竟然还强行收回内力,却被自己的内力反噬,真气逆行,我便趁这个时候逃离了那草庐。” “等等,你是说,你虽然没有除掉离江酒,但是却让她分神,以致于真气逆行,内力大乱?”李问傲问道。 “不错。”崔夫人笑着回答道:“如今的离江酒即便不死,功力也是削减了大半,恐怕只剩下三成左右了。” 青狻猊闻言竟勃然大怒,拍桌而起,指着崔夫人嘶吼道:“你擅自行动,打草惊蛇,让离江酒他们有了防备,破坏王爷大计,你该当何罪!” 南湘子这个老好人便又出来和稀泥打圆场,缓缓起身按住那青狻猊笑着说道:“我们都是为王爷做事,认识也有十几年了,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再说崔夫人虽然擅自行动,致使离江酒等人早做防备,但同时她也算是重创了离江酒,为我们日后的行动削弱了一个极强的对手,功过相抵,不必追究。” 青狻猊无言以对,只得坐了下来将眼神错开,独自叹息。不只是怕无法完成应无疾的吩咐还是怕他人抢了头功。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知道离江酒现在的状况,万一她这几日已然恢复大半,那她仍是我们最为棘手的对手,还有刀雪客,楚轻安,柳缘君这些人。虽然是晚辈,但武功不俗。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李问傲说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笙默海终于开口说道:“几个人光会坐在这里逞口舌之力,简直是浪费时间。”青狻猊闻言讥讽道:“哼,一个在玉佛大会败给刀雪客的手下败将也敢在这儿说话。”笙默海在八人之中是最为年轻辈分也是最小的,但应无疾对他的恩惠似乎比对每个人都多。敕建朝海宫,封赏金银无数,应无疾在这个碧海水云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也让许多人眼红嫉妒。比如,青狻猊。 谁知一向不愿和众人争吵的笙默海竟反唇相讥:“你不是也在遥叶府被刀雪客险些打成重伤,听说最后还是偷袭放毒才得以脱身的。” “你!”青狻猊怒发冲冠,气的站起身来,而笙默海仍是面无表情的坐着,继续保持沉默。南湘子再度劝道:“好了!再吵下去,何时才能完成王爷吩咐的事!无论离江酒是否恢复,但目前的形势对我们已然有利,更何况王爷还派了人接应我们。青狻猊,王爷所派的,究竟是何人?他是否已然到了倾云府?” 青狻猊闻言冷笑着答道:“我等了他太久了。王爷这次派来接应我等的,正是我们的老朋友,萧别离。” “萧别离?”众人闻言皆大惊,唯独笙默海并无反应,仍是端正的坐着小口的呷着茶水。 “当年客雪山庄一战之后我们便再没有见过面,只知道你和他半路折返回山庄,后来你负伤归来,他却没了踪迹,听说他已经背叛了王爷。这次他重现江湖,王爷怎会对他委以如此重任?”李问傲表情复杂,看来也是心有不甘。 飞雪葬红叶·第三卷·寒窗血月长夜浓 第一百零四章 落尘飞虹聚气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正是因为他背叛了王爷,所以在这次完成任务之后,我将割下他的人头交给王爷复命。这也是王爷的意思。这次和老朋友重逢,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青狻猊咬牙切齿的说道。 众人都知道,青狻猊只是借题发挥,想借此机会报当年萧别离反戈一击之仇,只不过应无疾也是不会让叛徒有好下场的。众人便商议休整一日,明日动身,趁夜偷袭梦瑶山,让离江酒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刀雪客正在梦瑶山一处空旷之处独自练功。在离江酒的指导下,他已然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了初尘经的第一章,化气为形,不仅内力大增,还能将一部分内力外放,便无形为有形,威力剧增。好在刀雪客修行了三层功力的十方归心功,还有离江酒的点拨,化气为形已有小成,否则这区区几天的时间根本无法参透十二章的初尘经的任何一章。 刀雪客闭目盘腿坐在一棵桃树下,柔和的阳光洒满了整片山坡,空气之中都夹杂着暖意,无风无云,阳光不燥。刀雪客呼吸吐纳交替进行,浑身上下都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不知是阳光所为还是刀雪客的内力所致。 徐徐睁开双眼,刀雪客的瞳孔之中闪现出一抹淡淡的金色,刀雪客放在双膝上的双臂缓缓垂在身子两侧,又徐徐抬起,聚在头顶,下落停在胸口,双手合十,忽而打开,向两旁猛然推去,倏然狂风大作,刀雪客飞身而起,连翻三四个筋斗,转身落下,离那桃树数丈之遥,连拍两掌,那掌力隔空打出,震在桃树枝干之上,惹得飞花朵朵,皆落了下来。 刀雪客内力涌现,银发随风飘舞,在身后散开,眼神愈发凌冽,猛然暴喝一声,那金色的内力便从丹田蓬勃而出,盘旋在右臂之上,刀雪客又将那外放的内力聚集在掌中,回旋凝聚在一起的内力渐渐化成了一柄长刀,一柄内力聚集而成的有形的刀。 刀雪客又纵身一跃,长刀挥舞,刀光闪烁,炙热的内力如火焰般燃烧着,掠过空气,也让那狂风随之燥热了起来。这初尘经本就是极为阳刚的武功,又是以内力为基,刀气丛生,山呼海啸,撼天动地!刀雪客练出数刀,刀光便朝那桃树劈去,可那刀气碰到树干的一刹那,竟转瞬消散的无影无迹。 刀雪客大惊,不禁急火攻心,内力消散,坠落在地,垂着头半跪着,那额头上的汗珠便一滴滴落在土壤之中,滋润了这梦瑶山的土地。 楚轻安与离江酒正朝这里走来,远远见了刀雪客如此状况,楚轻安只当是刀雪客受了伤,忙将一直提在手中的食盒递给了一旁的离江酒,满脸担忧的奔向刀雪客,还不是喊道:“雪哥哥,雪哥哥!” 当楚轻安跑到刀雪客身边将他扶起之时,楚轻安一边替他拍去身上的尘土,一边关切地说道:“雪哥哥,你有没有事,是不是受了伤,现在感觉怎么样?”刀雪客充满歉意的看着楚轻安凝重的俏脸,笑着说道:“我没事。” “你看你,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的,还说自己没事?”楚轻安鼓着嘴不满的看着他,“练武而已,怎么如此糟践自己!” 刀雪客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低语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哪里练错了么?” “你没有练错,只是方法稍有偏差。”离江酒面带微笑,提着楚轻安交给她的食盒缓步走了过来,见刀雪客喃喃自语便淡然说到。 “前辈,我自认为已将这初尘经的第一章背熟,但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还请前辈指明,我究竟是何处练错了。”刀雪客不解的问道。 楚轻安放开刀雪客的臂膀,从离江酒手中满心欢喜的接过那食盒,在刀雪客面前晃了一晃柔声说道:“都过了午时了,雪哥哥还是先吃了饭再练罢。练武若是不吃饱怎么行?”刀雪客稍微笑了笑,仍然看着离江酒说道:“请前辈指教。” 离江酒撇了一眼那楚轻安,眉宇间已有几分怒气,鼓着腮帮子,贝齿暗咬,那被敷衍之后生气的模样也着实有几分可爱,便笑着对刀雪客说道:“你还是先吃饭罢,不然这雪丫头费尽心思做的菜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么?你先吃着,我为你稍作讲解。” 刀雪客这才意识到方才忽视了楚轻安,充满歉意的看向楚轻安时,她却怄气的扭过头去,不看刀雪客,只将食盒递到刀雪客面前,刀雪客便接了过来,放在地上,半蹲着打开了食盒,惊讶的说道:“哇,这么多菜。” 楚轻安闻言便又转过脑袋凑到刀雪客身旁抱住他的双臂说道:“那当然啦,我可是花了好多心思精心做的,你可是要都吃完的哦。” 刀雪客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我一个人哪里吃的完这许多菜?”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菜端出,六道菜一碗饭依次摆开,有荤有素,虽然普通倒是做的精致,看来这楚大小姐的厨艺要远好过她的武艺。 楚轻安噘着嘴故意说道:“那我可不管,总之你今天不吃完,我下次就不给你做了!” 刀雪客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心里却无比温暖。 离江酒见他二人虽是常常拌嘴但却十分甜蜜,乃是真心相爱,心底不禁有几分羡慕。刀雪客坐在草地上捧着那碗饭大口的吃着,看来接连的苦练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而楚轻安则是坐在他身旁,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一双筷子,不断的给刀雪客夹菜,还不停的说道:“雪哥哥尝尝这个,这个光挑食材我就花了半个时辰。再尝尝这个,来。”不一会儿,刀雪客碗中的饭就见了底,而那菜则像小山似的,越叠越高。 离江酒看得出神了,忽然从幻想之中惊醒,平复了一番心情便对刀雪客说道:“这初尘经虽是至刚至阳的武功,但也不是靠蛮力打出,更不是直来直往。凡事皆有阴阳里面,但凡一条路走到极端者,皆算不得上乘武功。”说罢,离江酒便走到方才刀雪客练武所站的位置,接着说道: “你固然天资不错,根基也不错,更是有十方归心功作为基础,让你练功如此迅速却不易走火入魔,伤及经脉。但这也让你进入了一个误区。你只顾着速成,将初尘经的第一章熟记于心,可真正理解的能有多说?” 刀雪客不禁放下筷子,静静的听着离江酒的教诲。 离江酒缓缓抬起右臂,没有浮夸的动作,就连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轻描淡写之间,手中便多了一把释放着真气,内力聚集而成的长刀。只是那金色的刀散发而出的内力并不像刀雪客的那般如火般炙热,而是多了几分柔和和平静,好似能包容天地万物一般。 衣衫无风自动,离江酒疾步向前奔去,她的内力并无完全恢复,但只是作为演示,便使出越一成的功力来。手中长刀一挥,那刀气便如波纹一般散开,转瞬又消失不见,另刀雪客和楚轻安瞠目结舌的是,离江酒释放出的刀气并没有消失,眨眼间又扫中那桃树的枝干,震动桃花凋零,而刀气的余波,直将那片片落花一分为二,散落满地。 刀雪客惊得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的碗筷还没有来得及放下。 离江酒手中长刀随风散去,负手站在原处,转身看向刀雪客,继续说道:“何为阳,与阴相对,万物之初,广纳四方,包罗万象,不变其光,乃柔和流动之物。何为刚,与柔相对,直来直往,无坚不摧,无险不往。但虽为极阳至刚,但凡事皆有阴阳两面,无阴难有阳,无柔不成刚。你方才只知道用内力直打直冲,但以你的内力,还没打到敌人内力就已消散,初尘经与极阳决相辅相成,你已学会十方归心功,也就不必学极阳决。但其中道理乃是想通的。” “阴阳同行,刚柔并至,内力在打出的一瞬间,确实是刚猛无比,但在运气和传导的过程之中皆是化为虚无缥缈之物,再凝聚之时便是其威力爆发出的一瞬间,也就是内力在敌人跟前之时。你懂了么。欲速则不达,你心急要练成初尘经,却忘了初尘经的修行本就要无牵无挂,心无旁骛,心净无尘。”离江酒笑着说道。 刀雪客将碗筷递给一旁的楚轻安,楚轻安叹了一口气,只是坐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刀雪客的背影,并没有说甚么。刀雪客缓步向离江酒走去,轻声说道:“大战在即,我们不知道应无疾的人甚么时候来,有多少人,是甚么人,又有没有其他江湖人插手此事。未知的因素太多太多。这些事皆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加紧练功,只怕到时候......我相信轻安会理解我的。” 确实,若是换做以前,保不准楚轻安会大发雷霆,但如今经历了许多事,她已成长了不少,面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她能深切的感受到刀雪客沉重的担子和责任感,以及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这么没日没夜的拼命练武,也只是想保护大家。而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刀雪客疲惫的时候陪伴他而已。 离江酒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对刀雪客说道:“你记好我说的话,不必心急。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专心练功便是。”说罢,离江酒便带着楚轻安离开了此处,回到草庐之中去了,而那楚轻安临走之前还依依不舍的看着刀雪客练功的身影。 这天很快便过去,第二日白天,祝清秋终于醒来,众人便将这段时日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告知于她,但她身子仍然十分虚弱,刀雪客等人便建议任山淮带着祝清秋先行离开,避免牵扯到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劫之中。但任山淮却说道:“此次应无疾多半也是为我二人而来,若是我们走了,岂不是连累你们。” 祝清秋也点头说道:“先前妾身不得不为应无疾做事,暗中潜伏在大家身边,险些害了雪弟弟,可你们却以德报怨,还替山淮和妾身挣脱了应无疾的束缚,如今应无疾派人前来,只怕一是为了雪弟弟,二就是为了我们。如此情况下,我们断断不能离开。” 如此一来,祝清秋与任山淮心意已决,不肯离开,刀雪客等人也只好将他们留下,共抗来敌。离江酒建议祝清秋可以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不必总是待在屋子里休息,也有利于祝清秋的恢复。任山淮扶着祝清秋走在梦瑶山的山坡之上,任山淮偶然碰到了祝清秋的手,祝清秋却惊得收回了手。任山淮有些尴尬,心里一阵寒意,祝清秋见他如此,便解释道:“任公子对妾身的情谊,妾身自然知晓,但妾身身负血海深仇,当年那场大火绝不是偶然,必定是有所预谋。在妾身查清此事真相之前,不敢考虑终生大事,还望任公子谅解。” 任公子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然知晓。再说,我父亲的仇也没有查清楚,我此时也不敢有这个念头。” 祝清秋平复了一下起伏的心情,转过头去不让任山淮察觉到自己发红的眼角,故作镇静的说道:“既然如此,任公子,我们也就不必再走下去了。你还是速速下山去罢。” 任山淮闻言如遭雷击,嘴角不断的抽搐,苦笑着后退了半步,淡淡的说道:“那,那你现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回去让小璃姑娘来陪你。”说罢,任山淮便扬长而去。待他走远后,站在原地的祝清秋不禁开始抽泣,晶莹的泪滴如同断线的珍珠串,一颗一颗落在地上。她并非无情,怎奈她自知不能拖累任山淮。 不一会儿饶梦璃抱着一个大包袱来到此处,见祝清秋一个人痴痴的坐着,便快步来到她身边,在她身旁坐下。祝清秋正出神的看着风景,见饶梦璃坐了过来,强笑着说道:“你怎么真的来了?”饶梦璃歪着头说道:“是任公子让我来陪陪祝姐姐的,祝姐姐似乎,有甚么心事?” “为何这么说?”祝清秋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饶梦璃笑着说道:“我也是女子,自然知道祝姐姐此时在想些什么。任公子看不出来,我也不会。祝姐姐像是方才哭过了罢。”祝清秋微微一愣,又摸了摸湿润的眼角,苦笑着说:“你不会告诉任公子罢。”饶梦璃摇了摇头,不解的问道:“我们都能看得出来,祝姐姐并非对任公子无情,可为何要拒绝他的好意?听说,你们两家祖上同朝为官,更是世交,虽然家道中落,但也算是门当户对。” 祝清秋便如实说道:“虽说是如此,但任公子是个好人。他谦逊温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该娶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生儿育女,共度一生。像我这种女人,配不上他的。我们虽说有着相同的遭遇,但我比他陷得更深,他的感情,我承担不起。应无疾对我的恩情我不得不报,尽管他利用我,只当我是工具,是武器,但我也无法抽身。虽然如今我已然拜托了应无疾的束缚,但有些事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应无疾一定不会放过我,我绝不能拖累任公子。他会遇上,比我更适合他的女子。” “所以你就想逼他离开?只想不拖累牵连他?”饶梦璃问道。 祝清秋点了点头,饶梦璃却笑出了声,说道:“虽然我没有情投意合之人,但我从小都喜欢雪哥哥。以前雪哥哥也想过将我逼走,因为他担心我,关心我,害怕每天刀光剑影的会牵连我害了我,但我还是偷偷跟着他。他就故意不理我,甚至打我,骂我。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重话,他以为如此就能让我离开,可我知道,他那时关心我才会这样。我相信任公子也会这样,他有情你有意,你即使逼他离开,他也不会走。你以为你会把他越推越远,可是不知不觉,你们的心却越来越近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坦然接受,这样故意冷落他的心,伤害一个自己爱的人,也伤害了自己,何必如此呢?” “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却懂得这么多。”祝清秋笑道。 饶梦璃站起身来,望着远方,痴痴的说道:“以前我也不懂,在雪哥哥遇见楚姐姐之后,我就好像全都想明白了。这世间来来往往有多少人,都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遇。那我们能相知相识,相爱相杀,又是有何等的缘分?人海茫茫,能寻一个情投意合之人,是何等的困难?既然遇见,又怎能放过?”说罢,饶梦璃看向了祝清秋。祝清秋已然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叹一口气说道:“可我已然逼他离开,又有何余地挽回呢?”祝清秋闻听饶梦璃一席话,虽然并未全部想通,但已然有几分明白。 飞雪葬红叶·第三卷·寒窗血月长夜浓 第一百零五章 寒松夜琴落风雨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祝清秋也早已倾心任山淮,只是一直无法开口,又不知道任山淮心意如何。方才又说了重话,不知任山淮是否能原谅他。饶梦璃问道:“祝姐姐可是不知道任公子此时心里的想法?” 祝清秋微微一愣,点了点头。饶梦璃便又坐回她的身旁,将那一直抱在怀中的包裹打开,包袱皮纷纷落下,一张做工精良的古琴便展露出来。祝清秋接过古琴,捧在怀中,一边抚摸着那被阳光洒过的温暖的琴身,一边惊讶的问道:“这是?” “这是任公子特地为你做的。虽然比不了姐姐原先的上虚梧桐古琴,但确是任公子的心血。在你昏迷的时候,他除了日日夜夜的照顾你以外,还亲在这梦瑶山中挑选桃木,精心打磨,十指都磨破了,摔坏了三四张古琴才留下了这最好的一张。他还说可惜梦瑶山没有梧桐,只能用桃木代替。这琴弦是用柳师姐的悲鸣踏雪的马尾所做,韧性和内力传导的手感都非常好。祝姐姐,你试一试罢。”饶梦璃略带羡慕的语气说道,“他一直没有机会交给你。今天便想借我之手,转交给你。” 祝清秋一只手托住古琴的一端,另一端架在双腿之上,素手在琴弦上一勾一拨,那古琴的音色不亢不哑,浑厚柔和,极具韵味,回味深远。祝清秋忽然在古琴的底端摸到一段纹路,便好奇的翻过琴身,只见那琴的背面刻着两个端端正正的正楷字:清淮。 饶梦璃忽然说道:“任公子说了,这张古琴,就叫做清淮琴。” 祝清秋闻言,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那清淮二字,一对清眸之中充溢着甜蜜的欢喜。 “晚生想与你游历山淮,走过每个清秋,寻遍天下梧桐,为你做一生古琴。”身后忽然传来任山淮的声音,饶梦璃与祝清秋两人便转头去看,只见任山淮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祝清秋,饶梦璃很知趣的一路小跑回到了山上,只留下这二人并排坐着,祝清秋垂着头不敢说话,但俏脸上早已泛起红晕。任山淮忽然说道:“山海不平,此心不变。”祝清秋仍是低着头轻声说道:“妾身何德何能,值得任公子这么做?” “事到如今,你还是叫我任公子。”任山淮叹一口气说道,“我们两家的先祖早有联结之意,你我二人,为何不能遵循祖上的心愿,喜结连理?” 祝清秋微微点了点头,任山淮心中大喜,忙说道:“清秋你知道么,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正视过任何一个女子。但在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倾心于你。你或许会因此认为我是个注重容貌的轻浮公子,但我是真心的......”一向谦逊有礼的任山淮竟然语无伦次起来,祝清秋也知道他的心意,便解围道:“山淮,你不必多说,我都知道。” 两人便都不再说话,只是相依着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刻。 这天夜里,所有人都早已休息,洛白衣更是呼呼大睡,毫无防备之心。而刀雪客则是躺在床上想着事情,十年前的记忆在他们重回客雪山庄之后似乎缓解了许多,但他仍然难以入眠,不知究竟为何。如今更是在暗中提防着应无疾属下的到来,虽然屋里漆黑一片,但刀雪客的心确实明亮的。 整个梦瑶山上,只有草庐中大厅内的烛火还亮着,离江酒独自坐在厅上,盘起双腿,闭目养神,也是在调息内力,想再恢复一些功力,她先前功力折损大半,短短数日,用了许多草药和方法调养,也才恢复了六七成。若是这时候应无疾真的派人前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离江酒猛然睁开双眼,她已然听见一里之外清晰的马蹄之声,无论是谁,半夜三更来到此处,多半不怀好意。离江酒又听了一阵,分辨出乃有四匹快马正在上山,离江酒警惕的叫醒众人,各自做好准备,以防事变。“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闻听离江酒的喊声,根本没有睡着的刀雪客心里想道,立即从床上翻身而起,眨眼间便出了门。众人便按照离江酒的吩咐,隐藏在各处角落,伺机待发。 而那一里之外的人的确便是青狻猊五人,李问傲与崔夫人仍然一马同行。五人四马来到了村子前,青狻猊勒住马抬头看了看夜色,凝重的夜色压在心头,大团的乌云遮住了月亮,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今晚必定会有一场恶战。青狻猊转头问道:“现在是甚么时辰?”李问傲便回答道:“快到子时了。” 青狻猊尖声笑了起来:“哈哈,好!此时杀入村去,神不知鬼不觉,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说罢,青狻猊拨马回转,对崔夫人说道,“你知道离江酒的住处,前面带路!”李问傲看了一眼崔夫人,崔夫人便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在寂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扎耳。说罢,李问傲微微点点头,便纵马向前奔去。青狻猊等人也紧随其后。 村中一片寂寥,宽阔的大路上只有清晰的马蹄声和猎猎风声,满地的落叶更显得夜晚的凄凉,漆黑一片的村子没有一处灯火,看来所有的村民都早已入睡。虽有功力高强者被马蹄之声惊醒,但他们早已退出江湖也不愿再插手江湖中事,便任由他们去了。 青狻猊五人来到距离那草庐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时,乌云忽然散开,那一轮巨大的玉盘挂在天边,月色如水,洒满梦瑶山。霎时间一阵狂风吹过,卷起地上落叶,随风而至的便是那骤然响起的琴声。那悠扬的琴声与月色交融,若有若无,宛若轻纱一般,落在心头。急转而下,琴声愈发急促,宛如雨打芭蕉,又好似珠落玉盘,琴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响,回荡在青狻猊等人的耳畔,震动耳膜,他们胯下的坐骑也都感受到了那琴声之中暗藏的杀意,竖起了鬃毛,躁动不安的低声嘶鸣。 青狻猊等人按住马背,继续听那琴声。琴声变换,一改先前的优雅韵味,转而变得杀气腾腾,其中暗藏滚滚惊雷之声,又好似埋伏了千万雄兵在一张古琴之中。祝清秋双眼微闭,素手连拨,速度极快,渐渐只能看见双手的残影。 “夜阑惊雷曲,哼,祝清秋你还没死啊。”青狻猊冷笑一声道。 笙默海沉着脸色,忽然说道:“看来他们早有防备,我们是否还有必要进去。”青狻猊便回答道:“当然!既然来了,怎能空手回去。王爷交待的事必须完成,哪怕你我皆死在这里,也不能走脱了那刀雪客!”说罢,他便飞身而起,落在那草庐的大门之上,脚踩着门檐,看着那坐在庭院中弹琴的祝清秋,又奸笑两声,高声喊道:“上!” 李问傲,崔夫人,笙默海,南湘子,皆冲天而起,翻身落入了院中,将那祝清秋围在当中。祝清秋的琴声还没有停下,青狻猊也跳进了院子,看着那闭着双眼的祝清秋冷笑道:“祝清秋啊祝清秋,你竟然还没有死。看来这是上天注定让你死在我们手中,你这个叛徒!”说罢,青狻猊便要冲上前去,却被李问傲拦住。青狻猊不解的质问道:“你干甚么!” “如此好的琴艺,当世罕见。听听也无妨。”李问傲收回挡在青狻猊面前的左臂,环抱在胸前,面带微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好你个李问傲,耽误了王爷大计,如何交代!”青狻猊吼道。“我负责便是!”李问傲也渐渐有些不耐烦。 一首曲毕,祝清秋徐徐睁开双眼,清澈的双眸若两汪清水,带着笑意环顾着面前的五个人,祝清秋站起身来微微欠身,恭敬的说道:“离前辈知道诸位回来,便叫妾身在此弹奏一曲,恭迎诸位大驾。” “难道是空城计?”南湘子一脸坏笑的轻声问道,“莫不是屋内防备空虚,才派她在这里震慑我等,想让我们不战自退?” “管他甚么空城计不空城计,以我们几个的武功,难道还奈何不了这几个后辈么!传扬出去,叫天下人耻笑!纵然有埋伏,我们也杀得他们人仰马翻!还不动手!”说罢,青狻猊一声暴喝,将那面前的石几打翻,向上一抬,那石几在半空翻腾数周,青狻猊又一掌将其拍出。石几便朝着祝清秋直直飞了过去。 正在这时,一缕墨色从屋中飞出,随后寒光一闪,一柄细长的剑便飞了出来,穿过那石几,让石几裂开了数道口子,祝清秋便抬起古琴的一侧,温柔的眼神霎时间多了一丝杀气,右手扯住琴弦向前一拨,那琴声若天边奔雷一般响起,极为短暂但也极为刺耳。石几应声爆炸,分作无数的灰尘和小碎石,散落一地,而那柄剑则是仍冲着青狻猊飞去,剑尾拖着淡淡的墨色,在漆黑的夜晚,并不易察觉。 而青狻猊五人之中,只有南湘子一人使剑。他虽出身乾坤派,但乾坤派的剑法并不出众,相反还很平庸,他怎会看得上眼。当年他带艺投师,只是为了学习乾坤派炼丹炼药的本事,但不想他师父的真传皆被其师兄乔不通所得,而他千方百计帮助乔不通夺得帮主之位,也是想让乔不通当上乾坤派的帮主之时将师父留下的炼丹秘笈交给他。可乔不通不仅出尔反尔,反而处处针对他,他怎能甘心?这才暗中投靠了应无疾。 虽说乾坤派已然投靠朝廷,但乔不通这个老狐狸阴晴不定,鬼主意太多,应无疾更加需要南湘子暗中监视乔不通,以防他在背后捅刀。 南湘子早年在江湖上已然有了名号,其剑法更是闻名江湖,唤作一十二招潇湘神剑,更是素有名号“潇湘风云水波起,一十二剑四海平”。也算是颇受江湖人敬仰。但其心术不正,后投于乾坤派门下。也是因此,南湘子的名声在江湖上开始恶臭起来。 “这是,”南湘子见了这剑法,心里盘算到,“这是寒山道观莫尽雨的枯松游龙剑。哼哼,当年我曾夜入寒山道观想偷出剑谱一看,却被莫尽雨发现,虽然逃脱却被莫尽雨打伤。可如今莫尽雨竟然将剑法传授给一个外人。”想到这南湘子的心中不禁燃起几分怒意。道一声:“起!”那身后的长剑便应声飞出,落在南湘子的手中。 南湘子向前迈出一步,手中的素潇剑也随即甩出,剑尖挡在了青狻猊和那柄飞来之剑之间,微微一用力,便将那剑挡了回去,任山淮从屋中空翻而出,落在院中祝清秋身旁,接住那柄剑,背在身后。青狻猊见状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子甚么时候学会的这么好的剑法?” “时隔多年,我们终于又可以看到潇湘神剑出手了。”李问傲见状笑道,“看来这以念控剑的一十二路潇湘神剑,你已然练得登峰造极了啊。” 南湘子客气的笑了笑说道:“是否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稍后便知。”说罢,南湘子收了剑又转身看向那任山淮,问道:“小子,你的枯松游龙剑是从何处学来的?是你偷学的,还是那姓莫的道士教给你的!” 任山淮上前躬身施礼道:“晚生任山淮,见过南湘子前辈。晚生早年曾拜寒山道观的莫观主为师,是我师父的亲传弟子,这剑法便是枯松游龙剑。只是常年在外,无法在观中陪伴师父左右,心有遗憾。而此事,想必连东陵王爷,也并不知晓。”原来任山淮早有反抗应无疾之心,私下里曾去拜访莫尽雨,请求拜在门下,学习剑法。莫尽雨见他天资聪颖,勤恳好学,又谦逊有礼,文质彬彬,十分喜爱这个徒弟,便将枯松游龙剑传授给了这个几乎没有在观中住过三天以上的徒弟。为此还曾引起任山淮诸多师兄弟的不满,但莫尽雨说:“有些人在观中练一辈子都没有用,而有些人只要稍加点拨,便能成大事。”任山淮便是他认定的后者。 “你小子敢藏私!”青狻猊大怒,任山淮竟然早就留有后手,闻言便想先杀之而后快。推开挡在身前的南湘子,飞身而起,一拳一掌分别向祝清秋和任山淮打去。笙默海和南湘子就想上前帮忙,却被李问傲一一拦下,崔夫人与李问傲相视一眼笑了起来,李问傲便解释道:“先看看这青狻猊从王爷那儿学会了甚么上乘武功,若他不敌,再动手不迟。” 南湘子邪气一笑,点了点头,退到一旁,笙默海倒是无所谓,仍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 且说青狻猊飞身去打二人,任山淮和祝清秋便分开躲闪,青狻猊落在他二人当中,三人便僵持了起来。祝清秋左臂微弯,托住那古琴,右手不断的弹拨,那琴声如刀枪剑雨般落下,青狻猊连出数掌皆未尽全力,而是将琴声内暗藏的内力全部抵消,又暴喝一声,左脚向后一跺,借力又打出一掌,将祝清秋震退。 身后一股寒意逼来,青狻猊俯身闪过,那泛着寒光的剑擦着后背扫过,任山淮一招落了空,便转动手腕向下劈去,青狻猊贴地翻滚随即踢出一脚,正中任山淮的小腿。将他踢翻在地。祝清秋又连连拨弹琴弦,那纤纤玉指与琴弦接触之间,内力涌现,若刀光剑影,闪烁着向青狻猊飞去,而青狻猊则是一掌拍在地上,将自己弹起,而那祝清秋的内劲落在地上,留下数道痕迹。 青狻猊在半空之中连连翻腾,任山淮又翻身跳起又一剑向上刺去,这一剑,内力迸射,已有有墨龙吟啸之声,但比起那莫尽雨还差了许多。剑光一闪,直刺向青狻猊小腹。而青狻猊面朝下,一掌挡在腹前,封住任山淮长剑的去向。任山淮只觉得抵住了铁一般,竟不能入分毫。一旁的祝清秋见此状况,便转身坐在一旁,两手按住琴弦,又拨弹起来。 任山淮收回长剑,飞起一脚,转身踢向青狻猊,而青狻猊不慌不忙将任山淮的脚向下一压,反踢一脚直奔任山淮面门。琴声飞出数道劲气直逼青狻猊身后,而青狻猊则是扯住任山淮的小腿向后一拉,祝清秋急忙收回内力,怎奈为时已晚,任山淮背后中招,劲气入体,吐出一口鲜血,已是站立不稳。 青狻猊转身落地,轻蔑的看着任山淮二人。任山淮箭步上前,又一剑刺出,那长剑在月色之下又如游龙一般,嘶吼着向青狻猊刺来。祝清秋在其身后,又以夜阑惊雷曲为其压阵,那曲子之中更是多了几分杀气,和暗藏的内力。 内力如万箭齐发,当头落下,任山淮的剑也已然到了眼前,青狻猊只是略微退了半步,两掌缓缓举起,叠在胸前,当两股不同的内力逼近眼前之时,青狻猊一声断喝,两掌拍出。 飞雪葬红叶·第三卷·寒窗血月长夜浓 第一百零六章 血月白骨束森罗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青狻猊的身后腾起云雾阵阵,顿时狂风大作,云雾回旋,聚集在青狻猊双掌之中。双臂伸直,双掌猛然推出,那掌力似有千钧之力,确有撼天动地之势,被那澎湃而出的内力波及的,首当其冲便是那任山淮。任山淮仍在奋力向前,怎奈那剑身已弯,此剑只不过是普通的剑,并不是甚么神兵利器,似乎下一刻就会崩断。 任山淮更是早已面目狰狞,与青狻猊轻松的表情形成了对比。当那内力夹杂着云雾,冲击到了任山淮胸口之时,任山淮如遭重击,宛如被巨锤砸中胸口一般,好似五脏六腑皆被震破一般,呕出数口鲜血,身形暴退。祝清秋大惊,忙飞身而起,挡在任山淮身后,将他接住。怎奈那青狻猊的掌力已到面前,祝清秋奋力抱住任山淮向后转去,想要替他挡下这一掌,可任山淮怎会任由她如此,便又在紧急时刻转了回来。 可青狻猊的翻云覆雨手的掌力和内劲分为三叠,这正与秦无劫的断脉掌有几分相似。那掌力穿透了任山淮,又将反被他抱在怀中的祝清秋震伤,两人跌落在地,皆口吐鲜血,而任山淮身受两掌,当即昏死过去。长剑也弃在一旁。而祝清秋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她大病初愈,又遭此重击,好在任山淮为她卸去了不少力,但仍是吐血不止,看来也是受了内伤。见任山淮昏了过去,祝清秋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满脸焦急的连声呼唤道:“山淮,山淮,你怎么样了?” “看来这王爷赐给青狻猊的翻云覆雨手果然厉害。”崔夫人在李问傲耳边笑着说道。李问傲微微一笑便回答道:“看来这次的任务要比我们相像之中轻松许多。” 青狻猊瞥了一眼看了许久好戏的李问傲众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祝清秋和任山淮,便想着趁此机会,结果了他二人的性命,这样这算是他大功一件,好向应无疾交差。 正当他准备一鼓作气拿下二人性命,正缓步走向任山淮与祝清秋之时,那屋中又发出窸窣动静,只是此时青狻猊建功心切,并没有在意。不想正在此时,从屋中飞出金羽数片,直奔青狻猊而去。耳畔忽闻风声,青狻猊瞳孔急剧收缩,侧头去看,不想那迎面而来的金羽正扎在了脸上,疼的青狻猊嗷嗷乱叫,上蹿下跳。 李问傲等人不禁笑出声来,唯独笙默海依旧面无表情。看着青狻猊如此滑稽的模样,心里也是十分畅快。青狻猊见他们嘲笑自己,忍痛将脸上的金羽尽数拔下,狠狠地摔在地上,瞪着众人恶狠狠的说道:“好啊,你们几个一个个袖手旁观,等到时候回了东陵,我必上报王爷,叫你们,叫你们不得好死!” 李问傲指了指他的身后,笑着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发牢骚,先解决问题再说罢。”青狻猊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洛白衣和饶梦璃的脚已然到了眼前。饶梦璃踢中了青狻猊的面具,洛白衣则是踢中了他的小腹。身中两脚,青狻猊随即被踢翻在地。洛白衣与饶梦璃转身落下,击掌庆祝。 一缕寒风吹过,寂寥的月悬在天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往山下冲去。转眼便到了梦瑶山脚,黑衣人揭下兜帽,原来此人正是那朝鹰族十大勇士之一的寒林暗鸦玄衣。那为首的鬼面狂面司马朗问道:“山上情况如何?” 玄衣便说道:“动静不大,看来他们还没有真正动起手来。” “应无疾果然派人来抢刀雪客,大哥,我们该怎么办?不如趁此机会杀上山去,将应无疾的属下一举歼灭,再带走刀雪客,如此一来,便是两件大功啊。”那一向性如烈火,莽莽撞撞的业火红莲钟离求说道。 “不可。”司马朗劝阻道,“我们还是在此稍作等待,待双方打的不可开交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再上山。小衣,有劳你继续上山打探情况。”玄衣拱手道一声:“是。”便又飞身上山去了。 “大哥还是这么畏畏缩缩。”钟离求不满的小声嘟囔着。司马朗听了也并不生气,只是严肃的说道:“我这不是畏缩,而是谨慎。中原的高手太多,上次一个一叶红就能战平我们五人,若今日他也来了,那我们的胜算便更小了。所以只能直取,万不可强攻。” 此时的梦瑶山上,离江酒草庐之内,青狻猊翻身从地上跃起,拧了拧手腕,浑身骨头吱吱作响,那冰冷的裂开了一道口子的青铜面具在月色之下泛着诡异的寒光。 青狻猊尚未出手,洛白衣却不顾饶梦璃的阻拦,又一脚踢向青狻猊。青狻猊转头对另外四人说道:“难道你们当真不出手么!”说罢,又转头伸手抓住了洛白衣的脚踝。洛白衣暗道一声“不好!”想要抽出左脚,却被青狻猊牢牢锁住。青狻猊借力向前一推,又在洛白衣脚底打了一掌,洛白衣便飞出一丈开外。 饶梦璃急忙去扶,李问傲看准机会,立即出手!只见他双眼微闭,在饶梦璃迈出第一步时,他的右手已然放在腰间,攥住那长鞭的握柄,蹭的一声将那漆黑的长鞭便从腰间抽了出来。江湖人称他白骨神鞭,自然是其道理。白骨乃是说他杀人如麻,长鞭之下尽是白骨,无人生还。神鞭则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鞭法之神。他自创的鞭法也取这白骨二字,换做白骨鞭法。这鞭法与他的相貌一般,棱角分明,干脆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但又充溢着杀气与邪气。 白骨黑索鞭蓦然出手,黑色的长鞭若一条黑色的毒蛇窜出,极为迅猛。嘭的一声打在饶梦璃与洛白衣之间,惊得饶梦璃收回了刚要伸出的右手,可右手食指仍被那长鞭扫中,擦破了皮。长鞭鞭打过的石地上也留下了一道裂痕。 洛白衣与饶梦璃便见识了这白骨神鞭的厉害,饶梦璃就要收回右手的那一刻,那黑色的长鞭就宛如拥有生命一般从地上弹起,牢牢的困住了饶梦璃瘦白的玉腕。 饶梦璃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用左手去解开那鞭子,不想李问傲在远处将长鞭往回一扯,牵一发而动全身,饶梦璃的右臂便随着那鞭子向李问傲所在的方向拉去,饶梦璃痛的一声惨叫,原来那长鞭不仅在拉扯饶梦璃的右臂,更是死死的扣在手腕上,越来越紧,仿佛要穿透皮肤,陷进肉里一般,短短的时间内,饶梦璃的手腕上便多出了一圈紫红的勒痕。 洛白衣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疾步来到饶梦璃身前将她挡住,同时双手也攥住那长鞭,往饶梦璃的方向去扯,欲图和李问傲形成对峙之势。一旁的祝清秋见了,也想上前相助一臂之力,怎奈自己受了内伤还未走出几步便又跌倒在地,垂着头吐血。 崔夫人当然知道李问傲并没有使出全力,但青狻猊见状便冷嘲热讽道:“哎呀,看来这白骨神鞭当真是老了啊,对付这两个小辈还如此墨迹。”李问傲并没有理会青狻猊的讽刺,而是冷笑一声,手臂向下一坠,同时翻转手腕,抖动了两三下。 那鞭子便又活了过来,饶梦璃又是连声哭嚎,那愈发收紧的长鞭叫她苦不堪言,娇嫩的皮肤已然开始渗出鲜血,叫那黑色的长鞭染上了一层猩红,而饶梦璃娇俏的脸庞更是痛苦的扭曲在了一起。 可无论饶梦璃如何的挣扎,洛白衣如何奋力的拉扯,两人的脚底都快在地上磨出火星子,可仍未能改变他们被拉向李问傲的趋势。随着李问傲将长鞭抖动起来,那被长鞭束缚住的饶梦璃和扯住长鞭的洛白衣皆随着长鞭被扬了起来。两个大活人的重量在李问傲看来似乎是不存在一般。 李问傲又将长鞭向右一甩,饶梦璃与洛白衣便随之撞向围墙,其实此时洛白衣完全可以松开双手凭借自己的轻功躲开这一招,但他不能放任饶梦璃遭此重创,便转身将饶梦璃抱住,两人装在那石墙上的那一刻,其实是洛白衣的脊背撞上了墙,替饶梦璃挡下了大半的力道。但两人仍都受了伤,滚落在地,洛白衣只觉得双臂失去了知觉,缓缓举起那颤抖的双手,已然是血迹斑斑,两掌之中各留下一道极深的血痕,像是被刀剑砍过一般,无法握拳。可怜他赖以为傲的爪功也无法施展出来。 饶梦璃更是可怜,那长鞭已然收回,那娇嫩雪白的玉腕如今已是血肉模糊,急剧的疼痛已然让饶梦璃的俏脸没有一丝血色,几乎有些麻木了。“白衣,小璃......你们......没事罢。”祝清秋满眼是泪,略带哭腔的问道。洛白衣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身旁浑身颤抖的饶梦璃,心里不是滋味。 而李问傲仍没有就此罢手,长鞭收回手中,飞身而起,那矫健的身姿在月光之下显得杀气腾腾,李问傲暴喝一声,手中长鞭劈裂狂风,呼啸着向躺在地上的饶梦璃与洛白衣打去,洛白衣已然顾不得许多,飞身在饶梦璃护在身下,要替她挡下那一鞭。 这一鞭在刀雪客和柳缘君看来,颇为眼熟。“这一招难道就是......”刀雪客问道,“白骨神鞭李问傲,千面毒蛇崔夫人,碧海水云笙默海,潇湘神剑南湘子,还有青狻猊。他们都曾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除了那笙默海在遥叶府与你曾有一战,其余皆失踪了十年之久,没想到他们早已投靠应无疾。可还有三个人,究竟是谁?”柳缘君也疑惑起来。刀雪客的眼神之中满是杀意,身形依然有些颤动,好似下一刻便会冲出去一般,低声说了一句:“等抓住了他们,逼问一番,便可知晓!”。此时两人正趴在屋脊上看着院中的一切,柳缘君看了看身旁的刀雪客,将他按住,轻声说道:“不可冲动!”。“师姐,这个人就是当年那八个黑衣人之一,我永远也忘不了这招鞭法。”刀雪客默默握紧了拳头。柳缘君当然也是心藏怒火,但此时一旦贸然出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在那鞭子即将抽向洛白衣的后背之时,屋内又震出一股极强的内力,将飞在半空的李问傲弹了回去,李问傲只觉一阵狂风扑面而来,自己丹田的内力就好似空了一般,身子也沉重了许多,坠下地来,连连后退,崔夫人与南湘子在其身后将他接住,这才停下。 方才那一招只是将李问傲击退,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而且如此大规模的释放内力,对伤势未愈的离江酒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 “这是甚么武功?”李问傲吃惊地问道,他虽不认识,但已然见识过离江酒武功的崔夫人不会不认识。崔夫人便回答道:“这是那离江酒的内功,极为玄妙,从没在江湖上见过。”李问傲叹一口气说道:“竟然如此厉害。”青狻猊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哼,我倒要看看她还有多少内力!”说罢,青狻猊复又冲了上去。 楚轻安与离江酒坐在屋中,见状只是徐徐抬起右臂,将紧握的右手猛然张开向前一推,一道金光闪过,冲出大厅,射中青狻猊胸口,将他震退。刀雪客看准时机,与柳缘君一同从那屋脊之上翻身落下,下落之时刀雪客的内力自丹田涌起,沿着经脉汇聚在右手掌心,化为一柄长刀。这一招他苦心钻研,终于掌握大半,那气刃在黑夜之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刀雪客顺势挥出,金色的内力将庭院照亮,又如太阳一般,柔和而炙热,刀气闪出,又看中青狻猊的面具。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上次刀雪客一刀将青狻猊的面具砍出一道裂缝,而近日那刀气正批中青狻猊的双眼,青狻猊眼前被血红色填满,那滚烫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地,片刻之后青狻猊的双眼已是漆黑一片,再看不见任何东西。刀雪客便说道:“当初在遥叶府,你偷袭放毒,叫白衣吃尽了苦头,险些瞎了双眼。如今,我替他还给你!”只见青狻猊哀嚎着捂住双眼,痛苦的嚎叫着,面具也碎裂成数片,脱落下来,摔在地上。青狻猊颤抖着放下双手,那面具之下极为丑陋的外表终于暴露出来,青狻猊怒吼道:“你们难道还不出手么!” 李问傲等人见识了离江酒的武功,也对刀雪客近几日武功的增长颇为惊讶,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南湘子的素潇剑再度攥在手中,李问傲的长鞭已然展开,崔夫人袖间寒光一闪,笙默海翻手拨袖,李问傲一声令下,死人皆冲天而起,向刀雪客和柳缘君扑去。 祝清秋点住自己穴道,暂时压制住伤势,翻身拾起清淮琴,琴声大作,凄婉而悠长。洛白衣和饶梦璃也各自强撑着伤势站起身来助阵,虽然洛白衣双手重伤,但能可用轻功袭扰对手。饶梦璃仍能用左手释放金羽。楚轻安也是噌的一声飞身出了大厅,刷的一声抽出折雪剑,银白的剑身闪烁着淡淡的青焰,在黑夜之中尤为耀眼。 一时之间,刀雪客,柳缘君,楚轻安,洛白衣,饶梦璃与祝清秋便和李问傲,崔夫人,南湘子,笙默海四人缠斗起来,青狻猊双眼已瞎,耳畔尽是刀剑相碰和祝清秋的琴声,根本听不出谁是谁,而任山淮更是重伤昏迷,尚未苏醒。离江酒则是在屋中等待时机,给予青狻猊等人重创。 李问傲与南湘子正对着那柳缘君和刀雪客,洛白衣与祝清秋正在一旁牵制笙默海,而楚轻安和饶梦璃则是联手对付那崔夫人。 刀雪客强压着怒气说道:“李问傲!当年你们八人屠尽我客雪山庄满门,今日,我便要让你埋骨在这梦瑶山!为我客雪山庄报仇雪恨!”李问傲闻言冷笑道:“只可惜当年没能除掉你这小子,让我看看时隔十年之久,你有多少长进,还会不会哭鼻子了!”说罢李问傲便甩开长鞭,南湘子擎住素潇剑,在剑柄处一推,狂风大作,风云顿起,那刺破长空呼啸着的素潇剑便直刺而来,南湘子双手合十,又忽然分开,那素潇剑竟分裂出六把残影,虚虚实实,向柳缘君和刀雪客飞来。 两人俯身闪过七把素潇剑,那白骨黑索鞭又紧贴着地面向二人小腿打去,刀雪客与祝清秋分作两边闪开,柳缘君正对那南湘子,刀雪客对付那李问傲。南湘子的素潇剑呼啸着杀来,柳缘君飞身闪过,踩住墙壁,猛蹬一脚,手中银枪闪烁着寒光,似有点点冰霜聚在枪尖,向南湘子杀去。南湘子侧身闪过枪尖,一掌向柳缘君腰间拍去,柳缘君则是翻了一个筋斗,银枪又向南湘子横扫过去,此时那素潇剑已然掉头从柳缘君背后逼来。那凌冽的剑气分作数道,柳缘君手中银枪席卷狂风旋转起来,将残影绞断。 飞雪葬红叶·第三卷·寒窗血月长夜浓 第一百零七章 冷夜寒刀碎仇骨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正在此时,那南湘子又高喊一声:“合!”那剩下的残影与素潇剑重叠在一处,向柳缘君杀去。柳缘君将银枪交叠,死死封在胸前,抵住那素潇剑的剑尖,可素潇剑的剑柄通过浑厚的内力联结着南湘子,即便柳缘君奋力抵挡,可她仍然在不断后退。而那缓步逼近的南湘子忽然停下了脚步,脸色剧变,喷出一口血来。柳缘君也是有些吃惊。 素潇剑收回,握在手中,南湘子缓缓转过身去,只见那青狻猊在其背后一掌打中,南湘子不解的问道:“你干甚么!”青狻猊大为疑惑:“我在帮你们啊,虽然我双眼已瞎,可我仍大致能分辨出他们的方位,怎么样?方才我那一掌,打中了谁?”青狻猊眨巴着已然无神,且血肉模糊的双眼,一脸期待的问道。谁知南湘子听闻此言,哭笑不得,不禁骂道:“死瞎子,你打中的是我!” 正说话间,柳缘君又飞身刺来一枪,南湘子再顾不上那青狻猊,回身去挡。 那青狻猊呆呆的站在原处,心有余而力不足,心中恼怒不已,可又不敢再轻易出手。听闻背后又有打斗之声,便转过身去,循着声音打去一掌,那掌力横扫过去。交战正酣的刀雪客和李问傲见刀雪客的掌力打来,皆倒吸一口凉气,翻身躲开,那掌力略过二人,将他们身后的石凳打得粉碎。 “青狻猊!你别再添乱了!”李问傲一声怒吼,手中长鞭挥舞,将青狻猊捆住,向后一抛,将他扔出了院墙。青狻猊落在了墙外,疼的呲牙乱叫,刚出了那草庐便被埋伏在外探听情况的玄衣掐住了脖颈,青狻猊看不见眼前之人的模样,但脖颈被掐住,一时喘不上气来。青狻猊连连求饶,玄衣才松了几分力气。 “好汉,好汉,我双眼已瞎,请你饶我一命罢。”青狻猊挣扎着说道。 玄衣见此人面相丑陋,蓬头散发,双眼血肉模糊,确实已经瞎了,便问道:“说!你是甚么人,是不是应无疾派你来的!你们的目的是甚么!”青狻猊指了指被恰住的脖颈,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说不出话,玄衣见他双眼已瞎,并无反抗的余地,便松开了掐住他的手。青狻猊缓缓站起身,摸了摸脖子说道:“小的绰号青狻猊,确实是应无疾王爷派来,派来......” “派来干甚么的,还不快说!”玄衣质问道。 “王爷派我们来,取你狗命!”青狻猊暗笑一声,玄衣暗道不妙,连连后退,可萧无痕拳掌已然打出,先前飞去,玄衣身中一拳一掌,向后一仰,翻滚着跌下了山,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青狻猊看不见她,只感觉方才自己打中的那一拳一掌碰到的肌肤柔软和温暖,似乎是个女子,虽不知此人是谁,但青狻猊还是凭着直觉追了出去。青狻猊想的是:“方才我一人抵抗任山淮他们众人,你们不肯帮忙。如今老子双眼已瞎,既然你们不让我在这帮忙,我便去追那女子。说不定此人和刀雪客他们关系匪浅,若是能抓住,也是大功一件。” 而院中的刀雪客见青狻猊翻出了围墙,只当李问傲要助他逃跑,就要去追。李问傲的长鞭挡在他面前说道:“小子,你的对手是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已然学会了一身好武功。只不过,都不像是客雪山庄的武功。”李问傲见他的初尘经如此厉害,便故意激他不用,刀雪客果然上了钩,便说道:“好!我今日便用客雪山庄的刀法,先杀了你,再去追那青狻猊!” 说罢,刀雪客便挥舞着气刃,向李问傲疾步而去,一刀当胸横劈,寒冰内力包裹住了那金色的气刃,挥舞之时,带起寒风席卷,风霜飘雪李问傲后仰躲过,一脚踢向刀雪客小腹,刀雪客旋转着身子,又一刀直直砍下,李问傲岔开双腿,长鞭在身下一打,飞身而起,躲过刀雪客凌冽的攻势,落在了他的身后。 长鞭从刀雪客身后袭来,刀雪客转身横刀去挡,那长鞭便牢牢的锁住刀雪客的气刃,两人皆屏住气息,各自拉扯着兵器,僵持在了一起。那原先金色的气刃渐渐转变为蓝色,其散发而出的寒气更是极为刺骨,冰霜之气顺着那百鬼黑索鞭向李问傲的双手蔓延,只见那黑色的神鞭之上浮起一层白色的霜,李问傲也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寒气,双手的掌心也变得冰凉。 “小子,你的武功的确了得。”李问傲的语气有些颤抖,脸色也开始变化,看来定是寒气入体,刀雪客冷笑一声说道:“还有更多的你没用见识到!” 刀雪客扯住长鞭,飞身跃起,凌空一脚踢向李问傲,李问傲也转身一脚迎了上去,两人撞在一处,内力迸射四溅,强大的冲击让那被冰霜包裹已然变得脆生的长鞭崩断,两人各自退了老远才停下来。刀雪客将手中的一截断鞭丢弃,手中气刃再度显现,缓步逼近李问傲。李问傲见自己的兵器被打断,自然勃然大怒,便挥舞着那断鞭向刀雪客冲来。 那断了一截的长鞭愈发的灵活凶狠,在李问傲的手中如同活物一般,向刀雪客直刺而来。气刃腾起内里之火,刀雪客已是大汗淋漓,这一招他练了许久,消耗最大,但同时也威力非凡。那内力自丹田之中源源不断的汇聚在右手掌心,刀雪客一声断喝,手中气刃内力翻腾,霎时间便挥出三道耀眼的刀气。 李问傲毫不紧张,两脚错开,飞身跃起,极快的旋转着,当那刀气快到眼前之时,李问傲浑厚的内力也澎湃的散开,那长鞭缠绕在身子周围,卷起狂风阵阵,又如无数把钢刀利剑缠绕在周身一般,又猛然坠下身子,扯开长鞭,对准那刀气向下一劈。 如此蓄势待发的一击,李问傲满怀信心能够将刀雪客的内力尽数化解抵消,而使出这一招的刀雪客更是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极为虚弱的连连后退。谁知李问傲的鞭子极快的斩下,却扑了个空,内里散开,而那三道刀气却化为乌有,自行烟消云散了。李问傲大为疑惑,不知何故,便质问道:“小子,你玩的甚么花样?” 刀雪客闻言,微微低着头轻声笑道:“虚虚实实,刚柔并至。心静无尘,”话音刚落,那消失的三道刀气又重新凝聚,点点金光汇聚在李问傲的胸前,李问傲根本没有时间躲闪,就被刀气贯穿胸口,有如万箭穿心一般,只见他胸口处的衣衫已被染红,身形爆退,呆呆的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又难以置信的看向刀雪客。 微张的口中不断的涌出鲜血,宛如血泉一般源源不断,而李问傲虽还未气绝,但手中的长鞭已然落在地上,眼神渐渐呆滞,靠在墙边跌坐在地。方才刀雪客这一招,若非事先有防备,在出招的那一刻,用极强的内力护住心脉,或者本身具有极为高深的内功,否则几乎无解。此时的李问傲已然说不出话,每一次呼吸带动的起伏,都会导致嘴巴和胸口的渗血,只能无力的呻吟着,似乎是在求救。 正在与楚轻安和饶梦璃相持不下的崔夫人,听闻身后打斗之声戛然而止,有些惊讶,便抓头去看,只见那李问傲已然重伤跌坐在地,哭嚎一声:“问傲!”又一脚踢开饶梦璃,不想左肩被楚轻安刺中,便按住伤口,跌跌撞撞的跑向墙边的李问傲。 而先前被青狻猊打伤跑下山去的玄衣方一到山脚处,只说了一句:“山上已然战的不可开交。”便昏了过去。朝鹰族十勇士为首的鬼面狂镰司马玄便吩咐道:“焉心,伊然,锦玉,山鬼,留在原地待命,照顾好玄衣。其余人皆随我上山!”说罢,司马玄便带着那业火红莲钟离求,曼陀罗花凉歌,飞云手雨梨和蝴蝶摇风枪蒋将倾,一行五人火速向山上草庐之中赶去。而那青狻猊竟摸索着跌跌撞撞的跑下了山,循着声音找到了朝鹰族剩下几人的营地。 他虽看不见,但依稀能听出有人在此。焉心与伊然乃是朝鹰族的一对双胞胎姐妹,皆使长剑,配合之下,无坚不摧。而锦玉擅长腿法及追踪,山鬼则是精通藏匿和易容。青狻猊一个瞎子,只得摸索着前进,看不清脚下的路,难免弄出些声响。而生性谨慎的锦玉最先发现那青狻猊,便腾空而起,疾步而行,追风腿残影连连,落在青狻猊身旁,揪住他背后的衣衫,竟然将他提了起来,一路提着他回到了营地,将他丢在地上。 焉心与伊然便问道:“这是何人?” 锦玉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看他行为鬼鬼祟祟,定不是好人。说不定,还会是应无疾派来的细作。” 青狻猊闻言,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知道甚么应无疾,我只是个路过的瞎子,我看不见才会鬼鬼祟祟嘛。”众人借着火光看向那青狻猊,见他生的丑陋,蓬头垢面,脸上又有许多刀疤,双眼血肉模糊的样子也倒有几分可怜。焉心便说道:“你看你锦玉,也太过谨慎了。这人形同废人一般,应无疾怎么会派这样一个人来当细作。” “既然如此,便放了他罢。”伊然说道。 “是是是,这二位姑娘说的是,老朽就是一个老瞎子,连武功都不会,怎么会是细作呢。请诸位姑娘高抬贵手,放了我罢。”青狻猊见有机可乘,便急忙下跪连连叩头,极为谦卑的说道。 锦玉思索再三,松了一口气,也只好放了青狻猊。可就在锦玉要去拉住青狻猊的右手之时,分明感受到他体内有内力翻腾,脸色大变,立即扣住他的手腕质问道:“你双眼为何血肉模糊,而且还是新伤,你脸上的刀疤又是从何而来?你明明内力深厚,却还说是甚么不会武功,是路过的普通人!你分明是中原武林人士!说,你就是是不是应无疾的细作!” 青狻猊闻声抬起被她制住的右手,左掌打了上去,正拍中锦玉的手腕,逼她松开了手。青狻猊顺势跳开,焉心,伊然也立即提起宝剑站了起来,横剑在前,锦玉和山鬼则是站在两侧,防止青狻猊逃跑。而青狻猊眨巴着无神的双眼尖声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警惕性还很高嘛。比起先前那个丫头好多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我打伤。她应该也是你们的人罢。” “原来玄衣就是被你所伤,既然如此,你就休想逃出我们的掌心了!”焉心怒目叱道,“中原武林果然都是些奸诈小人!” “奸诈小人?中原武林?”青狻猊略加思索便笑道:“看来你们就是朝鹰族的余孽了罢。十年前你们妄图夺走玉佛玉瓶,打伤了老子,致使玉佛玉瓶流失在江湖之中,老子费劲千辛万苦才将它们找回。虽然那些朝鹰族的人已经死了,可老子的气还没消,如今就拿你们这些小辈讨债!” “原来你不仅是应无疾的属下,还是十年前的青狻猊,我们早有耳闻。当年我们的父辈被你重伤,你们中原有句话,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今我们也要向你讨回这笔血债!”说罢,焉心便仗剑刺来。 与此同时,草庐之内,形势急转。笙默海的水上功夫了得,他唤作碧海水云也是称赞他的内功可以借助流动之水化为实物,其内力之深更是又如汪洋大海,他的武功,刀雪客等人早就在玉佛大会上见识过了,自然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李问傲已然奄奄一息,崔夫人也无心再战,只是依偎在李问傲身旁抽泣,青狻猊更是不知所踪。应无疾所派的五员大将如今只剩下笙默海和南湘子二人。 那南湘子不知是年事已高,还是先前挨了青狻猊一掌,受了内伤,一时之间也不能战胜柳缘君,两人打的难解难分,堪堪平手。而那笙默海被洛白衣与祝清秋耍的团团转,洛白衣虽难以进攻,但运用其绝伦的轻功,极快的速度,不断袭扰分散笙默海的注意力,让祝清秋在一旁以夜阑惊雷曲袭击。笙默海想要去捉住洛白衣,却追不上他,想要去先解决祝清秋,洛白衣却又在一旁侵扰。一时头疼不已。 离江酒正在屋内调息待战,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她或许不必出手,刀雪客等人自可平息这场祸乱。 而楚轻安和饶梦璃也加入到了夹击笙默海的阵容之中。祝清秋连连拨弹琴弦,十指已被磨出鲜血,浸透了那漆黑的琴弦,满头青丝无风自动,那琴声化为一把把利刃直逼向笙默海。笙默海翻手拨袖,两掌交叠,内力若海浪翻腾,惊涛顿起,双臂大开,那内力在双臂之间回旋,形成一道漩涡,将那琴声散发的劲气收在其中,又向下压去,霎时间便将祝清秋的内力化为乌有。 而身后的楚轻安一剑刺来,笙默海俯身闪过,可不想右侧的饶梦璃已然丢出数十片金羽,笙默海腾空而起连连翻腾,那金羽皆落在了笙默海的脚下,没有射中。笙默海转身落地,气息紊乱,还未站稳之时,洛白衣飞起一脚已然到了眼前,正踢中笙默海的侧脸,将他打翻在地。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笙默海以一敌四,确实疲于应付。 此时正是刀雪客手刃仇人的最佳时机,刀雪客走向墙角,李问傲的伤势愈来愈重,神智也渐渐模糊。崔夫人见刀雪客走来,满面杀气,便也知道了自己的下场,她根本没有打算反抗,淡淡的问道:“你想杀了我们报十年前之仇么?” 刀雪客的语气有如万载寒冰一般,不带有一丝情感:“说,除了你们五个人,当年八人之中,还有哪三个没有来。” “哼哼哼哈哈哈,”崔夫人两眼含泪,竟然笑了起来,只是刀雪客的表情仍然极为冷峻,没有变化,“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你只是王爷的一个棋子,我们也是。棋局还未完,棋子仍然有它未完成的价值,你想报仇,尽管来杀了我二人。我们生不能在一起,死后也好在阴曹地府做一对亡命鸳鸯。来罢,来报当年客雪山庄灭门之仇啊,哈哈哈。” 刀雪客闻言,怒火在脑海之中燃烧,顿时怒发冲冠,手中气刃聚集,就要斩下,而李问傲与崔夫人皆面无惧色,好像视死如归一般,凝视着彼此,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场景就好像是作恶多端的刀雪客要残杀一对恩爱的夫妻一般,让外人见了,也好不凄凉。 “你的眼神,和你爹临死的时候一模一样,充满着怒气却又有一丝犹豫。”崔夫人讽刺道,其意也是在逼迫刀雪客动手。可刀雪客的身形竟然有些颤动,右手迟迟没有落下,眼中蓄满的泪水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决堤而出。 第一百零八章 孤鹰连影布死阵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闻听那崔夫人提及自己的父亲,刀雪客的理智流失的越来越快,他不断颤抖的双臂和高举的右手气刃,犹豫的眼神之中分明跳动着仇恨的火焰,满头大汗的刀雪客仍是迟迟没有动手,他的嗓音已然有些喑哑:“我再问一遍......当年杀害我客雪山庄满门的......还有哪三人......” “你就像一个可怜虫,身处在棋盘之中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因为你承受不起。”崔夫人轻蔑的说道。刀雪客的底线就要崩断,他竭力克制住自己,额头暴露的青筋和涨红的脸表明了他现在的心境:“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自我们决心追随王爷开始,我们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能过平平安安的退隐江湖,如今我二人能死在一起,也是此生无憾了。”说罢,崔夫人果断的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滴下。 刀雪客见他二人如此重情重义,竟愈发犹豫起来,心头一软,险些将那气刃收回,可转念一想,灭门之仇不得不报,一想起李问傲等人当初在客雪山庄凶残的模样,那鲜血横流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便疯狂起来,断喝一声,刀雪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气刃便向李问傲的头顶砍去。 还在一旁与南湘子缠斗的柳缘君远远见了,心急如焚,高声喊道:“阿雪,万万不可杀了他们!要想知道真相,就必须留下他们的性命,报仇不在此一时!待知道剩下的三人是谁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也不迟!” “小丫头口气倒不小!”南湘子又一剑刺向柳缘君,两人一来一往,见招拆招,战了约莫已有百合,皆精疲力尽,却不能战胜彼此。似乎要当内力耗尽之时才肯罢手。 刀雪客闻听柳缘君的声音,躁动的心绪也得到了几分安宁,那即将斩下的气刃竟停在了距离那李问傲头颅一寸之地,化为清风散去,崔夫人与李问傲皆有些吃惊,他们已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刀雪客却真的没有下手杀他们报仇。 看着刀雪客沧桑的背影,楚轻安心疼的呼唤道:“雪哥哥......” 崔夫人以为寻得一线生机,赶忙起身将李问傲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头,两人看了看刀雪客,崔夫人喉头哽咽,沉吟了许久才对刀雪客说道:“谢,谢谢你。”刀雪客见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竟然感谢自己留他二人性命,这是何等的讽刺,自己又是何等的无能。刀雪客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你以为我就这样放过你们了么,待我查清真相和另外三人,让应无疾伏法之后,便是你们的死期。”崔夫人闻言也不反驳,便答应道:“好,我二人等着你来。” 笙默海与南湘子见此情形,皆认为此事已然不能成,加之他们多半有伤在身,还是全身而退的好,回去找应无疾请罪也好过一着不慎,死在这荒山野岭,晚辈手中。传扬出去让江湖人耻笑。他二人相视一眼,便想着找个时机撤出草庐。 而刀雪客等人的情况也未必比他们好,任山淮至今重伤未醒。祝清秋虽然压制住自己的伤势,但强行压制伤势期间却还催动内力,鏖战了许久,内力透支只怕日后会功力大减,若再拖延下去更是有性命之忧。而饶梦璃的手腕伤口还没有处理,已有溃烂的征兆,洛白衣两掌的血痕更是直差分毫便伤及经脉,恐怕就会像仇烈一般,手上功夫全失了。离江酒还在屋内调息,楚轻安与柳缘君没有受伤,但长时间的奋战,体力和内力都将要消耗殆尽,而刀雪客长时间的内力透支,浑身衣衫被汗水浸透,脸上还有血迹,散乱的头发被汗水贴在脸上,浑身颤抖,那凄惨的模样好不令人惊骇。 打斗之声渐渐消散,那被鲜血染的猩红的月亮也渐渐西沉,躁动的风儿终于能得到片刻的宁静。可就这众人紧绷的弦就要松懈之时,那原本已然平息的风又呼啸起来,愈来愈及,愈来愈急,耳畔尽是树叶被狂风吹动的沙沙之声,那投在院中的斑驳的树影狂乱的舞动起来,气氛顿时有些紧张,不安的情绪袭上心头。 两只圆盘从天边交错着飞来,那圆盘急速的旋转着,周围展开的刀刃在月色之下泛着鲜血的光泽,两只飞轮刀不时碰撞在一起,但转速却越来越快,激起火花星点,刺耳的声音似乎要震破耳膜。众人循声去看,只见那飞轮刀直奔崔夫人与李问傲,电光火石之间,两颗圆滚滚的头颅便落在地上,那腔中迸射出的滚烫的鲜血流了一地,银灰的月光照耀之下,尤为刺眼,两具冷冰冰的无头尸随即倒在一旁,他们的手却还握在一起。 先是饶梦璃与楚轻安两声惊叫,见此惨状,众人皆面如土色。刀雪客更是抖似筛糠,便怒吼着冲天而起,暴喝一声,气刃重新凝聚在右手掌心,向前一挡,拦下那两只飞轮刀,刀雪客双目如炬,眼若繁星,满头银发在风中狂舞,那大张的口中已然露出大半的牙齿,双唇褪去血色,奋力将那飞轮刀挡了回去。 刀雪客转身落地,身形晃动,没能站稳,连连后退,楚轻安便闪身在他身后扶住。笙默海与南湘子见状,深知又有高手到来,而他们的功力已然消耗大半,不能再战,只能先撤下山去,再寻出路。相视一眼,皆后退一步,收了兵器,翻身欲跳出围墙。 可他二人飞身跃起之时,胸口皆遭人猛踹一脚,两人便跌落下去,翻滚着落地,撑住身子,抬头去看。只见那身着红衣的五人皆落在围墙之上,或立或蹲,服装打扮也一模一样,只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各有怪异。 刀雪客等人以他们早在雪山之中便以碰过面,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此次前来的目的也绝不是帮助他们。“是他们!”洛白衣咬着牙说道,饶梦璃也皱起了眉头,右手手腕已然没了知觉。“你们是甚么人,竟敢挡住我等去路!”南湘子喘着粗气高声质问道。 那五人站在墙头排开,当中的司马玄便用那厚重的声音说道:“看来中原武林的高手都在此处了,如今也好一网打尽,再将刀雪客带回去。上!” “原来是朝鹰族余孽......”南湘子恶狠狠的说道,一旁脸色沉重的笙默海也开口说道:“不能让他们带走刀雪客!” 可那五人身影一闪便将刀雪客团团围住,各自从腰间取出一段绳索,一段缠在左手上攥紧,另一端抛向自己对面的同伴,呈五星状将刀雪客围在当中,又极快的交错着变换身法,众人只见那漫天闪烁的皆是残影,待五人站定,众人再看时,刀雪客已被绳索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笙默海与楚轻安从两边夹击,冲了上去,那朝鹰族的五人见捆了刀雪客,便分出两人去迎敌,其余三人留下来攥着绳索。他们想着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将刀雪客带走。那号称曼陀罗花,名叫凉歌的女子便对上了楚轻安。她之所以被称之为是曼陀罗华,乃是因为起手臂上的刺青便是曼陀罗花,而此女身形瘦小,极意迷惑对手不重视她,就如曼陀罗花一般麻痹敌人。 手中的乾坤日月刀连连挥舞,刀刀皆有撼天动地之势,似乎需要有千斤之力的力士方能舞动,不想这比饶梦璃还有瘦弱几分的异族女子竟能运用的如此顺手。那闪烁的月牙形的刀光旋转着,连接成一个整圆。向楚轻安逼来。 而楚轻安也丝毫不敢携带,沉着应敌。而楚轻安观察之下,见此女刀法极为沉重刚猛,不可与之硬抗,而飞花残叶剑本就是灵巧一路的剑法。两人战在一处,楚轻安或飞跃,或直刺,或挑或扫,极为灵活,玉腕轻转,青丝飘动,那发丝上的汗珠也滴落下来。手中的折雪剑清光闪烁,划出一道极美的弧线,宛若一条灵动的青蛇,灵活之中又暗藏杀机。 再看那异族女子凉歌,任凭楚轻安的剑法如何变换,她仍是左右手交替挥舞着那日月刀,刚猛的刀法果然如日月一般,招招皆是杀招,没有一招是诱敌或是虚招,手中日月刀回旋的愈来愈快,但每招出手,楚轻安都堪堪挡住。双方皆无余力战胜彼此。 而那笙默海疾步向前,面对他的便是那飞云手雨梨。那雨梨的武功与凉歌截然不同,身形瘦削若竹竿一般的她所练的正是灵巧敏捷一类的武功,她的小臂上皆戴着加重的铁护腕,铁护腕中藏有机关,连接到掌中。只需按动那掌中的机关,铁护腕中藏着的极为锋利的刀刃便会弹出,杀敌人个措手不及。 那雨梨见笙默海并无兵器,便也不使出那臂刀,两人皆赤手空拳,对起招来。雨梨一拳向笙默海小腹打去,笙默海双手相叠,挡住她拳头的去路。同时手肘外撑,翻起一掌向雨梨肩头打去。雨梨见了,便侧身闪过,转身平地踢出一脚,笙默海正要去拦住那一脚,不想那雨梨竟然腾空而起,一脚还未收回,又踢出一脚,那动作极为诡异。笙默海不防,被她踢中胸口,退了数步。 令笙默海疑惑的是,这一脚并没有多少内力暗藏其中,只是肢体的碰撞,力道也不算大,并不碍事,只是招式奇怪了些。而笙默海身后的老狐狸南湘子将楚轻安与笙默海和这二人交手的过程看在眼中,不禁抚须暗笑道:“边疆蛮族真乃边疆蛮族,这朝鹰族断了百年,如今卷土重来,可这武功却差了一大截。他们似乎没有多少内力和内功,只是身体素质较之中原要好上许多。而为了弥补内功的不足,也只有挖空心思想些奇奇怪怪的招式,加强外功这一条路了。” 笙默海又与那雨梨交手数招,皆以笙默海中招败退而结束。笙默海也已然看清这一点,况且他多年苦心钻研内功,对于外功的疏于联系导致败给雨梨也是理所应当。但笙默海已然成竹在胸,接连的试探他也发现雨梨的内功极为浅薄,又向前直直的打出一掌。 这一掌看似缓慢无奇,极易破解,但其中暗藏着滚滚内力,翻腾如海,可那雨梨毫无防备,竟也打出一掌,迎了上去。 两掌相碰之间,笙默海浑厚的内力顺着掌心涌入雨梨的体内,雨梨暗道一声不好,想要收手,可那手掌就好似与笙默海的手连在一起一般,难以抽出。渐渐的她已感受不到右手的存在,只觉得如同陷入了泥沼之中,沉入汪洋海底。而笙默海源源不绝的内力还在加速那内力漩涡的流转。刀雪客等人自然不陌生,毕竟早在玉佛大会,笙默海便用过此招。极难破解。 笙默海便趁此机会又将左掌打去,雨梨大惊失色,不敢与之交锋,欲图转身躲开,可那一掌本是虚招,笙默海立即收回内力,将两掌收回,雨梨原本还在挣扎着欲图抽出右手,霎时间失去了对抗之力,便连连后退。笙默海两掌下翻,叠在胸前。微微转动手腕,那山呼海啸的内力聚集在两掌之间,笙默海暴喝一声,双臂缓缓打直,那内力便化为一条淡蓝色的气流之龙,咆哮着扑向了那雨梨。 内力之龙到了眼前,雨梨忙按动机关,蹭的一声,银晃晃的臂刀便从两臂的铁护腕之中弹出,两刀交错,交叉着向前挥砍,将那内力之龙劈成四瓣,又向外一拨,霎时间那内力之龙便烟消云散。雨梨只当是化解了笙默海的招式,可笙默海钻研多年的内功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被人破解? 雨梨忽然面如土色,那被分开的内力若惊涛骇浪一般当头落下,在眼前形成了一道无法看见的海浪,席卷而来。转瞬之间,雨梨竟然被那内力扯到空中,又重重摔在地上,身子竟动弹不得,就如同沉入海底被汪洋淹没一般,在惊涛骇浪之中沉溺,一股窒息之感涌上心头,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而那朝鹰族的蝴蝶摇风枪蒋将倾,见雨梨被笙默海压制,便将手中绳索抛给一旁的钟离求,自己在身后一拍,两段铁枪飞出,攥在手中,咔的一声接在一起,长枪在手中旋转挥舞,一枪朝笙默海心窝里搠去。笙默海先前鏖战太久,如今为了压制雨梨内力透支甚多,见蒋将倾一枪刺来,也无力分心去挡。而笙默海身后的南湘子便又将手中素潇剑掷出,蒋将倾略微后退,用枪尖挑住素潇剑,那步法变换,腰间使力,若一只陀螺一般,又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借力打力,将那素潇剑反向南湘子打去。 南湘子不慌不忙,徐徐抬起左手,将那飞来的素潇剑停在空中,又腾空而起,翻了一个筋斗,扯住素潇剑向前一抛,又用脚尖在剑柄末端猛踢一脚,那素潇剑便以极快的速度向蒋将倾飞去,南湘子也疾步跟随在剑后,向蒋将倾扑来。等那剑距离蒋将倾还有数尺之遥时,蒋将倾已准备好反守为攻,可那南湘子忽然喊一声:“分!”那素潇剑便又分出六道残影,七把剑把蒋将倾团团围住,困在当中,从不同方向夹击蒋将倾。 而笙默海与南湘子想着既然带不走刀雪客,若是能把朝鹰族的精英歼灭于此,也好回去向应无疾复命。 而此时在山下,那青狻猊虽然眼瞎,但敌人近在咫尺,脚步甚是清晰,自然也能分辨出敌人所在。那焉心与伊然的双剑果然配合得当,两剑一高一低,横着向前直冲,分别攻向青狻猊的脖颈和腰腹,青狻猊翻身而起,从两剑间隔之中跃出,而那山鬼与锦玉正在后面等着他。焉心与伊然便调转方向,两剑直指青狻猊的后背,四人各守住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中间便是青狻猊。 而青狻猊正在闻听四人的脚步声,不敢贸然出手,而四人忌惮青狻猊深厚的内力,一时也不敢有所举动。双方僵持良久,那焉心终是忍耐不住,提剑向前直刺青狻猊脊背大穴。闻听身后有剑鸣之声,青狻猊立即转身,拍出一掌。这一掌乃是蓄势而出,焉心大惊失色,忙横剑去挡,这一掌的掌力打在剑身之上,向上下两端分开,将焉心震退一丈的距离。 其余三人见此情形,便一拥而上,合击青狻猊。青狻猊闻听不同的脚步声从三个方向逼来,以左脚为轴,右脚猛蹬地面,身子极快的转动起来,同时连连出掌,虽看不见敌手,但青狻猊也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打,各个方位皆打出数掌,掌力倾泻,一时间竟青狻猊如同被云雾包裹起来,三人的兵器拳掌打在那内力形成的屏障之上,皆不能进,青狻猊又暴喝一声,内力外放,爆炸开来,将三人弹开。 第一百零九章 失心邪魔渴饮血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而这一招虽然将四人击退,不敢再轻易上前,但也极大的消耗了青狻猊。朝鹰族的四人皆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或被青狻猊的掌力波及,但青狻猊却再也支撑不住,竟单膝跪地,双手撑住身子,口吐鲜血,面色惨白,抖似筛糠,看来已是到了大去之时。 正在众人犹豫不决,顾忌青狻猊乃是使计诱敌,不知是否要上前解决了青狻猊的性命,忽然林中百鸟惊飞,月色昏暗,狂风大作,众人皆不知何故,抬头去看,只见头上黑影闪动,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而距离不远处的营地篝火也诡异的跳动起来,霎时间竟然熄灭,周围顿时漆黑一片,连月光也被高大的树影遮蔽。朝鹰族四女一时看不清青狻猊所在,不过这对青狻猊来说,已然并无影响。可他虽依稀能分辨四女的位置,可却已没有余力去进攻。 那锦玉便高声叱道:“青狻猊!你在搞甚么鬼,还不速速现身!啊——”忽然锦玉一声惨叫,其余三女大惊失色,只听闻锦玉惨叫却不知发生了甚么,伊然忙喊道:“锦玉,锦玉,怎么了,发生了甚么?”可却无人回应。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呢?众人看不见周围的环境,心里没有底,自然是毛骨悚然。锦玉迟迟没有回话,往好处想便是被打昏,若是往坏处想,恐怕已然遭遇毒手。三女越想越慌张,不禁下意识的循着声音开始移动。 伊然在后退之时忽然撞到一人怀中,她便问道:“焉心,山鬼,我碰到的是你们么?”可焉心与山鬼皆回应道:“没有啊,我们都没有碰到你。”伊然能听出那声音距离自己还有十数步的距离,心内一凉,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徐徐向后转头,只见身后银光一闪,那玄铁面具折射出的诡异的光芒令伊然惊声尖叫了起来,可下一秒,她惊恐的表情便永远凝固在了脸上,惊叫声也戛然而止,而她的胸口,却多出了一只血淋淋的人手。来人将血手抽出,那伊然的尸体便随即倒地,鲜血还在流淌,空气中尽是血腥味。 焉心与山鬼闻听伊然的叫声,急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可是离得越近,血腥味愈发的浓重,焉心只感觉脚下的土地变得黏黏糊糊的,便俯身用手指沾了一些,仔细闻了闻,一种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中,她的身子有些颤抖,眼前闪过了一抹银灰色,照亮了她雪白的手指尖猩红的血迹,她猛然抬头去看,却连叫喊都未及喊出声,胸口便挨了一掌。这一掌只将她周身经脉打断,胸口“噗”的爆出一团血雾,又是一具冰凉的尸首瘫软着倒在了那戴着玄铁面具的人的脚下。那冰冷的面具之上,只剩下斑斑点点如同梅花一般的血迹。 “那丸丹药能让你随心所欲的使用阴阳噬心掌,不过代价嘛,依然是透支你的内力,损伤你的经脉,不过你已然没有痛觉,这些伤势都会积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去罢,杀光朝鹰族的余孽,为本王带回刀雪客。”应无疾坐在王府大殿的龙椅上端着酒杯,满脸邪气的自言自语道。 这一夜似乎尤为的漫长,天依然没有亮的迹象。不过天边滚滚的雷声,和团聚的乌云,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连最后一丝月光都被乌云遮盖,已然失去自我意识的萧无痕宛如杀人工具一般连杀三人,不费吹灰之力,而青狻猊与那剩下的山鬼还没有搞清眼前的情况。只感觉自己被血雾包裹其中,极为刺鼻的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山鬼已然心惊胆战,想要隐匿气息逃走,怎奈她刚一转身便撞到了甚么东西上。她急忙抬头去看,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再向上看去,那玄铁面具折射出的暗淡的光芒如同穿心的利剑一般刺入她的双眼,她颤抖起来,那面具之下无神的双眼此时已然如同恶魔一般令人惊骇,山鬼急忙转身逃开,萧无痕缓缓抬起双手,那内力回旋杀出,截住山鬼的去路,萧无痕又飞身而起,口中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低吼之声,连出数掌,皆打在山鬼身上。直把骨骼打碎,经脉打断,爆炸开来,散落成快快碎肉,又爆出团团的血雾。 眨眼之间,朝鹰族所谓的十大勇士,已有四人死在萧无痕的掌下。而此时的萧无痕,浑身戾气,浓重的血腥味更是杀气无穷,冰冷的玄铁面具又增添了几分压迫感。萧别离本身的武功根基就不低,再加之那丸丹药将其内力放大,更是可怖。如今的萧无痕宛如从地府爬出的妖魔一般,杀伐果断,毫无感情与痛觉,就连独立思考的意识也不再有,更不要说曾经的记忆了。 凄凉的风在耳畔呼啸着,周围忽然寂静了许多,但是血腥味却越来越重,加之四女临死前发出的大大小小的声响,和那闪烁的身影,令青狻猊也疑惑起来,心里想道:“难道那四个朝鹰族的丫头死了?她们的武功也不低,是谁能如此轻易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她们四个人杀掉呢?” 忽而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那闪电的亮光照亮了那片依然被鲜血染成红色的土地,滚滚的雷声在青狻猊耳边回荡,影响了他去聆听那脚步声。“是谁?谁在那里?”青狻猊隐约感觉自己身前站着一个人,萧无痕的身影一闪,便来到了青狻猊身后。青狻猊警觉的转身,又退了数步。风势渐大,呼啸着卷过枝丫,那沙沙之声透露出几分诡异。那大团的乌云纠葛在一起,绞着,缠着,翻腾着,撕扯着,扯开的缝隙之中,乌云背后,隐约可见那幽蓝色的天空。 天边闪出的一串闷雷,那轰隆的雷声,如同战鼓隆隆,回荡在林中,令天地震颤。闪电划破那乌云,似要将那暗淡的天空劈成两半,那一瞬的光芒照亮了萧无痕的银灰的玄铁面具,萧无痕的须发随风狂舞,双手沾满鲜血,衣衫褴褛,站在青狻猊面前。 青狻猊的眼珠转动着,他的耳畔只有无尽的风声,树林的沙沙声与那滚滚的雷声,却听不见任何人的脚步声,如此一来令他更加恐惧,悬着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断的缓缓后退,欲图时机逃离此地,如今他内力耗尽,但凡遇上个会武功的人自己都难逃一死,更何况是能一举杀死朝鹰族四女的高手。青狻猊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与畏惧感,如同快窒息一般,正当他打算调头逃窜之时,那萧无痕轻身一跃来到了他的身前,掐住他的脖颈竟将他提了起来。 青狻猊的脸色铁青,双手死死的抓住萧无痕骨瘦嶙峋的右手,双腿无力的蹬着,死死挣扎可是却无法撼动萧无痕。青狻猊丑陋的面孔因为痛苦愈发的狰狞,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不一会儿已然气若游丝,脸色青白,双眼充血瞪出,嘴唇发绀,嘴巴无力的张着企图再多呼吸一口气,青狻猊的神智也越来越模糊。 萧无痕只是低声嘶吼着,那右手上已然满是抓痕,青筋显露,直差最后一丝力气便可拧断青狻猊的脖颈。 “你......究竟......是谁?”青狻猊的双腿无力的垂下,拼命抬起双手抓住了萧无痕的肩膀,可萧无痕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声清脆的“咔擦”声后,青狻猊的颈骨便被萧无痕拧断,最后一丝气也飘散而去,双手无力的从萧无痕肩头滑落,只留下两只血淋淋的手印。青狻猊的脑袋搭在一旁,空洞的双眼已然是死气沉沉,萧无痕将他的尸首随手丢在地上,便摇摇晃晃的缓步向梦瑶山上走去。守在山下的朝鹰族四女与青狻猊皆惨死与萧无痕掌中,唯独那玄衣因受了内伤昏迷不醒,逃过一劫。 此时山上,那楚轻安与凉歌,笙默海与雨梨,蒋将倾与南湘子斗得正酣,钟离求见他六人一时难分胜负,不禁手痒,便将手中的绳索递与身旁的司马玄,对他说道:“大哥,你在此处看着刀雪客,我实在受不了了!”说罢,不等司马玄阻拦,他便腾空而起,将腰间的飞轮刀取出,双手交叠,暴喝一声,又掷了出去。 祝清秋鏖战多时,也无力再支撑下去,十指渗出鲜血,染红了琴弦,脸颊顿失血色,双眉微蹙,两眼紧闭,先前强行压制的伤势也爆发出来,喷出一口鲜血滴落在那清淮琴上,也昏倒在任山淮身旁。饶梦璃与洛白衣刚刚包扎完各自的伤口,又敷了些药,但还不能用力,见祝清秋昏倒,忙将任山淮与祝清秋扶到了大厅之中。 离江酒的脸色好了许多,洛白衣二人便将祝清秋二人扶到离江酒身边,说道:“有劳前辈了。”离江酒道一句:“交给我罢。你们多多小心。”说罢,便开始为任山淮与祝清秋疗伤,而洛白衣与饶梦璃则是又冲出了大厅去院内帮忙助阵。 柳缘君见朝鹰族的五人已有四人陷入鏖战,难以抽身,唯独那司马玄还看守在刀雪客身旁,刀雪客已然无力挣扎,被那绳索紧紧缚住,动弹不得。绳索的另一端还攥在司马玄手中,司马玄也在观察着他的同伴情况。而柳缘君对这洛白衣与饶梦璃使了一个眼神,微微偏头,示意他们从另一个方向与她夹击司马玄,趁机抢回刀雪客。洛白衣与饶梦璃会意,便绕到了司马玄身后。 司马玄身为朝鹰族的大哥,无论是年纪还是武功都是众人之中最高的,且行事谨慎,做事冷静,见柳缘君三人换了身位,便以有所警觉。忽闻背后传来极快的脚步声,立即侧身闪躲,洛白衣一脚落了空,还未站稳,又飞起一脚,却被司马玄看出破绽,俯身贴地翻滚闪过,从洛白衣身后将其抓住,一个过肩摔,便狠狠掼在地上。这一撞冲击不小,洛白衣强撑着站了起来,却也有些摇摇晃晃。司马玄正欲再与洛白衣过招,背后又传来嗖嗖嗖三声,他便取出背在身后的镰刀,转过身去飞快的旋转挥舞着,将那飞来的金羽一一挡下。 洛白衣飞身而起,落在饶梦璃身边,与那司马玄对峙起来,司马玄冷笑着说道:“看来你们中原武林没甚么本事,只喜欢偷袭。”洛白衣闻言大怒,便说道:“小爷这就让你瞧瞧中原武林的厉害!”说罢,又向司马玄俯身冲去。司马玄正欲挥舞镰刀上前挥砍,身后柳缘君的声音便响起:“手持兵器欺负一个双手受伤,赤手空拳的人,这便是你们朝鹰族的本事么!” 柳缘君冲天而起,手中两杆银枪当头劈下,司马玄转身去挡,将镰刀横在身前,硬生生挡下了柳缘君双枪,“当——”的一声乃是兵器碰撞,旗鼓相当之声。两人各被震退数步,僵持起来。柳缘君面色沉重,对着饶梦璃与洛白衣说道:“你们先去救阿雪,这里交给我!”饶梦璃与洛白衣闻言,就要上前为刀雪客解开绳索,那手还未碰到刀雪客,一股冷风逼来,闪烁着寒光的镰刀便挥砍过来,惊得饶梦璃收回了手,撞进洛白衣怀中。 柳缘君飞身挡住司马玄镰刀的去向,一枪封住镰刀,一枪直刺向司马玄胸口。司马玄松开双手,两手握拳打向柳缘君小腹,柳缘君闪躲不及身中两拳,身形暴退,司马玄又接过那落下的镰刀,看向柳缘君,双眼之中已然多了几分怒气。“你的对手是我!”柳缘君直面着司马玄说道。司马玄紧咬牙关,迟迟不肯上前,只为防备身后的二人趁机救走刀雪客,只得作罢。柳缘君见他不肯轻易上前,便主动攻击,一枪刺来。 司马玄的镰刀极快的在是双手之中变换,寒光漫天,刀光剑影,杀气腾腾,顷刻间劈出四五刀,那刀气直奔柳缘君而去,而司马玄仍是站在原处,未动分毫。 柳缘君轻身跃起,手中银枪寒光大作,枪头被冰霜包裹,一道极为刺骨的寒风吹过,两道银光化为两条银龙,呼啸着冲向那刀气,刀气与银龙撞在一处,霎时间便烟消云散。柳缘君的银枪并未停止,刺破云烟直取司马玄胸口。司马玄俯身闪过,手中镰刀反向上砍,柳缘君双枪交叠,挡住那一刀,两枪将镰刀卡在当中,二人一时难分难解。 司马玄的后背暴露给了饶梦璃与洛白衣二人,但他仍寸步未离刀雪客,两人找不到机会上前搭救。洛白衣便小声对饶梦璃说道:“小璃,快用你的金羽去射那使镰刀之人的后背!”饶梦璃闻言有些犹豫:“可是这样是不是有损江湖道义?”洛白衣闻言连翻白眼,急忙说道:“傻丫头,我们今天偷袭的还少么?如此紧急的时刻,还讲甚么江湖道义,江湖道义能当饭吃啊!你再不出手,不仅救不出老刀,连柳师姐都要受伤了!” 饶梦璃闻言深觉有理,便从袖中取出数片金羽,攥在左手之中,屏住呼吸,瞄准那司马玄的后背,便掷了出去,司马玄正面被柳缘君牵制住,来不及防备,便被那金羽射中背部大穴,只觉头晕眼花,手脚酸麻,神智恍惚,当的一声,镰刀便落在了地上,司马玄也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没了意识。 “大哥!”其余四人见了,皆急忙喊道,想要脱身去救司马玄,怎奈南湘子众人并未就此收手。笙默海的内力也濒临枯竭,翻手拨袖,最后向前一推,那铺天盖地的内力将雨梨与钟离求掀翻在地,连连吐血,笙默海也脸色煞白,吐出了一口鲜血,跌坐在地,捂住胸口痛苦不已,急忙打坐调息。蒋将倾欲回枪去刺柳缘君,却被南湘子在其身后一剑重创,背后衣衫已是血迹斑斑。与那楚轻安交手的凉歌也是救人心切,不想肩头被楚轻安刺伤,朝鹰族众人连滚带爬来到那司马玄身边,将他扶起,也顾不上去抓那刀雪客,相视一眼,一齐飞身而起,欲逃出院落,下山离去。 柳缘君等人也都精疲力竭,解开刀雪客的绳索后,众人随即盘腿坐下,打坐调息,无力追赶朝鹰族众人。 雷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翻腾的乌云如同墨蓝色的大海一般,惊涛骇浪,难以平息,眼看就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那原先已然跳出院墙的朝鹰族五人又一一落在院中,皆面色惨白,口吐鲜血,宛如遭遇重击,捂住腹部,连连哀嚎。柳缘君等人睁眼去看,只见那墙头之上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影,定睛去看,那人赤着双脚,手脚上满是鲜血,衣衫褴褛,须发花白,散乱在风中,脸上带着一张玄铁兽面惧,露出的双眼极为空洞,仿佛是盲人一般。 饶梦璃虽看不出此人是谁,但却隐约觉得此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似乎很是亲切。 第一百一十章 血光横剑乾坤破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一道闪电照亮了整片幽蓝的深空,也照亮了那站在墙头,佝偻着身子的玄铁面具人的身影。众人竟惊诧之间,那面具人便俯下身子,手脚并用的从墙头上翻身跳了下来。那行为举止在众人看来与野兽无二。惊诧之间,那面具人已然到了刀雪客身旁,刀雪客还没及作出反应,就被那面具人一掌打昏,扛在肩头,就要冲出门外。 柳缘君见状,便又仗开银枪翻身落到那面具人身前,拦住他的去路,银枪直指他的脖颈,企图喝止住面具人。可那面具人双眼依旧空洞,毫无惧色,竟然还直直的往前走,任那银枪刺破咽喉的皮肤,也不停下。柳缘君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人,忙收起银枪,一掌向那人小腹打去。 面具人并不闪躲,任凭柳缘君打中,却毫发无损,柳缘君虽然未恢复全部功力,但这一掌也有七八成的功力,即便是一叶红这般的高手也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接下这一掌,还没有动用任何内力。柳缘君已是瞠目结舌,面具人却停在了原地。 那朝鹰族的五人见此情形,压制住自身的伤势,纷纷翻出了院子,狼狈的逃下山去。而柳缘君直面那面具人,只感觉到眼前的人似乎已然没了生气,浑身上下除了极重的血腥味外,只有腾腾的杀气与戾气,可那双眼睛之中又没有一丝神韵,实在是奇怪。柳缘君心里想道:“难道,这不是一个人?” 笙默海与南湘子还在一旁打坐调息,待功力稍稍恢复一些时,再寻出路。 楚轻安,洛白衣与饶梦璃趁此机会,一拥上前,饶梦璃点中那人背部穴道,可却毫无反应,殊不知吃了丹药的萧无痕经脉穴道皆已移位,点穴根本无济于事。而洛白衣则是扳过那面具人的肩膀,在他手肘处狠狠一撞,刀雪客便过落下来,饶梦璃与楚轻安顺势扶住刀雪客,连连后退。 可那先前一动不动的面具人见失了刀雪客,勃然大怒,狂躁起来,若一头发狂的野兽一般,双拳紧握,那从丹田涌起的内力四散开来,如波纹般扩散开来,将柳缘君与洛白衣震飞,洛白衣还有轻功傍身,被弹飞之时,连连翻腾,踏住那围墙,转身落下,却没能站稳,跌坐在地。柳缘君挨得更近,又是正面,受到的冲击更大,撞在门上,胸口闷痛,逼出一口血来。 那面具人只用了一招,便震退了柳缘君与洛白衣,又攀住房檐,向上爬去,翻过身来居高临下,向楚轻安与饶梦璃扑去。两掌举在身前,源源不绝的内力自掌中迸射而出,两女见那内力扑面而来,山崩地裂,地动山摇,极大的压迫感竟让她二人扶着刀雪客呆呆的站在原地,瞳孔极具收缩,眼神之中满是疑惑和惊诧。直到现在,饶梦璃还觉得此人有几分熟悉。 可洛白衣见她二人呆站在原地,便飞身将她们与刀雪客扑倒在地,三人翻滚着躲过了面具人的两掌,那掌力打中他们原本所站的地方,直叫石地下陷,碎石乱飞,狂风不息。那面具人站在变成一片废墟的碎石地中,偏过头去看向四人,洛白衣喘着粗气,双掌的伤口又迸裂开来,鲜血渗出,将纱布染红。楚轻安,饶梦璃与刀雪客躲在他身后,洛白衣拼死护住他们。 柳缘君又在身后挺起双枪疾步刺来,银枪闪烁着光芒,直直的刺入了那面具人的脊背,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射了柳缘君一身,将雪白的衣衫染红,血液顺着枪杆缓缓滴下,在两人的脚下积出一滩血泊,银枪贯穿了那人的小腹,柳缘君紧咬牙关,气息大乱,眉头紧皱,看来她这一招已是必杀之招,乃是要取此人性命。换做平日里,柳缘君从不轻易杀人,但此人武功极强,且极为古怪诡异,柳缘君也是无可奈何。 洛白衣等人能清楚的看到那银枪刺破面具人的腰腹,已是血肉模糊,被鲜血染红的破烂的衣衫下,银枪的光芒已然黯淡了许多,且沾满了鲜血和零星的碎肉,血流如注,众人见此也都松了一口气。正待柳缘君要抽出双枪之时,却感觉那两杆银枪如同陷入了泥沼一般难以抽出,那创口之中还在不断的放出黑烟。 众人愈发的惊诧,柳缘君慌忙屏住呼吸,避免将那黑烟吸入。柳缘君的心愈来愈慌,一时有些无措,那站立不动的面具人突然仰天长啸,喉咙之中发出极为愤怒的嘶吼之声,萧无痕虽然没了痛觉,但是依然会愤怒。便闪电般转过身来,不待柳缘君闪躲,两掌向前推出,那内力呼啸着倾泻而出,瞬间便将柳缘君淹没,柳缘君的身子不断起伏着,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被那内力冲出门外,将门板撞得粉碎,柳缘君身受重伤,昏死过去。 可那面具人的身上仍然插着那两把银枪,可那面具人看上去没有一丝疼痛,也没有将银枪拔出的意思。那面具人疾步向洛白衣冲来,洛白衣的双眼死死的盯住眼前那张诡异的面具,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和脖颈,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已然无心顾及柳缘君的生死。“这是......甚么怪物......,不会死的么......”洛白衣紧咬牙关,可是双腿已然打颤,见那面具人的伤口仍在往外渗血,便更加慌张了。身后的饶梦璃,左手已然伸入袖中,取出数枚金羽,伺机待发。楚轻安也紧紧攥住折雪剑,可是那酸麻的手臂却不禁颤抖起来。 可为了身后的楚轻安,饶梦璃以及昏迷的刀雪客,洛白衣已然做好了防御之势,不再管那双手上的伤痕,强提一口真气,内力汇聚在丹田之中,遍走经脉凝聚在十指之中,两手呈爪状,两脚错开,弓步上前,暴喝一声,洛白衣内力倾泻,两爪之中似有云雾涌现,撕裂狂风,与面具人迎面撞去。豹爪挥砍,风云乍起,气势磅礴,可就在洛白衣将要触碰到那面具人之时,那人竟然化为一团黑烟,消失的无影无踪。洛白衣扑了个空,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好在屏住了呼吸,冲出了黑烟,可双手已然在往下滴血。稳住身形之后转头去看,那黑烟散去,面具人竟然出现在楚轻安和饶梦璃的身后,洛白衣慌忙喊道:“小心!” 饶梦璃急忙转头去看,随即掷出手中的金羽,面具人长啸一声,双臂一挥,那金羽便停滞在空中,面具人又暴喝一声,将那金羽反震回去,射中饶梦璃小腹,饶梦璃身形一晃也倒了下去,腹部的衣衫已被染红,洛白衣疾步向前,将饶梦璃抢了回来,护在怀中,幸好饶梦璃还有意识,死死地咬住下唇,面如土色。楚轻安飞身跃起,一剑横砍向那面具人,却被那人抓住剑刃,进退不得,面具人又暴喝一声,那澎湃的内力冲击着楚轻安的经脉,叫她仰天吐出一口鲜血,跌落在一旁 他们似乎彻底激怒了面具人,那面具人看了看脚下的刀雪客,竟然绕过了他,缓步向洛白衣二人走来。洛白衣将饶梦璃护在身下,轻声说道:“小璃......这家伙太邪门了,一会儿......我牵制住他,你,你赶紧离开!”饶梦璃苦笑着说道:“洛哥哥......恕小璃......难以从命......我们自小便生活在一起......亲如兄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两人血淋淋的手便紧紧握在一起,洛白衣的眼角滴落一颗晶莹的泪,落在手上:“好,那我们兄妹,就一齐赴死......” 两人微微闭上双眼,等待着那面具人动手,可正在此时,那面具人身后又多了一个身影,面具人走到饶梦璃与洛白衣身前,两手缓缓举起,那万钧掌力就要落下,谁知一道闪耀的金色刀气从身后横劈过来,砍中那面具人的脊背,将那两杆银枪从面具人体内震出。那刀气便钻入面具人体内,先前并无痛觉的面具人忽然惨烈的嚎叫起来,那叫声惊得洛白衣二人又睁眼去看。楚轻安看着刀雪客缓缓站起身来,双眼含泪,也惊喜的轻声说道:“雪哥哥没事......” “老刀......”洛白衣见刀雪客苏醒,又欣喜又担心,便高声喊道:“老刀,小心!这个家伙不是人,是个怪物!”可饶梦璃忽然在他耳边细声说道:“洛哥哥,难道你没有觉得这个怪物有几分眼熟么?”洛白衣闻言便定睛细看,那人戴着玄铁面具,看不清面貌,但那身形确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而那面具人被刀雪客用初尘经的聚气化刃所伤,狂性大发。先前无论柳缘君等人如何进攻,皆被这怪人轻而易举的挡下,虽然他已是伤痕累累,但却好似没有痛觉一般,直到刀雪客用那至刚至阳,刚柔并济阴阳相平的初尘经,才能让他感受到痛苦。 看来是那罡纯的内力与萧无痕体内那粒丹药内的邪气冲撞在了一起。从而激怒了那丧失了心智的萧无痕。可刀雪客消耗了太多的内力,又受了伤,方才是他蓄力一击都没有对面具人造成太大的伤害,如今的他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未必还有了,更别说是再聚集内力,凝气为刃了。 可面具人怎会管他是否还有还手之力,缓步向刀雪客的方向走来。刀雪客不由自主的在向后退,并不是他畏惧了眼前这个怪物,他只是想再拖延些时间,想想对策。楚轻安见他已然满身伤痕,内力枯竭,便将折雪剑向刀雪客抛去,口中喊道:“雪哥哥,接剑!” 刀雪客飞身将折雪剑攥在手中,他虽然不能再凝气为刃,但是好歹也有件兵器傍身。况且,这并非他第一次使用折雪剑。其实刀剑本是想通,而刀法与剑法,只是招式的风格不同罢了,正所谓刀行霸气,剑走轻盈,可未必剑就不能使出刀法,刀未必不能打出剑法。 至少刀雪客就是这么想的。 小时候,刀雪客的爹爹,客雪山庄上一代庄主苏尚便对他说过,十八班兵器但凡精通了一样,举一反三,学以致用,再根据自己所理解稍作修改,便是学会了所有的兵器路数。前些时日为了逼离江酒为任山淮与祝清秋解毒之时,刀雪客就能用折雪剑使出那血意失心刀,便是在重伤之时。如今眼前的情况与当时无二,而在危机关头,也只有使出血意失心刀,方可有回转的余地。 见那面具人已然到了面前,刀雪客再没有半分犹豫的余地,手腕转动,手中折雪剑挽一个剑花,若银蛇狂舞一般在手中变化,剑影练练,闪出剑气万丛,那漫天的红光与剑气将刀雪客裹在其中,剑刃撕破狂风,卷起落叶飞沙,刀雪客的瞳孔渐渐转为血红色,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脑中逐渐被杀意填满,心中如有火烧,周身经脉中的血液如同沸腾了一般炙热,残存的意识告诉他这是血意失心刀正常的反应,先前秦不赦已然警告过他。 可刀雪客还是没有停手,手中的折雪剑已然有了刀的霸气与厚重,一招一式,风生水起,皆有万钧之力,剑刃过处,红光乍现,一瞬间便闪出三道猩红色的剑气直奔面具人而去。面具人急忙用双掌去挡,可那双掌打出的内力波动却被剑气劈开,分成了四段。剑气击中了面具人的胸口,那里已是血肉模糊,衣衫残破。而那掌力并没有被彻底化解,刀雪客又连出数剑,暴虐的赤色剑气将那掌力打散,可是多多少少还有些内力余波扫中了刀雪客,幸好并无大碍。 刀雪客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也是一片血红,心中杀意腾腾,身上的伤口竟然也不再疼痛。就当刀雪客快要被血意失心刀的副作用吞噬神智之时,有一股极为柔和的内力自那将要枯竭的丹田之内涌出,若一渠清泉流过干旱了数年的土地。流入了刀雪客的脑中,护住了他那缕残存的意识。刀雪客满脸的赤色渐渐褪去,混沌的双眼也复又清澈起来,体内躁动的杀意也被那柔软的内力平息。刀雪客的意识渐渐清晰,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难道是初尘经的内功心法,有助于压制血意失心刀的邪气?” 刀雪客手中折雪剑红光大作,血意剑气若烈焰一般燃烧,可是却再也无法侵蚀刀雪客心智分毫,十方归心功自然运转起来,修复全身各处损伤的经脉,初尘经压制住血意失心刀法本身的邪气,令刀雪客的剑势威力大增。面具人双脚分开同肩宽,俯下身去,两掌叠在胸前,手中的内力翻腾着纠缠着,放出诡异的光芒,似乎在积蓄力量。刀雪客怎会给他如此机会,后退数步,腾空而起,在半空之中连连翻腾,手中折雪剑似要劈碎山河,撼动天地,牵动滚滚惊雷,放射的红光剑气将乌云疲累,将深空映红,一时间山呼海啸,天崩地裂,剑气连出,漫天残影,呼啸着落下,如同天降剑雨,朝面具人杀来。 楚轻安,饶梦璃与洛白衣三人虽未在那剑雨之下,可见那满眼的血光和剑气,杀意与压迫感当头压下,只觉心头一阵,脑中轰鸣,喘不过气来。 那面具人不闪不多,正站在剑雨之下,交叠的双臂朝上展开,喉咙之中吼出野兽一般的咆哮声,那错开的两掌之中迸射出一黑一白,一阴一阳两股内力,冲天而起,缠在一起,直冲向刀雪客。众人头顶上的天空霎时间被分为两半,一半是飞在半空之中的刀雪客的血意剑气,猩红的剑气泛着腾腾的杀意;另一半则是站在地上高举双臂的面具人,那黑白两股内力邪气凌然,相互交融,翻天覆地。 剑气与掌力碰撞在一处,竟旗鼓相当,不让分毫,那气与气的交集之处放射出星辰一般的光芒,溅射四方。狂风呼啸,连大地都为之震颤起来。倒在地上的众人都被那狂风卷起,撞向那围墙。可在极强的内力碰撞之下激起的狂风之中,那些围墙也在颤动,显现出裂痕。树木折断,落叶凋零,院中的植被皆化为齑粉,随风飘散,石凳也化为碎石,灰尘席卷,漫天狂舞。洛白衣似乎在高声喊这些甚么,可他的声音却被淹没在那巨大的轰鸣声中。 刀雪客衣衫狂舞,虎口渗血,眼眶都要迸裂开来,可他仍未丢弃手中的折雪剑,俯身向那面具人刺去。那面具人的处境也不好受,被剑气包裹,割开全身皮肉,血肉横飞,两脚也不断的下陷,可僵持之下,两人皆进退不得。若是就此收手,必会被对方的内力吞噬,化为残灰。 洛白衣紧紧地抱住饶梦璃,身旁的楚轻安贴住墙壁,紧闭双眼,说不出话来,而笙默海与南湘子皆用内力护住自身,死死抵挡,却被那狂风扫中,身形暴退,吐血昏厥。 第一百一十一章 银面染血故人惊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而此时那面具人的手臂被凌厉的剑气割开,已然露出森森白骨,纵然那面具人没有痛感,可是人终归是人,肉身已破,功力何续?见面具人身形闪动,刀雪客心知他已是强弩之末,便又强行凝聚内力,增强那剑气的威力。折雪剑渐渐下压,一寸,两寸,直逼那面具人而去。 离江酒在屋内正在为祝清秋与任山淮疗伤,闻听屋外轰鸣之声震天,草庐也颤动起来,屋顶房梁已有断裂的征兆,虽然也在为刀雪客等人担心,却不能分神害了祝清秋二人,便用内力护住大厅,暂时保住那屋子。 面具人苦苦支撑,终于再难抵挡,两腿一弯跪坐在地上,双臂剧烈抖动,鲜血透过那面具的缝隙滴落在地,那支撑了许久的骇人的内力瞬间化为云烟消散,面具人仰着头,无神的双眼之中布满血丝,看来是经脉俱损,已然命在旦夕。刀雪客也再难以支撑,最后劈出一剑,便坠落下来,折雪剑斜插在地上,支撑着刀雪客半跪着的身子。 那最后一道赤红的剑气呼啸着向面具人飞去,正中他的玄铁面具,剑气消散,面具人向后仰去,倒在地上。身下渗出的鲜血汇聚成泊,可那面具人竟然还没有死。狂风平息,落叶满地,血流成河,飞沙走石也渐渐停止,四周一片寂静。离江酒的草庐之中已是一片狼藉,但那大战后诡异的宁静,与方才的震天之响格格不入,似乎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又似乎预示着,这场惨剧,还没有收场。 众人只当是刀雪客已然将那面具人杀死,扶着围墙支撑着身子就要站起身来,“嗤——”的一声,那面具人竟然又直挺挺的站了起来,挡在众人身前。“难道......是僵尸?”饶梦璃怯怯的问道。洛白衣则是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道:“我在不相信这世上有甚么僵尸!”说罢,一拳向那面具人背后打去,那人的背后还有两个血窟窿,正是柳缘君双枪留下的伤痕。饶梦璃方要去拦,可洛白衣抢先一步,一拳打中了面具人的后腰。 洛白衣只觉打中了生铁一般,指骨已被震麻。那面具人缓缓转过身来,空洞的双眼凝视着洛白衣与饶梦璃,两人依偎在一起,也看着那面具人。一旁的楚轻安则是强忍着伤痛一瘸一拐的跑到刀雪客的身边,俯下身子去扶他:“雪哥哥,你还好罢?我扶你起来,来。”在楚轻安的搀扶之下,刀雪客缓缓站起身子,拔出折雪剑,双眼却始终警惕的盯着那面具人的背影,生怕他再狂性大发。 “咔嚓咔嚓”细微的碎裂之声传入众人耳中,闻声去看,只见那面具人的玄铁面具已然裂开数个口子,银灰的碎片一片片从那沧桑的脸上剥落,落在地上,那清脆的撞击声如一把把利剑钢刀,插在了面具人面前饶梦璃与洛白衣的心上。当那面具彻底迸裂开来,化为满地碎片之时,萧无痕面无表情的苍老的面庞便显露出来。 洛白衣惊得面如土色,饶梦璃更是脸色惨白,两人皆难以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那与他们血战多时,险些将他们全都杀死的怪物,竟然是养育了自己十几二十年,自己最为敬爱的父亲。“父亲......”饶梦璃轻声呼唤道,她的声音颤抖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她还未惊醒的噩梦,那琥珀一般的眼眸之中已然蓄满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洛白衣则是完全不愿去相信,与自己血战的人竟是自己的父亲,他奋力的摇着头,可是声音中却带着三分哭腔:“不可能,不可能,开玩笑的罢!”他踉跄着向前推去,将萧无痕扑倒在地,压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的打着萧无痕的胸口,还在哭嚎着:“看甚么玩笑!你一定是假的!是假的!把父亲还回来啊!” 刀雪客闻听洛白衣如此哀嚎,也惊诧的颤颤巍巍的向萧无痕走去,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他如今内力枯竭,身受重伤,再不医治,恐怕也是危在旦夕。可当他亲眼看见那面具人竟然是自己除了柳缘君以外最为信任依赖的亲人萧无痕时,他的内心终于崩塌了,向后仰去喷出一口鲜血,无力的瘫软在地,楚轻安忙将他扶住,抱在怀中哭道:“雪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轻安啊,雪哥哥......”楚轻安哭喊之际,也扫了一眼那面具人,果然是萧无痕,她也惊得捂住了嘴,难以置信的说道:“这,这真的是萧无痕堂主?” 在洛白衣一拳接着一拳轮番的殴打之下,萧无痕腰间的骨笛落在了地上,饶梦璃忙将那染血的骨笛拾起攥在手中,又去拉那近似癫狂的洛白衣,将他从萧无痕身上扯下,哀求道:“洛哥哥你别打了,别再打了......”正在众人惊诧之间,那萧无痕脸上的血痕再度裂开,熟悉的面庞裂成数片,落在一旁,而那树脂面具之下,乃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刀雪客四人见状又疑惑起来,洛白衣抢过一片面具来递给饶梦璃,饶梦璃摩挲了一番便仰着头对洛白衣说道:“易容术!”洛白衣思索一番便强笑着说道:“这,这一定是应无疾派来,派来假扮父亲,想要迷惑我们,不想这易容术被我们破了,这一定是父亲,对,没错,一定不是。”他反复的强调,欲图先让自己相信,可饶梦璃等人却是半信半疑。饶梦璃看着手中的骨笛问道:“如果此人不是父亲,那父亲又在何处?这骨笛为何会在此人身上,难道父亲他已经......” 昏迷一阵的笙默海与南湘子缓缓站起身来,见此情形,南湘子不禁笑道:“原来如此。” “你笑甚么!”洛白衣已有几分怒意。 “原来王爷派来接应我等的人,便是我们的老朋友,萧别离啊。”南湘子尖声笑道。“萧别离?”众人疑惑的问道,“你们又有甚么企图?萧别离又是何人,我们萧无痕堂主何在?” 笙默海与南湘子相视一眼,南湘子轻蔑的看着众人,接着说道:“萧别离就是萧无痕,萧无痕就是萧别离。”刀雪客闻言,口中又汩汩的冒出鲜血,把楚轻安吓得不轻,忙从身上衣衫扯下布条为他伤口止血。洛白衣更是燃起怒火,一拳打向那南湘子,口中唾沫横飞,怒吼道:“你说甚么!”可他重心不稳,被南湘子轻而易举的推翻在地。“阴阳噬心掌萧别离,乃是东陵王麾下八大高手之一,十年前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从此江湖上没了阴阳噬心掌,多了一个鬼笛仙,萧无痕。他自以为了无痕迹,如今,却死在自己养育的儿女手中,哈哈哈。”南湘子抚须仰天大笑,与笙默海双双腾空而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天边,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众人耳畔:“想知道十年前客雪山庄的真相,就来东陵府罢。” 正在众人将信将疑,踌躇之际,那所谓的萧别离又站起身来,缓缓抬起残破是双手,向饶梦璃拍去,洛白衣见状,便飞起一脚又见他踢翻在地,洛白衣方欲上前了解了那萧别离的性命,却被饶梦璃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小璃,你做甚么!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怪物!” “不要啊,洛哥哥,不要啊......”饶梦璃声泪俱下,摇着头哀嚎道,她的泪水已将洛白衣的衣摆浸湿,“怪不得我们见到他会如此眼熟,怪不得我会觉得他有一点亲切,因为他就是父亲啊!无论他是萧无痕,还是萧别离,他都是我们的父亲,是养育了我们十几年,教我们武功,教我们识字,关心我们爱护我们的父亲呐!” “他不是父亲!”洛白衣浑身发抖,眼角泛红,声嘶力竭的喊道,“萧无痕才是我们的父亲,他只是一个怪物!一个假扮父亲的怪物!父亲现在一定还在封大哥他们身边,在东陵府,怎么会到这里来!小璃,你不要相信他们,快放开我,让我杀了他!”饶梦璃拼死拉扯住洛白衣,洛白衣终是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着。饶梦璃则是爬到萧别离身边,摇着他的臂膀呼唤道:“父亲,你醒醒啊,你醒过来看看,我是小璃啊,我是你的女儿啊,父亲......” 可那萧别离闻听饶梦璃的呼唤,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温柔,缓缓抬起手,要去触碰饶梦璃的脸颊,饶梦璃遂停下哭泣,她能察觉到,那萧别离眼神之中的疼爱,分明是父亲平日里看着自己的眼神,她破涕为笑道:“父亲......啊——”饶梦璃忽然一声惨叫,洛白衣忙抬头去看,只见那萧别离又狂性大发,仰天长啸,方才一爪抓伤了饶梦璃白嫩的俏脸,留下三道血痕,饶梦璃捂着脸跌坐在地,泪如泉涌,仍看着那萧别离,不肯放弃心中的执念。 洛白衣疾步来到饶梦璃身边,将萧别离推开,又回身抱住饶梦璃。饶梦璃抓住洛白衣的手臂看着洛白衣的双眼哭着说道:“洛哥哥,他真的是父亲,真的是,方才他看我的那个眼神,一定是的......”洛白衣扯破衣衫,用碎布条盖住饶梦璃脸上的伤痕,可那伤口太深,涌出的鲜血很快便将那薄薄的布条染红浸湿。洛白衣心疼的说道:“小璃,你再别傻了!他是个怪物,不是父亲!等我们养好伤,哥哥带你去东陵府,父亲一定还在那,一定还在的,你别傻了好不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兄妹二人竟抱头痛哭起来。 被洛白衣推倒的萧别离摔落在刀雪客眼前,刀雪客又伸手去够身旁的折雪剑,用剑尖抵住地面,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轻轻推开前来搀扶他的楚轻安,拖着折雪剑又向萧别离走去。折雪剑尖扫过石地,溅起火花点点,发出极为刺耳的摩擦声。摇摇晃晃来到萧别离身旁,刀雪客两手握住剑柄,缓缓举起折雪剑,楚轻安惊诧的捂住了嘴,饶梦璃见状,一把挣脱洛白衣的怀抱,跌跌撞撞的跪在了刀雪客脚边抱住了刀雪客的左腿,泪汪汪的看着刀雪客,苦苦哀求道:“雪哥哥,不要,你不能杀他,他是堂主啊,他养育了你十年,他也是你的父亲啊......” 刀雪客嘴角抽搐,哭笑两声,空洞的双眼也滴出两滴泪水:“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那不是他,不,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不是真的,父亲从来没有提及过应无疾,他不可能是应无疾的手下。雪哥哥,你不能杀他,你不能啊......”饶梦璃仍然不肯相信萧无痕是应无疾的手下。 “哼,他当然不敢提起,藏了十年,骗了我十年,还不够么......”刀雪客冷笑一声,手中的折雪剑却迟迟没有落下,“你没有听见么,萧无痕就是萧别离,萧别离就是萧无痕,他根本就是应无疾八个属下之一,也就是十年前上山杀害我客雪山庄几十条性命的黑衣人......他还假惺惺的收留我十年,说甚么帮我查明真相,其实他根本全都知道......我最为亲近的人竟然是个易容术高手,欺骗了我这么久,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你让我焉能不报大仇?” 刀雪客的声音极为虚弱,若有若无,语气之中透露着一丝苦涩,一丝无奈,一丝痛苦,一丝愤怒。 饶梦璃无力的瘫坐在刀雪客脚下,缓缓松开了双手,身子前倾,伏在地上。饶梦璃跪在刀雪客的脚边,缓缓叩头,浑身颤动的饶梦璃一边叩头,一边哭求道:“若雪哥哥要报仇,小璃愿为父亲承担所有罪孽......只求雪哥哥放过,我父亲......”饶梦璃身后的洛白衣已是泣不成声,紧闭双眼,不忍心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而楚轻安则是跑到刀雪客身边,死死握住刀雪客举起的双手劝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雪哥哥万不能中了奸人诡计啊!” 当今世上最亲的人却是杀害了自己全家的仇人,若父亲一般慈祥的堂主欺骗了自己十年,相伴十年最为疼爱的妹妹跪在自己脚边,而自己却没有勇气去杀死近在咫尺的仇人,刀雪客的心绪乱作一团,忽然气血直冲脑中,眼前一黑,手中折雪剑仓朗朗落在地上,直挺挺的向下倒去。模糊之间,隐隐约约听见楚轻安与饶梦璃的呼唤声,似乎有水落在自己脸上,一丝冰凉在脸颊上蔓延开来,耳畔只剩下无穷的雷声,刀雪客感觉自己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无法到达底端,渐渐没了意识。 而先前逃下山去的朝鹰族五人来到山脚处,只在营地周围找到了尚在昏迷的玄衣,其余四女却没了踪迹,连篝火也已然熄灭。待钟离求取出火折,又将那篝火点燃,众人各取一支火把四下寻找四女时,雨梨忽然被甚么刀雪客绊倒,跌坐在地,手上似乎沾了甚么粘稠的液体,还带着浓重的腥味,待她站起身来低头去看时,竟然发出一声惊叫。司马玄,钟离求,凉歌与蒋将倾忙赶到她身旁,众人举着火把来到此处之时也是连连惊呼,这里几十步内的土地都被鲜血染红,而四女的尸体也都在此处,相隔不远,但已然是残破之躯,死无全尸,看那尸体的表情,还保持着临死之时的惊恐。 雨梨和凉歌二女不禁捂住了嘴,眼泪在眼眸之中打转,她们本是相伴多年的姐妹,可不想来一次中原,竟然折损了四人,还都死得如此之惨。而在不远处还躺着青狻猊的尸首。死状也是极为惨烈。“可恶,究竟是甚么人,下手如此凶残!若让我知道了,定将他千刀万剐!为焉心她们报仇雪恨!”钟离求怒发冲冠,高声吼道。 司马玄则是蹲下身子检查这五具尸体的伤口,不禁脸色一沉,并不说话。蒋将倾便问道:“大哥,你可能看出,她们死于何人之手?是不是中原武林人士所为?”司马玄摇了摇头,徐徐说道:“我也看不出来,只能判断出,他们皆死于内功高强者之手,还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偷袭残杀致死,武功毫无章法,我从来都没见过。” “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大哥你说,我们都听你的。”钟离求看着司马玄说道,众人的眼神也都汇聚在司马玄身上,等待他做出决断。司马玄双眼微闭,叹一口气说道:“将焉心四人好生埋葬,你们也都受了伤,安葬好她们四个后,我们带上玄衣,现在倾云府休养些时日,再启程回群英殿,群山之巅。” “可我们非但没能带回刀雪客,还折损了四人。圣上定会降罪于我们。若是回去,只怕是凶多吉少。”蒋将倾略显忧郁,担心的说道。见众人皆面露难色,司马玄却很坚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纵然我们没能完成任务,犯了死罪,也要回去复命,慷慨赴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孤骑飞烟走东城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朝鹰族五人便将死去四人的尸首就地埋了,拜了三拜,时间仓促,墓碑香烛皆来不及准备,众人先在山脚囫囵住上一晚,等到第二天进了倾云府再购置贡品香烛,回来祭拜四人。 转眼便是第二日,烟雨氤氲,昨晚的倾盆暴雨将泥土上的血色冲刷殆尽,也将四座矮坟冲散,山下满是泥泞之地,朝鹰族等人只得背着尸体逃到了倾云府,巧做掩饰之后便寻得了栖身的客栈,稍作休整,不敢多待,又采购了马匹,昼夜不停的赶回群山之巅。 祝清秋与任山淮经过离江酒的悉心治疗已然醒来,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但已能行走自如,洛白衣与饶梦璃各受了不同程度轻重的内外伤,好在并不伤及根本,离江酒为他们敷了药,调理了气血,也已然无碍。柳缘君的内伤太重,但离江酒已用极阳内力为之疗伤,虽然压制住了伤势,但仍需静养一段时日,用草药化解体内瘀血。而楚轻安的伤就更轻了,她也是最早恢复,一直守在刀雪客身边,从未离开半步。 可萧无痕却再也没能醒来,在饶梦璃的恳求下离江酒为萧无痕把脉,可萧无痕的阴阳噬心掌本就是极为损伤经脉的武功,而萧无痕的内力本未恢复,乃是被药物催化强制凝聚内力,萧无痕的丹田被破坏,全身经脉皆断,五脏六腑俱损,加之身上多处伤口都已见骨,已然重伤不治,或者说,真正的萧无痕早已死去,而脑中残存的一丝意识和那丸丹药,驱使着这毫无痛觉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 离江酒也无能为力,饶梦璃只得接受现实,她将萧无痕的尸首葬在梦瑶山上,刻了石碑,上书:十鬼堂故去堂主,先父萧无痕之墓。又寻来香烛瓜果,祭拜叩首,洛白衣并没有随她一同祭拜,大概是还是难以接受萧别离便是萧无痕的事实,而刀雪客尚在昏迷之中。饶梦璃三次叩拜,点上香烛,摆满贡品,又倒满一杯酒,供桌上摆着那只被鲜血染红的骨笛。一切皆备妥,饶梦璃又后退下跪,连连叩首,轻声说道:“父亲,女儿来祭拜你了。无论您是萧无痕,还是萧别离,是应无疾的手下,还是十鬼堂的堂主,您始终是养育了小璃十七年,最敬最爱的父亲。女儿也代洛哥哥和雪哥哥,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封大哥他们祭拜父亲。女儿相信总有一天,洛哥哥会想明白,雪哥哥会原谅父亲做的那些错事的。女儿还要追随他们去对抗应无疾的阴谋,也为父亲报仇。父亲珍重,女儿去了。”说罢,那晶莹的泪滴落在泥土之中,饶梦璃缓缓起身,悄然离去,回到草庐之中。 而此时草庐之中,众人各有心思:洛白衣将自己锁在房中,不知再做些甚么;柳缘君痴痴的坐在床上,饶梦璃等人已将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告知柳缘君,柳缘君也是极为无奈,除了担心刀雪客外,也无能为力。坐在床上养伤的同时,双眼飘向窗外;饶梦璃祭拜完萧无痕想去找洛白衣,却被拒之门外,只能独自回房,流泪叹息;祝清秋与任山淮则是抱着清淮琴,两人不知去何处散步谈心去了;而离江酒正在刀雪客房中为刀雪客把脉,楚轻安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 见离江酒就不吭声,楚轻安不禁问道:“前辈,雪哥哥情况如何了?” 离江酒放下刀雪客的衣袖,叹一口气,又微笑着看着楚轻安说道:“先不说他,丫头,你自己的伤怎么样了,你在这儿守了快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这可不利于你的恢复啊。”楚轻安两只手不知摆在何处,微微一笑便回答道:“我倒没甚么,只是雪哥哥昨夜受伤太重,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虽然前辈已然将《济世青囊》传授给了我,可我还未来得及钻研甚深,无法为雪哥哥疗伤,只能仰仗前辈了。烦请前辈明说,雪哥哥究竟怎么了?” “哎——”离江酒长叹一口气,摇着头说道:“昨夜连番鏖战,他内外受的伤都很重,经脉受损,内力耗尽,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虽然这小子年纪轻轻,但内功深厚,十方归心功运转不及,虽然护住最重要的心脉,可是他现在无法自行运功,加之在内力大减之时,竟然还敢强行催动内力,运转初尘经和血意失心刀,初尘经虽然小成,却无法修复长时间血意失心刀对身体的损害,导致经脉受损严重,,虽然我为他压住了伤势,又用内力和草药为他调护经脉,可他的丹田枯竭,真气散尽,性命虽然保住了,只怕日后,会武功尽失。” “武功尽失?”楚轻安闻言大惊,急忙跪下来,对着离江酒连连叩首。 离江酒有些惊讶,便将她扶起,可楚轻安却不肯起身,离江酒问道:“丫头,你做甚么?” “偏劳前辈一定要帮帮雪哥哥,雪哥哥万万不可失去武功,那样他一定会崩溃的。”楚轻安跪坐在离江酒脚下,泪眼朦胧的看着离江酒,苦苦哀求道。 “武功对你们来说,真的如此重要么?”离江酒有些不理解,“若换做是我,我宁可不学武功,平平淡淡与自己所爱之人平凡的度过一生,难道不好么?”楚轻安闻言苦笑着说道:“虽说是如此,可在这纷乱的江湖之中,却是一种奢望。况且雪哥哥大仇未报,他的心结一直没能解开,若是自此失去了武功,那他一定会一蹶不振的。求前辈想想办法,一定要帮助雪哥哥啊。” 离江酒缓缓起身,踱步说道:“世间多少事,皆因恩怨情仇而起,可冤冤相报何时了?旧仇未报,又添新愁,到头来不过是多几座坟,少几条活生生的性命罢了。丫头,这个道理可是你教给我的,你如此聪敏,难道也解不开他心中的仇怨么?” 楚轻安也有些无奈,便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垂下头去,忽然两眼放光,便又扬起头说道:“若是将我的内力全都输给雪哥哥,是否还有救呢?虽然我的内力不深,可好歹也是一个方法啊!” 离江酒闻言问道:“可你先前说过,你父亲死于奸人之手,你若没了武功,怎么报仇?” “只要能治好雪哥哥,我无所谓......”楚轻安回答道。 “没有用的,若是此法可行,我早已为他输了真气和内力,又何须用你的内力呢?他现在的经脉十分脆弱,若是强行灌输内力,只怕他不仅无法恢复内力,还会经脉爆裂而亡。到那时,我也束手无策了。只是,《济世青囊》中有一法,或可医治。”离江酒忽然说道。 楚轻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立即站起身来说道:“请前辈明示!” “《济世青囊》第三卷中记载着一种草药。生长在在南方群山之巅,朝鹰族的故地。名叫雪岩修云草,此草的生存环境极为险恶,也极为少见。传说之中此草长在群山之巅,碎石之中,每年只开一次花。若是能寻得此草,待它开花之后,取其花瓣,捣碎入药,给刀雪客服下,便能修复经脉,清润丹田,凝聚内力,起死回生。”离江酒徐徐说道,“可此草只出现在传说之中,又是在外族领地,中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故而想要得到此草,堪比登天之难。” “不管找到那雪岩修云草有多么难找,我也要去将它采下,给雪哥哥入药。待雪哥哥稍微恢复些,我便去一趟南疆群山之巅,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将那草带回来。”楚轻安坚定地说道。离江酒见她如此坚定,甘为刀雪客赴汤蹈火,便也不再阻止,便说道:“也罢,你跟我来先准备些调养气血的草药,给这小子服下,有助于他伤势的恢复。”于是楚轻安便随着离江酒去了大厅取药。 而此时任山淮与祝清秋结伴而行,祝清秋怀抱着清淮琴,任山淮拿一把翠玉箫,两人携手归来,回到草庐,路过马棚之时却没见到那柳缘君的坐骑悲鸣踏雪,心有疑惑,便快步走进院中,忽闻刀雪客房中似有碗碟碎裂之声,众人闻声急忙赶去,只见那楚轻安站在刀雪客房中,手中的药碗已然化作地上的碎片,汤药泼了一地,刀雪客也不知踪影。见众人赶来,楚轻安略带哭腔的急忙说道:“雪哥哥不见了!” 任山淮也说道:“悲鸣踏雪也不见了,看来是阿雪自行下山去了。可悲鸣踏雪乃是当世神驹,我们如何追赶得上?”楚轻安才顾不得那许多,提起折雪剑推开众人便冲下山去,众人无奈,只好先找来离江酒商议对策。洛白衣还待在自己的房中没有出来,除去他和刀雪客,楚轻安以外,离江酒,饶梦璃,任山淮,祝清秋来到柳缘君房中,五人坐在一起,商讨着下一步的对策。 “阿雪现在很可能去了东陵府,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去把真相弄清楚,却从来没有考虑过风险。平时他还算冷静,可一牵扯到旧仇,他就甚么都顾不上了,咳咳。”柳缘君阴沉着脸说道。 “可是雪哥哥现在内力尽失,那南湘子与笙默海分明是诱他前去东陵,东陵府必定是危机重重,这可如何是好。”楚轻安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内力尽失?”除了楚轻安与离江酒,其余人皆一脸吃惊,“这是怎么回事?” 离江酒遂将刀雪客的情况与众人说了,却唯独漏了那医治之法和楚轻安将要去南疆为刀雪客采集草药之事,这也是楚轻安央求她不要告知众人的。柳缘君闻言,忧心忡忡,实在放心不下刀雪客,强撑着身子就要起身下床:“我去将阿雪追回来,咳咳咳......”却因剧烈咳嗽手臂一软,又瘫在床上。饶梦璃与楚轻安忙又扶她做好,轻拍她的脊背劝慰道:“柳师姐切莫着急,你伤势未愈,万万不可又牵动伤势。” “可是雪弟弟骑走了柳姑娘的悲鸣踏雪,我们又无坐骑,若要去倾云府够买,定会耽误时辰。而且我们这说话的功夫,恐怕雪弟弟就要出倾云府城了。”祝清秋紧皱着眉头说道。 正在众人踌躇之际,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我去追他。”众人转头去看,只见洛白衣不知何时出了屋子,站在众人身后,淡淡地说道:“我轻功最好,昼夜不停,应该能追上他。实在不行,我在倾云府买匹马,也不会耽搁多少时日。” “洛哥哥,你终于肯出来了。”饶梦璃欣喜的走上前去,洛白衣扫了她一眼,那冰冷的眼神无声的喝止住了饶梦璃的脚步,洛白衣从来没有这么看过饶梦璃,这让她不禁心里一寒。众人思索一番,洛白衣所说的方法可能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了,凭借洛白衣的轻功,抄近道走不走官道,说不定能在刀雪客到达东陵府之前将他拦截。 柳缘君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白衣,你记着,阿雪骑马去往东陵府需走大道,出倾云,下遥叶,过染枫林,走桥山,往凌华道,上了官道便是大路直行。你须从梦瑶山出,过了寒松林,走腾云山东南小道,抢先一步到达凌华道前,在凌华山将阿雪拦住,务必将他带回来!” 洛白衣却微微一笑,道一声:“知道了。”摆了摆手算是与众人道别,随即走出门去,众人目送他离开,可洛白衣忽然转头说了一句:“我不会把他追回来,我要陪他一起去东陵!”说罢,便腾空而去。 众人闻言皆大惊,可洛白衣已然走远,凭他的轻功,若是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他。楚轻安又急着去南疆群山之巅,一时也无法抽身再去东陵,任山淮与祝清秋相视一眼便说道:“还是我二人去罢。” “可是应无疾此时一定在派人追捕任公子和祝姐姐,若你们此时回东陵,岂不是自投罗网?”饶梦璃担忧的说道。 祝清秋莞尔一笑,双眸凝视着任山淮的双眼,两人会心一笑,淡然地说道:“正好,我们也有些事要与应无疾做个了断了,况且有山淮陪我一起去,不碍事的。”见他二人如此甜腻,饶梦璃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之中却藏着几分落寞,饶梦璃很快平复心情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留下来照顾柳师姐罢。” 离江酒与柳缘君看向任山淮二人,一齐说道:“路上小心。”二人微微颔首点头,便携手下山去了。只留下离江酒,楚轻安,饶梦璃,柳缘君四人,那已然残破不堪的草庐之中顿时宁静了许多,没想到仅仅在此过了数日,竟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 离江酒略微收拾了一下院子便又去厨房中为柳缘君煎药,楚轻安则是去帮忙。柳缘君还是半躺在床上,不能下床,饶梦璃则是坐在床沿静静发呆。柳缘君看着饶梦璃俏丽的脸上却多出了三道狰狞的抓痕,不禁心头一颤,轻声问道:“在想心事?” 饶梦璃闻言,微微一愣,待她反应过来之时便强装镇定,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柳师姐不必担心我。” “是在想脸上的伤痕么?一定很痛苦罢。”柳缘君也有几分惋惜,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脸上多了这三道疤,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而自从昨夜之后,饶梦璃的话也少了许多,柳缘君不禁叹息起来。 可饶梦璃似乎并不在乎,用手指轻轻扫了一下那三道伤痕,滑腻的皮肤上粗糙的手感通过指尖传到心里,饶梦璃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苦涩:“还好罢,倒是没有太在意。毕竟用面具一遮,也看不见了。”柳缘君这才想起饶梦璃平日里戴的金丝半脸面具刚好能遮去那三道伤疤,外人并不能看见。 “那是在想你父亲的事,还是担心阿雪的安危?”柳缘君小心翼翼的问道,她并不是有意去揭饶梦璃的伤疤,而是希望借此机会打开饶梦璃的心结,让她不至于永远沉浸在悲痛之中,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当柳缘君知道昨日奋战的怪物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阴阳噬心掌萧别离,也是十年前那八个闯上客雪山庄的黑衣人之一,更有可能就是十鬼堂的堂主,饶梦璃与洛白衣的父亲萧无痕之时,她也是惊诧万分。虽然还未证实,但柳缘君也有几分相信了。 柳缘君更知道,一旦证实了萧别离就是萧无痕,无论是对饶梦璃,洛白衣,还是刀雪客都是极大的打击,看来此次刀雪客和洛白衣执意去东陵府一探究竟,也多半是由于此事了。 “父亲他传授我易容术,就像我亲生的父亲一般,慈祥又严格。可他从来不愿我也牵扯到江湖中去,若不是洛哥哥与雪哥哥寸步不离的护在我身边,恐怕父亲都不会把我放出十鬼堂。他常常一个人孤单的坐着,也常和我说,江湖纷乱,世事无常,人心险恶,一旦牵扯其中便再无法抽身,万劫不复。如今想来,果然有几分道理呢。”饶梦璃苦笑着说道,眼神之中却满是对过去的怀念。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西两散念旧情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说起来,我好怀念以前的日子啊。那时候柳师姐你还没有回来找雪哥哥,我就和雪哥哥,洛哥哥一起出去玩,一起练武,一起挨罚,他们总是护着我,让着我,把我当做他们的小妹妹。还记得有一次,我们三个一起去邻居家的院子里偷柿子,结果动作慢了,被主人抓住了,洛哥哥轻功最好,转身便跑出了院子。我和雪哥哥便被那家主人捉住,交给我我父亲。雪哥哥一肩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后来洛哥哥也承认了,他二人替我受了罚。那时候虽然时常因为顽皮被父亲惩罚,但却很快乐。我虽然喜欢雪哥哥,却从没有想过跨过那条线,总是妄想着能陪在他二人身边,就这样,永远永远,就好了。我原以为这样不难的,是我太天真了。哈,这样想,我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看着饶梦璃痴痴的笑着,柳缘君心头一酸,只从饶梦璃的话中品出了几分苦涩。 “可是自从那玉佛重现江湖之后,这一切好像都变了。”饶梦璃接着说道,“谁都没想到我们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父亲也不在了,雪哥哥和洛哥哥也撇下我去了东陵府。可我甚么也帮不上雪哥哥,反而拖累了他们,柳师姐,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保护父亲,竟然阻止雪哥哥报仇......柳师姐,你也是客雪山庄的弟子,你难道不恨我么?” 柳缘君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不,换做是任何人,任何一个为人子女的人都会这么做。我无法去评判对错,因为江湖本就不是非黑即白,我闯荡江湖十年以来,见过了太多,太多。我也渐渐明白了,凡事都不能只从一面去看。若是换做以前,我恐怕也会和阿雪他们一样。但如今我并不恨萧无痕,甚至也不恨当初另外七个黑衣人,我只恨我自己没能力保护好阿雪,恨自己让他陷入了仇恨之中,也恨那幕后主使之人为了一己贪念牺牲了这么多人的性命。我又怎么会恨你一个根本毫不知情的人呢?休说阿雪被骗了十年,连我,和我师父,阿雪的父亲,和你,都被欺骗,我们都是受害者,又谈何仇恨呢?阿雪和白衣他们两个一旦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事就会一根筋起来,而不像你,总是在考虑这么多。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 说罢,柳缘君紧紧攥住了已经热泪盈眶的饶梦璃,饶梦璃再也忍不住,趴在柳缘君肩头便哭了起来,似乎要把满腔的委屈和痛苦倾吐出来,柳缘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只是叹气,并不再多言。 而此时的刀雪客正骑着悲鸣踏雪在大道上奔驰,忽闻身后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他转头去看,只见洛白衣白衣飘动,正骑马追来。刀雪客只道是他想将自己追回,便又策马扬鞭,向前奔去。而洛白衣的马乃是从倾云府仓促购得,自然比不得神驹悲鸣踏雪,但洛白衣轻功无双,他自己跑一段,跑累了便骑马跑一段,且按照柳缘君所说专走崎岖小路,就这样,渐渐缩短了与刀雪客的距离。可那马毕竟是凡马,一口气追出这么远的距离,早已乏力,四蹄打颤,扑倒在地,将马背上的洛白衣顶了出去,险些栽倒在地。 但洛白衣双手撑地,连翻了三四个筋斗,双腿猛然发力,内力灌注双腿。他的外伤在与双掌之上,而内伤在离江酒的治疗之后已然恢复大半,并无影响他的轻功。洛白衣离地约有数尺高,脚不沾地,腰腹收力,提着一口真气,双腿摆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残影连连,风生水起,云腾勿扰,洛白衣使出那云豹长风步,每每奔出数丈的距离,那脚尖又在那内力形成的云雾波纹上轻轻一点,那身子便好似又轻盈了几分,向上腾空了数尺,迅捷的身影真如同那云雾中的猎豹,真不愧有云中豹之称。 距离那刀雪客还有十几丈的距离,刀雪客也听到了身后呼啸的风声,便知道是洛白衣赶了上来,便也不看他,只顾赶路。而洛白衣又连换身法,旋转着飞来,俯身冲下,又连翻七八个筋斗,身轻如云烟,脚下生清风,转身落地,挡在了刀雪客身前。刀雪客也只得扯住缰绳,勒马停蹄。刀雪客坐在马背上,心不在焉的看着洛白衣问道:“你追了我几十里地,莫不是要追我回去?” 洛白衣一口气追了几十里,也略微有些吃力,双手叉腰,喘着气回答道:“我是不来追你回去的,我是来陪你一起去东陵府的。我和你一样,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必须弄清楚父亲不是萧别离。” 刀雪客闻言有些吃惊,愣在原地,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微微一笑,便说道:“那你可不能拖我的后腿。”洛白衣闻言也轻笑一声,伸出左手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刀雪客也用左手与之击掌,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刀雪客回头看了看洛白衣倒在一旁的马,又说道:“看来你走的还真是急,牵上你的马,稍作休整,我们再出发。等到了前面的州府,再给你换一匹坐骑。”洛白衣便转身回去牵那匹累倒在地的马,与刀雪客原地休整片刻,再继续出发。 而此时在草庐之中,饶梦璃还在于柳缘君聊天,只是话题已然轻松了许多,聊些陈年旧事,饶梦璃释放了心头的压抑,虽然眼角仍然发红,但心情却好了许多。楚轻安给离江酒打打下手,翻翻医书,将药送到了柳缘君房中,叫饶梦璃喂柳缘君服下,自己则是默默回到房中,收拾了行囊,又去了柳缘君房中告别,随后便去向离江酒辞行。 离江酒还在忙着手头的事,并不去看楚轻安,淡淡的说道:“这便要走了?” “嗯。”楚轻安轻声答道。 “没有和你那两位同伴告别么?”离江酒捣鼓着汤药罐子漫不经心的问道。“已经和她们说了。”楚轻安轻声说道,“我告诉她们一叶剑门有一种古法,获能医治雪哥哥的内力枯竭,如今我便返回一叶剑门,取出那方子,再去东陵与雪哥哥会和。”离江酒微微一愣,随后便露出了那理解的笑容来,但还是问道:“为何不告知她们真相?” 楚轻安叹一口气答道:“何必让她们再平添担心呢?我此去南疆,吉凶未定,能不能回到中原都是问题,就不必让她们白白挂心了。”遇见刀雪客之后,楚轻安平静的生活便彻底结束了,可她并不认为是刀雪客带来了厄运,她反而成熟了许多,刀雪客和柳缘君他们所有人,都在一点一滴教会这个曾经骄纵的大小姐做人之道,如今她已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准则,再不是曾经那个肆意妄为的大小姐了。 离江酒转头看着楚轻安的双眼说道:“丫头,你善解人意,聪明伶俐,又不失率真,若是你早出生个几十年,我一定会收你为徒。这五卷书你收好,傍在身边,或许能够帮得上你。”离江酒取出五卷书递到楚轻安手中,有四卷乃是那《济世青囊》,还有一卷便是刀雪客没有带走的《初尘经》。楚轻安大惊,忙推辞道:“晚辈即将下山,不能再留在梦瑶山陪伴前辈,此去南疆生死未卜,如何能带走前辈的医书?还有这《初尘经》,晚辈更是万万不能接受。” “也正是因为此去南疆艰难险阻,难免会受伤,有这医书傍身,你也好保全自己。若是你受伤了,那小子一定会心痛的。而且无论是这《济世青囊》,还是《初尘经》都需要有个传承,我已不会再收徒,况且这也是我早已答应你二人了。你就把这医书留在身边,日后再将《初尘经》转交给那小子,你们好生研习,也不枉我信任你们一遭了。”离江酒平静的说道。 楚轻安便将那五本书收在随身的行囊之中,后退两步,便对着那离江酒下跪道:“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离江酒轻轻应声,楚轻安便起身离去,往南疆去了。一路上艰难险阻,尚且未知。而离江酒放下手头的药材,遥望着那楚轻安的背影叹一口气说道:“丫头,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而此时的一叶剑门之内,游晋文还在那练功房中修炼,他所练的乃是《无上大玄神冥卷》中的内功轮转无极功与神鬼天地剑,但他的容貌已然发生极大的改变,此时的他已然如同那冥府的邪魔一般:青面血瞳苍白发,绛紫嘴唇翻尖牙,似有人形却生怪,分明邪魔地府来。内力腾腾藏黑雾,杀气滚滚掩良心,所谓神冥珍宝卷,实则贪欲噬心魔。那只剩下依稀人形的游晋文双臂向外一振,一声暴喝,那练功房便剧烈颤动起来,碎石破瓦从屋顶落下,游晋文徐徐睁开双眼,手臂一挥,那一阵黑雾冲天而去,将落下的碎石碎瓦尽皆化为齑粉,随风散去。游晋文看着自己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双手,奸笑起来:“哈哈哈哈,还差最后一层,我便可练成这轮转无极功的最后一层,我需要内力,更多的内力!” “嘭——”的一声巨响,守在门外的弟子闻声向那练功房看去,只见屋顶坍塌,房门已被撞破,一个浑身冒着黑气怪物一般的人冲了出来,落在地上,众弟子不知那时游晋文,皆大惊失色,齐刷刷的扯出宝剑,却无一人敢上前去直面那怪物。谁知游晋文环顾一周,嘴角微微上挑,双眼之中,满是邪气,忽的飞身而起,抓住一名弟子的头颅,那弟子随即尖声惨叫起来,那惨叫声回荡在山中,极为凄厉,而他的躯壳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肉眼可见极快的速度萎缩着,头顶上冒出的一股股内力流入游晋文掌中,很快,那名弟子的血肉精气与内力便被榨干,只剩下薄薄一层皮,附在骨头上,极为可怖,令人作呕。游晋文将那具尸骨丢在一旁,满意的舔了舔嘴唇,可心中的贪欲还未被满足,他仰天大笑道:“更多,还要更多!” 众弟子见状,毛骨悚然,连连作呕,两股战战,有几人甚至已然吓得失禁,瘫软在地,手中的长剑也再也抓不住了。见游晋文的目光扫来,众人吓得往四处逃窜,游晋文邪魅一笑,双臂缓缓打开,双手张开,那漆黑的内力如洪水一般倾泻开来,很快便将那些弟子淹没在黑烟之中。游晋文又反向运转内力,这也是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中所记载的内功运行方式,气血逆行,经脉倒走,那黑烟便又翻腾起来,将那些被淹没在烟中的一众弟子向自己吸来。 那些弟子惊叫着,哭嚎着,连滚带爬,跑掉了鞋,扯破了衣服,十指插在土中,抓着树枝,攀住墙壁,皆无能抵抗那强大的拖拽力,摆脱不了被游晋文榨干的下场。哀嚎声一片,十指折断,树木刮倒,墙沿崩裂,十几名弟子又被狂风卷起,皆头朝着游晋文被洗了过去。游晋文两臂交叠成叉,翻手拨袖,十指弯曲,源源不绝的内力从那些弟子的头顶大穴徐徐流出,汇聚在游晋文两掌掌心之中。不一会儿,那些痛苦挣扎着的弟子们便失去了防抗的力气,一个个化为干瘪的枯骨,落在地上,后山练功房前顿时一片狼藉,死气沉沉,枯骨遍地。游晋文收了内力,将外放的黑气掩藏起来,穿好衣衫,理好头发,却藏不住那经络血液之中冒出的腾腾杀意与邪气。苍白的头发和铁青的肤色更是令人胆寒。 游晋文背着手缓步向大殿走去,眼神之中尽是不屑与轻蔑:“刀雪客,应无疾,如今我就是天下第一,你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没有谁能再号令我游晋文!” 而那笙默海与南湘子回到了东陵府,第一时间便去向应无疾复命。应无疾闻言勃然大怒,厉声斥责道:“废物!一群废物!本王养你们何用!”南湘子微微躬身,汗如雨下,看来他确实十分害怕应无疾,而身旁的笙默海依旧身形挺拔,负手站立,面色不改,也不说话。应无疾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流转,略显疑惑的问道:“青狻猊,李问傲和崔夫人呢?怎么就你们两人回来了?”南湘子谦恭地说道:“回王爷,梦瑶山一战,我们元气大伤。那刀雪客不知学会了甚么高强的武功,他们联起手来,拼死相抗。李问傲与崔夫人先后被刀雪客打成重伤,刀雪客却对他们赦而不杀,可最后他们还是死于朝鹰族人之手。我二人下山之时,在山脚处见到了青狻猊的尸首,虽不知他死于谁手,但死状也是极为惨烈。梦瑶山一战,刀雪客武功高深,深不可测,朝鹰族神出鬼没,暗中偷袭,加之又有落樱神医离江酒在其背后压阵,我等实在是,已经尽力了!” 说罢,南湘子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他无意之中夸大刀雪客等人的厉害,也是有益的在为众人开脱罪责,他把刀雪客说的越厉害,就越显得他已然尽了心力。谁知应无疾闻言怒发冲冠,一脚将身前的木案踢翻,惊得那南湘子汗流浃背,冷汗直出。应无疾气的发抖,指着南湘子的手也有些颤抖:“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们八个人,都曾是本王最为得力的属下。遥想十年前,放眼江湖,你们谁人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本王将你们收在麾下,何曾亏待过你们。可如今梦瑶山一战,你们五损其三,仓皇败逃,丢盔弃甲,败给了几个江湖晚辈,不仅让你们颜面扫地,更是叫本王颜面何存!莫不是你们一个个年纪大了,老了,不中用了,还需要在本王面前夸大其词,去掩盖自己的无能么!” 南湘子瞥了一眼身旁的笙默海,他仍是屹立不动,南湘子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追随应无疾也有数十年,从未见过应无疾如此震怒,自然是心内惧怕,颤抖的说道:“属下无能,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你们可曾与我派去接应的人见过面了?”应无疾又问道。 南湘子回答道:“王爷可是说那戴着玄铁面具的怪人?此人身手不凡,刀枪难入,内功高深莫测,武功诡异,似乎没有痛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确实是可怖至极,也正是此人,一举将朝鹰族众人击退,还将柳缘君众人打成重伤。” 应无疾微微一笑,便说道:“他自然是刀枪不入,武功非凡。你们可曾见到他的真面目了。” “见过了。没想到此人便是十年前背叛王爷,救下客雪山庄少庄主,打伤青狻猊的叛徒萧别离,也就是这十年间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十鬼堂堂主,萧无痕。”南湘子轻声答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庸主一怒酿灾祸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只是不知,那萧别离怎会变成一个行尸走肉,不知痛觉,只知杀戮的怪物?” 见南湘子一脸疑惑,应无疾朗声笑道:“这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本王早已说过,背叛本王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而且他现在只听命于本王,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直到死,都不会再背叛本王。怎么样,以他的武功,都没能将刀雪客带回来么?” 南湘子如实答道:“萧别离的武功确实令我等吃惊,虽将柳缘君等人当成重伤,可是却被那刀雪客以不知是何等神奇的武功击败,打成重伤,奄奄一息,此时恐怕早已化作冢中枯骨了。” 应无疾闻言微微一愣,这倒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不禁抚着胡须陷入了沉思:“看来这刀雪客当真今非昔比,连这服了丹药的萧别离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李问傲,崔夫人,青狻猊,萧别离皆已死,本王一下子折了五员大将,一叶红,任山淮与祝清秋又再不受本王调派,朝鹰族余孽蠢蠢欲动,眼前情形一片混乱,这该如何是好?” 南湘子见应无疾久未搭话,灵机一动,忽然仰头拱手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应无疾闻言倒有些疑惑,便问道:“本王吩咐的事你们办的一塌糊涂,又何谈甚么恭喜本王?”南湘子便回答道:“虽然那萧别离不曾将刀雪客带回,可是他不仅重伤众人,更是与刀雪客血战许久,最终刀雪客将其击败,并亲自劈碎了他的面具,面具之下乃是萧无痕的面孔,刀雪客等人见了,如遭雷击,想来他们的内心也就此崩塌,后来属下更是戳破那萧无痕便是萧别离一事,告知刀雪客,养育了他十年的萧无痕正是十年前随我等一同上山,杀害他客雪山庄满门的凶手之一!如此一来,那刀雪客,岂能不崩溃?” “哦?”应无疾闻言不禁喜上眉梢,心里想道:“此次虽然没能带回刀雪客,但他心理防线已然崩溃,日后若想逼他说出那玉佛的秘密,也就容易多了。” 南湘子见应无疾露出几分喜色,内心狂心,便又说道:“属下临走之时,更是对那刀雪客说,若想知道真相,须到东陵府来。而我们回东陵的路上,也曾派人多方打探,如今刀雪客已然和那洛白衣一齐向东陵府来了!” “只有他们两个?”应无疾问道。 “只有他们两个!”南湘子回道。 “好!”应无疾高声喊道,竟转怒为喜,笑着说道:“干得好!你二人虽未能完成任务,但变通得当,将功折罪,本王非常满意。定有重赏!” “多谢王爷,王爷不治属下之罪,属下已然万分感激,更不敢接受奖赏。”南湘子垂着头谦卑的说道。应无疾挥挥手便叫他二人退下,南湘子便叩头起身,笙默海微微拱手,两人便一同告退出门。而此时那内堂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王孙公子模样之人:剑眉星目气轩昂,紫金束发英气藏,腰悬宝剑真利刃,步步生风好儿郎。身着锦衣绣盘龙,分明一副气派像,唯有眉间点愁容,眸中暗藏隐神伤。南湘子见了来人,随即谦卑的行礼拜道:“属下见过小王爷。” 小王爷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快步走上堂去,南湘子二人便出门远去,笙默海往朝海宫去,南湘子则是回乾坤派去。 小王爷走上内堂,将那被踢翻的木案摆正,又将散落一地的笔墨纸砚皆摆回到桌上,应无疾还在沉思之中未曾见他到来。等到小王爷将一切物品摆放整齐之时,那应无疾才看到他,便笑着说道:“是晚离啊,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你是堂堂小王爷之尊,何须做这些缩写之事,你回来多久了?” 应晚离便拱手回答道:“父王说笑了,孩儿也是刚刚回府,闻听下人们说父王不知为何震怒,特来劝解。不想父王似乎转怒为喜,不知为何?” “哦,倒也没甚么。原先我让南湘子他们出去做些事,可不想他们不仅办砸了,还损兵折将,李问傲,崔夫人,青狻猊等人一并战死,这些江湖乱党一日不平,本王是一日难以安枕啊。”应无疾故作遗憾,摇头说道。应晚离闻言便下跪说道:“孩儿请命为父王分忧,率兵一举歼灭乱党,安邦定国,重振朝纲!” 应无疾忙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父王知道你有一片孝心和安邦定国的志向,这这些江湖人不比寻常的绿林乱党,他们武功极高,就连青狻猊等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可大动干戈的围剿,必须智取,逐个击破。而且祝清秋与任山淮他们也背弃本王而去,自甘堕落,为乱党卖命,父王实在是心力交瘁啊。可即便是如此,父王实在是不愿让你冲锋陷阵,为父王卖命啊。” “江湖乱党日渐嚣张,为祸一方,这些江湖人不除,始终是我朝心腹大患,儿臣眼睁睁的看着父王为国为民,日夜操劳,战战兢兢,而孩儿又帮不上甚么忙,空有一身武艺,无处施展,实在是过意不去。”应晚离如实说道。 应无疾重重的拍了拍应晚离的肩膀,赞赏地说道:“不愧是我应无疾的儿子,果然有气魄。也罢,父王就顺了你的心,等你二十岁生日一过,便安排你在府中任职,调兵遣将。” 应晚离再次下跪说道:“孩儿想在朝中任职,为国效力,还望父王成全!”应无疾闻言,微微一愣,笑意全无,很快又满面笑容,将应晚离扶起说道:“在王府中任职与在朝任职并无多少差别,一样可以为国效力,调兵遣将。正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再说那些江湖乱党不久之后恐会有大动作,多半是冲着本王而来,李问傲等人已然身死,王府中的防卫疏松了许多,父王还要多多倚仗你的武功啊。” “那些乱党竟敢来王府对父王不利?”应晚离有些难以置信。应无疾便说道:“这些江湖人多半是亡命之徒,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胆大妄为,无恶不作。正是因为如此,本王这数十年来才费尽心思得到那玉佛,只要能解开其中的奥秘,便可一统江湖,平息乱党,而不至于大动干戈,劳民伤财,以致血流成河。那些乱党见玉佛在本王手上,定会前来抢夺,如今王府空虚,正好给他们可乘之机,他们岂会错过?沿途州府来报,十鬼堂的刀雪客和洛白衣已然向东陵府而来,我们必须做好防备,准备迎敌。” 应晚离一撩衣袍,单膝下跪拱手说道:“请父王放心,那两个江湖乱党不是死活,他们既然敢来,凭孩儿鞘中宝剑,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应无疾没有去看应晚离,眼神飘向门外,心里暗笑道:“刀雪客,既然你自投罗网,那就怪不得本王心狠手辣了。” “报——”门外侍卫忽然来报,应晚离接过他手中信件,转身交给应无疾。应无疾拆开信封,取出信函,看罢脸色微变,变又将信函递与应晚离。应晚离看后勃然大怒,将信纸掷在地上便说道:“祝清秋与任山淮这两个叛徒竟然还敢回来!简直是送死!待他们四人回合之后,孩儿一定将他们一网打尽。”应无疾问问微微点头,便对那侍卫吩咐道:“你速传消息给沿途州府,叫他们小心监视,探听情况,有甚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侍卫道一声“诺”,便转身出门。 此时的朝鹰族等众将尸首带回群山之巅之时,已然有些腐烂发臭,便立即在群英殿外不远处刻碑筑坟,安葬尸首,摆设祭坛祭奠亡魂。南疆群山之巅多是高山乱石,也只有群英殿附近有较多的空地,众人平时也是住在宫外,埋在此处再合适不过。玄衣也已然苏醒,只是伤势未愈,还有些虚弱。六人一齐焚香祭拜朝鹰族四女的在天之灵。 “皇上驾到!”身后忽然有人高声喊道。 六人随即起身去接驾,一行华盖走在前面,两旁皆是身穿重甲腰悬钢刀的侍卫,簇拥着中央的九龙銮车来到那座合葬坟前。六人一齐下跪拜道:“恭迎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金线织成的帘子被侍从撩开,那朝鹰族的中平帝端正的坐在銮驾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人,一言不发,怒目而视。六人没有得到命令,皆不敢起身,而玄衣有伤在身,不宜久跪,已然有些疼痛难耐。司马玄见了,便拱手说道:“秉陛下,玄衣重伤在身,尚未恢复,不宜久跪,还请陛下准许她暂时起身。” 中平帝闻言大怒,高声叱道:“怎么,怎么!难道见到朕不该跪么,还是你们学了武功,翅膀硬了,骨头硬了,跪不得了,难不成你们还要造反不成!” “属下等人不敢!”司马玄垂下头说道。其余众人闻言,皆心有不满。他们在外舍生忘死,险些丧命在中原,不想回到自己的地盘还要受尽屈辱。中平帝徐徐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六个回来了,你们出发前不是在朕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定会带回那刀雪客的么?” “焉心,伊然,锦玉,山鬼,她们四人已然为国捐躯了。属下等人与刀雪客等人血战许久,可,可......”司马玄还未说完,却被中平帝打断:“可是你们却敌不过那刀雪客,被中原武林打的落花流水,抱头鼠窜,仓皇逃回群山之巅,损兵折将,将我朝鹰族颜面扫地,破坏了朕的北伐大计,你们该当何罪!”司马玄等人一起垂头叩首说道:“属下等人罪该万死!” 中平帝缓步走下车辇,来到六人身前,司马玄等人忙让开一条路,列在两侧,仍跪在地上。中平帝走向那四女合葬之坟,见石碑上刻的乃是“精忠报国,为国捐躯”八个字,中平帝从那供桌上拈起一根香,点燃了便插在那香炉之中,长舒一口气,似乎在祭拜四女。可就在下一刻,中平帝勃然大怒,一把将供桌推翻,那贡果滚落一地,香炉跌落在地裂成两半,香灰随风飘散。而朝鹰族的六人见此情形,已是怒不可遏,钟离求的手紧紧握拳,手背上满是青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司马玄紧紧的按住钟离求,示意他不可造次,而其余人也早已泣不成声,默默流泪。 中平帝将坟前弄得一团乱,又奋力推倒石碑,那刻着“精忠报国,为国捐躯”八字的石碑摔落在地,化作数块碎石。中平帝见了,内心这才稍有平和,转身看着六人侧脸,指着那坟说道:“可笑至极,可笑至极!你们这些废物,枉费朕一片苦心,教你们武功,供你们吃穿,荣华富贵,何曾亏待过你们。而你们却屡屡以下犯上,办事不利,如今更是在中原武林丢尽脸面,损我国力,你们对得起朕,对得起养育你们的朝鹰族么!不要忘了,你们是朝鹰族的刀,迟早有一天要直插中原,替朕夺下那中原的万里江山!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而不是畏畏缩缩,苟且偷生!宛如你们这等废物,死便死了,还敢在群英殿外筑坟立碑,说甚么精忠报国,为国捐躯,分明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你们根本不配埋在朝鹰族的土地上!不配做有血性的朝鹰族人!” 六人闻言,心内如有火烧。纵然那随行的大臣,见此情形也不敢上前阻拦进谏,只是默默摇头叹息。那钟离求向来直来直往,性如烈火,闻言已然怒不可遏,竟挣脱了司马玄,挥舞着拳头,怒吼着冲向那中平帝:“你说甚么!”司马玄忙起身将他拦住,连连劝说道:“你干甚么!不可大逆不道!钟离求,不可造次!”那钟离求被司马玄死死挡住,中平帝吓得跌坐在地,他实在没想到这些人已然敢对他如此不敬。 周围的持刀重甲侍卫瞬间将六人团团围住,司马玄满头大汗还在阻止钟离求,钟离求略带哭腔的喊道:“大哥!焉心死了,伊然死了,我们十人情同手足,兄弟姐妹同生共死,可如今她们四人已然先走一步,却还不得安宁,还要受这狗皇帝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司马玄闻言也紧闭双眼,欲图阻止那眼中的泪水流下:“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他怎会不知这道理,又怎会不心痛。自己的四个妹妹死于非命,却还要遭此侮辱,他宁愿死的是自己,被侮辱的是自己,可他是臣,就必须服从皇帝的命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无论如何,司马玄都不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哪怕是中平帝要将他们尽皆处死,司马玄也会慷慨赴死。这或是一种愚忠,却是司马玄一生信奉的真理。 “反了,反了,造反了!”中平帝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那六人,高声喊道:“来人呐!司马玄六人暗通中原,卖国求荣,以下犯上,企图弑君,罪大恶极,理当问斩!快将他们打入死牢,三日后问斩!但凡有人敢反抗,格杀勿论!但凡有人敢为之求情,与其同罪!” “诺!”众甲士一起应声领命,卸下他们的兵器,取来绳索,将司马玄六人绑了,正要押去大牢之时,钟离求忽然暴喝一声,挣脱绳索,身旁甲士随即拔刀,钟离求伸手去怀中取出数把飞镖,将玄衣等人的绳索尽皆砍断,而唯独没有解开司马玄的绳索。司马玄还在劝说道:“不可造次!”可钟离求已然顾不得许多,玄衣,雨梨,凉歌挣脱了绳索之后便也摆开架势,欲拼死一战! 大臣侍从们纷纷逃窜,中平帝见此情形,也受了惊吓,连连后退,口中还在喊道:“将他们就地革杀!一个也不要放过!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甲士们齐刷刷扯出长刀,向六人挥砍过去。钟离求翻身躲过,滚到一旁,取回自己的飞轮刀,断喝一声,飞轮刀利刃展开,飞速旋转起来,猛然掷出,向甲士们飞去。飞轮刀削铁如泥,轻易割开重甲,将甲士们砍翻一片,又回旋着回到了钟离求手中。玄衣一掌打翻一个甲士,却吐出了一口鲜血,紧紧按住小腹——她的内伤又发作了。司马玄见状有些无措,他已没有余地,可却又不愿动手,只是连连躲闪,并不攻击。雨梨与凉歌皆是赤手空拳,两人背靠着背,抵挡如海水一般从四面涌来的甲士。 见玄衣吐血,钟离求便要来救她,一群甲士手中的长刀在太阳之下泛着光芒,当头斩下,就要向玄衣砍去,可此时的玄衣实在没了防抗的力气,竟下意识的伸手去挡,钟离求见状便急忙丢出一只飞轮,将长刀绞断,震退众甲士,替玄衣解了围。 第一百一十五章 血羽纷落坠苍鹰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可有一队甲士挥刀直劈钟离求,钟离求手持一只飞盘拼死挡下,长刀卡在飞轮之中,众甲士高喊杀声,将钟离求向后推去,纵然钟离求力气再大,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连连后退,眼眶瞪裂,喉咙干哑,浑身鲜血。忽然一甲士在钟离求背后砍来一刀,钟离求躲闪不及,背部中刀,鲜血滴下,钟离求脸色惨白,紧咬牙关,苦苦支撑。 正当他暴喝一声,挥砍飞轮,震退眼前的甲士,欲转身去对抗身后那人之时,身后甲士复又冲了上来,乱刀挥砍在钟离求的脊背之上,血肉横飞,血流如注,钟离求上身的衣衫已然残破不堪,被鲜血湿透,剥落下来,露出身上的红莲刺青。钟离求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瞪着双眼紧皱眉头回身掷出那手中的飞轮,飞轮过处,头颅落地,血如泉涌,钟离求手中再无兵器,身上满是伤痕。闻听背后喊杀之声,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去,挥出拳头,就要去打,可那一群甲士忽的散开,从其后冲出一队长枪兵来,将手中长枪猛然掷出。 数杆长枪喊着寒光,嗖嗖的飞了过来,钟离求只觉得双眼恍惚,满是重影,阳光之下,除了一片血红,已然看不清甚么。待他看清那枪头之时,噗的一声,胸膛已被长枪贯穿,脑中一片空白,浑身无力,双腿一软,便跪坐下来。枪兵跑到他身前之时,钟离求已然气绝身亡,只是死不瞑目,双眼微睁,跪坐着不肯倒下。枪兵们扯出长枪,那飞溅的鲜血溅了他们一身,也将那业火红莲,染成鲜艳的猩红色。 “二哥!”玄衣,雨梨,凉歌,蒋将倾见钟离求已然战死,高声哭嚎道。 “二弟!”司马玄身为大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一个个死去,心如刀绞,悲痛万分,终于忍受不住,眼里撒出泪水,暴喝一声,将束缚住他双手的绳索挣断,一拳打在眼前的甲士身上,内力炸开,将铁甲震碎,司马玄又飞起一脚,横扫过去,打倒一片甲士。玄衣连连后退,身前甲士长刀挥舞,苦苦相逼,司马玄见状,疾步赶来,铁拳挥舞,横扫一片甲士,将玄衣护在身后。“大哥!”玄衣喊道。司马玄击退了眼前的甲士,转过身对玄衣说道:“小衣,你赶紧离开此地,去中原,永远不要回来!” 玄衣还未来得及做出回答,那司马玄脸色巨变,忽的吐出一口鲜血,原来是他背部中了一刀,便转身一脚踢中那偷袭他的甲士的头颅,将头骨踢碎,脑浆迸出。可司马玄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玄衣就要上前搀扶,却被司马玄一把推开。 而此时的雨梨与凉歌腹背受敌,四周尽是枪兵和持刀甲士,二女渺小的身影被甲士的影子遮盖,明晃晃的长刀当头斩下,雨梨俯下身去,一腿横扫,又用手臂一撑,轻身跃起,凉歌顺势接住她的双臂,雨梨踏着众甲士的胸口,将一圈甲士踢翻在地,可她二人也渐渐精疲力尽,力不从心,可那群甲士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蒋将倾也是血战多时,浑身是血,不仅有自己的,也有那些甲士的。他惯用枪法,拳脚自然差了些,拼死夺过一把长枪,方欲扫出,却被一刀刺入小腹,血流不止,手中长枪也滚落在地。蒋将倾奋力将那甲士踢出数尺,两手攥住那刀柄,将腹中的刀猛然拔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蒋将倾的腹部多了一道口子,那血如水一般倾泻着,蒋将倾的脑袋越来越晕,渐渐失去了痛觉,身形晃动,越来越沉重,脚步大乱,就要跌倒在地。 身后的长枪兵一拥而上,数杆长枪扎中了蒋将倾的四肢,竟将他顶了起来,又是数把长枪从后背向上捅去,银白的长枪穿透了蒋将倾的小腹,血如雨下,染红了枪兵的脸,蒋将倾身子成凸字状,双眼一瞪,便气绝身亡,腹部的透明窟窿已然能看见内脏,可怜的蝴蝶摇风枪却死得如此凄惨。枪兵们又撤去长枪,蒋将倾的尸体立即摔在地上,被众人践踏而过。 雨梨与凉歌还在和周围源源不绝的枪兵填补,她们二人喘着粗气,手臂酸痛,身上已有多处伤痕,但畏惧这二人联手太过强大,众人一时僵在原地不敢向前。而雨梨实在站立不住,竟跪坐下来,凉歌正要去将她扶起,众枪兵才知这二人确已精疲力尽,便看准机会一拥而上,数十把长枪从四面八方而来,在两女身上搠了几十个窟窿,两女紧紧抱在一起,鲜血淋漓,一齐倒在了血泊之中,合上了双眼。 而此时朝鹰族十大勇士只剩下了负伤在身的司马玄和玄衣。司马玄虽已然受伤,却还在牵制甲士为玄衣营造离开的机会,可那些官兵已然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如何逃脱的了。况且司马玄作为大哥,自然武功最高,他以一人之力震退了数十名甲士和枪兵,竟无人敢再上前与之交锋。中平帝见状,便又喊道:“弓箭手何在!” 枪兵与甲士闻言便四散开来,司马玄急忙转身,抓住玄衣的双臂说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玄衣已然泪流满面,双眼红肿,闻言拼命摇头说道:“不!大哥,我不走!都死了,兄弟姐妹全都死了,小衣就算是死,也要和你们死在一起!”司马玄无奈的说道:“不,小衣,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凭你的轻功一定能远走高飞,记住,此去中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管江湖中事,替我们好好活下去!” 正在此时,弓箭手已然部署完毕,弯弓搭箭,中平帝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向司马玄两人射去。司马玄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难逃,兄弟姐妹皆已战死,他死亦无憾,唯独这玄衣还未逃出,闻听身后嗖嗖的箭声,司马玄不顾玄衣的反对,一声暴喝,双臂发力,将玄衣向空中抛去,闪过了那箭雨,玄衣下意识的翻了个筋斗,踩在墙头上,使了轻功,向山下远处飞去。 而司马玄却大笑着转过身来,张开双臂,迎接那万箭穿心,箭雨落下,扎在司马玄的正面,密密麻麻的箭将司马玄扎成了刺猬一般,万箭穿心,司马玄高大的身影轰然倒下,已然是血肉模糊。朝鹰族十大勇士,除了一个逃跑下山的玄衣,焉心,伊然,锦玉,山鬼四女死在中原萧无痕手中,而司马玄,钟离求,雨梨,凉歌,蒋将倾却死在了朝鹰族自己人的刀下,满地尸首,血流成河,何等惨烈。 枪兵与弓箭手各自退去,那些剩下的持刀重甲侍卫便又四散开来,将司马玄等人的尸体列成一排,中平帝怒火未平,缓步走到众人尸体之前,又命人取来火把,中平帝亲自将火把丢在众人尸首之上,那火蔓延开来,焚化尸体令人作呕的气味散开,黑烟冲天而起,跳动的火焰焚烧着衣衫和皮肉,只留下漆黑的骨骼,皇宫之外顿时一片死寂。大臣们敢怒不敢言,只得连连叹息,而中平帝余怒未消,便对身旁的侍卫说道:“这些人,纵然是死了,也不配葬在朝鹰族的土地上。来人啊,将司马玄等人的家人全部收押,三日后一齐斩首示众,以儆效尤。看日后还有谁敢里通外国,以下犯上!” 身旁的侍卫拱手问道:“陛下,那逃窜的玄衣是否要离开派人前去搜捕。” 中平帝处死了这些人的家人,心情大好,便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她已然身受重伤,已然命不久矣。再说区区一个玄衣,翻不出甚么浪花,掀不起甚么波澜,成不了气候的。今日之事,朕实在是痛心疾首,立即起驾回宫,朕要致信国师,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中平帝立即走上车撵,随即起驾回宫。 而那玄衣一路跑下了山,不时回头,见无人追来,心里也松了口气,群山之巅的山脚处只有零零散散几户人家,下山的路更是四通八达,玄衣脑中昏昏沉沉,跌跌撞撞的冲下了山,也不知走了几时,不知走到了何处,内伤发作,胸口闷痛,眼前一黑,便昏倒在了山脚下。 又过了两日,刀雪客与洛白衣已然到了东陵府城外,两人两马并无犹豫,便进了城。 哨探回报应无疾,应无疾在王府中闻听刀雪客二人已然到达东陵府,而祝清秋与任山淮距离东陵也不过几十里的路程,便派出应晚离带着一群杀手前往半路阻击祝清秋两人。应晚离问道:“父亲,对付着两个叛徒,真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么?只需孩儿一人,便可取下他二人首级,回来献与父王!” “不,此时非同小可。祝清秋与任山淮二人联手,武功不低。况且你的安危也十分必要,父王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冒险,这二十个人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有他们在,既可以抓回祝清秋二人,也可以保你无事。切记,只可活捉,万万不可杀了他们。”应无疾吩咐道。 “这是为何?”应晚离问道。 应无疾则是搪塞道:“这你就不要问了,父王自有安排。你只需小心行事便可。”“是!”应晚离拱手领命,换了一身黑锦金纹锦绣袍便提着宝剑带着杀手前去阻击祝清秋二人。应无疾又叫来门口侍卫,让他派人密切监视刀雪客与洛白衣在城中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楚轻安已然到了那中原与南疆的交界之地,落雁府。相传落雁府因地处中原与南疆交界之处,曾经战事不断,死伤无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故而后虽筑城于此,但阴气极重,飞雁不能过,坠落于此,故而名叫落雁府。这里的百姓长期生活于此,也都是吃斋念佛之辈,企图那佛祖保佑,驱邪避灾,代代相传,反倒形成了一种习俗。楚轻安背着包袱来到此处,见街上少有人烟,家家户户门口都设有佛龛,香炉,四时祭奉,以求平安。街上甚至没有叫卖的小贩,零零散散几个孩童在安静地玩耍,见楚轻安走来,也都跑回了各自的家中。 整座城池一片死寂,就如同一座死城一般,毫无生气,耳畔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隐隐约约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念经之声,回荡在耳畔,令人不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楚轻安脚踩着那落在地上的树叶,沙沙声隐匿在风中,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人,大白天家家户户却紧闭门窗,楚轻安心中疑惑,又有些惧怕,便加快了脚步。 而此处虽是边疆,但与其他州府一般,督府军与边疆驻军皆在城外,城内并无多少官兵,而在当今朝廷眼中,朝鹰族早已灭族,南疆平定,多年无战事,渐渐防备稀松,就连守卫也是懒懒散散,见楚轻安走来,就要出府,并没有加以盘查,更没有阻拦。这里的一切,楚轻安看在眼中,都心觉奇怪。而当楚轻安走出了落雁府的南城门,继续南下之时,那看守城门的守卫忽然恢复了精神,两名守卫凑到一处,看着楚轻安远去的背影说道:“此人提着宝剑,就敢独自出关,一定是中原武林之人,前来打探消息。立即回报大人,将此事速速报与圣上!” 两名守卫便一齐来到了那落雁府府衙,这落雁府府尹名叫霍宵煌,人称镇魔手。此人乃是当今圣上正光帝即位之初,第一批举人。此人文武双全,乃是十年前的文武双料进士,霍宵煌先是高中了文榜眼,后又考中了武探花,是开国以来第一位文武全才的举子,当年任摄政王的应无疾十分器重此人,便许他任选官职,应无疾会衡量过后允诺于他。他却不要高官侯爵,但愿离开京师,千里迢迢来到这荒凉的边关旧城落雁府做一个小小的落雁府府尹,虽然朝鹰族已平,落雁府残破,但也是边关重镇,霍宵煌以保家卫国之名在此一做便是十年之久的官,正光帝曾数次欲提拔他,皆被其婉拒。 而如今的霍宵煌,不过三十余岁,常年镇守边关令他的容颜有些沧桑,但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那眉宇之间英气逼人,鹰视狼顾,分明一派极有城府的模样。 “报,霍大人,守城门吏有事禀报。”府衙门吏前来报告,霍宵煌正在后堂将手中批好的文书叠在一旁,将毛笔搁置,便说道:“让他们进来罢。你们先退下。”霍宵煌将两名门吏招上堂来,同时撤去内堂内外的仆人侍卫,两名门吏走到堂中一齐跪下说道:“属下叩见府尹大人。” 霍宵煌呷了一口茶,看着两人徐徐问道:“你二人不去看守城门,跑到府衙来有何事?”“禀报大人,方才有一女子出城,往南去了。”两人跪着汇报道。“出城而已,何必大惊小怪?”霍宵煌问道。两人又说道:“大人不是吩咐属下等人密切注意出城进城的武林中人么?那女子腰悬宝剑,而且看她的模样,应该是中原武林之人。”霍宵煌端着茶杯的手闻言忽然停住,心里想道:“莫不是中原武林拍去打探情况的?” 霍宵煌沉吟片刻,放下茶杯便说道:“好,你二人立了大功,去账房各领五十两银子奖赏去罢。日后但凡还有疑似中原武林者进出城,皆要来报,本府重重有赏。”“谢大人,多谢大人。”两人连连叩头谢恩,便退下堂去了。而那霍宵煌思索了一番,铺开一张纸,提起笔来便写道:“臣霍宵煌百拜吾皇中平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奉圣命潜入中原考取功名,封官赐爵,镇守落雁,转眼已然十年之久。夙夜忧叹,期盼王师北上一统中原,臣必为先锋,为陛下开疆扩土,奠定千秋大业。如今中原朝廷衰败,明争暗斗不断,正光皇帝荒废朝政,百姓苦不堪言,正是北伐千载难逢之机。中原武林纷争又起,恐有变故,而那东陵王爷应无疾十分器重臣下,欲委以重任。到那时臣在内,陛下在外,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必能攻取中原,天下可定。而陛下命臣密切监视中原武林动向,如今武林盛传那玉佛玉瓶皆在东陵王府,臣下必会寻找机会接近应无疾,夺得那两件至宝。中原武林亦派出人往南进发,臣猜想定是前去探听我族情形,请陛下务必重视,擒住此人,杀之以绝后患。臣霍宵煌再拜。” 书写完毕,将毛笔搁在一旁,吹干了墨迹,将信函封在竹筒之中,绑在那停在一旁的一只雄鹰的脚上,将那雄鹰托出了内堂,摸了摸它光滑的羽毛,便向空中一抛,那雄鹰一声长啸,展开双翼便向南飞去。 而那楚轻安还在继续向南,忽然头顶一声鹰啸,她抬头看去,眼神过处,尽是一望无际的山峦。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衣雪剑遇故人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群山之巅在落雁府往南约莫一百余里,楚轻安牵着马徐徐走着,不时环顾四周的环境。虽还有些路程但一出落雁府,已是一片荒凉,正所谓:“百里荒凉无人烟,落雁难归风难眠,鹰盘虎踞险恶地,旋云接天群山巅。”此处极为开阔,只有零散的枯木无力的斜在路旁,数条道路在前面岔开,路两旁全是满地大大小小的碎石,不是袭来的狂风卷起风沙漫天,熏得楚轻安睁不开眼,不断的咳嗽。 待风沙散去,楚轻安抬头去看,虽还有一百里之遥,才到那群山之巅的山脚下。但此处已然是山峦起伏,碎石堆砌,向两旁看去,空旷的荒野一望无际,而那正南方乃是两座极高的山峰,高耸入云的峰顶宛如两只苍鹰的尖喙,对望在一起,那山峰之内乃是一处极长的峡谷,楚轻安不敢稍待便翻身上马,纵马狂奔,进入那峡谷之中,才敢慢下脚步。进了峡谷,两旁皆是高山,原本燥热的空气被那群山的阴影遮盖下也清凉了许多,有了岩壁的遮挡,风沙也少了许多。 清凉的风卷过枯枝,发出沙沙的声响,穿透峡谷的风声回荡在楚轻安耳边,楚轻安抬头去看头顶的天空,那先前广袤无垠的蓝天已然只剩下了一条细缝,那细缝之后便是湛蓝的天与大团的纯白的云,相互依衬,时而有风舒卷白云,落在那峡谷中,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但那高怂嶙峋的岩壁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的植被,楚轻安更是无心欣赏风景,轻踢马镫,高声喊一句:“驾!”那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消散在风中,楚轻安一袭青衣随风飘动,耳边鬓角的碎发也散乱开来,一人一马在山谷之中疾驰狂奔。很快便出了那鹰峡山,楚轻安立马与山谷出口。俯视那极长的道路。先前楚轻安只知一直往南走,却不知这每条路都可以上山,她更不会知道,在那落雁府往南区区一百里之外,便是那朝鹰族的群英殿所在。 那日头正烈,悬在头顶,若一只炽热的火轮盘炙烤着这群山之间。 楚轻安取出手帕轻轻擦拭了额头上渗出的香汗,勒住缰绳,又继续向那远处的群山走去。山石嶙峋,绵延起伏百里有余,若一条卧在山野间的石龙,又如一只展翅待飞的雄鹰,而那山脉之上便是高低不同的山峰,星罗棋布的峰峦如同石林一般,极为壮阔。而那山脚之下,似乎散落着几座破旧的房子,想必是当地的人家。楚轻安大喜,正欲休整一番,连日的赶路确实苦不堪言,但为了治好刀雪客,她也甘愿忍受,即便脚上磨出了水泡,换了两三匹坐骑,她还是来到了这群山之巅之下。 但是那群山之巅的主峰还有几十里的路程,楚轻安又不敢在那极为诡异的落雁府休息落脚,四下寻不着栖身之处,人困马乏,自然心急如焚,如今终于见到了人家,楚轻安自然欣喜起来。便又纵马来到山脉下的几户人家前,此处有三座矮房,皆是茅草做瓦青石为墙,十分破旧。屋外各自用篱笆围了地,或有两三只小羊,咩咩的叫着,或挖了水井,或是种些小菜,以此为生,生活十分艰苦。更令楚轻安奇怪的,是,这三家人皆紧闭门窗,和那落雁府一般,一片死寂。但毕竟是个可以落脚休息的地方,楚轻安哪里会挑挑拣拣。 翻身下马,牵着马便来到了一户人家前,轻轻扣了扣门,楚轻安轻声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在吗?”屋内无人应声,楚轻安将耳朵贴在门上,隐隐约约听见屋内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分明是有人在家,可是却久无回音。楚轻安又拍了拍门,提高了声音问道:“请问,有人住在这儿吗?”仍是没有人回应,楚轻安心觉奇怪,心想或许是这家人胆小,不愿见到外人,才不开门,只得叹一口气,牵着马向另外一处人家走去。 刚来到那处人家门前约莫十步距离的地方,那房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从中走出一位须发花白,走路颤颤巍巍的老者来,那老者眯着双眼,端着一个装满污水的盆,正走出门来,楚轻安见了便惊喜的喊道:“这位老伯!”谁知那老者闻声抬头,睁开双眼仔仔细细的看了楚轻安一眼,竟将手中水盆一抛,那污水破了楚轻安一脸,惊叫着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屋子,将房门紧闭,不敢再出来。那模样就像看见了甚么吃人的魔鬼一般,任楚轻安再如何敲门,也不肯将门打开。 楚轻安猝不及防被脏水泼了个透心凉,又惊又气,也哀嚎起来,取出手帕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脸颊,身上的衣衫也湿了大半,楚轻安只得将外衫脱下,拧干了水,可不想连里面衣衫也湿透了。虽说随身行囊之中带了干净的衣物,可总不能光天化日的在外面换衣服罢。楚轻安又无奈又焦急,只得穿着那湿透的衣服牵着马摇着头来到那第三户人家门前,路上楚轻安还在边擦着头发便抱怨道:“这边关人家都是甚么奇奇怪怪的习俗啊,真是烦透了。”可一想到刀雪客此时已去东陵府冒险,她的内心便坚定了几分。 来到第三家门前时,楚轻安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敲门问道:“请问有人在家么?有人住在这里么?”话音刚落,那屋里终于传出了动静,一个沧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这里没有人?”楚轻安闻言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之时心内又好气又好笑,楚轻安哭笑不得,灵机一动,便故意说道:“咦?既然没有人住在这里,那我还是走罢。”说罢,牵着马佯装离开,可眼神却还盯着那紧闭的屋门。 果然,闻听楚轻安要走,那房门微微打开了一道缝,从门缝中露出一张沧桑的面孔,楚轻安立即折返回到门前,目光相交,那屋内的人又急忙将屋门关上,躲在门后。楚轻安见了便高声喊道:“别躲了,都看见你了,本小姐略施小计就骗你开了门,你还真是笨呐。你若再不开门,本小姐就要砸门了啊!”闻听楚轻安要砸门,那屋内之人才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仍然是透过门缝,上下打量着那浑身湿漉漉的楚轻安,颤抖的声音轻声问道:“你,你不会是淹死的冤魂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日后我老人家定会为你烧香拜佛,祝你早登极乐,往日超生,你可千万不要来纠缠我老人家啊。我一生没干过甚么坏事,你还是走罢。” 楚轻安闻言香腮鼓起,银牙暗咬,眉头紧皱,便厉声说道:“你瞎说甚么呢!你才死了呢,你才是淹死的冤魂呢!你才早日超生,早登极乐呢!呸呸呸!” 那屋中的人心里害怕,便又要关上屋门,楚轻安是何等的机敏,见他要关上屋门,才不肯放过这唯一的落脚的机会,眼疾手快的楚轻安将那折雪剑鞘往门缝里一插,蹩住了门,让他难以关上,楚轻安便说道:“等本小姐打开了你的门,定教你好看!”说罢,便两手扳住那剑鞘,企图将门撬开。 “嘭”的一声,房门忽然打开,楚轻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嗖嗖嗖三声飞来,楚轻安下意识的下腰躲过,那银晃晃的三只飞镖擦着楚轻安的鼻尖飞过,直直射中了楚轻安的坐骑,可怜的那匹马没有累死在路上却被那三道飞镖射中,一声凄厉的嘶鸣过后,便倒了下去,再没能站起身来。楚轻安转头看了看那已然气绝的马,心中燃起怒火,又转过头去,那屋中又飞出一个黑影,楚轻安连连后翻,那黑影穷追不舍,从那黑影手中闪出一丝寒光,银晃晃的匕首向楚轻安刺来,楚轻安俯身躲过,转身踢出一脚,那黑影也极快的转身,向楚轻安踢去一脚。 两人撞在一处,皆后退三步,黑影转身落地,又将手中匕首亮出,直挺挺的疾步向楚轻安刺来,楚轻安见此人已亮出兵器便也不再收手,刷的一声扯出折雪剑,雪白的剑身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光芒,折雪剑也向那黑影刺去。黑衣人将匕首调转,横着去接折雪剑,兵刃相碰,火花四溅,两人交换了身位,楚轻安又飞身而起,长剑朝下,那两只小巧的脚划出一道漂亮的半弧形,若一道月牙儿一般,那手中的折雪剑若落叶一般飘下,劈向那黑影。 黑影贴地翻滚,躲过楚轻安的剑气,楚轻安剑剑落空仍穷追不舍,黑影连连闪躲,猛然翻身站了起来,惊得楚轻安险些撞上了那匕首,又向后翻了一个筋斗,轻盈转身,翩然落地,纤纤玉指在雪白的折雪剑剑身上轻轻一抹,楚轻安一声断喝,柳眉微蹙,手中折雪剑青光大作,一剑横扫,那剑气便直奔那黑影而去。 黑衣人大惊失色,连连后退,那剑气却直逼而来,黑衣人只好将匕首向前一挡,可那匕首却被剑气割断,黑衣人急忙俯身躲过,手中匕首也被震落在地,黑衣人一个翻滚,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腾空而起,一脚向楚轻安踢来。而楚轻安见她没了兵器,也不想乘人之危,转身将折雪剑收入鞘中,双臂交叠挡在身前,硬生生的接下那一脚,楚轻安倒退三步,黑衣人也向后翻去,复又落在地上。 黑衣人又疾步冲来,一拳直打楚轻安肩头,楚轻安侧身让过她这一拳,左手微曲,手肘向那黑衣人腰间一打,将她逼退数步,楚轻安转身扫出一脚,黑衣人跃起躲过,俯身又冲出一掌,楚轻安斜向上踢出一脚。黑衣人的那一拳打中楚轻安的肩头,而楚轻安的那一脚却踢中了黑衣人的小腹,两人各自中了招,分开退去。 楚轻安与黑衣人皆跌坐在地,打斗之中,那黑衣人的蒙面纱飘落在地,两人复又抬起头来,怒目相对。可待看清了彼此的面貌之后,两人皆微微一愣,似乎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一番,两人同时站起身来,指着对方说道:“你是?”又指了指自己:“我是?” 那黑衣女子抱拳说道:“在下寒林暗鸦玄衣。” 楚轻安也拱手说道:“一剑轻安楚轻安。” “原来是你,你是那日在一叶剑门将我救走的那个朝鹰族的小丫头?”楚轻安笑着说道。玄衣闻言却鼓着嘴不服气的说道:“看模样我俩年纪一般大,你才是小丫头呢。”楚轻安又问道:“方才你为何偷袭我?”玄衣不以为然的说道:“甚么叫我偷袭呢?” “你躲在门后,伺机而出,企图用匕首偷袭我,难道不是么?”楚轻安说道。 “笑话,分明是你平白无故要拆人家老人家的房门,我只不过是替老人家出一口恶气罢了。”玄衣抱着双臂说道,“是你无理在前,而不是我。” 楚轻安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落脚,这这儿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不是闭门不出,就是见我如同见了鬼一般。这个更好,人在屋子里却告诉我没有人,好不容易把门打开了,却咒我是淹死的冤魂,你说我该不该教训他一顿?” 玄衣方想再与她争辩,忽觉小腹剧痛,心如刀绞,喉头涌上一股腥味,不觉吐出一口血来,脸色惨白,连退数步,跌坐在地。一直躲在那屋内瑟瑟发抖的老人见此情形,便冲出了屋子扶住玄衣说道:“玄衣姑娘,你没事儿罢。”楚轻安见了,也心觉疑惑,心想:“我方才只不过踢中了她一脚,怎么伤势却如此严重?而且看她的脸色也不像是装的。”于是楚轻安却快步走向玄衣,那老人见了,急急忙忙又扶着玄衣,往屋子里跑,可他年事已高,慌乱之间怎拖得动一个受伤姑娘,也跌坐在一旁,连连后退。楚轻安翻了翻白眼,冲着那老人哇的一声张大了嘴,瞪圆了眼,吓得那老人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屋子将房门关了,躲在门后发抖。 而楚轻安则是单膝跪下,微微抬起玄衣的后背,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先是看了看颜色,再拨开玄衣的眼皮,捏住了玄衣的两腮,打开她的嘴看了看舌头,又抬起玄衣白若凝脂一般的手腕,眉头微蹙。玄衣强行抬起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无力的说道:“你干甚么?”楚轻安还在为她把脉,见她略有挣扎便轻声骂道:“住嘴。都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和我动手?我先把你扶进去,再为你疗伤。”说罢,楚轻安便将摇摇晃晃的玄衣扶了起来。 “为甚么......要救我......”玄衣虚弱的问道。 楚轻安看着她疑惑的双眼回答道:“在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曾经在一叶剑门上救过我一命,无论你是出于甚么目的,我都欠你一命。我楚轻安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等我治好你,我们也就两不相欠了。” 来到门前,那松动的门板不断的颤抖着,依然能看出那老人是有多么的恐惧,楚轻安便耐着性子喊道:“老人家,老人家,开开门啊,我是好人,不是妖怪!”玄衣闻言不禁笑出声来,看着一脸无奈的楚轻安说道:“你方才叫嚷着要教训人家,人家怎么可能会相信你。”说罢,玄衣便步履蹒跚的上前,敲了敲门说道:“老人家,是我啊,玄衣,这位楚姑娘不是坏人,你就让我们进去罢。” 不一会儿,那木门又吱吱呀呀的打开了,那老人探出了半个脑袋,看了看玄衣又看了看楚轻安,便问道:“你真的不是坏人?”楚轻安一脸无辜细声细气的说道:“老人家,我只是路过此地,人困马乏,无处歇脚,想在你这儿暂歇而已,可谁知你们不仅不让我暂住,还杀了我的马,你说是你无辜还是我无辜啊......” 那老人低头思索了一番,便将大门打开,让出路来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姑娘进来暂歇罢。只是小老儿屋子破旧,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楚轻安则是长舒一口气说道:“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了。”环顾那屋内四周,确实残破不堪,屋外只有一口水井,一方菜地,而屋内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板凳,一个灶台和零零散散的小物件以外,再无其他东西了。而身旁的玄衣又吐出一口鲜血,那老人慌忙问道:“这,这玄衣姑娘究竟是患了甚么病,这两天来时不时的就会呕血。” 楚轻安闻言脸色微变,说道:“受了如此重的内伤竟然还压了许多天?真是,不要命了么?”说罢,便扶着那玄衣坐在了床上。方才搭脉已然知晓玄衣的伤势,便让玄衣盘腿坐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她身后,凝神静气,内力汇聚了两掌,在聚在两手食指与中指之尖,四指连点,清澈的内力顺着指尖流入那玄衣的体内。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赤霞浓彩醉挚情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楚轻安的手紧紧地贴在玄衣的背后,温暖的青色内力徐徐注入玄衣体内,玄衣所受的不过是一般内伤,但多日没有得到治疗,价值方才又强行运功,伤及经脉,体内的淤血凝积成块,堵塞在经络之中,故而常会吐血,若是再不以内力注入体内徐徐疏导,化解血瘀,疏通经络,恐有性命之虞。 而楚轻安一路上也并未闲着,她遵守了对离江酒的诺言,悉心研习《济世青囊》,而这段时间来,她已然将《济世青囊》的第一卷熟记于心,离江酒说的没错,楚轻安天资聪颖,只要她肯用心学就没有她学不会的,至于练武,可能是儿时玩心过重,难以进行修炼,加之楚云山疼爱过度所致。而如今经历了许多事之后,受了刀雪客的影响,楚轻安的性子也沉稳了许多。正巧那《济世青囊》的第一卷中就记载了一般内伤的疗伤方法。 在楚轻安的调息之下,玄衣与楚轻安两人皆大汗淋漓,紧闭双眼,脸色忽白忽红,而那老者则是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内力运转一个周天后,楚轻安双臂缓缓展开,那股内力消失在掌中,两臂叠在胸前,缓缓落下,搭在两膝之上。楚轻安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的内力并不深厚,比起刀雪客等人更是差出一大截,如此高强度的以自己的内力为他人疏导经脉对她来说实在是极大地消耗。而玄衣体内的淤血被清除,逼到了喉咙处,身子微微颤动,趴在床沿,不断的呕出黑血。 楚轻安徐徐睁开双眼,而那老人见到玄衣如此大口大口的吐着血,惊得得坐在地,看着那满地的黑血渐渐转为鲜红,楚轻安长舒一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水,翻身下床,扶起玄衣,在她胸口穴道处轻轻一点,玄衣立即止住了呕血,随即昏了过去,楚轻安将手垫在她雪白的脖颈之下,扶着她缓缓平躺在床上,自己则是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和双手,又对那老人说道:“老人家,烦劳你打一盆水来,我替她擦洗一下。” 那老人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的问道:“这玄衣姑娘,她吐了好多血,没事罢......” “她的内伤积压了数日,体内的淤血堵塞了经脉,我方才用内力疏通了她的经络,将淤血逼出,吐血是正常现象,若是淤血不出才会有危险,如今已无大碍了。只是还需用汤药调养气血,方能痊愈。”楚轻安边擦着手边说道。那老人终于露出笑容,连声说道:“好,好。”说罢,便站起身来,取了木盆出门取那水井中打水去了。而那老人一出门,楚轻安只觉浑身酸软,脑中一阵晕眩,身子便摇晃了起来。 她跌坐在桌子旁,强撑着身子,伸手去够那张桌子,身子斜搭在板凳上,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合上双眼之前隐约见到一只木盆摔落在地,里面的水洒在了地上,那老人向着自己奔来。 当楚轻安在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黄昏,她躺在那张破旧的床上,桌子旁是撑着下巴沉沉睡去的玄衣,那老人则是在菜园子里侍候着。楚轻安的眼神飘向窗外,那血一般鲜艳的夕阳从那一扇小窗中倾泻进来,将整个屋子都染成赤橙两色,柔和而醒目的光占据了楚轻安的瞳孔,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挑。门外似有山羊咩咩的叫着,那劳作的身影在夕阳照射下越扯越长,玄衣的侧脸也被那霞光映红,均匀的呼吸和那不时眨动的睫毛在夕阳之下愈发的唯美。楚轻安躺在床上,脑袋不觉得放空了,只是本能地将自己也融入那晕开的晚霞之中,沉醉其中,不知在想些是甚么。 忽然那玄衣睁开惺忪的睡眼,见楚轻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已然清醒,便笑着说道,只是那语气中还带着三分睡意:“你醒啦。” 楚轻安还沉醉在难得的宁静之中,并没有听见玄衣的声音。玄衣见她不应声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来到楚轻安身边,坐在床沿边又问道:“你醒啦。”楚轻安被身影遮住,这才反应过来,便问道:“哦,是啊。我怎么睡到了现在......”玄衣两手交叠,晃着两只脚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但看样子你为了救我,花了不少内力和体力,一时疲劳过度才昏了过去。还有你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我便帮你换了。”说罢,玄衣还吐了吐小舌头。 楚轻安轻声说道:“哦,是这样啊......”她的眼神又不自觉的飘向了窗外,玄衣见她心不在焉,便问道:“你在想事情?”楚轻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并没有出声,玄衣又问道:“那你为甚么会出关离开中原,来到这里?”楚轻安微微一愣,竟然问道:“这是......这是哪儿?” 玄衣一脸疑惑的说道:“你都来到这里了,还不知道这是哪么?你出了落雁府,过了鹰峡山,还有三十里地就到群山之巅了。那里是朝鹰族的宫殿所在,也是军队驻扎的地方。朝鹰族的皇上和文武百官达官贵人全都住在山上,而穷人百姓就只能在山脚落户了。”说罢,玄衣轻声叹了一口气。楚轻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着满面愁容的玄衣说道:“你不也是朝鹰族的人么,为何告诉我这些。还有,你怎么会住在山下?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梦瑶山一战,你的兄弟姐妹和我们鏖战许久,却唯独不见你,如今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呢?” 楚轻安无意的接连发问,有如一把把利剑直插玄衣的内心,那晶莹的眼泪蓄满眼眶,玄衣苦笑着看着楚轻安说道:“我已然不再是朝鹰族的人了。”楚轻安闻言有些吃惊,玄衣便将她被青狻猊打伤昏迷,后又被司马玄等救回群山之巅,接过中平帝大怒,不仅侮辱亡者,欺辱他们幸存的六人,还诬陷他们通敌谋反,背叛族人,欲将六人及他们的家眷一并处死。司马玄等皆死战,最终死在了中平帝的手中。而司马玄临死前拼命送玄衣离开,玄衣那时已然受伤,完全凭潜意识的驱使,替司马玄等人活下来,这才跌跌撞撞,竟然走了几十里路,昏倒在山下,被那老人捡了回来。好在中平帝并没有派人前来追杀。 听了玄衣的遭遇,楚轻安也不禁起了同情之心,但她却说道:“虽说你们是被冤枉,但这所谓的朝鹰族皇帝却是你们自己推举出来的,你们也是自作自受。有如此昏君,你们朝鹰族恐怕要大祸临头了。”玄衣听罢,猛然转头去看楚轻安,怒目说道:“你......”“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恐怕在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罢?”楚轻安问道。玄衣一时语塞,其实在她心里,何止是怨,简直是对那中平帝恨之入骨。他们在外拼死为他卖命,却还要被他欺辱诬陷,死都不得安宁,如此皇帝,实在昏庸。 见玄衣默认,楚轻安接着问道:“那这几户人家,也都是朝鹰族的子民?为何要大白天关门闭户,似乎在躲甚么人?” 玄衣还未说话,那门外的老人正回到房中,见楚轻安有此一问,便叹一口气坦然说道:“还能躲谁?当然是躲那些当官的!” “当官的?老人家,你此言何意?”楚轻安不解的问道。 那老人警惕的出门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又将门窗紧闭,屋子里顿时暗了许多,他便点起蜡烛,坐在桌旁的板凳上,徐徐说道:“姑娘,你是中原来的,你有所不知哇。我们朝鹰族不必你们中原民族,地大物博,富庶繁荣,我们曾险些被灭族,因而有不少人对中原抱有极大的仇恨,但随着这一代一代的传承,那仇恨其实已然不剩多少了。所谓的报仇北伐,一雪前耻,只不过是想另图生存之地罢了,朝鹰族土地狭窄,且多山石,不宜耕作,且好的土地全都在皇族手中,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他们根部不关心。原先那中平帝继位之时,也曾体恤百姓,宽以待民,我们原以为盼来一个好皇上。可是不想过了几年,皇上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不仅如此,他还加征赋税,说是为了筹措军费,百姓苦不堪言,年轻力壮的全都逃去了中原,安家定居,隐姓埋名。而我们这些年老的,只能在这山脚等死。我们白天关门闭户,就是害怕那些官员又来征税啊!我们没有地耕作没有粮食,自己都不够吃,还有上缴大半的赋税,这不是,这不是明摆着要我们死么!” “这世上竟有如此昏君?”楚轻安闻言,心中也燃起怒火,她便说道:“我虽是中原武林人士,但对中原的朝廷所知甚少,但闻听近几年来,中原皇帝荒废朝政,极少上朝,信奉妖道,民怨渐起,恐怕比你这中平帝好不到哪里去。”闻听楚轻安提及“妖道”二字,玄衣不禁脸色微变,但很快便镇静下来,时不时的瞥一眼楚轻安的反应,见她没有起疑心,这才长舒一口气。 楚轻安沉吟片刻,又问道:“老人家,你方才所说,筹措军费,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人便说道:“我们朝鹰族的祖上曾被中原出兵剿灭,只留下少数族人得以苟存,朝鹰族残喘百年终于重建雄风,而如今中原动荡,正是挥师北伐,平定中原的大好时机,我们的皇上筹措军费,就是在等待时机,一举攻下中原,一雪当年之耻,重建朝鹰族王朝。” 楚轻安闻言大惊:“竟然还有此事?” 玄衣接着说道:“中平帝潜心养兵,更是寻来了十个极有天赋的孩童,教他们读书识字,练武杀人,将十个孩子训练成十把钢刀,想要在大军进攻中原之前,靠此十人先入中原进行打探,为他卖命。而夺取玉佛,统一中原武林,也是他的计划之一,目的就是在大军北伐之时,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号令天下。” “所以你们就千方百计的跟着我们,欲图抢走玉佛和玉瓶,不想如今那两件至宝皆落入东陵王应无疾手中,你们便打起了雪哥哥的主意,想要将唯一知道玉佛秘密的雪哥哥掳走,如此一来便可牵制应无疾,也能为你们的计划,奠定基础。”楚轻安徐徐说道,“可你们万万没有想到,中原武林,高手如云,怎么可能只凭你们十个人就能掳走雪哥哥,结果你们不仅任务失败,损兵折将,回到群山之巅却被那昏庸残暴的中平帝诬陷通敌谋反,你们辩白不及,反抗无力,没有死在北伐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中,那所谓的朝鹰族十大勇士,如今,也只剩下你一个了罢。”楚轻安果然冰雪聪明,将每件事都推断的清清楚楚,有理有据。 “不。”玄衣的目光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的坚毅,“这世上再没有甚么朝鹰族十大勇士,中平帝杀害我兄弟姐妹,他虽并未追捕我,但我与他势不两立!甚么中原,甚么朝鹰族,皆与我无关,我一定要杀了中平帝,为我的兄弟姐妹们报仇雪恨!” “就凭你一个人,你们以六人之力都毫无反抗之力,更何况你区区一人。朝鹰族皇宫必定守卫重重,危机四伏,你想要刺杀中平帝,几乎是无可能的。”楚轻安如实说道,玄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心中仇怨难平,昼夜不安,玄衣也无可奈何,只得摇头叹息。楚轻安见她踌躇不定,她便说道:“退一步说,就算你刺杀了中平帝,必会引来朝鹰族的追兵,到那时,你又该如何?” “四海之大,何处为家?”玄衣垂下眼眉,一滴晶莹落在了手背上。 楚轻安向她伸出手说道:“不如来中原罢,中原之大,一定能助你报仇,更何况那中平帝若当真要北伐中原,那他便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去中原?你们不会嫌弃我是朝鹰族的人么?在你们中原人眼中,我们朝鹰族难道不是蛮夷乱贼么?”玄衣顾忌的问道。 楚轻安闻言笑着说道:“第一,你说过你已不是朝鹰族的人。第二,朝鹰族多行不义必自毙,但真正有罪的是那残暴的中平帝和欺压百姓的皇族,而并非朝鹰族的人民,你们与中原百姓一样,皆是受害受苦之人。第三,我们中原人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蛮夷乱贼,又或者说,根本没有甚么中原人,朝鹰族人一说,我们流着同样的血液,说着同样的语言,又怎会嫌弃你们。纵然我们的祖先做错了许多,但也如你们一样,那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何须牵扯到我们。与其做他们复仇的工具,为甚么不做真正的自己呢?再者时隔百年,我们都该认识到这一点。如果想做朋友,我们便会坦诚的张开臂膀,若是你们想做敌人,我们有钢刀利剑,毫不惧怕。” “朋友?”玄衣的目光有些闪动,故作不屑的说道:“你们中原人花言巧语,恐怕这只是你一人之言罢。” “我相信中原所有的百姓也都这么想,你依然可以是朝鹰族的子弟,只要你坦诚相待,我们也会真心待你。这便是我们中原的道理,何必做别人的工具,你们十人一生都在为那昏庸的中平帝卖命,下场如何?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做真正的自己呢?从此以后,你大可不必执着民族之分,我们都是风沙中的一粒小沙子,又何须区分的如此清楚?”楚轻安说道。 玄衣小声自言自语道:“真正的,自己?朋友......”说罢又看向楚轻安,“你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么,还是因为是我救了你你才有这样的想法?”楚轻安笑道:“我早已说过,你虽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们已然两清了,再也不亏欠对方甚么。而朋友也该是如此平等的关系,所以,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么?”看着楚轻安真诚的笑容,怯生生的伸出了手,两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皆会心一笑。玄衣久违的笑容,终于再度显现。 “那我以后,便叫你小衣了。”楚轻安满眼笑意,玄衣脸颊泛出桃红,抿着嘴笑着点了点头,小声问道:“那,那我以后就叫你轻安了?”楚轻安重重的点了点头,又一齐笑了起来。而那老人在灶台前忙活了许久,端着三碗热腾腾的米粥来到桌前说道:“我还剩了点粮食,两位姑娘,将就着吃了罢。” 楚轻安忽然想起了包袱之中还有些干粮,便取出了些烧饼,分给玄衣和老人,三人就着米粥吃着烧饼,饱餐一顿后便准备歇息了。那老人为了给二人腾出睡觉的地方,竟将那仅有的床让给了两人,自己则睡在地上。楚轻安两人实在不愿,老人也只好作罢。于是则成了老人睡在床上,两女睡在地上。夜已渐深,楚轻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悄悄起身,出了门。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寂月墨色映山河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而玄衣半夜醒来,见身旁无人,便也出门寻找。见楚轻安一人坐在门前,托着香腮,半仰着头,不知在想些甚么。那柔和的月色若轻纱一般飘散,又如银瓶倾水,缓缓流淌。银色的月色之下,祝清秋单薄的身影有些颤动,一袭青衣随风飘动,一缕清风卷起裙摆和鬓角一缕顽皮的青丝。 玄衣默默来到她身边,坐了下来,也托着下巴,学着楚轻安的模样,看了看那月亮,不过紧紧片刻功夫,她便没了兴趣,见楚轻安沉默不言,便问道:“你在想甚么?想你的那个雪哥哥么?”楚轻安闻言微微一笑,便说道:“你怎么知道?”玄衣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问道:“我不太懂这些情爱,自小我所接受的便是杀人,杀中原的人,但我们十个人都不愿意做一个冷冰冰的杀人工具。没有人心疼我们,纵然受了伤也只能互相安慰。你能和我说说,你和刀雪客的故事么?” “故事太长,从何说起。”楚轻安轻轻说道。 玄衣便问道:“那么,你们认识很久了?” 楚轻安摇了摇头,回答道:“不过两三个月罢了。”“区区两三个月,你们的感情就已是如此之深了?”玄衣问道。楚轻安笑道:“因为我们在这几个月的时间内,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有时间我再讲与你听。” 玄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将心中压抑已久的疑惑说了出来:“那你怎么独自出关来到此地,刀雪客为何没有与你一同前来?”楚轻安站起身来,轻轻挽着那随风飘起的青丝,玉手轻拂过耳廓,看着那天边一轮银盘徐徐说道:“梦瑶山一战,休说是你们朝鹰族,我们几人也都元气大伤。虽说都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各自负了重伤,若不是有落樱神医离江酒离前辈施以援手,恐怕我们也早已命丧黄泉了。可那应无疾机关算尽,阴险狡诈,竟然设计引诱雪哥哥前往东陵府,而雪哥哥重伤未愈,内力尽失,此去东陵,极为凶险,而我却帮不上雪哥哥的忙,只能孤身来到这群山之巅,寻找治愈内力尽失之法。” “内力尽失,多半是丹田枯竭,群山之巅乃是贫瘠之地,歧黄之术更是远远不如中原。中原尚且无法医治,那群山之巅又何来仙方?”玄衣有些疑惑。 楚轻安便坦诚说道:“我来群山之巅是想找到一味草药,据医书之中记载,唯有此草方能治愈这内力枯竭之症。而这种草药,唯独生长在你朝鹰族的领地,群山之巅,乱石之间。” “甚么草药?”玄衣问道。 楚轻安转过身子,看着她的双眼说道:“雪岩修云草!” “雪岩修云草?!”玄衣闻名,脸色巨变。楚轻安见她的反应如此之大,而玄衣又是朝鹰族的人,自然会知道这雪岩修云草的所在,便快步走到玄衣身边握住她的手,欣喜的问道:“好妹妹,乖妹妹,你可知道那雪岩修云草的所在?你是朝鹰族的人,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玄衣轻轻抽出被楚轻安攥住的手,眼神闪动,也起身说道:“轻安姐姐,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我虽然知晓那雪岩修云草的所在,可那地方极为险恶,你若去了,定是有去无回。我,我不能看着你眼睁睁的去送死啊......” 楚轻安却摇头说道:“不,这是让雪哥哥痊愈的唯一方法,这也是他完成心愿的唯一希望,我绝不能放弃。纵然是粉身碎骨,也要得到那雪岩修云草。就当是姐姐求你了。”说罢,楚轻安就要下跪,玄衣忙将她扶住,连忙说道:“姐姐这是何故,哎呀,这。哎......”玄衣连声叹气,面露难色,犹豫不决。楚轻安却满眼希望,眼神之中闪动着泪光。玄衣纠结一番终于说道:“也罢!不瞒轻安姐姐,那雪岩修云草每年只开一次花,且取其花瓣磨成粉末入药有奇效,在地大物博的中原却没有,在我环境险恶的群山之巅更是稀有难得,其植株生长在山巅乱石之中,经过风吹雨打,吸收天地日月精华,极为珍贵。故而一旦长出,便会被朝鹰族的人采下,进贡给中平帝。如今只有在那朝鹰族的皇宫,群英殿之中的药房,才能找到雪岩修云草。想到得到它,就必须入禁宫盗宝哇!” 楚轻安闻言也有些震惊,不过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便说道:“既然如此,纵然那群英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了!”见楚轻安毫无惧色,玄衣虽然不懂男女情爱,但见楚轻安为了刀雪客甘愿冒险,她也深受感动,便说道:“轻安姐姐当真要去?” “当真要去!”楚轻安的语气愈发的坚毅,她此次一行正是为了那雪岩修云草,如今既然已知草药所在,怎能无功而返? 玄衣长叹一口气也坚定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便随姐姐一起上山,夜探王宫,取得那雪岩修云草!”“不可!”楚轻安连忙阻止道,“此去王宫凶多吉少,你方才脱离虎口,说不定那中平帝正在想着抓你,你怎能自投罗网?”玄衣却摇头说道:“不,轻安姐姐既然拿我当妹妹看待,那做妹妹的,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去冒险而无动于衷呢?况且玄衣甚么也不会,唯独自诩轻功绝顶,再者我要比姐姐更了解那王宫的内情,其守卫分布调派,药房所在,我都知晓。由我进宫偷出那雪岩修云草,轻安姐姐在外接应,定能一举成功!” “可是......”楚轻安尚有些犹豫和顾忌,她也实在不愿让玄衣牵扯到这件事来。 玄衣见她如此犹豫便说道:“莫非轻安姐姐将我当做外人,不肯让我尽自己的一份力?” “不,不是这样的。”楚轻安慌忙解释道。“既然如此,姐姐何须犹豫?况且此法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若姐姐答应,明日亥时一过,便是宫里防备最为稀疏的时刻,姐姐在外,我在内,定能成事!”玄衣握紧了拳头,楚轻安闻言,也只得点了点头。两人便休息一日,准备好明日亥时上山盗宝。 而在先前楚轻安昏睡之时,刀雪客与洛白衣早已进入东陵府,祝清秋与任山淮距离东陵府不过十几里地的路程,两人骑着两匹马并肩而行。忽然闻听林木间狂风大作,树叶翩然飘落,枝丫摇晃,两人警惕地看去,分明有人影闪动,一个,两个,三个,愈来愈多,看来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早就料到了应无疾会派人来阻截我们,没想到,他派来了这么多人。而且看武功,似乎不低......”任山淮忧心忡忡的说道。 祝清秋却无所顾忌,嫣然一笑,双眸凝视着任山淮说道:“应无疾手下高手已死伤大半,剩下的人有你我二人联手,又有何惧哉?”任山淮闻言也轻声笑了起来。 “嗤嗤嗤”连声声响之后,那二十名黑衣人便挡在了二人身前。任山淮纵马上前拱手抱拳道:“诸位兄弟在上,小生有礼了。不知诸位拦住我二人去路,所为何事?大白天身穿夜行服,莫不是要劫取钱财么?” 为首的黑衣人嗤笑道:“任山淮,你也是个聪明人,何必在我等面前装疯卖傻。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过去一起在王爷手下做事,你也不曾亏待我们兄弟。可如今你们二人不识好歹,背叛王爷而去,我们也就恩断义绝了。如今王爷派我们来去你们的性命,若你还有悔改之心,便下马受缚,随我等回去复命。否则,少时动起手来,定叫你二人人头落地!” 任山淮闻言便反驳道:“既然如此,话也说开了。我也念在过去共事之情放你们一马,你们且回去向应无疾复命,说我二人不日便到东陵府,旧仇新恨我们一并算清,何须劳烦诸位兄弟动手?” 祝清秋也附和道:“应无疾乃是利用了你们,让你们为他卖命,自己却做个缩头乌龟,妾身也有一言相送,你们个个身手不凡,为何不做个逍遥的江湖人,而非要为那应无疾卖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哼,王爷对我等有知遇之恩,我们又怎会像你二人这般背信弃义,狼心狗肺!”一黑衣人说道。另一黑衣人也附和道:“废话少说,既然这两个叛徒不肯下马受缚,我等只管动手!” 祝清秋闻言轻叹一口气,默默的摇了摇头,看向身旁的任山淮,任山淮双眼时刻注视着众人动向,与此同时小声的对祝清秋说道:“他们杀心已起,已无回头的余地,只管动手,不必再留情。”祝清秋微微颔首。 黑衣人各自亮出兵刃,四散开来,将二人围在当中,皆冲天而起,挥刀当头斩下。祝清秋与任山淮也从马上飞起,分两侧闪身躲开,那二十把明晃晃的钢刀将两匹坐骑砍杀,又转过头来去找任山淮与祝清秋。任山淮身后腾起缥缈的墨烟,墨袍飘动,袍袖挥舞,猛然落下,一柄长剑从袖中落在掌中,任山淮眼中若墨色晕染一般,口中念道:“寒山古刹有游龙,山海归心万物容,飞剑落雨青墨染,枯松再生明月朦。” 说罢,将手中长剑掷出,身形闪动而出,紧随剑后,那一柄长剑呼啸着杀来,若墨龙吟啸,杀气横生。而祝清秋也跳出了包围,转身坐在一旁,将怀中清淮琴横放在两腿,十指按在琴弦之上。众黑衣人扑了个空,落下身来,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便默契的分为两队,十人去缠住祝清秋,十人去围攻任山淮。 十人转身疾步逼近祝清秋,祝清秋微闭双眸,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就请诸位聆听妾身这一曲罢。”说罢便悬起玉腕,十指指尖在那琴弦之间闪动,连连拨弹。琴声乍起,若清泉流水,月色沉浸,可分明是白天,天色竟然黯淡了许多。那悠扬的琴声并无多少变化,似乎毫无杀气,与任山淮那边翻滚着杀气的墨色截然相反,反倒有几分清心寡欲的味道。那些黑衣人渐渐止住脚步,踌躇不前。 一人说道:“这祝清秋毕竟号称夜阑听雨,以精通韵律武功著称,看似毫无杀气,实则那琴声之中暗藏杀机。” 另一人却不以为然道:“甚么夜阑听雨,我听不懂这甚么琴曲,你们不敢上前,待我上前杀了那祝清秋,取下她首级,在王爷面前,你们都分不得功!”说罢,那人便大步流星的冲向祝清秋,手中钢刀挥舞,撕破狂风,玲玲作响。祝清秋闻听脚步声渐进,不慌不忙,用小指勾住一根线向外一拨,拇指又按住琴弦待那人靠近,猛地拨出,琴声陡然下坠,若高山激泉,内力汹涌而来。 那冲在当前的黑衣人不曾防备,被那澎湃杀来的内力直冲面门,停下脚步。他身后的同伴皆心中起疑,不知他为何僵在原处。林中狂风顿起,沙沙声不绝于耳,群鸟振翅,一片喧闹,祝清秋的双手十指渐渐加快速度,那缓缓流淌的琴声也急促起来。那停在她身前的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来,面纱已被绞碎,胸口满是伤痕,张大着嘴,瞪圆着眼,七窍之内流出殷红的鲜血,似乎想要呼救却再也发不出声来,那惊恐的模样着实让他的同伙目瞪口呆,心惊胆战,而那人手中长刀裂作几段摔落在脚边,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祝清秋眼前剩下的九个黑衣人心中虽有惧怕之意,奈何应无疾之命不可违抗,但又不敢再独自贸然上前,便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一齐杀来,而祝清秋仍是心如止水,但那琴声又渐渐放缓,只是那琴声之中少了一丝淡然,多了几分哀怨,似乎置身若清幽孤寂的深夜,深邃的空中没有一点星光,银盘高悬,月色如水,万籁俱寂,忽有一女怀抱古琴,独坐幽篁之中,琴声悄然而起,百鸟回巢,万虫俱寂,唯有缭绕于耳畔的清风与那飘扬幽怨的琴声,其中似乎夹杂着低声的抽泣和绵长的倾诉,呜呜哀怨之声绕梁不绝。令闻曲者无不潸然泪下。 可那些黑衣人本都是亡命之徒,纵然闻听如此感人至深的琴曲也无动于衷,可他们的步法却不由自主的渐渐放缓,精神有些恍惚,意识逐渐消散,动作迟缓,视线模糊,眼前似乎渐渐沉下一轮银色的玉盘,眼皮越来越沉重,手脚也重似千斤,又过了一阵,这九人竟手舞足蹈起来,口中还痴痴的笑着,似乎已然没了神智,手中钢刀也丢在了一旁。 祝清秋雪白的肌肤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这一曲《夜阑残月诉幽曲》毕,对她也是极大的消耗。徐徐睁开清眸,看向任山淮那边。任山淮剑缠墨色,一招一式皆若用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在那风中点了一点,晕染开来,横削直劈之间似有墨色游龙徘徊萦绕,将周围的黑衣人打翻在地,那漫天的剑光闪烁,若繁星点点,汇聚在剑尖,闪烁着光芒。在黑衣人腹部阴交、气海、石门、关元四处穴道上扫过,将丹田破开,内力震散,如此一来,及不会伤了他们的性命,也能是他们失去防抗能力。 待将一干人等皆打倒在地之时,任山淮与祝清秋两人也都消耗不少,两人聚在一起,看着这满地昏厥的黑衣人,不禁又叹气起来。虽说他们并未留手,可实在没有必要取走他们的性命,便只是设法将他们打昏。任山淮收起长剑对祝清秋说道:“可惜他们身手不错,却沦为了应无疾的走狗。”祝清秋眉头微蹙说道:“或许他们也想我们过去一样,有甚么难言之隐罢。这也怪不得他们,只能怪应无疾太过心狠手辣。” 任山淮微微点了点头,便笑着问道:“对了清秋,方才打斗之间,听见你的第二曲极为玄妙,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就如同东坡的赤壁赋描写的一般。此曲可有名么?”祝清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轻启朱唇回答道:“这曲子叫做《夜阑残月诉幽曲》,其实还有唱词,只是并不常用。此曲意境深远,听来满心凄凉,不禁潸然泪下。配以内力,将那琴声攻入穴道之中,便可令人头昏眼花,出现幻觉,以致短暂的神智错乱,手舞足蹈,但弹奏一曲消耗极大。若不是今日实在不想伤他们的性命,妾身也不会这首曲子。” 任山淮也点头称赞道:“的确是当世罕见的奇门武功,看来在音律武功这一方面,无求宫的造诣,真是江湖之最。”祝清秋闻言却面露苦涩,轻声叹道:“只是我许久没有回去看看师父。虽说是应无疾送我上山学武,但师父却是对妾身极为关爱,若母亲一般......”任山淮见她黯然神伤,便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说道:“等那应无疾被诛,江湖平定之时,我俩再一同上山去无求宫拜见你师父。”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冷剑不语凝血情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祝清秋满心欢喜,已是泪眼婆娑,重重的点了点头,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五指相扣,凝视着彼此。忽闻一阵脚步声逼来,对方武功不低,却毫不隐藏脚步声,明显是告知祝清秋与任山淮,自己就是冲着他们而来。两人警惕的向那脚步声所来的方向看去,渐渐放缓呼吸,屏气凝神,去分辨那人的方位。 两人的眼神汇聚在一处,环顾四周,那人的脚步声在四周徘徊着,若有若无。任山淮小声说道:“此人武功不低,源远强于方才那二十人,可有这般轻功的人,怎么会屈膝于应无疾?应无疾手下的八大高手,已然折损其六,青狻猊等人身死梦瑶山,南湘子与笙默海仓皇逃回东陵府,就算应无疾不治他们的罪,他们短时间也无力再来阻止我们才对。这人究竟是甚么人......” 祝清秋也是满脸疑惑:“莫非,他手底下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的高手?” 任山淮细细回忆到:“多年前江湖上曾有两人号称喋血双煞,又唤作黑白无常,二人乃是师兄弟,皆年过五旬,师弟叫做程妖武,师兄唤作马化邪,此二人武功极高但专门残杀不会武功之人,恃强凌弱,无恶不作,江湖人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杀之而后快。相传他们曾在应无疾手下做事,莫非来人是他们二人之一?可他们师兄弟二人早已绝迹江湖,且从不单独冲动,究竟是甚么人呢......” 想到这任山淮上前一步,对这两旁的密林拱手喊道:“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何不出来相见?”说罢,两人忽闻一声剑鸣,从左侧的树林之中飞出一柄长剑,直冲向祝清秋。任山淮赶忙闪身挡在祝清秋身前,转身飞起一脚,正踢中那飞来的长剑剑身之上,将其剑势扭转,向来处飞去。林中飞出一人,身手矫捷,接住那长剑,反持在手中,旋转剑身,劈破长空,站在任山淮与祝清秋的面前。 “尊驾武功不凡,何必行此偷袭之术?”任山淮眉宇之间微有怒气。 “那不过是试探试探你们的武功罢了,看来江湖上有名的夜阑听雨和笔中藏剑,一杖独行,不过是徒有虚名。”应晚离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却不见多少血迹和伤口,冷笑一声说道:“妇人之仁。” “他们本是江湖人,可却被应无疾蒙骗,为他卖命,我们又何苦伤害他们的性命!”祝清秋厉声说道,“尊驾莫不是也是应无疾所派,来索取我二人性命么?” 应晚离闻言,邪魅一笑:“不错,你们倒也不笨。” “敢问尊驾名号?”任山淮拱手问道。应晚离横剑身前,满脸轻蔑,徐徐说道:“我乃东陵王爷府小王爷,应晚离。”“小王爷?”此言一出,任山淮与祝清秋皆疑惑起来,有些吃惊,他们在应无疾手下也待了多年,从未见过这所谓的武功不低的小王爷,甚至不知道应无疾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儿子,亦不知真假。 见他二人面露疑惑,应晚离也坦诚说道:“你们或许不相信,或是不知道我父王何时有我这个儿子。你们曾在我父王手下做事多年,却没有见过我,也不足为奇。我不妨告诉你们,我十岁之时便被我父王送往承天府,在承天府的王爷府邸之中,我勤学苦练各门派剑法,将你们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的武功学了个遍,这才回到东陵,帮我父王平定你们这些江湖乱党和奸佞小人!” “谁才是奸佞小人,这可由不得应无疾来说。”祝清秋莞尔一笑,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杀气。 任山淮垂头看了看祝清秋,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应晚离,下意识的挡在祝清秋身前对这那小王爷说道:“这其中或许有甚么误会,但请小王爷转告应无疾王爷,这是我们与王爷的私人恩怨,我们会去找王爷算清,而不必牵扯到其他的江湖人。” “那就由不得你们了!”说罢,应晚离身形闪动,一剑直刺而来。任山淮随即做出反应,分身而起,踩在应无疾长剑之上,袖袍挥舞,向应晚离打去。应晚离翻转剑身,侧身去躲,反手将手中长剑向任山淮腰腹抹去,任山淮前翻转身落地,祝清秋一脚正踢中应晚离小腹,将其震退数步,而任山淮持剑在后,抵住应晚离的后脖颈,语重心长的徐徐说道:“小王爷,我们不想伤你,只想尽快与我们的朋友汇合,找应无疾把旧仇新恨一并了解。我们二人联手,你是没有胜算的。” 祝清秋与任山淮一前一后,阻隔了应晚离的去路。谁知那后颈已被剑刃抵住的应晚离面无惧色,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右手缓缓松开,似要将手中长剑丢弃,可正待那剑身贴近脚面之时,应晚离将脚尖轻轻向上一勾,见长剑弹起,又抬起膝盖向上一顶,那长剑便翻腾着向上飞去。 那翻腾的长剑将任山淮与祝清秋的目光吸引而去,而那应晚离顺着任山淮平举的长剑向内转去,左手曲肘向任山淮胸口连打三招,“咚咚咚”那三记肘击又如捶打战鼓一般,力道不轻,任山淮不曾防备,被他重击胸口,应晚离翻腕推掌,一掌打在任山淮心口处,任山淮身形暴退,应晚离顺势上前,大步流星,腰腹提起一口气,腾空而起,两脚在任山淮胸口处连踏数脚,又转身一脚正踢中任山淮下颌,将他踢翻在地。 祝清秋见状急忙上前来打应晚离,将怀中清淮琴倾泻,左手在下托住,右手扯住琴弦向外一拨,那嘈杂的琴音震出的股股劲气便朝着应晚离杀去。应晚离闻听身后琴声,不禁不闪躲,反而转身疾步迎上,飞身接住那将要落地的长剑,身子横在半空之中,手中长剑似乎化为一条喷吐着烈焰的银蛇,挥动三下,橫二竖一,那剑光夹杂着剑气,以手腕为轴,甩出数十道劲气,与那琴声的劲气撞在一处,“轰隆隆”若惊雷滚滚,若山石崩裂,白烟腾起,弥漫开来。 待那烟雾消散之时,祝清秋连退七八步,才堪堪站稳脚步。而那应晚离则是轻盈落地,手臂一振,剑身上的烈焰散去。“这是......”祝清秋双眉紧锁,贝齿暗咬,“锦绣阁的烟花流火剑......” 应晚离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不错,你到有点眼力。”正在此时,应晚离身后被踢翻在地的任山淮揉着微微红肿的下颌,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右手死死攥住剑柄,雪白的手背上已然显现出青筋,任山淮扯开长剑,右手持剑,左手两指贴在剑身之上,口中念念有词,衣衫无风自动,一缕缕墨色的内力自丹田而出,顺着双臂流向长剑,将整个剑身包裹在其中,层叶飒飒,猎猎狂风,任山淮迈步奔向应晚离。 手中的的长剑已然化为青墨色,流动的内力闪烁着光芒,化作一条咆哮的墨龙,若隐若现,擎在任山淮手中,直刺向应晚离的背脊。应晚离早已感受到身后腾腾的杀意,面带不屑一声轻笑,徐徐说道:“那你再看看这一招是甚么!” 祝清秋闻言正疑惑间,应晚离缓缓转身,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金色,那澎湃的内力若潮水一般涌开,祝清秋深感一股无名的压迫感袭来,不敢怠慢,急忙后退,还不忘提醒任山淮:“山淮小心!”可任山淮耳畔竟是龙吟之声,祝清秋的声音消散在其中,此时的任山淮已是一心想要击败应晚离。 应晚离手中长剑横在掌中,剑尖搭在左手的虎口,那平静的内力若一汪清水,停在四周,自己宛如站在水中央般,清风不燥,水波不动,只是飘动着金色的涟漪。只待那任山淮已到面前,祝清秋不安的喃喃说道:“这难道是......” 应晚离大笑一声,断喝一声道:“让你们见识一下你们所谓名门正派的北方剑派的绝学,一剑千里,虎啸龙吟!”说罢,左手向向一压,右手向上抬去,那原先横在胸前的长剑极快的旋转起来,两手聚合在一处,又暴喝一声,分开双臂,身子腾空而起,那金色的剑气四射而出,震动天地,落叶纷纷,化为齑粉四散飘去,应晚离手指指腹贴在剑柄之上,微微扯住长剑,向前一甩。 明明是一剑,任山淮与祝清秋所见分明如此。 可那剑气散开,化作数十道,甚至上百道残影,与那停滞在当中的长剑本身,回旋着,旋转着,徘徊在周围,徐如林,列如星,皆散发着薄薄的金色的劲气,其间似有虎啸龙吟之声。 任山淮步履飞快,残影顿生,云雾茫茫,其身影已然与剑影融合在一处,化为墨色的龙隐没在电闪雷鸣的云雾之间,剑气纵横,穿梭其间,释放着一股股的寒气,墨云翻腾,风生水起,那墨龙冲天而起,俯身坠下,一剑直取应晚离面门! 这招乃是枯松游龙剑中最为高深莫测的一招,唤作寒墨虬龙,不仅威力巨大更在于变幻莫测,在心理上击溃敌手,再予以重创。任山淮作为莫尽雨最为看重的弟子自然是倾心传授,而任山淮的资质也不差,这蓄势待发的一招寒墨虬龙,任山淮足足发挥出了七八成剑招的威力。可那应晚离面对如此磅礴的剑势却好似成竹在胸,毫无惧色。手中长剑向那坠下的墨龙头掷去,已然化为金色的剑身与那周围旋转徘徊着的剪影,化作数十只,数百只金色的恶虎,向那墨龙咆哮着,嘶吼着奔去。 祝清秋插不上手,只得在一旁默默为任山淮祈祷。她见过北方剑派的掌门使用过这一招一剑千里,虎啸龙吟,这一招乃是北方剑派的看家本领,三十六式虎啸龙吟剑的最后一招,威力巨大,而眼前的这位小王爷竟然能将这一招运用的出神入化,简直不输北方剑派自己的弟子。更令祝清秋疑惑的是,江湖门派向来不将自己本派的武功流出,而应晚离也绝对不会是北方剑派的俗家弟子,而他却会北方剑派和锦绣阁的剑法,这究竟是甚么情况...... 对比那交战中的二人,任山淮眼眶瞪裂,头发散乱,面色惨白,而那应晚离则是从容淡定,丝毫不乱,金色的群虎与那墨色的盘龙咆哮着,撕咬着,内里余波一波一波的散开,冲击着周围的一草一木,这枝丫折断,百木凋零,祝清秋也是连连后退,不敢上前。而任山淮渐渐支撑不住,手中长剑在支撑不住那内力的灌输与外界的冲击,细微的碎裂声淹没在龙腾虎啸之中。 而应晚离的脸色也变了许多,先前轻松的微笑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紧咬牙关,苦苦支撑,两人的内力与剑气撞在一处,终于化为云烟消散,那冲天的磅礴内力顿时化为乌有,两人同时向下坠去,应晚离身形晃动,两掌向下拍去,稳住身形,站稳脚跟。 而任山淮则没有那么幸运,飞出数丈之远,手中长剑瞬间化为万千星点,随风飘散,一袭墨衣翩然落下,任山淮用红肿的双手撑住地面,奋力一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喉头一腥,不觉喷出一口鲜血。祝清秋慌慌张张跑到任山淮身边搀扶着他的左臂,任山淮急促的呼吸声在祝清秋耳畔徘徊。祝清秋满脸担忧,紧了紧搂住任山淮的臂膀,转头去看那应晚离,怒目质问道:“你从哪里学到的烟花流火剑和虎啸龙吟剑,这明明是锦绣阁和北方剑派绝不外传的看家本领!” “甚么看家本领,甚么名门正派,都不值得一提。”应晚离恢复的异常迅速,脸色已然红润,气息平稳,神态沉着,似乎并没有消耗多少内力一般,徐徐回答祝清秋的问题,“锦绣阁华丽的烟花流火剑,北方剑派刚猛的虎啸龙吟剑,南方剑派多变的山水灵绝剑,东方剑派阴阳相济的连山归藏剑,西方剑派阴柔迅捷的银月挽桑剑,青蟒盘山观的青蛇剑法等等,江湖上有名的剑法招数我全都会,说甚么名门正派,不传绝学,不过是笑话罢了。如今这江湖上真正有骨头的,能有几个人?” “你错了!”任山淮按住胸口,颤动的双唇仅剩一丝血色,“江山代有英雄出,风华骨节何曾弃!” “不错,如今这江湖上确实仍有些顽固不化之人,坚持着他们所谓的公理正义,只不过他们早已认定自己所为的正义,为了实现它不惜用一切手段,不顾天下百姓,苍生百姓,又谈甚么正义?”应晚离右手持剑,剑身在阴沉的天空下也黯淡了几分,仅有剑尖一点寒光,映着祝清秋与任山淮愤怒的面庞,应晚离接着说道: “而我,就要巩固我朝根基,护国安邦,将你们这些伪善实恶,为了一己之私欲倾覆天下之人所谓的正义斩断,傲骨踏碎!” 说罢,应晚离乘风而来,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弯月一般的银色剑气,那一弯剑气直逼任山淮二人胸口而去,剑身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若星光闪烁,繁星点点,这招便是西方剑派的落月追星。 可那一弯娇而不艳的银月并非悬在天边供诗人把酒言谈的寄情之物,而是实实在在的要人命的剑气,而那银月剑气近在眼前,祝清秋与任山淮根本来不及出手,便分开向两旁翻滚躲开,那银月坠在地上,溅起灰尘满天,留下一道极深的剑痕。 祝清秋翻身而起,坐在一旁,双眸死死盯住应晚离的一举一动,手中清淮琴平放在双腿之上,素手极快的扫过琴弦,那嘈杂的琴声一反常态,似乎不像是祝清秋所弹。可看似毫无规律的音符汇聚在一处,细细听来却能从中感受到源源不绝的杀意,仿佛有风吹竹林,竹叶沙沙之声,又好似有刀光剑影,兵器相交之声,又如同埋伏着千军万马,阵阵喊杀之声。这便是祝清秋的夜阑入阵曲。 刺耳的琴声震动心弦,应晚离也暗道不好,心觉不安,没想到眼前这博学多识,美貌绝伦的女子还藏着这么一手。随即停下脚步,腾空而起,身子横在半空连连翻腾,那从祝清秋指尖与琴弦之间扫射出的劲气有如万箭齐发一般,“簌簌簌”齐刷刷射向应晚离。应晚离连连翻腾,躲开那些劲气,身下激起飞沙漫天,白烟四起。 正待那应晚离已然推出十几丈远时,终于翻身落下,锦袍的下摆已然被内力绞得粉碎,应晚离冷峻的面庞终于染上了一层愠怒。应晚离缓缓平举手中长剑,剑锋直指祝清秋。就在他急速奔向祝清秋时,左侧忽然闪出一道银光,一片墨色若被倾倒一般扩散开来,紧随其后的便是四把长剑向应晚离左侧袭去。 第一百二十章 陈年往事心中藏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四柄长剑化为手臂粗细的四条墨龙直奔飞在半空的应晚离,应晚离暗叫不好,来不及躲闪,抬头又是祝清秋的琴曲内劲已到眼前,只得将内力沉入丹田,坠下身躯,可不想那四条墨龙并没有放过他,而是也顺势落下,咬住他的袖口和靴子,应晚离就这样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墨色消散,只剩下四把明晃晃的长剑,宛如四只大钉,将应晚离死死钉在地上。 任山淮落在他身旁,佝偻着身子,气息仍没能平稳下来,略微擦去嘴角的血迹,轻笑一声说道:“可惜你没有学会枯松游龙剑。” “可是你的剑明明已经......”应晚离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不像是单纯的疑惑。 “谁告诉你我只有一把剑。”任山淮与祝清秋携手走到应晚离身旁,应晚离并没有挣扎,脸上又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微笑,见两人靠近,应晚离暴喝一声,四把钉在地上的剑便被震飞,应晚离飞身而起,向前一翻,右手指尖勾起自己的佩剑,双脚划出一道弧形,将四把长剑皆向任山淮二人踢去。任山淮虽知此剑阵难以困住应晚离,却不知竟被他如此轻易就破解了。 任山淮飞身而起,展开的袍袖一挥便将那四把剑再次收入袖中,转身落在祝清秋身旁。三人再次形成两边对峙的情形,应晚离被任山淮偷袭中招,心中自然不服:“枯松游龙剑,果然有意思。等解决了你们,我再去找那莫老道拜师学艺!” 说罢,自那丹田而起又涌出一股炙热的内力缠绕在泛着寒光的剑身之上,应晚离的长剑上燃烧着熊熊内力之火,这招仍是锦绣阁的烟花流火剑,锦绣阁精通十八般兵器,且招式大多华丽,不过在应晚离手中,这剑招却多了一丝压迫。身形晃动,下一瞬,应晚离已经持剑杀来。祝清秋怀抱着清淮琴连连后退,任山淮挡在她身前,又擎住袖口落下的一柄剑,向前迎去。、 “乒——”剑刃相碰,各退三步,任山淮复又一剑向应晚离小腹刺去,应晚离俯身躲过,身子翻转,那紧贴着小腹的手攥着长剑贴面向前刺去,任山淮横剑挡下,剑尖划过剑身,溅起火花四射。应晚离的身子极快的旋转起来,手中的剑如同一只钻头一般极为凶猛的连续刺出,而任山淮死死封住那长剑的去向。 二人焦灼许久,应晚离一脚踏住地面,翻身腾起,一剑当头劈下,烈焰呼啸,烟花缭绕,极为耀眼。任山淮左手袖中也落出一柄长剑,双剑在手,交错相叠,封在头顶,欲挡下那一剑,内力倾泻,二人相持不下,手中的长剑进退不能。一旁的祝清秋心中想到:“此人会的招式虽多,但其内力一般,修为尚浅,与我等将持许久多半靠着多变的招式,如今他与山淮僵持在一处,难以抽身。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到时定是两败俱伤,不如我现在出手将其逼退。也罢,紧要关头也顾不上甚么江湖道义了。” 想到此处,祝清秋将清淮琴放在一旁,腾空而起,前翻落下,一掌从天而降,直打向应晚离的后背。应晚离与任山淮僵持之间,果然难以抽身,硬生生挨了祝清秋一掌,震动经络,内力消散,伤及丹田,手中长剑落下,坠下身去,连连后退。 任山淮找准时机,双剑锁住应晚离丢下的长剑,将剑锋错开,长剑调转,那还燃烧着烈焰的的长剑便朝应晚离飞去。 刚刚站稳脚步的应晚离见一剑飞来,惊慌之间下意识的竟用手去挡,这也让任山淮与祝清秋倒吸一口凉气。那还燃烧着内力的长剑,一旦剑气入体,就不只是损伤血肉这么简单了。而当应晚离平举的右手与那锋利的长剑相撞之时,冰冷的剑刃毫无悬念的刺穿了惨白的手掌心,穿透了整个手掌的剑刃终于停下了前进的趋势。而那惨白的手已然血肉模糊,坠下的血珠连成了一条细线,顺着掌纹滴落在地。而那烈焰则是顺着袖口,开始燃烧锦袍。 应晚离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两旁林间,任山淮与祝清秋也有些于心不忍,可应晚离毕竟是应无疾之子,这也是无奈之举。而应晚离担心的似乎不是手上的剑伤,他不顾已然失去知觉血肉模糊的右手,更在意那已然顺着肩膀蔓延的烈焰,他因惊骇而扭曲的面庞已是汗如雨下,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显现出焦急,口中还叫嚷着:“火,火,着火了,着火了!” 看着上蹿下跳,甩着胳膊,急的团团转的应晚离,与先前那个盛气凌人的贵公子截然不同,就像一个孩子一般,极为惧怕火。任山淮自是摇头叹息,而祝清秋则更多的是疑惑。应晚离的身影映在祝清秋脑海中,显现出一幅极为模糊的画面,在一片火海之中,冲天的火光映红了漆黑的夜,无数的身影被烈焰吞噬,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在火海中无助的哭嚎着,却没有人能救助他。 “不可能的,”祝清秋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已经去世了......” “你说甚么?”闻听祝清秋自言自语,任山淮垂头问道。见任山淮发问,祝清秋下意识似答非答的回答道:“哦,没甚么,只是想到了些过去的旧事。” 而那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应晚离早已撇下长剑,逃窜而去,没了踪影。见祝清秋精神恍惚,任山淮轻轻揽住她瘦削的肩膀,带给她一丝温暖,也将她从回忆拉回了现实。任山淮暖暖的微笑映入了祝清秋的眼帘,让她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我们赶紧赶路吧,阿雪他们早已到了东陵府,若是再迟一步,恐怕他们就会直接去找应无疾了。”任山淮说到。祝清秋点了点头,抱起放在一旁的古琴,两人便并肩向东陵府走去。 片刻之后,那群黑衣人便徐徐醒来,见已然没了任山淮二人的身影,又见满地血迹,应晚离的佩剑丢在一旁,不见尸体,只道是小王爷负了伤,知道任务已然失败,但又不得不回报应无疾,便抄近道抢先一步回到东陵府。 而那神智暂时的应晚离一路跑到了一条河边,他的衣衫已被烈火焚去大半,他毫不犹豫的钻进了那河水之中,烈焰虽然熄灭,但手上的剑伤流血过多,河面上泛起猩红的涟漪,应晚离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很快便昏了过去。那裹着残破衣衫的躯体顺着河流漂浮着,向下游流去。 东陵府府尹庄丘正在城外二十里外的朝海河便垂钓消遣,那朝海河绵延百里,最终向东汇入东海,鱼虾繁盛,但却禁止百姓捕捞。河流分段管辖,而此河段自然属于东陵府的辖地,而身为东陵府府尹的庄丘自然不受这律法的约束。而所谓的垂钓,也不过是庄丘肥胖的身躯蜷在一张极大极舒适的竹椅之上,眯缝小眼根本没在看手中攥着的鱼竿,似乎已然睡去。而身旁撑着伞的侍从却不敢懈怠分毫,庄丘的小腿也在享受着仆人的按摩。庄丘身后乃是数十名带刀侍卫,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见河面上隐隐约约飘来一团黑影,身后的侍卫便警惕起来,待那黑影渐渐靠近,众人才看清那是一个受伤昏厥的男子。那侍卫便齐刷刷的冲向河边,挡在庄丘身前,生怕他受到伤害。庄丘虽然微闭着双眼,但眼前的光被人挡住便慵懒的徐徐开口说道:“你们这些家伙又做甚么,挡住了本府的视线,该当何罪?” 一个侍卫凑上前来,伏在庄丘的耳边小声说道:“大人,河面上飘过来一个人。请大人指示,该怎么办?”庄丘仍没有睁开双眼,随口问道:“河里怎么会飘着人?莫不是跳河自尽么?”“此人受了伤,看样子,不像是自杀。而且,此人还不知是死是活......”侍卫答道。“还就赶紧捞上来处理掉,”庄丘吩咐道,“莫要让别人发现本府管理的河段内出现了死人,到那时影响了本府的政绩,岂不是得不偿失?” “是!”侍卫们得了命令,一齐上前将那男子打捞上岸,果然还有气息,便挤压他的胸口,又掐住人中,总算畅通了呼吸,但是还在昏迷之中。仍躺在竹椅上的庄丘微微睁开双眼,瞥了一眼,想来喜爱收集各式各样金银珠宝的庄丘一眼就看到了那男子腰间悬挂着玉牌。那玉牌质地通透,颜色纯正,雕工精美,是上上之品,绝不是一般人能拥有。 庄丘急忙起身来到男子身边,侍卫皆退到一旁为庄丘让出路来,并说道:“禀大人,此人身上有烧焦的痕迹,上身衣衫被焚去大半,右手有剑伤,大概率是江湖人斗殴所致。”庄丘似乎并没有在意此人的伤势和侍卫的回报,他那一双绿豆般的眼珠死死的盯住那块玉牌,迫不及待的伸手扯下那块玉牌,捧在掌心,竟能感受到一丝寒气,庄丘满眼欣喜,赞不绝口:“真是宝物啊,此等宝物竟不能归于我手,岂不是可惜?” 身旁的侍卫迎合道:“此人还有气息,若大人实在喜欢,不如就此收下,这个人交给属下去处理,定不让大人操心。”庄丘颇为赞许的扫了那侍卫一眼,微微点头说道:“你小子还算机灵,就交给你去做了。事成之后,本府重重有赏。”那侍卫满脸堆笑的拱手领命,便要将那男子拖走处理,正在此时,庄丘忽然将那玉牌翻了过来,只见玉牌背面赫然刻着,正光年皇室御赐玉牌,东陵小王爷两行字。 庄丘的瞳孔猛然收缩,瞪圆的一对小眼睛,嘴唇上的胡须也颤动起来,捧着那玉牌的手也颤抖起来,急忙喊住那侍卫:“且慢!”侍卫被喊住,疑惑的回头去看庄丘,庄丘气喘吁吁的踏着小碎步赶上前来,吃力的半蹲在那男子身边,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拨开他贴在脸上挡住容貌的湿漉漉的头发,那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中。 庄丘虽只是一方州府府尹,但也与应晚离有过数面之缘,一直想要通过讨好应晚离来巴结应无疾,却不想自己一直渴望见面的小王爷会如此出现在自己面前。庄丘惊得猛然站了起来,重心不稳的他向后跌去,身旁的侍卫忙将他扶住,庄丘却不领情,一把将那侍卫推开,反手就是一巴掌。那刚吃了些甜头的侍卫湖的又被打了一巴掌,惊愕之间急忙跪下乞求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触犯了大人,罪不可恕,还望大人饶命!” 庄丘指着那侍卫怒斥道:“方才你险些叫本府陷入万丈深渊!”那人听的云里雾里,不知庄丘究竟是何意。谁知那庄丘竟拔出他的佩刀,手臂一挥,那侍卫还未来得及求饶,脖颈之上便多了一道血痕,带着他没能解开的疑惑与世长辞了。 将血刀一丢,庄丘转过身来,余怒未消,其余侍卫和侍从见状皆大吃一惊,不知所措,急急忙忙一齐下跪说道:“请大人息怒。”庄丘调整了一番心情,立即吩咐道:“来人呐,将他尸首埋了,将小王爷送回府衙之中,好生侍候。若有人敢怠慢,定斩不饶!打道回府!本府要去拜会王爷!”众人这才知晓,原来这被打捞上来的年轻人,竟然是堂堂小王爷之尊,怪不得庄丘的变化会如此之大了。 侍从便去不远处喊来休息的轿夫,让庄丘上了轿子,侍卫们抬着应晚离,一行人火速赶回东陵府中。 此时的应无疾正坐在内堂,眼前桌上摆的是一场棋局,棋盘上摆满了黑白两色的棋子,已然是一场残局。最近诸事繁杂,应无疾也不免借此稍作消遣。先是那二十个杀手陆续回府,一齐跪在内堂之中,请应无疾发落。听完了他们的回禀,应无疾问道:“这么说,任山淮与祝清秋并没有杀了你们,只是将你们打昏。而你们醒来之后,不见两人踪影,周围只留下打斗的痕迹和小王爷的佩剑?所以,小王爷如今身在何处,你们也不知道?” 应无疾的语气虽然没有杀意,但叫众人不寒而栗,为首的黑衣人颤抖着说道:“回王爷,是我等疏忽,一时败给了任山淮二人。但我等实在不知小王爷去向,请王爷恕罪!我等愿戴罪立功,找回小王爷,将功折罪,还请王爷宽恕!” 应无疾缓缓举起右手,众人见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抖似筛糠,可谁知应无疾只是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并说道:“此事怪不得你们,是本王低估了任山淮和祝清秋,他们跟随本王多年,有些本事也是应该的。你们切退下罢,日后还需要你们去办事。至于小王爷,本王自有安排,你们也不必管了。” 众人闻言,身后早已被汗水浸湿,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下,便一齐拜道:“多谢王爷不杀之恩!”说罢,便一齐转身下堂。 黑衣杀手走后,庄丘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内堂,他好歹也是东陵府府尹,又算是应无疾的心腹之一,门口侍卫自然不会拦他。方进内堂,气喘吁吁的庄丘撩起下摆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拜道:“属下......属下东陵府......府尹,庄丘......参见王爷......”不知是惊慌还是肥胖所致,庄丘的气息极为紊乱。 “庄大人因何事如此惊慌啊。”应无疾坐在香案之后,捻着棋子还在琢磨那场棋,并没有看跪在身前的庄丘。庄丘也不敢擅自起身,只得跪坐着缓缓挪到香案之前,小声说道:“不知小王爷是否从承天府到了东陵府。”应无疾闻言微微一愣,面露微笑,并不隐瞒,点头说道:“确有此事。” “不知小王爷,现在何处?”庄丘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本王年事已高,自然想与儿女共享天伦之乐,如今已派人去承天府将他接回,自然是还在路上,想来已然到了东陵府境内了罢。”应无疾随口答道。庄丘不知此言是真是假,却也不敢反驳,便接着说道:“下官刚刚得知,小王爷入境之时遭遇盗匪拦截,随行侍从皆被杀害,小王爷也受了伤,被劫匪扔入朝海河中,好在下官及时发现,将小王爷救起,现安置在东陵府府衙之内,命人好生照顾,下官特来禀报王爷,免得王爷担心。” 应无疾闻言,侧目瞥了一眼庄丘,心内已然笑出声来,却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哦?如此一来,那就要多谢庄大人出手相救了。” “下官不敢,这本是下官分内之事。”庄丘编出这谎话来一是为了试探应无疾,更是为了夸大自己的功绩,来讨应无疾的欢心,而应无疾也并未戳破他,只是问道:“不知那些劫匪现在何处?庄大人可曾将他们逮捕?”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星白月追云破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这......”庄丘的眼珠极快的转动着,抿着厚厚的嘴唇,额头开始渗出汗珠,“下官,下官一定发布海捕公文,将打伤小王爷的劫匪抓住,给王爷一个交代。” 应无疾仍然心不在焉,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棋盘,徐徐说道:“庄大人可知这棋局如何解?”庄丘沉吟片刻,垂头凝视着那棋盘,直把那堆满肉的脸涨红也没能憋出一句话,应无疾轻笑摆手:“也罢,也罢,你且回府衙去罢。晚些时候本王会去府衙看望我儿,就让他暂且在府衙住下。” “是,下官一定好生照料小王爷。下官告退。”说罢,庄丘又努了努嘴,抬起眼眉看了一眼应无疾的反应,默默后退,转身下堂。独立应无疾一人仍端坐堂上,掌中放着几粒棋子,周围没有一个侍从。应无疾抚须轻笑,自言自语道:“算算时辰,也该来了。”话音刚落从屏风之后闪出一个娇媚的身影。 那杨柳般的腰肢扭动着,令凡夫俗子无不为之疯狂,一对媚若狐狸般的勾魂眼眸荡漾着春意,上翘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摄魂的笑意,乌云般的青丝倾泻在圆润的肩头,素手轻摇罗扇,步步皆生金莲。那娇躯轻轻倚在应无疾身旁,应无疾的手一寸寸攀上那滑腻的肌肤,落在了云烟雨纤细的腰肢上。 “本王命你调查的事调查的如何了?”应无疾一边琢磨这那棋局一边问道。 云烟雨娇声笑道:“云海阁的势力遍布中原,人来人往,耳目众多,有如此一张罗网广布天下,王爷何愁有事不知?”应无疾闻言朗声笑道:“既然如此,权且说与本王听。”云烟雨伏在应无疾耳边,那温暖的气息缭绕在应无疾的侧脸,沁人心脾的香气钻入鼻中,令人陶醉。 云烟雨细声说道:“梦瑶山一战后,柳缘君身负重伤,虽然离江酒已然为她诊治,但目前仍留在梦瑶山休养,由萧无痕的女儿饶梦璃照顾。先是刀雪客独自下山,往东陵府来,随后洛白衣,任山淮,祝清秋一一跟上,此时皆已进入东陵府境内,刀雪客与洛白衣二人在城东客栈落脚,祝清秋与任山淮则住在城西。” “任山淮与祝清秋二人先是在城外约二十里的林边大战黑衣杀手,后又二人联手打败了小王爷,如今小王爷已被庄丘救起,想来并无大碍。刀雪客与洛白衣已然离开客栈,估计不一会儿便会来到王府。” “而奇怪的是,楚轻安竟然没有和刀雪客一起来东陵,也没有留在梦瑶山,眼线来报,楚轻安独自一人往南走,出了落雁府,往群山之巅去了,具体意图暂且不知,而楚轻安走后,离江酒也没了踪迹,属下暂时还没有打探到她的行踪。请王爷责罚。”云烟雨媚眼如丝,飘向应无疾。应无疾毫无怒色,满意的点了点头,徐徐说道:“这不怪你,以离江酒的武功若想隐藏踪迹,单凭你们,也无法得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多谢王爷夸奖。”云烟雨娇软的笑道,“还有一事,游晋文也离开了一叶剑门,不知何往?” “哼,游晋文。”应无疾似乎并不在意,手中的棋子“啪”的一声落在那已然没有多少空地的棋盘上,向前一推,终于将那残局破开,应无疾的眼神之中充溢着狡黠的光芒,“一切尽在本王掌握之中。” “想要攻破刀雪客最后一丝心理防线,解开玉佛玄机,同时一统江湖,铲除异己,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云烟雨两只手轻轻落在应无疾的肩膀上,转身倒在应无疾的怀中,柔声说道。 “你有甚么好的计策么?想从何处入手?”应无疾笑道。 “楚轻安身处南疆,凶多吉少,况且落雁府府尹霍宵煌也是王爷一手提拔的心腹,有他在,楚轻安成不了气候。而洛白衣,祝清秋,任山淮既然来到东陵,就如同羊入虎口,已在王爷掌握之中。游晋文早已是王爷的掌中傀儡,危在旦夕,尚且不知。十鬼堂其余人还关在东陵府府衙,也掀不起波澜。此时只能从留在梦瑶山的柳缘君和饶梦璃二人身上下手。”云烟雨井井有条的分析道,应无疾连连点头。 “不错,柳缘君与饶梦璃皆是刀雪客至亲之人,若是在她们身上花些心思,必会有奇效。那你所说的,借此机会,铲除异己,一统江湖,是何道理?”应无疾问道。 云烟雨娇声轻笑,又坐起身来,双眸凝视着应无疾,两瓣红唇轻动:“柳缘君自小苦练武功,性情坚毅,又是刀雪客的师姐,恐怕在她身上下手并无多少把握,万一失败,还有可能暴露我们。而饶梦璃极为天真,且对刀雪客早生爱慕之心,只是因为楚轻安才压下自己内心的情感。苦于无法帮助自己心爱的雪哥哥报仇,认为自己是个无用之人,不如借此机会,稍加诱导,引诱她去帮我们除掉那些不顺从王爷的门派之主,饶梦璃是刀雪客最为爱护的妹妹,他定会来护,倒是便可将杀人之罪嫁祸给刀雪客,纵然嫁祸不成,也能让江湖人对其起了戒心。十鬼堂的名声素来不好,一旦有了由头,江湖人必当群起而攻之,我们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王爷再出手一统江湖。如此一来,王爷岂不是坐享渔翁之利?” “如此一来,刀雪客等人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应无疾极为满意,转念一想,又问道:“可据本王所知,那饶梦璃武功不高,只是善于易容,精于隐匿,凭她的武功如何能除掉那些门派之主?” 云烟雨用手掩住红唇,眉眼化作一弯弧形,轻声笑道:“王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王爷难道忘了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么?其中记载的武功大都阴柔无比,正适合女子修炼。不如传授一招半式给那饶梦璃,不就能让她为王爷所用了么?” “哈哈哈哈,你啊,你啊,真不愧是,最毒妇人心啊。”应无疾抚须大笑,又缓缓握住云烟雨柔弱无骨的玉手说道:“此事还需你亲自去做,换做他人,本王实在难以放心。《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中有一招鬼魅摄魂手,你便将此招交给那饶梦璃罢。”云烟雨闻言微微一愣,应无疾的微笑极为柔和,可她的心却不安的颤动起来,抿了抿嘴唇,微微点头说道:“属下,知道了。” 云烟雨微微起身,双腿已然有些酸麻,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应无疾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动容,云烟雨仓皇的爬起身来,咬紧嘴唇,快步走出了内堂。 而那先出内堂的庄丘并没有离开,他心绪极乱,只得独自在王府中逛了逛,这里要比他的东陵府衙好太多太多。见天色渐晚,他轻叹一口气,便又拖着沉重肥胖的身躯,向门外走去。刚出了王府大门,自己的轿子还停在门口,四个轿夫见庄丘出来,也都爬起身来,就要迎他上轿。 可正当轿夫撩起轿帘,庄丘正要上轿之时,正前方忽然走来二人,一人着黑衣一人着白袍,两人没有兵器,却带着宽大的斗笠,遮住了面孔。此地向来人烟稀少,百姓们都绕道而行,很少有人会到王爷府周围。见二人挡住了去路,庄丘心中无名怒火起,站在轿前指着二人怒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当街拦住本府去路,该当何罪!光天化日,还敢遮住面孔,还不抬起头来!若是不遵,少时便将你们抓回府衙受审!” 二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熟悉的面孔,一人是刀雪客,一人是洛白衣! 庄丘自然认识二人,也知道二人的厉害,他此行并没有带来侍卫,随行的只有轿夫。这可让庄丘惊破了胆,脸上的肥肉颤抖着,脚下一滑,向后倒去,栽进了轿子中。身旁的轿夫急忙扶起庄丘,庄丘一把将他们推开,连声喊道:“快!快走!快回府!”说罢便一头钻进轿子中瑟瑟发抖。四个轿夫各自扛起一端轿杠,抬起轿子就要向后退去。 洛白衣飞身而起,刀雪客见他身形闪动,也快步追了上去。只见那洛白衣白衣飘动,翻身落在那轿子顶上,从天而降的冲击力令轿中的庄丘愈发恐惧,洛白衣双手双脚撑在轿顶,如同一只云豹伺机待发。而那陡然增加的压力也让轿夫们颇为吃力,洛白衣暗暗一笑,使了个千斤坠,那轿子如遭泰山压顶一般向下坠去,任那四个轿夫双腿打颤,后槽牙咬碎,脸颊涨红,汗如雨下,也不能抬起那轿子一寸一毫。 洛白衣顺势滚下轿子,落在轿前。四个轿夫见状,惊慌失措的叫嚷着,连滚带爬的四散逃去。洛白衣左手钻入轿中一把揪住庄丘的衣领将他拖了出来,掷在地上,右脚踏住庄丘的胸脯,那庄丘已然是涕泗横流,满头虚汗,衣衫凌乱,浑身颤抖。洛白衣拍了拍他肥胖的脸,那满脸的肥肉便晃动起来:“庄大人,好久不见啊。” “少侠,你听说我,你听我解释......”庄丘略带哭腔的喊道,“少侠,先前抓你们真的不是我的主意,都是那东陵王的命令,我官卑职微,实在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啊!少侠,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见庄丘连声求饶,洛白衣却毫不领情:“应无疾的账小爷自会去找他算清楚,你也不是甚么好东西!小爷今日就先杀了你这个鱼肉百姓的贪官,为民除害,再去找那东陵王!”说罢,洛白衣的右手涌现出纵横的内力,就要当头劈下。庄丘已然紧闭双眼,失声哀嚎,身下流出一滩黄汤。 正当洛白衣要动手之时,刀雪客终于赶到,一把揽住洛白衣,急忙说道:“白衣,万万不可!”洛白衣极为不解的说道:“老刀,你这是作甚?像他这等贪得无厌,坏事做绝的贪官,为何不能替天行道,杀之而后快?” “他虽作恶多端,但也是受应无疾所迫。况且他毕竟是东陵府的府尹,一旦你杀了他,必然就是与朝廷为敌。我江湖之人向来不与朝廷有甚么瓜葛,更不能和朝廷对抗。纵然他为恶一方,也该交由朝廷去惩处。”刀雪客苦口婆心的劝道,“我们此行是来找应无疾的,还是先将他放了罢。” 庄丘闻言,似乎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忙附和道:“是是是,这位少侠说的极是,若是二位今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回去之后立刻上书朝廷,引咎辞职,返回故里,永世不再为官,再不为官......” 洛白衣满眼怒意的看着那庄丘,又看了看刀雪客,长叹一口气,松开揪住庄丘衣领的手,怒声斥道:“还不快滚!”庄丘闻言,心中大喜,手脚并用,把住那轿子爬了起来,向府衙逃窜而去。洛白衣余怒未消,凝视着刀雪客缓缓说道:“老刀,你迟早有一天会为你过度的仁慈,付出代价的,到那时,你怪不得别人。” 洛白衣的语气之中饱含着无奈,不解和责备,但刀雪客也是万分痛苦,只得摇头叹息。 两人又压低斗笠,向王府走去,而那王府侍卫见庄丘身为堂堂府尹之职见到两个平民百姓竟能吓得大惊失色,调头逃窜,心中疑惑不已。而那两人竟又折返回来,自然是极不寻常。侍卫便迎面走去,横刀在前拦住二人去路,叱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王府!” 刀雪客垂头拱手拜道:“劳烦两位大哥通报一声,我二人有要紧事要见王爷一面。” 侍卫闻言,仍未放松警惕,朗声问道:“你二人可有腰牌,信函,或是甚么信物之类的?找王爷所为何事?若不一一说明,堂堂王爷之尊,岂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 “小爷今日还真就非见不可了!”洛白衣将头上的斗笠摘下,向那侍卫小腹打去。刀雪客也若闪电般出手,虽然他内力全失,可外功尚在。自小习武之人的身体素质与外功自然是普通人无法比拟的,而刀雪客也早已感受到丹田枯竭,无法凝聚内力,可这次东陵王爷府是必闯无疑了。 洛白衣一斗笠将那侍卫震退数步,跌坐在地。另一侍卫见状,就要拔刀来砍,刀雪客若飞出的箭矢一般大步来到那侍卫面前,按住他要拔刀的手,将已然拔出一半的刀刃按了回去,侍卫错开脚步,右手握拳抡下,刀雪客左臂上抬,封住那落下的一拳,同时向前一步,右手手肘极快的向上顶去,一击肘击将那侍卫顶翻在地。 两名侍卫皆被打翻,但并未受伤,连忙向府内边后退边喊道:“来人呐,有人闯王府!” 话音刚落,王府周围的近卫便紧急向大门边汇聚,前来支援。而刀雪客与洛白衣两人并肩向王府内走去。此时已是黄昏,红日渐落,赤色紫色橙色的晚霞若百川汇海一般融合在一起,交织着,倾泻着,绚丽而凄凉。 两人刚刚冲入王府,就被一群王府持刀近卫包围起来,这些近卫本是由李问傲统领,奈何李问傲身死梦瑶山,应无疾一直没能找到适合的接替人选。洛白衣抢先一步,疾如狂风,迅如闪电,腾空而起,脚下生风云,白衣带云雨,洛白衣暴喝一声,一爪当头劈下,雷霆万钧,风云顿起,豹吼虎啸,三道爪印从天而降,落在近卫的轻甲之上。将轻甲劈裂,皮肉翻开,血流如注。 刀雪客也一脚踢翻了一名近卫,转身又扫出一腿,将两三名侍卫踢到在地。 洛白衣转身落在刀雪客身旁,略带调侃的说道:“老刀,你的武功退步了啊。”刀雪客闻言苦笑着说道:“白衣,我已经没有内力了。” “啊?”洛白衣惊得下巴都要脱臼,又涌上来一对近卫他转身旋转着劈出两招,劲风回旋杀出,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周围的近卫拍翻。刀雪客一拳打在身旁近卫的脸上,又转身一记后肘击将其击退。左手落下打在那人手腕上,顺势夺下他的刀,擎在手中。 “这究竟是甚么情况?”洛白衣满头雾水的看向刀雪客,刀雪客无奈的解释道:“自梦瑶山一战后,我内力透支过多,经脉俱损,丹田枯竭,而血意失心刀本就是对自己损伤极大的武功,自那时起,我已然失去所有内力了。”说罢,又横刀挡下当头劈下的三刀,飞起两腿将面前的三人踢翻,自己翻滚着又站了起来。 “那怎么不和离前辈说!为甚么不和我们说!她一定能治好你的!”洛白衣不解的问道。王府的近卫还在源源不绝的涌入,将孤零零的两人围在当中,锁住了出门的退路。此时刀雪客与洛白衣已然身陷王府,再难后退。洛白衣的的十指已被鲜血染红,小臂酸麻,气息不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佛陀顿首冷月寂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仅凭他们两人之力,况且刀雪客还没了内力,面对如此多装备精良的近卫,也是十分吃力,逐渐力不从心。近卫们前赴后继,以逸待劳,逐步消耗刀雪客二人的体力。刀雪客长刀挥舞,寒光过处,轻甲崩裂,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片刻之后,地上已然满是近卫军的尸首,残破的盔甲和散发着腥味的滑腻的血迹。刀雪客与洛白衣也落下的星星点点的血迹,若一瓣瓣娇艳的红梅,却又十分刺眼。刀雪客手中的长刀刃口翻卷,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流过刀身,汇聚在挡手处缓缓滴落在地。洛白衣的手轻微地颤动着,两人沉重的呼吸交替着呼出。 “我不和你们说,可我相信离前辈一定早就知道。可时不我待,我必须一个人来东陵府,纵然我没有内力,可客雪山庄的几十条性命会在天上看着我。我必须来将当年的真相弄清楚,可我不能让我的朋友们陪着我一起身陷险境。离前辈的伤还没好,我也不想麻烦她再费心治好我的内伤。少一个知道,也就少一个人担心。”刀雪客的目光环顾着周围已然包围了二人却迟迟不肯再上前的近卫身上。 他二人背靠着背,周围是近卫,脚下是尸体,包围圈在一点点的缩小,二人紧绷的精神支撑着二人坚持下去。洛白衣闻言苦笑道:“你不辞而别,难道我们就不会担心了么?你以为你不想把我们牵扯进来,我们就不回来东陵府了么?甚么是朋友?甚么是兄弟?我们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反对你来东陵,但你想一个人送死,小爷我不同意!” “哼,也是。所以你说你要随我一同来东陵,我并没有拒绝。我也知道,你肯定会追来。”刀雪客轻声笑道。 洛白衣有些哭笑不得,似乎自己的想法早已被刀雪客看透:“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回来。看来你还真是把我当兄弟了,才让我陪你一起来送死。也罢,也罢,人这一生能有一个过命的好兄弟,就值得我陪他一同赴死了!今日就让我兄弟二人杀个痛快,也算虽死无憾了!” 看着洛白衣愈发坚毅的眼神,豪情万丈的身影,刀雪客却不以为然道:“谁说我要你陪我一起来送死了,我们来王爷府是要来弄清真相的,而不是来盲目拼命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动静闹大,逼应无疾现身!”说罢,刀雪客又紧了紧握在手中的刀柄,那把卷了刃的刀又向眼前的近卫劈去。 而当那庄丘连滚带爬,衣衫不整的跑到了府衙门口,跌坐在地。提着灯笼的门禁见了,认出了府尹大人,急忙将庄丘搀扶起来,可那一摊肉死死的赖在地上,不肯起身,门禁说道:“大人,大人,您怎么会......”庄丘却毫不领情,泄愤似的一巴掌打在那门禁脸上,怒骂道:“狗奴才。”门禁捂着红肿的脸跪在他身边,连连叩首说道:“小人该死,小人触怒了大人,小人该死,请大人宽恕......”虽然这可怜的门禁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但保命心切,随即跪下求饶。 庄丘取出自己随身的令牌拍在那门禁脸上,门禁顺势接过令牌,攥在手中。庄丘喘着粗气吩咐道:“立刻!马上!拿着本府的令牌......召集......召集所有的衙役,士兵,火速赶往王爷府......协助......协助王爷,抓捕乱党,快!”那门禁立即做出反应,搀扶着庄丘进了府衙,并召集所有衙役,狱卒,士兵一齐冲出了府衙,向东陵王爷府赶去。 而府衙大牢中的狱卒接到调令,带上兵器便出了牢房。可就连狱卒都被调走,整个东陵府衙除了庄丘和下人以外,已然成了一座空城。而被关在大牢已然许久的十鬼堂众人便来了机会。封展,文南枝,凌一阁,伞中妖,段青孟和成烈的牢房挨在一起,只需靠在门边便能畅通交流。而他们的兵器皆靠在墙边。 见狱卒们全都撤去,凌一阁趴在牢房门边低声喊道:“封大哥,封大哥!” 侧卧在轮椅上的封展闻听有人唤他,随即来到牢门边。这群狱卒还算有良心,并没有将封展赖以行动的工具收走。封展来到门边,这才听清是凌一阁在呼唤他。“小凌。”封展应声答道。“封大哥,这些狱卒为何倾巢而出,莫非是外面出了甚么事?” 封展也发现了异样,沉吟片刻便分析道:“这些狱卒神色匆忙,且皆携带兵器,匆匆离去,必定是前去支援某地。而东陵府衙内本就有日常守卫的士兵和衙役,如今连狱卒都倾巢而出的情况极为少见,一定是外面发生了甚么紧急之事,才会有如此规模的行动。而能让堂堂东陵府府尹的庄丘如此顾忌和紧张的,恐怕是王爷府出事,庄丘赶着前去救援罢。” “难道说,是雪哥哥他们大闹了王爷府?”段青孟闻声也凑到门边说道。 “很有可能。”封展重重的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阿雪他们去了王爷府,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也算是间接给我们创造了机会。而且,整个东陵府府衙的兵力赶往王爷府,那阿雪的处境也定是十分危险的。我们必须借着这个机会逃出去,去看看究竟发生了甚么,也好助阿雪一臂之力!” 段青孟却一脸沮丧的叹道:“可是我们的兵器都被缴了,如今又该如何出去?” 满面沧桑,背对着牢门的成烈摇头叹息:“若是我的武功尚在,凭我的烈焰罗汉拳,这区区牢房,能奈我何?” 众人的心皆沉了下去,纵然是足智多谋的封展,此时也无计可施。在众人皆束手无策之时,凌一阁却不以为意,轻声笑道:“这时候就要看我的了。” 封展忙问道:“莫非小凌你有出去的办法?” “自然是有,不然我四方玄机的绰号,岂不是白来的了?”凌一阁朗声笑道,他的笑声也感染了众人,给他人带来了一丝希望。封展等人也知道,凌一阁素来喜欢鼓捣一些小玩意儿,甚么机关暗器,奇门阵法,有时候确实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只见凌一阁翻起衣袖,露出一截小臂,那小臂上扣着一圈木质的机关。凌一阁摇头轻笑道:“可惜这些饭桶衙役搜身搜的太不仔细,虽是收走了我的玄机匣,却没能收走我的飞爪。”凌一阁手臂反转,木质机关的内侧有一只小小的鹰爪一般的机关,仅有两寸长短,却十分锋利。凌一阁对准那靠在墙边的玄机匣,按动手臂上的机关,“嗖”的一声,那钩爪便从机关上弹射出去,眨眼间便钩住了那玄机匣的边缘。 众人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凌一阁身上,几束目光汇聚在那钩爪之上,凌一阁再度按动机关,那钩爪与机关之间联结的绳索便极快的收缩着,钩爪轻而易举的便将那玄机匣勾到了牢房门边。凌一阁将手从那牢房的缝隙之间穿出,在那玄机匣上轻轻连拍三下,“咔嚓”一声打开了宝匣,从中取出一把锁匙一般的小木棍。小木棍上刻满了极为精密的纹路。 “这是何物?”封展颇为好奇的问道。凌一阁各式各样的机关他也见过,个个精妙无比,唯独这个木棍,从未见过,单从外观来看,也并无奇特之处。凌一阁笑道:“封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乃是我发明的万能锁匙,以前没有机会用它,没想到如今还真的派上了用场。此锁匙能开天下之锁,区区东陵府大牢,我还不放在眼中。” 说罢,凌一阁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将反手将锁匙插入了锁孔之中,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捻住锁匙末端,轻轻转动。“咔哒”一声清脆的声响,乃是锁舌跳动之声。抽出锁匙,打开铁锁,解开铁链,牢门被轻松的打开。凌一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然的走出了牢房,拾起玄机匣背在身后。段青孟喊道:“小凌哥,快救我们出去!” 凌一阁后退三步,右腿向后踢去,玄机匣打开,飞出一柄金灿灿的金剑,反手攥在手中。三尺金剑在手中旋转着,凌一阁的眼神之中迸射出一道寒光,断喝一声,手中金剑挥舞。 “砰砰砰砰”四射的剑气炸起腾腾的烟雾,几声迸裂之声后,众人门前的铁锁纷纷碎裂,散落一地。众人将牢门踹开,飞身出了牢房,取回各自的兵器,却发现还有一人留在牢中。那成烈仍背对着众人,坐在牢房之中一动不动。凌一阁与段青孟急忙喊道:“成烈大哥,你快出来罢,再不走若是耽搁了时辰,等狱卒们回来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成烈的背影有些沧桑,沉吟许久,半仰着头,长叹一口气道:“我已无武功,再无留在十鬼堂的必要。我若是和你们一起出去,必会拖累你们。你们走罢,不必管我。去找到堂主,找到阿雪,重振十鬼堂,我也无憾了。” “不行,十鬼堂生死与共,我们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封展的语气极为坚定,不容置疑,“再说,若是我们去了,留你一人独自在此,狱卒们发现,你必死无疑。我们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留在这里等死?” “我若随你们一同前去,那可能丢掉性命的可就不止我一人了。”仇烈朗声大笑,只是那笑声之中分明透着几分不舍与苦涩,“你们放心罢。我堂堂十鬼堂弑佛罗汉岂会坐以待毙?只是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你们放心的去罢,我绝不会坐以待毙。你们走后,我便乔装打扮离开府衙,在城外寻个佛刹,再度剃度,长伴青灯古佛,做回一个撞钟和尚,了却残生,从此再不过问江湖中事。” “可是......”凌一阁方欲再劝,成烈却阻止道:“不必再多言。你们若真拿我当兄弟,就任我离去。甚么武功内功,甚么江湖纷争,甚么争名夺利,皆与我无关了。” 封展表情复杂,内心隐觉不安,可又不能明说,只能拱手说道:“你自然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十鬼堂也强留不得。我自会向堂主说明,你务必小心,好自为之。”众人皆封展都如此说,只能一齐拱手拜别,相视一眼,便快步离去。文南枝开路,伞中妖殿后,段青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封展,凌一阁在一旁护卫。当走出牢房的那一刻,封展微闭的双眼竟滚下两行热泪,夜色渐深,无人察觉。凌一阁与段青孟回首去看,轻声道一句:“保重。” 待封展众人已然走远,盘腿打坐的仇烈沐浴着银色的月光,徐徐睁开双眼,缓缓站起身来。此时的牢房除了他再无别人。牢门被从窗户涌入的寒风吹开,他大可转身离去,可仇烈抬头看着那一轮银盘悬在天边,不禁沉醉。寂夜无声,唯有清风。须发随风飘动,仇烈颤抖的双手缓缓合十,跪倒在地,口中念道:“弟子成烈,嗜杀成性,一生罪孽,业障难消,武功尽失,顿然悟道,心如明镜,追悔莫及,佛祖在上,接引弟子,仇烈顿首,寒月将西。” 说罢,仇烈咬破右手食指,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渗出,微微颤动的手指缓缓举起,指尖划过粗糙的墙壁,郎朗夜空没有一丝乌云,却迸射出一道闪电,划破长夜。仇烈留下遗书,看着那墙上的血书,放声大笑,高举双臂,对着那圆月闭上了双眼,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经脉逆行,“噗”的一声,经脉断裂,一股鲜血从胸口迸出,溅在墙上,顺着墙壁滴落,“轰”的一声,仇烈高大的身躯倒下,再没能站起身来。 有一道道闪电划过,寒光扫过墙壁上的猩红的血书,只见那墙上所写,乃是一首偈子:“狂徒嗜杀罪孽深,本是明镜惹凡尘,如今了却俗尘事,只留明月肝胆存。” 夕阳西沉,初入寒夜,冷月当空,东陵府的喧闹却不减分毫,唯独那王爷府前的街道上极为冷清,冷清的令人毛骨悚然。王爷府中也早已高挂灯笼,点燃烛火,映红了夜空。刀雪客手中颤动的钢刀刀口残破不堪,再难砍穿轻甲。而洛白衣双手如同浸在鲜血中一般猩红,喘息声越来越沉重,脚下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近卫转作守势,用盾牌将刀雪客二人阻隔在中间,并不上前绞杀。洛白衣的手臂酸痛,似有千斤之重,再难举起,可还是挡在身前,紧咬牙关,不敢松懈。刀雪客脸上与身上满是血污,两人衣衫残破,遍体鳞伤,有的伤口已然开始愈合,有的却仍渗出鲜血。 王府近卫像是得到了甚么命令一般,忽的分作两队,收刀回鞘,盾牌挡在胸前,列队站在两侧。刀雪客与洛白衣正疑惑之时,“嗖”的几声,迎面飞来几道暗器,二人错开身子去躲,却还是被那几道黑白相错的光擦破了脸颊。洛白衣与刀雪客顺势接住那暗器,摊开手掌,竟发现那颇为凶猛的暗器,竟然是几粒平淡无奇的棋子。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近卫之后响起阵阵掌声,刀雪客二人闻声看去,一器宇轩昂,步伐有力,锦衣玉袍的老者快步走来。洛白衣收起架势,朗声质问道:“老头,你是何人!还不快快闪开,叫应无疾出来相见!” 那老者微微一笑,谦逊的回答道:“本王便是你们要找的东陵王爷,应无疾。” “应无疾,你终于肯出来了。”刀雪客将手中的残刀丢在一旁,冷冷的说道。他已然竭力压制住内心燃烧的仇恨之火,怎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残杀自己家中几十条性命,一直算计着玉佛的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那笑眯眯的眉眼之中分明藏着杀戮之气,令刀雪客如何忍耐? 应无疾并不在意眼前这两位狼狈的年轻人眼中的怒火,轻轻摆了摆手,两旁的侍卫便将满地的尸首拖到一旁,只留下若彼岸花般眼花缭乱的血迹,格外的刺眼。“他们都曾是你的手下,如今因你而死,你就这么对待他们?”洛白衣愤懑的说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天下百姓,牺牲几条性命,又算得了甚么。”应无疾淡然地说道,似乎在他眼里,这些为他卖命而死的人是理所应当,死得其所,并不用多在意。 刀雪客冷笑一声,接着问道:“他们是你的牺牲品,李问傲和崔夫人也是你的牺牲品,青狻猊还是你的牺牲品,我们这些人,十鬼堂和萧无痕堂主,以及我客雪山庄几十条人命,在你眼中都是你的牺牲品么!” 应无疾负手而立,看向刀雪客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悯:“你们都是为我朝百姓牺牲的英雄,当本王成就大事的那一天,自会为你们筑台立碑,修建祠堂,受万人供奉,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独狼孤月王诛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老疯子!”洛白衣咒骂道,“谁要让你筑台立碑,修建祠堂!满口仁义道德,冠冕堂皇的鬼话,骗的了别人,骗不了小爷!” 刀雪客却缓缓抬起手臂,指向应无疾说道:“那么......你终于承认,十年前,是你派那八个人,屠戮我客雪山庄满门,只为夺走玉佛和玉瓶?你说,除了李问傲,崔夫人,青狻猊,南湘子,笙默海以外,还有哪三个人,他们如今又在哪儿!”眼眶瞪裂,唾液横飞,刀雪客依然按奈不住复仇之心,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应无疾撕碎。此时的洛白衣与刀雪客好似身份互换了一般,若不是洛白衣才一旁拦住刀雪客,恐怕刀雪客早已冲上前去。 洛白衣也附和道:“还有,你将我父亲藏到何出去了?” 应无疾看向洛白衣,言语之中带着几分玩味:“你就是萧无痕的儿子,洛白衣?” “正是你爷爷!”洛白衣骂道。应无疾不以为意的笑道:“可怜,可悲,可叹,可笑。你们不是早就和你们最为敬爱的萧无痕堂主见过面了吗,梦瑶山一战,你们和你们的萧堂主打的昏天黑地,不可开交,还亲手杀死了他。怎么如今,倒向本王要起人来了?” “你说甚么......”刀雪客与洛白衣两人惊诧的站在原地,两臂无力的垂下,眼神涣散,呆若木鸡。其实他们一直不愿相信,那晚和自己大战的面具人,那个嗜血的怪物,竟然真的是自己又敬又爱的萧无痕。如今应无疾落实了他们心中一直不肯落下的真相,让二人如遭雷击。 应无疾拍了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道:“是本王疏忽了。你们所认识的,是十鬼堂的鬼笛仙萧无痕堂主这个身份,而萧无痕隐姓埋名十年之久,如今这世上还记得当年江湖上有名的阴阳噬心掌的萧别离,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可纵然他极力掩盖,如何演绎萧无痕这个角色,都无法抹去他是萧别离的事实。” 见二人并无反应,应无疾接着说道:“阴阳噬心掌,一掌催阴阳。伤人先伤己,别离断肝肠。当年的萧无痕,也就是萧别离,便是以绝学阴阳噬心掌闻名江湖,而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隐藏他江湖人身份的庐安府萧家员外萧无痕。他能有这个身份,也是倚仗本王。只是在当时,人们并不知道庐安府有名的善人萧无痕和江湖上的阴阳噬心掌萧别离是同一个人。本王对他颇为倚重,欲予以重任,怎奈他早有心退隐江湖。可本王大业未成,身边正是需要人才之时,虽广纳天下豪杰,但能堪重任者,不过八人。” “而欲成大事,一统江湖,就必需要得到传说中的玉佛和玉瓶。江湖上虽盛传这两件至宝藏于客雪山庄之中,但却没人知晓客雪山庄真正所在。也没人知道那传说是真是假。所以,若是没有苏尚的故交萧无痕做引路之人,本王又从何处得知,客雪山庄的藏匿之处?” “不可能,不可能的!”洛白衣眼中盈满泪水,两手紧握成拳,指骨吱吱作响,白衣飞舞,洛白衣腾空而去,一拳当头打下,直冲应无疾面门。应无疾纹丝未动,站在原地,缓缓举起右手,挡在眼前。洛白衣铁拳已至面前,却被应无疾的手掌紧紧裹住,不能前进一寸一毫,洛白衣正欲再挥出另一拳,应无疾眼疾手快,指骨凸起,紧紧扣住洛白衣的拳头。 “啊——”洛白衣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了刀雪客,洛白衣只觉右手已然指骨断裂,失去只觉,而应无疾又搭上他的手腕,向外一翻,又飞起两脚,皆踢中洛白衣小腹。又转身飞踢,将洛白衣踢出数丈之远。 刀雪客见状,为救洛白衣,也疾步跑来,却仍晚了一步。转头去看洛白衣,已然昏死过去,便一拳打向应无疾。应无疾偏身闪躲,同时左臂向外拨去,将刀雪客的拳头拨开,抬起右掌一掌打在了刀雪客左肩之上。只是一招,便将刀雪客震退数步,跪坐在地,嘴角鲜血滴落,血迹映着刀雪客狼狈的面庞。 游晋文走到刀雪客面前,抬起他的下巴,刀雪客的眼神若刀剑一般射来,应无疾并不在意,摇头叹息道:“多好的孩子啊。可惜,太可惜了。” “还有两个人......究竟是谁......”刀雪客仍不肯放弃,应无疾长叹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将当年的事,全都告诉你。少帝年幼无知,本王欲振兴我朝,抵御外敌,剿除佞臣,就不得不借助江湖之力。于是本王广纳天下英雄豪杰于麾下,并提拔了八人在府中任职,听从本王调派。但若想号令江湖,就不得不得到玉佛,成为真真正正的江湖之主。” “可萧无痕和你爹苏尚乃是故交,他自然知晓客雪山庄所在。本王也曾派萧无痕前往客雪山庄向那苏尚说明此事,想借玉佛之力一统江湖。可苏尚极力否认山庄之中藏有玉佛,声称那只是个不实的传说,又说客雪山庄素来不愿牵扯江湖中事,以此为理由拒绝了萧无痕,两人因为此事也险些闹翻,从此再无来往,而苏尚却没有将此事告知客雪山庄中的任何一人。但凡事皆不会空穴来风,若客雪山庄当真没有玉佛,江湖上又怎么有次传言呢?” “可单凭一个萧无痕......你又怎么确定......我客雪山庄一定藏有玉佛......”刀雪客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应无疾坦诚说道:“你说的不错,苏尚既然坚称那只是个传说,萧无痕也无法确定真假。况且苏尚几乎从未在庄中提过此事,本王一时也无法确定。直到本王找到了一个人,一个与苏尚极为亲近的人。” “谁......” “苏瑾的弟子,苏尚的师弟,客雪山庄的总管家,苏权。”应无疾徐徐说道。 刀雪客闻听苏权的名字,瞳孔急剧收缩,连连后退,跌坐在地,自顾自的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权叔不可能出卖客雪山庄,他明明......” “他明明为了保护你们,保护客雪山庄光荣战死,对不对?”应无疾嗤笑道,“苏权这家伙,武功不高,野心不小,但是成大事者,岂可优柔寡断,多愁善感?他久居你父亲之下,怎会甘心一辈子待在那客雪山庄之中,做一个区区的总管了却余生?当年萧无痕与苏尚谈及玉佛之事时,苏尚便在门外偷听。萧无痕下山之时,苏权便找到了他。将客雪山庄确有玉佛之事告知萧无痕,可是就连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所在。” “可苏权为了扳倒苏尚,逃出山庄,竟委托萧无痕给本王带来一幅他亲手绘制的客雪山庄后山秘道,另有他的各处批注。若非有此图,纵然有客萧无痕这般知道客雪山庄所在的人,本王所派之人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客雪山庄之中?”说罢,应无疾便从怀中取出那幅地图,丢在刀雪客面前。 那是一卷羊皮卷,边缘已然残破磨损,发黑发黄,可墨迹依稀可见,果然是客雪山庄的建筑图以及各处秘道,守卫,唯独没有标注那藏书阁的暗道。而在一旁标注的小字,分明是苏权的笔迹,刀雪客自幼苦学书画丹青,对字迹尤为敏感,即便过去十年,也能认出确实是苏权所写。 刀雪客将那羊皮地图捧在双掌之中,嘴角滴落的血迹在地图上晕染开来,双掌缓缓握拳,将那地图紧紧攥在手中,多出了许多皱痕。刀雪客跪在应无疾脚边,垂着头身形颤动着。 “可是本王早就看出那苏权意志不坚,必不肯狠下心来杀害他的师兄,绝不可轻信。所以本王行动的时间与和他约定里应外合的时间不同。原先他与本王飞鸽传书中说,教本王派人于九月初八夜里由后山桦树林密道上山,他在山庄之中接应。逼苏尚交出玉佛,再放苏权等人下山。” “可本王却失信于他,早在八月二十八日便派出了八大高手奔赴客雪山庄,在九月初一,崔夫人便乔装打扮用她最为精妙的易容术潜伏在了客雪山庄之内,此事连苏权自己都不知道。崔夫人在内,其余七人在外,里应外合,寻找时机。” “在约定好行事时辰之后,崔夫人如约在苏尚夫妇的茶水之中下了她引以为傲的剧毒,蚀骨灼心散。青狻猊等人再从秘道进入山庄,先杀苏尚,再屠山庄,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以全山庄的性命逼苏尚交出玉佛!可是你爹,他是个愚蠢至极的老顽固,若是他肯松口,主动交出玉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客雪山庄还能继续在江湖上屹立百年,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这都怪你爹,而不该怪本王。” 应无疾将那张满是遗憾,不屑和恨铁不成钢的脸凑到刀雪客的面前,轻声说道:“可是苏权那家伙,果然临阵倒戈。他见青狻猊等人为了逼苏尚交出玉佛,竟不惜烧毁山庄,屠戮满门,竟欲违背与本王的约定,反戈相向,想要阻止大势所趋之事。岂不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而他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在那片火海中,永远留在了茫茫雪山之中。” “他是英雄......”刀雪客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脸上的血污也被泪水冲刷了许多,“权叔虽然引来你们你们这些恶狼,可他悬崖勒马,幡然醒悟,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他是英雄,是真正的大侠......” 应无疾并没有理会刀雪客方才所言,只是接着说道:“后来,青狻猊他们杀光了客雪山庄除了你和柳缘君以外所有的人,烧毁了所有的房屋,搜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能找到那玉佛所在。他们便打开了本王事先交给他们的锦囊妙计,本王告诉他们的,乃是如果他们没能找到与佛所在,便留下一二活口,假装离去,中途在折返回去,杀他个措手不及。果不其然,当青狻猊与萧别离返回客雪山庄之时,藏书阁中竟多出一条暗道。” “后来的情况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萧别离因玉佛一时,险些与苏尚断绝往来,可毕竟是他引路并参与了灭门一事,亲手害死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心里自然过意不去。心怀愧疚的他竟想要为苏尚保留一丝血脉,也就是你。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青狻猊与萧别离竟然因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起了争执,大打出手。萧别离为了击退青狻猊竟舍命一击,用了那伤人伤己的阴阳噬心掌,他虽击退了青狻猊,自己也身负重伤。” “再后来,青狻猊负伤携带玉佛玉瓶逃走,半路却遭朝鹰族余孽截杀,虽然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回到了东陵向本王复命,可玉佛和玉瓶却流落在江湖之中,长达十年之久。青狻猊虽然回来了,萧别离却没了踪影。他改头换面,成了鬼笛仙萧无痕,而萧无痕这个名号除了苏尚及其弟子与本王以外,他人并不知晓。本王虽知他身在何处,却没有去找他,而是等他主动找本王请罪。” “你的二师姐柳缘君带着十二岁的你离开了客雪山庄,将你托付给了害死了你爹的仇人萧无痕,自己寻找了十年仇人,毫无所得。想来真是可笑,你十年来最为亲近信赖的亲人,竟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曾经依赖的叔叔却是招致灭门之灾的罪魁祸首,你被蒙骗了十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想着报仇雪恨?你爹娘在天之灵,只会觉得无比的可笑,悲痛!” 应无疾的声音涌入刀雪客的耳中,回荡在脑海之中,胸口如有火烧,又如同刀劈斧砍一般剧痛无比。应无疾见他仍没有太大的反应,便继续推波助澜:“你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本王的注视之下,先是崔夫人设计诛杀了那落日飞刀,再易容成他的模样刺杀离江酒未遂,虽然祝清秋和任山淮的奇门控魂锁被解开,但也极大的削弱了离江酒。” “随后本王便将当年的旧部再度派出,想要捉你回来,可不想你已然练成了当年血手狂刀秦无劫的绝学血意失心刀,功力大增,竟然连青狻猊等人联手都败给了你们这些江湖后辈,还折了性命。不过好在我还有一张王牌。” “在你等离开东陵府之后,萧无痕便来找本王,领当年之罪。本王见他内力暂失,便宽恕了他,还给了他一粒丹药,只是这里丹药虽能恢复能力,增强体质,却还要奇效。本王告知了萧无痕你的去向,让你们能在庐安府相聚,你们一行人去了倾云府,而萧无痕等人却折返回来。本王略施小计,便让萧无痕服下那粒丹药,成为了那无谓生死,刀枪难入,只知杀戮的银面怪人。怎么样,那银面怪人萧无痕,是否令你们大吃一惊?” “如今,玉佛玉瓶皆在我手,一统江湖指日可待。你已然知晓当年旧事的来龙去脉,不知刀雪客少侠,有何感想?”应无疾脸上的微笑荡然无存,脸色愈发冷峻。 刀雪客若一匹苍狼般跃起,揪住应无疾的衣领,咆哮道:“究竟是谁!除了李问傲,崔夫人,青狻猊,南湘子,笙默海,萧别离以外,还有两个人,还有两个人究竟是谁!” 应无疾的右手抵在他的胸口,向前轻轻一推,将刀雪客推开,整了整褶皱的衣领说道:“这八个人你都照过面,且十分熟悉。除了白骨神鞭李问傲,千面毒蛇崔夫人,青狻猊段五,潇湘神剑南湘子,碧海水云笙默海,阴阳噬心掌萧别离以外,另外两人你也都十分熟悉,他们一个是天下第一刀客一叶红,还有一个便是你的岳丈大人,你心爱之人楚轻安的父亲,落剑成花,楚云山。” 应无疾一字一顿,楚云山三字深深的刻在刀雪客心中,带来的伤害甚至超过萧无痕对他的欺骗。涕泗横流,青筋爆出,刀雪客一声长啸,一拳闪电般的打出,应无疾只用右手两指上前一挡,便抵住了刀雪客的满是血污的拳头。内力涌出,“噗”的一声闷响,便将刀雪客弹出数丈之远,仰天躺在地上,失声痛苦着。 血与泪混在一起,刀雪客双眼微闭,心如刀绞。原来自己一直傻乎乎的信赖着自己的仇人,一直活在欺骗之中,一直被人玩弄,从来没有清醒过。 “你以为本王能镇住那些江湖人,只是因为区区一个东陵王的身份么。”应无疾的声音一寸寸的逼近,从刀雪客的脚边传来。忽然,刀雪客只觉咽喉被人扼住,眼前视线已被泪水模糊,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呼吸越来越薄弱,越来越困难,但他并没有挣扎,上翻的瞳孔有些涣散,双臂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似乎在迎接着死亡。 在刀雪客心中,或许死亡,才是现在的他,最好的归宿。 第一百二十四章 罗刹碎玉月流曲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应无疾扼住刀雪客的咽喉,轻而易举的将他提了起来,见刀雪客毫不防抗,便知他有心求死,不禁冷笑道:“如今你内力尽失,又与近卫鏖战了足足一个时辰,早已是强弩之末。本王可舍不得让你死,本王想要成就大业,还需倚重你这个客雪山庄唯一的血脉。留在东陵王府之中,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刀雪客隐隐约约听见“留在东陵王府中”,竟笑出声来:“......做梦......” 应无疾正欲放下刀雪客,叫近卫将他关入府中,忽闻夜空之中传来一声“应无疾!”循声看去,只见那天际一轮银盘之中隐隐约约显现出两个身影,待黑影渐渐靠近,这才看清,原来是祝清秋与任山淮两人到此。“来得正好。”应无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任山淮一剑当头劈下,应无疾丢下刀雪客,纵身向后退去,躲开了那一剑,眼前落下的,正是并肩而立挡在刀雪客身前的任山淮与祝清秋二人。而刀雪客跪坐在地连连干呕,顾不上帮忙。两侧的近卫见状,便要拔刀上前围剿二人,却被应无疾拦住,应无疾面带微笑,诚恳的说道:“自家人的事,何须动刀动枪。” “呸,老贼,你作恶多端,必遭天谴!谁和你是一家人!”任山淮不屑一顾的骂道,手中长剑指向应无疾,身旁的祝清秋怀抱清淮琴,怒目盯着应无疾。 “山淮何出此言?”应无疾的表情颇为委屈,似乎有些伤心,“难道你忘了,在你父亲被朝廷处死,家族没落之时,是谁向你伸出援助之手,是谁供你吃穿用度,供你读书练武,待你若亲子一般,如今你却用剑指着本王,欲置本王于死地,岂不令人心寒?” 说罢,应无疾又看向祝清秋说道:“清秋,连你也弃本王而去了么?当年祝家遭逢巨变,一场大火吞噬了全家人的性命,若不是本王将你救出,你也早已葬身火海。这么多年来,本王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倾尽了多少心血,送你上无求宫学得一身好本领,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如今就连你也误解本王,要来杀我么?” 祝清秋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应无疾,你休要在摆出一副善人的模样,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何必再装模作样,苦心演戏?你明着施以恩惠,将我二人留在身边,实则是想利用我们,替你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只不过是你杀人的工具,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不错,你确实有恩于我们,但你的恩情,我们替你做事这么多年,也该报答完了。可你却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我们种下了奇门控魂锁,逼迫我们成为你的傀儡,从那时起,我们已然恩断义绝了!” “不错!”任山淮附和道,“如今你欺压百姓,迫害良民,为了一己之私,满足自己的贪念,妄图一统江湖,却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作恶多端,叫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应无疾闻言,收起了先前和蔼的模样,负手而立,摇头说道:“好一个一己之私,满足贪念,好一个作恶多端,好一个袖手旁观。世人皆错看我应无疾,原来本王最为信任倚重的手下也看错了我应无疾。也罢,也罢。若你们想为民除害,大可上前来去本王性命,我不还手便是。”说罢,应无疾张开双臂,露出胸膛,双眼微闭,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祝清秋见此一幕,竟有些犹豫起来,坦诚说,在她内心深处,对应无疾尚有一丝依赖,毕竟是他将自己从火海中救出,抚养长大。见祝清秋停步不前,任山淮轻叹一口气,手中长剑显露锋芒,断喝一声,便朝应无疾胸膛刺去。 “看剑!”任山淮一剑刺去,眼看就要穿透应无疾的胸膛,只听见“当”的一声,任山淮连退数步,左脚后撤,抵住地面,这才停下后退的趋势,手中长剑搭在左手小臂,警惕的看向前方。 原来方才天降一人,左手持剑,着一袭蓝锦衮龙袍,右手缠满纱布,似乎还有些抽搐。待那人落在应无疾与任山淮之间,缓缓转过身来,与任山淮目光相对。 “小王爷!”任山淮与祝清秋惊呼道。 应晚离匆忙赶来,不仅清醒了过来,还沐浴更衣,包扎了伤口。手中长剑在月色之下泛着寒光,任山淮看向那缠满纱布的右手,咽了口唾沫,眼神之中满是惊奇,徐徐说道:“没想到你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学会左手剑......” 应晚离看了看左手中的长剑,微微动了动右手的手指,一阵剧痛从掌心传到脑海之中,不禁发出“嘶嘶”的呼吸声,额头渗出几滴汗水。原来先前东陵府外一战,任山淮一剑刺穿了应晚离的手掌,斩断了掌中的经络,直接废了应晚离的右手,恐怕这辈子都再难右手持剑了,落得个终生残疾。应晚离又怒又气,恨不得杀了任山淮,强压着怒火说道:“这都是拜你所赐!” “东方剑派的绝学,阴阳两极三易,连山归藏剑,分为阴阳两路剑法,左手为阳,右手为阴,小王我右手虽残,但左手仍能使出那阳极连山归藏剑,今日就让你们来得去不得,报我右手之仇!” 说罢,应晚离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右手无力地垂下,左手抬在胸前,长剑反手攥在掌中,向任山淮横劈过去。待到任山淮面前,左手翻腕,掌心朝上,拇指一拨手中的长剑,向前一推,再用小指勾住。闪烁着银光的剑尖划出一道弧线,任山淮下腰闪过,同时抬起脚尖将那长剑踢开。 任山淮两只宽大的袖口之中落出两柄长剑,抵在身下,站起身来,借着惯性,两剑一前一后,当头斩下,应晚离横剑去挡,剑锋交错,火花四溅,寒光乍现。两人各退三步,对峙起来。 此时任山淮身后的祝清秋尚在犹豫之间,刀雪客而应晚离身后的应无疾却在窃笑,抚须看着眼前的交战,不知在盘算些甚么。自己的儿子右手伤残,却还在与敌人鏖战,应无疾竟还能气定神闲的按兵不动,实在不像人父所为。 应晚离再度抢先出手,两脚相错,步步紧逼,转身一剑斜劈下来,任山淮右手剑挡住他的剑锋,左手剑向应晚离心窝里搠去。应晚离侧身躲过,同时手中剑锋调转,贴着任山淮的长剑顺势向下劈去,若是被他砍中,任山淮的右手必会被削去一半。任山淮也毫不犹豫,便将右手剑弃去。 长剑绕着应晚离的剑刃极快的旋转着,应晚离顺势将那旋转的长剑甩出,转向任山淮杀去。任山淮面无惧色,以退为进,左手中剑丢入右手,见那剑气逼来,先退三步,长剑在空中连连划圈,减缓其剑势,在用长剑将那飞来之剑的剑尖拨开,同时断喝一声,“起!”一声暴喝,身后有飞出两柄剑,手中长剑墨色缠绕,周围徘徊着其余三柄长剑。 四剑皆朝向应晚离,任山淮随即疾步刺去。剑气凌冽,龙腾虎啸,应晚离迈出左腿,脚尖划出一道半弧,手中长剑翻转,连连挥舞,一道道剑光落下,拼凑在一起,竟形成了一道屏障,挡在身前。原来那东方剑派的连山归藏剑威力平平,却讲究阴阳调和,循环不止,生生不息。一旦敌人贸然进攻,便会陷在剑招之中,给了连山归藏剑转守为攻的机会。 任山淮虽不解其剑法奥义,但同为习武之人,却能看出那剑气回旋,若瀚海漩涡,不可轻入。便向右偏去,欲图绕过那屏障去刺应晚离。应晚离回剑左侧去挡,剑锋相错,又迸射出一串火花,在夜色之中尤为显眼。 两人又拼了数十招,气力渐尽,却难分胜负,只是堪堪打平。任山淮心中暗道:“这小王爷武功实在非凡,先前若不是我从旁偷袭,绝不是他对手。如今他左手使剑,却能挡我四剑,实在可怕。若鏖战下去,我必占不得便宜。”想到这儿,便回头去看祝清秋,眼神交汇,任山淮还是不想逼祝清秋动手,便又回过头去,全力应付应晚离。 祝清秋何许人也?怎会捉不住任山淮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偏偏那最温柔的眼神化作最锋利的剑锋刺入了她的心中。她深知任山淮这是在袒护她,见自己还在犹豫,却始终不肯开口逼自己动手。祝清秋眼见任山淮剑势渐弱,由攻转为守,再也按捺不住,便要上前助战。 应无疾在一旁观战许久,见祝清秋身形晃动,分明是要相助任山淮,嘴角竟勾出一抹笑意,似乎并不担心。 祝清秋将清淮琴躺在左臂,飞身而起,右手按住琴弦,向那应晚离一拨,“嘭”的一声,若琴弦断裂,又如滚滚惊雷,五道劲气从天而降,直逼应晚离。“嘭——轰”正当那劲气飘在半空中时,不知又从何处飞出几道劲气,与祝清秋的内劲撞在一处,霎时间化作云烟消散。祝清秋转身落下,后退半步,极为吃惊。 一袭紫衣乘着月色飘落,若隐若现的藕臂怀抱着一只琵琶,云髻若乌云一般倾泻在肩头,媚眼如丝,勾魂夺魄,素手弹拨,紫衣飘动。云烟雨脚尖点地,轻盈落下,眼眸看向一脸震惊的祝清秋,嫣然一笑:“师妹,多年不见,可曾还记得我?” “师姐......?”祝清秋难以置信的说道。 “还好,还好,你没忘了我这个师姐。”云烟雨的表情思维复杂,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当年你上山没几年,我便被师父逐出山门,没想到时隔多年,你还能记得我。” 祝清秋忙问道:“当年师父说你想偷学本门绝学夜阑琴谱,屡教不改,无奈之下才将你逐出师门,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师姐,当年我上山之时若不是师姐照顾我,护着我,又怎会有现在的我?我下山之后也找了你多年,可一直没有你的下落,宁师姐,你怎会来到东陵府?” “师妹,有些事你不必知道。世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理由,只不过理由再多,都只是为了个结果。当年我离开无求宫的真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只需知道的是,你才是师父认定的无求宫大师姐,从前那个无求宫大师姐宁为伊已经不在世上了,你面前的,只是东陵王爷应无疾麾下云海阁阁主,云烟雨。”云烟雨徐徐说道。 “云烟雨?”祝清秋不是没有听说过粉面罗刹的名号,但却没有想到,云海阁的粉面罗刹云烟雨竟然是自己曾经最为依赖的温柔的大师姐,“可是......可是你怎么会在应无疾手下做事?” “那又如何?”云烟雨挑动眉眼,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不也曾在王爷手下做事么?如今做了叛徒,还有甚么资格来指责我?你们这些人自诩江湖正道,名门正派,暗地里不还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明争暗斗,道貌岸然,还舔着脸说自己是大侠,是英雄。世上想做英雄之人何其之多?只有真正成事的人才配论英雄二字!” “师妹,如今我们各为其主,也不必收手,让师姐见识一下你的武功罢!”说罢,云烟雨转身后退,身子微微后倾,铁梨木琵琶抱在怀中,左手捺住琴弦,有手指甲扫动丝弦向左拨弹,琵琶之声顿时回荡在王府之中。那急促的琵琶声若涟漪散开般从弦中散开,其声躁动,若埋伏了千军万马于其中,刀剑相交,金戈铁马,一时间士卒喊杀声,战马嘶鸣声,铁蹄落地声,兵器相碰声,阵亡哀嚎声,战鼓隆隆声,战车轰隆声骤起,令闻者心性大乱,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那周围的近卫士兵不过是普通人,闻听此曲,纵然不懂音律,也觉肝胆震颤,胆战心惊,脑中混乱,头昏眼花,视线模糊,站立不稳。更有甚者已然口吐白沫,跌倒在地,捂住两耳,浑身抽搐。一时间,王府内,除了琵琶之声,遍地皆是哀嚎。 而此时东陵府衙派来的援兵已然到达王府门外,见大门紧闭,闻听府内打斗声剧烈,又满是哀嚎,皆止步不前,不敢入府。便有士兵问那士官道:“大人,王府内必有大战,我们是否要入府助战?”那士官漆黑眼珠一转,摩挲着下巴思量道:“若王爷性命有虞,庄大人必不会放过我,可若是此时进去,只怕是凶多吉少。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在门外守着,静待其变。若是王爷安然无恙,也算造化了。” 想到这,那士官轻咳一声说道:“庄大人命我等前来,是为保卫王府安全的。我等只需在王府外守着,不让任何人能闯进去,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说罢,他便将手下分成数个小队,士卒,衙役,狱卒分开,分别散在城中各处巡逻,警惕可疑之人,王府门前只留下二三十人看守。那士官自以为此举既保住了性命,却不知也为他日后埋下了祸根。 祝清秋等人也被那琵琶曲所扰,只是他们有武功傍身,自然要好些。但应晚离与任山淮交战已久,逐渐体力不支,遭受到琵琶声的冲击,两人同时向后翻去,琵琶声落地,炸出连串的烟雾,应晚离与任山淮连番几个筋斗向后闪躲,身形晃动,跌坐在地,嘴角鲜血滴落,忙放下手中长剑,盘腿打坐,运功疗伤,同时内力运转,对抗琵琶声。 应无疾则是毫无反应,似乎并没有被琵琶声波及,仍是抚须微笑,静观其变。 祝清秋也感受到了那一股冲击,随即运转内力,凝神定气,守定心神,盘腿坐下,将清淮琴摆开,琴声乍起,不同于那若珠落玉盘,若刀枪剑戟一般的琵琶声,祝清秋的琴与那银纱一般飘落的月色融合,一缕清泉一般柔和的琴声从琴弦之上倾泻下来,婉转辽远,纵使不通音律者,也能听出弹奏者内心空明,不被凡尘所扰。 两种截然相反的曲调碰撞在一起,那琵琶声想要穿透琴音,琴音却想包裹住琵琶声。两种声音交叠在一起,若波纹般散开,遭殃的却是众人。百花凋零,草木枯萎,却仅将范围控制在王府之内,而不波及府外百姓。混乱的王府和喧闹祥和府外截然不同。 而正在任山淮与应晚离打坐调息,祝清秋与云烟雨交手,满地士兵打滚之时,应无疾则是一脸沉静,负手而立,并不打算插手。而那昏迷的洛白衣自然不受琴曲影响,倒在一旁的刀雪客只觉胸口闷痛,耳鸣眼花,却还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法朝着应无疾走去。 “应......无......疾......”刀雪客眼前的应无疾摇摇晃晃出现了四五个残影,不知其人在何处,可还是一声暴喝,抬起拳头向应无疾打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玄冥阴阳震天地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可在应无疾眼中,刀雪客的拳头绵软无力,缓缓打来,只需微微侧身,便可闪过。刀雪客的拳头擦着应无疾的耳根打过,应无疾迈步向前,右肩向前一顶,抵住刀雪客的胸口,将他顶翻在地。趁刀雪客还未来得及挣扎,应无疾早一脚踩住他的小腹,令他动弹不得。 “你只管本本分分的待在这里,本王不会伤你。”应无疾抚须笑道,“在这场好戏结束之前,本王可不希望你再做出甚么不理智的事来。” 正在此时,紧闭的王府大门外忽然嘈杂起来,隐隐约约似有打斗之声。应无疾正疑惑间,大门忽的被人撞开,几个身穿东陵府衙衙役服的官差滚了进来,一个个面带淤青,捂着肚子,哀嚎着满地打滚。应无疾猛然抬头看向门外,除了满地打滚的衙役以外并无他人。 忽的卷入一阵清风,风中藏着些许杀气,应无疾眯起双眼,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只听闻“嗖嗖嗖”三声,三道寒光从王府大门外射入,直逼应无疾。 应无疾早已做好防备,见寒光逼来,并不慌张,侧身躲过,右手若闪电般的抬起,将三道寒光夹在手指之间,定睛细看,应无疾暗笑两声道:“呵,喋血银针。庄丘这个废物,竟然让他们逃出来了。”说罢,应无疾将银针撇在一旁,静观其变。 又一道光芒自应无疾头顶落下,应无疾方欲抬头,却被那光刺得睁不开眼,只觉寒气逼来,冷若寒冰,随即微微后倾,那闪烁着光芒的寒蝉剑剑身映出了应无疾的面孔,冰冷的剑尖擦着鼻尖划过,应无疾后撤半步,转身拍出一掌,正拍在寒蝉剑上,将从天而降的文南枝震退数步。 紧随其后的乃是一柄金剑往应无疾面门削去,一柄墨骨伞向应无疾小腿打去,一上一下直逼应无疾。只见那应无疾从二者夹缝之间一跃而过,那柔软矫健的身姿,宛如一只鲤鱼一般,翻滚落地,两掌分开向凌一阁与伞中妖后腰打去,两人皆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此时那琵琶声与琴声皆渐渐平息,云烟雨与祝清秋苦战许久,未分胜负,但皆大汗淋漓,面色发白。 段青孟急忙扯住刀雪客双臂,将他扶起,与洛白衣一齐在墙角并排坐了。见文南枝等人被打退,也挥舞着双钩向应无疾扑了上去,谁知那背对着他的应无疾转身踢出一脚,正踢中段青孟小腹,将她踹出数丈之远。 封展等人与任山淮,祝清秋站成一排,身后则是那昏厥的洛白衣与昏昏沉沉的刀雪客,满地的官兵早已受不住折磨昏死过去。而云烟雨与应晚离则是纵身跳到应无疾身旁,双方又对峙起来。 “没想到庄丘竟然让你们逃出来了。”应无疾的目光扫过众人徐徐说道,“看来你们还算有些手段。萧无痕死也瞑目了。” “你这老贼胡扯甚么!”段青孟向前一步说道,“竟然污蔑我们堂主已死!”众人也都义愤填膺,唯独任山淮与祝清秋相视一眼,摇头叹息。应无疾便笑道:“若是不信,大可问问你们的朋友。”“废话少说,我先取你首级,新仇旧恨,一并算清!” 说罢,那段青孟便仗开双钩,欲直取应无疾。应无疾身旁的应晚离与云烟雨也欲上前,却被应无疾拦住,两人正疑惑间,应无疾却说道:“本王也许久未与人好好过过招了,想来这十年间,江湖上英雄辈出,本王也想见识一下,十鬼堂的手段。只是本王王府之中没有这许多棺材,恐怕诸位要曝尸在外了。” “狂妄自大。”文南枝低声骂道。 封展却微微笑道:“人这一生,正是为了不带遗憾的死去而活,既然我们与王爷之间有这许多恩怨,倒不如光明正大的打一场,或许要比白费口舌的争论好的许多。”一向足智多谋,做事冷静的封展也难得杀心暗起。 “哈哈,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啊。”应无疾朗声笑道,“好!就让本王见识一下你们的武功罢。”身旁的应晚离与云烟雨正欲阻拦,却被应无疾挡住:“你二人暂且退下。” “可是......” “退下!”应无疾的语气不容置疑,两人也只好躬身告退,临走前,应无疾又对云烟雨说道:“休要忘了本王的嘱托。”云烟雨微微点头,又看了一眼祝清秋,便随着应晚离扬长而去。 而那眼神相会,祝清秋的心事又加重了几分。其实只有她与云烟雨知晓,两人方才之战,明面上是不分胜负,可祝清秋能明显地感受到云烟雨并未出全力,甚至可能一直在让着自己,这究竟是为何? “王爷莫非是想以一人之力,对抗我们七个人?”封展摇扇说道。应无疾笑道:“有何不可么?”文南枝早已忍受应无疾多时,说实话,他原是文人出身,傲骨不改,打心眼里看不起眼前这个锦衣玉食的王爷,更不要说武功了。他只道是方才是自己失手,才会被应无疾钻了空子。 文南枝鞘中寒蝉剑嗡嗡作响,迈步上前拱手说道:“请赐教!”应无疾也伸出右手,手掌上翻。谁知封展忽然喊道:“且慢!既然是比武,也要有个胜负输赢,若是我们赢了,王爷该当如何?”应无疾沉吟片刻便回答道:“本王免去你们的罪责,放你们离去便是。” “除此之外,晚辈还希望王爷能高抬贵手,放过阿雪和白衣,并将玉佛归还,那本是他家之物,不该被王爷据为己有。”封展寸步不让,言语之间已有几分火药味。应无疾闻言,被封展展现出的魄力震惊,但很快细声便笑道:“好好好,本王答应你便是。只可惜今晚,你们谁都走不出这东陵王府!” 说罢,应无疾两掌向下一震,王府大门便吱吱呀呀的合了起来,众人急忙向身后看去,方知已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与应无疾分个胜负。 祝清秋与任山淮追随应无疾的时日也不短,可却没见过应无疾出手,虽然早知道他会武功,可却不知深浅,极为神秘。而应无疾仍站在原地,虽身形未动,可众人分明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逼迫而来。文南枝扯出寒蝉剑,寒蝉悲鸣,欲饮鲜血,在黑夜之中放着寒光。 见文南枝出手,封展等人也按捺不住,他们虽不知应无疾的深浅,但却知道只需一招制敌将他压制,便有胜算。文南枝手中寒蝉剑寒光大作,段青孟手中双钩若银月一般闪烁,两人率先冲上前去,身后凌一阁从玄机匣中取出一物,向应无疾脚下抛去。 那物四四方方,上有裂纹,滚到应无疾脚下便“嘭”的一声弹开,仿佛生出两个钳子一般,将应无疾双脚脚踝牢牢扣住,限制了他的步法。可应无疾却不以为意的笑道:“区区玩具,焉能困我?”说罢,将脚链挣断,平地跃起,两脚踢向文南枝二人。 段青孟没有防备,被他踢翻在地,而文南枝则是横剑去挡,可那力道却让他后退数步。文南枝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无论是面对陈武桥,还是楚云山,都未曾有过的压力。 见二人吃了亏,众人便一拥而上,围攻应无疾。任山淮一剑刺去,祝清秋也紧随其后一掌从右边打来,文南枝与凌一阁两柄剑自左侧杀去,伞中妖手中墨骨伞打开,从天而降,封展玄扇挥舞,其间闪烁着点点银光,段青孟也站起身来,俯身挥动手中双钩向应无疾双腿钩去。 不同的攻击从四面八方杀来,应无疾暗笑两声,双臂交叠相错在胸前,暴喝一声:“破!”双臂震开,那山呼海啸澎湃的内力爆炸开来,一时间宛若地裂山崩,王府震颤,地生裂纹,树木折断,若虎啸龙吟,撼天动地。 众人皆觉肝胆震颤,皆如泰山压顶,明明眼前空无一物,却好似被无数飞来的巨石迎面冲击,躲闪不及,任山淮抱着祝清秋,撞在了一旁的假山之上,将那假山装出一个碗口大小的陷坑来,又滚落在地,口吐鲜血;封展从轮椅上仰天飞了出去,木质的轮椅也被震得粉碎,化作满地找碎屑;文南枝,段青孟,凌一阁,伞中妖则是四散飞去,皆跌落在地,口吐鲜血。耳畔阵阵轰鸣,头晕目眩,手脚也不禁有些抽搐。 原来那应无疾的这一招,唤作天罡琉璃罩。这本是一门极为阳刚的武学,可在场之人皆不知其原是出自伏龙寺,虽不知应无疾是从何处习得,但也感受到这武功的强大。只是有一事不明,难道伏龙寺中那群出家之人也和应无疾沆瀣一气?将自己的看家本事交给当今朝廷么? 而那天罡琉璃罩的玄妙之处正是将内力预先封在丹田之中,应无疾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丹田之中的内力早已若江海翻腾,当有人攻来之时,便在一瞬间将这股积蓄已久的内力排出,将敌人震出数丈,其威力自然与习武之人本身内力的修为相关。 凡是武功,皆不过是将力量积蓄在一点,瞬间爆发出去。纵然天罡琉璃罩这种护身武功,在防护自身的同时也具有一定的威力。 而应无疾的内力,如同汪洋大海,深不可测。 封展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见应无疾向他走来,便强撑着仰头说道:“你这是......甚么武功......” 应无疾笑着说道:“本王所学得武功,极为玄妙,凭你们武功的造化是无法得知的。” 正在此时刀雪客又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见眼前倒下一片,虽看不清是何人,但只见那应无疾站在当中,便又朝他步履蹒跚的走去。“你内力尽失,还不知死活,怎能与本王为敌?”应无疾见刀雪客满身伤害血污,徐徐问道。 还未等刀雪客走到身前,应无疾衣袍飘动,纵身闪到刀雪客跟前,残影连连,如此轻功,令躺在地上的众人惊愕。应无疾又扼住刀雪客的咽喉,轻而易举的将他提起,冷笑着说道:“这下再没有人能来救你了。你就好好在本王的王府中待着,给本王解开那玉佛和玉瓶的玄机,这才是你唯一的选择。” 说罢,便将刀雪客丢在一旁,滚落在地,应无疾有从怀中取出那尊玉佛,玉瓶则是摆在内堂的香案上。应无疾将玉佛捧在手中,细细端详着。王府中的灯笼都被应无疾方才运功时卷起的狂风吹熄,借着府外的光亮才能稍稍看清事物。 唯独那尊玉佛,在黑夜之中放着幽幽的绿光。 “这一刻,本王等了太久了。如今玉佛,玉瓶和客雪山庄唯一的血脉皆在本王手中,大事可成!大事可成!”应无疾癫狂的笑着,那笑声回荡在众人耳畔,可早已负伤在身的众人再也没有气力阻止他,只得眼中满是怒意的看向应无疾。 应无疾命人叫醒那些近卫,将众人收押,关在王府之中,明日一早再交付东陵府衙严加看管,而正当近卫拖着刀雪客双臂要将他带下去之时,方才点亮的灯笼再一次被不知何处刮来的黑风吹熄。 阴风大作,黑云密布,将碎石卷起,飞到半空又散落在地,应无疾心觉不安,急忙转头去看,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空中落下,以他的功力都未能看清那人身影,那人落在近卫身后,拖着刀雪客的近卫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来,胸膛就被一只手穿透过去,只留下一个血窟窿,那黑影又将近卫抛到空中,双手扯住其两条腿。 “咔嚓”一声,黑影便将那人撕成两半,爆出一团血雾。应无疾微闭双眼,高举双臂,鲜血滴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流到嘴边,猩红的舌尖舔着血红的嘴唇,游晋文似乎很享受这种杀戮带来的快感。 良久,游晋文低头看了看脚边昏迷的刀雪客,又猛然转过身去,眼神相会,应无疾一脸怒意一字一顿的说道:“游晋文!原来是你!”“王爷,许久不见,难得王爷还记得我。”游晋文满脸邪气,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中的轮转无极功和神鬼天地剑已然让他变成了一个渴望鲜血的彻头彻尾的怪物。他的良知和人性也在一点一点消失。 “本王让你在一叶剑门等待命令,你竟敢擅自闯入王府之中,残杀本王近卫,你该当何罪!”应无疾怒气冲冲的质问道,显然他有些失算了,虽然料想到游晋文早晚会背叛他,但他没想到游晋文真的学会了《无上大玄神冥卷》并且如今有如此恐怖的功力,以至于他都难以掌控。 游晋文缓步走向应无疾,冷笑着说道:“王爷,这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千算万算,百密一疏,偏偏让我学会了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中的武功,如今的我,已然不是你能使唤的了。” “你就不怕本王将你杀害恩师的事公之于众?”应无疾还在揣测游晋文的目的,一字一句的试探道。 “当今朝廷的王爷,或许在朝中可以呼风唤雨,但在江湖上,没有人会信你。况且青狻猊等人已死,你身边已然没有其他高手,你又有甚么筹码,能让你孤注一掷的去揭发我?”游晋文的声音有些缥缈,若有若无之间杀气显现。 应无疾后撤半步,但丹田中早运起气来,做好了防备,又问道:“你此次来东陵,所为何事?” 游晋文翻开宽大的黑袍,猩红的里子格外扎眼,游晋文笑着取出那泛着寒光的玉瓶,举在应无疾的眼前。应无疾眉头紧蹙,紧咬牙关。游晋文看着玉瓶,又看了看应无疾,笑道:“王爷,如此珍贵之物就毫无防备的放在案上,似乎有些不妥。” “不如将玉瓶和玉佛以及刀雪客一并交给我,让我带回一叶剑门,一统江湖,岂不美哉?” 应无疾还是没能探出游晋文的底,但他却毫无一丝惧色,尽管那《无上大玄神冥卷》曾在他的手上,但其威力究竟如何,应无疾也并不清楚。游晋文虽然已习得九成的功力,但未必能胜自己,应无疾眉眼一挑,便讥讽道:“就凭你?本王让你来得去不得!”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动手夺了。王爷,得罪了!” 游晋文一声暴喝,将玉瓶卷起袍中,腾空而起,双臂交叠,猛然张开,一团黑气便呼啸着朝应无疾杀去。应无疾也收起玉佛,双掌之中云雾顿起,翻手拨袖,手掌交叠变换,澎湃的内力在掌心聚集,转身缓缓退出,那内力也化作一团云烟奔向那黑气。 黑白纠缠,阴阳相交,内力翻腾,两人衣衫狂舞,须发飘动,应无疾左脚后撤半步,抵住地面,飞在半空中的游晋文则是面露诡异的微笑,似乎没有将应无疾放在眼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实七虚乱人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内力相撞,余波散开,其破坏力要比方才应无疾施展天罡琉璃罩大上数十倍,黑白两色的气团炸开,巨大的爆炸声,轰鸣声在王府之中回荡,整个王府都在颤动着,地砖开裂,近处的已然化为齑粉,树木折断,草木凋零,山石崩裂,红柱破损,瓦片碎了满地,卷起漫天狂风,刀雪客也被狂风卷起,贴在那满是裂痕的墙壁上,可两人还未收手。 应无疾苦苦支撑,心中想到:“没想到这无上大玄神冥卷当真如此厉害,连本王都不能及他。若再这么僵持下去,恐会被他击败。” 而此时的游晋文见应无疾似乎有些分心,掌中涌出的内力又增强了几分,那铺天盖地黑气一点点蚕食着白光,向应无疾一寸寸压去。应无疾见压力有增强了几分,也守定心神,运转内力。黑气瞬间消散,游晋文身形闪烁,眨眼间竟没了踪影。应无疾大惊,暗道不好,急忙将双掌收回,分在身体两侧向下一压,收回内力,狂风顿息。 一股肃杀之气又在身后翻腾,应无疾下意识的偏头躲开,那飘着黑气的一掌自身后打来,擦过耳廓。应无疾俯身后转,衣袍摆动,若刀刃一般划出一道弧线,游晋文的身影出现在应无疾身后,平地跃起,踩在那飘动的衣袍下摆之上,又一掌当头劈下。 应无疾小臂交叠,封在额头之上,抵住那落下的一掌,碰撞之间若有电闪雷鸣,地裂山崩之声,应无疾的身形坠下几分,两只脚也陷在了碎裂的地砖之中。双臂向上一抬,应无疾转身高抬右腿,忽的落下,一道白光便化作刀刃闪向游晋文。游晋文站立不动,直将右手振臂一挥,便将那白光化作云烟消散。 应无疾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的招式竟被游晋文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心头的压力也增加了几分。而游晋文又若一只蝙蝠般飞起,衣袍飘动,坠下身来,一道黑色的身影若离弦之箭般射向应无疾,其中隐约显露出猩红的血光,尖锐的笑声划破夜空。 应无疾双臂一振,丹田之中的内力遍走全身,泛着淡淡的金光,与头顶涌出,散落在周身之上,形成了一道屏障,又如同被一只大钟罩在其中,应无疾又使出那天罡琉璃罩来,欲挡下游晋文这一招。白色的梵文佛经在应无疾周身转动漂浮着,眼中放出光芒,浑厚的内力翻腾着护在周围。而游晋文仍是向其冲来。 临近应无疾之时,游晋文双臂大开,双掌十指之上生出血红的指甲,足足有四五寸长,个个若刀片一般锋利尖锐,血红的指甲从黑气之中探出,撞在那天罡琉璃罩上,火花闪烁,若钻木取火一般,两人苦苦僵持着,谁也不敢卸下那一口气。 正当应无疾以为这将是一场鏖战之时,游晋文却冷笑两声,那诡异的眼神令应无疾毛骨悚然,身形微微晃动,应无疾看准机会,一声暴喝,双掌外翻,指甲刺入那屏障之中,将天罡琉璃罩扯开一个口子。一声暴喝,屏障碎成数片,化为点点金光消散,游晋文化作一团黑雾穿透了应无疾的身子。 转身落地,游晋文衣衫飘动,手指上满是鲜血。再看那应无疾,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神闪烁,一行鲜血顺着嘴角,再到下颌,染红那黑白参半的胡须,滴落在地。身形颤动,双腿微曲,应无疾无力的跪坐在地,止不住的咳嗽,呕血。怀中的玉佛也滚落在地。 应无疾颤颤巍巍的抬起右手去够那玉佛,却被游晋文踩住了手背,游晋文尖声嘲笑着趴在地上如同狗一般的应无疾,脚下又加重了几分。 应无疾的手背早已红肿,皮肉蹭破,渗出鲜血,手指无力的颤抖着,应无疾紧咬下唇,抬头去看游晋文,眼神之中却难掩一丝诡秘的笑意。 游晋文却并没有在意那眼神的变化,俯身拾起那玉佛,揣在怀里,拂袖说道:“晋文多谢王爷美意,这两件宝贝我就收下了。”走出三步,又回首说道:“哦,还有那刀雪客,我也要一并带走,多谢王爷了。”说罢,还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分身扯住刀雪客的臂膀,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大笑着窜上了屋顶,带着刀雪客扬长而去。 而应无疾见游晋文走远,这才起身,那挺拔的身子没有一丝倦态和愤懑,看着伤痕累累的右手摇头笑道:“游晋文啊,游晋文。”说罢,又看向游晋文离开的方向,似乎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握。 “王爷。”那些近卫安顿好祝清秋等人又折返回前院,向祝清秋请示道,“人都安顿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请王爷明示。” 应无疾负手而立,满目狼藉,徐徐说道:“好生侍候者,不可怠慢。本王自有安排,你们找些人来将院子收拾收拾,一切等明日再说。”应无疾转身走入内堂,这一夜再无他事。 第二日清晨,天亮的时刻比往日迟了三分,天气渐凉,暑气已退,渐入清秋。可该出摊的小贩还是出摊,就为了挣一口糊口的饭钱,那管他天亮不亮,担上扁担便吆喝着进了东陵城。 卯时刚过,城门打开,车轮声碾碎了积蓄一夜的沉静还有那秋色的薄凉。应无疾的右手已然敷上了药裹上了纱布,独自一人坐在内堂上调息,内力遍走全身,梳理经络,呼吸吐纳,凝神聚气。应晚离则是佩剑立身,在一旁侍候。 祝清秋与任山淮并肩走上内堂,应无疾闻听二人脚步声,手掌下翻,落在膝盖上,徐徐睁开双眼,凝视着二人说道:“你们来了?” “你当真要放了我们?”祝清秋难以置信的问道,“我们千方百计想杀了你,你现在却要放了我们?”经过一夜的调养,他们身上各自的伤已好了大半,而应无疾也并未将他们关在牢中或是交给庄丘,而是安顿在王府的客房之中,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怎么,很难以置信么?”应无疾微微笑道。 任山淮闻言轻哼一声,剑眉倒竖,眼中怒意未平,不以为意道:“应无疾,你休要以为你放了我们,我们便会感恩戴德。我们旧日的恩怨还未了解,如果你今天放了我们,日后我们依然会和你对抗到底。” “大胆!”应晚离的左手一直压在剑柄之上,随时准备拔剑,右手则是垂在身侧。闻听任山淮放肆之言,应晚离便厉声呵斥道,迈步上前,欲拔剑指向任山淮。而他的左手却被应无疾按住:“吾儿退下。”应晚离愤懑不平的看向应无疾,但也只好作罢,长叹一口气便后撤三步。 应无疾转身看向祝清秋与任山淮,这二人一个犹豫不定,一个文人傲骨,应无疾将双手背过身去,缓步走向二人身前笑着说道:“本王知道,你们早已不信任本王,那奇门控魂锁也再难控制你们,本王曾经对你们的恩惠,你们也报答完了,从此以后,本王与你们再无瓜葛,若你们还想着报仇,本王随时恭候。” 应无疾满脸谦和,让任山淮也不太好发作,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在心里暗暗骂到:“真乃虚伪之人。” “你究竟有甚么阴谋诡计,还想利用我们?”任山淮质问道。应无疾看着任山淮的双眼,嘴唇颤动,又默默摇了摇头:“看来本王在你们心中早已是个玩弄权术的奸诈小人,你们也跟随本王多年了,说实话,在本王心中早把你们视作亲生儿女一般。纵然你们不肯相认,本王也会一直如此。” “所以,父子之间,何必反目成仇?如今本王放你们离去,也是出于父子之情。出了这王爷府的大门,你们也就与本王再无关系了。” 祝清秋方欲开口,侧目瞥向了那昂着头的任山淮,又将嗓子眼儿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任山淮见状,并不领情,又朗声质问道:“你放了我们,那十鬼堂那些人呢?难不成你还要将他们交给庄丘处置么?” “非也。十鬼堂的堂主萧无痕原是本王最为信任的属下之一,如今他也故去,实非本王所愿。他的属下遭奸人挑唆,与本王有些冲突,自然能理解。本王不会为难他们,稍后也会放他们回庐安府。除此之外本王还会给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得以重振十鬼堂。也算是,本王对萧无痕的一点补偿了。”应无疾双眼微闭,滴下两滴泪来。 任山淮虽不能确定萧无痕变成那嗜血的怪物是应无疾一手策划,但见此情形,仍坚信应无疾不过是为善之人,装模作样,为求他人同情罢了:“那刀雪客呢,你也会放过他么?他不是解开那玉佛秘密的关键所在么?” “难道你忘了么,山淮。正是你们传信给本王,让本王知道了那刀雪客并不知晓玉佛的玄机。如今这世上,无一人能解开那秘密,本王又何必执着。况且如今放不放过刀雪客,已非本王所能左右。”应无疾满眼笑意,老练沉稳的他与任山淮的博弈丝毫不落下风。 祝清秋忙问道:“此言何意?”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应无疾似乎有些无奈和心痛,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不瞒你们说,那玉佛和玉瓶确实在本王手上,而本王也无心捉那刀雪客,乃是他自己找上门来。而昨晚安顿好你们后,那一叶剑门的游晋文从天而降,他不知从哪里学到的甚么邪门武功,连本王都不是他的对手。” “游晋文抢走了玉佛和玉瓶,连同刀雪客也一并挟持走了,还甚么要一统江湖。事到如今,本王也是无可奈何。” “笑话,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荒唐之言么?”昨夜任山淮等人刚刚领教了应无疾的武功,其内力深不可测,一招便叫众人再无还手之力,而游晋文的武功他们自然知道深浅,纵然二十个游晋文都未必是应无疾的对手,任山淮自然不会相信。 祝清秋虽觉应无疾不像是在说谎,但也插不上话,只得默默关注着任山淮的反应。 应无疾还未搭话,应晚离又站出来说道:“你们且看看父王身上的伤,那胸口的伤和右手的伤皆是拜那游晋文所赐!”任山淮二人便看向应无疾垂下的右手,果然缠着纱布,不似伪装。 而应无疾对任山淮的质疑也是习以为常,见多不怪:“信不信自然由你们,若你们不信,大可在这王府里搜上一搜,或是去东陵府衙搜索一番,本王总不能一夜之间把人和玉佛玉瓶送出城去罢?若是你们能在王府中找到刀雪客和玉佛,本王随即奉上项上人头。” 见应无疾立此毒誓,任山淮也无言以对,又冷哼一声便拉着祝清秋转身快步走出内堂,而在出门之时,祝清秋却鬼使神差的看向那小王爷,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线在联系他二人的内心,应晚离竟然也抬头看向祝清秋,眼神相会,内心颤动,别样的情感涌上心头。似乎有些熟悉。 应晚离被那温柔的眼神勾去,只觉心头一暖,有些亲切,而这种感觉,是他从未在应无疾身上体会过的。 眨眼间,任山淮和祝清秋的身影便消失了,应晚离还沉浸在那莫名的情感之中。以致于应无疾唤他多次都无动于衷。 “吾儿,吾儿!”应无疾的声音逐渐提高。应晚离也终于反应过来,立刻抱拳欠身道:“父......父王......父王有何吩咐?” 见应晚离语气异常,神色慌张,应无疾缓步走到他跟前,应晚离不禁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垂着头不敢看应无疾的双眼。 “抬起头来,看着本王。”应无疾命令道。可应晚离还有些胆怯和犹豫,迟疑着不肯抬头。 “抬起头来!”应无疾有些震怒,口吻不容置疑,也不容犹豫。应晚离只得缓缓抬起头,可眼神飘散游离,始终不敢与应无疾对视。 应无疾的语气犹如万载寒冰,不带一丝情感,更不像是父子之间该有的语气,令人身处冰窟一般,毛骨悚然,脊后凉风阵阵:“你在想甚么?” “孩儿,孩儿没有想甚么。”应晚离还在搪塞,眼神闪躲,身形也有些晃动。“本王问你方才再想甚么!”应无疾浑厚的声音震动着应晚离的耳膜,应无疾一改先前对任山淮与祝清秋说话之时那和蔼慈祥的模样,就好像他们才是应无疾的亲生儿女一样。 难道真的是应无疾虚伪做作么? 应晚离被应无疾的言语逼迫的退无可退,便横下心抬头问道:“父王......儿臣只有一事想向父王问个明白。”见应晚离眼角泛红,眼里翻涌着泪光,他岂是毫无感情的铁人,见此心头一软,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你问罢。” “孩儿感念父王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但我也知道,我并非父王亲生。孩儿只想问父王,我的生身父母究竟是何许人?家住何处?在我的印象中,只有熊熊烈焰,一片火海还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惨叫声,这些场景无时无刻不再折磨我,让我难以入眠。时隔多年,我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甚至连他们姓甚名谁,都记不大清。还有,我是否还有甚么其他的亲人在这世上?” “难道堂堂小王爷之尊,还不足以让你忘却过去那些苦难么?”应无疾语重心长的问道。 应晚离却是一脸严肃,眼中还带着一丝怨念:“若是能让我生身父母起死回生,让我能一家团聚,能找到活着的亲人,知道自己的身世,我甘愿不做这东陵小王爷,甘愿做一介布衣,甘愿不会武功,平凡一生。” “也罢,既然如此,父王便将你的身世告知与你。”应无疾转过身去,不看应晚离,徐徐说道,“你家原先是东陵府外一处员外家,祖上姓朱。原是朝中大员,后厌倦官场斗争,这才辞官返乡,已历数代,后代皆以经商为生。” “十六年前的一天夜里,富甲一方的朱家竟然一场大火焚去,朱家上下连同仆人在内七十三口人无一生还,全都葬身火海。而朱家的老管家在临死之前以身躯护住四岁的朱家独子,方让其留得一条性命,自己却惨死。” “那时本王正巧路过朱家,见那幼子在废墟前哭泣,本王实在不忍心那孩子流落在外,便将他收在身边。从此,朱家在这世上销声匿迹,没人知道那独自姓甚名谁,如今又在何方,也没人知道那场大火是因何而起,但是自那时起,本王却多了一个孩子,唤作应晚离。除了那朱家独子,朱家再无一人生还。” 说罢,应无疾转身看向泪流满面的应晚离,微笑着说道:“你现在知道你的身世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叶落沙丘风雪尽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孩儿多谢父王救命之恩,多谢父王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父王的大恩大德,孩儿一生一世都难以报答!”应晚离闻言感动万分,对应无疾更是敬爱有加,随即下跪叩首,泪水纵横。 应无疾便上前扶住他的臂膀,扶他站起身来柔声说道:“孩儿休要如此多礼,你我虽不是亲生父子,但实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本王百年之后,这东陵王的爵位还要由你来承袭。” “孩儿多谢父王!”应晚离起身拱手。应无疾拍了拍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又说道:“父王有一事,还需要你亲自去办。”应无疾的脸上又浮现出慈祥的笑容来,似乎先前的不愉快并没有发生过。“父王请吩咐,孩儿万死不辞!”应晚离毅然说道。 “你立刻去账房提三千两银子来,交给那十鬼堂的人,让他们带着钱回庐安府重振十鬼堂,再将刀雪客被游晋文劫走一事告知他们,他们自然会离开。”应无疾轻声吩咐道。应晚离却对此有些不解:“父王当真要放过他们?他们夜闯王府,图谋不轨,按律当斩!国家律法不可废,岂可视若儿戏?” “国家律法自然不可视若儿戏,但有国才有法,遇以法束人,必先使国家兴盛。而不在此一时。”应无疾耐心的解释道,“放过十鬼堂众人只是权宜之策,本王自有安排。这只是我们计划中的一步。” “是!孩儿明白!”应晚离遂不再多问,只是还有一事,有些疑惑,“父王,倘若那十鬼堂众人不肯相信游晋文劫走了刀雪客,不肯离去,又当如何?” 应无疾垂头略加思索,便摸着下巴回答道:“你只需向那封展说明情况,此人是十鬼堂的二把手,萧无痕死后便是由他率领着众人。此人足智多谋,沉稳老练,眼界开阔,他自然知晓其中轻重,绝不会做此无赖之事。” “孩儿领命!”说罢,应晚离便快步走出了内堂,应无疾脸上的笑容也在那一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抚须坐下,眼里已然囊括天地山河。 “当——”应晚离将一个箱子撂在桌子上,他已命人将十鬼堂封展,洛白衣,文南枝,段青孟,伞中妖与凌一阁六人带到一间大屋子里,面对着众人缓缓打开了那黄铜质地的箱子,整整齐齐码好的白银放射出炫目的光芒,可是十鬼堂的五人皆是眼神一扫而过,对此嗤之以鼻,唯独那文南枝静静凝视着那满满一箱的银子。 “啪嗒。”应晚离放下那箱子盖,又让那搭扣自然合上,转头道一句:“进来罢。”话音刚落,门外便进来四个侍从,又搬来两个大箱子,扔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两人将那箱子打开,又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箱马蹄雪花银。 应晚离看向坐在当中的封展,封展的轮椅被应无疾震得粉碎,此时只能坐在一张椅子上,众人将他围在当间。应晚离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士,在他眼里这些人只不过是一些任性妄为,满口侠义的草莽之徒罢了。 故而应晚离的语气中也难免显露出一丝轻蔑:“这里是三千两银子,王府外有三辆马车,拿着钱,离开东陵府,回庐安府去重振十鬼堂罢。” “你这是甚么意思?拿点钱把我们打发了么?当我们叫花子么?老刀呢,他人在何处?咳咳......”洛白衣上前厉声质问,一时急火攻心,牵动伤势,不禁咳嗽起来。 封展见状,便以眼神示意洛白衣稍安勿躁,又看向应晚离,彬彬有礼的拱手问道:“不知小王爷是何用意?若是要放我们离开,又何须以如此多的的银两相赠?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那兄弟,我们这就离开东陵府。”可纵然封展识得大体,但其余人皆或多或少被应晚离语气中的傲慢激怒。 应晚离见封展如此客气,也有些过意不去,便收敛了几分傲气,正视封展说道:“实不相瞒,刀雪客如今已然不在东陵王府中了。” 众人闻言又惊又疑,封展赶忙问道:“此话从何说起?”应晚离便将昨晚发生之事,与今日早上任山淮和祝清秋离开之事一五一十如实告知封展等人,众人闻言,一时无法断定真假,只是将信将疑。洛白衣便讥笑道:“可笑,编出个谎话就像把我们骗走,分明是你们扣下了老刀,想借他之手解开那玉佛的秘密,还说甚么游晋文,凭他的武功,根本不是应无疾的对手!” “信不信由你们自己,你们大可在这王府中搜上一搜,恕不奉陪!”应晚离强压着怒气看向洛白衣,二人的目光皆恨不得将彼此撕碎,应晚离一拍桌子,转身大步离去。 “把你的臭钱带走!”洛白衣欲追上前去,却被封展喝止:“白衣!休要胡来!这是在东陵王府,不是在庐安府!”洛白衣无奈,只能空自跺脚挥拳,长叹一口气,又折返回来,猛地一拍桌子问道:“难道你们真的相信那小子的鬼话?” 凌一阁点头说道:“方才那小王爷说话之时,一身浩然正气,眼神坚毅,神色镇静,绝不像是刻意为之,也不像是撒谎。”众人也都表示赞同,洛白衣无奈,只得背过身去,环抱着双臂无奈的问道:“既然如此,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收下银子,回庐安府。”封展展开玄扇,瑶若有所思的摇扇说道。“甚么?”洛白衣闻言不禁目瞪口呆,转过身来死死盯着封展问道,“我没听错罢?十鬼堂和荣记当铺已经毁了,庐安府还有甚么可回的,再说,我们就这么收下银子,不去找老刀,不为堂主报仇了?” “阿雪自是要救,堂主的仇自是要报,可凭甚么,就凭我们几个?那只会像昨晚那样,又如羊入虎口,只是下次,恐怕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好运了。”封展耐心的解释道。 凌一阁便站起身来说道:“封大哥,堂主已去,十鬼堂便唯你命是从。你尽管吩咐,我们都听你的。”说罢边看向其他几人,等待着他们的表态。段青孟便率先站了起来,随后是文南枝,伞中妖也起身表态,洛白衣自然也没有意义,众人齐声说道:“一切听从封大哥调遣。” 封展却没有丝毫喜色,只觉得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了肩头,心里又沉重了几分,拱手说道:“诸位兄弟看得起我,我也不推辞,便将我所思所想坦然告知诸位。这十年来,十鬼堂历经坎坷,饱受争议,但却一直坚守本分。如今虽遭变故,但堂主创立十鬼堂之初,侠行四海之愿却不可弃之。” “如今十鬼堂虽只剩下九人,荣记当铺已不在,庐安尚存清雅轩。我们便带着这三千两银子重返东陵,以清雅轩为根基,东山再起,在江湖上广纳弟子,重振十鬼堂声威。等日后兵强马壮之时,再奔赴一叶剑门,解决阿雪,为萧堂主报仇!从今以后,我十鬼堂不设堂主,真正的堂主,永远只有萧堂主一人!” 众人又齐声道:“谨遵封大哥吩咐。”唯独那洛白衣面露难色,有些犹豫,封展见了便问道:“白衣,你在担心甚么?” 洛白衣便扯着衣角说道:“嗯......老刀如今内力尽失,他若真的被游晋文捉走,老刀又与楚轻安是那种关系,而楚轻安先前早已嫁给游晋文。游晋文必然不会放过他。若想十鬼堂东山再起,所需时日甚长,只怕老刀撑不到那个时候了。而且小璃现在还远在梦瑶山,先前我对她态度不是很好,只怕......” “此言有理,是我疏忽了。”封展闻言叹气道,又沉吟片刻,垂头静思,少顷,才徐徐说道:“那只得如此办了。”抬起眼眉,封展的眼神已然凌厉起来。 封展朗声说道:“白衣,你立刻返回,梦瑶山,接回小璃,返回清雅轩。我们五人便先回清雅轩稍作安顿,再招揽些弟子,权当门面。安排妥当后再各自持拜帖拜会各大门派,诸如寒山道观的莫观主,伏龙寺的空武方丈,这些武林前辈个个正气凛然,胸怀大义,明白事理。我们向他们说明实情,请求他们出手相助,共赴一叶剑门向游晋文要人,想来游晋文必不会不给这些武林前辈面子。” 洛白衣思索一番,觉得此计可行,便快步走出门去,封展高喊着问道:“白衣,你去何处?” 洛白衣摆摆手说道:“回梦瑶山!” 见洛白衣已然走远,封展收起玄扇在掌心连打三下,便说道:“事不宜迟,时不我待,我们立刻启程回庐安府!”可封展腿脚不便,难以起身,凌一阁便从玄机匣中取出一副折叠的支架,将支架展开,末端的两个圆环扣在封展脚腕之上,上端又卡在腰间。 “这是何物?”封展问道。 凌一阁蹲下身子在封展脚边调试着脚架,闻言便抬头笑道:“昨夜无事,调养伤势之后便拆了屋子里一把椅子,给你改了一副脚架,这比轮椅方便多了,也能让封大哥你重新走路了。你起身试试。” 封展便迈开双腿,双手撑着椅子,果真缓缓站了起来,可他并没有太大的惊喜,只是微笑着说道:“多谢了。”凌一阁也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封展迈步走出了屋子,凌一阁抱着桌上的小巷子和段青孟紧随其后,那两大箱银两则是由文南枝和伞中妖搬运,那四五十斤的箱子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并不值一提。 封展坐在第一辆马车中,游凌一阁驾车;段青孟坐在第二辆马车里,由文南枝驾车;这第三辆马车则是由伞中妖独自驾车。三声鞭响,烈马嘶鸣,滚滚的车轮声又响彻在街头巷尾,朝着庐安府的方向进发。 而此时先行一步的祝清秋与任山淮并未走远,而是在城门外徘徊,直到见了十鬼堂的三辆马车先后出了城门,应无疾履行了诺言,这才放下心来。“山淮,十鬼堂的人也都被放出来了,看来应无疾并没有甚么阴谋,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任山淮摇头说道:“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如今雪兄弟多半在一叶剑门之中,我们不可贸然行事,不如先回一趟梦瑶山,和柳师姐与小璃姑娘会和,再和离前辈探讨一番接下来的计划。”祝清秋点了点头,两人便携手消失在了前往倾云府的小路的尽头。 难得有太平的一日,并无多少大事,但见风云变幻,总觉有甚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渐入清秋,白日短暂,天亮的晚,却黑得早,百姓们也早早的挂上了门前的灯笼,点起了屋内的烛火,万家灯火映红了幽蓝的深空。 这天白天,还在群山之巅下的楚轻安一日无事,竟独自走了几十里路回到那落雁府中。落雁府的气氛依旧令她不寒而栗,一片死气沉沉,但好歹是这附近唯一的汉人城镇和市场,楚轻安的马前日被玄衣误杀,没了脚力,只得在落雁府又买了一匹,虽然瘦了些,但总比没有要好。 牵着马走在已有了几分熟悉的落雁府街道上,依旧是满目萧然,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忽的一阵胡琴声传来,楚轻安回眸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的路边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个拉胡琴的小瞎子。那小瞎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身着破衣烂衫,赤着脚,手脚上满是泥污,空洞的双眼望着前方,胡琴之声回荡在空荡的街道中,极为凄凉,令闻者无不感怀。 楚轻安自然也不例外,竟又折返回去,取出一两银子,轻轻地放在那小瞎子的身前,不让他察觉,便要离开。可盲人的听觉要比普通人强的太多,纵然楚轻安可以减轻自己的脚步声,可马蹄声却是无法掩饰的。 方才走开两三步,那胡琴声竟戛然而止,一阵风沙卷过,身后袭来一股寒意,楚轻安急忙转头去看,那拉胡琴的小瞎子将琴背在身后,拾起了身前那锭银两,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默默说了一句:“前路坎坷。” “你说甚么?”楚轻安分明听见那孩子说了一句话,可那语气十分沉重,令楚轻安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那孩子并不理会楚轻安,而是背着胡琴转身离开,边走边说道:“浩荡长夜风雪尽,前路崎岖多坎坷。” 楚轻安目送那孩子消失在街道尽头,那匹瘦马竟毫无征兆的嘶鸣了起来,鬃毛倒立,躁动不安,分明是感受到了杀气。楚轻安也深觉再待在此地恐生事端,再者天色渐晚,今晚还有大事,不可耽误了时辰。 想到这儿,楚轻安翻身上马,扬鞭向南门奔去。而楚轻安方走,她原先站立之处两旁的人家竟将紧闭的窗户打开,几个百姓模样打扮的人探出头来,见楚轻安走远,这才出门。七八个人聚在一处,细声耳语一番,便分作两批,一批朝着楚轻安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另一批则立刻返回落雁府府衙。 落雁府地处边塞,常有虎狼出没,雄鹰盘旋,鹰击长空,盘旋飞下,落在那落雁府府尹霍宵煌的手臂之上,霍宵煌接下鹰腿上的信笺,拆开细看,看罢,又将那雄鹰放飞。身旁贴身之人问道:“不知这信由何而来?” “大胆。”霍宵煌呵斥道,可语气之中并无多少责怪之意。 那人方知自己言语有失,急忙跪下求饶道:“属下该死,属下多嘴,属下该死,属下多嘴......” 霍宵煌并不看他,只是将那信笺往上一抛,翻手拨袖,在那信笺落地之前猛地打出一掌,并无多大声响和波动,竟将那柔软的信纸震得粉碎。自古以来,以武克刚易,制柔难,足见方才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掌是何等的恐怖。 “起来罢。”霍宵煌吩咐道,那人便毫不犹豫的立刻起身。霍宵煌继续说道:“不过是应无疾让本府密切注意城外朝鹰族的动向,有甚么风吹草动立即传书东陵府,向他汇报罢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那人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静观其变。”霍宵煌回答的极为漫不经心,似乎是随口答之,却又像是深思熟虑之言。“可圣上那边......”那人还未说完,就被霍宵煌打断:“朝鹰族与中原汉人迟早会有一场大战,而如今朝鹰族十大勇士已不复存在,纵然有精兵强将,在应无疾和中原几十万兵马前也是难有胜算,而如今本府坐镇落雁府,若想助朝廷剿灭朝鹰族,或是助朝鹰族入关中原,皆是轻而易举之事。一旦事成,本府的地位将今非昔比!如今本府按兵不动,待价而沽,哪边出的价合理,我便帮哪家,或是等二者两败俱伤,本府从中得利,岂不美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寒星坠落鸦悲鸣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大人神机妙算,小的佩服,佩服。”那人奉承道。正在此时,先前那些百姓模样的人果然回到了府衙,在霍宵煌身侧耳语一番,霍宵煌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待周围的侍从皆退下之后,霍宵煌负手而立,独自站在厅中,半仰着头,微闭双目,徐徐说道:“一切,尽在掌握。” 而那楚轻安飞马出了落雁府南门才稍稍安心几分,方才在城中总感觉有人在身后跟踪,直到出了城这种感觉才逐渐被冲淡,而血日西沉,给边塞荒原的凄凉之景又增添了几分寂寥,回望身后落雁府中已有几缕炊烟直上,楚轻安在马背上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不知雪哥哥情况如何了。”想到这,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拿到那雪岩修云草,医治好刀雪客的内伤,才能助他报仇。 策马扬鞭,驽马悲鸣,祝清秋绝尘而去,向群山之巅山脚下奔去。 清风袭过山谷,楚轻安终于回到了那三座破屋子前,而那匹瘦弱的马也以疲惫不堪,可此地贫瘠,人的粮食尚且不多,又有多少能给马填饱肚子? 玄衣正在帮那老人家打水,而那老人则是在灌溉那仅有的几亩快干涸的土地,精心呵护着那金子般珍贵的粮食。见楚轻安快马归来,欣喜的放下手中的水桶,朝着楚轻安挥手道:“轻安姐姐,轻安姐姐,你回来啦!” 楚轻安翻身下马,将马拴在菜地边的栅栏上,邻居家的两只羊还在咩咩的叫着。闻听玄衣向她打招呼,也漫不经心的微笑着回了礼,去屋中取出包袱,拿出一张饼,掰碎了撒在那匹瘦马的脚边。那马垂下头嗅了嗅,又卷起舌头舔了舔,复又扬起头来,不肯吃那干粮。而楚轻安则是抚摸着它的马鬃叹息道:“吃罢,吃罢,若是有幸能回到中原,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只是眼前只剩下这些粮食了,你就将就些罢。” 那马似乎极通人性,闻言竟一声嘶鸣,又垂下头去,小口咬着那张饼。玄衣见她心中有事,又不好明文,便小心翼翼的说道:“轻安姐姐,要不然,今晚的计划就暂且取消罢,皇宫内戒备森严,纵然我熟知地形,成功的概率也是......”“不行!”楚轻安扯住马的缰绳,回头毅然决然的说道,“计划绝对不能取消!雪哥哥还在等我拿着雪岩修云草回中原!” 她双眸之中早已噙满泪水,玄衣也不禁为之一颤,楚轻安垂下头去,接着说道:“若你怕了,就不必随我一起去了。这本就与你无关,你也没有必要随我赴险,我独自去那朝鹰族的皇宫走上一遭,纵然是死,也要将那雪岩修云草带回中原!” “这是甚么话,既然如此,那还按照原计划进行!”玄衣有些不服气,她向来不惧生死,“今夜亥时之后,皇宫守卫换班之时,我便随姐姐上山,姐姐只管在宫外等候接应,我独自夜入皇宫内院,必定能将雪岩修云草盗出!” 二女相视一笑,再不多言,只等夜幕降临。 亥时还未到,二女便动身上山。山下早已一片寂寥,灯火已熄,万籁俱寂。二人不敢打灯,只得借着月光,摸索着上山。朝鹰族人口不少,但可以住人的地却不多,一个皇宫便占据了大多数土地,而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各自的府宅又占据一大片土地,还有军营驻扎,训练场地,几乎将群山之巅的所有土地占光,百姓们没了家园,只得加入军队,好歹有个栖身之所。 更多的百姓则是生活在犄角旮旯处或是上山的山路两侧,其实内心早有不满。二人越往山上走,人家也越来越多,不过临近亥时,多半也歇息了。走到一处关隘前,正是分隔老百姓和皇室住地的关隘。而此时正赶上守卫调换,原先的守卫刚刚退去,换班的守卫还未赶来,便有了这个空当。 站在关前,玄衣轻声为楚轻安指路道:“再往前走便是皇宫所在,往东乃是皇亲国戚的住宅,往西则是文武百官的所在,四周皆是军营,往北就是平民百姓们了。若想潜入皇宫,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 楚轻安点头说道:“好!我这就进去!”说罢就要纵身跳过那关隘前的拒马,却被玄衣拉住,楚轻安问道:“你做甚么?”玄衣忙说道:“不是说好了我独自进宫么,姐姐还是在外接应的好。”“可是......”楚轻安方欲再说,却被玄衣打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错过了时辰,再想进宫只怕难如登天。我们昨日不是说好了么?还是姐姐在外接应,由我入宫!” “也罢。”楚轻安再三思量只得妥协,这也是眼前最为安全妥当的唯一方法,凭楚轻安自己的轻功,只怕还未进皇宫就被巡逻的侍卫发现,“纵然在外接应,我也该在皇宫外,而不是在此处。”玄衣闻言稍作思索,便说道:“那皇宫西墙外有一陵园,院中乃是我族先贤的埋葬之处,园中林木茂盛,且为了让先贤清静,平日里凡我族人皆不可靠近,轻安姐姐乃是汉人,自然不必遵循。若是姐姐不嫌弃,就请暂时藏身陵中,三炷香的功夫我必盗出那雪岩修云草,若是三炷香后我还未出来,就请姐姐赶紧下山,千万不要管我。” 话虽如此,但楚轻安怎能对玄衣的生死置若罔闻?但为了让她安心,楚轻安只得答应。两人便纵身越过那拒马,贴地翻滚几周又跳将起来,蹑手蹑脚的步步靠近那皇宫。 此时已能听见换岗士兵和巡逻士兵齐刷刷的脚步声,两人屏住呼吸贴着围墙一寸寸的移动着。那朝鹰族的皇宫就在眼前,楚轻安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再发出声来。 玄衣歪着脑袋疑惑的问道:“姐姐为何发笑?”看着这眼前所谓的皇宫,楚轻安眉眼里满是笑意,细声说道:“我虽没有去过我中原的皇宫,但我也到过东陵府的府衙和东陵王爷府的府邸,你这朝鹰族的皇宫要比那东陵府府尹的住所还要差上不少啊。莫不是你家圣上也是个勤俭质朴的好皇上?” 玄衣闻言早把俏脸羞红,眼里流露出一丝悲痛和怨念来:“姐姐说的哪里话,朝鹰族在中原人眼中不过是蛮夷罢了,朝鹰族土地贫瘠,人民野蛮,自然没有多少享受的意识。我们一生下来就是为了争夺更广阔更好的土地而活,哪怕是这个在你们中原人眼中有些不堪的皇宫,都是朝鹰族几代人的心血建成的。” 那语气中的幽怨深深刺入了楚轻安内心的柔软,她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便默默握住了玄衣的手,面带愧色的说道:“对不起玄衣,我忘了你也是朝鹰族人......” 玄衣不以为意的微笑道:“姐姐客气了,姐姐不必在意,我确实不再是朝鹰族的人了,我想做一个汉人,在中原生老病死,此生也无憾了。” 楚轻安见气氛有些过于紧张和低落,灵机一动便调侃道:“那可不行,等你随我回了中原,我必定找户好人家把你给嫁了!” 玄衣也不让分毫的笑道:“姐姐还是先为自己操心罢。”此言一出,两女皆轻声笑了起来。绕过皇宫,楚轻安便按照玄衣的指示朝着那陵园摸去,见楚轻安已然找到藏身之处,拐角处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玄衣双手扯住黑袍下摆,“噌”的一声便飞上了那围墙,骑在墙上观察着皇宫内士兵的吩咐和动向。 “果然如我所料,此时正是士兵轮换之时,真乃天助我也。”玄衣飞身跳入皇宫,见巡逻士兵走来,又平地跃起,手攀在那八角亭的边沿,翻身落在了八角亭的顶端,贴在亭子上,躲过了那一队士兵。找准时机,踏住那亭子的一角,飞身而起,双臂振开,漆黑的身影踩着一抹银色的月光滑翔而过,落在了那群英殿的正上方屋顶。 脚尖在瓦片上轻轻一点,不留下一丝痕迹,也不发出半点声响,直向皇宫内院跑去。与洛白衣的云豹长风步不同的是,洛白衣的轻功注重速度,而玄衣的轻功更注重灵巧,轻盈。翻滚着下了屋顶,正欲落地,却见不远处正走来一队侍卫,右手攀住那房檐,身子横着吊在屋檐边,向下一荡,翻过身来,躲到那回廊的梁上,手脚并用,抱着梁柱。 待那群侍卫走过回廊之时,并没有察觉头顶的异样,直到他们走远,这才坠下身去,轻盈的落在地上,疾步向转角跑去。再往西走百步左右便是那草药库房,想来那雪岩修云草定藏在库中。玄衣不敢怠慢,见库前并无守卫,朱红的门前拴着一把黄铜大锁。玄衣虽不会开锁,但谁说进屋子一定要从门进? 玄衣飞身跃上房顶,蹲在库房之上,掀开几块瓦片,堆在一旁,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借着火光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库中无人,这才放下心来,纵身跳入库房之中。落地无声,微弱的火光映红了周围的环境,只见屋内四周皆是朱红色的柜子,每个柜子上都用镀金的标牌注明了药草的名称,玄衣不敢耽搁时辰,用左手护着那火苗,借着火折子的光芒挨个搜寻起来。 约莫看了二三十个柜子,皆不是那雪岩修云草,玄衣的心也越来越紧张。掌心开始出汗,攥着那火折子的手也有些颤动,跳动的火苗一点点消逝,玄衣的心提的越来越高,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胸口那“咚咚咚”的心跳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般,令玄衣满头大汗。总是不时的回头看向那库房的大门,似乎在下一刻那门就会被人打开一般。 耳畔渐渐响起嗡鸣之声,一阵脚步声路过库房,惊得玄衣右手一抖,手中的火折子也滚落在地,玄衣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这才没有叫出声来。眼看那火折子就要熄灭,玄衣急忙上前将她拾起,有小心翼翼的用手护住,才让那躁动的火苗安分下来。玄衣长舒一口气,左手袖口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水,火光映红了眼前的柜子,上面赫然写着:“雪岩修云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玄衣不禁有些惊喜,便将柜子拉开,其中果然躺着一株雪岩修云草。出发之前楚轻安曾给她看过那《济世青囊》上记载的雪岩修云草的画像,将火折叼在嘴上,把那极为珍贵的药草捧在双手掌心中,细看一番:白花柔弱缀星点,翠玉泛黄衬萼枝,生于岩中真韧劲,风雪散尽有气节。 玄衣生怕破坏了那雪岩修云草娇嫩的花瓣,小心翼翼的将草药收在怀中,抬头看着那被掀开瓦片的屋顶,此时已然没有多少月光折射进来,看来已然临近子时,玄衣一跃而起,钻出那屋顶,俯身落在屋顶之上,将瓦片放回原处,微微一笑,便翻身下了房顶。 刚一落地,眼前的情形令她惊慌无措,不禁后撤半步,紧紧地贴在那库房的门上。原来那库房外早已被重兵包围,眼前满满当当密密麻麻皆是朝鹰族的重甲持盾侍卫,将玄衣包围在其中。而当那群侍卫散开,中平帝朗声大笑,迈步走来,面对着那满脸惊愕的玄衣,满脸不屑与嘲笑。玄衣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便问道:“你早就料到我会回来?” “不错。”中平帝负手而立,徐徐说道,“朕虽不知你会因为甚么原因回来,却料定你一定会来。而且一定是在皇宫内院侍卫换岗,守卫最为薄弱之时。中原人极擅谋略,朕若想征服中原,自然需要多加学习。这招将计就计,请君入瓮,用的如何?朕恭候你多时了。表面上,亥时的皇宫一如既往的守备松懈,可暗地里你的每一步都在朕的注视之下。” “哼,就凭你,还想征服中原,简直是痴人说梦!”玄衣冷笑着讥讽道。 中平帝闻言勃然大怒,厉声说道:“你这叛徒,油嘴滑舌,鬼话连篇,妖言惑众!竟然以下犯上,夜入皇宫,图谋不轨!大罪在身,罪罪当诛,死有余辜!来人呐,将这个朝鹰族的叛徒抓起来!明日召集文武百官,挡着王公大臣的面,将她凌迟处死!” “诺!”侍卫们齐声应道,靠的近的侍卫依然要上前去捉那玄衣,可玄衣却断喝一声道:“且慢!” “你还有何遗言?”中平帝问道。 玄衣看着那道貌岸然的中平帝,冷笑着说道:“我不是朝鹰族的叛徒,你才是叛徒。你背叛了朝鹰族的族人,你背叛了朝鹰族的百姓,你背叛了朝鹰族的先贤。你永远不会征服中原,因为你不配。我从来没有后悔我是朝鹰族的一员,我后悔的是,选出了个你这样的皇帝!” “大胆!来人呐,给我抓住她!”中平帝怒发冲冠,玄衣寥寥几句话却将他彻底激怒,欲杀之而后快。玄衣又轻哼一声,飞身而起,欲逃离此地,而中平帝暴喝一声道:“弓箭手!”身后的重甲士侍卫散开,冲出一队弓箭手来,早已箭在弦上,只待中平帝一声令下。“放箭!”嗖嗖嗖嗖成百上千根箭在一瞬间向玄衣射去,那若流星一般的箭矢划破长空,划出无数道弧线,又向下落去,几根箭扎在了玄衣的左臂,又有几根箭扎在了其右臂,将玄衣牢牢的钉在了库房的门板之上。 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玄衣仰头长叹道:“轻安姐姐,玄衣对不起你了。大哥,二哥,小衣来见你们了。”那些箭矢落下,要么钉在了门板之上,要么扎进了玄衣娇嫩的皮肤中,殷红的鲜血很快便将玄衣的黑袍染成猩红色,血水顺着衣角滴落在地,玄衣的气息断断续续,已然奄奄一息。 怀中的雪岩修云草也掉落在地,浸在了血泊之中,雪白的花瓣被血色染红。中平帝缓步走来,脚踩着玄衣的鲜血,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俯身拾起那一株猩红色的雪岩修云草,中平帝摇头说道:“夜入皇宫,不惜殒命,就为了这一株草药,何必,何必?” “你永远......永远,不会......明白......友情,是多么重要的东西......”玄衣披头散发,浑身血腥,却还有力气讽刺中平帝。中平帝怒不可遏,转身拂袖离去,离开之时砸下一句话道:“朕倒要看看,你们所谓的友情,值不值得你们一个个为之丧命!给朕解决了她!”话音刚落,一铁甲侍卫扯出腰刀,反手向玄衣抛去。 泛着寒光的钢刀轻而易举的穿透了玄衣单薄的身躯,那最后一丝气也飘散而去。玄衣再合上双眼的那一刻,隐隐约约看见朝鹰族十大勇士的兄弟姐妹站在自己眼前,玄衣的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闭上了眼睛。 “大哥,小衣来见你们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崩离银月缀金光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侍卫们拿来梯子,将玄衣的尸体解下,按照中平帝的吩咐,清理了血迹,将尸首丢在山顶之上等着苍鹰叼走她的内脏。而在那陵园等候多时的楚轻安心觉不安,估摸着三炷香已过,可还未见玄衣出宫。 又过了一阵,还未见玄衣踪影,楚轻安愈发觉得不安起来,抬头看去,银月渐沉,一只老鸦飞来,栖在陵中一棵老树上,高声悲鸣,楚轻安循声看去,那老鸦又振翅飞起,绕树三匝,向宫内飞去。此兆极为不祥,楚轻安则能弃之不顾? 强烈的不安感驱使着她一定要进宫一探,也顾不得自己轻功不精了。快步闯出陵园,来到那皇宫外墙,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便双腿微曲,双脚错开,猛地一蹬,腰里使劲,翻身落在那围墙之上,不敢站起身来,见宫内并无异样,稍稍放松了警惕,正欲翻身下墙,忽闻耳边猎猎狂风起,惊得楚轻安抬头去看。 只见一箭飞来,撕破狂风,楚轻安躲闪不及,被那支箭射中左肩,贯穿肩胛,剧烈的疼痛感从左肩传来,楚轻安站立不稳,随即跌下墙去。 摔落在地,晕晕乎乎的楚轻安被连番袭来的剧痛疼的愈发清醒,扶着围墙缓缓站起身来,俏脸扭曲,眉头紧锁,银牙暗咬,楚轻安的右手紧紧攥住那支箭的箭尾,双眼微闭,心头一横,闷哼一声,便将那箭从肩膀拔了出来,鲜血早从指缝间渗出。 左肩的箭创也在不断的涌出鲜血,将左肩的青纱锦衣浸湿染红,楚轻安点住自己穴道,暂时压制住伤势,制住流血。紧紧按住肩膀,楚轻安正欲离开此处,两旁拐角处皆冲出重甲侍卫,很快便将楚轻安困在当中。 “区区一个中原人,竟然敢独自出关上山,来到群山之巅,还敢夜闯皇宫,真是不知死活。”中平帝的声音响起,重甲侍卫分列两侧,中平帝背着双手大步走来,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楚轻安,不禁冷笑一声道,“除非,你还有个熟悉地形的内应。” 说罢,中平帝取出一个黑色的包裹,那包裹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而那包裹,也不过是块染了血的布匹,不只是从何处扯下来,打开包裹,将那块染血的黑布丢在楚轻安眼前,将包裹中的雪岩修云草捧在手上,而那浸在血中多时的雪白的药草早已变为猩红色。 “或许,你是在找它。”中平帝狞笑着说道。 “这是......”楚轻安凝神定气,定睛细看,眯起双眼又猛然睁开瞪圆,“雪岩修云草!” 中平帝朗声大笑:“为了一株草药,葬送了一条性命,这就是你们中原所奉行的侠义,所坚信的友谊么。”楚轻安看了看那血红色的雪岩修云草和地上染血的黑纱,似乎明白了甚么,按住左键的五指愈发用力,催动那伤口又渗出血来。 “你......你杀了......玄衣......”楚轻安满面愁苦与酸楚,颤抖的声音因为浓重的呼吸而断续,腹中内里翻滚,眼里泪光闪烁。楚轻安“刷”的一声扯出折雪剑,雪白的剑身寒光大作,青白两光缠绕在一起,若点点繁星闪烁。 “哼,就凭你一人,还有伤在身,安能与我朝鹰族相抗?”中平帝不屑的嘲笑道,“今日便让你来得去不得!” “你可以来试试!”楚轻安横剑在前,言语冰冷,只是剑身微微有些颤动。 重甲侍卫们齐刷刷的抽出腰刀,密密麻麻的钢刀立在手中,映着月光,若刀剑山林一般,寒气逼人。距离楚轻安较近的一个侍卫率先一刀砍来,楚轻安抬起折雪剑挡住那一刀,脚步飞旋,扭转剑身,反手向那侍卫劈出一剑。 那侍卫慌了神,正要后撤,可钢刀却被楚轻安的折雪剑掣住,仓皇挣脱间,楚轻安忽的松了手,那人便踉跄着向后倒去,楚轻安又踢出一脚,正中侍卫小腹,转身接过折雪剑,那侍卫也跌坐在地。 剑尖落下,直指眉心。楚轻安青衫飘动,眼若星辰。中平帝仍没有把眼前这个受了伤的中原女侠放在眼中,轻哼一声便说道:“一起上!”重甲侍卫们得了命令,纷纷转身持刀,向楚轻安涌去。 黑压压的铁甲,寒光凛凛,若乌云一般翻腾着朝楚轻安杀来,两刀交叠着横切过来,楚轻安俯身贴地翻滚,右手持剑,左手持鞘,两臂向外振开,剑鞘与剑柄向两旁打去,打中二人小腹,将其震退。 又一刀当头斩下,楚轻安半蹲着身子,横剑去挡,眨眼间三四把刀也都当头落下,将折雪剑向下压去三寸。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楚轻安本身武功不高,又受了伤,何如敌得过这成百上千名训练精良的铁甲侍卫?剑身一寸寸的被压下,楚轻安紧绷的双臂逐渐酸麻,原本已然风干的左肩血迹又被渗出的鲜血浸湿。 一侍卫又从楚轻安身后劈下一刀,欲指她于死地。楚轻安进退不得,若是就此撤出,只怕还未来得及躲开,便被乱刀砍做肉酱。千钧一发之际,楚轻安先是仰天躺下,双脚一踢将正面的几名侍卫踢翻在地,随即翻身滚开,躲开头顶那一刀。 那一刀贴着侧脸砍下,楚轻安一个鲤鱼打挺便站起身来,转身一脚正踢中那人面门,可不想背后又被人踢中,踉跄着向前扑倒在地,折雪剑还死死攥在手中。左肩滴落的鲜血将楚轻安身下的土地也染红了一片。 奋力翻过身来,怒目看着那缓步走来的中平帝,中平帝眨了眨眼,不屑一顾的嘲笑道:“这便是中原武林的实力么?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朕一统中原,指日可待了。”“痴人说梦!”楚轻安咒骂道。中平帝微微欠身,手指勾住楚轻安的下巴,却被她扭头躲开,中平帝不禁皱眉咂舌:“啧啧啧,这么好的姑娘,何必学武,以致于落得今日的下场。若是你肯归降,本王可封你为妃,待日后征服中原,你便可荣华富贵,受用一世,岂不美哉?” “哼,朝鹰族有皇帝如此,何愁不灭族!”楚轻安说罢,竟大笑起来,这反而激怒了那中平帝,竟反手一个巴掌,落在了楚轻安脸上,留下一道深红的掌印。中平帝转身离去,愤然说道:“将她碎尸万段,明日丢在落雁府南门前,威慑中原武林!” “是!”侍卫们上前扯住楚轻安的双膀,将她押住,有一人仗开钢刀,对准那楚轻安雪白的脖颈处,又将刀抬起,抡圆双臂,就要落下。电光火石之间,一人从天而降,一掌打在那钢刀之上,将其震成碎片,金光闪烁,一腿横扫,将周围的重甲兵都打翻在地。 楚轻安垂着脑袋,双眼紧闭,已然准备赴死,谁知等了许久,脖颈后冰凉的寒气也不复存在,抬头去看,只见那人身穿麻布衣,云髻散落,一条长长的马尾在身后飘动,眉宇间英气逼人,正是那落樱神医离江酒!原来离江酒自楚轻安离开梦瑶山,一直牵挂不断,放心不下,这才暗中跟随,非到关键时刻不肯出现,如今玄衣身死,楚轻安危在旦夕,离江酒也不得不现身了。 只是离江酒的内伤还未完全恢复,不知情况如何。 只见离江酒连翻几个筋斗,便落在了那中平帝身前,让中平帝愣在原地,随即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目瞪口呆,连连后退。离江酒在他伸出的左手背下一拍,那手中的雪岩修云草便飞到半空,离江酒飞身而起将草药擎在手中,顺手揣进怀里。又翩然落下,挡在楚轻安身前。 “前辈......”楚轻安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身躯,双臂一弯,就要倒下,离江酒急忙将她扶住,缓缓站起身来,离江酒警惕的眼神从没有离开那群侍卫。 “你是何人?!”中平帝只觉一股英气扑面而来,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绝不是一般的压迫感可以与之比拟。 离江酒也不答话,只在楚轻安耳边轻声说道:“丫头,你听好了。待会儿我牵制住他们,你只管往山下跑,找个地方藏身,卯时之后,你我在落雁府外回合,朝鹰族虽势大,但绝不敢贸然进攻,进城之后也就安全了。你明白了么?” “可是前辈你......”楚轻安有些过意不去,这本事她央求离江酒放自己来群山之巅寻找雪岩修云草,就是为了不牵连离江酒,可如今却又令她现身相助,实在非她所愿。而如此紧要关头,她又怎能弃离江酒而去? “你有伤在身,若是执意留在此处,非但无益,反倒要我分神来照顾你,到那时我们两个谁都走不掉。更何况,刀雪那孩子还在等着你回去。”离江酒看向楚轻安,眼神交汇,点了点头。 离江酒不愧是离江酒,一语便说中要害所在,楚轻安此时也无力反驳,只得顺从的说道:“那前辈千万小心,我便在山脚下的那三间屋子前有马的那一家人家中等待前辈,前辈务必要平安归来!” 说罢,离江酒又将怀中的雪岩修云草塞到楚轻安的手中,楚轻安呆呆的看了片刻,便小心收好,连同那眼前的染血黑纱,一并收进怀里。离江酒环抱着楚轻安冲天而起,中平帝指着二人呵斥道:“朕管你是谁,今日但凡来到我群山之巅,就由不得你们!来人呐,放箭!” 离江酒顺势松开楚轻安,在起身后轻轻一推,内力翻滚,在其脚下生成金色云浪,看似轻轻一推,实则足以将楚轻安送下山去。 而离江酒自己则并未打算就此脱身,那漫天箭雨当头落下,离江酒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急不躁,悬在半空中,内力自丹田而起,若汪洋翻腾散开,激起波澜万千丈,两掌交叠,手心紧贴,横在胸前,徐徐分开。 金光在指缝间倾泻而出,眼见那箭雨即将落下,中平帝仰着头看等着欣赏一副万箭穿心的名画,可见那离江酒衣衫飘动,金光闪烁,愈发觉得不对劲。 离江酒双眼瞪圆,瞳孔中闪过一丝纯金色,双手交错着分开,柔和的内力缠绕在身子周围,又渐渐化作一缕缕金色与银色的洪流,回旋着汇聚在两掌掌心之中。这招便是《初尘经》中的“造化归元”一招,以自己体内的阴柔气牵动世间中的阳刚气,形成身体内外的阴阳平衡,聚集内力,吸收灵气。 时机已到,离江酒将双臂缓缓抬起推出,看似极为缓慢柔和且简单的动作却释放出万钧之力,狂风顿起,吹的中平帝极其侍卫人仰马翻,风沙满天,迷的他们睁不开眼。弓箭手刚刚搭上弦的羽箭也纷纷折断。中平帝眯起双眼,身旁的侍卫扶住摇摇晃晃的他,才能隐隐约约的看见那离江酒的头顶上,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屏障。 离江酒长吸一口气,又暴喝一声道:“滞!” 那金色的屏障听话的向上抬去,穿过箭雨,霎时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而那些箭雨竟然停滞在了半空。狂风骤停,众人站稳了脚跟,拍了拍迷糊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而离江酒翻身出了箭雨,落在那皇宫的围墙之上,将双手迅速向下按去,又高喊一声:“落!” 那些箭便听从离江酒的号令,调转方向,向那群弓箭手和中平帝落去。 “保护陛下!”一声长啸,几十个重甲侍卫立即涌到中平帝身旁,举起盾牌,拼凑出一道极大的盾牌屏障,为中平帝挡下落下的箭雨。而其他士兵也都用刀盾拨开箭矢,逃过一劫,可那些弓箭手便没那么幸运了,密集的箭雨当头落下,顿时哀嚎声一片,皆身中数箭,死伤大半。 盾牌撤开,中平帝看见满地弓箭手的尸首,勃然大怒,解下身旁的令牌递与身旁的侍卫说道:“你立刻前往三十里外的东军营和各处关隘,叫他们派兵前来增援,务必将那中原细作捉住,朕要她死无全尸!” 离江酒纵身一跃从墙上跳下,面对着那中平帝,纵使她无心取其性命,可中平帝还是心有余悸,默默咽了口口水,悄悄后撤了半步,看了看左右的侍卫便厉声斥责道:“你们还在等甚么?还不快替朕捉住她!难道还要朕亲自动手么!” 重甲侍卫相视一眼,虽对离江酒方才的表现还心有余悸,可也不敢违抗圣命。正犹豫之间,忽然发现看似沉着镇定的离江酒,嘴角竟流出一行鲜血。离江酒也有所察觉,急忙拭去嘴角的鲜血。她本就伤势未愈,方才又使出造化归元那一招,对身体损害极大,内里耗费太多,只怕又牵动伤势,这才漏了怯。 “原来她方才那一招已然令她油尽灯枯, 你们还在等甚么,还不快上!”中平帝一声令下,也给周围的甲士们壮了胆,这里足足有上百人,将离江酒单薄的身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最里面的一层侍卫立刻挥舞着钢刀,挺着盾牌,向离江酒冲去。 离江酒也不慌张,左脚后撤半步,双臂错开,一掌掌心对在胸前,一掌反手横于身后,见四五个甲士挥刀砍来,前掌翻手一推,那冲在最前的甲士被这一动作吓得半死,立即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身子,还算完整,不曾有甚么缺少,虽安然无恙,但仍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在此时,离江酒将手掌缓缓拉到身前,那甲士竟也不由自主的踉跄着跑到了离江酒的身边,贴在那手掌之上,离江酒手背浮动,五指轻拍,一道剑光自掌心迸出贯穿铁甲,透过那重甲侍卫,将其身后的一干人等尽皆打翻在地,哀嚎声又起一片。 而那结结实实挨了离江酒一掌的铁甲侍卫脸色铁青,呈猪肝色,五官扭曲,极为痛苦,四肢已然动弹不得。离江酒又向前一推,将他推开。那人还保持着举刀持盾的动作连退数步,僵住不动,众人的目光皆被那人吸引,只见其身上铁甲骤然出现数道裂痕,“嘭”的一声便炸裂开来,铁甲碎落满地,手中长刀盾牌也落在地上。整个人“噗”的跪下,向前倒去。 众甲士见状,皆惊破了胆,更有甚者,已想弃刀逃离。老实说,这朝鹰族的官兵之中绝大多数都不想与中原开展,投身军旅不过是为了讨一口饭吃,好养家糊口,如今见识了离江酒的本事,朝鹰族十大勇士也都已殒命,他们便更不敢“征服”中原了。 而中平帝见他们止步不前,急得暴跳如雷,又打又骂,无奈之下,那群士兵只得又一齐冲上前去。离江酒轻咳两声,强行压制住伤势,错开双掌,麻衣飘动,一腿横扫,烟尘四起,一掌拍出,金光闪耀,荡起狂风,划破长空,在深幽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弧光。 第一百三十章 江湖何由心难留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金光自掌中四射,若洪水倾泻,离江酒以左脚为轴,极快的旋转着,狂风卷起飞沙,其间迸射出数道金光,凡金光所及之处,重甲侍卫的长刀化作齑粉,盾牌废做铁片,重甲崩裂,化为碎片,纷纷脱落。 里层的侍卫倒下一排,其后还有侍卫,前赴后继,两百多人若潮水般涌上前来,片刻之后,满地废铁,那些士兵不是已然昏厥过去,就是抱着肚子哀嚎着,哭喊着,满地狼藉,不堪入目。只剩下那站在重重叠叠倒下的士兵身后的中平帝,眼眶瞪裂,如同见鬼一般,惊魂未定。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武功,能以一己之力打破上百的士卒。 死伤大半的甲士们堆叠成重重叠叠的人墙,将原本还算宽阔的道路彻底堵塞,一时水泄不通。 可离江酒强撑着身子,其实体内早已大乱,方才催动太多内力,无论是送楚轻安平安离开,还是使出造化归元,又或是方才用初尘经震破五百名铁甲,皆需耗费大量的内力和真气,导致五脏移位,丹田大乱,如今的她再难使出一招初尘经,忽的喉头一腥,唾出一口血来,又用手腕蹭去,眼神闪烁,看向那不断后退的中平帝。 纵身跃起,落在正欲转身逃跑的中平帝身后,拎起他的后领,揪住他的衣服,一推肩膀,将他转过身来,极快的胸口上一点,点住穴道,将中平帝定在原地,却没有封住他的哑穴。 “好汉,莫要杀我。好汉若是饶我一命,我,我甚么都肯答应。”中平帝奋力的扭动身子却动弹不得,灵机一动,便示弱求饶,想谋求一条生路,好争取时间,等待大军到来。 离江酒是何许人也?她早听见几里外的马蹄声,便知有援军正在朝此处汇聚,此地决不可久留,便看着那中平帝躲闪的双眸说道:“中原有句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中平帝急忙答道:“是是是,我记下了。” 话音刚落,离江酒飞身而起,向山下冲去。待离江酒身影消失之后,从此离开的方向飞来一块小石子,正打在中平帝穴道上,将其穴道解开,中平帝只觉浑身酸麻难耐,以顾不得满地哀嚎的士兵们,慌慌张张的跑回了皇宫,又命人加强戒备,将皇宫内外围的水泄不通,以防不测。 再说回楚轻安,离江酒在宫外牵制了大半的守卫,以致关隘守军调动,从而有了可乘之机,楚轻安便借此机会跌跌撞撞的冲下山去,不知走了多久,视线模糊,隐约又看见那三座茅屋,却再无力去敲门,便昏倒在门前。 而楚轻安先前买的那匹瘦马竟奋力仰头,嘶鸣起来,马叫声惊醒了已然歇息的老人家,那老头儿披着破烂的外衫打着哈欠开门说道:“你这畜生,大半夜也不叫人安生。”说罢,便朝着那瘦马走去。 才走了不过两三步,忽觉踢中了甚么柔软的东西,急忙揉着惺忪睡眼,瞪圆眼睛,定睛细看,觉得那人有几分像楚轻安,才想起楚轻安与玄衣出门,至今未归,便将她拖到屋中,抱到床上,点起油灯,捧着那油灯来到床边,借着火光细看,果然是楚轻安! 见楚轻安衣衫残破,左肩头往下一大半的青山皆被染成红色,而干涸的血迹已然板结,但还是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她的手中还紧紧攥着折雪剑。 老头不知该如何救治,只得打了一盆水来,用布条沾了水一点点替楚轻安擦去脸上的脏污,又用一块布巾搭在她的额头之上。少顷,楚轻安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被灯红照亮,再不是那昏黄的月光。老头见楚轻安苏醒便关切的问道:“丫头,你没事儿罢?” “扶我起来......”楚轻安双唇惨白,声音极为微弱,看来是失血过多所致。 老头上了年纪,听力大不如前,只见楚轻安双唇微动,便凑到她跟前又问道:“丫头,你再说一遍?” “扶我起来......”楚轻安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撑着床榻,欲坐起身来。老头便扶住她的臂膀,协助她盘腿坐在床上,待楚轻安坐直了身子,老头才退到一旁,环顾四周,家徒四壁,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身侧说道:“可我这老家伙家里也没甚么药草,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救你啊......” 楚轻安的脸色极差,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强提一口气,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角落自己留下的包裹说道:“我那包裹里......还有些金疮药,烦劳......烦劳你替我拿来......”楚轻安的每一句话都带有极重的鼻息声。 老头儿便快步朝着楚轻安所指的方向走去,提起那蓝锦布包裹来到桌前,借着灯火解开包裹,取出一个小瓶子模样,上面还贴着红纸标签。老头儿虽不认字,但看着红纸上写着三个字,心里估摸着大概就是金疮药,便将药瓶与纱布递给了盘坐在床上的楚轻安。 楚轻安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便接过那金疮药与纱布,又看了一眼那老头。老人家很知趣的一言不发,退出了屋子,带上了门。楚轻安解开衣袢,脱下外衫,露出那胸口和肩膀处的一片雪白。娇嫩的皮肤上却烙着一个极为扎眼的箭疮,那外翻的伤口,显然是拔箭所致。虽然已不再流血,可仍有些红肿化脓。 楚轻安打开瓶塞,倒出些许白色粉末,又扯出一条纱布,将药粉撒在纱布上,咬紧牙关,双眼紧闭,右手兜住那纱布向左肩的箭疮处盖去。当那药粉接触伤口的一瞬间,唇间发出“嘶嘶”的声响,额头上滚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落下。 强忍一阵,疼痛已不似先前那般剧烈。楚轻安将纱布绑好,复又穿上衣服,交叠双腿,两掌缓缓抬起交错,青色的内力流转,随着那真气走遍每一处经络穴道,楚轻安的脉搏跳动也逐渐规律,气息也平稳许多。 楚轻安运转数个小周天,稳定了伤势,再度睁开清眸,朝着门外喊道:“老人家,请进来罢。”房门打开,那老人便走了屋子,二人寒暄一番,也不提那玄衣的情况,不知是老人察觉了甚么,还是楚轻安刻意回避。 吹熄了油灯,各自睡去。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细雨沿着房檐滴落,那轻柔而规律的水声萦绕在耳畔,楚轻安躺在床上,瞪着铃铛般大小的清眸,一夜未眠。玄衣为了这雪岩修云草殒命,离江酒生死未卜,她又怎敢安睡? 耳边又传来老者的打鼾声,楚轻安长叹一口气,翻身面向里墙,辗转反侧,心事重重,脑中一片混乱,甚么事儿也想不清楚,手不自觉的深到怀中去轻抚那株被玄衣鲜血浇注过的雪岩修云草。就这样想着想着,迷糊了一夜,竟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楚轻安忽的惊醒过来,睁开双眼,生怕耽误了与离江酒会面的时辰,立即坐起身来,看向窗外的天色。仍是一片昏黑,但已不似深夜那般。灰蒙蒙的天空像是打翻了墨的宣纸一般,还下着牛毛细雨,秋雨滋润着这片常年干涸的土地。 那老头儿披着蓑衣,戴上斗笠,正要出门,回首对还坐在床上的楚轻安说道:“丫头,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卯时,你是要回落雁府罢,现在出发,还来得及赶上开城门。” 楚轻安愣了片刻,便翻身下床,收拾好行囊,将怀中的雪岩修云草也一并放回包裹中,顺带着牵出那片染血的黑纱,捧在掌心里,十指微拢,楚轻安缓缓低下头去,明明只隔了一夜,却已是阴阳两隔,明明昨天还是和自己促膝长谈的姐妹,如今却连她的尸骨也难以保存。 几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下,身形颤动,楚轻安不禁哽咽起来,用手抹去泪水,却又湿润指尖。低声抽泣着收拾好包袱,斜背在身上,楚轻安快步出了门,那老头正在雨中侍弄着菜园。 雨并不大,楚轻安也并未带雨具,故而任凭那雨水打湿肩膀,划过青丝,滴落在脸颊之上,冲刷去先前的泪痕。楚轻安翻身上马,轻踢马镫,走了四五步,又勒马回首,再看一眼山下的三座矮房,那仰头看着她的山羊,那门前耕作的老头,那灰蒙的雨空,贫瘠险峻的山坡。再看一眼那高耸入云的峰峦,那不远处的群山之巅,那一夜永生难忘的记忆。 楚轻安在马上抱拳喊道:“老人家,告辞了!”那老者似乎没有听见楚轻安的声音,并未作答,仍在低头侍弄着。楚轻安又看向上山,叹口气道:“玄衣,来世再见。”说罢,便又纵马北上,穿过峡谷,在那风中飘动着的,除了一缕湿润的青丝外,还有那崭新的青衫和晶莹的泪滴。 淅淅沥沥的小雨,将泥土浸润,马蹄陷入泥中,多少有些拖累。 待回到落雁府南门前,城门已开,卯时刚过。楚轻安心中竟然难得的安心,可进出城门的人寥寥无几,毕竟出了城就算是出了边关,离开了中原,除了极少数胡商外,本就没有多少人进出落雁府。而楚轻安与离江酒约在此处相见,可左顾右盼,未见离江酒身影,楚轻安下马攥住缰绳,心急如焚,生怕耽搁了时辰,错过了会面。左肩忽然被一只手搭住,楚轻安随即屏住呼吸,缓缓转头去看。 来人戴着斗笠,遮住了面庞,徐徐抬起头,目光相会,楚轻安长舒一口气,欣然笑道:“离前辈!太好了,你没事!”离江酒附耳上来,轻声说道:“进城再说。”二人会心一笑,便暂时分开,先后,进了城,寻了个小客栈,暂时落脚。空荡荡的客栈除了柜前那半死不活的伙计外再无一人,气氛极为诡异。 二人上楼到了客房之中,楚轻安取出那株雪岩修云草,递与离江酒说道:“如今雪岩修云草已得,剩下的就看前辈的了。”离江酒扫了一眼楚轻安,又将眼前的雪岩修云草推给楚轻安,微笑着说道:“丫头,你不能总指望着别人。我不可能帮你一辈子,你总要学着自己去面对。《济世青囊》我已倾囊相授,能学得几分,就看你的造化了。如今药材已得,如何医治刀雪客,还需你自己好好琢磨。” 楚轻安沉吟片刻,心领神会,她向来聪颖,先前有些大小姐骄纵的习气也是由于楚云山娇惯所致,楚云山死后,楚轻安又经历了这许多历练,自然成稳了许多:“前辈说的有理。只是不知如今,雪哥哥情况如何?他孤身前往东陵府,只怕......” 见楚轻安脸色又渐渐转阴,离江酒安慰道:“你且宽心。凡事自有定数。如今还是要早日回到中原,一路上你有足够的时间钻研《济世青囊》,配制出雪岩修云草恢复内力的丹药来。暂且休息一个时辰,辰时出发,继续北上。此地阴气极盛,不可久留。” “嗯......”楚轻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些犹豫,“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完成,才能安心回去......” “何事?”离江酒问道。 楚轻安抬起头,正视着离江酒,眼瞳里闪烁着泪光,徐徐说道:“我想安葬玄衣。”离江酒眼眉微垂,长叹一口气,点头同意。 二人休息一个时辰,碍于楚轻安在场,离江酒为了不让她担心,一直强压着自己的伤势,并不疗伤。辰时一过,小雨渐停,楚轻安骑着那匹瘦马,离江酒则是徒步紧随其后,两人一齐出了落雁府城,在城外几里处的一座山上,楚轻安将那块染血的黑纱埋下,又劈了块木板,刻上:“义妹玄衣之墓”,以做衣冠冢,祭奠玄衣。 楚轻安又买来些香烛纸钱,在墓前烧了,遥祭尸骨无存的玄衣。手中香火青烟斜上,身前纸钱白云飘落,离江酒立在她身后,楚轻安轻轻跪下,在坟前叩拜。离江酒叹口气道:“玄衣之死,非你之过,何须如此愧疚?” “非也。玄衣本与此事无关,她大可弃之不顾,寻个栖身之处,安心的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就凭数面之缘,寥寥几句话,她竟能因为我,孤身赴险,如今殒命群山之巅,此乃我之过也。”楚轻安平静的说道,可越是故作平静,内心的愧疚与后悔无不刺痛着她,而当这一切汇聚到临界之时,便是情感爆发之时。 “她认我做义姐,我却没能做到姐姐应有的责任,我非但没能保护好她,还让她替我去冒险。玄衣说,她想做一个中原人,在中原好好生活下去。我将她葬在此处,一来,可以让她永远生活在中原,实现她的愿望。二来,这里还能看见群山之巅,让她能看见自己的家乡。现在想来,这不过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说来,就好像是一场梦。”楚轻安强提着一抹微笑,可是但凡能看见这副表情,就知道楚轻安心中有多么苦涩,这哪里是微笑,分明是苦笑。 离江酒从她身后拍了拍楚轻安的肩膀说道:“江湖本是大梦一场,梦醒了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这就是江湖么?”楚轻安站起身来,膝盖上满是泥泞和残灰,回首看着离江酒,那俏丽的脸庞满是泪痕,看似微笑的眉眼间明明透着几分心酸,令人为之揪心,曾经那个肆意妄为,天真活泼的楚轻安,早已不复存在,“小时候我知道江湖是快意恩仇,凭一剑断清黑白,可爹爹却总是笑我。以前我总想着离开一叶剑门,可如今身处曾经那么向往的江湖,却再也逃不开了。” 离江酒不自觉的伸手提她拭去颊边残泪,柔声叹道:“江湖从来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刀剑易躲,人心难测。有遗憾,有取舍,有悲欢离合,这就是江湖。有情之处,皆是江湖。你早已身处其中,无论你身在何方,想或不想。这世间本就由不得我们做主。” 楚轻安会心一笑,咧开嘴角,强扯出一抹笑意来,却藏不住那哭腔:“前辈,我们走罢。”说罢,楚轻安便缓步离去,不曾回头去看那一方墓碑,生怕忍不住那将要决堤的泪水。 离江酒紧随其后,忽然止住脚步,脸色剧变,喉头涌动,催出一口鲜血来,又急忙用脚尖踢起一团泥土将血迹盖了,运转真气,压制住伤势。 楚轻安问听身后动静,转头去看:“前辈怎么了?”离江酒强笑着敷衍道:“无事,赶路要紧。”楚轻安虽心觉异样,却也没看出端倪,只得上马,随着离江酒继续北上,返回梦瑶山。 雨过天晴,白云悠悠。江湖就如那围城一般,外面的人想进去,里边的人想出来。殊不知,你早已身处其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罗刹夜舞留魅影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正当离江酒与楚轻安二人北上倾云府时,封展等人已然回到庐安府,在清雅轩中重整旗鼓,应无疾不知还在盘算着甚么,洛白衣独自一人往西而去梦瑶山,任山淮与祝清秋紧随其后,刀雪客被游晋文带回了一叶剑门,饶梦璃与柳缘君仍待在草庐之中。 数日已过,夏转入秋,饶梦璃与柳缘君二人不知众人情况若何,加之离江酒不告而别,不知踪影,更加忧心。饶梦璃不时向柳缘君谈及此事,二人只得互相安慰,再无他法。而当楚轻安与玄衣夜入皇宫的那一夜,饶梦璃趁柳缘君睡熟之后,独自带着瓜果香烛,前往后山祭拜萧无痕。 饶梦璃挽着篮子,乘着月色,兀自走着,脑子里想的皆是刀雪客的安危,来到萧无痕坟前,摆好贡品,跪下三叩首,幽幽说道:“父亲,小璃来看你了。雪哥哥他们已然离开数日,不知情况如何。前日离前辈也不告而别,请父亲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雪哥哥他们平安无事,早日团聚。”饶梦璃双手合十,虔心祈祷着。 忽的飘来一阵琵琶声,饶梦璃闻声去看,山峦尽处仅有中天明月,悬在夜空。再转头去之时,一人环抱琵琶朝饶梦璃走来,那人腰若杨柳眸似狐,生得一副娇媚样,定睛细看,眉宇间飘着一缕哀愁,纤纤玉指轻扫过弦,琵琶之音若流水般自弦中流淌。饶梦璃心里暗自道:“这琵琶声开阔空明,辽远清澈,必是个心境开阔明朗之人。”早把云烟雨做好人定义。 云烟雨缓步走来,并不看饶梦璃,而是径直走向萧无痕的坟前,欠身跪下,微微颔首说道:“萧前辈一生光明磊落,为人仗义,待人真诚,正不愧是武林豪杰,江湖前辈,一代宗师。怎奈遭奸人迫害,沦落至此,实在是可惜,可悲,可叹。” 饶梦璃向云烟雨走去,虽对其所说颇有感触,但仍不解的抱拳问道:“前辈是何人?莫非与我父亲是故交?” 云烟雨起身叹道:“我虽与萧堂主从未谋面,但心中早对萧堂主这般豪杰仰慕已久。只可惜,如今有缘相见,却是阴阳相隔,实在是遗憾。” 饶梦璃也长叹一口气道:“多谢前辈美意,只可惜......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又怎知我父亲葬在此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云烟雨便转身看向饶梦璃,柔声说道:“我叫做云烟雨,乃是无求宫前任大弟子,算得上是祝清秋的师姐。” “祝姐姐的师姐?”饶梦璃不禁有些惊讶。 “不错。我离开无求宫后,祝师妹才得以当上无求宫的大师姐。”云烟雨的表情之中流露出几分遗憾与哀伤,接着说道,“正是她告诉我,你与柳缘君两人身在梦瑶山,萧前辈也葬在此处。我原先浪迹江湖,是祝师妹寻到我,她与任山淮共赴东陵府,邀我一同前去。谁知那应无疾早就设下圈套,只等我们中计。祝师妹与任公子皆身受重伤,拼尽全力助我逃出生天,让我前来梦瑶山找你,一是为了将实情告知于你,二是防止游晋文痛下杀手。” “甚么?祝姐姐和任公子受伤了?”饶梦璃闻听二人身负重伤,便慌张了起来,满脸担忧,一时手足无措,竟上前扯住其云烟雨的衣袖,摇晃着她的臂膀问道,“那,那洛哥哥如何?雪哥哥又如何?他一定没事的对罢,雪哥哥不会有事的......”云烟雨抽出双臂,轻拍急的团团转的饶梦璃,叹息说道:“你说的可是那刀雪客?” “对,正是雪哥哥,请前辈告知我实情,雪哥哥他究竟怎么了?这件事,怎么会牵扯上游晋文呢?”见饶梦璃心急如焚,眉眼拧在一处,眼瞳之中泪光闪动,云烟雨故作惋惜状叹道:“你有所不知,江湖上盛传游晋文的师父,一叶剑门的上一任门主楚云山是死于十鬼堂之手。” 饶梦璃闻言打断道:“不,这根本不是十鬼堂所为!” 云烟雨也毅然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十鬼堂虽然名声不好,但我相信萧堂主不是这等阴险毒辣的小人!我想这其中一定有甚么误会,况且一叶剑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江湖上不相信的大有人在。只是后来,游晋文迎娶楚轻安,继任一叶剑门门主是各大派掌门亲临观礼作证的,江湖皆知楚轻安乃是游晋文的妻子,可如今楚轻安却弃游晋文而追随刀雪客,游晋文岂能放过他?” 见饶梦璃忧心忡忡,双臂无力的垂下,云烟雨便知她依然相信自己,故意捎带些哭腔道:“游晋文不知从何处习得一身极为阴毒且威力巨大的武功,他趁刀雪客与我等和应无疾那老贼战得正酣,竟背后偷袭,将我等打伤,还,还带走了刀雪客......” “甚么?!”饶梦璃已然说不出其他话,只得空自跺脚,暗自流泪,云烟雨又推波助澜道:“如今只怕游晋文已然将刀雪客挟持到了一叶剑门,他还从应无疾手中抢走了白玉佛像和玉瓶,欲以刀雪客之力解开其中玄机,从而一统江湖,号令天下。而在他事成之后,恐怕刀雪客必是凶多吉少......” 饶梦璃的脑海一片混乱,满是刀光剑影与鲜血横流,一时间慌了手脚,泪流满面,不断摇头哭喊道:“雪哥哥,雪哥哥......可我甚么也不能为你做......”“小璃妹妹果然对刀雪客一往情深,祝师妹曾将你的情况告知于我,你一直想为刀雪客出些力,如今正是时候!”云烟雨撺掇道。 闻言饶梦璃终于停下哭泣,只是仍有些哽咽,但那灵动的双眼之中终于显露出一丝希望,急忙攥住云烟雨的手问道:“前辈有何方法?若是能让我帮上雪哥哥,纵然粉身碎骨,小璃亦万死不辞。”云烟雨轻轻抬起饶梦璃的手,看着那娇嫩的玉指,微微一笑道:“何须粉身碎骨,只需你做出些许牺牲,便可救出刀雪客。” 饶梦璃惊喜道:“请前辈明示!” 云烟雨转过身去,从怀中抽出一本秘笈,这原是从《无上大玄神冥卷》中抄录下来的一门武功,唤作魅影摄魂手,极为阴柔,最适合女子修炼。云烟雨将秘笈攥在手中,侧脸瞥向饶梦璃,徐徐说道:“如今的游晋文已然今非昔比,纵然是四大剑派,伏龙寺,天义营,寒山道观这些名门正派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而我无求宫有一秘笈,威力巨大,非女子不可修炼。唯有此法,尚可抗衡游晋文。只是,若想学这门武功,必先付出一定代价。” 云烟雨的语气有些阴森可怖,不带一丝情感,令饶梦璃背后寒意阵起,暗自咽了一口唾沫问道:“甚么......代价......” “你肯放弃你的容貌么?学会这门武功后,你会容颜尽毁,再也不能见你的雪哥哥,不知你可愿意?”云烟雨试探道,虽说是试探,可心里已有六七分相信,饶梦璃会答应下来。果然,饶梦璃虽然沉吟片刻,稍显犹豫,但仍抬起头来,直视着云烟雨的双眸,坚定地说道:“我愿意。” 云烟雨立即转过身来:“此言当真?” “当真!”饶梦璃毅然说道,“雪哥哥于我而言,便是天地,天地不可崩塌,休说是为他容貌尽毁,纵然是为他丢了性命又何妨?再说,我的容貌本来就已经......”说罢,饶梦璃揭下那半张金丝面具,露出那一道刺目的伤疤来。云烟雨心中暗笑:“还真是个痴情的丫头。” “可是纵然救出刀雪客,你也不能再见他,这样,你也愿意么?”云烟雨又问道。 早已想清楚的饶梦璃彻底释怀,只是一心想去救出刀雪客,那还管的这许多,眼神不禁飘向远处,微笑着说道:“只要雪哥哥平安无事,能与楚姐姐白头偕老,我也满足了。救出雪哥哥后,我便隐居山林,不复相见。我也不想让雪哥哥见到容貌尽毁后的我。这便是小璃的心愿,我不奢望我能陪着雪哥哥一生一世,也不求他能记得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不再受仇恨折磨......” “既然如此......”这下轮到云烟雨有些犹豫了,见饶梦璃这般痴情的模样,令云烟雨不禁想起自己的经历,同是天涯沦落人,此刻饶梦璃的心情她亦能理解,只是应无疾有命在先,她怎敢违抗?只是痴情之人要葬送另一个痴情之人,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而云烟雨本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并不像外人看来那般水性杨花,心如蛇蝎,那只是她伪装自己的手段罢了。 云烟雨的右手有些颤动,还是将那卷秘笈交了出去,摊在饶梦璃眼前。 饶梦璃双手捧过秘笈,正在翻动时,云烟雨忽然向前倒下,身子绵软无力,双眼微闭,脸色发白,嘴角渗出鲜血来。饶梦璃急忙将她扶住,坐了下来问道:“云师姐,云师姐,你怎么了?!”云烟雨极为虚弱的说道:“我......我被应无疾打伤,受了内伤......” 饶梦璃皱着眉头说道:“师姐休慌,小璃这就为你运功疗伤。”她正欲运转内力,却被云烟雨一把捉住手腕,饶梦璃又惊又疑,云烟雨遂解释道:“以你现在的功力,还救不了我......你必须尽快练好魅影摄魂手,我暂时还能压制住伤势......只是此地不可久留,应无疾一定会派人来梦瑶山,你须跟随我去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静心修炼,方可大成这魅影摄魂手......” “好!”饶梦璃果断应下,“师姐暂且在梦瑶山稍歇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便和柳师姐一同离开梦瑶山!” “不可,万万不可,咳咳......”云烟雨闻听柳缘君的名字,惊得扯住饶梦璃的衣衫,又剧烈咳嗽起来,眼神里满是惊慌,可饶梦璃偏偏未能看出其中端倪,“柳缘君不可随我们同去!” “这又是何故?”饶梦璃大为不解。云烟雨正在心内盘算,眼珠咕噜噜的转着,灵机一动便说道:“那是因为,柳缘君负伤在身,在她伤势未痊愈之前,我们还是不要将此事告知她的为好,否则牵动伤势,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这些时日都是我在照料柳师姐,若是我不告而别,应无疾再派人前来,那柳师姐岂不是凶多吉少?”饶梦璃还是放心不下柳缘君,云烟雨又说道:“你大可留下字条,就说有要事须暂且离开,但不可告知你去哪,和谁一起去,叫她也早日离开梦瑶山,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饶梦璃犹豫不决,顾虑甚多,云烟雨早已有些不耐烦,便催动内力,逼出一口鲜血,啐在身旁,这副模样惊坏了饶梦璃,云烟雨故作命不久矣的可怜模样说道:“我已时日无多......你必须,必须早日学会,魅影摄魂手,再去央求各大门派的帮主,求他们出兵相助,你才能真正抗衡游晋文,救出刀雪客!” 饶梦璃心内思忖道:“若是离前辈在此,定能治好云师姐,只是离前辈不告而别,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云师姐也不知能不能撑到离前辈回来......” 云烟雨紧紧攥住饶梦璃的手腕,饶梦璃的手腕虽然已然发红和疼痛,但也只是独自忍受,闻听云烟雨的劝告,心急如焚,又不肯见死不救,便说道:“一切皆听云师姐的!我一定不会让云师姐你有事的,我一定会练好魅影摄魂手,治好你得内伤!我立刻就回去留下字条,我们今夜便离开梦瑶山!” 说罢,饶梦璃便急忙起身跑回草庐之中,寻来纸笔,写下:“有事外出,不必牵挂。速速离开梦瑶山,方为上策。小璃留。”又蹑手蹑脚的将纸条放在柳缘君的床头,最后看了一眼柳缘君,就匆忙离开,折返回后山,云烟雨果然还坐在远处,盘腿打坐,似在运功疗伤。 饶梦璃不敢惊扰她,便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候着,直到云烟雨运转一个周天后,缓缓吐纳真气,收回内力,压制住伤势,这才徐徐睁开双眼,见饶梦璃折返,便毫不犹豫的拉住了她的手,二人乘着月色连夜下山,不知往何出去了。 这一夜终是过去,柳缘君还是习惯早起,未等天亮,卯时未到便早早起身,坐在床沿,望向窗外,天边山峦尽处晕出一抹雪白,宛如那微微泛黄的山上敷上了一层雪。眼神漫无目的的飘动着,终于看见了那放在床头的纸条。 柳缘君方才还在疑惑为何未见饶梦璃,读完纸条,柳缘君暗道不好:“这丫头心性单纯,纵然真有甚么要紧之事也会与我言明,绝不会匆忙留书,连夜下山。只怕是被奸人掳走,或是中了甚么诡计。”正在思索对策之间,忽闻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柳缘君屏住呼吸,极为警惕的缓缓向院中挪步,生怕惊了门外之人,可那敲门声戛然而止,柳缘君也止住脚步,正欲做好被人闯入的准备,可一袭白衣从墙外翻进院内,落在柳缘君身前,定睛细看,柳缘君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你。” 洛白衣喘着粗气,撑着膝盖说道:“我敲了许久的门,都未见有人来开门,只怕屋内生变,便急忙翻墙进来了。柳师姐,一切可好?” 一抹忧虑又浮上了眉梢,柳缘君将那纸条交予洛白衣,洛白衣看罢,也是跺脚着急道:“这个傻丫头,能有甚么紧急大事,竟匆忙离去,只怕是中了奸人的诡计。”柳缘君便问道:“你怎么一人回来了,阿雪呢?阿雪他怎么样了?” 洛白衣闻听柳缘君提起刀雪客,愈发心急如焚,看了看四周,便对柳缘君道:“此事说来话长,进屋再说。”二人进了草庐,坐在厅上,洛白衣将自己与刀雪客二人夜闯东陵府一事告知柳缘君,但也只是说道自己昏迷之时,余事他也不知。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应无疾所说究竟是真是假?”柳缘君若有所思道。 “不错,待我醒来之后,便住在王府的厢房之中。老刀不见踪影,但却多了任山淮与祝清秋,还有我们十鬼堂的其他人。应无疾那老贼不仅放了我们,还给了我们三千两银子,真不知他到底在盘算甚么。”说罢,洛白衣一拳捶在了木案之上。 柳缘君起身半仰着头在厅内踱步道:“可是若是不能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甚么,那应无疾的阴谋也就无从得知,也无法判断他究竟说的是真是假。” 两人正毫无对策之时,敲门声复又响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雄鹰傲视窥中原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你可知有人一路跟着你?”柳缘君故意压低音量,警惕的问道。洛白衣思索一阵,终是苦涩的摇了摇头道:“我一心赶回梦瑶山,并未察觉有人跟着我。再说以我的轻功,他们也不可能跟着我一路追到此处才现身呀。” “难道是应无疾的手下?” 二人提起防备,踮起脚尖,来到门边,那敲门声还未停止,二人便以手势示意彼此,欲在开门的一瞬间一招制敌,可就在洛白衣的手伸向门栓的那一刻,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璃,柳姑娘,离前辈,你们在么?” “这声音像是......” 柳缘君与洛白衣相视一眼,便将门栓抬起,门外所立之人果然是任山淮与祝清秋。任山淮拱手笑道:“既然在庐中,为何这许久才开门。莫不是将我二人当做歹人了么?”任山淮的话逗笑了身旁的祝清秋,掩面轻笑,而一向幽默的洛白衣却沉默不语,柳缘君的脸上也是阴云密布。 “二位可是为了应无疾和刀雪客的原因才如此悲痛?”祝清秋问道。柳缘君点了点头,洛白衣则是环抱着双臂,倚在门边,似乎在思考着甚么,忽然一拍脑门,欣喜地说道:“我还记得我醒来之后,任公子与祝姐姐都在东陵王府之中,也就是说,在我昏迷之后,你们也曾到过东陵王府!” 这下轮到任山淮与祝清秋相视一眼,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从未松开过,又转向柳缘君与洛白衣,重重点了点头,四人不敢在外言语,遂进入草庐,掩上厅门,将那夜所发生之事,互相说明。 只可惜任山淮与祝清秋虽比洛白衣知道的多些,却也为亲眼见到所谓的应无疾大战游晋文这一奇谈,然而他们还将与应无疾的对话以及应无疾确实受了伤等事告知柳缘君等人。 “受点伤算甚么,那也可能是他自己把自己打伤,故作姿态给我们看,目的就是让我们相信他的鬼话,引诱我们和游晋文开战,从而从中牟利,将我们一举歼灭,从而实现他一统江湖的野心。”洛白衣满脸不屑与不相信的神情,在他心里,早已将应无疾彻底定义为一个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魔头。 祝清秋心里早有些话,前些时日不好明说,可经过这几天的反复思索,她还是说了出来:“可我观那应无疾的神情语态,实在不像是在撒谎。” 此言一出,不经让洛白衣嗤之以鼻,祝清秋身旁的任山淮也不经皱起眉头,不解的看向祝清秋,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怒意:“清秋,你究竟是怎么了?事到如今,你还在为应无疾开脱?他纵然有恩于我们,可正如他所说,我们早已恩断义绝,如今他只手遮天,欲铲除异己,就是我们的大敌,难道你还要为他说话么?” “并非我替应无疾说话,也并非是我还念及他的恩惠。我只是坦然说明我心中所想。”祝清秋心中滋味十分复杂,对于任山淮的不理解也是十分痛心,“再说那游晋文本就野心勃勃,抢走玉佛玉瓶,劫走刀雪客,也并非毫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嘛,游晋文和应无疾的武功,我们都见识过。纵然游晋文有些本事,可也绝不是应无疾的对手。再说这短短数日之间,游晋文怎么可能功力突飞猛进,以致于能打的应无疾毫无还手之力呢?”洛白衣还是不肯相信。 一直沉默不言的柳缘君闻听三人讨论许久,都未有成果,便开口说道:“想要验证应无疾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其实倒也简单。” “柳师姐(姑娘)有何计策?”洛白衣三人齐声问道。 柳缘君抬起头来,凝视着三人,徐徐说道:“看来我们要去一趟一叶剑门了。若果真是游晋文劫走了阿雪和玉佛,那么江湖上一定会传的风生水起,而游晋文想藏也藏不住。若是并非他所谓,我们还可以以此为由与他联手共抗游晋文,若真是他所为,那应无疾的话就是真的,只怕阿雪凶多吉少......” “怎么会!”洛白衣急的“噌”的站起身来,半曲着身子问道:“如果真是游晋文所为,那他必是要借老刀之力解开那玉佛的玄机,怎么会伤害他呢?” 柳缘君遂解释道:“阿雪根本就不知道那玉佛的玄机,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人知道!无人知晓自然就解不开,我只怕游晋文练得神功,心急气躁,一急之下会杀了阿雪泄愤!再说那游晋文三番两次针对十鬼堂,分明是冲着阿雪,而他早于楚轻安结成夫妻,如今楚轻安又追随阿雪,游晋文岂能不怒?” “这么说来,刀雪客岂不是危在旦夕?”任山淮与祝清秋也担心起来,众人商议之下,决定不可再等,必须早日前往一叶剑门,一探究竟。而洛白衣忽又问道:“那小璃怎么办?还有楚轻安她们,若是她们回到草庐中不见我等,岂不是空自着急?” 柳缘君边收拾行李边做安排:“留下字条,告知我等皆赴一叶剑门,要他们前来相会。还有小璃,若她是自己离开,就必定会回来,看到字条,如果不是,只怕她也多半被应无疾或是游晋文捉走。” 待柳缘君收拾好行囊,任山淮留下字条,四人结伴离开梦瑶山,南下遥叶府,前往一叶剑门拜会游晋文。 而此时在京师承天府皇宫内,清云殿中,那国师清一道人又收到了远自群山之巅送来的信函。拆开信封读罢信函,清一道人气的怒发冲冠,剑眉倒立,满脸通红,暴跳如雷,擎起身旁的桃木剑转身一剑劈下,将铜案劈成两半。 幸好他此时身边并无侍从,否则一定会被他这副模样吓个半死。 “这愚蠢的皇帝,天杀的昏君!可怜我清一一身本领,却要为这等庸人卖命!我朝鹰族辛辛苦苦培养的十大勇士皆死于其手,如今还折损了数百重甲侍卫,丢了雪岩修云草。有如此昏君,怎可成就大事!”清一道人仰天长啸,头冠坠落,披散着头发。 卸完了满腔怒火,周围已是一片狼藉,瓶瓶罐罐碎了满地,就连那屏风之上都多了数十道剑痕。 清一道人坐在废墟之中,沉吟良久,终于思得一计,随手车来一张纸,铺在地上,提笔写道:“无上圣明朝鹰平定中原大皇帝在上,贫道清一稽首。今朝鹰族十大勇士皆殒命中原,先前潜入中原之计划已败,落雁府霍宵煌虽乃我族之人,但其城府极深,摇摆不定,不可委以重任,陛下须提防之。” “贫道苦心谋划,终思得一计可行。如今中原武林横生变故,不久必会大乱,此乃天赐良机。陛下可遣使入中原,一面派人觐见中原皇帝,以修好进贡为由,迷惑中原朝廷百官,谋求时机。贫道的摄魂之术不日即可大成,到那时,中原皇帝已在我族之手。” “与此同时,陛下再遣使修书,以金银珠宝等物,与中原武林中的一叶剑门门主游晋文皆为盟友。贫道虽在庙堂,但经过深思熟虑,多方调查之后,得知此人年轻气盛,但野心勃勃,同时习得一惊世神功,曾一举击败应无疾,若是能与此人达成盟友,许之入主中原后,平分天下,叫他集中原武林之力,对抗应无疾与中原朝廷,与我族大军里应外合。到那时,里外合击,中原朝廷腹背受敌,霍宵煌则会彻底心腹,开关放我等入关,一举攻下中原,如此,大事可定,天下可平也。” 写罢收笔,将毛笔随手丢在一旁,墨点散落一地。将信函卷了,拴在一旁的鹰爪之上,将其带到清天殿外,放飞离去。看着那振翅的苍鹰飞离皇宫,清一道人抚须冷笑,拂袖而去。 此时远在庐安府中,封展等人回到清雅轩时,此地已空无一人,就连被打破的门也并未修缮,进入其中才发现原来此处的所有桌椅板凳,名画花瓶皆被人盗走,纵然是一笔天大的损失,但好歹有了落脚之处,能让他们东山再起。 封展遂吩咐道:“纵然也有这三千两,但我们亦不能坐吃山空,日后要做的事还有许多。我们必须重整清雅轩,恢复清雅轩的生意,将此地改成一般客栈,既可以掩盖十鬼堂,也可以用作用度补给。” “封大哥尽管吩咐,我等照做便是。”凌一阁拱手说道,在他心中,封展的话甚至要比萧无痕更有分量,毕竟从前萧无痕无力处理堂中事务之时,皆是由封展来处理。 “南枝与伞中妖去添置些桌椅,小凌去买些古玩摆设来,青孟去购置些被窝丝帕之类的,这几天我们关门歇业,将清雅轩好好打理一番,三日后即可开张。”封展摇着扇子,环顾空荡的屋子,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伤感。 “那招募弟子的事怎么办?”段青孟问道。 封展透过那残破的大门,看了看熙熙攘攘的街道,似乎人们也发现了闲置了许久的清雅轩竟然来了人,看来他们也知道清雅轩中的值钱之物被盗走一事,只是各怀鬼胎,不敢言语罢了。 凌一阁察觉封展的眼神看向门外,遂从千机匣中取出一物,乃是一个木质的小球,堪用一只手握住,来到门边向脚下猛然掷去,那小球落地的一瞬间便爆炸开来,一阵白眼过后,那小球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匹黑色的锦缎,遮住了那残破的门板。 凌一阁转身笑道:“封大哥可以继续说了。” “这区区一块布,亦能阻隔声音?”段青孟有些瞠目结舌,将信将疑。凌一阁便解释道:“这唤作遮天玄幕,以此幕间隔,不仅能遮挡视线,还能阻隔声音。只是造价,稍贵了些。”说罢,凌一阁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封展的脸色依旧若万年寒冰,没有一丝笑意,令嬉笑着的凌一阁也收起了笑容。封展继续说道:“我们必须步步为营,先有基业,方能有实力招揽弟子,否则,没有人会愿意为十鬼堂做事。” “可是只怕雪哥哥等不到那时了!我们不应该立刻招揽弟子,杀上一叶剑门解救雪哥哥嘛?”段青孟对封展的所作所为虽然信任,但也有多处不理解。 “人算不如天算,我们也只能祈求上天让阿雪再撑一段时日了。先有自己的基业和名声才能招揽弟子,有了弟子才有和名门正派结盟谈判的筹码,才能说服他们和我们一起上一叶剑门要人。没有弟子也就没有筹码,那些名门正派,不会为了我们和一叶剑门翻脸的。这些事皆是一环套着一环,缺一不可。单凭我们一己之力,非但救不下阿雪,还有可能葬送了自己。想来这也不是阿雪愿意看到的。”封展也是颇为为难,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也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凌一阁也坦然说出心中的疑惑:“可是像伏龙寺,寒山道观这样的门派,掌门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定能主持公道。若是我们恳求他们出面相助,去向游晋文要人也不行么?” 封展尚未回答,怀抱着寒蝉剑立在墙边的文南枝冷笑一声说道:“小凌你太天真了,那些名门正派相互攻击,何时把我们放在眼中,对十鬼堂一向是欲杀之而后快。没有自己的弟子,我们就甚么都不是。况且江湖上都以为是十鬼堂杀了楚云山,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帮助我们。我赞成封展的计划。” 众人便再无疑议,只得按部就班,遵从封展的计划,一步步重振十鬼堂的名声。 且说那云烟雨遵奉应无疾的命令,骗取了饶梦璃的信任,二人一夜未歇,马不停蹄,往北跑到了距离倾云府足足二十三里的一处小城镇,二人从月落山丘跑到日上枝头,不敢稍歇,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才停下脚步在路边的茶摊中稍作歇息。 “茶来喽。”茶博士端着两大碗茶来到饶梦璃与云烟雨的桌边,放下茶碗,将毛巾往肩头一搭,笑着介绍道:“二位姑娘请用。喝了我这茶,保证你们是神清气爽。虽说这炎夏已过,但暑气未消,我这凉茶能怯除体内的暑气,喝完令人神清气爽,沁人心脾,赞不绝口啊......” 说罢,茶博士做了个请的手势,口干舌燥的饶梦璃已是大汗淋漓,连夜的奔波让她的脸色有些蜡黄,鬓角散乱,满面沧桑,见茶碗端来之时已是迫不及待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散发着清香的茶水。 茶博士刚刚介绍完,饶梦璃便双手捧起那茶碗,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凉茶,丝毫不顾形象,任那茶水从嘴角留下,滴落在香嫩的脖颈上。 云烟雨倒还有些矜持,见饶梦璃这般迫不及待,也是惊得微微一愣,笑着摇头,右手端起那茶碗,轻呷一口,在舌尖一滚,品味片刻,便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良久,云烟雨一双媚眼看向那茶博士,险些让其神魂颠倒。 与祝清秋的惊世容貌不同,云烟雨是骨子里透出的一股魅气,早在不自觉间藏在一颦一笑之中,只言片语,哪怕是一个眼神,都能将男人的魂魄取走。纵然云烟雨未穿那平日在云海阁中接客的锦衣罗裙,但再普通的衣服也遮盖不住这一股魅气。 “这茶果然沁人心脾,有一股山泉的甘甜和茶叶的清香,回荡在舌尖,久久不散。实在是好茶。”云烟雨夸赞道。再看一眼那饶梦璃,顷刻间便将茶碗翻了个底朝天,擦了擦湿润的唇角,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失礼,早把俏脸羞红,满面红潮,垂下头去,不敢出声。 “那二位姑娘慢用,我先去忙活了。”小二被那云烟雨看的是耳根发红,浑身燥热,欲脱身离去,却被云烟雨喊住:“小二哥休走。” 小二心中是有恨有喜,恨只恨那美人近在咫尺,却不可得,喜自然是喜能与佳人多言谈几句,也是一桩美事,遂转过身来赔笑道:“姑娘还有何事?” 云烟雨从袖中翻出一小锭银子,约莫有一钱左右,放在桌边说道:“你茶钱还未曾收呢,怎就急着走了?”小二一拍脑门,苦笑道:“害,你看看我这脑袋,让姑娘见笑了。”小二捧起那锭银子,又笑着说道:“两碗茶四个铜板,姑娘给的太多了,小店实在是找不开啊。” 饶梦璃闻言便微微抬起头,怯生生的说道:“我,我这有零钱。”说罢便要伸手去荷包中取钱,却被云烟雨伸手阻止道:“不必了。”又转头去对那小二说:“小二哥大可不必找了,我这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劳烦小二哥。这点钱就当做是问路钱罢。” 茶博士欣然笑道:“让姑娘破费了,姑娘请问,我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魅无常难断情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不知此处是何地界?”云烟雨也是一头雾水,两人只管往北走,却不知走了多远,走到了何处,正好借此机会弄个清楚。 谁知那小二却笑着反问道:“不知二位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云烟雨坦然说道:“我们从倾云府来,要往承天府去。”还未等饶梦璃发问,云烟雨便按住了她的手腕,饶梦璃这才作罢。那茶博士思索一阵,又发笑道:“那二位姑娘是绕了远路了。要往承天府应该往东走,你们却走到北面来了。” “还请明示。”云烟雨接着问道。 小二伸出一根手指,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峦指去:“二位既然是自倾云府来,已然走了二十三里路,出了倾云府地界了。此处叫做玉山坳,正是倾云府与麟州府的交界处。前面二里远有个玉山村,过了村子,翻过两座山,便是麟州府城了,约莫还有个一百二十里远。从麟州府走官道去承天府应该是最近的距离了,不然你们也可折返回倾云府,从倾云府的官道往东北走,也能到承天府。” “多谢小二哥了。”云烟雨颔首称谢,拉上满脸疑惑的饶梦璃就此离开,饶梦璃小心翼翼的问道:“前辈,你的伤......”云烟雨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眨巴着眼睛说道:“好多了,已无大碍,不必挂心。” “那我们为何要去承天府,我们不是要找个地方练功么?”云烟雨目视前方,徐徐说道:“我们不去承天府,我们要去的,正是玉山村后面的那座山上。两山重叠必有谷地,若是在那里支个窝棚,潜心修炼,定无人前来打扰。” 饶梦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也未反抗,顺从的跟着云烟雨往北走去。二人从初晨走到皓日当空,汗如雨下,却仍未停下脚步,只在路过玉山村之时,向邻里大妈讨了一碗水喝。 不知走了多久,那日头也向西偏去。两人终于上山复又下山,来到那两座山间的一片谷地之中。此处上有云雾盖顶,以致阳光稀少,较为阴暗潮湿,故而水草丰盛,且有沼泽泥潭,正所谓老树枝头停寒鸦,夕阳不落野人家,秋风难料萧瑟地,落叶泥沼池中花。 眼看不远处有一天然石洞,云烟雨遂直指那石洞说道:“那里真是上天所赐的练武圣地。”饶梦璃环顾四周环境,脚下泥泞不堪,周围湿气浓重,令人极为压抑,满地碎石陷在泥潭中,更有蛇虫鼠蚁四下出没,实在是令她难以接受。 忽觉脚边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只拳头大小的蟾蜍正贴着饶梦璃的脚腕,惊得她花容失色,惊声尖叫起来。云烟雨摇头叹气,飞起一脚便将那蟾蜍踢开,饶梦璃这才渐渐平息,只是还心有余悸:“前辈,我们......真的要在此处练武么......不能找别的地方么......这里极为阴沉,恐不便久留呀......” 云烟雨却有些不以为意,对着饶梦璃解释道:“照常理来说北方多干燥的开阔平原,能有这样潮湿的丘陵与泥沼实在难得。你且细看这四周地势,其势皆高,夹在两山之中,阴气沉积。而这魅影摄魂手自是要在极阴之地修行,此处岂不是极佳之地?” 饶梦璃见云烟雨说的头头是道,虽然不是很了解风水原理,但也只得顺从,二人遂进入那较为干燥的山洞之中,以做栖身之处。每日只由云烟雨一人进出山谷,去附近的城镇上采购些必须之物,而饶梦璃则是没日没夜的练武,希望早一天能救出刀雪客。绝大多数时间,云烟雨都在她身旁监督和指导。 “阴纵有轮回,阳驱如鬼魅,手若冢枯骨,魂销魄尽碎。” 银白的月纱沉在山谷之中,除了秋蝉还在残喘以外,整片山谷之中再无其他杂音,一时间,心中的寂寥有如那泥沼中的泥沙,渐渐低沉。饶梦璃一袭黑纱披着月色,还在练功。白天,云烟雨已然将心法会饶梦璃指点完毕,饶梦璃并不算笨,领会起来也很快,晚上则是结合步法心法,自己揣摩一阵。 黑纱飘动,饶梦璃俯下身去,脚尖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又翻腾而起,五指合拢,一掌劈下,带起一阵阴风,玉腕翻转,雪白的皮肤与那萦绕着的黑色的阴气形成鲜明的对比,掌风过处,阴寒至极,令人毛骨悚然,退避三舍。 耳畔先是传来一声颤弦之声,随后便是凄清婉转的琵琶声,若心上人远在天涯,孤独的女子抽泣哀怨一般,将满腔委屈与心事对那一轮明月倾诉。饶梦璃不禁停下练武,回首去看坐在洞中拨弹琵琶的云烟雨。 只见云烟雨两腿并拢,垂着头,怀抱琵琶坐在一块天然石墩上,那灵动的手指轻轻拂过银色的弦,或按,或抹,或勾,或拨,或弹,满面愁苦,嘴角颤动,兀自弹了一阵,饶梦璃看在眼中,虽不知云烟雨经历过甚么,确能感受到那琵琶声中似有还无的哀怨。 云烟雨弹至情深意浓之时,那眼泪竟簌簌的落了下来,滴落在指尖,浸润了那干燥的银弦。琵琶声愈来愈缓,回荡在山洞之中,飘出洞外,令银月低眉,秋风骤息。除了那满腔的哀怨以外,竟然多了几分思念与怅然。 山谷之中 ,承载着满满的幽怨与惆怅,尽皆从那指尖与银弦之间倾泻而出,云烟雨双眼微闭,柳眉倒立,红唇颤动,忽的又开口唱到:“可怜人,鬓霜染,未将心事诉郎君,间明月,隔山海,难平心中愤与情。东风薄情恶,几杯愁难饮,只将朱颜作花辞,泪痕终如旧,罗衫袖常湿。” “斜倚阑,花已干,此地空留雪满头,晓风残,魂早散,何人来问强说欢。欢愉今宵晚,推盏泪斟满,琵琶弦中诉那时,今非昨夜梦,妾曾与君游。” 唱罢,银弦崩断,划破指尖,殷红的鲜血从细小的伤口处渗出,云烟雨下意识的将指尖放入唇间,却忘了那饶梦璃还在一旁看着满是泪痕的自己。 待云烟雨感受到了来自饶梦璃的目光之时,急忙抽出手指,转过身去,又侧脸厉声斥责道:“你只管练你的武,管我作甚。”说罢,还偷偷失去脸上的泪痕。而云烟雨却没有发现,身后的饶梦璃,亦早已泪流满面。 “前辈......可是有心事?” “没有!” “前辈可是有心上之人,却难以相见?” “没有!你在胡乱猜甚么!还不练功!”云烟雨的声调愈来愈高,可已是色厉内荏,毫无底气,分明是内心早已出卖了自己。饶梦璃没有被她震慑,云烟雨内心极为罕见的那一种柔弱深深地刺进了饶梦璃的内心,感召着她。 “前辈可是有一个默默爱慕却又不敢明说,远在天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有一肚子的话却无处倾诉?”饶梦璃柔声说道,缓步向云烟雨走来。云烟雨闻言垂下头去,默不作声,那心里的酸楚一股脑的涌了上来,晶莹的泪珠又簌簌落下。 饶梦璃默默坐在云烟雨身边,良久才低下头去细声说道:“其实我和雪哥哥也是这样,互相知道彼此的心意,却又不肯明着挑破。我喜欢他,但他只当我做妹妹。他和楚姐姐才是真真正正的爱情。爱而不得,真的是很痛苦呢。前辈也是这样的么?” 云烟雨还是不肯明说,只是将眼泪抹去,站起身来对饶梦璃说道:“人一旦有了情感,事事皆会受到牵绊。你要练魅影摄魂手,首先要抛弃情爱。你只管练好你自己的,休要管我。”见云烟雨还在刻意回避,不肯明说,只好连声叹息,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还请前辈点拨。” “我来助你练功。”云烟雨摊开那本秘笈,白天她逼着饶梦璃熟记秘笈,已见成效,“你必须在七日之内将魅影摄魂手融会贯通,否则延误了时日,谁也救不了刀雪客!如今你已有小成,接下来的几天你要将这七个招式融会贯通!”云烟雨立起琵琶,将那本秘笈放在脚边,清风卷过书页,翻动起来。 可云烟雨却不曾告知那饶梦璃,七日速成的魅影摄魂手虽已有其七八成的功力,但这邪门武功毕竟是旁门左道,必回反噬修行者的心性,只怕到那时,饶梦璃丢的,可就不仅仅是自己的容貌那么简单了。 “魅影摄魂手第一式!魅影重重!这一招结合步法能让敌人摸不清你的所在,迷惑对手。”云烟雨一声令下,饶梦璃的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下一瞬又在某处显现处一团黑烟,黑烟散尽,黑纱飘动,眨眼间饶梦璃出现在了八个不同的方位,皆一闪而过,摸不清其走向。 “魅影摄魂手第二式!翻掌阴风!将内力凝聚在双掌之中,不比打出,藏在一招一式之间,缓缓将阴风带出,伤人于无形之间!”云烟雨说罢,饶梦璃便飞身而起,翻腾落地,震起黑云阵阵,双臂画圆收归胸前,食指与拇指伸出,向前缓缓推去,两束黑气缠绕着,自手臂回旋至手腕,挥动双臂,阴风四起,遮天蔽日。 “好!”云烟雨见饶梦璃这般进步,实属可贵,也不禁赞叹道,“接下来我们练第三式,鬼魅神爪!” 而先前从东陵府大破应无疾,劫走刀雪客,抢走白玉佛像与白玉瓶的游晋文,早已回到一叶剑门。一路上不用马蹄,身怀玉瓶,双手拎着那刀雪客,不吃不喝,亦不休息,日夜兼程赶了千里的路程,一路飞上了一叶剑门,如此轻功,堪称当世之绝。 而此时的游晋文已从《无上大玄神冥卷》中习得剑法神鬼天地剑二十八式,轻功无影无踪七式,内功轮转无极功也接近大成,唯独这最后一层,迟迟还未突破,始终没能登顶。这一点那书中也未曾提及如何解决,游晋文亦是十分无奈。 且说游晋文双手提住刀雪客的背部衣衫飞身掠过演武场,径直飞入大堂,将刀雪客丢在地上,自己则是飞上了大殿之上,由弟子们打造的黄金宝座之上,转身坐下,翘起二郎腿,两只手落下宝座的两旁,游晋文已是赤目若火,白发飘动,黑袍披散。 而这狠狠的一撞,让刀雪客疼的清醒过来,口中又涌出数口鲜血,挣扎着撑着身子,抬起头来,望向大殿之上的游晋文。而游晋文头顶悬着的金字大匾早已不是楚云山在时所写,而是换成了“武林至尊”四字。大殿两旁的弟子见游晋文归来,皆转身面向大殿之上,一齐下跪高喊道: “武林至尊,独步江湖,文成武德,天下臣服!” “武林至尊,独步江湖,文成武德,天下臣服!” “武林至尊,独步江湖,文成武德,天下臣服!” 游晋文扫视着这金碧辉煌的大堂之上,众人朝拜,恨之入骨的刀雪客狼狈的跪在自己脚下,游晋文早已把自己当成是武林至尊,不禁朗声大笑起来。一拍宝座,“噌”的站起身来,将黑袍展开,振臂高呼道:“如今我习得《无上大玄神冥卷》武功,通天彻地,无人能敌,古往今来,由何人似我这般,当属天下第一!而如今玉佛与玉瓶皆在我手,刀雪客也被我捉来,看那群老家伙还敢不敢质疑,我就是名正言顺的武林至尊,天下第一!我就是武林盟主!” “参加武林盟主!”弟子们又拱手拜道。 而趴在大殿之中呕血的刀雪客,披头散发,头发沾着汗水与血水,乱糟糟的贴在脸上,已是狼狈不堪,见应无疾这般模样,竟失声笑了起来。 那狰狞的笑脸激怒了正在享受着万人敬仰的游晋文,快步走下台阶扯住刀雪客的头发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半怒半讽道:“刀雪客,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如今你客雪山庄的至宝皆在我手,整个一叶剑门也都是我的,天下已是我囊中之物,而你,武功尽失,已如蝼蚁一般,我想甚么时候杀你,就甚么时候杀你,你还笑得出来么?” “就......就凭你这个半人半鬼......不人不鬼的怪物......凭什么做......武林盟主,简直是......痴心妄想......”刀雪客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游晋文看在眼中,分明是在嘲笑自己,从前的屈辱和自尊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他的脸颊颤动着,猛地揪住刀雪客的后背衣衫,将他向上抛去,又伸出右臂按住他的胸口,将他接住。 游晋文看着刀雪客清澈的双眸,愈发愤恨,不禁将五指微微弯曲,指尖陷入刀雪客胸口的皮肉之中,将要刺破皮肤,渗出鲜血来。而刀雪客的心脏忽然剧痛起来,原来是游晋文的内力早就进入他的体内,在他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之间作祟。 刀雪客难忍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恨不得将嘴唇咬破,牙齿咬碎,额冒虚汗,浑身颤抖,却还是痛苦的嚎叫起来。闻听那“悦耳”的哀嚎,游晋文心情大好,冷笑着说道:“看到没有刀雪客,我已然给你续了命,如今的你在我掌中,只得任我摆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可以折磨你,也可以随时杀了你。只要你将玉佛的秘密告知我,让我真正成为无人能敌的武林至尊,我便让你走得好受一点,否则......” “你......做......梦......”刀雪客咬着舌尖,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气息减弱,闻听游晋文方才所言,还是强提一口气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反驳道。 “还敢嘴硬!”游晋文又一掌将刀雪客拍到半空,刀雪客的双臂不自觉的展开,露出那胸口的皮肉来,游晋文飞身踢出一脚,那撼动天地的一脚正踢中刀雪客的胸膛,若非游晋文内力灌体,为刀雪客续了命,像他这般普通人受此一脚,早已见了阎王。 虽然这一脚没有杀死刀雪客,但却将他踢昏过去,咱是神智,坠落在地。游晋文也转身落下,负手而立,吩咐道:“将刀雪客拖下去,关在地牢之中,好生看管,在此期间,供他吃喝,更要严加拷问,逼他说出玉佛的秘密。” “是!”两名弟子领命上前,扯住刀雪客的臂膀,将他拖下大殿。游晋文双手握拳,愤然说道:“我要刀雪客在我成为武林至尊的那天像一条狗一般跪在我的脚下,让轻安知道,她的选择是何等的愚蠢!” 拂袖而去,快步走出大殿,另又对周围的弟子说道:“你们一定要好生准备,下山添置些瓜果香烛,不日本门主就要在一叶剑门召开武林大会,汇聚天下大派,在他们面前成为真真正正的武林盟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人性难过金银关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且说之后的三日之内,刀雪客被游晋文用重索关在地牢之中,用尽大刑,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饱受折磨,却仍死不开口,对玉佛之事绝口不提,而游晋文却深信刀雪客一定知晓其中玄机,派人日夜看守折磨,势要逼他说出实话。 而此时的柳缘君四人本想直下遥叶府,奔袭百里,去一叶剑门向游晋文讨人,却在进入倾云府后就被扣留在城中。四人慌忙之时,忽遇官府张贴榜文,柳缘君等人便随百姓一同去城门口处观看榜文。 奈何观榜的百姓太多,除了柳缘君千辛万苦穿过了人海,只留任山淮与祝清秋携手站在人群之外,洛白衣蹦蹦跳跳的想要看清那榜文写了甚么。过了好一阵,柳缘君复又挤出人海,回到众人身边。 “柳师姐,快说说,榜文上究竟写了些甚么,为何大白天的城门紧闭,昨晚我们进城之前还好好的,为何今日就严禁出入呢?”洛白衣挠着头紧张的问道。 柳缘君一脸冷峻,将榜文上的事转述与众人:“榜文上说,前些时日东陵王爷在自家府上遭江湖乱党刺杀,负伤在身,圣上知晓后龙颜大怒,势要剿灭江湖乱党,遂封锁各处城门,严禁进出,但凡可疑之人就地抓捕,再交由东陵府认人。一旦查出,立即问斩。” 任山淮手持折扇在掌心敲打,思索一番便提出质疑:“我们去东陵府那时许久之前的事了,而且是应无疾主动放我们离开,他没有理由再上报朝廷,以致有如今这封城搜人的举措。而且抓捕乱党,应该越快越好,如何等到今日才开始?这分明是应无疾的诡计!” 众人对任山淮的这番推论表示赞同,奈何城门紧闭,何如出城?不能出城,势必会耽误时辰,错过营救刀雪客的最佳时机。“事到如今,或有一法可行。”柳缘君叹息着说道,分明又方法可行,可却见不到她脸上有一丝喜悦之色,“只是此法,风险太大。” “既然有法,必要一试方知是否可行,况且今时不同往日,那管他有甚么风险。”洛白衣向来是最为大胆的,闻听柳缘君提出计策,便是跃跃欲试。任山淮与祝清秋也是侧耳倾听,柳缘君将三人拉到一处偏僻的巷子中,躲开繁杂喧闹的人群,细声说道:“城门紧闭,但我们非出城不可。我们四人之中,白衣的轻功最好,白衣,你是否有把握,飞出城门?” 洛白衣缓步走出小巷,衡量了一下那城楼的高度,足有七八丈高,以一般人的轻功根本到不了这等高度。而洛白衣看罢便缩回脑袋,回到众人身边肯定的点头答曰:“我能!” 祝清秋却提出疑问:“可纵然白衣能跃出那城墙,城楼之上日夜有官兵巡逻,怎能如此轻易的出城而去?只怕会被当做乱党捉住,交付衙门。”“这便是那风险所在了。”柳缘君如实说道,“城门之上,官兵日夜巡逻,唯独亥时一过,官兵换班之时,会有约莫一刻钟的空当,只有抓住这个机会,才有机会出城!否则,别无他法。” “好,我去!”洛白衣面无惧色,慷慨应下。 “且慢,”祝清秋又阻止道,“纵然如此,也只有白衣一人能出去,这又有何用?难不成要让他一个人上丛剑山么?” “非也。我的计策就是,若是今夜事成,白衣能出城而去,即可去最近的林溪山找西方剑派求救,请求西方剑派的掌门林茹雪前辈派人前来假意攻城,无须动手,只需制造些混乱,我们便可趁乱逃混在百姓之中出城去。”柳缘君无奈的说道,此举风险甚大,且不定性因素太多,但却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这下轮到洛白衣摇头了,只见他满脸为难苦涩说道:“那四方剑派,一个个自视名门正派,不屑于十鬼堂为伍,甚至三番两次欲剿灭我十鬼堂,纵然我肯去求她,也只怕她不肯出手相助。更何况是攻城这等大事。” 祝清秋闻言竟解下随身携带的赤玉环佩交给洛白衣,洛白衣问道:“这是何物?为何要交给我?”祝清秋与任山淮相视一眼,会心一笑,便对洛白衣解释道:“此乃无求宫的信物,上面刻着我师父的名号,你执此佩去见那林掌门,她或许不会给十鬼堂面子,可却必须给我无求宫面子。” 任山淮也解下藏在腰间的檀木盘龙吊坠,一并交予洛白衣,说道:“此乃是寒山道观的信物,纵然那林掌门再傲慢,见到无求宫与寒山道观两大门派的信物,也不会不置若罔闻。必会出手相助。” 洛白衣将玉佩与吊坠接过,攥在掌心,又藏在袖中,长舒一口气,凝视着三人抱拳说道:“诸位请放心,我今夜便行事,势必去西方剑派搬来救兵!”柳缘君眼神闪动,郑重说道:“阿雪的性命,全在你身。” 四人商讨好了行事计划便先寻个落脚的客栈,度过白天。 而此时的楚轻安与离江酒二人走官道连过数城,错过了宿头在城外歇了一晚,今日一早欲继续赶路之时,才发现倾云府城门紧闭,不知为何,只得绕了远路,从小路上梦瑶山。 而庐安府中,清雅轩的生意异常火爆,开张第一天,不少萧无痕与荣发的旧友都来捧场,众人忙活之间也无暇抽身收纳弟子。只得延后。而封展掐指算着时日,也只得空自叹息。 遥叶府,丛剑山,一叶剑门,大殿之上。 楚云山死后,游晋文花费许多财帛,将大殿修的金碧辉煌,好为了有一日能一统江湖,成为霸主。 游晋文快步走上王座,众弟子又齐声拜道:“武林至尊,独步江湖,文成武德,天下臣服。弟子参加武林至尊!”游晋文转身落座,一副凛然天下的模样,抬手示意众弟子起身。门外弟子走入殿中,单膝跪地,拱手报道:“参见门主。” “嗯?”游晋文微微眯起的眼眸猛然睁开,从中爆出一道白光,化作一柄雪白的长剑,游晋文一掌将其推出,那柄剑极快的飞出,贯穿了那弟子的头颅,只在眉心留下一个血窟窿,一具尸首便噗的倒在殿上,鲜血横流,污染了大殿。 众弟子看在眼中,惶恐不已,早已两腿打颤,直冒冷汗,生怕哪一天做错了甚么事,说错了甚么话,也会和此人一般下场。 游晋文一挥手,懂事的弟子便将那具尸体拖下殿去,游晋文好似甚么也没发生一般淡然说道:“本座说过多少次,要尊称我为武林至尊,这就是不遵从我号令的下场!” 那具尸体刚被拖走,又一弟子上前禀报,见那惨死的师兄弟,不禁胆寒,小腿肚子开始抽筋,却还一步一颤的来到了殿中,下跪说道:“参见......武林至尊......弟子有事禀报......” “说罢,何事。”游晋文的目光聚在那弟子身上,令其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门外有人求见至尊,此人不肯通报姓名,只说是从南方来,是特来为至尊献上宝物的。”那人小心翼翼的如实禀报。 “哦?从南方来,还是要给本座献宝?”游晋文倒是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是有人前来讨要刀雪客,却不想是来献宝,先不究其真假,本身就值得怀疑,“哼,宣他上殿。”游晋文倒要看看,此人此行一叶剑门,究竟是为了甚么。 弟子领命退下,片刻之后,一奇装异服的使者便走上殿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行十二人侍从,每两人抬着一直红铜大箱,箱中不知有何物,沉甸甸的,将扁担压弯,一齐走上殿来。门前侍卫见随行人员过多,且服饰奇特,又不知携带的事何物,便将随行人等全部拦在门外。 使者便问道:“这是......” 游晋文一挥手,示意门前弟子放人,他们这才退到两旁,放那十二人上殿。使者下跪谢道:“多谢武林至尊。”游晋文闻言大喜,遂问道:“你们并未携带兵器,自无加害本座之心,故而放你们进来,不必谢恩。只是不知,你们是何许人也,竟然知晓本座乃是武林至尊?” 使者双手合十,又拜了三拜,五体投地极为虔诚谦卑的说道:“武林至尊气度不凡,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尚未进门,但见一阵英气扑面而来,不怒自威,威名远扬,又身兼绝世武功,年纪虽轻,但年少有为,集天下之大成者,非武林至尊莫属了。” “哈哈哈哈哈。”游晋文被这一通马屁拍的心花怒放,不禁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大殿之内,弟子大多忍俊不禁,唯独那使者仍一脸虔诚的叩拜着。游晋文笑罢,便令其起身:“你这人倒还算聪明伶俐,也算诚实。站起身来。” 使者遂起身道谢。 游晋文端详一阵便问道:“本座观你相貌穿着,听你口音,皆不像是中原之人,莫不是那边疆人士么?” 使者如实回答道:“禀至尊,此事事关重大,烦请屏退左右,方可详谈。”游晋文闻言一愣,却也不犹豫,立即遣退两旁弟子,心腹弟子上前低声说道:“至尊叫我等退下,若是遭遇不测......”游晋文闻言又笑道:“我已是武林至尊,天下无双,谁人敢杀我。你们且退下,不必担心,非我宣告,不可上殿。”那弟子只得遵命退去。 使者又转身对那抬箱上殿的十二人吩咐道:“你们也退下。” 待弟子与侍从尽皆退去之时,偌大的大殿之上,只剩下使者与游晋文两人。游晋文又抬手示意:“现在你可以明说了罢。”那使者遂又下跪拜道:“南疆群山之巅朝鹰族无上圣明平定中原大皇帝座前使者参见中原武林至尊。” 游晋文闻听朝鹰族三字脸色巨变,一拍宝座猛地站起身来,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自言自语道:“朝鹰族!”不禁令其想起青狻猊曾奉应无疾之命让他密切监视朝鹰族的动向,这个边塞异族近些年来蠢蠢欲动,图谋中原,实在是一块心病。而先前从一叶剑门救出楚轻安之人,亦是朝鹰族人。 原来那中平帝在接到清一道人的书信之后立即遣使中原,前来拜会这一叶剑门的门主游晋文。 “你们胆敢光明正大的从边关进入中原,来到此处,看来你们这些年在中原安插了不少眼线啊。”游晋文的语气颇具玩味,似乎在试探着些甚么。那使者亦不隐瞒,坦然答道:“至尊所言极是,这些年来,我族卧薪尝胆,渗透中原,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我们又岂能大摇大摆的来到一叶剑门拜见尊主?只怕是早已命丧边关。” “边关落雁府乃是边塞重镇,你们都能安插内应,看来谋夺中原,你们已是势在必得了啊。说罢,你们来拜见本座,是何用意?”游晋文并不拐弯抹角的说空话,他倒喜欢直接挑明,开门见山。 使者闻言笑道:“至尊果然是非凡之人,快人快语,也罢,那小人也不绕弯子了。小人此次前来中原,乃是奉了我家陛下之命,愿与尊主修好,皆为盟约。他时我族攻入中原之时,还需尊主率领中原武林助我族一臂之力。” “哼,荒唐至极!”游晋文的话掷地有声,满脸不屑,而跪在殿下的使者见游晋文勃然大怒,亦是汗如雨下,战战兢兢,不敢多言。游晋文怒斥使者道:“就凭你们一个区区的蛮夷小族,安敢和本座结盟!休说本座从来不将你们放在眼中,本座至少还是个中原人,岂能背弃祖宗,勾结边塞人合谋我中原的土地!” 使者双臂支撑着身子,眼珠咕噜噜的快速的转着,随即向后挪去,打开那六只红铜大箱的其中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放出夺目的异彩来,充溢着游晋文的瞳孔。那使者赔笑着说道:“我家圣上自然不会亏待至尊,这六大箱金银珠宝权当定金,待事成之后,我家圣上还有重赏!” 游晋文一声冷笑,黑袍窜天而起,飞在半空中,一掌拍下,那隔空的掌力绕开了满脸惊恐浑身颤抖的使者,将那六只红铜大箱尽皆拍碎,珠宝散落一地,化为齑粉,金银沦为碎屑,随风飘去,方才还是夺目的珍奇异宝,此时已是满地狼藉垃圾。 使者眼睁睁的看着六大箱宝物化为灰烬,被这恐怖的掌力惊得咬到了舌头,脸色惨白,满头虚汗,抖似筛糠。游晋文脚尖点地,缓缓落下,对那吓得肝胆俱裂的使者笑道:“你以为本尊会在意这区区一点金银珠宝么?纵然那你朝鹰族全部的家当来,本尊也不屑一顾!” 身形晃动,使者眼前的游晋文竟四散而去,化为清风中的一缕,消失的无影无踪,正当他惊疑不定之时,残影重叠,汇聚在他身后,游晋文的身形又显现出来,掐住使者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使者求生欲极强,还在不断的挣扎,奈何游晋文的手越来越紧,使者也是入得气少,呼的气多了。 “古人云,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今日本尊便要破这个例!”游晋文面色不改,眼神之中满是不屑与轻蔑,似乎杀一个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消遣作乐罢了。而那使者还在挣扎着寻求一线生机,两脚胡乱的蹬着,双手扣在游晋文的手上。 “至尊......饶我一命......小的,小的......小的还有话说......”眼看着那使者眼珠爆出,青筋显现,断续的拼出一句话,游晋文倒想看他还有甚么花样,遂松开手,让使者坠在地上:“还有甚么遗言,赶紧交代!” 那使者的手不断的拍着胸膛,止不住的干咳与干呕,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过了许久,铁青的脸色才略微好转了一些:“我们圣上......还有一个条件......” 游晋文见他已然毫无心意,只是为了求生胡乱编纂借口,遂欲一掌将其拍死。眼见游晋文一掌落下,直奔额头,那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那使者急忙紧闭双眼,拼尽全力嘶吼道:“我们圣上愿与至尊平分天下!” 掌风骤停,游晋文的手掌距离使者的额头已然不过三寸,却骤然停下。那使者本已抱着必死之心,却迟迟不见那一掌劈下,小心翼翼的睁开双眼,却见游晋文已然收回手掌,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使者长舒一口气,心里暗喜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你方才说甚么?”游晋文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使者翻身跪好,直起身子朗声说道:“我族皇帝愿意在入主中原之后与至尊平分天下,划江而治,我们在北,南方尽归至尊。到那时至尊不仅是武林至尊,还拥有中原一半的土地,钱粮赋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岂不美哉?”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林溪深处落白云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游晋文缓步走向宝座,将信将疑道:“此话当真?” 使者调转方向跪下拱手说道:“我族圣上特地备好字据,命小人呈给至尊。”说罢,便从怀中翻找一阵,取出那封密信,用双手捧了,弓着身子走上前去,献给游晋文。 游晋文接过密信,拆开细看,果然约定了在朝鹰族起事,入主中原之后,论功行赏,若是游晋文肯率中原武林临阵倒戈,协助朝鹰族成事,日后便分隔一半天下交予游晋文,划江而治,还将赠送金银数十万两,美女珍宝无数。看罢,游晋文将那信纸叠好,放在掌心,忽的腾起一阵黑色的烈焰,在中心燃烧起来,眨眼间便将那信纸烧为灰烬。 使者不知此举何意,已有想要逃跑的迹象,游晋文看在眼中,心觉好笑,便调侃道:“欲要成事,自然不可令机密外露,这密信留不得。只要圣上能遵守约定,本座便可助其一臂之力。”游晋文又缓步走下宝座,只是先前那副狰狞的模样已不复存在,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伸出双臂将那浑身颤抖的使者扶起,轻轻掸去他身上的尘土。使者受宠若惊,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至尊万金之体,怎可为我这等下人掸灰?” 游晋文则是笑着说道:“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礼贤下士。先生乃是智勇双全之人,自然受得起。本座答应圣上的约定,不日便召开武林大会,与尔等共抗朝廷。助朝鹰族成事。烦请先生带话回去,日后若要商议行事具体事项,即可飞鸽传书。” 那使者彻底松了一口气,欣然拜谢道:“多谢至尊。小人在此代表我族拜谢至尊明智之举。小人告退。”正当那使者欲转身离去之时,又被游晋文喊住。使者只觉心脏听了半拍,胆战心惊的转过身来,游晋文却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塞到使者手中说道:“此权当先生返回的路费,还望先生笑纳。” 使者再三推辞,直到游晋文的眼中又闪过一丝杀意,才仓皇收下,手忙脚乱的带着十二个侍从逃回了南疆。而游晋文直起身来,负手独自立在大殿之上,脑海中想着未来不久,自己便可拥有天下一半的江山,倒是那,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美女古玩,都将填满整个一叶剑门。 想到这,游晋文转身向那大殿宝座之后的楚云山的灵位看去,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意,自言自语道:“师父,你看到了吗,徒儿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你们罢了。”掐指一算时日,游晋文冲着殿外喊道:“来人呐。” 一弟子冲入殿中,下跪拜道:“至尊有何吩咐?” 游晋文的微笑满是寒意:“吩咐下去,这三日好生准备酒水粮食,备好宴席,同时广发英雄帖,昭告天下,三日之后在一叶剑门举行武林大会,本座要当这全天下的面成为武林至尊!但凡又不接号令者,后果自负!” “遵命!”弟子领命退去,游晋文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享受着那即将到来的无双荣耀。 而此时的楚轻安与离江酒二人快马返回梦瑶山草庐前,敲了许久的门,屋内皆无回应,楚轻安担忧的说道:“莫不是柳师姐他们出了甚么事?”离江酒扎紧腰带,挽起袖口,露出藕臂,对楚轻安说道:“你且暂退。” 楚轻安闻言便乖乖的退了五六步,离江酒则是一掌缓缓推出,掌心之中浮现出一层金光,贴在那门板之声,“嘭”的一声,那门栓便裂作两根,木门吱吱呀呀的缓缓打开,院落之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二人快步走入屋中,四下搜索一番,竟不见一人,正焦急间,楚轻安的眼神忽然落在那大厅正中的木案之上,惊喜的说道:“前辈快看!” 二人来到桌前,离江酒拈起那纸条看罢,才知柳缘君四人竟前往一叶剑门拜会游晋文,却对刀雪客的情况只字不提,也并未谈及为何去一叶剑门,实在是令人生疑。 离江酒环顾四周,又见桌上并无灰尘,便推测道:“看来他们刚走没多久,想来此时多半到了倾云府中。”“可此时的倾云府却不知为何紧闭城门,分明是有意将他们困在城中,这该如何是好?”楚轻安面露忧虑,接过那字条,细细看了一阵,又惊呼道:“这纸条上分明说是柳师姐,祝姐姐,洛白衣与任公子四人前往一叶剑门,不仅只字未提雪哥哥,就连小璃也不知所踪。” “而且洛白衣先前分明是随刀雪客去了东陵府,任山淮与祝清秋也紧随其后,为何如今他们又会想到去一叶剑门呢?这件事和一叶剑门又有甚么关系?”说罢,离江酒看向身旁的楚轻安,她毕竟是一叶剑门的门主夫人,想必能提供些线索。 可楚轻安逃下一叶剑门再也没敢和游晋文有甚么联系,闻言更是惊慌无措,急的落了几滴泪道:“难道是大师兄他......幸好柳师姐他们还未到一叶剑门,否则师兄定会迁怒于他们,而且如今的师兄他......” “游晋文他怎么了?”离江酒忽而警惕起来,似乎这一切的关键都藏着这个一叶剑门门主的身上。 楚轻安犹豫再三,心中想的却是那一叶剑门的荣辱威望,可人命关天,楚轻安还是将事情告知了离江酒:“我大师兄他不知从何处学的一门极为邪门的武功,功力与日俱增,只怕是整个江湖上都难有敌手!” “还有这等事......”离江酒活了一百多年,也从未听说过这等诡秘的传闻,沉吟片刻便对楚轻安说道:“丫头,你先休慌。柳缘君他们多半是昨日才离开此处,此时多半还困在倾云府中,他们一定会设法出城,你我便日夜在南北城门外守候,躲在暗处,切不可暴露行踪,若是等到了他们,便将他们带到另一个城门会和,再商议对策。” 这或是目前唯一可行之法,楚轻安也深表赞同,二人便立即下山,楚轻安守北门,而离江酒则走得远些,去守南门。 楚轻安不敢骑马,只是藏在倾云府城北门外的一片密林之中,好在此时暑气消退,不再燥热,蚊虫也少了许多,否则在这林木茂盛之间藏个一整天,只怕楚轻安早就疯了。正值初秋,而倾云府城门紧闭,城外人烟稀少,除了枯黄的落叶被清风卷起,便是那飘扬的一层淡淡的风沙,再无其他与楚轻安为伴。 满目萧然,感触良多。 耳畔尽是风拂过叶片的沙沙之声,楚轻安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等了一整个白天,也不见柳缘君等人的身影,连声叹息,心中对刀雪客更是既思念又担心,想着想着,竟靠着树干沉沉睡去。梦中有楚云山,有玄衣,还有陪伴在自己身旁的刀雪客,楚轻安睡梦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微笑。 秋日的日轮沉的尤其之快,方才中天之日还悬在头顶,下一刻便已日落西山,血红的夕阳映照着每一寸裸露的土地,将半黄半绿的树叶也一并染红,余晖散落在城楼的一角,飘扬的旌旗沐浴在赤色橙色与紫色的暖意晖光之中,极为祥和。而城楼上守卫的士兵手中的长戈,也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遥望着那一轮赤红的轮盘一寸寸的消失在那西山的尽头,原本绚丽夺目的山峦也黯淡下来,待余晖散尽,夕阳沉入海底,倾云府城楼上也悬起了灯笼,看守城楼的士兵换了一批又一批,此时城内躁动了一天的百姓也终于安分起来。认清了不能出城的事实之后,纷纷寻找落脚之处暂且住下,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皆爆满,哪怕是如此,依然有人只能向当地百姓求助,暂住几日。 临近亥时,已然是漆黑的深夜,空荡的街巷之中除了流浪猫细软的叫声以外,宁静而安详。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笼照亮了一整条街道,不至于让整座城池皆陷入黑暗。此时的城北悦来客栈之中,柳缘君,洛白衣,任山淮,祝清秋围坐在圆桌旁,屋中只点一盏有灯,映红了每个人的面庞。 “亥时将近,白衣,就靠你了。”柳缘君三人皆看向洛白衣,眼神之中充溢着希冀。而洛白衣也深知自己肩头的担子有多重,一贯冒失的他此时亦沉稳了许多,并不多言,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便翻窗离去。 “我们真要将希望都寄托在白衣身上么?”祝清秋眉头紧蹙,忧心忡忡的问道,倒不是她不相信洛白衣,只是此举风险太大,一旦失败,必死无疑。 柳缘君则是出神的看向窗外,像是回答祝清秋的疑问,也像是自言自语道:“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否则还不知道要被关在城中几时。”三人无言相对,只是闷坐着喝了几杯茶,便各自回房歇了,只是这一夜三人皆未能入睡,为洛白衣提心吊胆。 且说那一袭白衣从悦来客栈的二楼窗户落下,五指合拢,撑住身子,随即翻身挺立,轻盈落下。环顾四周,寂静的长夜,空旷的街巷,令人不安。而洛白衣不敢怠慢,随即动身往城门方向赶去。这一夜,无风无月,只有满天星辰闪烁,格外耀眼。 洛白衣轻身疾步,来到城墙边,好在此时巡逻的士兵早已路过此处,往别处去了,才能给洛白衣靠近的机会。洛白衣倚在城墙边,扬起脑袋又用手指丈量了一下那七八丈高的城墙,便后退十数步,撩起衣袍下摆,在腰间扎紧,屏气凝神,目光如炬,纳一口气汇聚胸口,身子微微前倾,向城墙奔去。 双脚连影翻风云,一袭白衣浩气生。洛白衣双腿飞快的交错着,残影连连,风云顿起,形成极快的气浪,脚尖踩住那城墙砖石的缝隙之间,洛白衣疾步垂直着往那城楼上冲去,一口气冲了七丈之高,还差最后几步之时,洛白衣俯下身去,用指尖攀住那城墙的缝隙,整个人头朝下,脚朝上,翻腾起来,好似一片轻云,又若一阵疾风,转身又翻腾两周便轻身落在那城墙之上。 由于洛白衣落地无声,天色昏暗,加之正处换班之时,以致于那守城的士兵竟无一人发觉,洛白衣不做停留,又立即纵身一跃,跳下城墙,那换班而来的士兵并未看见洛白衣,只觉一阵狂风吹过,只道是初秋常景,便未曾放在心上。 纵身落下的洛白衣扎在腰间的白衣散开,若一朵白云从城楼上坠下,眼看就要落地,洛白衣双掌向下打去,腾起一阵云雾,又连翻数个筋斗卸力,这才缓冲落下。 终于跳出了城门,洛白衣转身向城楼上看去,又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不屑的笑道:“这么点小事,还难不住小爷我。”可下一刻,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左肩,原先满脸的笑容在此时凝固,而正当他欲转身之时,肩头的手依然撤去,取而代之的乃是一柄雪白的宝剑。 洛白衣轻咳一声,故意示弱,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这位大侠,你我无冤无仇,何须刀剑相向。” “看来十鬼堂的云中豹也不过如此嘛。”身后传来熟悉而动听的声音,洛白衣心中暗道:“莫非是她?”心头一横,便躲开长剑转身去看,果然是楚轻安,洛白衣心中又惊又喜,又气又恨,哭笑不得的骂道:“好你个女瞎,竟然敢捉弄我!” “你叫谁是女瞎!再敢这么称呼本女侠,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楚轻安最恨这个称呼,她对刀雪客自然是温柔体贴,但是对洛白衣她自然可以肆意妄为,不必顾虑他的感受。“噌”的一声,折雪剑回鞘,楚轻安才不管那洛白衣是何等委屈的表情,急忙问道:“我在此处等了一天,终算是不虚此行。”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被困在倾云府中?”洛白衣有些不解。 楚轻安并未回答,反而反问道:“你休要问我,倒是你们,不是随阿雪去了东陵府么,如今怎么会留下字条前往一叶剑门?雪哥哥去哪了,他怎么样了?还有小璃呢?你们怎么会被困在城中,还需此时翻墙出来?” 洛白衣抬头看了看城楼之上,又看了看往西的小路,便对楚轻安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现在必须去一趟林溪山西方剑派。”“西方剑派?”楚轻安大为疑惑,“此事又与西方剑派有甚么瓜葛?”洛白衣来不及解释就要动身,只得对她说道:“你说想知道来龙去脉,就随我一同前去,路上再说。” 见他拔腿就走,楚轻安却急忙扯住他的衣衫犹豫道:“不行!你必须先随我去一趟南门见离前辈,她已然等了一整天,若你不随我去将诸事说明,她会担心的!” “哎呀,这......可我,可我耽误不得......”洛白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犹豫不定,急的满头大汗,恨不得砍自己两刀。 楚轻安见他实在为难,也深感不妥,洛白衣如此紧急,定有要事,说不定就是为了刀雪客,她思索良久这才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罢,我就不随你去西方剑派了,你自去办你的事,我则是去找离前辈,说明你们的情况,叫她先回梦瑶山,我再前往西方剑派去与你汇合,到那时,你再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尽皆告知于我。” “也好,时不我待,我先走一步!”说罢,洛白衣挣开被楚轻安攥着的衣角,往西扬长而去,待楚轻安反应过来之时,洛白衣的身影早已无影无踪。楚轻安轻叹一声,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虽不是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至少知晓柳缘君等人还在城中,安然无恙。 抬头望了望城楼灯火通明,便动身往南门走,去与离江酒会和。 而那洛白衣奔袭了一夜,赶到了倾云府以西八十里的林溪山脚下,一夜未眠,披星戴月,也是疲惫不堪。可洛白衣让紧咬牙关,强提真气,又一口气奔上了林溪山,只觉双脚肿胀,两腿酸麻,上气不接下气。 当洛白衣爬上最后一级台阶之时,已然浑身绵软无力,再无一丝力气,只得坐在山门前的台阶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而那守山门的弟子见一身穿白衣满身尘土之人坐在门前,自然起疑,便持剑上前质问道:“来者何人,竟敢坐在我西方剑派门前,速速离去,饶你不死!” 洛白衣闻声转头,一脸谦卑的拱手说道:“这位兄台,在下洛白衣,连夜从倾云府跑来,有要事要见贵派掌门林前辈,烦请兄台通报一声。” 那弟子抽出鞘中长剑搭在洛白衣的肩头上冷笑着说道:“你这厮撒谎也不脸红,休要诓我。那倾云府据此有八十二里,你怎敢说是连夜跑来,分明是谎话!速速下山去,否则必要你再也下不了山!” 第一百三十六章 桑榆牵月激流星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洛白衣亦不闪躲,干脆躺在了山门前,摆出一副泼皮无赖样,便暗自恢复内力便说道:“是真是假,自有真理在。我此行来是特地来拜见林掌门的,若是不让我见她,我便睡倒在你山门前,再也不走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那弟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总不能真的杀了洛白衣,传扬出去,人人皆道西方剑派弟子滥杀无辜,毕竟自视名门正派,还是要顾及些脸面。那弟子纠结一阵,收起长剑,满脸嫌弃的说道:“好好好,我替你通报便是!真是无赖!”说罢,那弟子轻轻踢了一脚洛白衣,便转身向大殿走去。 洛白衣倒是无所谓,只要能搬来救兵,纵使让他下跪磕头也无妨。眼见那弟子走远,便翻身坐直了身子,打坐调息起来。 山门弟子来到西方剑派银月山庄之中的正厅大殿之上,此处乃是平日掌门与护法长老议事之地,唤作问桑殿。弟子上前拜道:“禀报掌门,山门外有一江湖人自称叫洛白衣,有要事求见掌门。他还说他是连夜奔袭八十里从倾云府赶来拜见掌门,若是掌门不允,他就待在山门外不走了。” “荒唐!我堂堂西方剑派,威震江湖,乃剑术宗师,岂有他人在此肆意妄为?你去多带些弟子将那无赖赶出山门去罢。”西方剑派两大护法长老之一的陆庄虞说道,此人仙风道骨,清瘦苍老,约莫六十多岁。 那弟子正欲领命退下,坐在问桑殿当中首座的林茹雪便阻止道:“且慢!”且看那林茹雪,分明年过四十,却还生得俏丽非凡,单从外表看仅二十出头,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儿,但身为女子能当上西方剑派的掌门,武功自然不必说。况且习武之人的年龄本就不好从外貌判断。 那林茹雪身着紫衣,衬得皮肤白皙。怀抱着江湖十大名剑之一的桑月剑,剑眉星目,满面英气,青丝束成一个发髻,盘在脑后。成熟且端庄。 “掌门有何吩咐?”弟子又躬身道。 林茹雪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说的那人是甚么模样,年纪有多大?”那弟子虽是一头雾水,倒还是如实答道:“那人自称叫洛白衣,身穿一袭白衣,满身尘土,年纪,约莫二十上下。” 那陆庄虞向来不满林茹雪当掌门,论资排辈也该是由他来继任掌门之职,故而他在心底轻视林茹雪乃是女子之身,时常借故刁难。见此情形便阴阳怪气的问道:“掌门问一个无赖作甚?堂堂掌门之尊,应该将精力放在门中事物上,而不是这些琐事。若是每一个人都说有要事求见,那你这掌门,岂不要活活累死?” 林茹雪受此讽刺,却不生气,只是微笑着说道:“多谢陆长老关心,只是此事不同于一般的琐事。那无赖二十岁上下,竟能一夜之间奔袭八十二里?如此年轻便有如此了得的轻功,看来此人并非一般无赖。理当相见。” “哼,他说是跑来的就是跑来的了?如此妄信他人之言,迟早会惹祸上身,祸及门派!”陆庄虞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说道。 而坐在另一边的另一位护法长老颜儒羲终于开口调解道:“好了好了,二位休要再争了。为了一个外人,何须伤了自家和气?”这个颜儒羲长老原是林茹雪的师兄,生来一副和善脸,爱做和事佬。对任何人始终都是笑眯眯的,十分谦卑,他已然年近五旬,不胖不瘦,长相普通。但这么多年来正是由他从中调解,才免得林茹雪与陆庄虞撕破脸皮。 颜儒羲笑着说道:“不过掌门所言确实有理,此子我早有耳闻。这洛白衣年纪不过二十,但轻功绝顶,绰号云中豹,原先是十鬼堂萧无痕的义子。先前江湖上盛传萧无痕已死,十鬼堂解散,不知如今他怎么会出现在我银月山庄。” “十鬼堂?那就更该将其捉住,交予一叶剑门发落!”陆庄虞对这爱和稀泥的颜儒羲也颇有微词,闻言更是气的须发倒立,目中有火,“十鬼堂作恶多端,为恶一方,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十鬼堂曾联手杀害了一叶剑门的楚云山门主,真是死有余辜!如今他送上门来,岂有放过之理?” 林茹雪却不以为然道:“楚云山之死,江湖上传闻颇多,真相尚且不明,岂能妄作推断,草草断定就是十鬼堂所为?况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岂有如此待客之道,不如先让他上殿来说明缘由,再作商议。”说罢,便抬手示意那弟子将洛白衣招上殿来。 弟子回到山门前时,洛白衣也已调息完毕,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在山门处等候。看来他也有所改变,不再是凡事都冒失武断,学会了人情世故。那弟子也一改先前的傲气,谦卑的说道:“掌门有请。”那眼神之中闪烁出几分恐惧,原来那弟子听闻些武林同道的传言,只道是十鬼堂个个都是杀人魔头,心狠手辣,自己绝不是洛白衣的对手。 而洛白衣亦不在意,便随那弟子步入问桑殿中,弟子复命退下,洛白衣撩起下摆,恭敬的下跪说道:“晚辈洛白衣拜见林掌门!” “你且起身。”林茹雪双目含笑,柔声说道。 洛白衣便站起身来,那挺拔的身姿看在众人眼中,林茹雪也不禁赞叹道:“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啊,好一个一夜奔袭八十里的云中豹。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洛白衣又弯腰拱手,谦逊地说道:“多谢前辈谬赞,晚辈何德何能能称得上英雄二字,只不过是腿脚快些罢了。” “不知洛少侠今日来我银月山庄,所为何事?”颜儒羲仍是笑眯眯的看着洛白衣,那太过谦卑的笑容倒是让洛白衣浑身起鸡皮疙瘩,有些毛骨悚然。洛白衣轻咳一声,略整衣冠,又接着说道:“晚辈此次前来,是来向西方剑派借兵的。” “借兵?”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不错。”洛白衣也有些汗颜,知道这样唐突的来借兵,十有八九会被别人当做疯子赶出去,便急忙将事情袒露,“晚辈和几个朋友被困在倾云府城中,不知为何,朝廷忽然下令封锁所有城池,不准百姓进出,可我们有急事必须要出城,只得由晚辈连夜翻出城墙,前来救援。” 林茹雪闻言也是有些吃惊,不禁严肃起来,嘴角颤动:“你想让我们做甚么?”洛白衣咽了一口唾沫,停顿了片刻,便如实说道:“晚辈想请前辈倾门派之力假意攻打城池,制造混乱,我等趁机逃出。不必真的攻城,只需虚张声势,制造混乱即可!” “荒唐!”林茹雪与颜儒羲尚未答话,倒是那陆庄虞拍桌而起,将桌上的茶水尽皆打翻,勃然大怒,怒斥洛白衣道,“好你个十鬼堂余孽!萧无痕死后,原本以为你们会消停消停,作鸟兽散,没想到你们贼心不改,竟然敢独自上山撺掇我们去攻打倾云府城,简直是荒唐!” 洛白衣本是抱着被羞辱的准备,接过那陆庄虞不仅侮辱了十鬼堂,还侮辱了死去的萧无痕,洛白衣忍无可忍,额头上爆出青筋,身形颤动,双手握拳,指骨已是吱吱作响。 而陆庄虞仍是咄咄逼人,不肯善罢甘休:“依老夫看,分明是你们十鬼堂早已投靠朝廷!如今想来骗我等奔袭八十里劳民伤财去攻打固若金汤的城池,好趁机剿灭我西方剑派!呸!分明是痴心妄想!老夫劝你速速滚出山门,否则少时,定教你化作剑下厉鬼!单凭一个十鬼堂,凭甚么能让西方剑派冒如此大的风险!” 洛白衣的愤怒已然达到临界点,仍然压制住心中怒火,一字一句说道:“前辈......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晚辈敬你是江湖前辈,不忍冒犯......而前辈说十鬼堂的面子不够,那不知这两个门派的面子够不够?” 说罢,洛白衣便取出那收在袖中的无求宫赤玉环佩与寒山道观木龙吊坠,捻在掌中,众人惊呼道:“这是无求宫的赤玉环佩和寒山道观的木龙吊坠!”洛白衣冷笑一声道:“不知无求宫和寒山道观的面子,能不能请动西方剑派。” 那陆庄虞见状,瞠目结舌,一时语塞,只得冷哼一声,拂袖回到桌边坐下,故作不屑的说道:“十鬼堂龙蛇混杂,说不定是派了甚么惯走梁上之人潜入无求宫与寒山道观,盗走了他们门派的信物,前来晃骗我们。” 林茹雪与颜儒羲相视一眼,虽然陆庄虞的话有如刀剑般扎耳,但却也不失为警惕之言,毕竟以一个门派的能力去攻打一座城池,哪怕是假意攻打,也是凶多吉少。 正当洛白衣忍无可忍,欲大闹一番时,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银铃般的声音:“那不知我这信物是否也是十鬼堂盗走的呢?”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青衣女子提剑快步走上殿来,洛白衣心中大喜,心想道:“终于来了。” 走上大殿的女子迈步上前,停在洛白衣身旁,躬身施礼道:“晚辈一叶剑门楚轻安拜见林掌门。”说罢,又将手中折雪剑横在身前,微笑着说道:“不知凭晚辈手中这柄折雪剑,以及一叶剑门的面子,可否劝动林掌门。” 此言一出,又再次震惊众人。楚轻安身后又慌慌张张追来一弟子,仓皇跑入殿中跪在地上说道:“请掌门责罚,楚姑娘想进来,弟子实在拦不住她。” 林茹雪摆了摆手,示意他暂且退下。 林,颜,陆三人相视一眼,皆有些无措,陆庄虞又反讽讥笑道:“江湖皆知一叶剑门的大小姐嫁给了师兄游晋文,二人一齐执掌门派,可后又有游夫人不守妇道,私奔下山,寻找旧情刀雪客。而楚云山乃是死于十鬼堂之手,如今游夫人如此帮着自己的杀父仇人,难道就不怕楚门主死不瞑目么!” “你......”楚轻安活生生将后半句骂人的话吞回了腹中,换做是以前,她非把这个为老不尊的老杂毛骂的狗血淋头,可如今不比寻常,也只得忍气吞声了。 楚轻安长舒一口气,平复心情,遂解释道:“我爹爹并非死于十鬼堂之手,其后乃是受了奸人之计,遭人暗害,嫁祸给十鬼堂。” “那真正的凶手又是何人?”陆庄虞双眼微眯,两条缝似的眼中露出狡黠的光来,一脸轻松的抚须质问道。 “这......”楚轻安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紧紧攥着折雪剑的手,手指也不安的摩挲着剑鞘,低头沉吟片刻,实在想不出个理由,只得胡乱说道:“凶手是何人,诸位日后必会知晓,只是与今日之事无关。晚辈今日乃是代表一叶剑门向林掌门求助的。” 陆庄虞与颜儒羲二人的目光皆看向林茹雪,毕竟她才是掌门,帮或不帮,皆须由她来定夺。林茹雪低头不语,慎重思索了一番,良久才长叹一声道:“非我不顾及江湖同道颜面,不给一叶剑门,无求宫,寒山道观和十鬼堂的面子,而是凭我门派之力,实在难于一城官兵相抗。” “再者,江湖人向来不与朝廷有甚么瓜葛,如今即使是假意攻城,也势必会被朝廷认为是对抗朝廷的江湖乱党,必会派兵前来剿灭我等,到那时,我西方剑派岂不是大祸临头?” 林茹雪说的极为有理,楚轻安与洛白衣皆无言以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间没了对策,心急如焚。 见二人面露难色,颜儒羲忽然对着林茹雪拱手说道:“既然我西方剑派不可明着与朝廷做对,又不可驳了武林同道的颜面,我或有一法,也许可行。”此言令楚轻安与洛白衣重燃希望,一齐拜道:“请前辈明示!”林茹雪也急忙问道:“师兄有何高见?” “我与那倾云府府尹乃是故交,不如让我进城一趟,询问一番,看看是否能寻个机会放洛少侠等人出城。”颜儒羲起身说道,说罢又面带微笑着看向洛白衣二人。 林茹雪便欣然笑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多谢前辈!”纵然没能请到救兵,但能不动干戈寻求一条出城之路,自然是最好。颜儒羲肯出手相助,洛白衣与楚轻安必是要拜谢一番。 “既然如此,就请师兄跑一趟倾云府,洛少侠与楚姑娘就请暂时住在我银月山庄之中,事成与否,还需时日。”林茹雪亦十分好客,没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掌门模样,令楚轻安二人感到些许亲切,便暂且留下,林茹雪派弟子为他二人安排住处,颜儒羲则即刻动身前往倾云府。 西方剑派的弟子在前面带路,楚轻安与洛白衣则是跟在其后,二人并肩说话,却不看彼此。洛白衣笑道:“多谢你了,及时出现,不然还真不知道该何如收场呢。” “怎么,难不成我不来,你还要把这银月山庄给拆了不成?”楚轻安也顽皮的调侃道,二人的心性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时常斗嘴,不过也算是一种朋友了。 那弟子将二人领到厢房前,转身施礼道:“厢房已为二位备妥,还缺甚么,需要些甚么尽管和仆人们交待便是了,这间是楚姑娘的厢房,洛少侠的厢房就在拐角处。” 二人齐声道谢,弟子还礼离开。正当洛白衣因奔波一夜,身心疲惫,欲回房歇息时,却被一只脚已然迈入房中的楚轻安喊住:“喂!”洛白衣满脸沧桑一头雾水,茫然的回头说到:“干甚么?” 楚轻安银牙暗咬,愤愤喊道:“还不到我房中来!” 洛白衣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差点吓得蹿了起来,急忙按住自己胸口的衣衫,满脸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你,你做甚么,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我可不能对不起老刀!”楚轻安闻言呆了数秒,不禁脸泛红晕,随即气的直跺脚,恨不得拔出折雪剑将洛白衣砍成数段:“你再瞎说,本女侠就将你砍成肉酱!我是要你来向我说明这些时日发生的事!” 洛白衣这才松了口气,见楚轻安已然拂袖进门,便也跟上前去。 一个多时辰后,颜儒羲已然飞马赶到倾云府城下,勒马城门前,对这那城楼上喊道:“速速开城,放我进去!”不一会儿那城楼上便有人探出头来,朗声回答道:“朝廷下令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城!” 颜儒羲仰着头喊道:“烦请通报一声,我乃西方剑派银月山庄颜儒羲,乃是倾云府府尹宿理枝宿大人的故交,有要事前来禀报!” 等了片刻之后,城门徐徐打开,城楼上又探出头来道:“请先生进城!”颜儒羲便又纵马进城,直奔府衙。城门又随即关上。可这一举动被城中百姓看见,自然骚动起来,吵嚷着要出城。悦来客栈中的柳缘君众人也有所察觉,祝清秋问道:“窗外为何如此躁动?” 柳缘君关上窗户,转头答道:“方才城门打开,一人飞马入城,百姓们便吵嚷着要出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所谓正道多落寞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莫非,这是白衣请来的救兵么?”任山淮不禁有些激动,柳缘君却摇头说道:“不知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时的银月山庄楚轻安房中,洛白衣将这几年发生的事尽皆告知楚轻安,他原以为楚轻安知晓后必会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慌了手脚,可她却出奇的冷静,只是低头不语,这情况实在不妙。 洛白衣默默的倒了一杯茶,推到了楚轻安眼前,小心翼翼的说道:“你,你没事罢?你放心,老刀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其实楚轻安对这样的结果多多少少有些预料,况且她知道的甚至比洛白衣等人还要多,只是没想到短短数日,游晋文的武功已经可怕到如此地步,想来日后难免会有一场恶战,闻听洛白衣和她说话,这才反应过来。 “哦,我没事。”楚轻安起身寻来纸笔,提笔就写。洛白衣凑近前来问道:“你在写甚么?”楚轻安解释道:“我们必须将现在的情况告知城中的柳师姐他们,免得他们担心。”写好纸条,塞入信筒之中,出了门,取出随身的鸽哨,招来信鸽,将信送出了银月山庄。 洛白衣插着腰站在她身后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看来你这个女瞎还有点斤两,不会拖老刀的后腿。” 楚轻安并未搭理他,只是回首一瞪眼,洛白衣便乖巧的闭了嘴,回了自己房中。一切安排妥当,楚轻安一言不发的回到厢房之中,紧闭房门,取出怀中的《济世青囊》,钻研起雪岩修云草的用法,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为刀雪客做的了。 再说回倾云府中,此时的颜儒羲方到府门前,还未下马,府中便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来:“原来是颜长老,许久未见,未曾远迎,还请宽恕则个!” 颜儒羲亦翻身下马,缰绳交予府中侍从牵到马厩,颜儒羲拱手抱拳施礼道:“宿大人,许久不见,儒羲有礼了。” 抬头去看,迎面走来一文弱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穿着粗布衣裳,病恹恹的,约莫二十余岁,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一府知府,想来也是才华横溢,政绩卓越了。若不是起身后跟着众多衙役,谁也不会想到此人就是倾云府府尹大人。 宿理枝大笑着走上前来,牵起颜儒羲的手,二人乃是忘年之交,渊源颇深,故而视彼此若知音知己,无话不谈。携手进入府衙内堂之中,宿理枝坐正中,颜儒羲则坐在左手首位。 “不知颜长老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宿理枝轻挽衣袖,来到颜儒羲身边,亲自为他斟酒,又双手捧起酒杯,向颜儒羲敬去。颜儒羲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伏在宿理枝耳边轻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烦请大人撤去左右,方可明说。” 宿理枝便扫视着那些侍从护卫,轻轻挥袖,淡淡的说道:“你们都退下罢。”一侍卫抱拳说道:“大人,可是你的安全?”“荒唐,本府与知音老友谈些过往旧事,有甚么好担心安全的?”宿理枝厉声斥责,侍卫便一齐退下,将大门紧闭。 宿理枝拍了拍颜儒羲的手,微笑着说道:“老兄现在可否明说?”颜儒羲看了看门外,虽并没有人影,但还是极为警惕的小声问道:“不知为何自昨日起,朝廷忽然下令,所有城池紧闭大门,禁止进出?” 宿理枝闻言微微一愣,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衣袖,长叹一口气道:“不知老兄为何突然谈起此事?” “果然是朝廷下的令?”颜儒羲虽还是保持微笑,可那笑意之中分明藏着些许疑惑和怀疑。宿理枝在大堂之中来回踱步,徐徐说道:“不错,确实是朝廷下的命令。堂堂东陵王爷在自己府上险些遭人刺杀,这是何等荒谬的大事。朝廷封锁城池正是想借此机会,一举捉住乱党,就地正法,好让朝野安心。” 颜儒羲却朗声大笑起来,拂袖就要离去,宿理枝便扯住他的衣袖,故意问道:“老兄才来多久,怎就如此着急,就要离去?不如再坐下来,你我促膝长谈,把酒言欢?”颜儒羲背对着他说道:“知己不肯说实话,此酒还有喝的必要么?” “此言何意?”二人皆揣着明白装糊涂,虽是知己好友,却还在彼此试探,不肯松口。颜儒羲便后退一步,坦然说道:“若是要抓人,岂会等到此时?这分明是别有预谋,明眼人早已看出,宿大人何须还在这故作玄虚?” 宿理枝闻言便愧疚的赔笑道:“实在是小弟之过,还望老兄海涵。不瞒老兄,此次封锁城池,并非圣上之命,实则乃是王爷借圣上之口发布的诏令。” 颜儒羲闻言疑惑又增,更为不解了:“此是为何?难不成王爷时隔多日才想起来要抓那行刺之人?” “非也,非也。”宿理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全都知晓,不禁喜上眉梢,又解释道:“若是换做其他州府的府尹必不知晓,可偏偏巧的就是只有小弟我知晓此事。” 宿理枝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门外毫无动静,这才快步回到颜儒羲身旁,压低声音说道:“老兄即是江湖人,自当认识一人,名叫刀雪客。” “不错,我自认得。”颜儒羲侧耳倾听。 “此人的同党近日出现在我倾云府附近,王爷有令,一旦他们进城,须将城门关闭,封锁三日,拖延时间,以给王爷之计有足以施展的时间,三日之后,即可开城。所谓的所有城池皆封锁,不过是为了配合倾云府演一场戏罢了。” 说罢,宿理枝又为颜儒羲敬了一杯酒,半调侃的笑道:“小弟已将所能说的尽皆告知老兄,不知现在,这杯酒还可饮否?”颜儒羲遂大笑起来,转身接过那酒杯复又一饮而尽,两杯烈酒下肚,颜儒羲的脸上已有三分醉意。 两人面对面坐着,颜儒羲晃着酒杯不禁问道:“宿大人肯将此事真相告知与愚兄,真是感激不尽,理当痛饮三千杯。” 正当颜儒羲想要再饮一杯时,却被宿理枝压住手腕,阻止道:“老兄还是早日回到山庄之中处理要事为好,切莫醉在我倾云府衙之中,岂不落人口舌?” 颜儒羲将脸贴近三分,那微笑逐渐诡异,又带了几分冰冷:“宿大人心思缜密,想必对我此行的目的早已了如指掌。”宿理枝也附和着笑道:“非我之能,实是王爷谋略深远也。” “可大人将王爷的安排全都告知愚兄,若是让王爷知晓,岂不是大祸临头?”颜儒羲的脸越来越阴沉,一改往日和善的模样,宿理枝看在眼中,毫无惧色,仍大笑着说道:“你我同为王爷效力,本是一家人,又有何不可明说?足下凭着一本银月挽桑剑的剑谱就换来了王爷的信任,我岂能不信任颜长老?” 说罢,两人皆大笑起来。笑声戛然而止,颜儒羲将酒杯稳稳当当的放在一旁的桌上,拱手施礼,拂袖而去。宿理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只是微微一笑,惨白的脸上不带一丝感情。 城门再度打开,只是百姓依旧被困在城中,仅有颜儒羲一人一马出城离去。 折返银月山庄,托弟子告知洛白衣与楚轻安,叫他们稍安勿躁,说是颜儒羲已和宿理枝谈妥,宿理枝愿意送个人情,静待三日之后,于深夜无人之时开城放他们离去。宿理枝与颜儒羲所想的皆是迟一日放出百姓,从而造成特意放出柳缘君等人的假象。 而第一时间知晓这安排之时,洛白衣遂飞鸽传书,将此事告知柳缘君三人,叫他们做好准备,三日之后便可出城。众人但见能出城,虽还要再等三日,也不再执着了。 倒是那楚轻安,心想着还有三日之期,一定要趁此机会,炼出丹药。而此时在一叶剑门之中,游晋文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英雄帖也发布出去,万事俱备,只差逼刀雪客说出玉佛的秘密。 如今的游晋文换上了一身素白的锦袍,上绣一条过肩金龙,披一件猩红的外袍,里子是漆黑一片,雪白的头发也束成一个发髻,头戴紫金凤翅冠,眉间有一道闪烁的金印。虽极力压制住铁青肤色的显现,但却藏不住那发黑的印堂和满脸的邪气。 盛装打扮的游晋文与那被绑在木桩上,穿着残破不堪的血衣,披头散发,伤痕累累,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刀雪客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游晋文缓步走入地牢,负责拷问刀雪客的弟子见游晋文前来,立即起身拜道:“恭迎至尊。” 游晋文扫了一眼两名弟子,随口问道:“问的如何了?” “回至尊,还没有问出来。”两名弟子垂下头去,自知办事不利,生怕被游晋文处罚,声音好似蚊子嗡嗡一般细小。谁知游晋文并没有责怪他们,而是微笑着说道:“你们辛苦了。”说罢,又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两人只道是捡了一条性命,有些激动的抬起头来,游晋文又笑眯眯的说道:“出去罢,本座单独和他谈谈。”“是!”二人领命退去,路过游晋文还未走出两步,忽的一阵狂风袭来,二人惊得转头去看,只见游晋文脸色铁青,双目赤红,露出那细长的獠牙和指甲来。 两名弟子下破了胆,无力的跪坐在地,还未及叫出声来,脑袋上早各自挨了游晋文一掌,可游晋文手掌转动,指甲深深的刺入弟子的头颅之中,将其精气与功力尽皆吸入自己体内,占为己有。黑气翻腾,很快便包裹住了两名弟子的躯壳。 颤动着的肉身逐渐发黑,干枯,很快便只剩下一层黝黑如黑炭般的皮肤附在那两具白骨之上。游晋文又将两掌紧握成拳,两具尸骸便霎时间灰飞烟灭。游晋文收了内力,舔了舔嘴唇,收起指甲獠牙,脸色渐渐转白,恢复了普通人的模样。 “无能的东西!”游晋文轻声咒骂道,转身扫视着这间极为狭窄的地牢,满地皆是不同样式的刑具:子母铐,铁链,皮鞭,竹签,烙铁,老虎凳。而刀雪客的两只手臂被冰冷的铁锁牢牢的绑在了木桩之上,整个人几乎是半悬挂着,意识早已模糊不清。 游晋文缓步上前,抬起右手,一团白气化作莲花在掌心中盛开,翻掌向前推去,缓缓贴住刀雪客的胸口,那白色的莲花化作涟漪散开,从胸口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上,刀雪客眨眼间已被笼罩在白光之中。 “你可不能死。”游晋文的笑有些狰狞,左手也缓缓抬起,拍在了右手手背之上,内力倾泻,刀雪客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有些细小的伤口甚至开始愈合。游晋文的功力早已登峰造极,说收就收,毫不拖沓,白光瞬间消散。 刀雪客的手指轻动,也逐渐有了知觉。徐徐睁开重似千斤的眼皮,眼前的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可刚刚苏醒,脖颈便被游晋文掐住,游晋文捏住刀雪客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你终于醒了。怎么,还嘴硬不肯说出玉佛的玄机么?” 刀雪客剧烈的咳嗽起来,细小的尘埃荡漾着,进入了口鼻之中。见游晋文一脸执着的模样,刀雪客不禁笑出声来。 可他这一笑,却激怒了游晋文:“你休要以为我不敢杀你!如今我即将是武林至尊,号令天下,玉佛于我而言,不过只是个工具罢了,我的武功早已出神入化,但是玉佛是武林公认的至尊信物,若你还是不肯说出,我就将玉佛毁了,让你们谁都得不到!” “那你大可毁了玉佛......何须在我面前演戏......”刀雪客猛地挣脱游晋文的手,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露出那狼狈的面孔来,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游晋文却不吃他这一套,故意凑到他耳边说道:“再过两日,我便要召开武林大会,届时你的朋友们也会和你团聚。你若是不说出玉佛的秘密,我就在你心爱的轻安面前,将你一刀一刀的割肉,还有你那柳师姐,和你十鬼堂的兄弟姐妹,我要让你亲眼目睹,他们因为你一个个死去。”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说罢游晋文自顾自的狂笑起来,可刀雪客并没有因此松口,反倒用十分轻松的口吻说道:“游晋文......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师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你说甚么!”游晋文闻听刀雪客谈及楚云山,脸色巨变,说实话他从来不相信甚么报应轮回,可这些时日来他从未安寝,噩梦频繁,且都是梦见楚云山浑身是血,站在自己眼前,想自己扑来索命。 游晋文又欲去抓刀雪客,可竟在半空中停了手,纷纷的将手臂坠下,拂袖离去,就当他即将走出地牢的那一刻,忽的又回首与刀雪客对视:“刀雪客!我要你当着武林群雄的面,像一条狗一样跪在我的脚下!以雪夺妻弑师之恨!” 当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刀雪客又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两眼无神的看向那一扇小窗之外,刀雪客的脑中始终回想着应无疾对自己说的话,萧无痕,一叶红,楚云山,这些自己曾经熟悉的人,竟然都是自己的仇人,而如今他武功尽失,甚么也做不了,更不要谈报仇二字。 此时远在倾云府以北,麟州府以南的山坳之中,饶梦璃的魅影摄魂手已然有了极大的长进,这套武功神出鬼没,招招致命,阴风四起,拳掌交错间,似有鬼哭狼嚎之声。 而云烟雨还在缚住饶梦璃练功,二人站在泥沼之间少有的干燥土地上,云烟雨用脚尖踢出一块头颅大小的石头,翻身将那石块拾起,又转身掷出,为了使力道更为真实,云烟雨还在其后补了一章。 眼见那石块急速飞来,饶梦璃不慌不忙飞身迎上,竟用胸膛去撞飞石,可就在下一刻,那石块竟完完整整的穿过了饶梦璃的肉身,那肉身化作一阵黑烟消散,不见了踪迹。 云烟雨微微一笑,表示赞赏。而当那块石头就要落地之时,饶梦璃的身形又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凝聚成人形,反手一掌,凌厉的掌风呼啸着向石块打去,毫无反应。下一刻,那石块从中爆开,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饶梦璃脚尖点地,轻盈落下,黑袍无风自动,眼神中的光芒却黯淡了许多。身后传来云烟雨的掌风:“不错,你已然学会了魅影摄魂手的最后一式,鬼魅临凡。这一招可以化实为虚,变虚为实,出其不意,震伤敌人心脉。你的悟性确实不错。” 饶梦璃闻言却没有一丝喜悦之色,木讷的抬起苍白的右手,掌心隐隐约约藏着一条黑线,饶梦璃回首问道:“我还要多久才能大成。”云烟雨如实说道:“不会很久了。再过一两天你的武功就会比那些名门正派的掌门还要高,这就是那鬼魅摄魂手的神奇之处!”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玄月风离寻归路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到那时,我便可救出雪哥哥了......”饶梦璃的眼神之中终于又流露出一丝温柔和哀伤,转瞬即逝的温暖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吞噬,饶梦璃的脸突然刺痛起来,像是有无数根银针扎入皮肤之中,又好似有蛇虫鼠蚁在皮下撕咬着。 “啊——”饶梦璃惊声尖叫起来,剧痛一分分的加深,又好似被万载寒冰冻僵之后转瞬被丢入火炉中一般,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饶梦璃紧紧捂住脸颊,身子剧烈抖动起来,险些栽入泥潭。云烟雨快步来到她身边将她扶起,轻声叹道:“这一切都是必经之路,你早该准备好的。” 而饶梦璃的意识因剧痛而格外的清醒,她这才想起来云烟雨所说,俗称,魅影摄魂手的代价就是容貌尽毁,只是纵然她早有准备,可这般钻心的疼痛和折磨,实在不是一个女孩子所能承担的。 饶梦璃的自尊心在一瞬间被点燃,竟然死死的咬住下唇,逼迫自己不叫出声来,可银牙咬破嘴唇,渗出殷红的鲜血,双拳紧握,指甲将要刺破皮肤,双眼紧闭,青筋显露,一时间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黑气。 云烟雨见她如此痛苦,便扶她进洞,又守在饶梦璃身旁轻声说道:“喊出声来罢,会好受一些。”饶梦璃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无力的跪了下去。“啊啊啊啊啊啊——”痛苦的哀嚎声回荡在山洞之中,令云烟雨也微闭双眼,不敢去看。 “咚咚咚”饶梦璃为了缓解痛苦,竟用额头去撞石壁,将雪白的额头磕破,满面鲜血。可正当饶梦璃稍觉疼痛有些缓解之时,手背竟也如同烈火灼烧,浑身上下都刺痛起来,若万箭穿心,恨不得立即撞死。 饶梦璃跌倒在地,缓缓向云烟雨爬去,身后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饶梦璃死死的握住云烟雨的脚踝,哭嚎着哀求道:“前辈!前辈!求你杀了我,杀了我罢!我不练了!杀了我罢!” 云烟雨闻听那哀恸的哭喊声,怎能无动于衷,惨白的脸颊上滚下两行热泪,嘴里一直念叨道:“忍过去就没事了,忍过去就没事了,想想刀雪客,想想刀雪客......” “啊——” “啊——” “啊——” 饶梦璃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仰天长啸,内里炸开,黑起翻腾,四射的劲气震动天地,石洞开始坍塌,拳头大小的石块从头顶坠下,云烟雨惊慌失措,狼狈的逃出石洞,转身就要去拉那饶梦璃。谁知那若流星一般坠落的石块还未靠近饶梦璃就被其内力震爆,化为烟尘。 云烟雨就这样痴痴的看着,饶梦璃满头青丝就在一瞬间化为满肩雪白,那雪白滑腻的肌肤也渐渐转黑,起皱,龟裂。破碎的皮肤从脸上剥落下来,留下一层黝黑的血肉,其中似有虫蛊翻涌,令人作呕,饶梦璃的指甲也越来越长,这一点与游晋文极为相像。 凄惨的叫声终于停止,整座山洞也化为了满地烟尘,一片废墟,饶梦璃孤零零的站在那废墟之上,黑袍披着月光,青黑的皮肤上跳动着猩红的血脉,两眼漆黑,瞳孔中藏着一丝血色,两只手上的指甲若十把利刃般锋利,一头雪白的白发随风飘动着。 金色的云雀半脸面具落在一旁,云烟雨上前拾起,又看了看面目全非的饶梦璃,瞠目结舌道:“这......这就是魅影摄魂手的威力么......”饶梦璃的声音虽未变,可语气却带着腾腾的杀意:“杀了游晋文,救出刀雪客!” 可云烟雨去上前阻止道:“此时还不行!你虽已练成魅影摄魂手,但功力尚不稳定,此刻贸然与游晋文动手,胜算不大。”可此言一出,却换来饶梦璃那如剑般的目光。 那束目光凄冷无比,似乎洞穿人心,竟逼的云烟雨连退数步,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游晋文......那此刻去救刀雪客只会害了他......”饶梦璃微微点了点头:“此言有理。”说罢,便又回旋着盘腿坐下,完善心法。 而山洞已毁,云烟雨无他处可去,只得守着饶梦璃,静静地坐着,甚至都无法飞鸽传书与应无疾,此时的饶梦璃早已飞升,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凡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心性大变的饶梦璃。 再说那游晋文广发英雄帖,江湖各大门派都陆续收到了请帖,身为中原四大古老剑派之一的西方剑派自然也不例外。此日林茹雪正与颜儒羲在堂上喝茶,门外有弟子来报:“禀报掌门,长老,一叶剑门送来请帖。” “请帖?”二人相视一眼,皆哂笑起来,颜儒羲眯着双眼,笑着调侃道:“这个游晋文又要作甚?这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已然要宴请三次天下豪杰,先是玉佛大会,又是门主继任和婚礼,如今又是何故?” 林茹雪便吩咐道:“将请帖拿来我看。”弟子遂将请帖呈上,便退出堂去。林茹雪拆开信封,读罢请帖,竟脸色大变,先前的笑容烟消云散,只留下满面的愤懑与惊诧。颜儒羲也有所察觉,心觉不妙,忙问道:“掌门师妹,这请帖之中究竟写了甚么?” 林茹雪愤然起身,将那请帖递与颜儒羲,满目轻蔑,冷冷的说道:“你自己看罢。” 颜儒羲读罢请帖,也惊得站起身来,眯起的双眼瞪得滚圆,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诧的表情:“这游晋文胆大包天,太过狂妄,目中无人。竟然擅自召开武林大会,欲做武林至尊,号令天下,叫我们这些大派城府于他,真是痴心妄想!” 林茹雪长舒一口气,负手踱步道:“原先他一叶剑门在玉佛大会一举夺魁,理当做武林至尊。可玉佛随即丢失,下落不明。如今江湖传闻,玉佛乃是在东陵王爷手中。没了江湖公认的凭证,他一叶剑门凭什么号令天下。” “更何况他一叶剑门开山立派不过数十年,方历两任门主,楚云山一死,一叶剑门在江湖上的地位大不如前,如今他却如此狂妄,想做武林至尊,真是厚颜无耻。”颜儒羲将那请帖狠狠掷在地上。 “听闻一叶剑门送来请柬,不知所为何事?”熟悉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二人循声看去,原是那陆庄虞长老大步流星,晃着宽大的袖子走上殿来,“请帖何在?掌门可否供老夫一观?” 颜儒羲遂将请帖拾起,交予陆庄虞,陆庄虞虽年老,但脾气火爆,看罢已是怒发冲冠,剑眉倒悬,浑身颤动,断喝一声将那请帖向头顶抛去,抬起手来就要打出一掌,却被林茹雪阻止,按住了手背说道:“长老不可!” “怎么?难道掌门还想去参加这场如儿戏的武林大会么?”陆庄虞愤懑难平,气的坠下袍袖,转过身去。林茹雪接过那请帖,收在身边说道:“不仅要去,还要我亲自去一趟一叶剑门参加武林大会。” 颜儒羲与陆庄虞皆不解道:“为何?” 林茹雪缓步走回堂中香案之后,取下那悬在壁上的桑月剑,紧紧握在手中,背对着二人说道:“因为我是一派之主,谁是武林至尊意味着谁可号令中原武林,左右着西方剑派的命运,所以我必须去一叶剑门一探究竟,无论是吉是凶,都一定要去。” “好!有魄力!”林茹雪话音刚落,陆庄虞竟大声叫好,这是第一次他打心眼里称赞和佩服林茹雪,“掌门不愧是掌门,既然此事事关西方剑派未来的命运,那就必须要去!老夫陪你一起去!” 林茹雪也展开笑颜,陆庄虞抚须大笑,唯独那颜儒羲还是面带愁容,眉头不解:“只是门派绝不可全都奔赴一叶剑门,只是带的人多了会耽误路程,带的人少了只怕......” “此行一叶剑门,我只带五十个弟子,有我和陆长老在,想来也不会出甚么事。”林茹雪吩咐道,“只是要有劳师兄镇守山门了。”颜儒羲还是有些担心,他有预感,此次一叶剑门之行绝不是简简单单一个武林大会这么简单,难道有甚么大事要发生?“只带五十个人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兵不在多而在精。昔有张辽千人可破万卒,这五十个弟子只需精心挑选,并无大碍。”林茹雪将桑月剑负在身后,便对陆庄虞说道:“烦请陆长老前去挑选五十名武功可靠的弟子随行,我们这就启程,绕过城池,南下一叶剑门。” 说罢,林陆二人便走出堂去,只留下颜儒羲一人垂头思索。“这游晋文究竟在盘算着甚么?一叶剑门......”颜儒羲一砸拳头,忽然想到,山门之中此时正住着一位一叶剑门的门主夫人,何不去找那楚轻安问问?颜儒羲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着走出了大殿。 而此时的楚轻安正推开房门,站在回廊之上呼吸着新鲜空气,放空脑海,不去想这些天乱七八糟的事,双眼微睁,却看到林茹雪与陆庄虞正在银月山庄中央的扶桑树下召集弟子,楚轻安不知何故,只是静静看着。 正巧那转角处的房门也被推开,洛白衣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屋子,伸了伸懒腰,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满意的咂咂嘴,自言自语道:“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见楚轻安躲在柱子后不知再看些甚么,便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 “你在看甚么呢?这么入神?”洛白衣话刚说出口,楚轻安反手就是一拳,直直的打中了洛白衣的左眼,疼的洛白衣直咧嘴,捂住了左眼连连后退。楚轻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误伤了人,急忙转过身来去拉洛白衣,半愧疚半责怪的说道:“你,你,你没事罢?你说说你,没事站在我身后干嘛?” “大姐,是你打的我,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洛白衣无辜的揉着眼睛说道。楚轻安凑到他身前,原想道歉,看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左眼已然发青,竟“嗤”的笑出声来。 洛白衣又想发牢骚,却被楚轻安捂住了嘴,楚轻安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前,示意洛白衣禁声。洛白衣掰开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你在看甚么啊?” 楚轻安便又靠回那柱子便,招了招手,示意洛白衣靠近。两人便一齐朝那扶桑树下看去,只见林茹雪与陆庄虞已然集结了五十个弟子,整装待发。“传闻林掌门与那个陆老头素来不和,如今二人怎会如此亲近?”洛白衣的左眼还是有些疼痛,便一边揉着,一边只用右眼去看。 楚轻安则是似懂非懂的说道:“素来不合是私仇,为了门派是大义,只要是一心为了门派好,纵然有再多的不和亦能暂时放下,想来二位前辈都是识大体明大义的人。” “只是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召集弟子,莫不是要假意攻城?不对呀,不是说好了三日之内便会开城么?怎么还要去攻城?”洛白衣不禁疑惑起来,楚轻安也不知何故,二人只是静静的看着,直到第三人的出现。 “你们......在看甚么呢?” 身后传来一声并不熟悉的声音,二人的肩膀上又各自多出一只手,相视一眼,皆警惕地飞速转身出拳,向身后打去。颜儒羲急忙后退,双手展开成掌,接住二人的拳头,哭笑不得的说道:“不是罢?我只是碰了你们二位一下,竟出手就打?” 二人这才发现原来是颜儒羲,急忙躬身施礼,连连道歉,满脸愧疚。颜儒羲也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并不在意:“不知二位站在此处,在看些甚么?” 洛白衣挠头笑道:“我们在看......”忽然小腿一疼,原来是楚轻安故意踢了他一脚,洛白衣立即领会其意,又急忙改口说道:“没甚么,没甚么......”楚轻安也干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甚么都没看。”楚轻安知道,眼前的这位颜长老虽然笑眯眯的脾气极好,但可是和楚云山相同辈分的人物。 颜儒羲却早已洞察一切,但却淡然说道:“是么?你们对西方剑派突然召集弟子下山,就不感到好奇?” “不瞒前辈,确实有些好奇。”洛白衣不顾身旁冲着他挤眉弄眼的楚轻安,直截了当的说道。又凑上前来,故作神秘,轻声问道:“莫不是西方剑派要抢先一步行动,假意攻打倾云府,逼他们早开城门?” 颜儒羲闻言一愣,他着实没有想到洛白衣会这么想,抚掌大笑起来,笑着说道:“非也,非也。”颜儒羲又转头去问楚轻安:“楚姑娘可知为何?”楚轻安自是不知,也只能摇头苦笑。 颜儒羲从袍袖之中抽出那张皱皱巴巴的请帖,交与楚轻安。楚轻安满头雾水的接过那份请帖,拆开细看,脸色大变,撇下两人就要离开。 颜儒羲急忙扯住楚轻安问道:“楚姑娘哪里去?” 楚轻安奋力挣扎,抽出手腕回首说道:“我要回一叶剑门,这件事除了我以外谁都无法阻止!”“阻止甚么!”颜儒羲又拦在楚轻安身前,楚轻安将脸侧到一旁不去看他,颜儒羲逼问道:“事到如今,还望楚姑娘不要隐瞒。” 一旁的洛白衣看的是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些甚么,只得拾起那张被丢弃的请帖,看罢也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闪烁,抬头去看楚轻安,也质问道:“难道,当真如应无疾所说......游晋文他......” “不错。”楚轻安已有三分哽咽,眼中闪着泪光,垂下头去说道:“我师兄他不知从何处学得一身邪门武功,不仅内力大增,还可以吸食他人的内力,据为己有。此时的他只怕已是坠入魔道,这世上恐怕已没人是他的对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颜儒羲此时又急又气,十分担心已经上路的林茹雪和陆庄虞,但尽管此时能追上他们,只怕也不会相信这等传闻。 “这该如何是好......” 三人空自着急,却无计可施,颜儒羲思索片刻便说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飞马追赶,与我掌门师妹一同前去一叶剑门,共同对抗那游晋文。想来集合天下武林之力,必能挫其锐力。”楚轻安抿着嘴点了点头:“好,我们立刻就走!由我带路!” 两人便欲各自回房收拾行囊,却发现洛白衣还站在原处未动,楚轻安问道:“白衣,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洛白衣沉默不言,又干笑两声,摆手说道:“我还暂时不能走。我要留在倾云府附近,等待开城,与柳师姐他们一起去一叶剑门,你们先去罢,想来我们也很快就能赶到。”颜儒羲点头说道:“这两天你还是住在银月山庄,多加小心。”说罢转头离开。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狼子野心吞日月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洛白衣也郑重抱拳道:“前辈保重。” 楚轻安紧随颜儒羲身后,三步一回头,似乎很担心洛白衣,而洛白衣突然向前冲去半步,又戛然停下,只是喊了一句:“楚轻安!”楚轻安闻声回首,洛白衣嘴唇轻动:“一路小心!”楚轻安微微蹙眉,点头回道:“好。” 二人火速赶下山去,马蹄生风,荡起烟尘落叶,跋山涉水,踏破山河万里。二人策马扬鞭,不过几里路,便赶上了林茹雪等人。还有数十丈远,颜儒羲在马背上高声喊道:“掌门且住!” 声音飘荡在竹林之间,林茹雪等人闻声回首,只见二人骑马追来,正是颜儒羲与楚轻安。林茹雪见颜儒羲跟来,眉头紧锁,稍显责备之意,拨马回转,朗声问道:“我命你镇守山门,为何追下山来?” 颜儒羲勒马说道:“掌门师妹,此去一叶剑门,危机重重,恐凶多吉少,特此前来助阵!”“不过是武林大会罢了,有何危机?难不成那游晋文还能杀了我们不成,哼!”陆庄虞不禁哂笑道,他眼中的颜儒羲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伪君子罢了。 颜儒羲看向身后的楚轻安,示意楚轻安将此事说明,更有说服力。楚轻安遂纵马上前,抱拳说道:“林掌门,陆长老,晚辈斗胆直言,还请两位一定要相信晚辈。晚辈的师兄游晋文,背叛师门,不知从何处习得一身邪门武功,诸位恐不是他的对手,若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只怕凶多吉少。” “笑话!”陆庄虞扭头看向前方,抚须讥笑道,“楚姑娘,恕老朽直言,游晋文的武功我等早已在玉佛大会便见识过,虽说是年轻一辈中还算得上是翘楚,但在我等眼前却是不堪一击。可你却说他学了邪门武功,背叛师门,如此贬低自家师兄,莫不是要替刀雪客开罪?” 楚轻安闻言,早已怒火攻心,可她深知此刻绝不能和陆庄虞这等人物翻脸,只得默默将满腔怒火吞入腹中,紧紧攥着缰绳的手早已被汗水湿润。 陆庄虞又若无其事的说道:“纵然那游晋文当真学会了甚么上乘武功,可距离他大婚之时尚不到一个月,能有多少成就?何必杞人忧天,惹人耻笑。依老朽看,此行安全无虞。弟子们听令!”、陆庄虞一声令下,身后五十名弟子皆拱手附和道:“有!” “继续出发!”说罢,陆庄虞又轻蔑的扫了一眼楚轻安,策马扬鞭,率领着全部弟子向前进发,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林茹雪与颜儒羲和楚轻安三人留在原地。陆庄虞虽是长老,但在门派之中地位极高,辈分极大,故而林茹雪也要让他三分。 见陆庄虞走远,林茹雪略带歉意的对楚轻安说道:“这陆长老向来如此,刀子嘴豆腐心,还望你多多包容。”楚轻安自然识得大体,忙拱手说道:“前辈客气了,陆长老既是前辈,我理当敬他三分。” “难道此行一叶剑门果真如此凶险?”林茹雪眉眼一挑,半信半疑。楚轻安知道让没有亲眼所见的其他人相信此等奇闻实在太难,也只得长叹一口气道:“到时前辈自会知晓,只是我希望林掌门能做好防备,以防被我师兄......”楚轻安无法料想后果,不敢多言。 “哎,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同前往一叶剑门罢。只是这门派中事......”说罢,林茹雪看向一旁的颜儒羲,颜儒羲心领神会的笑道:“我已然让门内弟子皆按部就班,一切照旧,在我们回来之前都不见客。”诸事备妥,三人便策马远驰,去追已然走远的陆庄虞众人。 不仅是西方剑派,江湖上大大小小二十的门派全都收到了请柬,而且几乎都是掌门亲自参加,盛况远超玉佛大会。东方剑派铁扇剑仙吕南悔,西方剑派寒月冷剑林茹雪,南方剑派千里烟波唐双翼,北方剑派金剑铁骨单子执,寒山道观寒山潜龙莫尽雨,乾坤派半鬼邪道乔不通,烈马帮烈马狂刀马雄,紫衣神教圣女小倪,诸葛世家白发判官诸葛朗,鲸云岛岛主幻海归虚龙鲸落,伏龙寺住持金刚神僧空武,天义营瀑布雨梨花杨礼怀将军,朝海宫碧海水云笙默海,无求宫银弦圣姑郭未央,锦绣阁八臂大圣秦天游,麒麟山庄刃扫风云蓝城,影门遮天毒手司涯以及那青蟒盘山观的冉湘。 各派掌门亲临一叶剑门,但十鬼堂在江湖人眼中早已覆灭,不复存在,故而并未受到邀请。 而锦绣阁的阁主严戈早在玉佛大会结束之时遭朝廷铁骑偷袭力战至死,由其师弟秦天游接任阁主。 诸葛世家虽与一叶剑门在玉佛大会上积下仇恨,但武林大会事关中原武林的命运,非同一般,故而诸葛朗只得暂时放下私人仇恨奔赴一叶剑门。 至于那青蟒盘山观,江湖盛传青蛇郎君暴病而亡,亦有说是青蛇郎君死于柳缘君之手,更有甚者在江湖上散播青蟒盘山观早已被朝廷掌控,但无论如何,柳凝眸已死,观主只得由他生前的大弟子冉湘继任。 又过了两日,各大门派陆续到达丛剑山脚,又分批上山,齐聚演武场。而昨天夜里,倾云府城的城门便按照约定,于戌时三刻悄悄打开。早已收到洛白衣消息的柳缘君等人终于出了城,靠在墙角边,抖着腿抱着双臂的洛白衣等了许久,才见三人出城。而洛白衣的手中还攥着四匹马的缰绳。 柳缘君拍了拍正在低头思考的洛白衣的肩膀,惊得洛白衣直起身子,看了众人许久才反应过来,忙说道:“你们终于出来了,我们必须赶紧前往一叶剑门,出大事了。” “甚么大事?”三人问道。 “游晋文广发英雄帖给各门各派,说是要在一叶剑门举办武林大会,由他做武林至尊,号令天下。各派都将到达丛剑山,而且全是掌门亲自参加!”洛白衣紧张的说到。柳缘君三人闻言剧变,还是柳缘君一下就问到了要紧之处:“大会何时举办?” 洛白衣掐了手指算了半天,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明天。” “啊?”三人闻言险些惊掉了下巴,“我们立即动身!兴许还能在大会结束之前赶到一叶剑门救下阿雪!”四人翻身上马,向南奔去。城楼上忽然举起众多火把,倾云府府尹宿理枝站在城楼,望着城下马蹄扬尘,对身旁的士兵说道:“明日卯时,正常打开城门,放百姓进出。” 且说第二日,所有州府便照常打开城门,而此时各大门派也都汇聚一叶剑门。可游晋文却迟迟不见,只在演武场命弟子们稍作招待。而此时跟随西方剑派进入一叶剑门的楚轻安为了暂时不暴露身份,便装扮成西方剑派弟子模样,混在人群中低着头站在演武场上。 “这个游晋文也太不像话了!竟然让我们这些前辈等他这么久!”马雄叉着腰气冲冲的说道,一屁股坐在了一叶剑门弟子为他准备的椅子上,身后是约莫五六十个高大威猛身负钢刀的弟子。 “就是!”锦绣阁阁主秦天游一拍桌子附和道,“我们好歹和他师父是同一辈分的人物,却如此怠慢,分明是不将我们这些前辈放在眼里!”虽说那秦天游乃是前一任阁主严戈的师弟,但也不过是个三十不到的青年人,大不了游晋文几岁。 而伏龙寺的住持空武毕竟是出家之人,自然要平和的许多,站起身来面向众人,左手持禅杖,右手施礼说道:“阿弥陀佛,诸位请稍安勿躁,勿造口业,和气为贵。”说罢又转身对一叶剑门的弟子道:“不过游门主确实令我等等候多时,实不是待客之道,烦请转告游门主,还是早些出来罢。” 那弟子也恭恭敬敬的回礼道:“门主稍后便到,请诸位再等待片刻。” “等,等,等,我们都等了一个时辰了,还要等到几时!”北方剑派的掌门金剑铁骨单子执愤愤站起身来,细看此人面貌清癯,下颌颇长,留着一撮羊角胡,双目狭长,看上去就极为凶悍,“游晋文到底想做甚么!竟然痴心妄想想做武林至尊,号令天下!哼,痴人说梦!如今玉佛早就不在他手,他还有甚么资格做武林至尊!” 单子执一番话,激起了在场除一叶剑门外所有弟子的共鸣,众人齐声呐喊道:“叫游晋文出来说话!叫游晋文出来说话!叫游晋文出来说话!” 而那端坐着的麒麟山庄庄主蓝城见身后弟子群情激愤,也暴喝一声,站起身来,右手扯住那身旁的黄花梨木桌,一把将那桌子抬起,向演舞台上掷去。正在此时,演武场正对着的一叶剑门大殿之上传来一声令众人不寒而栗的笑声:“哈哈哈哈,蓝庄主这样似乎是有些不合规矩罢!” 话音刚落,那将要落地的木桌竟“嘭”的一声在半空之中爆炸开来,腾起一阵白烟,白烟散尽,只剩下满地的碎木屑。 众人正为那隔空震物赶到惊诧之时,游晋文从大殿之中飞身而出,白袍飘动,连翻三四个筋斗,落在演武场的高台之上,演武场周围又扬起大大小小七十二面旌旗,上书“武林至尊”四字,在场所有的一叶剑门弟子立即下跪齐声高喊道:“武林至尊,独步江湖,文成武德,天下臣服!” 此言一出,演武场中央的门派弟子们皆哄笑起来,唯独各自的掌门还端坐在前,除了少数几个有些阴沉以外,其他面色都还算沉静。 向台上望去,只见那游晋文头戴束发紫金冠,满头白发系成马尾披在身后,一袭白袍一尘不染,猩红的外袍,漆黑的里子,霸气十足,银色走边绣金龙,白衣飘扬缀伏虎,落叶飞花做点缀,鹰目傲视天下雄。腰间悬一柄长剑,挺立在高台之上,俯视着各门各派。 “让各位前辈就等,晚辈游晋文,失礼了。”说罢,还装模作样的弯腰作揖,两眼却向下一瞥,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游晋文的心腹弟子快步走上高台,游晋文直起身子,负手站立,傲视群雄,轻声问道:“都到齐了么,有甚么门派没到么?” “回至尊,都到齐了。”弟子伏在耳边细声说道。 说罢,身后的两名弟子便搬来一把交椅,游晋文挥舞衣袍转身坐下,手腕一转,示意弟子们开始。心腹弟子得了命令便走到高台前主持武林大会,那场景,颇有些玉佛大会之时楚云山与游晋文的影子。 “诸位请稍安勿躁。”可无论那弟子如何提高音量,涨红了脸,也无法使场上安静下来。演武场上各门各派的弟子还是交头接耳,喧闹不停。而各门派的掌门似乎无意阻止弟子,除了伏龙寺那一群苦行僧严以律己以外,其余门派无论弟子如何的闹,只要不出格,掌门都是有意无意的放纵,呷一口茶,静待游晋文的反应。 游晋文心里早已明了,若再不给点颜色,那这群人是永远不会重视自己的。轻轻端起一旁的茶杯,也呷一口茶,稳稳当当的放下。手腕一翻,右掌缓缓向下压去。 这演武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寂静无比。众人只觉自头顶上有一股极强的内力当头压下,那内力震动肝胆,功力越浅自然受到的压力越大,有几个弟子甚至身形已然开始晃动,站立不稳。纵使各门派掌门这等人物,也被那内力所慑,众人这才察觉游晋文早已不比从前,其内力之深,恐怕要远超楚云山。 而那先前最为轻蔑游晋文的西方剑派长老陆庄虞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心里暗自琢磨道:“莫非这小子真的学会了甚么上乘武功?” 游晋文以眼神示意那弟子继续下去,弟子微微颔首便继续说道,想必是游晋文给他造好了声势也有了底气:“首先,我代表我们一叶剑门的门主感谢各位江湖前辈的莅临,此次武林大会乃是我家门主为了武林的未来着想,为了中原武林团结一致谋求出路着想,想要在武林各派之中选出一位武林盟主,统领武林,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笑话,现在的武林相安无事,有无争斗,何来困境一说?”麒麟山庄庄主蓝城冷笑一声,斜靠在椅子上,不屑的望向游晋文。 这话落在游晋文耳中,他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反驳道:“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万一蓝庄主那日突然驾鹤西去,麒麟山庄大乱,若是有个武林盟主,稍加调解调解,或是接管麒麟山庄,也未尝不可?” 如此扎耳的话,蓝城如何能忍得下,脸色巨变,怒发冲冠,将手中茶杯猛然向游晋文掷去,可游晋文却纹丝不动,只是翘着二郎腿,翘起一根手指,隔空一点,那茶杯便炸得粉碎,茶水洒了一地。 蓝城未为打中游晋文,心中更为恼火,已不再顾及脸面,起身破口大骂道:“游晋文,你个小畜生,当上了一叶剑门的门主还不知满足,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还痴心妄想想做武林至尊,你们一叶剑门连一尊玉佛都无力保护,还谈甚么武林至尊?” 游晋文闻言也“噌”的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台前面,推开身前的弟子,直视着蓝城面色沉静的说道:“蓝庄主,您怕是误会了晚辈的意思。晚辈并不责怪你出言不逊,但晚辈只想为当今武林选一个有能力号召天下的人,这难道有错么?” “有能力的人,你不会说的是你自己罢?”锦绣阁阁主秦天游讥讽道。 游晋文却张开双臂,做出包揽天下之势说道:“此次武林大会正是要选出有能力之人,当然,若是诸位执意推举晚辈,晚辈也是义不容辞。”游晋文脸上那丝得意与若隐若现的微笑令在场之人无不心生厌恶。奈何先前见识过了游晋文的武功,再也没有人敢强出头。 而伏龙寺的空武住持却站了出来面色祥和的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伏龙寺身在江湖却不得不为天下苍生和武林同道着想。游门主既有选出武林盟主,团结江湖之心自是好事,伏龙寺这正是为此而来,只是不知游门主是何安排?” 游晋文还未答话,西方剑派长老陆庄虞便迈步走出队列,讥笑道:“哼,难道空武大事还看不出这游晋文是作何安排的么?且看这演武场上武林至尊的旌旗招展,还有那请帖之上所写的内容,便知游门主早在心底里就将自己当做是武林至尊了!哪里还需和我们商量!” 游晋文眯起双眼,端详一番,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你!”游晋文故作轻蔑,气的陆庄虞脑袋上只冒青烟,指着游晋文斥责道:“小子,你休要目中无人,老朽乃是西方剑派大长老,若是轮辈分,比楚云山还要高上一辈!” 第一百四十章 神魔一剑破群雄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哦——”游晋文故意拉长声音,却还是昂着头不看陆庄虞,“原来您还在世,那真是太好了。” 陆庄虞气的浑身发抖,眼皮直跳,指着游晋文的手指也不停的晃动着,就连声音都难逃颤抖:“游晋文!你,你,你不要太狂妄!” 游晋文拱手对台下的众人说道:“今天我便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罢又转头去问周围的弟子:“那请柬与场上的旌旗是何人负责布置的?”身旁的心腹弟子说道:“回禀门主,是我。” 游晋文略加赞赏的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弟子只当是游晋文夸赞他办事得力,也欣然接受,谁料那游晋文语气大变,露出极为狰狞的表情来,恶狠狠的说道:“看你做的好事!” 弟子惊恐之余猛然抬起头,却再也无法后退半步,游晋文的右手早已深陷进他左肩的皮肤之中,将他的身子一寸寸的向下压去,弟子求生心切,连连哀求道:“求门主饶命,求门主饶命,我是忠于你的呀门主,门主,门主......” 当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弟子已然跪在地下之时,游晋文便抽出那血淋淋的五指,还未等他站起身来,又是抬起一脚,猛然落下,踩着那弟子的头颅就陷入了脚下的高台之中。 那高台本是坚石筑成,人的颅骨虽极为坚固,但受此重击又如何不破?只见那可怜的弟子露在高台外的身子颤抖两下便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无法站起身来,那殷红的鲜血也顺着有些破碎的高台一滴滴的滴落在演武场上。 “纵然是我的心腹,曲解了本门主的好心,也该以死谢罪!却不宽待!”游晋文厉声说道。此话表面上虽是对一叶剑门的弟子所说,实则是用来震慑群雄。 而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各门派弟子随即又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有人说游晋文对自己门中弟子下手都如此狠毒,实在是小人所为。也有人说游晋文秉持公义,不偏袒包庇是真君子,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知道各门派掌门示意禁声,这才停息。 空武掌门将禅杖交予弟子后,又上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纵然那弟子有些过错,游门主也不该枉造杀孽,善哉善哉。”说罢又转头对自家弟子吩咐道:“为这位小师父诵一卷经,以作超度。” 伏龙寺的和尚们便齐刷刷盘腿坐下,手中拨弄着那佛珠,双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朗诵着经文。游晋文竟也双手合十回礼道:“多谢空武大师,大师佛法高深,至仁至善,不愧是当时高僧,晚辈领教了。” 众人对游晋文的作秀皆嗤之以鼻,唯独空武还秉持着宽以待人,认真的回礼。而混在西方剑派弟子中的楚轻安却难平心中怒火,如今的游晋文早已不是从前的大师兄,滥杀无辜,嗜血成性,早已成魔而非人哉。不禁暗自握紧了拳头,逼迫自己继续忍耐下去。 可纵然如此,依然有人不买账,东方剑派的掌门铁扇剑仙吕南悔双眸凝视着若无其事的游晋文,抚须问道:“游门主,不必再滥杀无辜了。你且说说你的打算罢。” 游晋文略微拱手,又将双臂摆回身后,面无表情的朗声说道:“晚辈不敢妄自称大,但天下不可乱,正所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些年来,江湖上纷纷扰扰,争名夺利,刀光剑影,晚辈看在眼中,心中甚是悲痛。”说罢,游晋文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还煞有介事的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演武场中的各门弟子虽然最上不说,但心里都对游晋文的这副模样极为不满。 游晋文又说道:“因此,晚辈想要选出一位武林盟主,号令群雄,统一天下。到那时必会江湖和睦,再无纷争。” 话音刚落,台下又窃窃私语起来。寒山道观观主寒山潜龙莫尽雨问道:“不知游门主打算何如选出这武林盟主。” 众人只道是游晋文又要举办如同玉佛大会一般的擂台赛,可又隐隐约约觉得不会如此简单,游晋文绝对会让这场毫无意义的选举更加不公平。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游晋文的身上,衣袍无风自动,转身缓步走回交椅之前,转身坐下,斜靠在椅子上,傲慢又平常,游晋文摸着下巴,做苦思冥想状,良久又恍然大悟道,坐直了身子,扫视着台下群雄笑道:“传统的擂台赛太过无趣,不如暂时由晚辈来做这个武林盟主,不服的人大可上来攻擂,若能打败晚辈,就请坐上这武林盟主的宝座。” 说罢,游晋文又站起身来,伸手向身后指去,四名弟子从大殿中将那金色的宝座抬到场中,放在游晋文眼前。 游晋文拍了拍椅背,转到宝座之前,微微一笑,扯开猩红的外袍丢弃在一旁,负手站在高台之上,极为傲慢的说道:“胜者为王。” “小子,你未免太过狂妄!今日便叫你见识一下风云刀法!”麒麟山庄庄主蓝城暴喝一声,平地一声炸雷便飞身窜上了游晋文站在的高台之上。右手持刀奋力一挥,厚重的风云刀撕破长空,刀背之上的九个铁环丁丁零零的晃动着。 蓝城看向了游晋文的腰间,那柄剑还插在鞘中,游晋文似乎丝毫没有拔剑的意思,这也彻底激怒了蓝城:“小子,你不拔剑?” 游晋文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面色沉静,只是眼神之中多了一丝轻蔑,还是若无其事的说道:“蓝庄主毕竟是前辈,晚辈怎敢刀剑相向,愿以拳脚会一会前辈的风云刀。” “看来一叶剑门的门主要易位了,希望楚云山在天之灵不要怪我!”蓝城已是怒火中烧,风云刀上以上浮现出一层蓝色的刀气。蓝城号称刃扫风云,便是称赞他刀刃挥舞之间风云乍起。他还有一个绰号,唤作蓝三刀,三刀之内,必置敌手于死地。 “请。”游晋文还保持着普通站立的姿势,没有丝毫应战的状态。反观对面的蓝城,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双手紧紧握住那刀柄,风云刀拖在地上,已是蓝光大作,蓄势待发。 蓝城忽然暴喝一声,气沉丹田,以腰为轴,拖动着那风云刀向前奔去,内力自双臂灌注刀身,一时间火花四射。待临近游晋文身前四五步远便飞身跃起,抡起风云刀当头斩下,虽是简简单单的一刀,却似有雷霆万钧之力。 “好刀法!”锦绣阁阁主八臂大圣秦天游一拍桌子爆出一声赞叹。身后弟子俯身问道:“阁主,这蓝庄主方出了一刀,如此简单,怎就是好刀法?” 秦天游瞥了一眼那弟子,故作深沉的回答道:“你懂甚么?蓝庄主方才那一刀,看似简单,若是不精研刀法之人定看不出其中玄妙。看上去是简简单单的一刀,但其中蕴含积蓄已久的内力,招式越多越花,却也只是华而不实,反倒会消耗过多的内里和体力。蓝庄主这结结实实的一刀,乃是无招胜有招!” 弟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秦天游惬意的呷了一口茶,湿润了干裂的嘴唇,等着看游晋文如何应付这风云刀法。 可那当头的刀气即将落下,游晋文还是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蓝城杀心顿起,手中风云刀刀气翻腾,搅动狂风,激起风云,云雾之中似乎还有电闪雷鸣,闪烁着异样的蓝光。 气势磅礴的一刀猛然落下,游晋文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应对之策:左脚略微后撤半步,缓缓抬起右手,伸出了......两根手指! 就那两根手指,去迎接那布满刀气的风云刀,众人都为游晋文的狂妄自大而心中发笑,似乎已然断定那风云刀必会斩断这两根手指。就连蓝城自己都不禁嘴角抽搐,笑了起来。可下一秒,他的笑容便荡然无存了。 就凭那极为“脆弱”的两根手指,竟然真的拦住了那风云刀,令它再难落下一分一毫!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各派掌门都瞠目结舌,再也坐不住了。任他们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接下蓝城的这一刀。楚轻安更是惊得捂住了嘴,闪身闪动,她从未想到游晋文的武功已然到了这等地步。 再看那蓝城,惊得目瞪口呆,纵然额头青筋显现,太阳穴隐隐作痛,眼眶瞪裂,嘴唇发白,双臂颤动,奋力将刀向下压去,亦不能再落下一寸。 蓝城又暴喝一声,调集丹田之内凝聚许久的内力,孤注一掷的灌入刀刃,浑身血色褪去,七窍之中缓缓流出鲜血,在场之人无不为眼前这恐怖的景象惊呆。 蓝城拼上了自己几十年的功力,奋力一搏,一定要挣回这个颜面。一滴血滴在了游晋文青灰的脸颊上,游晋文用手指点了一点那血迹,又将沾了鲜血的手指伸到嘴边,伸出舌尖轻轻一舔,闭上双眼做出一副享受的表情。这一情景令其头上的蓝城肝胆震颤,心里想道:“此人怕不是个妖怪?” 而就在蓝城分心之时,游晋文抬头看了看他狰狞的面孔,微微一笑,竟然又收回了一根手指,仅用一根手指就封住了风云刀的刀势。 周围肆虐的刀气炸裂开来,三丈之内皆不能站人,除了那黄金的宝座以外,其余的木质桌椅全都被凌厉的刀气劈得粉碎。纵使那武林至尊的宝座上也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刀痕。 “卡咔咔咔”轻微的碎裂之声在手指与刀刃之间穿出,可那声音绝不是指骨断裂之声。零星的铁屑落下,风云刀的刀身已然出现裂痕,可蓝城还是死战不退,裂痕越来越大,刹那间风云骤息,气波震荡开来,台下的弟子纷纷后撤,台上的一叶剑门弟子也被狂风吹倒。 众掌门明显的感受到蓝城的刀气已被破开,再无胜算。终于,“嘭”的一声,风云刀化作星点散落,只留下光秃秃的刀柄,坠落在地,游晋文收回手指,任那麒麟山庄庄主翻身坠下,口吐鲜血,连连后退。 游晋文身形晃动,霎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正惊诧之间,游晋文又突然出现在满脸疑惑,被自己刀气所伤满身伤痕的蓝城面前,转身一脚直踢中蓝城胸口,将他踹下了高台,仰面倒下,胸口陷了下去,口中止不住的涌出鲜血。 麒麟山庄的弟子忙上前扶起蓝城,原先坐在蓝城身旁的东方剑派掌门吕南悔便快步走上身前,单膝跪下,抬起蓝城的手腕为他把脉。众掌门也颇为关心的凑上前来问道:“情况如何?” 吕南悔脸色大变,满面悲愤的看向游晋文,质问道:“你,你废了他的武功!” 众人惊呼,西方剑派掌门林茹雪也附和道:“游门主,蓝庄主战不过你,你破了他的招式,碎了他的武器便罢,何苦废了他的武功,成了一个废人?” 游晋文却也十分震惊的说道:“哦?是么?看来麒麟山庄的庄主之位要易主了啊。”说罢又显得十分后悔与悲痛,垂下眼眉掩面说道:“实是晚辈之过,晚辈没能点到即止,误伤了蓝庄主,实非我愿。” 游晋文转身向自家弟子吩咐道:“还不快快将蓝庄主送到厢房之中暂歇,再备些汤药,权当歉礼。” 众人已没有心力再去管游晋文是作何打算,有何计谋,只管将蓝城护在身后,麒麟山庄的大弟子眼神之中满是愤恨吗,却还颇有礼数的抱拳说道:“多谢门主美意,只可惜我们无福消受,这就告辞,返回麒麟山庄了。” “唉,这怎么行?”游晋文和蔼的阻止道,“来者皆是客。况且蓝庄主伤势未愈,如何受得起长途奔波?而武林盟主尚未选出,还是让蓝庄主暂且在一叶剑门中休养,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再走不迟啊。” “笑话,难不成游门主还要将天下门派困在你这一叶剑门之中,不能走了么!”不知是何人说出这句话,竟使群情激愤,一时间演武场上乱成了一锅粥,哄闹起来,游晋文却毫不在意的轻轻一摆手,演武场周围顿时冲上来许多一叶剑门的弟子,皆手持利剑,将众人围在当中。 可这么一来,各门派掌门怎会忍气吞声。北方剑派掌门金剑铁骨单子执便质问游晋文道:“游门主这是何意?莫不是要强留我等。” 游晋文抽出腰间佩剑,“噌”的一声将剑立在身前,剑尖入石足有三寸之深。游晋文终于收起了他那套虚伪的客套,显现出野心勃勃的真实面目,冷冰冰的对众人说道:“强留也好,困住也罢。如今你们身在一叶剑门,便要遵从我的号令,有不服者大可向蓝城一样上来打擂,否则,大会结束之前,谁也别想离开此地!” “老朽来会一会你!”陆庄虞说罢就要飞身上台,却被林茹雪奋力拦下,陆庄虞实在是气不过,刚要破口大骂,身后的楚轻安与颜儒羲也一齐拉住了他,三人都劝道:“不可轻动!不可轻动!”陆庄虞只得长叹一口气,空自跺脚。 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皆是一叶剑门的弟子,演武场中央已是鸦雀无声。游晋文戏谑的问道:“怎么,天下群雄皆俯首,无人敢以血浇剑?”他的声音极为刺耳,嘲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回荡在耳畔,就就难以消散。 正在众人犹豫不决,保持沉默之时,那年少气盛的锦绣阁阁主秦天游窜上了高台,与游晋文对峙道:“我来和你打!”游晋文似乎对他极为不屑一顾,侧着头看了看低着头的众人,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那年少的阁主身上:“就你一个?” “你!”秦天游收到了轻蔑,可却将怒火吞入了腹中,暗自运转内力。他深觉蓝城之所以输得这么惨还是轻敌所致,若是他沉着冷静,小心应对,游晋文也占不到便宜。 “再等等罢,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和你共赴黄泉。”游晋文微笑着说道,不只是单纯的嘲笑,还是有意的激怒秦天游,尽管这些都没能影响秦天游的定力。 此时又有一人应道:“我和他一起!”说罢,便连翻三个筋斗,单膝跪地落在了高台之上,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众人仰头去看,原来是烈马帮帮主马雄。 “原来是马帮主,晚辈失敬,失敬。”游晋文略微摆手,亦不去拔身前的剑,只是负手而立,看向了马雄背后的钢刀,“怎么,马帮主难道不用兵器?” “哼。”马雄虽然性如烈火,但不是不识形势的莽夫,更不是爱占便宜的小人,但这种性格,也注定了他会吃亏,“你不用剑,我二人也不用兵器,三人便以拳脚相会,看看游门主有多少斤两!” 马雄摩拳擦掌,暴喝一声,上衣便化作碎片爆开,露出满身壮实的肌肉。身旁相对瘦弱许多的秦天游则是缓缓分开双腿,一掌在前,一掌在后,做应战之势。 第一百四十一章 白发青剑天下惧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游晋文伸出左手,平举在身前,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道一声:“请。” 马雄抢先一步,爆吼一声,身子向下一坠,气自丹田气,以双肩与腰部为轴,整个人飞速的向前撞去,而游晋文见他冲来,微微侧身,便闪过了那一招。 转头看去,秦天游的拳头已到眼前,而脑后冷风顿起,便知那马雄在身后也挥来一拳,游晋文微微躬身,闪过二人的拳头。可二人拳势已出,如何收的了手? 果不其然,二人的拳头撞在一处,剧痛无比,游晋文又顺势后蹬一脚,将马雄踢出数丈之远,又转身飞起一脚,踢中那秦天游的右肩。两人皆向后退去,唯独那游晋文毫发无损,轻盈落地。 再看那二人,个个脸色煞白,灰头土脸。马雄身体壮实,倒还算受得了,甩了甩酸麻的手腕也就无事了。可秦天游太过瘦弱,受马雄如此一拳,指骨相撞,右手早已红肿,微微颤抖着,只得默默将其藏在了身后,咬牙扛下了伤势。 马雄又怒吼一声,双拳对碰,一声闷响,无形的劲气卷起狂风汇聚于双拳之上,强大的压迫力在两圈之间形成,肌肉涌动,青筋显现,此时的马雄如同一同一匹愤怒的野马,就要踏碎眼前的敌人。 场下一弟子脱口问道:“这是甚么拳法?为何从未见过?”烈马帮的弟子便回答道:“这是我们历代帮主才能学得武功,叫做烈马狂风拳。世人只知我烈马帮以刀法著称,却不知这套拳法亦极为迅猛,一旦能打出三拳,就能破坏其节奏,让敌人陷入被动。” 而此时的秦天游也不敢怠慢,右脚脚尖点地,向外侧划出一道弧线,两脚分开与肩同宽,左手为拳,右手便掌,拳掌交错,手腕连翻。左手拳势凶猛,虎口微张,又如猛虎下山,有虎啸山林之势。右手掌风凌厉,变幻无常,不见踪影,似隐在云雾之中,有飞龙在天之形。这便是锦绣阁的拳掌双修之法——降龙伏虎功。 “阿弥陀佛,秦施主这套拳掌双修之法,拆开细看,有我伏龙寺中金龙游天掌和猛虎金刚拳的影子。一刚一柔,其势之大,变幻莫测,无穷尽也。”空武住持双手合十说道。 再看那游晋文,仍是一脸轻松,若无其事。身后马雄身形一动,两拳便自身后杀来,身前的秦天游也向游晋文扑来。这次两人有了默契,马雄攻上三路,秦天游破下三路,呈夹击之势,不再给游晋文有闪躲的机会。 可游晋文却好似胸有成竹,亦不再闪躲,先是转身去对付那马雄,眼见那烈马狂风拳有如狂风骤雨般倾斜而来,铺天盖地的拳劲让游晋文退无可退,马雄看似笨重的肌肉却十分灵敏迅捷,眨眼间已然打出十几拳,换作一般人早已成他拳下肉酱,可游晋文却能轻轻松松接下他雨点般的数十拳。 “太慢了,太慢了。太轻了,太轻了,这就是你的拳头么,和棉花一样!”游晋文便用连环掌接下马雄的拳头,闻听身后虎啸龙吟之声,秦天游右掌向游晋文后腰拍去,同时挥出左拳,去扫其侧腰。 游晋文极快的向后踢出一脚,直踢中秦天游红肿的右掌,左手又瞬间向后拦去,身子向后一仰,便将秦天游的右手死死的踩在地上。 “啊——”秦天游一声惨叫,却如何也抽不出游晋文脚下的右手,而游晋文不仅制住了身后的秦天游,甚至还能单手应付眼前已然轰出上百拳的马烈。而此时的马烈早已精疲力尽,长时间的快速出拳极为消耗体力,更何况还有心理上的压制,自己一招一式皆是蓄势待发,而游晋文却是以逸待劳。 半蹲着的秦天游与站立着的马雄交换了眼神,两人同时挥起拳头,一个朝游晋文的小腿打去,一个向游晋文的胸口锤去。而游晋文却两脚一转,双臂向外撑开。丹田内真气涌动,内力自腰侧扩散开来。 二人的拳头宛如打中磐石一般, 打在游晋文身上,竟无法撼动他分毫。而游晋文嘴角含笑,缓缓抬起耷拉着的脑袋,漫不经心的说道:“和二位玩儿的很愉快。”秦马二人闻言脸色巨变,瞳孔急剧收缩,脸色铁青,欲脱身离去,却发现早已无法移动。 游晋文徐徐向内微收双臂,再向外震开,暴喝一声,一团黑气自小腹汇聚在丹田之前,旋转爆出,秦天游与马雄只觉眼前一黑,身子被浓浓的黑雾包裹,胸口似乎被巨石压中,喘不过气来。 场下人也不知情况如何,只是忽见那场上腾起阵阵黑云,三人皆被笼罩其中。待场上烟雾散去,黑云平息之时,众人定睛再看,只见场上站立者唯有那一袭白袍一尘不染的游晋文,身姿挺拔,不似大战一场后该有的状态。 再看那地上躺着的二人,似乎像两只蠕动的虫子,在地上扭动着,哀嚎着,那惨叫声极为凄厉,令在场之人皆为之胆颤。各家弟子方欲上台抢回自家的掌门,游晋文淡然的踢出两脚,将二人踹下台来,众人这才看清,秦天游捂着自己的双眼,两行血泪自眼角滴落,哭嚎不已。 而那马雄则是更加惨烈,双臂尽断,只留下血肉模糊的光秃秃的肩膀,整个人颤抖着挣扎了两下便昏了过去,断臂的伤口中还在止不住的流血,脸色铁青,嘴唇惨白,毫无生气。两条断臂却留在了台上。 烈马帮的弟子完全顾不上去与游晋文争论,紧急为马雄处理了伤势,空武住持疾步走来,从袈裟中取出一只两寸长短的玉瓶,交给烈马帮的弟子说道:“此乃伏龙寺的疗伤圣药,快与马施主上药。” 弟子谢过之后,又扯下身上衣衫碎片,为马雄处理了伤口。 一旁的锦绣阁弟子也扶着秦天游的双臂,而那秦天游虽然双目已瞎,但还有知觉,一把挣脱弟子,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指向台上,破口大骂道:“游晋文!你这个小人!纵然我瞎了双眼,也定会不服你!你休想做武林盟主!” 还未说完,就被自己弟子护住,撤到了厢房之中暂歇疗伤。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三个门派的掌门都被游晋文打致伤残,甚至还武功尽失,众掌门面面相觑,一时各自琢磨起来,再没人敢站出身来出头。 楚轻安咬牙切齿,按捺不住,右手缓缓伸向腰间的折雪剑,可手刚刚落在剑柄之上,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按住,楚轻安惊慌失措,抬头去看,原是那颜儒羲按住了她将要拔剑的手。颜儒羲双眼目视前方,却摇了摇头,示意楚轻安不可轻举妄动。 游晋文轻轻松松解决了三位掌门级人物,如此强大的功力,成功震慑了所有门派。 “游门主虽然武功精进甚多,造化颇深,但内力真气之间难掩其邪魔之气,不知游门主的武功是从何处习得,想来并非是一叶剑门的武功。”空武住持迈步向前,施礼问道。 游晋文却解释道:“方丈有心了。我方才所用的武功,确实是我师父留给晚辈的。先师在前往十鬼堂之前,曾经这武功秘籍交予晚辈,并告诫非特殊之时万不可练此武功。师父早已做好传位给我的决定,师父去后,一叶剑门大乱,为了稳定局势,我只得练此武功,到如今,即将大成,只是我师父他,再也看不到了......” 谈及先师楚云山,游晋文难掩悲痛之情,不禁掩面哽咽,甚至还滴下两颗晶莹的泪来。 空武仍有些疑惑,又追问道:“只是楚门主也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不知从何处得到如此邪门的武功?不知游门主可有凭证?” “若是我夫人楚轻安还在门中,必会为我作证。只可惜,她被那十鬼堂的刀雪客迷惑,二人私奔离去,哎,往事不堪回首......”游晋文愈发的悲痛,空武也不再问下去,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一时间众门派弟子又议论纷纷,虽然江湖上盛传楚轻安逃下丛剑山追随刀雪客,但传言终究是此言,如今游晋文自揭伤疤坐实了二人私奔的事实,为二人扣上了奸夫淫妇的帽子。 忽然从群人之中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游晋文,你说谎!”众人闻声看去,那声音分明是从西方剑派的队伍之中传出,楚轻安再也忍受不了游晋文的污蔑,扯下斗笠,扔在一旁,扬起绯红的俏脸质问道:“游晋文,你方才所说没有一句是真话!”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纵然是颜儒羲与林茹雪也再难拦住楚轻安。 “轻安?”游晋文也有些吃惊,但很快便转为微笑,快步走下高台来到楚轻安身边,满脸堆笑道:“轻安,你终于回来了。”说罢便要去拉楚轻安的手。 楚轻安怎会让他得逞?略微后撤半步,躲过游晋文满是血腥的双手,随即抽出长剑架在了游晋文的颈边。游晋文苦笑道:“轻安,你这是作何?莫不是要谋害亲夫么?” “呸,无耻之徒!”楚轻安俏脸通红,啐一口唾沫,冷冰冰的说道,“你和大家解释清楚,我怎么就和刀雪客私奔了?我们所有夫妻之名,可是却无夫妻之实,也从未同房过,根本就算不上是夫妻!你赶紧说清楚!” 游晋文面露伤感,故作悲痛,无力的垂下双手,徐徐说道:“轻安,你为何说出这般令人心痛之言?我知道你与那刀雪客情投意合,可我俩的婚事乃是师父赐婚,若你不爱我,大可离我而去,我纵然一厢情愿也不会强迫与你。” 他缓缓转过身去,垂着头叹息道:“纵然你与刀雪客情投意合,但我们早已在众门派眼前拜堂成亲,苍天为证,日月可鉴。你却私自下山去追寻自己的杀父仇人,师父在天之灵,怎会安心?” “你......”楚轻安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游晋文,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弟子们指指点点,看着楚轻安的眼神也充溢着轻蔑:“真是不守妇道!”“都爱上自己的杀父仇人了,你还希望她守妇道?” 周围的弟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议论纷纷,冷嘲热讽,对楚轻安人身攻击道。楚轻安也只得默默将眼泪吞回腹中,剑指游晋文的后背,略带哽咽的说道:“我爹爹不是刀雪客害的!” “你找到证据了么?”人群中一人喊道。 “那你们也没有证据此事就是十鬼堂所做的!”楚轻安反驳道,那人便缄口不言,不再说话。游晋文猛然转身说道:“有!我就是证人!我亲眼看见十鬼堂杀了师父!这还不够么?难道你想让师父重生,让他亲自来指认么!” 楚轻安剧烈胸口起伏,双眸通红,眼泪纵横,平举着折雪剑的手也颤抖起来:“游晋文!你骗到了世人一时,骗不了世人一时!我亲眼看在你在后山,在后山......” “在后山做甚么?说下去。”游晋文似乎笃定了楚轻安不会说出真相。楚轻安哭的梨花带雨,可心里还算澄明:“他毕竟是我的师兄,况且他已位居一叶剑门的门主,一旦他身败名裂了,一叶剑门也将坠入深渊。” 而空武和尚一直在一旁看着,并未过早的做出判断,见二人对峙不语,便上前向楚轻安施礼道:“楚姑娘,老衲尚有一事不明,请姑娘明示。” 楚轻安用袖口拭去满面的泪水,只是却难以拭去满面的委屈:“住持请讲。” “方才游门主所言,姑娘想必都听见了。”空武扫了一眼游晋文,又看向尚在哽咽的楚轻安,“游门主所练武功是否是一叶剑门的武功?是否是楚云山门主在逝世之前交予游门主的?”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刹那都汇聚在了楚轻安身上,没人去在意游晋文俊朗的面庞上那细微的变化。楚轻安毅然决然的说道:“不,我爹爹从来没有一本武功秘笈如此邪门,也从来没有将甚么秘笈交给他!” 游晋文却缓步走来,反驳楚轻安道:“师父将秘笈交予我时,你身陷东陵府,自然无从知晓。” “那为何我爹爹从未向我提起过此事?我为何不知他有如此一本秘笈?”楚轻安与游晋文对峙起来,一句接着一句,不肯罢休。游晋文依然应答从容,面不改色道:“如此强大的武功,事关重大,师父也只是在危机关头无可奈何才传授与我,若是你当时在此,或许他就不会传予我了。” 楚轻安再难以辩驳,喉咙中似乎卡住了几句话,说不出来。空武住持略微扫了一眼二人脸上的表情,道一声:“阿弥陀佛。”便退到一旁。游晋文便吩咐道:“来人呐!” 一叶剑门的弟子上前躬身拱手道:“弟子在。” “将夫人带回房中,好生侍候。”游晋文眼眸藏笑,似乎是嘲笑楚轻安自投罗网。可当那群弟子就要去请楚轻安时,楚轻安忽的将折雪剑架在了自己雪白的脖颈上,此举惊得众弟子连连后退,可周围的各门派弟子却在等着看笑话。唯独林茹雪等人脸上稍显忧虑。 弟子们畏畏缩缩,生怕真的逼楚轻安自尽,毕竟她不仅是一叶剑门的大师姐,还是游晋文名义上的夫人。 正当弟子们踌躇不前与楚轻安对峙之时,游晋文平地跃起,化作一团黑烟消散,黑影闪烁,断断续续,黑烟再凝聚之时,游晋文已然出现在楚轻安的眼前,还未等其做出反应,就已飞快的点住了楚轻安的穴道,叫其动弹不得。 夺下折雪剑,反手扔回剑鞘之中,看着楚轻安尚挂着泪痕的俏脸,游晋文不禁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轻轻一吻。楚轻安却紧闭双眼,咬紧牙关,任那珠泪滚落,脸泛潮红。 游晋文见她如临死敌,不禁轻笑,又伏在楚轻安耳边说道:“轻安,我会亲眼让你看见刀雪客像狗一样跪在我的脚下。”游晋文并未点住楚轻安的哑穴,故而她尚可说话,闻听此言,急忙睁眼问道:“果然是你抓了雪哥哥。” 游晋文又飞快的在她喉头一点,微笑着回答道:“你就等着看好戏罢。”说罢便又朝高台之上快步走去,朗声说道:“将夫人带回房中!”“是!”众弟子领命将楚轻安抬下了演武场。 楚轻安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得干巴巴的看着游晋文的背影,那一袭白袍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那青灰色的皮肤,略带赤色的眼瞳,早已印证了游晋文早不是先前那个爱护自己的大师兄,而是化身成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即将降临世间。 “西方剑派林茹雪林掌门何在?”游晋文又迈步上台,俯视群雄,高声问道。林茹雪微微一愣,方欲迈步出阵,却被颜儒羲拉住了手腕。 第一百四十二章 虚剑无力怀鬼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林茹雪深知事到如今也无处躲藏,若她不站出来,不知还有多少人要遭殃,便扯出手腕,将颜儒羲担忧的眼神抛在身后,迈步上前,桑月剑搭在左臂之上,朗声答道:“林茹雪在此。” “林前辈在上,晚辈有礼了。”游晋文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却还装模作样的躬身施礼,是何等的讽刺。 “游门主唤在下出阵,有何指教?”林茹雪傲然挺立,毫无惧色。 游晋文也开门见山,毫不遮掩:“不知我的夫人为何藏在你西方剑派之中扮作弟子,莫不是你西方剑派挟持了她不成?” 林茹雪也是上了年岁之人,好歹是游晋文的前辈,可他此言分明充斥着挑衅与轻蔑,林茹雪自然怒道:“游门主!都是江湖同道,你有话直话便是,何须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真是令人不齿!” 二人对峙之时,周围众门派便极其沉默,生怕卷入这场斗争之中。他们已然见识了游晋文武功的可怕,虽然十分痛恨,但也是敢怒不敢言。而此时另外三大剑派的掌门不知何时站在了一起。 “既然如此,晚辈就冒犯了。”游晋文左脚轻轻一点,整个人飞快的翻转着腾空而起,顺势拔出那插在地上的长剑,又亲身落下,横剑在前,左手负于身后,轻笑道:“早就听闻西方剑派的银月挽桑剑天下无双,桑月剑也位列江湖兵器谱十大名剑之列,晚辈早就想一睹风采。愿以剑法向前辈讨教讨教!” 众人惊呼大事不妙,先前游晋文赤手空拳,废了蓝城的武功,又将秦天游与马雄打致伤残,由此可见在座众门派的掌门恐都难以敌之。而游晋文本身就是用剑之人,虽不知其剑法到了何种地步,只怕不会低于其拳脚。 这要换作用剑,岂不是铁了心要杀人立威? 林茹雪身为一派之主不是没有经历过危机,不是没有遭受过威胁。只是这一次,她竟从一个小辈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力,倒不是胆怯,只是那如战鼓般在胸膛跳动的心脏,似乎预感到了甚么。 “既然游门主有心,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林茹雪毫不犹豫的跳上了高台,与游晋文相视而立。 林茹雪一上台应战,台下又炸开了锅。就像一群胆怯的鸡鸭,只敢低着头议论,却不敢抬起头抗争。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说游晋文武功不凡,先后打败三位掌门,林茹雪不是对手。也有人说游晋文拳脚精进,但剑法不一定好,比不过林茹雪,争论一番并无结果,只能仰头看着,等待着结果。 而东,南,北三大剑派的掌门也以心语相谈,以防外人听到。三人表面上站立不动,面无表情,实际上在心中秘密交谈起来。 “林掌门剑法虽精妙,但观游晋文方才的拳脚功夫,其剑法定不会差,林掌门一人出战,岂不是凶多吉少?”北方剑派掌门单子执说道。此人约莫四十余岁,号称金剑铁骨,不仅剑法超群,其铮铮铁骨更是闻名江湖,一袭灰袍,随风飘动,棱角分明,刚正不阿。佩剑灼龙亦是名剑之列。 东方剑派掌门铁扇剑仙吕南悔也以心语答道:“游晋文本就是一叶剑门的大师兄,深得楚云山真传,飞花残叶剑的的造诣不浅,如今又不知从何处习得甚么邪门的武功,林掌门必不是他的对手!只怕林掌门这一上台,就难活着下台了。” 吕南悔年过五旬,清瘦多须,穿一袭鹅黄的道袍,腰间别一把折扇,身后负着两把剑,一曰琼山,一曰归海,皆是当世名剑。其人成文老练,城府极深。 南方剑派掌门千里烟波唐双翼,身负名剑烟华剑,一袭锦缎蓝袍极为儒雅,同时也是四大剑派掌门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位,方才三十出头就已是一派之主,其人生得端正,心里却是个工于心计,极为精明之人。 见二位掌门谈得正欢,也不禁心语插嘴道:“况且四大剑派同根同源,并肩齐驱,若是西方剑派落败,势必会对我等门派的声誉造成影响,到那时岂不是大祸临头?” 吕南悔闻言,偏头去看那唐双翼,唐双翼也只是微微一笑,又向台上看去。吕南悔抚须点头,又看向身旁的单子执,单子执面色沉静,但两眉微立,又心语说道:“我们必须帮她一把,四大剑派同气连枝,缺一不可!” 三人交换了眼神,一齐飞身上台,抽出身后宝剑,江湖十大名剑五把皆在此处,四人并肩而立,黄蓝紫灰四色衣袍面对着那身着白袍的游晋文。五把名剑相互响应,发出一阵阵嗡嗡的响声,寒光大作,一时间狂风顿起。 天色也极快的转变着,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大片大片的乌云排空而至,遮天蔽日,演武场上顿时暗了许多。 旌旗猎猎,狂风难息。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难道同时能领教中原四大剑派四位掌门,五柄神剑。就让晚辈看看,所谓的四方剑派,剑术宗师的武功有何精妙罢!”游晋文的眼神之中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还放射出期待的光芒。 乾坤派掌门乔不通须发随风狂舞,人却纹丝不动,屹立在风中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一举一动,心里想道:“四方剑派掌门史无前例的联手一战,纵然是当年的血手狂刀秦无劫也难逃一死,这游晋文究竟练了甚么武功,竟能脱胎换骨到如此地步?” “四方剑派同气连枝,共同进退!如今我们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蓝庄主他们,为了中原武林,誓将你这嗜血的魔头铲除!”单子执怒气冲冲的喊道,其实先前游晋文残忍的出招已然激怒了他,如此不顾情谊的人怎能做武林盟主? “速战速决!”吕南悔一声令下,四人便从四个方向向游晋文攻去。林茹雪手中桑月剑在昏暗之中闪出一道银光,俯身冲去,身子忽的划出一道弧线,如同一弯银月,向游晋文下盘扫去。 吕南悔向前掷出左手的琼山剑,飞身落下,脚尖点在剑身之上,向前滑行,手中归海剑直刺向游晋文面门。 左侧单子执挺剑直刺,毫无繁杂的招式,疾步而行,剑破长空,被剑尖破开的狂风呼啸着聚集成了剑尖一点闪耀的金光,周围回想着虎啸龙吟之声。这一剑向游晋文左肋刺去。 右侧唐双翼并未以手持剑,山水灵绝剑讲究灵动多变,不按常规,那烟华剑紧贴手腕,极快的旋转着,形成一道道徘徊的飓风,此一招正是攻向游晋文右侧腹。 台下众人包括一叶剑门的弟子在内,皆屏气凝神,提心吊胆,向台上看去。眼见四人毕竟,游晋文不慌不忙,屹立不动,等五把剑皆已到眼前之时,挥动手臂,立剑身前,腾空跃起,不仅躲过了脚下林茹雪的一剑,剑身也挡住了吕南悔的剑尖。 剑尖划过剑身,激起一串火花,游晋文用内力震退吕南悔,又飞升极快的旋转着,凌厉的剑气向四周扩散开来,围绕着游晋文,宛如一朵绽放的莲花,噗噗嗖嗖的纷纷落下花瓣一般的剑气,逼得从左右夹击的二位掌门只得转为守势去抵挡剑气。 游晋文方才使得那招分明是飞花残叶剑中的“银花散落”,吕南悔看在眼中,心中思忖道:“这分明是飞花残叶剑,想当年我与楚云山切磋之时也曾领教过。只是楚云山使出的威力远远不如这小子,剑招倒是无二,只是他的内力......怎会比楚云山高出这么多?” 而林茹雪扑了个空,向后一仰,翻个筋斗也就站起身来了,相对其他三人并未与游晋文直接交手,情况还算好些。 唐双翼与单子执二人手臂狂舞,连连后退,剑影漫天,这才将游晋文释放出的剑气一一化解。只是看二人的表情严峻,似乎有些吃力。 “这不是飞花残叶剑!”单子执左手搭在右臂之上,灼龙剑无力的半拖着,气喘吁吁的看向游晋文,“不!应该说是你的内力” 游晋文却不以为意的笑道:“非我之力,而是汝等各怀心思,难以同心!”游晋文这句话并未说错,纵然这么多年来四大剑派的实力与势力远不如从前,但各派掌门的实力都是在江湖上首屈一指的。若是四人同心协力,自然天下无敌。 奈何立足于江湖之中,越老实的人越难以生存,纵然你心有不愿,但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学会了权谋诈术,勾心斗角。能坐上一派之主的位子,所要靠的可不仅仅是武功的高低。简单来说,四大剑派的关系极为玄妙,表面上是互帮互助的江湖同道,暗地里却勾心斗角,争斗不断。 换句话说,江湖各门派可以同难,却不能同福。 四人交换眼神,各自交换身位,吕南悔双手持剑率先冲上前去,双剑向不同的方向旋转着,剑动,腕转,臂摇,动作极为缓慢,但剑招之间变换十分圆滑,毫无变招痕迹,飘浮的剑气缠绕剑身,向游晋文杀去。 一招连一招,一环套一环,一快一慢,循坏有理,两剑当头落下,游晋文抬剑去挡,剑锋交错之间又迸射出一连串的火星,游晋文脸色微变,左手翻掌,手指微曲向吕南悔小腹打去,吕南悔后撤半步,略作闪躲,面色不改,一剑平削,一剑直刺,一剑攻胸口,一剑刺小腹,变化有序,不快不慢。 游晋文封住了小腹前的一剑,又奋力闪躲刺向胸口的剑尖。 正当二人鏖战之时,游晋文渐渐疲于应付变化多端的连山归藏剑法,欲向后翻去,一道银白的弧形剑气自身后扫来。游晋文暗道不好,与吕南悔一齐冲天而起,唐双翼早已做好准备,断喝一声,那幽蓝的剑气当头斩下,游晋文又持剑去挡,却止不住下坠的身形。 吕南悔机敏的跳开,落地的游晋文半跪着,正欲抬头,忽闻一声虎啸龙吟之声,猛然抬头去看,只见单子执仗剑刺来,数百道漫天刺来的金色剑影呼啸之声宛若虎啸山林,龙游九霄,游晋文抵挡不及,竟被那虎啸龙吟剑轰出数丈之远。 游晋文脚尖点地不断向后飘去,林茹雪纵身一跃,挺剑在前,不断向游晋文逼近,以手腕为轴,连连转动剑柄,那银色的剑气自剑身螺旋着飞落下来,一连串的剑气落在游晋文身前,震动高台,连声的爆炸带起轰隆巨响和白烟弥漫。 二人一前一后不断的后退着,而此时的游晋文金冠早已被打落,白发散开,蓬头垢面,原本洁净的白袍也破烂不堪,就像身上披了一块残破不堪的破布,大块的皮肤裸露着,遍体鳞伤,满是剑痕的伤口渗出殷红的血来。 霎时间好似时间凝固,游晋文脸色惨白,嘴角颤动,眼神涣散,小腹上也多出了一段血红的剑刃,众人向其身后望去,只见唐双翼不知何时已然窜到游晋文身后,一剑刺穿了游晋文的小腹。 周围的弟子们见门主被杀,正欲拔剑上前,奈何四方剑派的掌门尚在高台之上,起到了一定震慑作用。 谁知那游晋文扭曲的面孔竟又缓缓平复下来,垂着头无力的摇晃着,身子一弓,双臂向外一振,一股气浪从背后涌出,直将那唐双翼震开,连退数步,跌坐在地。 游晋文又将插在腹中的烟华剑拔出,手握着剑刃,被剑锋刺破的皮肤源源不断的滴落鲜血,可游晋文却毫不在意。尖声大笑,令人毛骨悚然。正在所有人踌躇不前之时,唐双翼双手撑地,向后缓缓挪去。 他的双眼惊恐的看向游晋文背后的血窟窿,他绝对没想到一个人的肚子被剑捅穿了竟然还能活这么久,这根本不是人,是魔,绝对是魔! 可这点小动作游晋文怎会注意不到,有一声暴喝将身上残破的衣衫震开,碎布散落一地,赤裸着上身,那苍白的皮肤上猩红的血管极为明显,而那小腹之上刺眼的血窟窿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究竟是甚么武功......”众人都被游晋文的异象惊呆,心中更加胆怯。 游晋文的肤色渐渐发青,浑身腾起阵阵黑云,缠绕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黑云翻腾,就如同先前包裹住秦天游与马雄一般将自己埋在黑云之中。演武场突然被闪电照亮,众人抬头去看,天色大变,黑云聚集在头顶,盘踞翻涌回旋着,形成了黑云的漩涡。 耳畔不时有狂风略过枯叶的沙沙声,似乎那光秃的枝干上仅剩下几片枯黄树叶的情形就在眼前。其间夹杂着雷声,越来越紧,有如巨石滚落,山崩地裂,令人躁动不安。 原本昏暗的环境紧紧靠着那撕破黑云的幽蓝闪电照亮,极为压抑,那厚重的黑云似乎在下一刻就会不堪重负,坠落下来,压在众人身上。又是一声惊天巨响,在一连串的惊雷闪电之后,高台上的黑烟终于平息。 碍于游晋文的武功深不可测,四大剑派掌门皆不可上前。再者,方才四人已然合力压制住了游晋文,料定他虽说不死,也翻不出甚么波澜来。 可正当众人分神之时,黑云炸开,高台也剧烈晃动起来,四人稳住身形抬起头看,只见游晋文皮肤青白,赤目如血,白发狂舞,悬在半空,手中攥着那南方剑派的烟华剑,仰天长啸一声,转身猛然坠下,落地之时又激起一片烟尘,双脚陷入碎石之中。 唐双翼此时离那游晋文不过半丈之遥,见其如此诡异邪门,心惊胆战,仓皇慌乱,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来,转身要逃,游晋文紧闭双眼与他背对着背,一声不吭。 可唐双翼还未走远,游晋文忽的转过身来,抬手举剑,其他三大掌门与高台下的众人心觉不妙,可是已然来不及阻止,只得暗自为那唐双翼祈祷。手起剑落,一道漆黑的剑气向唐双翼背后劈去,还未及那可怜的掌门叫出声来,人却已被劈成两半,爆出一团血雾,溅了游晋文一脸鲜血。 “掌门!”西方剑派的弟子见自家掌门被游晋文残杀,那还顾上许多,一时间被愤怒冲昏了头,提着剑就要向高台上冲去。一叶剑门的弟子便来阻挡,二者剑拔弩张,眨眼间便要爆发一场恶战。 林茹雪却一面提防着那游晋文,一面回首说道:“不要上来!唐掌门的仇,我们自会为他报,不可贸然上台送死!”林茹雪的这句话也喊醒了众弟子,只得将剑收回鞘中,咬着牙瞪着眼退到了一旁。为首的弟子下跪说道:“在座的各位掌门,但凡有人能为唐掌门报仇,我西方剑派愿以烟华剑相赠!”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虽然烟华剑是当世名剑,怎奈此时剑在游晋文手中,而不是西方剑派。况且游晋文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派之主斩杀,又有何人还敢上前应战? 第一百四十三章 龙追银月剑连环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阿弥陀佛,游门主先前老衲只当你是误伤三位掌门,如今又妄造杀孽,竟如此杀害武林同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衲今日就要为唐掌门讨一个公道!”空武住持义愤填膺道,他虽是出家之人,不可犯嗔戒,但却不能对如此情形视而不见。 说罢,那老和尚便提着禅杖飞身上台。 游晋文却用剑指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老和尚!你说你要为唐双翼讨一个公道,说我杀害了他,难道你们未曾看到他杀我在先么?我不过是向他讨回这一剑罢了,我有甚么错?这就是你所谓的公道么!” 空武被他一番话堵住了嘴,沉吟片刻,脸色却和善了许多,略微调整一番再度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杀了唐掌门。你要做武林盟主,就该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怎能视人命若草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武林的未来,铲除一些江湖败类也是理所应当。”游晋文桀桀笑道,这冷若冰霜的话令在场者无不脊背发凉,纵然是一叶剑门自己的弟子也是战战兢兢,默默咽了口口水。 单子执早已眼中冒火,骨骼吱吱作响,举剑高喊道:“无须多言!此人已入魔道,若不尽早铲除,必为江湖大患!” “阿弥陀佛,游门主心性大变,武功招式极为邪门,充满邪气,只怕是入魔已久,深陷深渊,老衲奉劝游门主放下屠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呐。”空武又躬身施礼,算是给游晋文下了最后通牒。 一旁的吕南悔右手持剑,别在身后,左手扯出那腰间的折扇,忽的展开,摇扇摇头道:“空武大师毕竟是出家之人,以慈悲为怀,若是换做我等,必先杀之而后快,这等邪魔之人,何须和他说如此多的道理。” 相较刚正的单子执,吕南悔倒是显得冷静了许多,一对眼珠咕噜噜的转着,似乎在盘算着甚么。在他看来,唐双翼的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正如游晋文所说,四方剑派多年来明里结盟,互相协助,暗地里勾心斗角,已有吞并之意。 而唐双翼便是最早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出来之人,此人性格多变,心机极重,如今游晋文杀了唐双翼,不仅除去吕南悔一个心腹大患,说不定还能在南方剑派大乱之时,趁机捞一笔好处。 总而言之,保住一个沉稳的林茹雪是为了稳定实力深厚的西方剑派,不让相持局势在短期内大变,失去一个野心勃勃的唐双翼,则是有利而无害。 游晋文环视群雄,无论是眼前之人,还是台下之人,皆是剑拔弩张,对他怒目相向,一个个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游晋文不仅面无惧色,反倒仰天大笑起来。 那爽朗的笑声令众人陷入疑惑,游晋文将烟华剑向空中一抛,南方剑派的弟子便飞身接住,夺回了烟华剑。游晋文赤手空拳,负手而立,已然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 “天下大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永远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之中。汝等大派,已历百年,蔑视我一叶剑门根基尚浅,却不知你们早已沉沦在过去的强大,如今的江湖,能者自当为王,在我眼中,尔等不过蝼蚁,只需挥手,刹那间便可灰飞烟灭!” 游晋文终于将那谦卑的后辈外皮彻底撕碎,露出那嗜血嗜杀的残暴本性。众人见他扔了武器,便欲一拥而上,将其斩杀。 空武将众人拦住道:“阿弥陀佛,诸位稍安勿躁。让老衲先来会一会游门主的邪门歪道!” “方丈千万小心!”林茹雪好心提醒,老和尚微微点一点头,却并未放在心上。他已然年近七旬,一生长伴古佛青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纵然将这把老骨头葬送于此,若是能在临死前为江湖再做一份贡献,也算是圆满了。 空武住持冲天而起,鲜红的袈裟在黑风之中飘动,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凌乱,左手持杖,右手翻掌,粗糙宽大的手掌向下一拍,口中念念有词,脚下生云烟,佛经身后现,顿时在黑暗之中迸射出数道耀眼的金光,待闪烁的金光退去,只剩下一层淡淡的金色内力附在空武住持周身,此时的空武,宛若一尊悬在半空的金身佛陀,极为庄严。 游晋文看在眼中,却不以为意的微笑起来。 空武将袍袖一甩,紧紧攥在手中,口中经文念罢,便将袖口向下挥去,那普普通通的袖口便如被施了法一般,倏然间增大了数倍,若宝塔一般大小的袖子从半空中罩下,欲将游晋文收到袖中。 当那袖口落下的一刹那,游晋文便做出反应,侧翻数个跟斗,连连躲开袖口。空武并未就此放弃,袍袖砸在了高台之上,震动天地,宛如天上滚雷落地,炸起无数碎石,见游晋文躲开,又甩动手臂,叫那衣袖穷追不舍,向游晋文逼近。 游晋文不断的闪躲,空武仍步步紧逼,二人将那高台斗的残破不堪,摇摇晃晃,三位掌门相视一眼,吕南悔说道:“空武大师武功高深,凭他的造化必能降服游晋文,我们站在此处只会碍事,不如先撤下台去。” 另外二人深感其意,便一齐飞身下了高台,抬头望去,金光闪烁,袖口贴地横扫,游晋文不断后退,翻滚,脱开每一招袭击。 “看来游晋文已无招架之力了。”吕南悔双目含笑,抚须点头道。 见此一幕,林茹雪也放心了许多,长舒一口气笑着说道:“空武住持德高望重,武功高深莫测,这袖里乾坤功出神入化,必能降服游晋文这邪魔外道。” 再看向台上,游晋文躲闪不及,终于被那宽大的袍袖罩住。方丈顺势转身,用手一扯,将那截袖子扯断,又解下袈裟,盖在袖口,凌空连点一十八指,数道金光罩住袈裟,与袍袖融为一体,化作一口金色的大钟,将游晋文扣住。 空武又念起佛经,将禅杖掷出,悬在那大钟之上,从怀中取出一串念珠,攥在左手中不停的拨弄着,疾步环绕着那口袈裟大钟,右手化掌为指,频频点在那钟上,留下一个闪烁着金光若拳头大小的卍字,绕钟一周,又倒悬而起,一掌自游晋文头顶方位拍下,大钟震颤,钟声拨散黑烟,传播万里。 “伏龙寺的神罗金刚咒果然名不虚传!”众人惊呼,四方剑派掌门联手尚不能胜的游晋文竟被空武住持三两下制服,足见这位高僧武功之深,内力之厚。 众人惊诧之时,空武又飞身而起,拍出一掌,巨大的佛掌缓缓下推,又覆盖在那大钟之上,化作金色屏障。 吕南悔突然爆出一声叫好声:“好!”众人便寻声向他看去,吕南悔便解释道,“这招乃是伏龙寺的镇魔三大掌,乃是至刚至阳的武功。第一掌是擎天,第二掌做破云,第三掌便是除魔。三掌一下,任是甚么邪魔外道,魑魅魍魉,顷刻间也会化为灰烬!” “这么说,只消这最后一掌,游晋文必死无疑了?”众人脸上终于展露笑颜,竟欢笑起来,正欲庆祝一番,那伏龙寺的武僧们忽然又盘腿坐下,双手合十道:“凡事自有天定,非我等所能左右。”众人对这群和尚的话嗤之以鼻,置若罔闻,沉浸在欢笑之中,难以自拔。 可那空武和尚毕竟是出家之人,慈悲心肠,这第三掌还未打出,便跳将开来,退到三尺之外,收掌于胸前,拨弄着佛珠说道:“游门主,老衲念在你年少轻狂,做了错事,又心系门派,实属难得,若是能回归正道,日后前途大好,何须执迷不悟,坠入魔道,万劫不复?” 一番话后,钟内并无动静,更无声响,极为诡异。 空武仍执着开解于他,希望游晋文改邪归正:“阿弥陀佛,游门主,若你改邪归正,放下屠刀,老衲或可放你一条生路。游门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老和尚白眉紧蹙,表情严峻,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与惋惜之情。 那大钟之中终于传出游晋文的声音,那声音之中满是疲倦,也柔和了许多:“空武大师,晚辈利欲熏心,走上了不归之路,多谢大师点拨开导,晚辈幡然醒悟,愿意废去一身武功,从此长伴青灯古佛,侍奉我佛,皈依佛门。” “阿弥陀佛,游门主能迷途知返,悬崖勒马,老衲深感欣慰,想来楚门主在天之灵,也会含笑。”说罢,空武便将右掌缓缓放下,欲撤去内力,可那金光稍黯淡一些,台下林茹雪便高声喊道:“方丈小心!切莫不可上了他的当!” 空武转头去看,脸色巨变,连连后退,那袈裟袍袖大钟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鼓包,突然一声今天巨响,金光四射,随后腾起一阵阵黑烟,将金光吞噬殆尽,不放过一丝光亮。 黑烟弥漫开来,加上那爆炸震碎的飞石落下,强光爆射,逼得人不由自主的侧过脸去,众门派纷纷后退,以手掩面,却被那从天而降的碎石砸中,爆炸声接连响起,震颤耳膜,即便再高的高手也难以听声辨位躲开落石。 待烟云散去,爆炸声消退,鲜红与土黄的粗布碎片纷纷飘落,众人急忙向台上看去,只见那游晋文已然趁机破了空武住持的神罗金刚咒,不仅粉碎了那袈裟大钟,卍字金罩,手中更是多了一柄冒着腾腾黑气的剑,穿透了空武的胸膛。 整个高台中央陷下去一处二三尺深,两三丈宽的陷坑。 原本慈眉善目的眉眼此刻也极为扭曲狰狞,纯白的胡须上也被斑斑点点的血迹沾染,如同雪地落梅,极为扎眼。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空武住持纵然已奄奄一息,却还不忘教化游晋文,颤颤巍巍的双手已然无法完全合十,即便口吐鲜血,还挣扎着说道。 “老和尚!佛若有情,何谈放下?佛若无情,谈何渡化?”游晋文咬牙切齿,白发狂舞,猩红的经络在青白的皮肤中闪烁,双目血红,杀意早将那最后一丝人性吞噬,长啸一声,手中黑剑重新化为内力,回到体内,转身踢出一脚,正中空武小腹。 可怜那慈悲的佛陀终其一生,教化世人,种下善果无数,却未有善报,只留下空洞的胸口,眼神涣散,没有一丝光芒,踉跄着向后退去,无力的向后一仰,坠下高台。 众人一拥而上,围绕在空武身边,吕南悔以两指探其鼻息,已然断气,面色凝重的看向众人,摇了摇头。而伏龙寺的和尚们却异常平静,缓步走来,众人随即让出一条道路。 领头的几个大和尚解下僧衣,将空武的尸首裹了,领着众僧默默退到一旁,取出佛珠,围坐一圈,做个小法场,开始了超度空武的仪式。演武场上顿时又传开礼佛诵经之声,只是如今那串经文再不是安心的良药,而是令人胆寒的魔咒。 被黑暗笼罩的丛剑山上又被一道白色的闪电照亮,游晋文面目狰狞,缓步向台下走去。一叶剑门的众弟子又一齐下跪拜道:“武林至尊,独步江湖,文成武德,天下臣服!” 游晋文扫视众门派,朗声选不道:“从今日起,我便是武林至尊!江湖上无论大小门派,须以一叶剑门为尊,听从一叶剑门的号令!若有抗命不遵者,便和那老和尚和唐双翼一般下场!” “游晋文!你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今日就要杀你,为掌门报仇!”南方剑派的大弟子怒发冲冠,气血冲顶,一时昏了头脑,双眼哭红,哭嚎着挺剑向游晋文刺去。众人不及阻拦,那人便奔到了游晋文身前。 游晋文亦不正眼看他,只将右臂一挥,那澎湃诡异的内力化作一柄众人已然熟悉的黑剑便横削过去,将那弟子拦腰斩做两段。那弟子痴痴的低头看向了腰间那一线血痕,手中长剑摔落在地,轻声问道:“这是甚么剑法?” “神鬼天地剑。”游晋文微微一笑,那原先生龙活虎的弟子便化作两摊死肉,鲜血如江河一般蔓延到众人脚下,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令人作呕。有些女弟子见此一幕,忍受不住胃里翻腾,低下头便呕吐起来。 此时此刻,但凡心里还有些公理正义之人,皆愤慨不已,单子执本是个刚烈之人,性情豪爽,为人正直,见众人敢怒不敢言,遂横下心来做个出头鸟,剑指游晋文道:“游晋文!你残杀同门弟子,又杀害唐掌门和空武大师,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说罢又扯出金剑,剑身腾起熊熊烈焰,化作一头猛虎,嘶吼着,咆哮着,飞身而起,直奔游晋文而去。 “诛灭游晋文,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点燃了众门派积蓄已久的愤怒,但心里还多多少少有些顾忌,遂只是亮出武器,等待时机,看情况决定是否出手。但各门派的掌门见状,亦随单子执向游晋文上冲去。 游晋文向后翻去,翻身上台,一时间,台上乱作一团。东西北三大剑派与寒山道观的四位掌门一齐飞出,四把长剑的剑尖汇聚一点,刺向游晋文。霎时间只见台上墨龙翻飞激云雨,银月回旋荡烟尘,虎啸龙腾杀气落,连山归葬气魄足。 四把剑闪烁着不同的光芒,流光溢彩,极为炫目。千丝万缕的剑气汇聚在剑尖一点寒芒,呼啸着杀出。游晋文两脚分开与肩同宽,双臂缓缓举起,在身前抱球,双掌之间内力翻腾,黑色的云雾从指缝间涌出,那团黑气似乎具有生命一般翻腾着,宛如有成千上万把剑要从中飞出。 待四剑已到眼前,游晋文双眸血红,一声断喝,双脚下陷书寸,双臂猛然打开,黑云倾泻,凝聚成无数的冤魂,手持钢刀利刃,四位掌门扑去。原本昏暗的环境加之黑云遮目,四人难以看清游晋文的所在,耳畔回荡着魑魅魍魉的哀嚎声,鬼叫声,极为刺耳,震痛耳膜。 天地震颤,鬼哭狼嚎,百鸟惊飞,万兽狂跳,剑气与黑气撞在一处,相互持平,众人微眯着双眼只能看到台上一黑一白两束极为刺目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却不知道结果如何。 四位掌门身形虽未动,但肝胆震颤,五脏六腑皆被游晋文剑气所伤,嘴角渗血,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的凹槽滴落,却仍不肯后退半步。游晋文的脸色看上去平静,丹田的内力却躁动不安,不断的冲击着那脆弱的骨骼和经络。 苍白的双臂努力伸直,黑色的剑气如同万箭齐发般迸射,两股极强的力量撞在一起的一刹那互相抵消,化为劲气狂风,呼啸着扩散开来。四位掌门悬在半空,游晋文却一点点的下陷,高台已是摇摇欲坠,碎石纷飞,演武场上立柱崩断,大地震颤,数指宽的裂缝蔓延着,各门派的弟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第一百四十四章 墨莲灭世生诛灭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众弟子皆被飓风掀翻在地,极具压迫力的剑气又覆盖上来,令人站不起身来。就好似有一堵墙,压在你的身上,喘不过气来。台下的诸位掌门虽连连后退,但好在功力深厚些,勉强站稳阵脚。 那身着灰袍的乾坤派掌门乔不通微眯着双眼,虽然一动不动,心思却早已飞上了台。这老狐狸摸着下巴盘算道:“这游晋文功力如此深厚,四位掌门联手都不能胜他。如今他们僵持不下,正是大好时机,若老朽趁机偷袭,岂不是能一招制敌,将他们尽数击败。到那时,江湖岂不以我为尊?” 绿豆大小的黑眼珠迸射出狡黠的光芒,那满脸的沟壑之中堆满的尽是欲望与心机。乾坤派一直妄想做江湖第一大派,依附朝廷也是为了扩充力量,岂会屈膝于一叶剑门这毛头小子? 四位掌门与游晋文苦苦僵持着,直到游晋文的手臂打颤,四位掌门手中的长剑渐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为狰狞,脸颊上的肉颤动着,即便咬紧牙关也无法阻止那鲜血从唇缝间渗出。 势均力敌的黑白两光谁也不肯后退半寸,毕竟一旦卸了力,就会面临被对方剑气吞噬的危险。两道光纠缠起一起,若两渠激流对撞,溅出无数的火光与剑气。 五脏六腑在晃动,骨骼在晃动,人在晃动,地在晃动,大殿在晃动,天在晃动。 灯笼被凌冽的狂风劈作两段,火种刚一暴露便化为飞灰,弟子们倒得四仰八叉,大理石的华表崩塌成碎石块,石块又被剑气割开,随风而起。 眼见那两束强光似有减弱的势头,乔不通心想道:“就在此时!”灰袍飘动,飞身而起,两指向台上戳去。无求宫宫主郭未央年过六旬,却好似三四十模样,恰能显现出成熟女子的韵味,着一身大红锦绣飞云华袍,云髻斜插一指紫凤追星流月钗。 见乔不通向台上飞去,郭未央只道是要助阵四位掌门,便也动身上台。其余掌门还在观望,甚至,已有撤退的想法。在他们眼中,游晋文所展现出来的功力已是真真正正的通天彻地,非玉佛不足以敌之。与其在这自讨苦吃,不如表面上臣服于游晋文,保住自家门派的根基。 而郭未央先前也在犹豫,不是她不想出手,只是一旦没有把握,损伤的可不只是她自己的性命。无求宫少她一个宫主尚可,可无求宫的根基一旦损毁,极有可能被游晋文吞并。到那时,她有何面目去见前几代宫主。 直到四位掌门拼死与游晋文持平之时,此时出手,击杀游晋文,方可还江湖一个太平。 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或许,这是一种劣性,但人之初,性本恶。 谁知那乔不通竟是冲着四位掌门而去,阴寒至极的阴虚指在四位掌门身后脊背大穴上各点一指,阴气入体,震伤五脏六腑,搅乱内力运转,一股阴寒之气在体内流窜,进入经络。就那一瞬间,内里崩溃,丹田大乱,四位掌门仰天吐出一口鲜血,坠下身来,手中的长剑也纷纷落地,斜插在乱石之中。 相持的平衡被打破,强大的冲击力同样令游晋文脸色巨变,连连后退,双臂一挥,收回那汪洋暗流一般涌动的内力,汇聚在胸口。 乔不通翻身落下,当头一指,指尖电光闪动,雷云翻腾,直奔游晋文而去。当乔不通飞身来到游晋文眼前之时,只见他猛然抬起满是血污的脸,迸出极为诡异的笑容来, 乔不通大惊失色,瞳孔收缩,嘴角颤动,此时还向后退已然来不及,游晋文的胸前又爆出一团黑色云雾,扑面袭去,乔不通被冲个正着,身形猛然下坠,同时向后退去。 郭未央在五人身后,见情况突变,急忙展开内力,双臂一振,一道柔和的内力屏障在众人身后凝聚,将其接住。 游晋文却不肯就此罢手,双臂回旋,黑云倒转,气流翻腾,在双臂之间盘旋着凝聚着,形成漆黑的漩涡,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竟是魑魅魍魉的鬼哭狼嚎之声,强劲的气流涌入漩涡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六位掌门只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他们的身子,将他们拉向游晋文。六人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去,摇晃的身形挣扎着,却改变不了踉跄向前的趋势。 六人各自伸出一只手,手腕搭在一处,伸到游晋文眼前,游晋文看向众人的眼神也多出了几分狂热与贪婪。手腕一寸寸的贴近那黑气漩涡,众人守定心神欲合力反抗,奋力挣扎,却徒劳无果。 “师父!”台下六派弟子齐声喊道。 “别过来,你们千万别靠近!” 此时六位掌门虽不知游晋文的目的是甚么,但已知晓他们无法逃离,只能任由其宰割,但万万不可牵扯上其他人。 游晋文的双臂猛然合并,黑云消散,六人只当是可借此机会逃走,却又被他扯住手腕,那漆黑的内力气流如同一条凶猛灵活的巨蟒缠上了六人的手腕,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单子执只觉手腕处越来越紧,皮肤先是苍白,随后便开始泛红,发紫,剧烈的疼痛令他的头脑十分清晰,咬牙切齿道:“游晋文!你到底要做甚么!” “既然诸位掌门不肯相助,尊我为王,那么......” 游晋文抬起头来,雪白的发丝狂舞,肤色铁青,双目若鲜血般红艳,狰狞一笑,露出那尖锐的牙齿,似乎有些像獠牙,贪婪的舔了舔嘴唇。六大掌门看在眼中,不禁毛骨悚然。 游晋文接着说道:“那么,六位掌门的功力,晚辈就收下了!”此言一出,紧随其后的便是那震耳欲聋极为诡异的尖啸声回荡着,所有人都被那笑声影响,头重脚轻摇晃起来,昏昏沉沉的,只剩下脑中不断的嗡鸣之声。 那破损不堪的高台碎石之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黑莲花,每一瓣花瓣都高约两三丈,花瓣贴地而起,将游晋文与六位掌门包裹其中,花瓣闭合,其中天昏地暗,不透出一丝光亮。只有那游晋文的一对血目,仍在闪烁着一样的光芒,甚是可怖。 六位掌门慌乱阵脚,他们自习武以来从未见过如此荒诞怪谈,更没见过如此阴森可怖的情形。丹田之中原是一片平静,可片刻之后,就好像有一股极强的力量,自手腕流入体内,牵引着丹田不由自主的运转起了武功,内力源源不绝的从丹田涌出,汇聚在手腕一点,逐渐流逝。 当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每一分一方寸,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可他们的意识还很清晰,这对一个练武之人来说绝对是最残忍的刑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功力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连声的哀嚎回荡在那漆黑的莲花之中,只会摧毁他们各自的心理防线,却丝毫影响不到游晋文。游晋文的身形不断的抖动着,似乎很激动,渴望已久。那六位掌门深厚的功力凝聚成一道极为浓重耀眼的光柱,飞速的流入游晋文的天灵盖。 “再多一些,再多一些!”游晋文双目之中似有火烧,渗人的猩红色远远胜过那过年人家挂在门前的大红灯笼,他贪婪的舔着干瘪的嘴唇,双手紧紧攥着那与六位掌门手腕之间的链接,吸取着六人的功力。 而莲花虽隔绝了六位掌门的痛快哀嚎之声,亦阻隔了游晋文诡异的尖啸。莲花之外的众弟子已然回过神来,见自家的掌门被困在莲花之中,那里还顾得上先前的警告,纷纷扯出兵器,上前助阵。可任他们使劲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也破不开那莲花,甚至都不能伤其分毫。 一叶剑门的弟子也有心维护游晋文,便上前来驱赶其余门派弟子,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可如今二者已是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展开一场恶战。一滴雨落在泛着寒光,横着的剑身之上,映出了每个人狰狞嗜血的面庞。 一滴,两滴,三滴,先是几滴雨水自头顶落下,随后便是牛毛细雨,那密集的雨水随风飘动,斜着落下,落在干燥的皮肤上,带来了一丝浸润的平静。闪烁着银光的雨水如同花针一般落下,滴落在剑身的一刹那又发出悦耳的滴答声。 可这场细雨并没有让众人平息杀心,双方高声呐喊,一时间演武场上杀声震天,其余各派皆退到一旁坐观成败,让六派去与一叶剑门厮杀,谁胜了他们再决定帮谁。 可雨越下越大,二者还没能打起来,只是空摆个架子,装装样子,震慑地方,好让对手不轻举妄动。双方也心怀顾忌,孤寂那巨大的莲花之中究竟情况如何。 那柔和的细雨渐渐粗暴起来,转眼已是倾盆大雨,磅礴的大雨激起池中游鱼,荡开泥泞尘土,又打落数片飞叶,那狂风一卷,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抬头望去,豆大的雨滴连珠似的坠落,打在脸上生疼又冰冷,滴落剑身之声,荡起一小片涟漪,滴答之声淹没在暴雨之中。 正在此时,那废墟之上漆黑的巨大莲花竟转动起来,众弟子似乎预感到了甚么,急忙后退。可还未退出一丈的距离,那莲花忽的展开紧闭的花瓣,从中迸射出数道强劲的气流,将靠的近的一干人等尽皆冲翻在地。 六个身影从中飞出,坠落在地,果然是六位掌门。只不过他们的脸上毫无血气,双唇惨败,眼眶发黑,嘴角还挂着血迹,神形枯槁,极为虚弱。只得瘫软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众弟子急忙将各自的掌门扶起身来,向废墟中看去。 先前的高台早已不复存在,方才莲花的盛开与消散彻底摧毁了它。此时的游晋文就站在那一堆碎石废墟之中,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墨黑的指甲足有数尺长,双目血红依旧,青灰色的皮肤之上闪烁着跳动的猩红血脉,白发披肩,不为狂风所动。 要说唯一的变化,就是他身上腾起的阵阵黑云,比先前更为浓重,更为漆黑。其中隐隐约约还藏着一丝血色,穿梭其中。 只见游晋文暴喝一声,双臂一振,那黑云便随风消散,宛若从未出现,皮肤又恢复为苍白色,眼眸也变回先前那般,血色褪去。那雨水浸湿满头白发,散乱的贴在脸上,露出那蔑视天下的神情,游晋文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众人的衣衫都被那暴雨浸湿,增加了些许重量,贴在身上,好不难受。对于那虚弱的六位掌门,这些许雨水的重量,此时此刻已是限制了他们行动的关键。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上,遮挡了部分视线,林茹雪虽然功力已失,但仍不肯臣服于游晋文,急火攻心,眼眶微红,在弟子的搀扶之下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游晋文!你......你练的究竟是甚么......邪门武功......” “哼哼,你无须知道。”游晋文的语气早没有了先前假扮的谦恭,只剩下不屑与轻蔑,毕竟眼前的六人在他眼中已是废人,而他们的功力已然归自己所有,此时他已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也就没必要在装模作样了。 “邪魔外道......旁门左道!你......你作恶多端,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你必遭报应!”单子执喘着粗气骂道,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滴子,险些栽倒在地,却还不忘斥责游晋文。 “天道?善恶?报应?”游晋文的嘴角抽动,眼中闪烁的光芒,似乎是......泪光,他仰天大笑三声,又指着单子执笑骂道,“我以前也相信报应,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可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侍奉我师父十年,我得到了甚么!一句空口许诺?我要的是实实在在能我在手中的!而不是幻想!” “你......” 游晋文又咆哮道:“你们!你们这些人平日里高高在上,又有几个人能理解我的想法!还有,你们一个个就那么干净么!你们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有今日之荣耀,哪个手上没有沾染同门的鲜血,你们有甚么资格,训斥我?有甚么资格,谈善恶有报!” “我也曾与人为善,可是老天爷给过我甚么!”游晋文眼眶瞪裂,喉头蠕动,双臂高举,怒到面红耳赤,“所谓善恶皆虚妄,皆由强者决定,孰善孰恶皆由我定!不由那高高在上的老天爷!我才是天下第一!” 可游晋文运转功力,轮转无极功仍然停滞不前,没有丝毫的变化,那最后一层第七层始终无法突破,他忽然紧张起来,额头渗出汗水,眼眸之中满是迷惑,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自己的双手,不断的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毫无变化!我明明吸收了六大掌门的功力,为何还没有突破最后一层!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雨水顺着双臂留下,滴落在地之时也荡起一片黑气。 整个演武场上被雨水氤氲着飘荡的云气,烟云弥漫,淡淡的浮在空中。 “你错了!”林茹雪冷哼一声反驳道,“纵然你吸收了我们的功力,你也不是天下第一!玉佛远在东陵王应无疾手中,那才是武林盟主的至尊信物,若无玉佛,纵然你杀了我们,各门各派也不会服你!你永远都做不成武林至尊!” “对,没有玉佛,难以服众!”吕南悔也挣扎着喊出一句,又煽动众弟子齐声呐喊:“没有玉佛,难以服众!” 单子执又咬牙讥讽道:“有本事你就将我们一并杀了,只留下你一叶剑门,做个光杆皇帝,也不错啊。” 游晋文静静的聆听者周围的嘲风与讥笑,眼前这些名门正派的正义嘴脸在他眼中显得极为可笑,微微摇了摇头,便笑着说道:“今日,我便让你们心服口服!”说罢,转身飞上了大殿,立身殿前,轻轻拍了拍手。 众人齐刷刷仰头向大殿方向看去,那演武场就在大殿正前,须走上八十一级白玉琉璃石阶方可登殿,而那石阶中间一段当中有一石墩,不知是作何用处。 众人正疑惑间,忽见那殿中走出两人,不,三个。两侧的乃是一叶剑门的弟子,二人抬着一根木桩,那木桩之上还绑着一个人,一个衣衫残破,满身伤痕,血肉模糊的人。雨水滑过他的躯体,洗下血水,流淌了一地。 紧随其后的,又是两名一叶剑门的弟子,抬出一座大红锦缎装饰的香木佛龛,佛龛正中,便摆着那尊白玉佛像。洁白无瑕的佛像在昏暗的天色之中,任那雨水冲刷一番,显得更为雪白。玉佛周围飘浮着一层淡淡的清气,佛像之中还闪动着青色的光芒。 当弟子们将那佛龛放置在石墩之上,又立起那木桩。纵然木桩上的人耷拉着脑袋,可从众门派的角度去看,依稀能辨认此人的身份。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临危受命释前嫌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此人是谁?” “这......这......这是刀雪客!”有在玉佛大会上见过刀雪客的弟子看清那人面貌之后惊呼道。众人皆错愕,面面相觑。只见游晋文又缓步走下石阶,此时他的身上已披上一件猩红的外袍,伸手将那玉佛攥在手中,站在昏迷的刀雪客身旁,将玉佛举起。 大雨未停,每一滴雨水浸润玉佛都散发出青色的光,在游晋文手中闪烁。 天昏地暗之中,那高举的玉佛就是唯一的光亮。 “如今可以一统江湖,号令天下的玉佛与唯一能解开玉佛秘密的人,皆在我手,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我才是武林至尊!”游晋文仰天大笑,一叶剑门的弟子躬身朝贺,齐声道:“恭喜武林至尊!” 众人再无法反驳游晋文,纵然此时的他已入魔道,可江湖上说一不二,但凡是拥有玉佛之人,即可做着武林至尊。 各门派掌门见大事不妙,微微低头,互换眼神,便心领神会。欲带着众弟子冲下山去,回到自家,量那游晋文也不敢上门追杀。可就在他们刚想后退之时,游晋文又吩咐道:“来人呐,为众门派安排厢房,暂且住下。” “你还想怎样?我们以你为尊便是,难道你还想强留我们不成?”吕南悔终是忍不住心头之恨,不甘心这么屈辱的任他摆布,站出身来说道。 游晋文缓缓将玉佛放回佛龛之上,又摆了摆手,示意弟子将玉佛搬回殿中,只留下刀雪客还留在此地淋雨。安排妥当后,游晋文才回答吕南悔的疑问:“明日便是武林至尊登位大典,诸位还是等大典结束之后,再走罢。” 游晋文看似商量的口气却极为冰冷,不容置疑,令人好生难受,却又不敢违抗。加之六大掌门内力全失,只得顺从游晋文被分开安置在一叶剑门的各处厢房。房外还有弟子把守,日夜巡逻。 安顿好了各门派弟子,游晋文这才走到刀雪客的身边。遍体鳞伤的刀雪客身上的血污已被雨水冲刷去大半,可是冰冷的雨水却不曾令他清醒过来。游晋文又缓缓为他输送一缕真气,逼他苏醒。毕竟刀雪客如今内力尽失,丹田受损,即便为他输送真气也不会为他所用。 片刻之后,刀雪客的睫毛眨动,嘴角抽搐,咳出一口鲜血,咬牙抬起脑袋,又甩开挡在眼前湿漉漉的头发,双眼死死的盯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游晋文:“你还想......怎么......折磨我?” “明天,我会让你在你心爱的女人面前,向我下跪求饶!”游晋文掐住刀雪客的脖子,刀雪客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激怒了他,刀雪客却微笑着反驳道:“白日做梦......” 游晋文两眼一瞪,却沉默了片刻,缓缓松开掐住刀雪客脖颈的手,干笑两声道:“究竟怎样你才肯说出玉佛的秘密?如果你肯说出其中玄机,我必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楚轻安,楚轻安也可以让给你!” 正所谓欲壑难填,此时的游晋文早已被一统天下的权位欲望和对武功至高境界的贪婪追求吞噬心智,只要是能让他突破最后一层轮转无极功,他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他曾经最想得到的楚轻安。 “呸!”刀雪客啐了一口唾沫,落在了游晋文的脸上,随即大笑起来,游晋文的身子剧烈颤抖着,他不敢相信这奄奄一息的刀雪客竟然还有如此骨节,缓缓擦去脸上的唾液,又紧紧的扣住刀雪客的下颌威胁道:“你以为你缄口不言我就没办法了么?纵然我得不到那玉佛的力量,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说罢,游晋文拂袖离去,只留下刀雪客独自淋雨,他费力的转动着酸痛的脖颈,纵然那肆虐的雨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但刀雪客仍能依稀能看出眼前一片狼藉,演武场上碎石落叶,不尽其数,陷坑之中已然积蓄了不少的雨水。 抬头向上看去,黑云渐散,那雨似乎又见小的趋势,莫不是老天爷也不忍心刀雪客在此处被绑一夜,淋一夜的雨。 刀雪客轻叹一声,微微合上双眼,思绪已不知飘向何处。 且说各门各派弟子都被分开“安置”在了厢房之中,门口还有一叶剑门的弟子看守,每一时辰一轮换,回廊之中还有弟子巡逻。若无游晋文的命令,各门派弟子不可擅自出门,更不可私自下山,否则后果自负。 此道命令一宣布,众门派是敢怒不敢言。此时西方剑派的厢房之中,颜儒羲正在为林茹雪疗伤,只是外伤易治,功力,却再难恢复了。颜儒羲的真气缓缓注入林茹雪体内,疏通经络,一周天后,又流回颜儒羲体内。 颜儒羲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开口:“掌门师妹,你的武功......” “师兄,你不必多说,我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林茹雪倒是有些坦然,失去武功之后,她并没有太多的失落,虽然这么多年的苦心修行功亏一篑,但是心里却澄明了许多,不再被世事困扰,反而看得更通透了。要说这唯一的遗憾,就是西方剑派的安危,暂且不知。这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两人正沉默之时,那陆庄虞在屋中踱步已久,气愤不已。见两人沉默已久,便指着门外斥责道:“游晋文那小子狂到没边儿了!竟然,竟然还敢将我们软禁于此?你们能忍得了,我忍不了了!老朽去找他理论!” 颜儒羲见他当真要往门外冲,立即跳下床去,将他扯住,还未等陆庄虞说话,就将他退到一旁远离门口,压低声音说道:“陆长老,你千万小声些!”说罢,还瞥了一眼门外的两个身影。 陆庄虞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知他顾虑所在:“怎么,你害怕这些走狗会向游晋文告状!让他们告去吧,反正老朽这一副老骨头也不知还能活几时!士可杀,不可辱!游晋文他若有胆,就来把我杀了!免得在这羞辱我!” 陆庄虞指着门外一通谩骂,记得颜儒羲上蹿下跳恨不得堵住他的嘴,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一掌打在陆庄虞的胸口,将他震退数尺。陆庄虞目瞪口呆,质问道:“颜长老,你做甚么!你疯了么!” “陆长老!我求求你了,纵然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改为掌门,为西方剑派考虑考虑罢!你我同时长老,理当辅佐掌门光大门派,如今掌门武功尽失,西方剑派即将坠入深渊,若你此时激怒游晋文,叫他迁怒西方剑派,到那时,死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人了!” 颜儒羲苦口婆心的劝道,陆庄虞这才冷静下来。沉吟片刻,还是不甘心的说道:“可我们堂堂大派,就要屈服于游晋文那个毛头小子?老朽承认,他的武功通天彻地,我不是他的对手,可明眼人皆能看出那是邪魔外道,非我正派中人当为之,若是我等江湖正派屈服于一邪魔,岂不是,岂不是遭人耻笑,万劫不复?我们就真的甚么也做不了了么!” 陆庄虞彻底泄了气,整个人显得又苍老了几分,每一个花白的胡须和每一道皱纹,都堆满了愁苦。颜儒羲也长叹一声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更需我们团结一致。” 林茹雪静静的听着二人的谈话,脚尖点地,就要下床,颜儒羲赶忙来到她身边想要扶起她却被林茹雪拒绝。她挣扎着站起身来,纵使还有些摇晃,但很快便站稳了脚。三人面色凝重,只见林茹雪将躺在一旁的桑月剑攥在手中,平举在眼前说道:“西方剑派镇庄之宝,历代掌门信物桑月剑在上,西方剑派长老陆庄虞,颜儒羲接令!” 颜儒羲虽不知她想做甚么,但却毫不犹豫的来到她身前,一撩衣袍跪下说道:“颜儒羲接令!” 桑月剑乃是西方剑派历代掌门之佩剑,乃是银月山庄镇庄之宝,剑桑月剑如剑祖师,故而无论陆庄虞心中对林茹雪是何等的不服气也不敢违抗桑月剑的命令,遂也赶到颜儒羲身旁下跪道:“陆庄虞接令!” 林茹雪面沉似水,眼中闪烁着泪光,一字一顿,徐徐说道:“桑月剑及一十八代掌门英魂在上,弟子林茹雪,承蒙恩德,任西方剑派第十九代掌门,已历二十余年,怎奈如今力不从心,再无力执掌门派,如今便将桑月剑交予长老陆庄虞,命你接任第二十代掌门,执桑月剑护我西方剑派,万古长存!” 颜儒羲猛然抬起头,万分震惊,他震惊的是林茹雪竟然在此刻踢出将掌门禅让于陆庄虞。陆庄虞亦是吃惊不已,他从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更没想过自己真的接任掌门之后会做些甚么,虽然他不服林茹雪年纪轻轻就当此重任,但却不能否认这么多年她将门中事务处理的极好,如今临危受命,也有些惶恐不安。 “请陆长老接剑!”林茹雪双手捧起桑月剑,端到陆庄虞眼前,可陆庄虞却一动不动愣在原地。颜儒羲轻声喊道:“师妹......”得到的却是林茹雪坚定的眼神:“师兄,我知道我在做甚么,我在为西方剑派的未来做打算,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颜儒羲抿了抿嘴,转身面向陆庄虞,叩拜道:“请陆长老接剑!” 陆庄虞瞥了一眼颜儒羲,又满眼疑惑的看向林茹雪,令他极为不解的是,就算林茹雪武功尽失想要禅让掌门之位,如此紧要关头,临危受命,也会交给她最信任的,沉稳冷静的师兄,而不是一个时常和她作对,从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老顽固。 林茹雪似乎洞穿了他的想法,遂解释道:“论资排辈,陆长老是我西方剑派现存资历最老之人,虽陆长老或许对我有些成见,但我知道,那都是陆长老出于对西方剑派的无限期望,长老一心振兴我西方剑派,由你来做掌门,再适合不过。还望长老不要推辞。” 陆庄虞沉吟片刻,终于正眼看向林茹雪,双手接过桑月剑,薄唇颤动:“陆庄虞,领命!” 说罢,陆庄虞站起身来,抚摸着那精巧无比的桑月剑,林茹雪与颜儒羲则是一齐俯身拜道:“西方剑派,林茹雪(颜儒羲),参见掌门!” 林茹雪抬起眉眼,语重心长道:“还望掌门日后以西方剑派为重,千万不能意气用事。”陆庄虞微微一愣,深觉有理,遂点头答应。 “笃笃笃”三人正交谈之间,忽闻敲门声响起,便警惕的闭上了嘴。敲门声未停,颜儒羲看向二人,见林茹雪点了点头,便向门外喊道:“何事?” “奉我家至尊之命,为各门各派送来饭食。”门外之人答道。 陆庄虞则是吹胡子瞪眼道:“哼,这个游晋文,还真把自己当武林至尊了?”林茹雪按住陆庄虞的手腕,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陆庄虞这才罢休。颜儒羲将门打开,从弟子手中接过食盒,道一声谢,又扫了一眼两旁的侍卫,复将门关了。 打开食盒,不过三碗白米饭,还有五六碟精致的小菜,鱼肉蔬菜,应有尽有。颜儒羲将碗碟取出,摆在桌上,不禁笑道:“这游晋文还真不亏待我们,看来,他是真的把我们当成他的属下了。” 摆好碗筷,林茹雪与颜儒羲就要下筷,却被陆庄虞一本正经的阻止道:“且慢!”二人被他这一吓,筷子停在了半空,诧异的转头看向他道:“掌门有何吩咐?” “你们怎么毫无警惕之心?这饭食乃是游晋文送来的,必有剧毒!”陆庄虞盯着那一桌的饭菜,难免咽了一口口水,又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不想陆庄虞与林茹雪竟大笑起来,陆庄虞不解的问道:“你二人笑甚么?” 颜儒羲夹了一块肉,还不及陆庄虞阻止,便丢入口中,心满意足的嚼了起来,边吃边笑道:“掌门有如此警惕之心,我等实在欣慰。奈何掌门忽略了一件事。” “何事?” 林茹雪放下筷子为陆庄虞解释道:“游晋文要做武林至尊,就要令各门各派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今日他在演武场上武压群雄,令多少人嘴上服气,心中却恨透了他。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果一直靠武力镇压我等,就必会有合力反抗的一天。” 陆庄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颜儒羲咂了咂嘴接着说道:“所以他必须恩威并施,才能让我们心悦诚服。故而他绝不会在饭食中下毒,反而会好生招待我们。因为在他眼中,我们已经是臣服于武林至尊脚下的属下,若是将我们毒杀,那他做这个武林至尊的意义也就荡然无存了。” “原来如此。”陆庄虞恍然大悟,三人遂不再多言,端起碗来,先填饱肚子,再商议对策。 而此时在一叶剑门的后山闺房之中,楚轻安的穴道还未解开。以她的内力根本无法冲开被封锁的穴道,只能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时间一长,各处关节都在吱吱作响,脖子也酸麻无比。 “来人呐,快来人呐,累死本小姐了!”楚轻安的求救声已不似先前那般嘹亮有力,而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极为虚弱的喊着。门外一直没有回应,楚轻安的眼皮也逐渐沉重起来。 正当她意识模糊,昏昏欲睡之时,房门忽的被人打开,惊醒的楚轻安立即定睛去看,乃是一弟子送来饭食。楚轻安毕竟是一叶剑门自家的人,又是众人的师姐,游晋文名义上的夫人,待遇自然与他人不同。 大大小小的碗碟摆满了一桌子,都是些山珍海味,极为精致可口的菜肴。弟子收拾妥当,躬身说道:“请夫人用饭。”说罢便要转身出门,却被楚轻安喊住。 “你,站住!” 弟子惶恐的回头,生怕是哪里做的不好,触怒了楚轻安,慌慌张张的跪下说道:“夫人还有何吩咐!弟子一定照办!” “你倒是把我的穴道解开啊,不然我怎么用饭?难道你喂我吃么?”楚轻安别有深意的问道,一双清眸不断向门外看去,观察着动静。那跪着的弟子被问得面红耳赤,沉默片刻便回答道:“至尊有令,不可为夫人解穴。弟子,弟子这就去找丫鬟来服侍夫人用饭。” 楚轻安被他这番话气的脑袋直冒青烟,灵机一动又佯怒道:“你这弟子真是好不像话!我爹爹在时,哪里亏待过你们,何时叫你们像仆人一样卑躬屈膝!习武之人一点骨气也没有,如今却甘愿做游晋文的走狗,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爹爹在天之灵么!” 果不其然,这话刺中了那弟子的内心,实话实说,一叶剑门之中亦没有几人对游晋文心服口服,原先只当他是大师兄,会带领他们重振门派,不想游晋文武工大增厚性情大变,残暴无比,就连他们也有可能随时丧命在他手中。 第一百四十六章 长夜凶险何引路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见那弟子已然有些动摇,楚轻安忙又推波助澜道:“我又不是让你放我出去,你只需解开穴道,让我安心吃一顿饭,否则饿瘦了我,你怎么向游晋文交代?” “师姐说的是,说的是。”那弟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遂缓步挪向楚轻安。楚轻安见他仍有所顾虑,委屈都快哭了出来,精致的五官拧在一起,似乎能拧出一盆水来,不断的催促着弟子,可他仍左顾右盼,楚轻安干脆银牙一咬,咬牙切齿道:“你再不解开,我就咬舌自尽,到那时,看你们怎么向游晋文交代!” 那弟子闻听此言,惊得慌了神,手脚立刻麻利了起来,手指在楚轻安两肩穴道处一点,却不见反应。楚轻安不耐烦的问道:“你行不行啊。” 弟子又试了一遍,仍不见反应,心里思忖道:“定是至尊的指力太大,非我所能解开。”楚轻安死死的盯着他转动的双眸,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很快又消失不见。 “算了算了,你还是去找丫鬟来服侍我吃饭罢,看来凭你的指力也解不开这穴道。”楚轻安摆出极为遗憾的表情,长叹一声,瘪嘴说道。弟子闻言也松了一口气,至少楚轻安没了逃出去的可能,后退一步躬身抱拳,就要离去。 刚转身走出一步,那弟子脖颈处一痛,眼前一黑,扑通便向前扑倒在地,昏了过去。楚轻安满意的拍了拍手,轻哼一声道:“跟本小姐玩心眼,你还嫩了点儿!” 原来凭借那弟子的指力确实无法解开游晋文点住的穴道,可楚轻安用内力冲击了许久,加以弟子的指力一催,便已解开,楚轻安就是要演一场戏,骗过那弟子。 屏气凝神,贴在门板上聆听门外的动静,门口还有两名弟子,楚轻安想要出门,就必须骗过他们。灵机一动,楚轻安点漆似的瞳孔闪烁着光芒,捂着嘴轻笑了一声,便蹑手蹑脚的回到床边,端端正正的做好,保持着先前被点住穴道时的模样。 “来人呐,快来人呐,出事儿啦!”楚轻安放声大喊,房门随即被打开,冲进两名弟子,正是原先守在门口的弟子,二人警惕的环顾了一圈屋内情况,当然,也发现了那昏倒在地的弟子。一人蹲下身来查看,另一人则是冲着楚轻安躬身拜道:“夫人有何吩咐?” “方才他说要出去找丫鬟侍奉我吃饭,却不想突然昏了过去,不知为何?”楚轻安若两汪清水般的眼眸闪动着,那委屈巴巴的表情令人顿生怜爱之心,绯红的脸颊更是可爱无比,楚轻安小声说到,眼神落向了那昏迷的弟子。 先前蹲下检查的那人站起身来,对这另一名弟子说道:“气息平稳,脉搏正常。”另一名弟子点了点头,二人将昏迷的弟子扶起身来,对楚轻安说道:“惊扰了夫人,请夫人见谅,稍后便有仆人来服侍您用饭。” 两人毫无防备的拖着昏迷的弟子就要出门,脊背忽起一阵凉意,心内甚是不安,刹那间背后风起,惊诧的二人同时转头向后看去,楚轻安已到眼前,剑鞘在二人脖颈处一打,便叫三人一齐倒下,昏死在门边。 换做是正面交锋,楚轻安比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略施小计,背后偷袭,才有胜算。 解决了三人,楚轻安又费力的将三人拖到床边,将其中相对较瘦小的弟子外衫脱下,穿在自己身上,即使那外衫对她而言仍太大了些,虽不大合身,但好歹能掩人耳目,还能将折雪剑藏在衣中。将三人推到床下,楚轻安又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 警惕的左顾右盼,生怕从角落窜出个弟子识破了自己,好在天色早已漆黑一片,若是没有火光,很难分辨出样貌,只需绕开巡逻的弟子,便无大碍。 说是说的那么简单,可此时楚轻安的心跳就如同那战场上的战鼓一般,隆隆隆,隆隆隆,剧烈跳动着,耳畔除了心跳声,只剩下自己因为紧张而沉重的喘息声。今夜无风无月,一片混沌,大雨虽停,但乌云散后又凝聚起来。 地上满是积水,每走一步都会踩碎那镜面一般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溅起水花片片,微弱的水的流动声淹没在无尽的黑夜之中,楚轻安不知刀雪客藏在何处,便向去地牢中碰碰运气。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楚轻安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尽管踮起脚尖,缓步挪动着,还是无法免去那溅起的水花声。额头上滴落的汗珠划过每一寸干燥的皮肤,终落入那脚下的水面,绽出一朵朵水花。 手不自觉的放到了腰间,那里藏着一丸丹药,是她苦心钻研《济世青囊》,按照古法,用雪岩修云草制成的药丸。有了这丸药,刀雪客恢复内力便指日可待了。 正路过那演武场时,楚轻安一不留神踩中一块碎石,险些崴伤了脚。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用手摸索一阵,又定睛细看,惊觉那演武场已然是一片废墟。 她自然不知道游晋文已然残杀空武和尚,吸收了六大掌门的内力,还将各门派软禁在了一叶剑门之中,她更不会想到,此时的游晋文距离天下第一,已是近在咫尺,一步之遥。 脖颈之后一阵阴风卷过,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那透心的凉意,卷起一缕青丝萦绕在耳畔,楚轻安的眼神却不自觉的向上飘去,落在那远处一处黑影之上。熟悉而陌生。 强烈的预感推动着楚轻安向那废墟之中走去,那独自屹立在碎石瓦砾中,沉浸在漫长黑夜之中,躲在层层薄纱般的雾气之后的,究竟是甚么? 平日里演武场上即便是深夜也有弟子看守,今夜不知为何却空无一人。或许是都去看守各门各派的弟子了罢。 缓步走上那石阶,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急促了起来。待走的近些,楚轻安已然能看出,那绑在木桩之上的乃是一个人。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血痕,披头散发,不成人形的人。 那人的身影为何如此眼熟? 鞋尖已被雨水浸湿,冰冷的触感令楚轻安十分清醒,内心中强烈的预感让她不禁开始思考,眼前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刀雪客?颤抖的指尖缓缓靠近那低垂着的脸庞,楚轻安眼中闪烁的泪光是黑暗之中唯一的晶莹。 当那冰冷的指尖触碰那粗糙而冰凉的肌肤之时,楚轻安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多渴望能早日与刀雪客相会,却又不敢相信真的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 缓缓抬起那人的头,拨开紧贴在脸上的头发,露出那熟悉的面庞,却无一丝血色,满是伤痕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紧闭的双唇微微颤动者着,还有清晰的牙印。眼神扫过那裸露的肌肤上的每一处血痕,都像是一把钢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了楚轻安心上。 “雪哥哥,雪哥哥......” 楚轻安轻声呼唤着刀雪客,眼中早已溢满了泪水,本就因为黑暗而无比狭窄的视线再度模糊,楚轻安抹去那滚落的泪珠,将颤颤巍巍的手指伸到刀雪客的鼻底,直到感受到那微弱而温暖的气息,才破涕为笑:“雪哥哥没事,太好了雪哥哥没事!” 可纵然刀雪客还吊这一口气,眼前的形式也是不容乐观,楚轻安急忙将那雪岩修云草制成的药丸喂刀雪客服下,此药经过楚轻安一番苦心研究,不仅能恢复内力,亦能治疗内伤,调养气血。不过楚轻安宁愿刀雪客永远也不要用的它。 刀雪客喉头一动,本能的将药丸吞下,还未见苏醒,楚轻安先将紧缚住他的绳索解开,刀雪客四肢无力的向前倒去,楚轻安急忙挡在他身前将其扶住,沉重的身躯压在后背,令她喘不过气来。 楚轻安艰难的转过身子,面对着刀雪客,扶住他的肩膀,将他拖到一旁的石阶上,自己屈膝坐下,让刀雪客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己的腿上。楚轻安不是没想过带刀雪客下山,只是那未免有些不切实际。若是刀雪客武功恢复,两人或能杀出一条路。只是如今若想凭她一个之力将刀雪客拖下山去,简直是难如登天。 演武场上除他二人外再无别人,若是运气好,姑且能熬到后半夜,再找地方藏身。此时去找庇护所,大概率会被弟子截下,功亏一篑。 再者,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也不想与一叶剑门彻底决裂,毕竟,这里是她的家。只不过现在的一叶剑门,被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窃据罢了。 此时的楚轻安只能在心中祈祷,祈祷刀雪客早日苏醒,也祈祷不要被人发现,两人单薄的身影在长夜的冷风之中微微颤动着,可纵然刀雪客立即醒来,他的内力未必也能立即恢复,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悉心调养。 她一心一意关注着刀雪客的情况,丝毫不敢分神,就连原先绑着刀雪客的木桩一旁的佛龛也没有察觉。直到那黯淡的玉佛在黑夜之中闪烁光芒之时,让精神紧绷的楚轻安着实吓了一跳。 她轻轻抬起刀雪客的后脑,让他平躺在石阶之上,缓步来到佛龛前,两眼痴痴的看着那尊雕工极为精美的玉佛像,那曾经在一叶剑门,惹出滔天巨祸的佛像,竟又出现在此地。 “玉佛怎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应该在应无疾手中么?” 楚轻安正疑惑间,手指已然不受控制的伸向玉佛,在接触冰冷佛像的一瞬间,身子好似触电般抖动了几下,将其捧在手中细看,竟心生一种厌恶之情。可转念一想:“这玉佛本是客雪山庄之物,或许对雪哥哥极有帮助,虽不知它为何出现在此,也要让它物归原主了。” 遂将那玉佛藏在肥大的外衫之中,紧紧裹着,又小跑回了刀雪客身边,重新扶起他。冰冷的玉佛紧紧贴在胸口,可寒意却逐渐消退。 不知等了多久,楚轻安已然有些麻木,眼皮也好似千斤重,不断下沉,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模糊...... “轻安......” 那细微的呼唤声回荡在耳边,惊醒了楚轻安。她猛然的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低头看去,只见刀雪客睫毛眨动,似有苏醒的迹象,才知方才的那一声呼唤,并不是在梦中。 “雪哥哥,你醒了!”即便是万分的激动,楚轻安也知道决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只得掩面而泣,哽咽一番,又紧紧攥住刀雪客的手,那粗糙的手掌沾着雨水的冰凉,掌心却还藏着一丝温暖。 天色过于昏暗,看不出脸色如何,但楚轻安已然能看清刀雪客徐徐睁开的眼眸,闪动的光芒。“轻安......是你么......”刀雪客挣扎着吐出了一句话,纵然有些模糊,但楚轻安还是听的一清二楚,激动地压低声音点头说道:“是我,雪哥哥,是我!” “对不起,我来晚了......”楚轻安有些自责,刀雪客悄然抬起手,落在了楚轻安的头上,惊得她轻声惊叫一声,很快便冷静下来。刀雪客摩挲着楚轻安的青丝,指尖划过耳廓,两人心中除了相逢的喜悦,还有止不住的酸楚。 刀雪客略带哭腔的骂道:“你傻么,为甚么要回来......有离前辈保护你,定能平安无事的......” 楚轻安激动地说道:“我已找到药方,制成丹药,喂雪哥哥服下,想来不日便可恢复功力。我寻药归来,与柳师姐他们相会,方知雪哥哥身陷一叶剑门,方回到门中。等雪哥哥恢复之后,到那时我们再闯下山去,也未尝不可?” “你太天真了......”刀雪客向依靠自己的力量撑起身子,双臂一酸一麻,复又倒在了楚轻安的腿上。最后只得躺着,鼻尖萦绕着的沁人心脾的少女幽香,那熟悉的香味,令他无比的安心:“师姐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还在来的路上......”楚轻安话还未说完,就被猛然从腿上弹起的刀雪客惊得将后半句吞下了肚子。刀雪客站起身来,脑中一片眩晕,险些栽倒在地,楚轻安立即起身扶住他的臂膀,让他倚在身旁,才稍稍站稳。 刀雪客火急火燎的问道:“甚么?师姐他们到一叶剑门来了?”楚轻安就好似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般,委屈的望着刀雪客,无辜的点了点头。刀雪客见她这副表情才反应过来方才恶劣的态度,随即沉下心问道:“他们来此作甚?” “大家当然是想来救你出去......” 这句话彻底堵住了刀雪客的嘴,毕竟大家对他都是真正的亲情与友情,想让他们看着自己身陷险境却无动于衷,换做是他,也会不顾一切的来救自己的亲人的。 刀雪客的情况逐渐转好,脸色也红润了许多,看来丹药已然生效,只是楚轻安看不大清。气息逐渐平稳,丹田也有恢复的迹象,只是恐怕连刀雪客自己都没有察觉。 想明白的刀雪客柔声说道:“可是一叶剑门太过凶险,游晋文已然今非昔比,纵然我们联手也绝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我还......”刀雪客并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自己内力恢复之后的事,这些天他想了许多,甚至开始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生在客雪山庄,而是做一个普通农民的孩子,不会武功,不入江湖,那该有多好。 “雪哥哥且看!”楚轻安忽然兴奋从怀中取出那尊玉佛,浑然一体的白玉佛像闪烁着翠绿的光芒,在黑暗之中尤为耀眼,阵阵寒意散出,立刻吸引住了刀雪客的目光,“这是?”就连刀雪客自己都未曾见过玉佛几次,不想今日与自家之物重逢,竟有些不敢相认了。 楚轻安笑着答道:“白玉佛像!” 刀雪客双手接过那尊佛像,只觉那闪烁的光芒忽然黯淡了几分,顿时头晕眼花起来,模糊之中,隐约见那紧闭双眼的佛陀徐徐睁开双眸,死死的盯着他。闪烁着绿光的玉佛终于熄灭,刀雪客的晕眩也好了许多,只是相较之前,他的伤势又好了许多。 刀雪客也说不上来为甚么,只是觉得这玉佛如此神奇,真乃天赐之宝,若是落入游晋文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可以以此为要挟,让游晋文放我们下山,否则,我们就将这玉佛毁了,让他的千秋大梦灰飞烟灭!”楚轻安摇着指头晃着脑袋,煞有介事的说道。刀雪客并未评价这计谋如何,只是隐约觉得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雪哥哥,雪哥哥......”见刀雪客许久不说话,楚轻安生怕自己又说错了甚么,惹他生气,小心翼翼的轻声呼唤道。刀雪客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怎么了?” “雪哥哥似乎......似乎好了许多?”楚轻安也有些惊讶,从刀雪客的呼吸和声音来判断,刀雪客的伤势已然好转许多,只是连她也没有想到,那丹药的作用竟发挥得如此之快?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纸休书换天下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嗯......或许罢。”刀雪客也说不清,但是他的身体他最清楚,先前外伤的疼痛感已然减弱七八分,至于内伤倒还没有多少变化。 “这么说,雪哥哥已经可以走了?”楚轻安激动的声音都变了声调,她没法不激动,毕竟这意味着他们能寻摸个藏身之所,暂时度过一夜,待到明日游晋文登位大典,或可趁乱下山离去。 只要是能和刀雪客安全下山,她宁愿放下所有仇恨,和刀雪客安安分分的寻个栖身之处住下,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农家夫妻,过上平淡而幸福的日子,远离一切江湖纷争。她坚信楚云山在天之灵,也会希望她如此。 刀雪客点了点头,环顾四周,漆黑一片,心知这绝不是个可以长久待着的地方,就算不连夜下山,也要先找地方藏身,而对于一叶剑门,楚轻安再熟悉不过了。 “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藏身罢,明日再想办法下山。” 两人的想法默契的一致,楚轻安放心的点了点头,刀雪客垂下的手不知何时摸了过来,二人的手紧紧扣在一起,不肯松开。刀雪客的怀中还揣着那玉佛。只是刀雪客重伤初愈,步履依旧蹒跚,楚轻安便紧紧的靠着他的身子,令他有一份强大而柔弱的依靠。 两人刚走下两三级石阶,身后忽的火光冲天,映红了二人的背影,两人急忙转头去看。只见那大殿两旁冲出许多佩剑弟子,个个高举火把,若火焰的山林一般,跳动的火光映红了两人惊恐的面庞、 动作极快的弟子们很快便将二人包围在当中,数百名弟子将孤零零的二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刀雪客的武功还未恢复,此时还很虚弱。凭楚轻安一人之力,是绝不可能突围出去的。 “你们想要做甚么?要造反了么?竟然敢拦住我的去路,还不快让开!”楚轻安还在试图用她一叶剑门大小姐和师姐的权威去震慑那群弟子,可他们好似没有听见一般,面色冷峻,对楚轻安的话无动于衷。 “还不快让开!”楚轻安银牙暗咬,示威似的抽出背后的折雪剑,横在身前说道:“见折雪剑如见我爹,难道你们还想违抗一叶剑门门主之命么!还不快让开!” 可那群弟子就如同一群木头人一般,既不进也不退,只是将二人围住。楚轻安正要发作,那大殿方向竟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才是一叶剑门的门主,一叶剑门上上下下都必须听从本座的号令!”众弟子闻声散开,让出一条路来,待游晋文缓步走入包围圈,又重新围了上来。 游晋文负手走下石阶,立在与刀雪客二人四五步远处,此时的他披着宽大的黑袍,将自己的身躯裹住,只露出脖颈以上,脖子处还有一圈白色的容貌。细看那件黑袍,竟还用金线刺绣着龙纹图样。此时的游晋文只怕是不仅仅把自己当成是武林至尊,在他心中,他甚至可以做一国之主,取代当朝皇帝。 满头白发,如雪般披散在肩头,游晋文的双眸扫过面色凝重的刀雪客和满脸怒意的楚轻安,竟抚掌大笑起来。楚轻安有些不明就里,便问道:“你笑甚么?” 游晋文的笑容逐渐凝固,徐徐说道:“好一对苦命的鸳鸯,竟能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真叫人好生羡慕啊。” “呸,这种感情,你永远也不会懂!”楚轻安不屑的啐了一口游晋文,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这世上恐怕只有楚轻安一人敢对游晋文如此了。游晋文倒也不生气,轻轻抹去脸上的唾沫,微笑着看向刀雪客:“既然如此,如果我不成全你们,倒显得我有些小气了。只是本座倒要看看,你们的感情有多深?” “笑话,我二人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成全?”楚轻安讥笑道,却被游晋文喝止:“楚轻安!”楚轻安被吓得不轻,直愣愣的看向游晋文。只见他从怀中抽出一张纸,举在眼前对二人说道:“楚轻安,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本座明媒正娶的夫人!若是你就如此追随刀雪客,到头来不过是落个奸夫淫妇的骂名,还会辱没你爹的一世英名!” “你......”楚轻安方向上前却被刀雪客拦住,刀雪客问道:“你想怎么办?” 游晋文又晃了晃眼前那张纸,目光落在了刀雪客手中的玉佛说道:“此乃是一封休书,若是你肯心甘情愿的交出玉佛,我便休了楚轻安,好叫你二人双宿双飞。”游晋文可以强调了后半句话,好让众人都听得真切。 楚轻安虽然迫切的想要那张休书,只是她深知一旦游晋文再度得到玉佛,后果不堪设想,她游离的眼神飘向刀雪客,他也是犹豫万分。如果游晋文得到了玉佛,那就是名正言顺的武林至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江湖必会陷入漫长的黑暗。 可是如果不交出玉佛,那他们二人就永远无法过安宁的日子,日后他们若有了孩子,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世世代代背负着骂名。 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边是江湖未来的安危,刀雪客的手攥得越来越紧,额头渗出虚汗,脸色也苍白起来。楚轻安见他这副模样,心内如有火焚,只得攀住他的臂膀,摇头说道:“雪哥哥,不可,万万不可交出玉佛......” 看着二人复杂又可悲的表情,游晋文脸皮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心里却一点高兴不起来。不知为何,他没有一丝压迫二人的快感,相反,甚至有些不是滋味。他背弃了这么多,到头来,究竟得到了甚么? 从甚么时候开始,他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见刀雪客还在犹豫,游晋文攥着那张休书又在他眼前晃了晃,为了刺激他,还不时的调侃道:“这便是你们所谓的情比金坚嘛,看来不过如此。”楚轻安怒目瞪圆,怒视游晋文,又柔声的劝说刀雪客道:“雪哥哥千万别中他的激将法......” 僵持了许久仍不见动静,游晋文两手扯住那封休书,终于下了最后通牒:“若你再不做出决断,那就让本坐来帮你决断罢。看来你无心交出玉佛,既然如此,你就和你的天下苍生,去过一辈子罢。”说罢,便要将休书扯碎。 “且慢!”刀雪客喊住游晋文,游晋文则是露出满意的微笑,随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怎么?你改主意了?” 不顾身旁的楚轻安如何摇头,刀雪客还是将那攥着玉佛的手伸向了游晋文,楚轻安还想阻止,玉佛却被游晋文一把夺走。“玉佛已经归你,希望你履行诺言,将休书交给我。”刀雪客一边安抚楚轻安,一边说道。 游晋文冷哼一声,将那休书往天上一抛,刀雪客本能的一跃而起,抡圆了胳膊,将那休书攥在手中,又落了下来,险些没站稳,好在有楚轻安将他扶住。展开休书,仔细查看一番,的的确确是普通的休书。游晋文冷笑着说道:“本座乃堂堂武林至尊,中原武林之主,其会在一纸文书上耍心眼?” 将休书交予楚轻安收好,楚轻安却早已泪流满面,眼泪纵横,轻轻捶打着刀雪客的左臂抽泣道:“傻哥哥......傻哥哥......你为甚么要将玉佛交予他?” “如果我是圣人,我就不会想着报私仇,如果我是圣人,我就不会孤身前往东陵府,如果我是圣人,我就不会交出玉佛,事实证明,我不是圣人。我亦有七情六欲,亦有喜怒哀乐,所以我无法为了所谓的江湖未来,这些虚无缥缈之物,让我心爱的人背负骂名。” 说罢,又转过身来冲着游晋文说道:“那玉佛原是我客雪山庄之物,可传闻之中它虽有通天彻地之能,但却无人能解。实是个不祥之物,十年前,客雪山庄也因它而亡。如今玉佛在你手,希望你好自为之。” 游晋文却对此嗤之以鼻,他从不信甚么吉凶征兆,也不信甚么鬼神之说,纵然无人能解开玉佛的玄机,他也绝不能让此物流落他人之手:“这你休要多管闲事,如今如何处置玉佛皆由我定,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刀雪客不再多言,轻轻拭去楚轻安脸颊上的残泪,楚轻安的手也轻抚着刀雪客的手背,二人眼神交融,含情脉脉,似乎要将彼此融化,楚轻安也破涕为笑起来。 “哼,真是感人至深啊。”游晋文不屑的冷笑道,看了看手中的玉佛,转身就要离开,“来人呐。” “弟子在!”周围的弟子皆面向游晋文躬身拜道。游晋文吩咐道:“将他二人带入厢房之中,好生看管。”“是!”弟子们领命上前,就要擒住二人。刀雪客紧紧抱住楚轻安,望向游晋文的眼神之中满是怒意,怒吼道:“游晋文!你出尔反尔!无耻小人!” 游晋文闻言停下了脚步,转头俯视刀雪客二人,不禁笑道:“休书依然交予你手,何来出尔反尔?又何为无耻小人?” “你说要放我们下山,为何又要将我们软禁?”楚轻安厉声质问道。游晋文无奈的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只道成全你二人双宿双飞,又何时说过放你们下山离去。明日即是本座登位大典,二位岂能错过?等登位大典一过,本座便亲自送二位上路。” “上路?”两人惊呼一声,“游晋文,你此言何意?” “当然是送你们去见你的爹爹,你的岳丈,和我恩重如山的师父啊。”游晋文一字一顿,毫无感情的说道。刀雪客怒发冲冠,怎奈此时功力尚未恢复,无奈的咆哮道:“游晋文,你背信弃义,必遭天谴!” 不知是刀雪客的话十分灵验,还是天气变幻之迅捷无常,那黑云盘踞的夜空之中又被一道闪电划破,割开层层乌云,闪电的光芒照在脸上令游晋文的面庞有些狰狞,徐徐转过身来,盯住那刀雪客:“刀雪客啊刀雪客,你还是不明白。” “明白甚么?” 游晋文缓步走到他的身边,附在耳畔小声说道:“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我何时说过,我是君子?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最终不过是一事无成,还不是要被我们这些小人,踩在脚下。明天,本座就要你见识见识,甚么叫做,权倾天下。” 说罢,游晋文仰天大笑,拂袖而去。刀雪客却陷入了沉默之中,目送游晋文离开的眼神极为复杂,就在无声之中两人被弟子们关进了厢房之中,严加看守。 而游晋文则是快步走向大殿,身旁的弟子不解的问道:“既然至尊还是要杀他二人,为何还要以休书交换玉佛,而不是直接将他二人杀死之后再夺回来,岂不是方便许多?” 游晋文闻听此言,忽然停下脚步,那凌厉的眼神有如剑锋一般向那弟子射来,惊得他后退半步,浑身哆嗦。游晋文的声音有些沙哑,令人心生寒意:“不该问的别问!”说罢,便撇下众弟子,独自上了大殿。 那弟子摸了摸发凉的后颈,长叹一口气,身旁的另一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运气真好啊。”那人摸了摸后脑转头说道:“此言何意?”“你应该庆幸,你的脑袋还安安稳稳的放在你的脖子上。”说到这儿两人皆打了个寒颤,便各回本位,各司其职。 空荡的大殿之上,再度只留下了游晋文孤零零的一人。他很享受这少有的安宁时刻,也只有此时,他才能静下心来,不被武功侵占心智,思考一些自己的事情,只是这清醒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心内的杀戮之气却越来越多。 所有的事皆由他一人承担,再也没有能交心的知心好友或是朋友,以前还有楚轻安陪在他身边,现在他获得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将玉佛稳稳当当的放在身旁的桌上,游晋文端坐在交椅之上,看向那楚云山的灵位。眼中泪光闪动,不禁轻声呢喃一声:“师父。” 长夜漫漫,望不见尽头,也望不见天明。 第二日辰时,各门各派便被一叶剑门的弟子从厢房中带出,有如一群待宰的羔羊般听话,聚集在了演武场之上。想来昨日游晋文恩威并施,威逼利诱,已然封住了大多数人的嘴。至少,没有人再敢站出来做出头鸟了。只见此处昨日还是一片废墟,不知何时又装点的格外华丽,那化作碎石的高台已被清除,废墟也被轻扫。四周的华表再度立起,还挂上了鲜艳的红灯笼,格外瞩目。 乌云随散,但天还是阴沉沉,灰蒙蒙一片。演武场上雾气缭绕,却能看清那围绕在演武场周围的三十六面兽皮大鼓与七十二面旌旗,以应天罡地煞之数。 而那石阶之上,原先的石墩已然被换成一只青铜大鼎,足有千斤之重,庄重而威严。台下有人不禁咂舌道:“这游晋文还真好面子,短短一夜之间,竟能装点的如此气派。” 灯笼高悬,旌旗猎猎,场下众人不觉站的双脚酸麻,这才有三名一叶剑门的弟子合力抬出一只号角,立于大殿之前,吹响号角。那惊天动地的浑厚号角声传遍四方,刺破耳膜,震动心脉。众人还未回过神来,那三十六面兽皮大鼓又一齐擂动,角声未落鼓声又起,轰隆隆的鼓声如同滚雷落地,炸起一层层的烟尘。 闻者皱眉,心脏狂跳不止。 待两声皆息,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又闻听一声悠长的喊声:“恭迎武林至尊!”全体一叶剑门弟子一齐面朝大殿方向下跪拜伏:“恭迎武林至尊!” 众门派遂齐刷刷的向殿上看去,既不拜伏,也不施礼,直到那佛龛再度被抬出,众人的眼神皆汇聚在那白玉佛像之上,只是表情各有不同。领头的弟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傲视群雄,命令道:“得玉佛者为武林至尊。见玉佛如见至尊,此乃江湖皆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汝等还不快快行礼!” 有些骨头软的门派不假思索,扑通一声便一齐跪下拜伏,而有些门派则是犹豫了一阵才躬身施礼,那伏龙寺的和尚们只是席地而坐,毕竟他们只跪佛陀,不跪凡尘。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众人身处一叶剑门,无力与游晋文抗衡,又怎能不服软?哪怕心里在不愿意,在心中痛骂游晋文千遍万遍,将他千刀万剐,可是还是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 那西方剑派的陆庄虞便是口服心不服的典型代表,早在心中将游晋文祖上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咬牙切齿,怒目瞪圆,恨不得拔剑冲上前去,忽觉袍袖被人扯住,侧头用余光扫去,方知是那颜儒羲扯了扯自己,小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望掌门三思而后行。”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云卷旌旗角声落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颜儒羲生怕陆庄虞冲动之下真的拔剑去找游晋文拼命,好在陆庄虞并非不知深浅之人,只得随着众人一齐施礼,只是心中还在不断咒骂游晋文。 见群雄俯首,那雄壮无比的鼓声与号角声再度响起,狂风猎猎,云卷云舒,旌旗狂舞,只是那充满着傲慢与轻蔑的鼓角之声,分明是在讽刺这些大派,竟然落魄到如此地步。陆庄虞面目狰狞,轻声说道:“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起身!”领头弟子又发号施令,众人起身。 不知是哪个胆大之人,混在人群之中喊了一声:“不是武林至尊登位大典么,游晋文何在?我们要见游晋文!”那弟子闻言微笑答道:“诸位稍安勿躁,至尊稍后便到。” “我们已经等到腿脚酸麻,还要等到何时!”那人终于忍不住,钻出了人群,摊开双手无奈的呐喊者,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烈马帮的弟子,只是那烈马帮的马雄帮主双臂尽断,性命虽然保住,却已是废人一个,烈马帮大小事务暂由大弟子暂管。 不可否认,那人所说正是众人心中所想,奈何见他脱口而出,皆在心里叹息。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那大殿之中便飞出一把利剑,一剑穿喉,只留下喉头一点猩红的印记,有如朱砂一般,并无血液喷涌。下一秒,那可怜的弟子便带着惊恐的表情,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烈马帮其余人见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将尸体收了,静观其变。 “武林至尊到!”领头弟子回首望向大殿,见诸事备妥,又高声宣布道。一叶剑门的弟子们又齐声呐喊:“武林至尊,独步江湖,文成武德,天下臣服!”众人再看大殿方向之时,只见两旁石阶之上皆冲下四名弟子,手中攥着一杆卷轴似的条幅,又有各四人在殿前扯着,将四道条幅展开。 那青灰的石阶与洁白的大理石蟠龙浮雕之上展开四卷朱红的条幅,鲜艳的锦缎乃是漆黑的十六个篆书大字,写的正是:武林至尊,独步江湖,文成武德,天下臣服。除此之外,那条幅上还用金线绣了九条蟠龙交会,无比气派。 正当众人为那条幅震惊之时,大殿之前又立起一片大旗,那旌旗足有三四尺长,正中绣着一叶剑门的标志,其旁又有金龙围绕,而其后则是小篆四字:武林至尊。 大殿之中飞出一道白影,翩然落下,脚尖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大旗的尖顶,俯视江湖群侠,负手而立,气势非凡。众人定睛去看,果然是游晋文,只见他黑锦金龙肩头披,白玉花绒衬边际,飞云纹锦贴身落,腰悬三尺寒锋青,雪发高束立金冠,吊眉星眸英气逼,傲视天下谁敌手,难掩魔心装人皮。 照常一身雪白的雪龙云锦袍,外披一件黑色的大绒袍,紫金龙冠闪烁着极为耀眼的光芒,全然一副至尊该有的模样。游晋文就这么立在大旗之上,良久,才开口说道:“本人不才,年少轻狂,资历尚浅。奈何江湖同道抬举,诸位前辈厚爱,今日有幸,代替我师父,成为武林至尊。” 闻听他提及楚云山,台下有些人已然开始窃窃私语。 游晋文并不在意,接着说道:“江湖上早有不成文的规定,但凡能得到那玉佛者,便可成为武林至尊,号令天下。今后,本座一定会尽心竭力,为江湖的未来着想,为各门派的未来着想。” 煞有介事一连串的大话之后,有人不耐烦的问道:“不知至尊的玉佛是从何处得来,是真是假?”此话刚一出口,就被身旁的人扯住,小声说道:“你不要命啦?”可游晋文早已听入耳中,只是笑道:“既然有人有疑问,那本座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大家,免得有人口服,心不服。” 看过了游晋文嗜血嗜杀,极为残暴的模样,再看他这副谦谦君子,道貌岸然的笑眯眯的模样,众人心里都在发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深的城府,实在可怕。游晋文的心思,绝对要比他的武功,更加可怖。毕竟人心之深,有如汪洋,深不可测。 “不知诸位可知客雪山庄。”游晋文眯着眼睛问道。 “客雪山庄?”短短四个字便叫众人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在场的人都知道,那玉佛本就是客雪山庄之物,但先前玉佛大会已经说明,客雪山庄早在十年前惨遭灭门,玉佛也被人盗走,后不知为何流落江湖,偶为楚云山所得。 这才有了先前的玉佛大会,引出这之后的一连串腥风血雨。但至于楚云山从何处所得那尊玉佛,众人便无从得知了。 游晋文遂解释道:“玉佛大会之前,家师带我下山历练,却不想半路遇上一群江湖人与官府之人争得你死我活,似乎在抢夺些甚么。出于仗义之心,家师出手相助,虽然赶跑了官府之人,却没能救回那些江湖人。奄奄一息的江湖人将一只包裹交予家师,而那包裹之中,藏得正是那尊可以号令江湖的白玉佛像!” 但是那些江湖人又是从何处所得如此珍贵的玉佛,玉佛为何会流落江湖?当一个谜团解开之后却是另外一个谜题,众人议论纷纷,场上顿时嘈杂起来,可游晋文只是略微将手臂一抬,向下一压,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强大压迫力便让众人恢复安静。 狂风卷起衣角飘动,游晋文的身形依然稳当,那声音能穿透狂风,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得到玉佛之后,家师绝不独吞,为了江湖公义,遂举办玉佛大会,与各门派定下约定,夺魁者便可拥有玉佛,成为武林盟主。而在玉佛大会之后,我一叶剑门一举夺魁,理应成为武林至尊。” “可玉佛大会之后,因为你一叶剑门,导致各门各派元气损伤,就连玉佛也被人抢走,你作何解释?” 有一胆大之人问道。 游晋文毫不遮掩,不加掩饰,立即答道:“不错!玉佛大会之后,我一叶剑门竟被当今朝廷的东陵王爷派人联合遥叶府的官兵借口围剿,各门各派皆有损伤,那我一叶剑门就没有损伤么?更何况事后我们还负责击退官兵并救治受伤的各门派弟子,只因家师仁厚。可那玉佛,却被东陵王爷手下青狻猊夺走。” 青狻猊这个名号年轻一辈或许不大清楚,但各门派掌门却绝不会不认识,这曾在江湖上名噪一时人物,不想在失踪许久之后竟又以朝廷走狗的身份重出江湖,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而令众人更为胆战心惊的就是,玉佛一事,朝廷也插手其中。 江湖人素来不愿意朝廷结怨,但也不惧朝廷。只是平添了许多麻烦,未免是不好的。 而且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江湖人武功再高,朝廷大军压境,也终将是一场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恶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必不能与朝廷起冲突。 游晋文似乎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在他眼中,所谓的江湖群侠不过是胆小如鼠,苟且偷生的蝼蚁,是待宰的羔羊,只会一味的退让。游晋文继续说道:“在青狻猊夺走玉佛之后,那玉佛便落入东陵王爷之手。而我,正是从他手上,夺回了玉佛。” 游晋文说的平静,可此言一出,震惊众人,一片错愕。众人不知此话是真是假,只知道如果这玉佛是真的,那游晋文已然是和朝廷做对,想来朝廷必会派兵围剿,任游晋文的武功何等高强,在铁骑面前,也只是徒劳。纵然他能逃脱,一叶剑门也将化为废墟。 “世人皆知玉佛能通天彻地,据有者即可凭借其力一统江湖,可许多人钻研许久也不知其中奥秘所在。却不知那玉佛本是双生之物,百年前天产灵玉,除了鬼斧神工雕刻了一尊玉佛之外,还有一只玉瓶。这两件珍宝同根同源,缺一不可。须集齐两物,方能揭开其中奥秘。” 游晋文一次又一次的语出惊人,已然令在场的众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玉佛本是玄妙之物,如今又冒出个玉瓶,二者同根同源,这一说法,江湖上从未听闻过,难以置信,也匪夷所思。 乾坤派的乔不通捏着嗓子抚须问道:“哼哼,至尊说的头头是道,可是是真是假我们也无从得知。若无证据,仅凭至尊片面之言,恐怕难以叫人信服。不知至尊又是从何处知晓同根同源之说?”这老狐狸虽武功尽失,但还是满肚子坏水。 游晋文早就料到会有人有此一问,微微一笑,略微侧过身子,伸出右手向大殿之上指去,朗声说道:“登位大典还未结束,本座已然命人备下宴席,请诸位掌门入殿落座,其余弟子皆在演武场,自会有人照料。”说罢,转过身去,脚尖一点,便飞身上了大殿。 各门派掌门相视一眼,见游晋文无心也没有理由加害他们,便一齐快步向大殿走去。只留下各门派的弟子在演武场上摆桌开宴。 临行前林茹雪扯了扯陆庄虞的衣袖,回头去看,林颜二人齐声说道:“万事小心,切不可与之冲突。”陆庄虞微微点头便迈步上殿。 游晋文先行一步,落座中央正座。左右两旁各分列十张香案,香案首尾相接,中间空出一尺七寸的距离。众人环顾大殿,极为宽敞,足足摆了二十余张桌案还绰绰有余,雕栏画栋,金碧辉煌,简直就如同一座小皇宫。正当中正座之后乃是楚云山的灵位,正上方悬着一张金字大匾,写的正是武林至尊四个大字。 案上摆的皆是新鲜的时令瓜果,还有荤的有红烧鲤鱼,撒上一把碧绿的葱花。红彤彤的烧鹅,个儿大肉多。熬煮了几个时辰的鸡汤,香味浓郁。鲜嫩无比的羊腿,烤的外酥里嫩,肥瘦正好。 还有炒青菜等蔬菜佳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种的,应有尽有。红红绿绿,映入眼帘,充满食欲,极为丰盛。香案一侧还有一瓮美酒,看来游晋文这次没少下血本。 而令众掌门惊诧的是,在他们进入大殿之时,殿中除了游晋文,还有两人端坐于此,这二人竟是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桌案之后,双手放在膝盖之上,一言不发,只有转动的眼珠,死死的盯住诸位掌门,似乎在提醒着甚么。 倒是那陆庄虞,多看了一样楚轻安,却也没能发觉其中端倪。 奈何他们细微的动作根本没人在意,众掌门落座之后,游晋文看向了那注视着满桌菜肴的陆庄虞,笑着问道:“陆长老?西方剑派为何让你上殿,林掌门何在?” 陆庄虞方想讥讽他一番,又想起方才林茹雪二人的嘱咐,只得将已到嘴边的话憋回肚子里,沉吟片刻便故作镇静的回答道:“昨夜,林掌门已将掌门之位禅让于我,怎么,武林至尊还要插手我西方剑派内部事宜么?” 游晋文朗声笑道:“如此甚好。” 那无求宫宫主郭未央虽武功尽失,但气质仍在,依旧满面英气,盘腿坐下,用大红的裙摆遮住小腿,眉眼之中带着几丝怒意,转头去问游晋文:“至尊方才不肯明说,如今已将我等招上殿来,是否可以将那同根同源一说告知我等,顺带,见见那传说中的玉瓶。” 游晋文转头看她,依旧满面春风似的微笑着回答道:“郭宫主果然快人快语。”说罢,便拍了拍手,那门外的弟子双手举过头顶,捧着一只红锦包裹,快步走上殿来,走到大殿中央,遂停下脚步,单膝跪下。 游晋文缓步来到他身前,单手掀开那红锦,一只雕文精美的纯白玉瓶便显露在众人眼前,那玉瓶还透着淡淡的青光,玉色纯白无暇,浑然一体,与玉佛果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仅仅如此,还是不能令众人信服,这只玉瓶竟能与玄妙至极的玉佛一般珍贵。果不其然,那乔不通又冷哼一声,撇着嘴不屑的说道:“像这等玉瓶,我乾坤派若是想要,买几块玉石来,请个玉匠也能做上个十个八个,不知至尊是从何处随便寻来蒙骗我等。” “传说那玉佛刀斧难伤,水火不损,这玉瓶想必也如此。若是乔掌门不信,大可一试,若是能将此玉瓶破损分毫,这武林至尊的位子,本座便让与你做。”游晋文不怒自威,乔不通自知武功尽失已无资本与之相抗,只得认了栽,垂下头去,不再多言。 而东方剑派的吕南悔心中早有不平,想来自己几十年的苦心修为竟被一个后辈晚生吸走,导致自己形同废人,虽然剑法招式还在,却没了功力,再难执掌门派。见有机会刁难游晋文,他自然不会放过: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那玉瓶就是甚么稀世之宝,怕不是至尊用来掩人耳目,浑水摸鱼的幌子罢。若是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老夫实在难以相信。”游晋文遂将玉瓶放回原处,盖上红锦,摆了摆手,示意那弟子退下。 信步来到刀雪客身旁,刀雪客的余光落在游晋文身上,嘴唇颤动,却不懂分毫。游晋文拍了拍刀雪客的肩膀,笑着对众人说道:“诸位识得此人否?” “自然认得,此人不就是曾在玉佛大会上大展身手,十鬼堂的刀雪客么。只是不知,十鬼堂此次并没有参加武林大会。他为何未出现在一叶剑门?”郭未央问道。 游晋文遂解释道:“想来诸位皆只认得刀雪客,却不识得苏陵雪。” “苏陵雪?”众人大为不解,满头雾水。而刀雪客与楚轻安的眼神也越来越凌厉。 游晋文走到殿中,忽的停下脚步,脚下一转,指向刀雪客说道:“江湖上有名的刀雪客,其实正是十年前客雪山庄的灭门遗孤,客雪山庄庄主苏尚唯一的儿子,苏陵雪!这个世上唯一能解开玉佛玄机的人!” 众人连声惊呼,传说毕竟是传说,即便得到了玉佛不能发挥其力也不过是个好看些的摆设,与凡品无异。众人虽不知游晋文说的是真是假,但心里思量着这绝不是空穴来风。况且江湖上今日早有传言,说客雪山庄虽被灭门,却还有弟子流落在外,那刀雪客就是客雪山庄少庄主一事,也不是不无可能。 “刀雪客,你当真是苏尚的儿子苏陵雪么?”吕南悔问道。刀雪客一言不发,仍端坐不动,不做理会。吕南悔心中起疑,与对面的北方剑派单子执相视一眼,那单子执又问道:“刀雪客,你当真是客雪山庄的少庄主,苏尚之子苏陵雪么?” 刀雪客仍默不作声。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解其意,而深谙点穴之道的江南诸葛暗自端详,早看出那刀雪客与楚轻安乃是被点了穴道,才纹丝不动。趁游晋文不注意,两指轻轻拈起一颗花生米,蓦然出手,手臂一抬,便将那花生米掷出。 第一百四十九章 风雪无情人有情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就凭游晋文现在的造化,若是想拦住诸葛朗的暗器,阻止他为刀雪客解穴亦是易如反掌。只是游晋文无意阻拦,正好借诸葛朗之手解穴,倒也未尝不可。 那花生米不偏不倚打中刀雪客胸口大穴,解开其穴道。刀雪客来不及活动酸麻的手脚,撑着桌子就要起身,却被游晋文按住肩膀,一把压住。 乔不通见状抚须大笑:“游至尊啊游至尊,你可是心虚甚么?为何点住刀雪客穴道,还不让他起身,莫不是怕他揭你的底么?” 游晋文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轻轻掸了掸刀雪客的肩膀,便离开他的身边,回到座前坐下。静静的看着那刀雪客。刀雪客趁他不备,猛地从地上弹起,转身又闪电般的解开楚轻安的穴道,一夜过去,刀雪客的功力也恢复了两三成,解个穴道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火速动身,刀雪客紧紧拉住楚轻安的手腕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向外冲去,游晋文只是斜倚在桌边,淡然的喝着美酒,目送着二人的身影向殿门外冲去,却被守卫弟子横剑拦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满座哗然,众皆不解,江湖中无人不知楚轻安乃是游晋文的结发妻子,如今又为何当众与刀雪客私奔?其中究竟又有何恩怨? 守卫的弟子用剑刃一步步逼退刀雪客与楚轻安,让二人退回了殿中。众掌门将目光汇聚在了游晋文身上,只见他放下酒杯,抿了抿湿润的嘴唇,徐徐说道:“二位不必着急走,等时机一到,我自会送你们离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郭未央问道。 游晋文并不在意说出所谓的“事实”,毕竟休妻一事对他而言毫无影响,遂解释道:“正如二位所见,我这位师妹与刀雪客情投意合,全然不顾杀父之仇和夫妻之情,执意要与他在一起。本座权衡再三,只得成全他二人,故而昨夜,已写好休书,休了这不知廉耻的楚轻安!” “你!游晋文,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楚轻安闻言急火攻心,破口大骂,忽觉刀雪客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二人眼神相会,这才稍显平静,闭口不言。 刀雪客替她说道:“游至尊,我奉劝你最好将事实说出,人在做,天在看。休妻一事,虽确有其事,不过你的目的,乃是玉佛。”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起来。游晋文歪了歪头,眼神之中充满着玩味,似乎是看向自己的掌中万物般轻蔑,不屑的说道:“不错,本座的确是为了那尊玉佛。不瞒诸位,那玉佛确实是本座千辛万苦从东陵府夺回,本座原本想将他交还雪公子,毕竟那玉佛本是客雪山庄之物,可那玉佛亦是武林盟主的凭证,在玉佛大会之后本就属于我一叶剑门,而客雪山庄亦早已覆灭,思虑再三,这才提出,以一纸休书,成全他二人,换来这玉佛,永归我一叶剑门。” 话音刚落,众人又炸开了锅,诸如乔不通这类人表面沉静,心里想的却是:“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就放弃如此珍贵的玉佛,可笑至极,此子难成大事!”而郭未央等人则是微笑点头,心中道的是:“重情重义,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刀雪客紧紧揽住楚轻安,让她紧贴在自己的胸膛,楚轻安倍感安心,全身放松,不再去在意游晋文的一言一语。而刀雪客则是气定神闲的望向游晋文:“我早就和你说过,纵然你得到玉佛与玉瓶,你也永远不会知晓其中玄机。” “这么说,你果真是苏尚的儿子?”乔不通眼睛瞪得滚圆,捋着胡须的手也停了下来,满脸的皱纹无助的颤抖着,不知心里在盘算着甚么,却难以掩饰眼神中的惊诧,“当年客雪山庄灭门,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刀雪客本不想提起此事,不过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也不得不明说:“不错,我正是客雪山庄之人,也正是我爹苏尚唯一的儿子,刀雪客!当年八个黑衣人闯入客雪山庄,夺走了玉佛,屠戮我山庄满门,连仆人与丫鬟皆不放过,那次浩劫之后,只有我和我师姐柳缘君侥幸活了下来。” 刀雪客眼中似有火焰跳动,颤动的嘴唇微张,当这诸多掌门之面,将黑衣人勾结苏权,从后山秘道进入山庄,下毒谋害苏尚,屠杀满门,诈夺玉佛,自然还有那黑衣人内讧,救出刀雪客一事又复述了一遍。 每当他回忆起这段往事,纵然他表面平静,内心却早已翻腾怒火,就如那汪洋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海底却是暗潮涌动。 而他怀中的楚轻安更是紧闭双眼,却难以阻止那眼角滑落的晶莹,毕竟让她心安理得的靠在心爱之人的怀中去听他讲述过往的苦难,那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的童年,如此折磨,她实在承受不了。刀雪客说罢,见楚轻安已然在怀中低声抽泣,长叹一口气,轻拍着她的脊背。 众人亦是沉默不语,甚至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陆庄虞率先问道:“客雪山庄素来不与中原武林有过多的瓜葛,我们对其状况也是一知半解。即便是惨遭如此横祸,我们也是至今才知这来龙去脉。如果果真如你所说,那这幕后的主使,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驱使八位高手?” “那人正是当今朝廷的东陵王爷,皇上的皇叔,应无疾!” 刀雪客语出惊人,加之游晋文方才所说青狻猊是奉了应无疾的命令才夺走玉佛,游晋文又从应无疾手中将其夺回,所有的恩恩怨怨似乎都与这位王爷扯上了关系,不,应该说是本就因他而起。一切似乎变得顺理成章,诸多事端的矛头皆指向了应无疾,看来在不久的将来,江湖与朝廷必会激起一场争斗。 这才是众人最为担心的。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写满了忧心忡忡四个字,不知他们想的是武林的未来,还是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劫之中,保住自己门派的根基。 而郭未央则是关切的问道:“孩子,你年岁几何?” 刀雪客见她慈眉善目,令人舒心,不知是因为祝清秋的原因还是甚么,刀雪客对郭未央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也令他十分安心,见她发问,便如实回答道:“晚辈今年二十有二。” 郭未央眼珠转动,掐指一算,惊呼道:“对上了,对上了,我只知十年前那苏尚的孩子估摸着已有一十二岁,如今十年已过,该是二十二岁了。你果真是苏尚的孩子!” “既然如此,那你如今可知道,当年那奉应无疾之命闯进客雪山庄灭你满门的八位武林高手究竟是何人?”陆庄虞问道。 刀雪客点了点头,楚轻安扬起小脑袋,还泛着泪光的双眸微眯,疑惑的看向刀雪客,似乎是不知他何时知道此时。刀雪客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环顾众人说道:“我已从应无疾那儿得知当年真相,当年应无疾野心勃勃,被罢免摄政王一职,心有不甘,欲纠集江湖人起事。他表面上广纳贤才,招募幕僚宾客,与江湖上的人来往甚多,当时人们知道他是小孟尝,却不想他狼子野心,早有预谋。” “他与江湖群侠广泛结交,选出八位最为勇猛,精明,办事得力之人,收在身边做事,无论他们是江湖散人,还是名门正派,都与应无疾有所勾结,曾为他卖命。这八人便是青狻猊段老五,天下第一刀一叶红,千面毒蛇崔夫人,白骨神鞭李问傲,朝海宫主碧海水云笙默海,乾坤派的潇湘神剑南湘子,阴阳噬心掌萧别离,他还有个化名,正是十鬼堂鬼笛仙,萧无痕......” 楚轻安闻言惊得抬起头,虽早在梦瑶山就亲眼目睹了那银面怪人面具下的面容,但她也不愿相信那便是和蔼的萧无痕,更没有想到刀雪客如今已然证实了南湘子在梦瑶山的一番话,萧无痕便是萧别离,与人为善的鬼笛仙竟是杀人如麻的阴阳噬心掌,这怕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方才刀雪客所说的七个人皆是从前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后来其中大多数人不知为何便自江湖上销声匿迹,再没出现过,不想他们早已转投朝廷,甘做应无疾的鹰犬爪牙,为虎作伥,真是令人不齿。 满座震惊,无话可说。而在座最为难堪的,要属那乾坤派的乔不通了。只见他脸色惨白,胡须颤动,眼珠乱转,直冒虚汗,不知再思量些甚么。 江湖上人尽皆知,乾坤派明面上还是江湖门派,其实早已投效朝廷,乃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上的眼线爪牙。 众人最上不说,却是心知肚明,皆不愿与其来往。乔不通与应无疾表面上是服从关系,其实互相不满,乔不通并非诚心助他,应无疾更是早起杀心。 而如今乔不通的师弟南湘子竟是应无疾最为得力的属下之一,自己此次武林大会一行还丢了几十年的功力,想来自己曾屡次打压南湘子,这次回去,不仅应无疾极有可能扶持南湘子坐上掌门之位,更有可能连自己这把老骨头也难以保全了。 楚轻安方想安慰刀雪客,不想那单子执干瞪眼了半天,心觉不对,他也是个直性子,从不藏着掖着,急忙问道:“雪少侠,你说当年有八位高手,方才却只说了七人,还有一人是谁?” 刀雪客心知已然无法隐瞒,却又不想说出,以致伤了楚轻安的心,纠结万分。好似脑中有二人比剑,刀光剑影,剑锋相错,极疼无比。但他权衡再三,心知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与其遮遮掩掩,用无数个谎言来欺骗楚轻安,不如坦然相告。 他望了望怀中尚在抽泣的楚轻安,复又抬起头,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他,等待着他说出那最后一人的名字。 “这八大高手最后一位便是,萧别离的至交好友,一叶剑门的前任门主,楚云山。” 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雳般炸开。各大掌门皆瞠目结舌,双目瞪圆,有的人正喝着酒闻言被呛得直咳嗽,有的人惊得手中筷子落下有的被肉块噎住了喉咙,有的酒水洒了一地,游晋文却还是纹丝未动,表情也没有太多的变化,似乎他早有预感一般。 而那乔不通却一脸窃笑,心中暗道:“刀雪客啊刀雪客,叫你抖出那南湘子的丑事,如今又扯上了自己的岳丈,可有你苦头咯。料你今日必走不出这一叶剑门!” 想到此处,还看向了游晋文,期待着他勃然大怒,一剑将刀雪客刺死,以解他心头之恨。 可游晋文却无动于衷,反倒微笑着托着腮,期待着一场好戏。楚轻安在闻听刀雪客说出楚云山那三个字时,如遭电击般从他怀中挣脱,连退三步,险些栽倒在地,幸好有刀雪客拉住她的手腕,给她仅有的一点依靠。 “不是的,雪哥哥,这不是真的......”楚轻安慌张的摇着头,那惊恐而失神的双眸无助的看向刀雪客,似乎在渴求,不,祈求着刀雪客收回方才的话,或者说这根本是个骗局,“这......这一定是应无疾的计谋,他一定是希望我们反目成仇,一定是这样的......” 楚轻安就差跪下来央求他否认楚云山也参与了当年客雪山庄灭门一案,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刀雪客衣袖的一瞬间,那泪水便再也收不住,决堤而下。刀雪客看在眼中,心内也是如同刀绞,他明白楚轻安的心思,此时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无异于自己知晓萧无痕乃是自己杀父仇人时的痛苦。 周围的诸位掌门见此情形也是爱莫能助,只是叹息摇头,少数人则是喜上眉梢,藏不住那窃笑。 可事实便是如此,谁也无法改变。刀雪客眼看着楚轻安哭的梨花带雨,眼泪好似雨水般滚落,那精巧的鼻头已然发红,不断的抽动着。娇软的身子抖似筛糠,胸口也断续起伏着,那泪珠滚落泛红的眼角,自双颊滑落,令人见了,无不为之怜惜。 那断续的气息随着哽咽一丝丝的游出,睫毛下闪动的晶莹泪光落在单薄的肩头,将青衫浸湿,浑身颤抖。 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刀雪客? 眼见自己心爱之人因为自己的私仇而痛哭流涕,悔恨到这般地步,就好似当年是她亲手造下的这场杀孽一般。楚轻安的心中是如此的挣扎,一边是自己爹爹的尊严,一边是心爱之人的血海深仇,这叫她如何权衡?如何抉择? 二人的心皆被撕碎成千片万片,若那铜镜被掼在地上,化成几千片碎片,纵然重圆,那裂痕却是难以弥补。刀雪客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又好似被鞭打,刀劈斧砍,伤痕累累,再用酒水泼洒,那痛楚,远比身上挨上一千刀一万刀,要痛苦的多。 楚轻安又悔又恨,不恨自己爹爹,也不悔自己会爱上刀雪客,她痛恨自己无法权衡亲情与爱情,悔恨自己曾经是那么的不懂事。可如今都已经晚了,她再也无法向曾经那样品行对待刀雪客,再也无法接受他的关怀和疼爱,她只有代父赎罪,才能免去一丝痛苦。 楚轻安轻轻抽出被刀雪客牵住的右手,泪眼朦胧的望着他满是愁容的面庞,颤抖着哽咽说道:“一叶剑门.....前任门主楚云山之女......楚轻安......代其父,向客雪山庄苏陵雪......谢罪......” 这冰冷的一句话如同世上最为锋利的剑锋深深刺入了刀雪客的心,那一刹那连呼吸都为之停顿,心脏的跳动也逐渐减弱,刀雪客的四肢不受控制的僵硬起来,时间凝固,眼神闪动。目光呆滞的看向那缓缓在自己眼前跪下的楚轻安。 当楚轻安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刀雪客跪下之时,游晋文的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那玩味的眼神和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极为可怖,就差没有满意的鼓掌了。 而当楚轻安跪在自己眼前的那一瞬间,刀雪客的耳边尽是轰鸣,只见楚轻安张嘴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脑中一片混乱,如同那许久不用的针线团,一团乱麻,所有的思考与记忆似乎在那一瞬间都溜出了脑外,只留下了一具毫无意识的躯壳,无助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轻安就这么跪在刀雪客的眼前,垂着头,紧紧攥着裙摆,肩膀起伏,却停不下那脸颊滑落的晶莹。 二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约莫过了四五秒,那刀雪客终于恢复意识,身子一阵抖动,踉跄着向前一步,一把扯住楚轻安的臂膀,将她拖了起来。楚轻安没有防备,惊恐的看向刀雪客。老实说,就算刀雪客现在要杀楚轻安偿命,为客雪山庄几十条人命报仇,她也无怨无悔,甘愿为自己的爹爹扛下这一段罪孽。 第一百五十章 崩玉流星魔难侵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溢满眼泪已然湿润泛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楚轻安,楚轻安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刀雪客松开了紧紧抓住她双臂的手,楚轻安才得到一丝喘息,可方舒一口气,娇嫩的腰肢又被刀雪客揽住。 楚轻安向前栽去,一头扎进了刀雪客的怀中,刀雪客左手揽住她杨柳般的腰肢,右手扶起她的俏脸,目光流转,那殿外雾散云开,折入一缕阳光,撒在楚轻安的侧脸,那晶莹的耳垂,雪白滑腻的肌肤,湿润的红唇,迷离的双眼,刀雪客看在眼中再也忍不住,千言万语堆在嘴边,只化作深情一吻。 当刀雪客的唇瓣贴上楚轻安红唇的那一刻,楚轻安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觉浑身燥热,双手无措的在腰间摆动着,最终还是无力的垂在了身子两侧,缓缓向刀雪客摸去。 而刀雪客对此事并无经验,只是将双唇紧贴,不觉口中生津,二人皆徐徐闭上双眸,楚轻安雪白的脸颊泛起红晕,浑身燥热,不由自主的轻轻扭动起来。楚轻安正欲踮起脚尖,刀雪客的脸却向下凑了几分。二人就这么贪婪的索取着彼此的温暖,嘴唇情动,略微分开分毫,又再度不舍的贴合起来。 嘴唇逐渐湿润,刀雪客似乎尝到了一丝甜腻,楚轻安皮肤的幽香钻入鼻孔之中,令刀雪客脑中一片空白,再无法思考任何事。只是遵从本能的去索取,去交换彼此的温暖。 刀雪客正欲后退,楚轻安又紧贴上来,二人旁若无人的吻了许久,似乎这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二人坠入了一个只有彼此的空间,释放着最为单纯的爱意。 二人忘我的拥吻着,周围一干人等尽皆看呆,那游晋文先前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脸颊止不住的颤抖,笑容褪去,脸色逐渐阴沉,右手不禁握拳猛然落在眼前的案上,那捶桌之声惊醒了沉醉在那香甜的吻中的二人,楚轻安瞬间恢复了神智,挣脱刀雪客的怀抱,后退半步,指尖轻轻触了触被刀雪客咬得生疼的嘴唇。 不只是享受那种感觉还是为何,楚轻安始终没有推开刀雪客,而是沉醉其中,二人相识相恋许久,却少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指尖划过那湿润的红唇,似乎有些回味那甜蜜的味道,那满满的爱意填充了整个心房的感觉,萦绕在脑海之中。 楚轻安垂下脑袋,双眸却偷偷瞟着刀雪客,羞答答的望着他,纵然平日里再外向活泼的她,身为女子,经历过这种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多少有些羞涩。 而刀雪客却快步向楚轻安,握住楚轻安的手腕,举在眼前,双眼再度湿润,说话也有些哽咽:“我爱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没有不信任你。哪怕是我知道当初楚云山门主也参与了灭门一事之中,我也不怪你。我不是圣人,我不可能放下仇恨,但我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刀雪客喉头蠕动,收拾了一番情绪接着说道:“先前我在梦瑶山之时,本能手刃仇人,以报血海深仇,可我却未曾忍心动手,置李问傲等人于死地。至于他们之后被杀,则是自有定数,报应所致。” “而这一切的根源,罪魁祸首,乃是应无疾。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再难为人。只是我分得清恩怨,不会盲目波及他人,无论是萧无痕,还是李问傲,或是楚云山,他们皆是身不由己,受应无疾摆布玩弄的棋子罢了。” “再者,上一代人的恩怨,绝不该由这一代人承担,我欲报仇,乃是为了客雪山庄几十条无辜的生命讨一个公道,并非只为我父母,而楚门主乃是被应无疾指示,那十年前他所做的错事,所造的罪孽,与十年后,今天的楚轻安,又有何瓜葛?又何须叫她一个无辜之人为其父恕罪?我从来没有怪过她,或是误会她。我相信她,就像她相信,楚门主并非死于十鬼堂之手一样。而真该在我客雪山庄前长跪不起的,该是那恶贯满盈的东陵王!” “好!”刀雪客话音刚落,郭未央便带头叫好,鼓起掌来,带动掌声一片,单子执,陆庄虞等人也是连声赞叹道:“年纪轻轻,敢作敢为,恩怨分明,又有担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来客雪山庄后继有人了。” 唯独那乔不通与游晋文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们原以为能让刀雪客与楚轻安分裂,甚至反目成仇,好从中得利,不想竟翻过来撮合了他们,令他们在经历此次事后愈发恩爱情深,这叫游晋文怎能不弃。 而乔不通盘算的游晋文刺死刀雪客也未事先,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游晋文,暗骂道:“懦弱!”又扫了一眼那紧紧抱住楚轻安的刀雪客,咒骂道:“虚伪!” 而游晋文则是猛然起身,竟也随波逐流,鼓起掌来,众人遂停下掌声,看那游晋文究竟能玩出甚么花样来。而刀雪客与楚轻安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大起大落,感情也非比从前,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纵然刀劈斧砍,也难以分开。 见游晋文冷笑着看着二人鼓掌,刀雪客与楚轻安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略微分开,看向游晋文。三人目光灼灼,对峙起来。 “刀雪客,本座还是那句话,若你肯说出玉佛与玉瓶其中的玄机,我便可放你们离开。本座不仅不杀你们,还会赐金赐银,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或者,你可以提条件,只要合理,本座答应你便是。”游晋文缓步走向刀雪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期待着刀雪客的回答。 谁知刀雪客尚未搭话,那单子执竟拍桌而起,怒指游晋文道:“雪少侠,你休要听他胡言!玉佛之谜乃是你客雪山庄的秘密,万万不可泄露,令这奸人得逞!游晋文野心勃勃,若得玉佛之力,武林必遭浩劫!” 游晋文双眼微眯,长叹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一般,又猛然睁开双眼,看都不看,一掌拍出,那沉重的掌力化作一团黑气自掌心打出,极快的飞向单子执。单子执眼疾手快急忙仗开佩剑去挡,怎奈内力尽失,又上了年岁,吃不住那掌力,剑身被撞弯,向后栽去,被掀翻在地,吐血昏厥。 木案上的菜肴美酒翻了一地,众人再看时,单子执似乎已然没了气息,心中悲愤,却是敢怒不敢言。 刀雪客怒斥道:“游晋文,你滥杀无辜,恶事做绝,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你逃不过的!我说过,我并不知道那玉佛的秘密,我也奉劝过你,菩萨低眉不救世,那玉佛乃是不祥之物,你若占为己有,只会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不祥之物?报应?”游晋文的目光愈发灼热,燃起火来,逐渐显现出那血红之色,吞噬整个眼球,双臂自身子两侧展开,十指微曲,掌心黑云翻腾,缭绕周身,游晋文忽然仰头暴喝一声,“我就从来不信甚么报应!” 一声尖啸,双手十指猛然握拳,竟将大殿之上,二十余张木案震碎,“砰砰砰砰”连声的爆炸巨响腾起白烟阵阵,木案炸裂,碗碟崩碎,酒杯震裂,酒水菜肴散落一地,有的掌门急忙跳将起身,有的却躲闪不及,被那震起的木屑或碗碟碰伤了脸颊,有的衣衫浸湿,有的躲在柱子后面,美曰其名,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而刀雪客则是将楚轻安揽入怀中,将她护在怀里,后背对着那游晋文。 游晋文黑袍飞起,化作碎布条,纷纷落下,贴身的上衣长袍皆被震碎,裸露出那雪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上身,衣物爆开,青筋显现,血管之中流动着猩红滚烫的鲜血,遍走全身,黑气钻入天灵,灌注于周身一百多处经脉穴道。皮肤的颜色也黯淡下来。 游晋文再度露出那獠牙与铁青的皮肤,白发狂舞,而在座之人皆已见怪不怪,只是还是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额头上滑落即可汗水。毕竟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游晋文,还是令人可怖。 “纵然我得不到那玉佛的力量,我也绝不会让他人得到!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游晋文仰天大笑,那刺耳的笑声回荡在那大殿之中,震慑人心,令人肝胆俱裂。游晋文一声令下,两名弟子便各自捧着那玉佛玉瓶走入殿中,刚进殿门,应无疾只是徐徐抬起双手,向那二人怀中一指。 小一秒众人再看时,玉佛与玉瓶皆飞入游晋文手中,攥在手中,举过头顶。两名弟子也极为识趣的退出了殿外。 而游晋文则是仰头看着那两件绝世珍宝,可惜不能为自己所用,眼神中闪过一丝遗憾,却又回过神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游晋文,你究竟要做甚么!”刀雪客护着楚轻安连连后退,此时的殿上,已激起极为阴寒的狂风,想来定是游晋文再作祟,那风中透着一股邪气,绝不似寻常武功。 游晋文邪魅一笑,咬着一缕雪白的头发奸笑道:“我说过,我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人能得到!今日我便毁了这玉佛,再杀了你二人!到那时,我便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武林盟主!再无人能拦我!”说罢,便将那玉佛玉瓶向半空中接连抛去,还未等它落下,双臂叠在胸前,黑云翻腾,若一条青黑的巨蟒缠绕在小臂之间。 暴喝一声,振臂推出,那隐隐约约闪烁着几缕青光的黑云化作一条漆黑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向那玉佛玉瓶吞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包裹于其中,游晋文大喜,内力运转,以手臂血脉为导,持续输出那极为澎湃的内力,黑云翻涌,纠缠,呼啸,荡涤周围一切纯净之气,浑浊的压迫感自穹顶落下,令每个人的喘息都急促起来。 只是任那劲气横扫,地动山摇,以致于在场之人不是找掩体掩护,就是运功相抗,过了许久,却不见那悬在半空之中的玉佛玉瓶有甚么破碎,落下几片碎片来。游晋文心中疑惑,又微曲手臂,转身蓄力,丹田之内,真气躁动,回转周天,一举杀出。 那燃烧着腾腾杀气的黑云愈发炙热,渐渐扩散开来,盖住了整个大殿的穹顶,好似一只火炉架在了众人的头上,汗如雨下,衣衫浸湿,游晋文仍不肯收手,而此时的他消耗了太多真气与内力,双臂也有些酸麻肿痛,只觉体内气血翻涌,燥热无比,只得暂时收了功力,如此收放自如,还毫发无损,任在场的哪一个人也做不到这般地步。 黑云霎时间便消散的无影无踪,那悬在半空的玉佛玉瓶没了支撑之力,便坠落在地,游晋文快步上前,将两件宝物抢在手中,细细端详,那精雕细琢的花纹不见丝毫损坏,通体完整,没有一道裂痕,就连那白玉的颜色,都没有因内力的炙烤而黯淡分毫! 游晋文气的脑袋直冒青烟,眼球都要夺眶而出,咬牙切齿的紧紧攥住两件宝物,喉咙中发出近似野兽般的嘶吼。 楚轻安见状,躲在刀雪客怀中窃笑,头顶蹭着刀雪客的下颌,盯着那游晋文笑着说道:“亏你还知道那玉佛与玉瓶乃是同根同源的稀世珍宝,却不知这一对宝物乃是天产之物,坚硬无比,刀斧无伤,水火难损,又岂是你能毁掉的?”刀雪客闻言也有些忍俊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游晋文怒火燃起,遂不管那玉佛玉瓶,转头看向刀雪客二人,怒目瞪圆,血红的眼珠燃烧着杀意,似乎要将二人撕成碎片,拆骨饮血。见他若野兽扑食前一般弓着身子缓步走来,刀雪客将楚轻安挡在身后,二人连连后退。 怎奈前有游晋文,后有一叶剑门弟子横剑拦住去路,横竖都是一死,两人顿时没了办法。正当游晋文缓缓抬起右手,却还不肯松开手中玉瓶,只是单单挑起一根手指,指向刀雪客道:“那我便杀了你!我倒要看看,是你硬!还是这玉佛硬!” 电光火石之间,游晋文冲天而起,刹那间便没了踪迹,二人看不见游晋文的身影,自是无比恐慌,只得背靠着背向殿内缓步挪动,两人将后背交给彼此,各自搜寻着自己眼前的视野,避免被游晋文偷袭。 一连串的笑声回荡在穹顶之下,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而那笑声忽远忽近,一会儿在墙角传出,一会儿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直叫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汗如雨下,恐慌不已。不知下一秒在甚么地方,那游晋文又会出现。 果不其然,那游晋文的狞笑的脸忽然出现在楚轻安眼前,鼻尖对着鼻尖,就差整张脸贴上前来了。楚轻安被这一吓,失声惊叫起来,又极快的捂住了嘴,滚圆的双眼充斥着惊恐。那狞笑的游晋文的脸很快便后退隐形,渐渐消散,随风而去。 而刀雪客闻听楚轻安尖叫的那一刻也是极快的做出反应,此时他的功力已然恢复了四五成,迅速转身将楚轻安抱住,却不见游晋文踪影。而怀中的楚轻安仍在发抖,刀雪客轻拍脊背柔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而楚轻安却将埋在刀雪客肩头的半张脸猛然挣出,惊恐的看向刀雪客的背后,急忙喊到:“雪哥哥小心背后!” 刀雪客的背后腾起一缕黑云,刀雪客又转过身去,正与那化为人形的黑云碰了个照面,惊得后退半步,一拳朝着黑云打去,只觉拳头落在了棉花之上,毫无着力点可寻,而那黑云受此一拳,竟破碎消散,只留下那无尽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二人的精神高度紧绷,生怕放松了一丝一毫便会被游晋文钻了空子,给予致命一击。可他们忽略的是,以他们现在的武功,对抗游晋文不过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罢了,游晋文可以像捏死蚂蚁一样杀死他们,只是这还不足以化解游晋文心中的仇恨和妒忌,他要将刀雪客残忍的玩弄致死,还要让楚轻安亲眼目睹。 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不停地交换着身为,而战斗力却寥寥无几。毕竟刀雪客的功力还未完全恢复,而楚轻安的折雪剑并不在身旁,没了长剑那她的剑法也就施展不出,毫无用处了。 两人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每一寸土地,生怕漏掉了甚么蛛丝马迹,而周围个各大掌门也都神经紧绷,早做好了防范之心,尽管他们知道游晋文现在的目的并非他们。 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身前三尺外皆腾起一层层薄薄的黑云,他们只道是游晋文出现,为了身后之人,便各自横下心主动出击,向前扑去,欲在游晋文显现的一瞬间将其制住,可二人刚一分开,那黑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可二人已然相隔数尺,正在这时,那寒山道观观主莫尽雨惊呼道:“小心你们当中!” 二人这才幡然醒悟,猛然回头去看,游晋文的身影从天而降,呼啸杀来,一爪劈向刀雪客,刀雪客来不及闪躲,只得用手去挡。 第一百五十一章 怒骂群侠正武道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此乃习武人之大忌,却是人生存之本能。刀雪客慌乱之间,无奈只得抬手去挡,楚轻安见他呆立原地,心急如焚,火速从侧面冲上前去,将刀雪客推开。但楚轻安身子单薄,本就比不了男儿身,二人撞在一处,皆栽倒在地。 然而就在刀雪客倒下的一瞬间,那游晋文的爪已然劈下,三道黑气擦过刀雪客的手臂,直奔那殿内红柱,激起阵阵烟尘,三道爪痕深深陷入红柱之中,足足有四五寸深,想来这一爪若是拍在刀雪客身上,定是必死无疑。 可尽管在千钧一发之际,楚轻安将刀雪客推开,可刀雪客仍被那强劲的爪力波及,那右臂的袖管已然化作满地碎布,一道极深的口子翻开皮肉,血肉模糊,在刀雪客本就苍白的皮肤上极为扎眼,再细看那伤口,已然能看见森森白骨,伤口边缘,还有那黑紫的斑点,不知为何物。 纵然是这般伤势,也是极为庆幸的,若非楚轻安将他撞开,这一条胳膊,乃至这条性命,都早被应无疾夺去。 两人一前一后摔倒在地,楚轻安还压在刀雪客的身上,闻见一股极为刺鼻的血腥味,又见身下刀雪客手臂不断的渗血,惊慌失措之间忽然想到《济世青囊》之中记载的一法,或可用于此处,便将刀雪客扶起,点住他当大椎与肩峰之间的肩井穴,又扯下外衫,理做布条,快速的将伤口过了,又点中刀雪客尺侧腕上五寸的支正穴,如此一来,可暂时制住伤势。 而游晋文从未见过楚轻安这副模样,自己与她一同长大,在他眼中,楚轻安永远是那个任性妄为,却活泼善良的小姑娘,从不知道如何照顾别人,也从不会向除楚云山以外任何人展现自己柔软的一面。 而如今楚轻安却对刀雪客如此悉心照顾,无微不至,实在是他未曾想到的,所有人都变了,他自己变了,楚轻安也变了。他终究再无牵挂。 见楚轻安缓缓扶起刀雪客,游晋文轻盈落下,微曲身子,面无表情的向刀雪客疾步走去,而此时的刀雪客愈发不敢与之正面向抗。楚轻安银牙暗咬,横下心来,便反手一掌向游晋文打去,刀雪客正欲阻拦,楚轻安的手腕却已被游晋文扯住。 刀雪客退无可退,又见楚轻安陷入危机,便挥拳来打游晋文,游晋文正欲逼他出手,便扯住楚轻安的手腕,向身后一拉,又用手臂往外一拨,将楚轻安弹到一旁,便转身来对那刀雪客。 游晋文见他闪躲有度,功力似乎有几分恢复的迹象,虽不知其中缘由,但确是颇为满意。毕竟杀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太过无趣,倒不如与全盛时期的刀雪客鏖战一番,再将他虐杀,方能解开他心中的仇恨。只是,他等不到刀雪客完全恢复了。 刀雪客一拳直冲其面门,游晋文侧头闪开,转身一脚踢向刀雪客腰侧。刀雪客顺势将他的脚跟向下压去,反手一记手刀向游晋文脖颈处抹去。游晋文飞抬右手封住手刀去路,落下拳脚,二人各自转身挥出右拳,先前游晋文故意试探,故而未曾动用内力,而这一拳已然带着一两分的功力,挥拳相迎。 拳拳相碰,隐隐听见那指骨吱吱作响的碰撞之声,刀雪客身形暴退,连连后退,退出一丈之远,游晋文却纹丝未动,冷笑着看向刀雪客。只见他五官扭曲,咳嗽不止,又呕出一口血来,单膝跪下,左手死死按住那右臂伤口,方才拳拳相撞,内力余震,又催发那伤口迸裂,鲜血渗出。 楚轻安慌忙赶到刀雪客身旁,查看他的伤势。游晋文眉头微皱,冷哼一声问道:“你的功力,恢复了?”楚轻安满面愁苦,轻抚刀雪客的后背,又怒目望向那游晋文,怒斥道:“纵然如此又若何?游晋文,你欺负一个武功全失的普通人,你是甚么好汉?” 游晋文倒也坦然,闻言朗声笑道:“我本就不是甚么好汉,你也休要拿言语激我!今日你们谁都走不掉!”游晋文高举双臂,手中黑云乍起,正欲一击必杀那刀雪客,忽闻背后风声,急忙转头去看,只见那寒山潜龙莫尽雨挺剑自身后刺来,游晋文转身将手臂一挥,那散漫的黑云便撞向莫尽雨,将他弹出数丈之远,口吐鲜血,跪坐在地。 游晋文脸色微变,已有几分怒气,在他心中,这些掌门纵然心里恨他怨他,但已被他震慑,不敢再行反叛之事,不想那寒山潜龙倒真有骨气,还敢反抗:“莫观主!你自诩名门正派,行此背后偷袭之事,岂不是有失江湖道义?” 莫尽雨按住阵痛的胸口,怒目瞪圆,咬牙切齿道:“与你这狼心狗肺的邪魔外道,有何江湖道义可说?” 说罢,又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的诸派掌门,那凌厉的眼神扫过每个人时,多半垂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莫尽雨大笑三声,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竟滚下两行滚烫的泪来,老泪纵横,指着众掌门笑骂道:“我恨天,恨地,恨我自己啊。我恨这江湖莽莽英雄,竟无一人敢站出身来。你们都被吓破胆了么!” 除去少数几个人还昂着坚硬的颈骨,多数人都已低下头去,莫尽雨的语气每加重一分,他们的头便低下一寸,恨不得将脑袋埋在桌下,不知是恐惧于游晋文的淫威,还是羞于面对莫尽雨的指责。 “先有蓝庄主冒死一战,险些丢了性命。再有马帮主与秦掌门双双出战,虽落得伤残,也丝毫不减我正道武林之气魄!三位掌门以身犯险,不惜伤残殒命,也要为武林正道一战!这是何等的英雄豪杰!” 情至深处,莫尽雨已然有些哽咽:“再后来,尚有四方剑派掌门齐心协力,共抗邪魔,唐掌门虽牺牲,可南方剑派的骨头还没断!空武住持以一人之力度化那游晋文,却不想落得惨死,到最后以致于我六派联手,都不能奈何他,还被他吸取功力,如今形同废人!” 莫尽雨声泪俱下,捶胸顿足,歇斯底里的哭嚎着,令在场之人,除了那游晋文与乔不通这类脸厚似城墙,蛇鼠一窝之人,皆面红耳赤,吹头叹息,羞愧难当。 “可纵使我武功尽失,尚且知晓正义二字,非平日里挂在嘴边的空头名号!多少人前赴后继,多少前辈高人浴血拼杀,留的这光明磊落的正义二字,留给这中原武林的,难道只有这满堂的缩头乌龟么!” 莫尽雨已是泪流满面,双眼泛红,直要把那眼泪流干,双眼哭瞎方才作罢,可哭到最为哀恸之时,竟又大笑起来:“我非为我自己而哭,乃是哭这武林,哭这世道,哭这名门正派,哭这胆怯的豪杰,缩头的大侠!如今竟无一人敢似我这般提剑应战,你们武功尚在,却不如我一个废人?” 只见他弃剑在地,摇头长叹道:“可悲,可叹,可怜,可笑,可笑至极!” “中原多豪侠,群雄武艺通。金剑匣间藏,骨节弃冢中。貌合形神离,踌躇愧侠名。皆为利所向,权诈小人争。苟且留白骨,金银聚一方。何见血潺潺,谈笑作雕梁。家资千万顷,饿殍满于野,朱门枕高卧,只为虚名戕!” 说罢,莫尽雨用脚尖勾住剑柄,向上一挑,顺势接住长剑,转身架在脖颈之上,欲自裁以谢天下。众人抬头正见此幕,郭未央阻止道:“莫观主且慢,休做傻事!”那诸葛朗眼疾手快,又捻起一颗花生米向莫尽雨打去,正中其持剑手背,逼他松了手,长剑也再度落地。 莫尽雨怒斥道:“怎么?你们这些人畏畏缩缩,还不叫我杀身成仁,莫不是要我与汝等同流合污,遗臭万年么!” 郭未央闻言心中也有所不平,她面向莫尽雨心平气和的说道:“莫观主乃是刚正之人,我等又岂是畏缩小辈?怎的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等哪个不愿与游晋文一绝死战?” 陆庄虞也是积压了许久的怒气,林茹雪与颜儒羲的忠告早被他抛之脑后,义愤填膺的他讲眼前木案推翻在地,猛然起身,执剑直指游晋文道:“莫观主说的有理,老朽也正有此意!诸位武林同道,快随我同心协力,一拥而上,绞杀游晋文,以证武林正道!” “剿灭游晋文!”众人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在一瞬间被引燃,皆怒发冲冠,将眼前的木案推翻,亮出兵器,围成一圈,将游晋文包围在当中。 而那乔不通则是缓缓退出人群,瞥了一眼那躲在一旁疗伤的刀雪客与楚轻安,缓步向二人方向挪去。 “好一出戏,真叫人回味无穷啊。”游晋文抚掌大笑,环顾四周那群个个怒目圆瞪,怒气冲冲,恨不得用眼神和表情就将他置于死地的诸位掌门,心觉好笑,竟傲慢的背过双手,释然说道:“既然诸位都想取我项上人头,大可动手。我不还手便是了。” “游晋文,你休想诈我们!纵然你站着等死,我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陆庄虞才不管他暗藏着甚么阴谋诡计,一马当先,直刺游晋文。 可未曾想到,那陆庄虞没走几步,步履减缓,竟停在原地,持剑的右手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陆庄虞滚圆的双眼不可思议的看向颤抖的右手,长剑竟也从手中滑落。 不止是手臂,陆庄虞只觉全身上下都提不起一丝力气,手脚发软,再难前进一步,下一刻,他已然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众人皆不知是何情况,关切的问道:“陆掌门这是怎么了?” 游晋文双眼含笑,摇头笑道:“还是先关心关心你们自己罢。”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中意味。可接下来,更诡异的事便发生了,诸位掌门手中兵器纷纷弃落在地,也同那陆庄虞一般,软绵绵的倒下,提不起一丝力气。 游晋文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所有掌门,包括那试图逃离的乔不通,也倒在了地上。这说来也怪,这群人只是无法调动内力,浑身没有力气,可意识却还十分清晰,眼珠转动,向四周观察着。 陆掌门拼尽全力用手臂支撑着沉重的身躯试图站起身来,可身子刚离开地面一寸便再度垮下。陆庄虞咬牙质问道:“游晋文!你对我们做了甚么?” “我们......我们中了毒了......是藏才的饭食之中......做了手脚......”郭未央挣扎着回答道。 游晋文微笑着点了点头,赞许的说道:“郭宫主不愧是博学多识,只是警惕性不高。确实是饭食之中做了手脚,不过并非方才,而是昨夜。从昨夜用饭到现在,掐算着时辰,这毒也该发作了。而那些正在大殿之下等着你们的各派弟子,想来此时也该如你们这般,倒成一片了。” “你......” 果不其然,此时的演武场上,众人亦是瘫软无力,倒成一片,提不起丝毫的气力。一叶剑门的弟子早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中的正是一叶幽兰散,乃是我一叶剑门的独门秘药,将此散拌在饭食之中,待发作之时即可令中毒者内力暂失,浑身无力,手脚酸软,任人摆布。若是你们警惕性不高,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误以为我不会下毒,这才安心的吃了那顿饭。不想在那时,你们便已中毒。”游晋文笑眯眯的解释道。 “不错,我是不能将你们全都杀了,不然必会引起江湖大乱,我身为武林至尊,又怎能不为未来考虑呢?不过为了防止你们有今日之举,我自然是不得不做些手脚,若你们安分守己,本座便可施舍些解药。否则,我不介意让某些门派,像南方剑派一样,另立新主!” “一叶幽兰散?”楚轻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刀雪客察觉异样,便轻声问道:“轻安,这药可是真的如此厉害?” 楚轻安略微点了点头,也压低嗓音回答道:“不错,这确实一叶剑门的独门秘药,我也知道其配方。爹爹曾口头传授于我,游晋文不知我知道秘方,这才如此张狂。只是那时我不识药理,只能干记几味药名,如今我已然得到了《济世青囊》,若是给我些时间,必能配制出解药!” “还是要先逃出去再说......”二人低头沉思,却没发现那游晋文已然信步走来,见二人窃窃私语,游晋文便俯身垂下头凑上前去笑着问道:“你们二人聊甚么呐?” 刀雪客与楚轻安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游晋文一把推开楚轻安,左手攥住刀雪客的衣领缓缓起身,将他拎了起来,右手捧起那玉佛,玉瓶则是别在腰间。 目光流转,游晋文一会儿看向刀雪客,一会儿看向玉瓶。楚轻安连忙起身扯住游晋文的衣衫,不断的掰他的手,拍打手臂,最后甚至直接用牙咬,急得眼角泛红也不能逼他放下刀雪客。 而刀雪客则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俯视着游晋文,双臂垂下,嘲笑似的说道:“你还想怎样?我早已说过,玉佛的玄机当世无人知晓,而那玉佛玉瓶乃是同根同源的绝世珍宝,凭你是无法损坏的!” 游晋文眯起双眼静静的听着刀雪客的话,良久才摇头轻声道:“嘘,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玉佛玉瓶虽是天降,但却能被人雕刻成形,这本就极为可疑。纵然我无法得之其中玄机,也无法毁掉它,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游晋文,你想做甚么!?”楚轻安心中忽然油然而生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 游晋文大笑两声,凑到刀雪客耳边轻声说道:“用客雪山庄后人的血,来祭这玉佛,或许,别有奇效呢?”话音刚落,刀雪客脸色煞白,目光闪动。他并非怕死,也并非是真的知道甚么秘密,只是游晋文猜测的似乎极有道理。 玉佛最初正是为刀雪客的先祖得到,并开创了客雪山庄,持续百年之久。玉佛与客雪山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保不准那客雪山庄正统一脉真与玉佛有什么联系,万一他的血果真能解开玉佛力量的一分一毫,岂不是让游晋文得逞? 楚轻安虽不知他二人说了些甚么,但见刀雪客面色大变,便知必是坏事。后退两步,欲偷袭游晋文。谁知她奋力打出一掌,正拍在游晋文后背,可六大掌门联手尚不能胜,单凭楚轻安这点内力又有何效果? 这一掌不禁毫无效果,反倒令游晋文转头看她,惊得她又后退数步,那打出的手掌还僵在半空,未曾收回。游晋文亦不发怒,反倒笑了起来:“师妹,你好生顽皮,待师兄解开这玉佛玄机,再与你重逢!” 楚轻安心生厌恶,恨不得啐一口唾沫,吐在游晋文脸上,有暗道不好,抬头去看,游晋文高举玉佛与刀雪客,正要以血相祭。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飞云墨色碎梧桐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玉佛坚硬无比,倘若与颅骨相撞,休说是撞出血了,纵然是命也就此丢了。而楚轻安奋力扯住游晋文的臂膀,却被游晋文顺带着一起提了起来,只见他一手提着刀雪客,一手将那玉佛横过,欲令二者相撞,以刀雪客之鲜血,浇灌那白玉佛像。 可正当游晋文准备动手之时,门外一道寒光闪过,天边传来墨龙吟啸之声,盘踞高空,云雾翻腾,游晋文急忙转头向殿外看去,楚轻安不禁松开了手,滚落在地,游晋文闪身去躲,却被那殿外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柄长剑划破了手腕。 那长剑刺破长空,翻覆墨色,旋转杀来,游晋文躲闪及时才避免被他刺中要害,只是手腕被割开一道口子,血肉纷飞,险些将整个手掌斩断。一黑一白两袭宽袍从殿外飞入,一人持剑去刺游晋文。一人翻腾数周,顺势将玉佛抢在手中,又转身救下刀雪客,落在一旁。 楚轻安定睛细看,原来那飞身抢夺玉佛救下刀雪客,身着白衣之人,正是祝清秋!楚轻安快步跑到她身边,接过刀雪客,让其臂膀搭在自己肩膀之上,欣喜的望着祝清秋说道:“祝姐姐,你们终于来了!” “嗯。”祝清秋并未多言,心内牵挂着那一旁与游晋文苦战的任山淮,转头去看,只见任山淮长剑在手,剑光漫天,一袭墨色长袍飞舞飘动,有如墨龙飞腾。一剑在前牵制那游晋文的正面,一剑在其后,悬空飘浮,不断袭扰。 游晋文受那后方之剑,骚扰不堪,一气之下,转身暴喝一声,拍出一掌,强劲的掌力硬生生将那长剑震碎,化为碎片,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坠落在地。任山淮从未见过如此强劲的掌力,再看那游晋文身后的红柱上已然留下极为清晰的掌印,足见方才那一掌的威力。 任山淮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又一剑向其面门刺去,游晋文偏头闪开,右掌向外一拨,正打中任山淮左肋,任山淮踉跄向前,游晋文又顺势转身飞踢一脚,直踢中任山淮侧脸,将他踹翻在地。而任山淮身手迅敏,翻滚起身,左手两指在剑身一抹,剑尖一点闪烁寒芒,墨色晕开,流光溢彩,向游晋文下盘扫去。 剑刃劈破长空,剑锋狂风呼啸,墨龙盘旋,嘶吼着扑向游晋文。可游晋文却不慌不忙,飞身而起,衣摆飘起,又使了个千斤坠的身法向下坠去,双脚落地之时似有崩山之时,荡起云烟埃尘,将那凌冽的剑气震散,原本张牙舞爪的墨龙,此时已做烟云散开。 就连那任山淮也被震退数步,用剑拄地,这才站稳脚跟。任山淮心中暗道:“看来那应无疾果真不曾诓骗我等,这游晋文的武功果真今非昔比,实在可怖!我决非他敌手,只能暂时牵制于他,叫清秋带着刀雪客等人快走。” 想到此处,便以眼神示意祝清秋,二人心有灵犀,极有默契,微微点头便已知心意。祝清秋来不及解释,牵起楚轻安的手便说道:“妹妹与雪弟弟快走,殿外自有洛白衣与柳姑娘接应,你二人速速下山,走得越远越好。” 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齐声问道:“那你们呢?”祝清秋又回眸看了一眼那任山淮,苦苦支撑,早已难以招架,剑法渐乱,已挨了游晋文数掌,好在躲闪及时,未被打中要害,加之游晋文并未当真,仅用一成功力,便压制住了任山淮。 祝清秋生怕再纠缠下去,彻底激怒了游晋文,任山淮必会为他所害,心急如焚,便说道:“事不宜迟,你二人快快离去!游晋文的目的在你二人,而并非我等!我们在此牵制于他,你们快些下山才是正道!”说罢,祝清秋便将玉佛塞到楚轻安手中,怀抱清淮琴便转身与任山淮一齐对抗那游晋文。 虽不能取回两件珍宝,但拿走其中之一已然能让游晋文的计划全盘皆崩。 二人拼死相抗,只为给刀雪客与楚轻安争取一些下山的时间,刀雪客的目光落向任山淮二人,面露难色,尚有些犹豫,而楚轻安则劝慰道:“雪哥哥还是快些走罢,任公子与祝姐姐自是来救我们,定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今他二人拼死拖住游晋文,我们若再不走耽搁了时辰,岂不是糟践了他们的好心,到那时谁也走不了,如何找游晋文秋后算账?” 楚轻安之言有理有据,刀雪客也无法反驳,二人相互搀扶着正要快步走出大殿,游晋文大喝一声:“哪里走!”说罢便撇下任山淮二人,飞身来到殿门前,拦住刀雪客与楚轻安的去路。说实话,六大掌门游晋文尚且不放在眼中,又何谈那区区任山淮与祝清秋?纵然他二人深得莫尽雨与郭未央的真传,在游晋文眼中也是不堪一击。 若是使出七八成功力,只怕二人早已化为齑粉,只是游晋文无意杀之,未曾当真,故而看似二人能与其周旋一番,相持数十个回合。 前路被游晋文拦截,而任山淮也气力渐尽,刀雪客与楚轻安不断后退,四人聚拢在一处,向后挪去。游晋文冷笑道:“既然来了,何须匆匆离去,不如就在一叶剑门之中安心住下。”目光看向楚轻安手中的玉佛,游晋文伸手说道:“师妹,将玉佛交给我!” 楚轻安坚定了摇了摇头,游晋文又提高了音量,厉声说道:“将玉佛交给我!”楚轻安仍摇头拒绝。游晋文长出一口气,微闭双眼,无奈的摇头说道:“何故逼我?何故逼我?”说罢,怒睁双眼,厉声说道:“既然若此,那本座就送你二人下地府!在黄泉路上做一对恩爱夫妻!” 说罢,游晋文缓缓抬起双臂,黑云翻覆于掌间,杀气飘荡于眼前,而刀雪客与楚轻安双手紧握,毫无惧色,亦是视死如归。刀雪客凝视着楚轻安的双眼说道:“人生漫长,若是能与相爱之人共赴黄泉,未尝不是人生快事。” 任山淮与祝清秋闻听此言,也不禁紧握双手,面无惧色,听天由命。正待游晋文双掌高举,正要落下之时,游晋文脸色惨白,表情凝固在脸上,而他裸露的上身胸口多出了一点寒芒。那染血的银枪贯穿了胸膛,只见其胸口血肉模糊,血涌如注,顺着小腹滴落在地。 众人正疑惑间,游晋文的身躯缓缓倒下,还睁着双眼保持着那狰狞的面容,却没有一丝生气,倒在了众人眼前。四人大惊,抬头去看,原是那柳缘君与洛白衣早已将演武场上的弟子尽皆打昏,方才也正是柳缘君从其背后一枪直取要害,一举击杀游晋文,除了这天下大害。 刀雪客欣然笑道:“师姐,白衣,你们终于来了。”柳缘君扯出那沾满鲜血,还在滴血的银枪点了点头道:“快些下山,此处不宜久留。”洛白衣笑着拍了拍脑袋,见门边的弟子有苏醒的征兆,又飞起一脚将他踢晕。而此刻正是特殊情况,楚轻安也不好阻止。 回首看了看那游晋文的尸首,楚轻安心中复杂,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虽说他坏事做绝,但难免还有些感情。俯身搜寻一番,搜出个青色的小瓶子,手掌大小,打开瓶口凑到鼻尖轻嗅,一股药味扑面而来,想来定是那一叶幽兰散的解药。 “小璃呢,为何不见她来?”刀雪客搜寻一番,唯独不见饶梦璃,心中疑惑,故有此一问。洛白衣闻言稍显尴尬,不知如何作答,无奈看向柳缘君,柳缘君便接过话来搪塞道:“啊,小璃她在山下接应我等,故而未曾上山。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罢。” 提起那饶梦璃,洛白衣也只是叹气,又不好明说,只得先敷衍一番,等下山脱险之后再将实情告知刀雪客。柳缘君与洛白衣便在前开路,楚轻安扶着刀雪客紧随其后,四人转头看向任山淮与祝清秋,见二人并不动身,便问缘故。 “你们先走罢,我们随后就到。游晋文已死,想来此地已然无虞。”任山淮说道。柳缘君微微皱眉:“为何不一同下山,也好有个照应。游晋文虽死,但此地凶险未平,亦当尽早离去为好。” 祝清秋与任山淮相视一眼,便解释道:“江湖群侠尚在此处,我二人的师父也深陷其中,我们想将他们救出一叶剑门,方可安心离去。”楚轻安闻言便说道:“祝姐姐,他们所中的乃是一叶剑门的独门秘药一叶幽兰散,内力暂失,全身绵软无力,我已从游晋文身上寻得解药,给诸位掌门服下,不消半个时辰便可恢复。”说罢便将解药抛给祝清秋。 祝清秋接过小瓶,点头记下,催促众人快些离去,四人相视一眼只好快步下山,临行之前,楚轻安还从游晋文身后抽出那玉瓶,笑着说道:“如今可算是物归原主了。”而任山淮二人则是转身回到殿中,在众多掌门之中找到了那无求宫宫主郭未央与寒山道观观主莫尽雨。 二人将两位掌门扶起身来,又服下了解药。郭未央费力的抬起眉眼看向祝清秋,那眼眸之中满是温情与怜爱,多少时日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泪水涌出。郭未央欲抬手去抚摸祝清秋的脸颊,却无力举起。祝清秋便接过她的手掌,紧贴自己脸颊,哽咽道:“清秋来迟。” 郭未央摇头哭道:“不迟,不迟。孩子,你瘦了。”祝清秋时郭未央收的第一个徒弟,视若掌上明珠般疼爱。她原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收徒,直到那应无疾领着十几岁的祝清秋上了无求宫,被郭未央一眼看中,当做亲女儿般悉心照顾。亲授武功,关怀备至,二人若母女般亲昵,只是后来祝清秋回到东陵府,二人便再未相见。 彼此思念,难以忘怀,不想如今竟在一叶剑门以如此形式相见,真是造化弄人。 而一旁的任山淮也扶起莫尽雨,莫尽雨虽感慨万千,心中亦是无比思念,但自古乃是慈母严父,他在任山淮面前一直是保持着严师模样,故而未肯袒露真情。不过他对任山淮的疼爱全都藏在了练功之中,肯将枯松游龙剑传授于一个外家弟子,任山淮还是第一个。尤其是能让莫尽雨这般墨守成规的人打破规矩,那本是极为难得。 二人眼神相会,并不多言。任山淮扶着莫尽雨,垂头说道:“弟子任山淮,拜见观主。”莫尽雨只是点点头,四人就要走出大殿,可莫尽雨却忽然停下脚步阻止道:“且慢!” “观主何事?”任山淮问道。 莫尽雨回首望向满地哀嚎的掌门,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问道:“你二人纵然能救走我与郭宫主,只是留下这诸多门派的掌门,岂不是叫他们坐以待毙?如何救得?”祝清秋闻言,便代任山淮说道:“莫观主请放心,我二人自有打算。先将您二位寻个妥善之处暂时安顿下来,再折返回一叶剑门照顾其他掌门,为他们解毒。再者我们上山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已然设法通知各门各派派人前来解救,想必到那时,诸位掌门皆能平安下山。” “这倒想得周到。”莫尽雨点头赞许,郭未央则是欣慰的笑道:“莫观主不必担心,我这孩儿心思缜密,做事周全,此次既然来救我等,必是有了万全之策。” 诸事皆已说明,正要走出大殿,却不见那游晋文的尸首,只留下那一行血迹向殿外延伸。任山淮惊呼一声:“不好!”莫尽雨也预感到了些甚么,便吩咐道:“山淮,你速去帮忙,小心应战!我自待在此处。”任山淮点头领命,毫不犹豫的便提剑冲出大殿。莫尽雨则是独自靠着门框慢慢坐下。 郭未央也说道:“孩子,你快些去帮忙,他们可能有危险,千万小心,游晋文绝不好对付!”祝清秋却不肯将她丢下,执意要扶她离开:“不,清秋先送师父下山,再回来不迟。”郭未央叹息道:“你这孩子,甚么都好,唯独这点,太过重感情,又太过固执。此时非比寻常,又何必拘泥于此?游晋文不除,天下必定大乱!到那时,休说是我,哪怕是无求宫,整个江湖,都必遭劫难!” 莫尽雨也劝道:“我二人既服了解药,想来已无大碍,稍后便可恢复,你不必牵挂,还是速速去帮忙为好。” 祝清秋这才扶着郭未央在门边坐了,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向演武场方向跑去。 可还未到演武场中,只听闻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祝清秋听在耳中,难免胆战心惊,生怕是任山淮等人出了甚么事,遂加快脚步。果不其然,那游晋文不仅没死,就连背部的伤痕也似乎开始愈合,血液凝固,暗红色的血纹布满苍白的后背。 而柳缘君的双枪斜插在一旁,已然嘴角流血昏死一旁,洛白衣挣扎了两下也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二人皆挨了游晋文一掌,纵然不死,只怕也难以恢复。任山淮单膝跪地,以剑撑地,剑身已弯,口中鲜血从牙缝中滴落,染红了薄薄的嘴唇。 刀雪客的手臂再度开始渗血,伤口也变得黑紫,宛若中了剧毒一般,身形摇晃,站立不稳,见风便倒。四人已然元气大损,再难使出一招一式,而游晋文杀机医仙,只怕再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唯独那楚轻安还能站立,游晋文并未伤她,也许还在念及旧情,也许是因为楚轻安对他而言,毫无威胁。 可纵然如此,楚轻安已是战战兢兢,汗如雨下,脊背阵阵寒意直冲脑门,犹豫再三,便将那玉佛与玉瓶捧出说道:“游晋文,你无非就是想要这两件宝物,我交与你便是,你若是还有一丝人性,便看在玉佛的份儿上,放我们下山。” “放了你们,玉佛玉瓶皆是我的。杀了你们,玉佛玉瓶也终归我手,这二者有何区别?”游晋文冷笑着步步逼近楚轻安,而楚轻安已是退无可退,她身后便是四人,她若再退便再无生路。 见祝清秋轻手蹑脚往游晋文背后靠近,欲仿效柳缘君背后一击,趁游晋文毫无防备之时背后突袭再趁机溜走,二人眼神交会,便知彼此心意,楚轻安也提高了声音,高谈阔论,吸引游晋文的注意:“师兄,你我毕竟师兄妹一场,你若放我离去,我爹爹在天之灵,也不怪你如此走入歧路了。” “歧路?何为歧路?”游晋文面色不改,眼中杀气腾腾,转动脖子说道:“从来没人走过的路,便是歧路么?”楚轻安又高声说道:“这么说,你是执迷不悟了?”游晋文便冷笑着回答道:“先前那空武老和尚欲度化于我,自己却被佛陀接走了。轻安,我知道你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我也不想杀你,可你三番两次从帮助刀雪客来害我,今日,我也不得不送你去见师父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阴阳交会天地变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既然如此,我们便没甚么好说的了,你来取我性命罢。”楚轻安伸长着雪白的脖颈,凑向游晋文,故意引诱他出手。游晋文见她如此爽快的模样略微有些吃惊,愣了片刻,又哑然笑道:“既然你如此果决,那便怪不得我了。放心,师兄会让你走的痛快些,你走在前,随后那刀雪客便会追上。” 游晋文缓缓抬起手掌,黑云自掌心迸出,缠绕着爬上了整条手臂,游晋文双目赤红,燃起杀意,手刀高举,正要劈下,斩断了娇嫩的脖颈。正在此时,楚轻安目光骤变,看向游晋文身后,微微颔首,抿了抿嘴唇。祝清秋得到讯息,飞身而起,手中清淮琴机关展开。 清淮琴经过那祝清秋与任山淮二人的改造,已与祝清秋先前所用的古琴无二,琴侧暗藏六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利刃可展开近战,也可掷出远攻,乃是便与祝清秋与人近身作战,不再依赖于音律武功。 祝清秋只需在琴底拨弄机关,便可将刀刃弹出。只听闻“嗖嗖嗖”三道细微声响,三把闪烁着寒光的七寸利刃便从琴侧飞出,直取游晋文项后。而游晋文似乎先是毫无察觉,直到那飞刀距离皮肤不过三寸,才急忙转过身去。 那飞刀撞在游晋文的皮肤上,竟不能入,反倒坠落在地。祝清秋大为震惊,暗道不好,心里思忖道:“以那飞刀之利,纵然是最为坚硬之石块,也能伸入其中数寸之身,如今却不能入游晋文的皮肤,岂不是若铜铁一般坚硬?”正思量间,忽闻一声:“祝姐姐小心!” 祝清秋这才回过神来,可不想那游晋文将手臂一振,反切一记手刀来,那青黑色的内力带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在空中聚拢成一道弧形,直逼祝清秋。而祝清秋正悬在半空,退闪不及,眼见那内力就要打中自己,早已料定必死无疑,遂将清眸紧闭,贝齿暗咬,双手扯住那裙摆,抱着必死之心向下坠去。 而那游晋文使出的乃是神鬼天地剑中的剑法,若鬼魅一般,时而有形时而无形,或聚或散,变化无常且威力巨大。若是打中了人,当即便叫他心脉俱断,七窍流血而亡,死状极惨。 楚轻安见此一幕亦是无能为力,想上前去救祝清秋,可游晋文却挡在身前。游晋文料定那祝清秋逃不过这一招,便转头继续对付那巧舌善辩的楚轻安。楚轻安三番两次助人杀他,想置他于死地,早已不念及师兄妹的情分,游晋文也终于不再妄想,掐住她的喉咙便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游晋文不懈的笑到,语气中已是怒火难耐:“先前屡次遭尔等偷袭,确实没有防备。可事不过三,当真以为如今我也不曾防备么?雕虫小技,实属自取灭亡!” 楚轻安娇小的身子已然悬空,咽喉被游晋文扼住,呼吸困难,只见出气不见进气,脸色已是转为青白,双脚不断挣扎着,似乎还在努力追寻一丝生机,可是双手却再无气力去摆开游晋文的手,两眼翻白,眼看就要气绝而亡,身后忽然传来极为悲恸的哭声。 游晋文心内起疑,便转头去看,手中的力道也松了几分,刀雪客若离弦之箭般猛地窜起,不顾那手臂上的伤痛,抱住楚轻安的腰肢,一把将她扯下,抱在怀中,二人撞在地上,顿失知觉。原来那祝清秋原是必死无疑,却在紧要关头,一袭红袍从天而降,替祝清秋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而那身着花红锦袍之人,便是无求宫宫主,郭未央。此时的郭未央躺在祝清秋怀中,云鬓散乱,金钗横斜,已是奄奄一息。祝清秋放声痛哭,声泪俱下,痛断肝肠。而郭未央则是面带微笑,慷慨赴死。原来,那郭未央稍微恢复行动,心内实在放不下祝清秋的安危,遂撇下莫尽雨一人来到演武场,哪知正好撞见此一幕,眼见祝清秋命悬一线,情急之下竟飞身而起,替她挡下那一招。 弥留之际,郭未央拼尽全力,颤颤巍巍的拔下那紫凤追星流月钗,塞到祝清秋手中。祝清秋双眸虽被泪水模糊,却能依稀辨出那金钗的模样,攥在手中,不知何意,轻声呢喃道:“师父......” “从今日起......你便是无求宫主......带领无求宫,破除困境......”郭未央吊着最后一口气,每说一句话口中便涌出血来,嘴角泛起白沫,面色蜡黄,已然命不久矣。祝清秋宁死不受那金钗,郭未央斥道:“安敢......安敢违抗为师......叫我死不瞑目么......”郭未央第一次略带斥责的语气与之谈话,祝清秋不敢违抗,只得收下金钗。 祝清秋忽然想起一事,便抹去残泪,欲扶起郭未央说道:“清秋识得一位神医,济世救人,妙手回春,有起死回生之术。必能治好师父,清秋这便带你下山去寻她。”郭未央自知将不久于人世,纵然是医圣医仙也无济于事,紧紧攥住祝清秋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哽咽说道:“为师自知......命不久矣......经脉将断......孩儿好自为之......” 祝清秋泪如雨下,连连摇头,泣不成声,而郭未央还想最后抚摸一下她的额头,左手方抬起,脸色巨变,双目瞪圆,一口鲜血喷在了祝清秋的胸口,左手悄然坠下,双眸渐闭,气绝身亡。而那祝清秋胸口已被染红,面色惊恐,脑中混乱,手中金钗也落在地上,哀嚎一声竟也昏死过去。 游晋文看在眼中,表情复杂,心中亦是翻涌起浪涛,却还强笑着说:“这世上竟有人能舍身往死,替他人当刀,真是可笑,实在可笑?”“你错了!似你这般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之人,仅为一己之私便枉造杀孽之人,岂会了解这世间万般情感?岂会了解这人间至深之情?” 身后忽传有人说话,游晋文回身去看,不知何时,那刀雪客与楚轻安竟又苏醒,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来,只是脸色皆青白,气息大乱,不可再战。而方才之言,正是刀雪客所说。游晋文心中有怒,脸上却笑,摇了摇头徐徐说道:“要情何用?情只会拖累脚步,只会让人投鼠忌器,只会叫人畏首畏尾,一事无成!就像你!刀雪客!你一生重情重义,最终你甚么也得不到!” 楚轻安遂反驳道:“那你抛弃了人性与感情,你又得到了甚么?” 游晋文闻言略显迷惑之神色,又垂头看了看煞白的双手,竟仰天大笑道:“会有的,都会有的!”说罢,游晋文便冲天而起,悬在半空,双手握拳,眼中杀意翻腾,烈火燃烧,气血蒸腾。那如临沙场般的紧迫感,与泰山崩于前的压迫感当头压下,刀雪客二人紧紧相拥,凝视着彼此,慷慨赴死。 游晋文见他们毫无惧色,如此甘愿做一对亡命鸳鸯,怒气更盛,杀意早将心智吞噬,周身血纹闪烁,白发狂舞,双臂交叠,化拳为掌,俯身直冲而下,双掌呼啸杀来,激起狂风席卷,飞沙走石,飞叶凋零。一声长啸划破长空,掌中黑云翻滚,青光闪现,魑魅魍魉之声刺破耳膜,回荡于野。 一时间天地变色,鬼哭神嚎,风云变幻。上一刻还有放晴之兆,如今空中乌云又至,排空蔽日,青墨交融,电闪雷鸣,原先毫无征兆,今又骤然下起倾盆暴雨,将那枝头上最后两三片枯叶打落,漫无踪迹的飘着。 刹那间双掌已到面前,游晋文眼前倏然闪过一道金光,刺的他不禁要闭上双眼,金光消散之时,四掌相对,游晋文面色剧变,在空中连连翻腾,身形暴退,激起气浪翻腾,炸开烟尘连环,将那演武场上掀起一道内力巨浪,只留下宽约数尺的陷坑,极为醒目。 双臂后摆,两掌下撑,又前翻一个筋斗,方才落下站稳。只是面如猪肝,五官扭曲,捂住胸口,连连吐血。游晋文思量道:“自我习得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之后,武功日益精进,已然炉火纯青,当世无敌。纵然那空武和尚与六派掌门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弹指间灰飞烟灭,未曾遇见敌手。可如今竟有人能与我对掌伤我,此人究竟是谁?” 抬头去看时,楚轻安与刀雪客身前当着一位姑娘,那人看面相充其量二十余岁,身着粗布麻衣短衫,扎着马尾,斜插一支木簪。剑眉星目真气魄,满面英气冲斗牛。 那人缓缓落下平举的双臂,负手而立。游晋文看在眼中,惊疑不定,心里想道:“她年纪不过二十,竟能接住我两掌,反以内力将我震伤,自己却毫发无损。不可能,这个年纪还有如此功力之人,江湖上不可能默默无闻,没有名号。” 游晋文直起腰板,稳定心神,朗声问道:“来者何人?报个姓名!”离江酒并未答话,只是皱着眉头徐徐说道:“你的武功极为奇怪,内功虽极深厚,但心脉经络皆已受损,若不立即阻止,恐日后会伤及性命。若是不再练功,废去全身内力,还有可能留得一命。” “废去全身武功?笑话!”游晋文虽不知其是何人,心内已有几分恐惧,可是却不肯服软,“就凭你三两句话就想让我束手?痴心妄想!” 楚轻安与刀雪客迟迟不见那游晋文的双掌落下,又闻听那连番的爆炸声与呼啸的狂风,面前似乎有人正与游晋文交谈,遂睁眼去看,那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 楚轻安惊喜的叫道:“离前辈!”刀雪客紧缩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心里终于有了着落:“离前辈,你来了。”“离前辈?”二人并未喊出真实姓名,况且离江酒隐居避世多年,游晋文未曾听说也是情有可原。 离江酒背对二人说道:“你们快走,这里我来应付。”刀雪方想再说,却被离江酒喝止:“休要言语!莫要犹豫,带上他们,速速下山,往北走!稍后我便来与你们回合!” 楚轻安掐了掐刀雪客的臂膀,示意他听从离江酒的劝告,眼神相对,轻叹一声只得照做。刀雪客架起洛白衣,楚轻安扶住柳缘君,任山淮则是奋力起身,顾不上又呕出一口献血,用袍袖擦了便冲到祝清秋身边,将她抱在怀中与刀雪客几人快步向山下赶去。 游晋文眼睁睁的看着那刀雪客等人逃走,却顾及着眼前这位绝顶高手,不敢轻易动手,虽然夺下了那玉佛玉瓶,可走了刀雪客等人,仍是心有不甘。游晋文咬牙切齿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坏我大事!”离江酒剑眉微蹙,应对道:“你欲行之事,危及天下,但凡我江湖中人,皆该出手阻止。” “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我了!”游晋文飞身而起,连连翻腾,再落下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把漆黑的长剑,双手持剑当头斩下,青光乍现,暗流涌动,内力翻腾,真气四溅,剑刃卷起狂风,寒锋扫过落叶,一剑刺去神鬼嚎,真气落下天地哭,魑魅魍魉皆起舞,天地万剑最可怖。 纵然那离江酒已然年过百岁,却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剑法,自知不可与之相抗,只得以退为首,将其震退,再寻机撤下山去。正思量间,剑已落下,离江酒纵身跳开,反手一掌向游晋文后肩打去。游晋文甩开长剑,手腕一转,挥剑破掌,玄锋过处,阴风阵阵。 金光流动,与剑气相碰,腾起阵阵白烟,爆炸开来,两人各自后退数步,游晋文方才站稳,后脚一蹬,又飞身而起,连劈三剑,离江酒纵身一跃,若鹞入山林,轻盈如燕,从那剑气之中钻过,右手两指化为一道金色的利刃直搠向游晋文胸口。 游晋文随即回剑去挡,漆黑的剑与金色的刃,寒锋交错,火星四溅,“嘭”的一声再度弹开两人,游晋文额冒虚汗,喘息不定,心内烦杂:“此人内力好生了得,竟能与我不相上下。”而那离江酒表面镇定,丹田之气早乱如麻,气血翻涌,却被强行压住。 昏暗之中,只有那青黑的剑气与金色的掌力交叠,二人战至三十余合未见胜负。先前对掌乃是离江酒蓄势待发,游晋文也未曾料想之事,同时那一掌对二人的消耗都是极大,离江酒内力将尽,游晋文负伤在身。渐渐气力不止,你来我往,身影重叠,难以分出高下。 游晋文也无力支撑那神鬼天地剑对自身的消耗,只得受了剑锋,换掌来与离江酒斗个高低。离江酒见他收剑,暗自叫好:“我本不善于刀剑,今他若用拳掌来斗,便不怕他。”想到此处,便逐渐转攻为守,掌势凌厉。 离江酒的《初尘经》乃是至刚至阳之武学,而游晋文的《无上大玄神明卷》阴寒无比,一阴一阳,恰逢敌手。游晋文一拳直冲离江酒面门,拳带阴风,压迫而至,离江酒以掌封住其拳,又飞起一脚去踢他小腹。 游晋文身躯倒悬,左掌打向离江酒小腹,二人一上一下,身形猛坠,落向地面,眼见那一掌便要打中离江酒,离地三尺之时,离江酒左脚先行落地,支撑住身子,两掌上抬,正打中那落下的游晋文两肩,趁机抽出身躯,站直身子又转身飞出一脚,踢中游晋文胸口,将他震退数步。 游晋文脖颈伸长,下颌上抬,吐出一口鲜血,爆出一团血雾,脚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破碎的痕迹,身形退出五六丈远。脚跟终于落地,擦去嘴角残血,竟不顾五脏受损,仍强行运功,右臂缓缓举起,五指微曲,抬头望天,风云聚集于掌中,黑云纠缠相错,闪电穿梭其中。离江酒看在眼里,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风云变幻,皆在我手!”游晋文一声长啸,狰狞的狂笑起来,小臂缓缓坠下,举在眼前,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墨云,将整片天空分为阴阳两面,互不侵犯,掌中黑气缭绕,游晋文身后的千斤青铜大鼎竟也抖动起来。 灯笼骤熄,旌旗折断,演武场上飞沙走石,狂风呼啸,碎石冲天而起,落叶飞溯其间,皆围绕于游晋文周围。离江酒连连后退,双掌连翻,金光闪烁,乃是那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娇小的身躯在风雷之前稍显单薄。 “嘭”的一声响,那青铜饕餮大鼎竟也被游晋文隔空举起。离江酒见了,不禁也有几分担忧爬上眉头,左脚略撤半步,侧身而立,两掌举于胸前,以作应对势力。游晋文双臂伸直,与那大鼎相隔十余丈,竟能将其举起,转身向离江酒飞速掷来。 那重达千斤的大鼎若离弦之箭般向离江酒飞来,卷起狂风落叶,破开碎石泥土,离江酒面不改色,连连后撤,那双掌交叠,十指变换,手印连翻,在胸口画圈,金色的内力若流水般自指尖倾泻而出,化为洪流,将那大鼎一侧包裹。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生死迷离有神通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金色的洪流很快便止住了那大鼎势如破竹的势头,叫它停在原地。离江酒正欲反击,轻喝一声,一掌打在大鼎一侧,青铜鼎便极快的旋转着朝原路飞回。游晋文也想效仿离江酒方才所为,先以内力化解其中劲道,再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可还未待内力展开,那青铜鼎已到眼前。 仓皇之间只得出掌相迎,那鼎遂顶着游晋文一路后退,直到了石阶之旁,游晋文左脚后撤,抵住那石阶,怎奈那青铜鼎的分量太大,石阶亦被踏破,仍不能止。游晋文只得抱住那青铜鼎,扯住边缘,使了个千斤坠的身法,将丹田之力灌注双腿,向下沉去。又以腰肩为轴,双腿弯曲,又瞬间绷直,以自身为媒介,将那大鼎再度扔向离江酒。 大鼎飞出,离江酒与游晋文同时飞身而起,游晋文身在大鼎之后,以掌助推,撞向离江酒。离江酒同样以掌相对,掌心覆盖一层淡淡的金光。当那手掌贴向青铜鼎时,两人各自扯住大鼎的一边,借由那鼎比拼掌力与内力。两人飞速的围绕着大鼎旋转起来。 两人的脸色忽青忽白,忽红忽黑,变化无常,皆已单手相对。那金色的内力与青黑的内力在顶中纠缠想斗,若两支军队,刀剑相碰,万箭齐发,金戈铁马,杀气腾腾。游晋文只觉离江酒内力入体,心脏颤动,经脉鼓胀,气血翻腾,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位一般痛苦难堪。 而离江酒也未必轻松,虽然脸色远比游晋文要好看许多,怎奈暗地里也是咬紧下唇,屏住呼吸。僵持一阵,游晋文再难抵挡,遂以双掌拍在那青铜鼎上。离江酒压力倍增,便知游晋文动了手脚,也以双掌向对,二人释放的内力陡然增加一倍。 二人又相持许久,皆大汗淋漓,浸透衣衫,牙关紧咬,不肯松手。又不敢无所顾忌的肆意倾泻内力,只恐露了家底被对方看出破绽来。可那青铜鼎再多沉重,终究也只是凡物,怎能受得住这当世至阴至阳两种武功的对撞,将两股极强内力的对撞之下,在“轰”的一声剧烈爆炸声中,化作碎片坠落在地。 没了媒介,游晋文迅速手掌,将内力收回,欲运转真气顺势压下,谁知那离江酒竟不必将内力收回,而是手腕下压,五指连弹,将那已然释放出体外的内力重新聚拢于指尖,再度化为一道金色的利刃,穿过那爆炸形成的白烟之间,一道金光闪烁,穿透那游晋文的小腹。 再看之时,那游晋文的身形绵软无力向下坠去,倒在血泊之中,没了知觉。离江酒也翩然落下,单膝跪地,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来。五脏六腑皆被游晋文损伤,只因她深谙经络之理,故而设法压制住内伤,可这么多天来养伤的时间远远化解不了那层层叠叠积累的内伤,她的身子也逐渐不受自己控制。 抬起右手,那五指不由自主的颤动着,指尖已然渗出殷红的鲜血。离江酒脸色煞白,却不敢逗留。望了一眼那游晋文冰冷的尸首遂向山下赶去。整个演武场上一片混乱,除了泥土碎石,残花落叶,一片废墟。满地皆是倒下的各门各派弟子,而方才游晋文与离江酒的大战,内里纵横,真气肆虐,有不少人被其波及,身负重伤,昏厥过去。或是被那飞石砸中。仅有少数人还保持着清醒的神智。 更有人见那游晋文倒下,血流成泊,挣扎着翻过身来呼喊道:“游晋文死了!游晋文死了!”剩下的人便附和起来,放声大笑,庆贺江湖除一大害。谁知稍过片刻,一叶剑门的弟子便苏醒过来,洛白衣与柳缘君为了上山,又为了顾及楚轻安,故而未曾杀害,只是打晕。 弟子们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只觉周身酸痛,青紫相接,又歇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见演武场上灯笼残破,旌旗折断,碎石遍布,叶落泥沙。各门派弟子中哀嚎声起,其间更有欢呼之声,喊着甚么:“游晋文死了!”弟子们惊诧之间,面面相觑道:“至尊死了?” 于是便四下搜寻起来,不消片刻,便看到了那倒在血水之中的游晋文,众弟子不知是喜是悲,神情复杂,却仍结伴向那尸首走去。将其围绕在当中,众弟子的脚皆泡在那血泊之中,令人费解的是,不知为何,那血迹似乎还没有凝固的现象。一弟子俯身查看,游晋文面如死灰,毫无生气,以手指探其鼻息,已无呼吸,抬起手腕触其脉搏,想来已是必死无疑。 那弟子欲哭无泪,嘴角却难藏笑意,抬起头来,望向众人,微微摇了摇头。众弟子齐声问道:“真死了?”那查验尸首的弟子又重重点了点头。弟子们长舒一口气,表情复杂,不知是在为游晋文之死而悲伤,还是因为头上压着的大山崩塌而欢喜,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事。 不知是何人建议道:“还不立即为至尊收尸发丧,准备灵堂?”有一人问道:“至尊既死,何人可做门主?”众人又陷入沉思,沉吟片刻,一人说道:“不如请师姐回来做门主。”“有理有理。”众人连番附和。俯身便要抬起游晋文的尸首。 可手还未曾碰到游晋文,那早已气绝的死尸竟悄然睁开眼来,一对血色眼眸转动着,悄然扫视着众人。众弟子正垂下头,目光相会,惊吓的肝胆俱裂,双腿酸软,小腿肚子不停打颤,腿脚麻利之人急忙转身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张牙舞爪的各自逃命去了。 而那些两股战战,已然无力逃窜之人则是被吓得跌坐在地,哭着喊着爹娘,却还不忘向远处爬去,只留下那一条淡黄的水迹。游晋文直勾勾的望着那乌云褪去的天空,“呼”的一声站直身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血瞳环顾四方,道一声:“都给我回来!” 众弟子只顾着逃命,并不听他命令。游晋文又暴喝一声:“回来!”仍无人听从。游晋文冲天而起,那满是鲜血的后背还在不断的滴落血迹,小腹的伤痕却已然愈合的只剩下一道浅浅的伤疤。落在那些逃窜的弟子身前,将他们镇住。一缕清风卷起一缕白发飘动,游晋文回眸注视着那群弟子。 游离的血瞳落在那冲在最前的弟子身上,死死地盯住那人,看得他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中一般,不寒而栗,惶恐不安。正手足无措间,忽闻身旁弟子惊声尖叫,四散逃去,那弟子目视前方只见游晋文向他扑来,还未及叫喊出声便被其扼住咽喉,向上一抛,扯住双脚,往两旁一扯。便将那弟子撕成两半。 “噗”的一声,爆起团团血雾,血珠落在游晋文脸上,就好似雨水一般平常,游晋文反而很享受这种杀戮的快感,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让游晋文看的更加透彻,若想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必须用尸体为他砌成一条通天之路。 将那弟子的尸首信手丢在一旁,其他弟子都看傻了眼,直到那游晋文舔了舔被鲜血湿润的嘴唇再度看向他们时,他们已不知该做甚么,不该做甚么。游晋文便吩咐道:“将那些半死不活和已然死了的人尽皆埋在后山,其余人等皆关在厢房之中,听候发落!若再敢有逃下山去或是不停调遣之人,下场便和此人无二。”说罢还踢了一脚那惨死弟子的尸首。 “半死不活之人,亦要埋葬?”弟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游晋文若剑锋一般的目光射去,逼迫那人又退了半步,咽了口唾沫,摸摸了发凉的脖颈,便随他人一起将尸首和半死之人埋在后山,那鲜血将泥土染红,铁锹木柄之上皆被鲜血所染,滑腻不堪,难以紧握。那原本山清水秀的后山镜湖周围的泥土都被翻了个遍,填满了坑。 鲜血顺着起伏的地势流入湖中,那些光秃秃的枯木之下埋得尽是些江湖少侠,各门各派的高手,再无一块干干净净的土地。正所谓“江湖怎知英雄血,空洒无名山中埋。”令人唏嘘不已。 再说那楚轻安一行人自下山了,便有心在林中沿路留下极为显眼的记号,或是摆放石块,或是在树干上刻画。待离江酒下山之后便循着那记号一路追赶,原定计划是回到梦瑶山,向北进发,就必须要经过遥叶府。而楚轻安等人极有可能正在遥叶府中等她。 离江酒不敢怠慢,一路追赶,甚至不愿停下脚步,稍作休息,直到了遥叶府城楼下,离江酒愈发觉得五脏六腑之中皆已大乱,真气有外散流失之征兆。却仍咬紧牙关,压制伤势,往城中赶去。沿路皆有楚轻安留下的落叶记号,她曾与离江酒谈及过此标记,故而认得。 离江酒遂按照那标记所示,一路从南城门赶到了北城门,在城门边一家偏僻的民居前,停下了脚步。日过三竿,这家大门已然紧闭,本就十分可疑。离江酒遂上前敲门,“笃笃笃”敲三下停一刻,许久亦不见有人开门。心急如焚,见那围墙并不高,遂欲翻墙入院。 可毕竟临近城门,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闯入民宅,保不准会被人当成贼子押送衙门。可事关重大,离江酒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环顾四周,见人烟稀少,遂脚尖一点,轻身一跃,转身飘然落入院中。见一对夫妇,四十多岁模样,正挤在门后,将耳朵贴在门上,不知在听些甚么。似乎并没有察觉身后的离江酒。 离江酒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对夫妇,楚轻安他们多半便藏身此处,为防生变,离江酒还要先探清情况,再做定夺。再看那对夫妇,见再无敲门声,又听不清门外动静,只当是敲门之人已然走远,遂轻抚胸口,相视一眼。那妇人长舒一口气道:“这事儿太险了,以后万万不可再做。” 男子点点头,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牙齿还有些打颤。 两人皆是遥叶府本地的农户,夫妻二人皆是真真正正的实在人,家中三代都是以农耕织布为生计,却还有些闲钱,故而读过几年书,知晓些道理。这座小宅子也是有些残破,但乃是祖宅,代代相传。每日从城外菜地担两筐菜进城来卖,累了便在宅子中歇歇,不想这日遭了大难,竟闯入一群江湖人。 个个遍体鳞伤,声称是被仇人追杀,逃至此处。夫妻二人本不想生事,却见他们有男有女,不似歹人,又身负重伤,若是流落在外,保不准便会曝尸荒野,实在可怜,恰巧宅子虽不大,倒还有几间客房。便将他们藏在家中。 楚轻安取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五十两,欲作为报酬。夫妻二人推辞不受,楚轻安便言明,随后极有可能会有追兵上门,故而尚有风险,将实情向二人袒露,所以这五十两不仅是报酬,也是以防出事之后聊作歉礼。夫妻二人这才收下银子。 将一行人安顿好后,夫妻二人虽得巨款,但却是疑神疑鬼,惴惴不安。他们素来是平凡人家,何时见过江湖上那些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保全自己尚且不及,如今虽行了好事,只怕难有好结果。那男子只是在屋中踱步,妇人则是在家中不知是那路神的牌位前,拱手如捣蒜的祈祷。 “此次虽是积了阴德,不知又要惹出何等事端。”男人摇头叹道,心中已有悔意。看了看那手中的银两,掼在桌上道:“金山银山,岂有性命重要?莫不是收了甚么催命的银子,扯上这江湖事。想来之前,日子虽清苦,倒也自在快活,坦坦荡荡,如今做了好事,反倒坐立难安,岂有此理?” 女子祈祷罢了,又跪下拜了三拜,男子看得心烦,便说道:“你只顾拜那泥菩萨,却不想想眼前。” 妇人亦不肯在言语上示弱,起身拍了拍膝上尘土,转头反驳道:“怎地,怎地?你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人也安顿好了,银子也收了,这纵然是场劫难也躲不过去了。你该是拜拜神仙,祈祷着哪路仙家肯护佑我俩。就算是今日死了,见了阎王爷,道明了那乃是做好事而死,保不齐还能讨个官职做做哩。” “你说得倒轻巧。“男人努了努嘴。 两人强装镇静,若平时一般收拾屋子,忽闻院中传来一阵敲门声,那敲门声虽不算急促,但却分明表现出敲门者的心急。夫妇二人相视一眼道:“莫不是那仇家找上门来?” 说罢,男子抄起扁担,与妇人轻手轻脚穿过那院子来到门后,将扁担搁在一旁,伏耳贴到门边细听门外动静。那妇人正欲说话,却被男子堵住了嘴,奋力掰开男子的手,轻声说道:“我们先不做理会,叫他以为家中无人,没准过一会儿便走了。” 男子点了点头,二人便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直到那敲门声戛然而止,二人以为门外之人已然走远,这才直起酸痛的腰背,无奈的说道:“这是遭的甚么罪啊。”可谁知刚直起腰来,那妇人便看到了靠在墙角静静看着他们多时的离江酒,圆瞪双眼,捂着嘴失声惊叫起来。那男人急忙捂住她的嘴斥道:“你不要命啦,喊甚么?” 妇人惊恐的指了指他的身后,男人满脸疑惑的向后转去,见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人,惊得跌坐在地,指着离江酒断续说道:“你......你......你,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院中?!”妇人顺势将门边的扁担抄在手中,抱在怀里,瑟瑟发抖,望向那离江酒。 离江酒见他二人这般模样,也不意外,毕竟是自己先无理闯入,为示友好,先退一步,拱手说道:“二位休怕,我并非歹人。此次贸然闯入屋中,实属无奈。敢问二位,不知可有三男三女藏身于此?” “没有,没有,甚么人都没有,除了你没有人来过。”那妇人伸长了脖子连连摇头说道,说罢又将脖子缩回,眼中惊恐还未消散。离江酒见询问无果,便向后院张望,拔腿便走。那男人便扑了上来,抱住离江酒的腿,高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呐。”又瞪了一眼那妇人说道:“还不快去报官!” 妇人见离江酒还未动手,不敢怠慢,将扁担向离江酒掷来,被其拨开,落在一旁。妇人又转身去掰那门栓,欲夺门而出。正在此时,后院中忽传来一声:“且慢!”三人循声看去,原来是那楚轻安抱着个木盆,立在院中。她闻声出来探听情况,却不想见此一幕。 “哎呀呀,丫头,你怎地跑出来了,快快回去,快快回去。”那妇人确实实在,生怕楚轻安暴露了身份,欲将她赶回屋中,又对那离江酒赔笑说道:”此乃小女,此乃小女。“谁知那楚轻安微微一愣,竟“嗤”的笑了出来,放下木盆,拱手向离江酒拜道:“前辈,你终于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自损元灵续真命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嗯。”离江酒微微点头。 这下便轮到那对夫妇愣住了,男人一骨碌爬起身来,与妇人站在一处,面面相觑,又看向离江酒与楚轻安二人,齐声叹道:“原来你们认识啊。”楚轻安又转身向二人拜了拜道:“有劳二位了。”说罢,便撇下夫妇俩,拉着离江酒的手往后院屋中去。 “刀雪客他们情况如何?”离江酒关切的问道,楚轻安若乌云盖顶一般满脸愁容,那阴沉的脸上好似能拧下二两水来,语气之中依然带着些许哭腔,摇头哽咽道:“祝姐姐已然醒来,未曾受伤。任公子多是外伤,我已与祝姐姐合力压制他的伤势,想来并无大碍。柳师姐与洛白衣各自挨了游晋文一掌,好在未伤及要害,可我只能暂时压制,不能治愈。而雪哥哥,雪哥哥他......” 离江酒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着急起来:“刀雪客如何了?”楚轻安边开门便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前辈且看看罢。”打开屋门,见刀雪客三人盘腿坐于床榻之上。 任山淮则是躺在一旁静养,祝清秋正在照顾他。而祝清秋仍是沉浸在悲伤之中,脸颊尚挂着泪珠,不仅是为任山淮,更是因为那为她而死的郭未央。扯下那头顶金钗,捧在手中,又是一阵抽泣。 见屋门被打开,抹去残泪,回眸去看,见离江酒与楚轻安结伴,便起身行礼。离江酒也只是点头回礼,快步来到刀雪客身旁。祝清秋关了房门,楚轻安坐在床沿,抬起刀雪客的手臂,指与离江酒看。只见那苍白的手臂之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足有四五寸长,呈紫红色的伤口,周围布有许多黑点。 不仅如此,那伤口已有溃烂之兆,只怕是再不医治,失了这条手臂事小,伤及性命事大。离江酒拨开伤口,将其撕裂,渗出黑血来,便知已是游晋文的内力入体,非同寻常。便吩咐道:“快去打一盆水来。”楚轻安正巧端着木盆,急忙去院中水井打上一盆水来又匆匆赶回。 祝清秋问道:“只要水么?或是需要,我与楚妹妹立即出去买些药材来。”离江酒头也不回的说道:“水乃万物之源,其法最妙。有药材最好,只是千万小心。只可一人前去,留一人在房外看守,切不可在我医治他三人期间有甚么人闯入打扰。”二人会意,就要出门,临行前祝清秋又问道:“该买些甚么药材?” “叫楚丫头去罢,她熟悉药性。”离江酒吩咐道。二女点了点头,便留下祝清秋在门外看守。“丫头!”离江酒又喊住刚要抬脚的楚轻安,楚轻安回头问道:“前辈有何吩咐?”“多买些人参,何首乌,当归,冬麦。”“这些都是补气血的药材。” 离江酒点头说道:“不错。他三人皆是被那游晋文的内力所震伤,经脉受损,游晋文的邪魔真气残留在体内无法排出,堵塞经络,使气血逆行。我欲先破开其经络逼出残留内力,再行修复。方可痊愈。其间必会损伤他们各自的本元真气,需要大量补血补气的药材以做调养。” 安排妥当,楚轻安便出门买药,戴上了刀雪客的斗笠,压低了帽檐,以防被游晋文的眼线察觉。而祝清秋则是守在门外,可一颗心却还悬在那屋内的任山淮身上。而屋内三人,并排坐着,面向墙壁。离江酒站在一侧,只将左掌向空中一拍,便将三人调转,背朝墙壁。 嘴角又开始渗出鲜血,喉头发腥,腹内绞作一团。离江酒自身的内伤还未来得及自治,如今又要耗费真气救人。自遇见刀雪客等人开始,就不断的负伤,非他没能抽空疗伤,而是发现年岁越高,虽有那长生之法但五脏六腑却早已衰老,经脉运转也大不如前,已是风烛残年之时,只怕不久便将魂归西天。 正所谓医者难自医,离江酒也想在自己晚年多为这些年轻人做些甚么,而不是待在那梦瑶山中就这么过了一世,什么也未曾留下。这也算是她解开心结之后,对楚轻安等人的报答罢。只是仓促忙碌之间,不是将自己的伤势搁置,就是无心疗伤,终是把这一把老骨头交付那江湖了。 来到洛白衣与柳缘君身后,徐徐抬起双臂,翻掌向下,真气灌顶。那纯金的内力若瀑布一般将二人笼罩其掌下,二人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就如同沐浴在那阳光之下一般,自丹田而起一股温暖的真气上顶,与那离江酒的内力交融,晕染开来,洒在五脏六腑之间。 离江酒收掌交叠胸前,又翻手化为两指,点中二人背后数个穴道,催动内力又在脖颈后一拍,两人竟同时喷出一口鲜血,不过眉眼微动,已有复苏之兆。离江酒转过身来,纵身跳下床榻,扶住二人身躯,在咽喉处一点,顺势移指向下。 金光闪现,走建里,入华盖,经巨阙,直冲气海,锁关元,路水分,达中极,力震丹田。柳缘君与洛白衣的身躯任她摆布,内力倾泻,真气分而化小,分作七百二十束,若金针一般打入周身五十二处单穴,三百零九处双穴与五十处经外奇穴,刺激经络,将血脉之中残存的游晋文内力分段阻隔其中。 待制住那流窜于全身的残留内力之时,只见二人周身红肿,尤其以经脉交汇之处,肤色呈青紫色。离江酒便以深厚温润的内力徐徐灌入二人丹田之中,将其填满,又若种子开花一般由丹田迸射而出,灌入周身每一处经络之中,将那游晋文的内力打散,吞噬。 最终化为黑血,逼出体外,待二人最后一口黑血吐出,溅在那石地之上腾起阵阵白烟,离江酒衣衫已被汗水浸透,紧贴身躯,显出那曼妙的身型,腿脚酸软,向后跌去,瘫在那交椅之上。紧咬牙关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缓步走向柳缘君二人,将他们平躺于床上,又看向那刀雪客。 方才的医治之法消耗了离江酒大半的内力,不知不觉之间,那原本紧绷的皮肤竟多出了几道皱纹,皮肤也有些松弛,鬓角染雪,几丝白发被汗水粘在侧脸。每走出一步,都是拖动着那沉重的躯壳,似乎要才出一个大陷坑来。扶住刀雪客,离江酒竟然喘着气来,眼中泪光闪动,无奈摇头自嘲道:“当真是老了。” 强行自丹田提起一口气时,离江酒的身子佝偻了起来,连连咳嗽,急忙用手捂住。只觉喉头一腥,掌心湿润,那咳出的鲜血将整片手掌染红,目光闪动,眼神却是无比坚毅,顺手将血迹擦去,离江酒直起身子,纵身跃上那床榻,不想脚下一软,又跪坐下来。 离江酒深知自己已然没有多少时辰,神色却毫无半分犹豫悲痛,倒是多了几分果决。长舒一口气,再凝聚那即将枯竭的丹田内力,汇聚真气,遍走全身经脉,离江酒身后兀自飘出一片金色的雾起,将两人照在当中,其中闪烁着点点星光,星点相连,织成一张大网,连接着二人的各处经络。 离江酒正是要以自己周身各处经络穴道之力,去逼出那刀雪客穴道中的邪气。那丝丝缕缕的金色贯穿二人七百二十处穴道,联结奇经八脉,汩汩的金色内力自离江酒体内而出,流入刀雪客体内。那真气就好似流水般一滴滴汇聚于刀雪客体内,身形颤动,双眸禁闭,紧咬牙关。刀雪客脸色巨变,忽白忽红,变换不定,头顶若蒸腾一般腾起白烟阵阵。 两人皆汗如雨下,如同在河海之中滚过一遭,离江酒双手变幻,虚影飘离,十指轻动,拂过背后各处穴位,又翻转交叠于胸前,悬腕轻按,将凝聚回旋于手中之真气缓缓向前推出。真气化为丝缕,若一条条金色的游龙隐匿于大雾之中,徘徊在两人身周。 “啊啊啊啊——”刀雪客的意识愈发清晰,痛感也随之来临,那强行以内力灌输周身经脉就如同那秦无劫曾经说过,这人的躯壳就犹如一只容器,若是容纳的东西多了便会生出裂缝,甚至爆炸。幸好此时的刀雪客功力并未完全恢复,若是鼎盛时期遭此内力灌输,只怕是早已经脉爆裂而亡。 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离江酒却不为那惨叫声分身,反倒更加专注,两臂交错,又在脊背后奋力一拍,刀雪客又是一声惊叫,回荡在屋内,就好似火烧一般痛苦难耐。离江酒自是知晓此法的危险,但这却是逼出刀雪客体内残留的游晋文内力的唯一办法。先破而后复,置之死地而后生,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刀雪客的情况与那两人不同,柳缘君二人皆是直接挨了游晋文一掌,而刀雪客却是被其破开伤口,皮肉一破,内力大肆涌入,如此邪气的真气在体内流窜,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自然,那是对普通人而言,而并非离江酒。 两人如同被锁在了一只巨大的火炉之中,肉体要受那真气烈焰的炙烤,经脉穴道又要饱受那冲击鼓胀之苦,那种痛苦,就好似要将整个人撕作数千片般,岂是常人所能忍受?加之游晋文的内力还残留在体内,便又是以刀雪客的肉身为媒介再斗争一场。先前那千斤重的青铜大鼎都难以抵抗二者内力的博弈,刀雪客亦不是钢筋铁骨,自然备受折磨。 且说那祝清秋在门外苦等,不知屋内情况如何,故而心急如焚。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前踱步,忽闻房中连声惨叫,乃是刀雪客的声音,那叫声凄厉异常,痛入骨髓,令闻者胆战心惊,不寒而栗,祝清秋心里想道:“莫不是用刀尖剜去心脏,怎生叫喊的如此痛断肝肠?” 方欲进门,又想起离江酒曾再三叮嘱,医治弃剑若非她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房中打扰。遂止住脚步,那伸向门栓的手也收了回来,故意将思绪引向别处,可那惨叫声一起,却又把魂儿勾了回来。祝清秋连连跺脚叹气,空自摇头,无计可施。 又过了片刻,惨叫声渐无,这才稍稍心安了些。直到那楚轻安买好药材返回此处,见祝清秋神色慌乱,大汗淋漓,心内起疑,提着那药包便上前一把把住祝清秋的手。祝清秋未曾反应过来,惊得向后一仰,定睛看时,原是楚轻安,这才冷静下来。楚轻安疑惑的问道:“发生何事,祝清秋为何如此紧张?” 祝清秋强笑着摇头说道:“未曾有事,一切安好。” 可楚轻安见她神情慌乱,目光闪躲,不敢与自己对视,分明是心中有事,不肯言明,便朝屋内张望,好似突然明白了甚么,已猜中七八分,也慌了心神,连忙问道:“莫不是雪哥哥他们出了甚么事?祝清秋,你说啊,是不是雪哥哥出了事......”祝清秋垂下眉眼,紧咬下唇,不肯言语。楚轻安连连摇头,哽咽道:“不可能,不可能的,离前辈神通广大,不可能救不了雪哥哥的。雪哥哥只是被游晋文所伤,该是很好治的!不会,不会出事的!” 楚轻安已是语无伦次,祝清秋攥住她的手安慰她道:“妹妹你休要慌张,此事尚未作定夺。我也只是推测罢了。此时屋内情况谁也不知,或许,或许离前辈已然将他们治好也说不定呢?”楚轻安却不肯再等,心急似火,便要冲入房中:“不行,我要进去陪着雪哥哥......” 祝清秋还记着离江酒的吩咐,一把揽住楚轻安,将她挡住说道:“万万不可,妹妹千万不可鲁莽。离前辈特意吩咐道,任何人不得进入房中。若是冲撞行事,擅自闯入,打扰了离前辈为他三人疗伤,轻则功亏一篑,重则有性命之忧呀。” “祝姐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进去可好,我求求你了。”楚轻安已是神志不清,只要低着头往里闯,手里的药包也在碰撞之中掉落在地,涕泗横流,眼角泛红,口齿不清。双腿微曲,只差跪下央求那祝清秋,祝清秋心中酸楚又有何人能知?见她如此悲痛卑微,心头一软险些就要方她进去,但很快也清醒过来。 “妹妹休要怪我,你的心思我自知晓,怎奈此事关及性命,不可鲁莽,妹妹亦是聪明人,怎生今日这般无理取闹?”祝清秋不觉吐露心中所想,言语一出口便知是极为施礼,怎奈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又如同将那钉子楔进木头,便是将钉子拔了,可伤痕仍在。 楚轻安被她一番话镇住,直起身来死死盯着祝清秋,那两潭清水般的眼眸荡漾着满满的怨念。“你说的轻巧......若是你遭遇此事,你可冷静否?”楚轻安握紧拳头质问道。祝清秋被她一番话难住,沉吟片刻便说道:“山淮亦在房中,我的心思与你无二。” “与我无二?”楚轻安冷笑一声道,一把抹去颊边残泪,指着那祝清秋说道,“笑话,你的心思怎会与我无二?任公子早已脱离险情,可雪哥哥至今生死未卜。任公子活下来了,你是开心了,可以与你所爱之人相伴一生了,那我呢?我与雪哥哥经历一路坎坷,无数次生死离别,皆不如今日之险!如今雪哥哥命悬一线,我必须陪在他身边,若是你不让开,我便杀了你!” 祝清秋也没想到楚轻安会说出如此伤人之话,满怀委屈无处释放,多少反驳的言语涌到嘴边又咽回肚中,戳着胸口说道:“楚妹妹怎能说出如此之言?雪弟弟亦是我的朋友,难道他的安危我就不担心么?再者,我其实那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之人?” 楚轻安也意识到方才是意气用事,怎奈话以说出,抹不开面子,又不肯服软认输,亦不肯道歉,但毕竟心中有愧,遂将头扭向一旁,不与祝清秋对视说道:“那你便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我今日便要进去,若是雪哥哥因你而......我必让你付出代价!”说罢,又低着头往屋里冲。 祝清秋还是遵循那离江酒的叮咛,死死将楚轻安拦住,三次将她推开,楚轻安又急又气,心中烦闷无比,积蓄的火焰也终于被点燃,怒火燃起,将理智燃烧殆尽,竟从院中一颗光秃秃的树上这下一段小枝来,约莫两尺多长,攥在手中直指祝清秋道:“你休要再多管闲事!” “我非多管闲事!我只是希望你清醒一些!我也同样心系他们的安危,只是你这样非但救不了他们,还会害了他们!”祝清秋仍苦口婆心的劝慰道,只是此时的楚轻安再听不进任何的劝告,一心要进屋陪在刀雪客身旁,便仗开那树枝,直直刺向祝清秋。 “妹妹当真如此绝情?”祝清秋仍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个活泼善良的楚轻安怎会如此乖戾,连连闪躲。 第一百五十六章 空将朽身付万流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谁是你妹妹!”楚轻安咬牙切齿,似乎当真将祝清秋当成是自己的敌人,以木为剑,招招往要害里刺。这些时日来楚轻安经历了太多太多,生死离别,绝处逢生,江湖远比她曾幻想的险恶太多,而这些起伏的经历又岂是她一个年方十八的姑娘所能承受? 这些时日里楚轻安只将满腔的怨念,仇恨,悲愤,惋惜,后悔,尽皆一人独自扛下,刀雪客不在身边,无人可以诉说。好不容易两人重聚,又难有一刻独处时间能让二人谈谈近日之事,只有险象环生,危机不断。楚轻安的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却无人察觉,她只将心事藏起,默默流血流泪,亦无人来关心她。 最亲最爱的爹爹死了,一起长大的大师兄,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成了江湖最大的祸害,相爱之人生死未卜,如母如师般的离江酒遂一直对她颇为照顾,但却不是个能交心之人,渐渐那那些烦心事积压在心口,直把她瘦弱的肩膀压垮,将她整个人压垮,她多么渴望大哭一场,可是却没有理由哭泣。 玄衣之死,又让楚轻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她开始迷茫,开始疑惑,开始思考这江湖为何不与自己梦中那般,鲜衣怒马,快意恩仇,反倒像钝刀杀人,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慢慢折磨你的心智。 如今借此由头,终于点燃了那心头积压依旧的负面情绪,爆发出来,冲昏了头脑,失了神智,以此来发泄。故而并非祝清秋之过,实乃楚轻安年纪轻轻,不该深入这江湖之中,不该与刀雪客相识。自那夜赠送寻叶刀后,楚轻安的人生轨迹便开始向她无法预料的方向走去。 祝清秋即便不用那音律武功,单凭拳脚,武功亦是高于楚轻安不少。但楚轻安头脑不清,她却清醒无比。楚轻安虽说是会些剑法,但也只是飞花残叶剑的皮毛,保命尚可,进攻则破绽众多。加之那随手折的木枝,岂能与宝剑相提并论?楚轻安神志不清,剑法凌乱,看似杀气腾腾,其实极易闪躲。故而祝清秋只顾躲闪,并不还手,也是怕误伤了楚轻安。 屋主夫妻二人正在前院张望偷看,原先闻听似有打斗之声,心存疑虑,故而窥视。不想见此一幕,料想那祝清秋与楚轻安本是一路前来,如今怎的反目?奈何心中惧怕,不敢上前劝解,只得又回到屋中,拜天拜地,祈祷过路的哪位神仙顺手保佑他们。 两人正打的有来有回,屋内又传来声响。原来是那离江酒正守定心神将那真气灌入刀雪客体内,已然逼出大半残余的内力,满地黑血流淌,散发着阵阵刺鼻恶臭,刀雪客的皮肤之上留下许多若发丝般细的黑点,那正是内力排出之所。离江酒已将刀雪客周身经脉打通清理了一番,刀雪客的神智也逐渐清晰,咬紧牙关,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离江酒。而刀雪客亦是大汗淋漓,有如拔毛洗髓一般。 可正当那离江酒欲收回真气,凝聚内力,守定心神之时,忽然心中“咯噔”一声,那不安的预感再度充溢脑海,耳畔尽是门外打斗之声,离江酒心中烦闷,心绪大乱,不觉体内内力翻腾,若惊涛骇浪一般难以抑制,真气凌乱,四散而去。喉头涌动,眉头紧蹙,又吐出一口鲜血,喷在了刀雪客背上。 手掌不自觉的又贴向刀雪客后背,凌乱的真气向四周震开,刀雪客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又栽倒到床下,只是脸色较先前已然好转许多,而那手臂上的伤痕也将要愈合。离江酒微睁眼眸,牙关紧咬,纵身一跃,跳下床榻,只觉口干舌燥,心中如有火烧,踉踉跄跄撞到桌边,又瘫在那交椅之上,伸手去够那一盏茶水。 颤动的手刚刚触及那瓷杯的边缘,便酸痛无比,斜靠在桌边,手臂落下,撞倒那瓷杯,茶水洒落一地,茶杯也骨碌碌滚落,化作满地碎片。就在那一瞬间,离江酒眼神混沌,游离飘散,满头青丝竟化为满肩白雪,眼窝下陷,皮肤松弛,皱纹密布,化为那耄耋老人模样,虚弱苍老。 那清脆的茶杯摔落之声传至屋外,惊醒了两女。楚轻安虽攻势凌厉,但招式散乱,且心烦意乱,祝清秋招架得当,频频闪躲,故而相持不下。闻听屋内声响,相视一眼,遂将矛盾搁置,方才所言皆抛于脑后,携手冲进屋中。 房门大开,随即关闭。二女冲进屋中,楚轻安一眼便望见那跌落床底的刀雪客,那粗石地面已被黑血染成暗红色,颇为刺眼。楚轻安火速赶到床边,架起刀雪客的手臂将他扶到床边坐下,以指探其鼻息,见气息已顺和许多,脸色已然好转,又把其脉搏,皆已平顺。身上多处伤痕已有愈合之兆。心中大喜。 正要起身拜谢那离江酒,回眸只见那祝清秋呆立原地,面色惨白,眼中泛起泪光,朱唇微张,身形颤动。楚轻安遂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当那斜倚在桌边支吾的白发老人映入眼帘之时,楚轻安心中那对母爱模糊的联结,便瞬间崩塌。惊诧起身,缓步向离江酒走去,怎奈心绪大乱,步履蹒跚,竟将自己绊倒。 祝清秋正要去扶她,却被她拦住说道:“别过来!”祝清秋惊得停住手脚,可却扭过头去,掩面而泣,泣不成声。而那楚轻安则是手脚并用,狼狈的起身,又连滚带爬的冲到那离江酒身旁,“扑通”一声便跪伏在离江酒脚边,痛哭起来。 那老人虽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眼神混沌,可从容貌与衣着分明能看出正是离江酒。两女虽不知其中缘故,却知离江酒乃是为了救人才从那二十少女模样变成如今这风烛残年的老人,一瞬白头,油尽灯枯。闻听二女哭声愈发撕心裂肺,痛彻心扉,惊醒那昏睡一阵的离江酒,拼尽全力,睁开双眸,可视线模糊一片。 闻声去触摸那楚轻安的脑袋,亲昵的抚过她的额头,楚轻安只觉那头顶掠过一丝冰凉,已然感受不到离江酒皮肤的温度。扬起脑袋,眼泪汪汪,那泪珠挂在绯红的脸颊之上,愁苦堆满了眉眼,只是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又垂下头去,抽泣呜咽。 祝清秋不敢与离江酒对视,可早已失态,袍袖遮面,早已将白纱衣哭湿浸透,琼鼻发红,双眼红肿。楚轻安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泪流不止,肝肠寸断,胸口闷痛,干呕不止连声咳嗽,似要将五脏六腑哭出肚外,眼泪流干,方才作罢。 离江酒拍了拍跪在脚边楚轻安的脑袋,依稀能见那丫头摇晃的身影,奋力张口,声音也苍老了许多,宛若那油灯之中即将烧断的灯芯,只消清风一卷,便化为飞烟消散:“丫头,楚丫头......”楚轻安向后挪了半步,又叩首说道:“轻安在......”楚轻安又伏耳上前道,“轻安聆听教诲......” “丫头,我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你且记着......”“不!”楚轻安摇头哭嚎道,“不!不会的!前辈修行长生诀,不老不死,怎会之如此境地?不会的,一定有办法可以治的!我们还有,我们还有《济世青囊》,一定可以的,你说对不对,祝姐姐?” 楚轻安回头望去,多么希望祝清秋能在此时与她站在一起,带给她最后一丝希望。祝清秋闻言,心中酸楚又起,掩面而泣,也跪在一旁叩首说道:“清秋聆听前辈教诲......”离江酒虽已然分不清她二人相貌,仅靠那最后一丝迷离的神智与真气支撑着这沉重的躯壳,挣扎着说道:“我已是空壳一具......何须......何须忧伤......” “我即将归去......纵然是我师父在世......也难以救我......”离江酒徐徐说道,“此事早有定数,非人力所能改也......我枉活百岁,尚不能将这人间看透,何况你等女子,年不过二十......”说罢,一颗浑浊之泪自眼角滑落,滴落在桌边。 粗糙的手摩挲着楚轻安湿润的脸颊,对她说道:“丫头......”“我在听......”楚轻安强忍住那将要决堤的眼泪,可泪痕未干又添新泪,滴落在离江酒指尖。“若你日后再见那秦无劫......务必告知他......我从未怪过他......”“轻安知道了。”楚轻安重重点了点头,攥住那冰凉粗糙的手掌。 “还有一事......游晋文已死,你们大可返回一叶剑门.......” “是......”楚轻安此时心内如同乱麻,虽然努力想听清离江酒所说的每一句话,怎奈却听不进心中去,只顾连连点头应下。 楚轻安自幼丧母,楚云山虽对她宠爱无比,可生命之中总是缺少那一种如母亲般细腻的关怀,这是楚云山无法给她的。她已然记不得母亲是何模样,直到与离江酒相识,虽对她颇为严厉,但却关怀备至,总能在危难之时救楚轻安于水火,甚至不惜损耗自己的真气。更是将毕生医术倾囊相授,正可谓亦师亦母,只是离江酒从未答应收她为徒,也没有承认过师徒名分,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照顾着楚轻安。 十八年苦苦等待,方得到那一丝一缕,近似母爱的依靠,还未及紧握在手中,便从指缝间流逝。若流水一般,什么也不曾留下。 若春风常伴左右,叫楚轻安忘却那一丝忧伤。 怎奈春日苦短,风亦有散尽之时,人生苦短,又岂能逆天而行? 窗外天色昏暗,似又要下雨一般。狂风顿起,不知从何处飘来,临近深秋,凄风冷雨,满目萧然。那一阵狂风撞入门来,将房门撞开,飞沙走石,叫楚轻安与祝清秋睁不开眼。落叶被烟尘荡起,小枝折断,天色骤变。那刺骨的寒风宛若寒冬时节一般,叫人周身发凉。 其实早在与游晋文交手之时,离江酒便已知自己时日无多,年岁已高,已是风烛残年,又连番为他人治病争斗,消耗真气内力,更加快了那油尽灯枯之时,只是未曾想过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离江酒白发飘动,心中念叨:若是我未曾遇见师父,未曾上山学武,我如今又在何方?是否早已化作一方矮坟,长埋黄土?莫不是前世造了什么罪孽,今生今世老天爷为了罚我,便留我从师学武,飘荡江湖,在这人世间逗留百年,饱尝世间苦楚,方可放我离去? “老天爷,你是来接我的么......”离江酒默默念道。 狂风猎猎,在耳畔呼啸,楚轻安只见离江酒动嘴,却听不真切说了些甚么:“前辈,您说甚么?”离江酒竟有了力气坐直身子,紧靠椅背,两手轻轻落在双膝之上,面带微笑看向门外,两行浊泪又自那沟壑间落下:“罢了,罢了。” 一片枯黄的落叶也随着那狂风被灌入屋中,离江酒伸手去抓,却没能抓住,最后一丝气力终于散去,离江酒缓缓合上双眼,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孑然苍老身,也曾梦枯魂。百年无争计,空赴叶落坟。”说罢,天边闪过一道耀眼的闪电,随后雷声滚滚,若鼓声自天边传来,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离江酒一缕白发悄然落地,又被风吹散,随风而去。离江酒就这样靠在椅子上仰头而去。楚轻安见她再无动静,慌忙以指探其鼻息,方知已然仙去,耳边风声不绝,雨声连绵,门外瓢泼大雨从云端倾泻直下,其中似有仙鹤鸣叫,穿梭其间。 那到闪电带走了离江酒,却也惊醒了刀雪客四人,见楚轻安与祝清秋皆跪伏在地,连连叩拜,泣不成声。身前的交椅之上端坐着一人,虽满头白发,干瘪苍老,却不难分辨出乃是离江酒的遗体,众人悲从中起,湿润眼角,也一齐跪下。 而此时远在一叶剑门,梦瑶山,采剑崖下,亦是倾盆大雨,万千雨水落在湍急的河流之中,最终汇聚汪洋,不见踪迹。秦不赦一人坐在那石洞门口,倚在一旁,聆听着这雨声。春去秋来,几十度春秋已过,皆极少见过如此大雨,那雷声滚滚,渐行渐远。 秦不赦眨动着无神的双眼,口中还哼唱着无名的歌谣,手中攥着竹竿,不断富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忽的一声炸雷在天边爆开,轰响声不绝于耳,那积压在天边的乌云被闪电击穿,崩塌下来,化作无数雨点,义无反顾的投向那无垠的大海。 秦不赦手中竹竿突然崩断,裂成两截,敲打的动作戛然而止。掂量掂量手中轻了一半的竹竿,向那裂口处摸索,不想那断裂的茬口竟将粗糙的皮肤刺破,渗出殷红的鲜血来。秦不赦长叹一口气,无神的双眼向海上看去,思绪却不知飘向何处。 门外,磅礴大雨,落地有声,电闪雷鸣,黑云翻腾,宛若上天也在为之痛哭流涕。众人一齐拜了三拜,连连叩首。而刀雪客四人的伤势皆以痊愈,只是还有些皮外伤不曾愈合,不过已无大碍。可如今刀雪客虽毫发无损,一如当初,甚是连功力也恢复了许多,可楚轻安看在眼中,心情低沉,实在高兴不起来。 刀雪客见她神形枯槁,憔悴不堪,面色蜡黄,满面泪痕。便紧紧抱住她的肩膀,给她一丝温暖的依靠。楚轻安仰起头看向刀雪客,强提着一丝笑容,可却难以阻止那即将落下的泪滴,靠在刀雪客胸口轻声说道:“雪哥哥,我们将离前辈送回梦瑶山罢......”刀雪客方想点头,却被柳缘君阻止。 见柳缘君默默摇头,刀雪客问道:“师姐有何安排?”“如今玉佛与玉瓶还在一叶剑门,各门各派也深陷其中,只怕......”柳缘君素来是众人之中最为冷静的,并非她对离江酒之死无动于衷,离江酒曾有大恩与她,岂敢忘怀?只是,岂能因一人之死而误大事?只要是玉佛玉瓶还在游晋文手中一天,江湖就永无安宁之日。 祝清秋忽然记起了甚么,垂头沉思片刻便想起先前离江酒所说,游晋文已死,脸上还挂着泪珠却欣喜的说道:“游晋文已死!” “游晋文已死?”众人有些不敢相信,游晋文如今的武功通天彻地,众人都是见识过的,离江酒一去只怕是世间再无人能降住他。楚轻安微微一愣很快也反应过来,连声说道:“对,对,对,是离前辈说的,是离前辈!一定是她杀了游晋文!”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尚且不知此事的来龙去脉,毕竟是离江酒出现在一叶剑门之前他们大都已经昏迷过去。一觉醒来出现在此,身上内外伤皆痊愈大半,离江酒却驾鹤西归,必是她将众人从游晋文手中解救下来,又是她治好了众人的伤,才导致自己油尽灯枯。 第一百五十七章 莫忘莫忘解神伤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便说道:“这么说来,此时的一叶剑门已是空山一座?游晋文一死,弟子群龙无首,各门派弟子还在山上逗留。若是此时上山收回玉佛玉瓶当真是易如反掌!” 楚轻安也是满怀希望的说道:“若是此时回山,定能召集弟子,重整门派。游晋文暴戾乖张,嗜杀成性,即便是本门弟子也多心怀怨恨,游晋文一死,他们本性善良,只是被游晋文胁迫。如今没了压迫,定能同心协力,重振我一叶剑门的声威!” “这么说,是要折返回山了么?”祝清秋还有些许疑虑。 “可是离前辈的遗体怎么办?难道就不管了么?难道要留在此地?”楚轻安又发疑问。如此一来,众人又陷入犹豫之中。此事还需个能决断事理之人决定,众人遂将目光抛向了刀雪客。 可刀雪客却也难以作出决断,此二者皆是眼前不可不为之事,孰轻孰重,实在难以分别。只得将做出决策的希望寄托于柳缘君。见刀雪客投来求助的目光,柳缘君用半责怪半劝导的语气说道:“难不成你还要我为你做一辈子决定么?” 刀雪客闻言有些汗颜,更有些无措,可众人皆看向他一人,目光灼灼,难以回避,思量一阵便说道:“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护送离前辈的棺椁回梦瑶山,一路回一叶剑门取回玉佛玉瓶。” 众人点头道:“此法甚好,不知何人上山,何人护灵?”楚轻安便接过话道:“折返一叶剑门我必须要去,一来游晋文死后,弟子群龙无首,需要有人主持重整,这二来一叶剑门的情况我最为熟悉,由我回去再合适不过。” “可是纵然是回一叶剑门,你一人前去也多有不妥。”柳缘君道。“我去,我陪轻安一同前去。玉佛玉瓶本是客雪山庄之物,自该由我取回。”刀雪客连忙说道,说罢与楚轻安相视一眼,会心一笑。众人也点头赞同,如此情况下确实由二人回去最为稳妥合适。 六人便决定,由刀雪客与楚轻安返回一叶剑门,重整旗鼓,取回玉佛玉瓶。由柳缘君,洛白衣,任山淮与祝清秋护送离江酒的灵柩返回梦瑶山安葬,诸事安排妥当后,再返回庐安府,商议下一步对策。只是在安排计划之时,刀雪客四处张望。楚轻安便问道:“雪哥哥在找些甚么?” “为何不见小璃?”刀雪客问道。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尽皆沉默不言,时间仿佛凝固在此刻。刀雪客见无人回答,心中更加疑惑:“不是说小璃在丛剑山下接应我等,为何如今不见她人?莫不是还在一叶剑门?”洛白衣摸了摸鼻梁,笑着答道:“非也,非也,小璃原先确实在山下接应,只是,只是......” “只是甚么?”刀雪客见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心中疑心更甚。 柳缘君瞪了一眼洛白衣,气他还未曾想到理由便擅自接话,引起刀雪客疑心,洛白衣深知惹了祸,便又摸着下巴垂下了头。任山淮灵机一动便解释道:“只是事发突然,我们谁也没有料到游晋文的武功已然到达这般地步,为以防万一,我们上山之前提请吩咐小璃姑娘,若是半个时辰后我们还未下山,就让她赶回庐安府,去找十鬼堂搬救兵。” 洛白衣一拍手连连说道:“正是如此,方才我一紧张,这才忘记。”刀雪客仍是将信将疑:“只是如今游晋文已死,小璃仍要去庐安府搬救兵么?”柳缘君急忙说道:“只怕她已然上路,但还未曾走远,待稍后白衣快马去追,定能追上,将她带回!阿雪休要挂怀。” 刀雪客这才相信,点了点头。计划讲明,即刻便要动身。洛白衣与刀雪客二人冒出出门,去最近的棺材铺中买了一副楠木棺材,众人将离江酒尸首置于其中,便要送出城去。楚轻安见那棺材封上,心中又翻涌酸楚,难免又落下眼泪。刀雪客亦深感楚轻安之痛,长叹一口气道:“前辈厚恩于我等,实乃再生父母一般。如今驾鹤西去,我等须送她一程。” 众人便说好,刀雪客与楚轻安再送他们出城,于遥叶府北门外告别。辞行那民宅屋主夫妻,众人道谢,又以银两相赠,夫妻二人欣然收下,又赠予众人两把油纸伞,于家门口道别。此处虽离城门不远,但接连大雨,积水已到脚踝,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刀雪客在左,洛白衣在右,柳缘君于前,任山淮在后,四人抬起棺材,扛在肩上,缓步向城外走去。祝清秋与楚轻安二人虽有纸伞,却只是攥在手中,不曾打开,与众人一同淋雨。任那雨水冲刷过棺材,浸透了衣衫,打湿了头发,流过那每一寸皮肤,洗过每一处毛孔,不管那拖在积水之中漂浮着的裙摆纱衣,不管那浸泡在水中的鞋底,面色沉重,一言不发,出了城门不远,便停下脚步。 雨水冰凉,却难浇熄那滚烫的心。城门外一里处,刀雪客与楚轻安退到一旁,拱手道别,目送着四人抬着离江酒的棺椁向梦瑶山方向赶去,又下跪叩首,手掌与膝盖皆陷入泥泞,仍不为所动。直到四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模糊的雨中,两人才折返回一叶剑门。 一路上楚轻安不断问着刀雪客的情况,并不是她不相信离江酒的实力,而是心系刀雪客,无微不至,难以忘怀。刀雪客便笑着答道:“我已然无碍,恢复得很好。外伤也将愈合,内伤完全康复。”“那功力呢?”楚轻安精致的眉头仍紧紧锁在一起。刀雪客遂停下脚步,微闭双眸,吸纳一口气,气沉丹田,运转功力,又徐徐呼出。 楚轻安在一旁紧张的盯着,琼鼻微动,小口微张,紧随着刀雪客的呼吸而呼吸,似乎是自己在运功一般。待刀雪客吐纳一个小周天之后,楚轻安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样了?”刀雪客轻咳一声,将楚轻安吓得半死,随后说道:“已然恢复七八成矣。”楚轻安闻言,佯怒道:“你这坏人,只会惊吓人家!”说罢还轻轻打了一下刀雪客的肩头,以此泄愤。 刀雪客也轻笑起来。两人已然许久不似这般温存亲昵,这些时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叫人感慨颇多。雨势渐大,楚轻安便打开那小小的油纸伞,怎奈刀雪客身躯太过高大,楚轻安须踮起脚尖方能将两人罩在伞下。刀雪客微笑着从她手中接过伞兵,左手又轻抚她小小的脑袋。二人相依着在雨中缓行,不知不觉那伞已倾向楚轻安。 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身躯未免有些难受,再者二人身为江湖人,兵器尽失,如何行走江湖?楚轻安便是想到这一点,在一家半掩着门的兵器铺门口停下了脚步,那铺子的门一次只容一人进入,门上悬了块破匾,上书莫忘斋三字,极富书卷气。若不是二人从那虚掩着的门间瞥见了那摆满的兵器,倒以为是甚么书斋之类的处所,极不显眼。 “怎么,想买把兵器?”刀雪客柔声问道。楚轻安白了他一眼道:“怎说你给我买,该是给你备罢。” “我有离前辈所传初尘经之聚气成刃,何须用这铜铁打造的兵器?”刀雪客笑道,楚轻安却反驳说:“你那聚气成刃尚不能运用的得心应手,炉火纯青,再者又极为消耗功力,你大伤初愈,好不容易才恢复内力,怎能如此轻易的使出那招?而如今竹刀已毁,寻叶刀丢失,休说是防卫傍身,便是做个摆设,悬在腰间,也好有个威慑。” 刀雪客自知嘴笨,说不过她,不过楚轻安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行走江湖之人岂能无有兵器?便随楚轻安一同进了兵器铺子中,随手将纸伞搁在了门边。推开虚掩的店门,见店内十分宽阔,中央摆这个大火炉,正好可以烘烤一番湿透的衣衫。再环顾四周,那一件件一样样摆好的兵器闪烁着寒光。皆陈列在木架之上,或是悬挂于墙壁之上。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式各样,长短不一,样式奇特,另有奇门武器及许多暗器,琳琅满目,眼花缭乱,一时间难以挑选,看花了眼。走在诸多兵器之间,只觉不寒而栗,胆战心惊。“客人且细细挑选。”闻声看去,见内堂的门帘撩起,只见一身形矮小相貌丑陋之人从中走出。虽是头发稀疏,鼻歪眼斜,龅牙咧嘴,两撇小胡子似乎有些猥琐。但却衣着富贵,想来必是店主了。 刀雪客与楚轻安为他相貌奇异所惊,微微一愣,许久才缓过神来,抱拳说道:“店家。”那店主也毫不在意,或是来往的人多了,被谈论相貌丑陋也是习以为常,故而并不挂心。只是一手端着紫砂茶壶,一手盘着一只金色的小算盘,那算盘只有手掌大小。细细端详一番那如落汤鸡般的二人,店主嘬了一口茶水说道:“二位衣衫浸湿,还是先烤烤火,烘干衣服再说罢。” 见二人还有些犹豫,店主倚着柜台说道:“同是江湖人,何须拘礼?”刀雪客二人相视一眼,微微一笑,见店主虽相貌奇特,但却谈吐不凡,又为人和善,必是江湖奇人。只是从未给在江湖上听过,又不曾在遥叶府注意过这家毫不起眼的小铺子。遂围绕着那火炉将衣衫烤干,顿觉神清气爽,舒适了许多。 店主又唤来下人,端来两盏热茶,排在柜台前,纵身跳上了柜台后的一张小凳子上,这才能高出那柜台半身。店主将算盘反扣在桌上,又喝了一口茶,指了指台前的两盏茶笑道:“敢喝否?”刀雪客走到桌前,端起一盏茶,回眸望了一眼楚轻安,又看了看那满脸堆笑的店主,竟仰头一饮而尽。 楚轻安并未阻止,而是暗自观察着那店主的一举一动,其人外貌虽仇,但眉眼之间却十分慈祥,目光之中透出几分赞许,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有力拔千钧之势,必是江湖奇人,隐居于此。待刀雪客将茶饮完,那店主竟抚掌大笑:“好啊,好啊,当真英雄出少年啊。” 当刀雪客欲交还茶盏之时,竟被那店主一把抓住手腕,刀雪客大惊失色,欲扯住左手却纹丝不动,店主只是将手腕扼住,却并不想伤害刀雪客,两指手指搭上了手腕,似乎在为其把脉。楚轻安见此情形也逐渐警惕起来,随手从一旁抄起一柄长剑攥在手中,以防不测。 刀雪客挣扎无果,见那店主并无加害之意,只得顺从。店主捻着胡须打量着那刀雪客,口中轻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啊。”刀雪客无比疑惑,便问道:“店家方才说甚么?”店主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又有些狡黠,便凑到刀雪客耳边说道:“小子,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刀雪客不慌不忙随口应答道:“过路的江湖人罢了,因兵器丢失这才进你这莫忘斋购买,只是你这店家怎如此无礼?”刀雪客反问道,自以为难住那店主,谁知他开怀大笑,松开刀雪客飞身坐在了柜台之上,指着那刀雪客道:“小子,你非寻常江湖人!你体内有三种内力,相互交融也相互排斥。这第一种与你的经络契合最深,其性极寒,有如冰山风雪,万载不化。” 刀雪客脸色大变,连连后退。那店主又说道:“这第二种内力则无比深厚,若非苦修八九年难以达到如此境地,但其带着些许邪性,以致你尚不能完全掌控。”那店主每说一句话,刀雪客的心便咯噔一下,不由屏住呼吸,手心出汗。 楚轻安也大为震惊,不想那店主怎将刀雪客的内力说的如此之详细,一只手轻轻拉住刀雪客的手,给予他一丝温暖。可刀雪客却精神紧绷,只顾吞咽口水。 那店主又笑着说道:“这第三种么,则至刚至阳,远比第二种内力更为深厚玄妙,但丝丝缕缕浮于经络穴道之上,飘散在体内,若是能凝聚其力化为己用,则可功力大增,突飞猛进,到那时只怕是天下再无敌手。”店主说的平淡,可语气之中难掩激动,“观你模样,英气逼人,必是不凡之辈,可年纪轻轻竟能身怀三种玄妙内力,有两种更是当世罕有,实在是造化,造化!” 店主仍不罢休,又接着说道,语气有如门外暴雨愈发急促,咄咄逼人:“而这三种内力除第一种外皆不是你本身具有!这第二种内力好似三四十年前江湖中的比武狂魔血手狂刀秦无劫的十方归心功,这第三种内力乃是隐匿百年的落樱神医离江酒的初尘经,而这第一种内力,分明是客雪山庄的风雪心法,寒冰内力!” 凡所诸事,全部言重。刀雪客以为身份暴露,如遭雷击,险些栽倒在地,幸好被楚轻安扶住,但已是头晕眼花,手酸脚麻。楚轻安虽是震惊,却毫无惧色,抽出长剑,轻转玉腕,直指那店家的面门斥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店主翻身跃下柜台,背着手缓步向二人走来。二人却不断后退,楚轻安持剑之手也开始颤动。 “这小子的两手都布满老茧,食指内侧第二截有些许刀痕,一看便是用刀的高手。这丫头虽是用剑,但却只学了些皮毛,一知半解。”店主笑道。楚轻安短处别人揭开,自然羞愤,她虽是知道自己剑法不高,但却被人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出还是第一次,怎能不气的涨红脸颊,银牙暗咬。 店主却毫不在意那脑袋上直冒白烟的楚轻安,反倒是对刀雪客颇有兴趣,回身去柜台上将紫砂壶又攥在手中灌了一口茶道:“观你二人相貌年龄,衣着与惯用兵器,这丫头十有八九便是这遥叶府外一叶剑门之人,而这小子,乃是雪山之巅客雪山庄之子!你二人乃是苏尚之子苏陵雪与楚云山之女楚轻安,我说的可对?” 两人身世皆被道破,就连刀雪客的身份都被看穿,洞察的一览无余,眼前之人实在可怕。楚轻安毫不犹豫的便冲上前去,一剑刺向那人胸口。谁知店主一转身,那剑刺中脊梁,竟如同碰见铜铁一般,剑身弯折,亦不能刺入皮肤一分一毫。楚轻安大惊,欲收剑之时,那店主双臂一振,闷声一哼,竟将铁剑震碎。 楚轻安脸色惨白,将光秃秃的剑柄丢在一旁,跺脚怒骂道:“这是甚么废铜烂铁,竟不如一根烧火棍!”谁知那店主又大笑着转过身来说道:“我这里有的是好剑,便是要那十大名剑我也能给你讨来,你若是想要,我送你便是。” 楚轻安正要骂他,却被刀雪客拉住。默默挡在楚轻安身前,刀雪客躬身拜道:“晚辈刀雪客,拜见前辈。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店主抄起算盘,在耳边摇了摇,随口答道:“名字嘛,活的太久,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姓倒是好记,老子我复姓左丘。”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红叶飞雪随刀剑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左丘前辈?”二人皆未曾听说过,相视一眼,十分尴尬。左丘却也不在意,正所谓是非终究自分明,见二人如此,也只是摇头笑道:“以你二人的年纪,不知晓我的名号也是情有可原,再者我早已退出江湖多年,在此间开了个莫忘斋,想来江湖上已没有几人还记得我。哈哈,莫忘莫忘,江湖事,多崎岖。” 见他言语之中暗藏玄机,举手投足之间风度非常,又相貌奇特,只怕其武功不在秦无劫之下。更难得可贵的是,能在经历江湖事后潇洒脱身,至今仍心如明镜。楚轻安与刀雪客心中又添了几分敬畏与钦佩。 “不知前辈是否与我爹有交?”刀雪客谦恭的问道。“你爹苏尚,确实是个英雄,只是我不曾与他相识,倒是你祖父苏瑾,与我有过数面之缘。罢了罢了,退出江湖多年,何必提起这些前尘往事,莫要再问。”左丘摆手说道。 楚轻安便发问道:“前辈既然不想提起前尘往事,那为何将这店名取名为莫忘斋?”左丘答道:“该记甚么,该忘甚么,皆由心定。此莫忘二字,不过是莫要忘了凡事皆有心定,仅此罢了。”说罢,那左丘从袖中取出一只红木八角匣子,手掌大小,雕纹精细典雅。 “小子,正如我先前所说,你体内三股内力,虽各有所长,但却不能为你所用。飘散在你体内,相互排斥,反而容易冲击五脏六腑,损伤经脉穴道。我虽不知你与秦无劫有甚关系,和离江酒又有甚么渊源,单从他们肯将内力交予你便说明乃是为助你。只可惜你却不能以自己之力调和这三种内力,不仅无益,反而有害。”左丘神秘的说道。 此言绝非空穴来风,刀雪客亦时常感受到体内多股内力的碰撞,更有甚者有时会堵塞经脉,导致内里运行不畅,功力无法全部施展出来,而秦无劫当时传授他这十方归心功时也曾说过,需要他自行调和体内相斥的内力,不想事情一多,便将那忠告抛之脑后。 楚轻安见他面色沉重,便知此事多半是被那左丘料中,抢先一步请教道:“敢问前辈可有医治之法?”左丘正等她提及此事,便将那攥在手中多时的红木匣子伸到两人面前。二人齐声问道:“此为何物?”打开匣子,乃是一层金丝绒铺就,正中放着一颗普普通通的药丸,越有拇指大小。 药丸虽外表普通,可却有一股异香扑鼻。那香味勾魂夺魄,又极为刺鼻。楚轻安已将《济世青囊》熟读于心,世间千万种药材不说全不记得,也晓得个上百种。今见此药丸,却说不出个名堂,心中自然没底。刀雪客扫了她一眼,却不见回应,故而不敢伸手取药。 “怎么?方才敢喝那盏茶,此时却不敢吃着药丸了?”庄丘调笑他,故意讥讽道,“苏尚的儿子怎么胆量如此之小?”见刀雪客仍犹豫不决,左丘终于不再戏耍他,空自跺脚叹息道:“你这小子,好生多疑。虽说江湖险恶,但也不至如此。你休看这药丸普通,可正如我一样,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药丸乃是用海外鲸云岛上独有的药材龙涎草制成,此草自带异香。折下此草用冰山雪莲为药引,皆捣碎做粉末,再用天山冰水混合,置于竹中,以冰雪封口,置于火上。待冰雪融化,冰水蒸腾之时,取其上层粉末捻为丸。此丸珍惜无比,可凝聚内力,调和真气,于你而言再合适不过。” 刀雪客还是半信半疑,倒是那楚轻安拍手笑道:“我记起来了,龙涎草乃是极为珍贵的药材,生长极为苛刻,须生长到三十年以上才能入药,且多在海外,千金难求!其入药后对调和内力确有奇效!” “还是这丫头见多识广,怎样,小子,我没骗你罢。过了这村也就没这店了。若不是看你与离江酒有些瓜葛,我也不会帮你。”左丘又捻着胡须笑道,漆黑的眼珠转动着,似乎在盘算着甚么。楚轻安重重点了点头,刀雪客这才接过木匣,取出药丸服下。“这药生效还需要些时间,你们既是来买兵器的,那就四下看看罢。” 左丘摇摇晃晃的转到了柜台之后,捧起紫砂壶一连灌了好几口茶水,又抄起金算盘摇了摇。“雪哥哥感觉如何?”楚轻安满怀希冀的问道。刀雪客表情复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体内十分暖和,呼吸也顺畅了些,并无其他感觉。”楚轻安微微点了点头,二人又面向那左丘拜谢道:“多谢前辈!” “免了免了,我早已不是江湖之人,休要拿那套礼节来糊弄我。”左丘连连摆手,似乎对这谢字极为不屑一顾。垂下头去,拨弄着算盘,不时抬头去瞟二人。楚轻安见他如此模样,必是有求于他二人  ,不然不会将如此珍贵的药平白无故送予两个萍水相逢之人。楚轻安便先一步问道:“初次见面前辈便以大礼相赠,我等晚辈又岂能不还礼?” 刀雪客虽不知楚轻安的真正意图,但深觉此言有理,便拱手说道:“前辈肯出手相助,将如此珍贵的药相赠,我等自当报答。不知前辈可有要求?”楚轻安又趁机说道:“前辈乃隐于市之世外高人,自当不会提出甚么要金要银的庸俗条件罢。” 左丘见话已说开,便不隐瞒,抬起头来轻咳一声坦然说道:“既然你二人也知道知恩图报,那我便开口了。”说罢又煞有介事的摇了摇那黄金的算盘,摩挲着紫砂壶,润了润嗓子说道,“我自是不缺金银,只要一本书。”“一本书?”刀雪客二人也有些吃惊,原以为左丘会趁机狠狠捞一笔,没想到只要一本书。 可楚轻安转念一想,这左丘乃是老狐狸一只,又不是甚么大善人,岂会如此好心,愿意用一本书交换那稀世珍药?此书必定是甚么稀世珍宝,极难求得,遂开口问道:“前辈所要的是甚么书?”  左丘勾了勾手指,两人便乖乖的凑到跟前,伏耳上前。 那左丘一对绿豆似的小眼又瞟了瞟周围,刻意压低声音说道:“乃是一部武功秘籍,唤作《无上大玄神明卷》。”“《无上大玄神明卷》?”二人相视一眼,皆满眼疑惑,摇头说道,“此书是何门何派武功,为何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听说过?” “其中来龙去脉,我不能向你二人说明。你们只管去找,若是寻得了,就速速来此将书交予我。切记不要去翻阅,更不要去偷学其中武功,此物不祥,免得惹火上身。切记!切记!”左丘的神情凝重,竟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严肃起来。看来此事事关重大,二人也不敢小觑。后退半步躬身拜道:“我二人定倾尽全力寻找此书,报答前辈。” 左丘既得承诺,自然心中大悦,又摇起那算盘开怀大笑道:“自是最好,自是最好。既然若此,你二人可尽在这铺中挑选趁手的兵器,权当赠送,我不收分文!” 见左丘如此阔气,刀雪客正欲道谢,可那楚轻安是何等的鬼灵精怪,一把拦住,反问道:“前辈既是隐居高人,自然是珍藏了许多稀世珍宝,方才还说纵然是要十大名剑亦能取来,如今怎又用这些凡品来搪塞我们?”楚轻安颇为得意的扫了一眼刀雪客,刀雪客已是忍俊不禁。 “不如送佛送到西,做个顺手人情,赠我们两把名剑名刀,岂不更好?” 左丘闻言复又抚掌大笑,摇着手指指着楚轻安笑道:“你这丫头鬼灵精怪,能言善辩,竟打些小算盘。不过却也实在令人喜爱。也罢,也罢,既然如此,我就赠你二人名剑名刀。”说罢,纵身一跃,便跳入了内堂。 屋内一阵叮咣乱响,又传出那左丘之声:“三百多年前,江湖第一铸剑大师赵槐年赵夫子集天下名剑为一册,编写出了《江湖名剑录》与《百刀谱》,数百年来,赵夫子的后人依然在不断完善那刀剑双谱,已历三百年不断。而如今的江湖十大名剑与名刀排名皆是由那双谱摘录。” “有十大名剑,分排座次分别乃无恨,流风,雪叶,灼龙,琼山,归海,烟华,桑月,云霄,赤雷。十把剑各有长短,但皆是当世罕有的名剑。如今无恨在朝野,流风失江湖,灼龙归北派,琼山归海入东方,烟华纳南人,桑月藏西山,云霄流于外,赤雷在民间。九把名剑虽分散江湖之中,倒也算是各得其主,为此剑,尚无主人。” 话音刚落,那门帘飘起,从中飞出一把剑来,楚轻安飞身而起,攥在手中,转身落下。看那剑鞘剑柄,碧绿轻铁自冰寒,白雪点缀箍铜环,明穗青柄镶美玉,剑长三尺三寸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手中掂量一番,倒也轻巧。 “刷”的一声抽出那剑,只见通体雪白,闪耀明光,霜刃寒寒,吹毛立断,削铁如泥,极为锋利。剑身刻有“雪叶”二字,宽约一寸二分。玉腕轻转,长剑舞动,只见漫天剑光,残影连连,有如冬日飞雪,深秋落叶,带起寒风阵阵。轻巧灵动,极为趁手。 楚轻安与刀雪客见了连连称赞道:“果然是好剑!”左丘在屋内闻言笑道:“雪叶于名剑谱上亦能排名第三,自然是好剑无疑。《江湖名剑录》上记载,雪叶本是女子用剑,却能排入名剑列第三,实属难得。雪叶剑长三尺三寸三分,宽约一寸二,重三斤六两。极为轻便,一旦舞起,便是若梨花纷飞,白日飘雪。” 楚轻安轻抚着雪叶剑,手指掠过雪叶二字之时,口中不禁念道:“雪叶,折雪,寻叶,莫非这真是上天机缘?失折雪,离寻叶,却又让我得到这雪叶剑,真是命中注定。”刀雪客见她如此喜爱此剑,自然也为她高兴。 正在此时,那内堂又传出声音道:“小子,这是你的,接刀!”刀雪客猛地抬头,只见屋中飞出一把漆黑的刀,顺势接住,却被那力道震退数步,连连转身,又将刀猛然向下一挥,这才将其稳稳当当攥在手中,却已是满头大汗,有如刚刚驯服了一匹烈马一般。 细看那刀,比寻常要窄上许多,仅宽一寸八分,刀长三尺六寸五分,雪白的刀鞘没有一丝多余的赘饰,比那极为精致的雪叶剑要粗犷许多。但刀行霸气,少些精致也是情有可原。抽出刀身,若刀柄一般漆黑,刺眼的白,厚重的黑,二者相撞,纠缠于刀身之上。漆黑的刀,雪白的刃,刀身嵌有一道血红的槽。 刀刃寒光闪烁,锋利不下于雪叶剑,挥舞之时仿佛撼动天地,踏破河山。刀气漫天飘,杀意刀中藏。更为神奇的是,刀雪客因习得那血意失心刀,久而久之,心中难免杀意腾腾,难以平息,自得了这刀后,心绪平和了许多,体内内力真气也各自稳了下来。不只是那药丸的作用,还是因为这把刀。 左丘撩开门帘,又缓步走内堂走出,望着满脸欣喜的二人笑道:“怎样?可合心意否?”“甚善,甚善!”二人自得了神兵利器自然欣喜万分,刀雪客收刀回鞘,又问道:“不知前辈,此刀何名?” 左丘停下已到嘴边的茶壶,长舒一口气道:“红夜。” 二人望着手中武器,难藏眼中笑意。习武之人行走江湖,兵器必不可少。若是在有生之年能寻得一件趁手的宝剑名刀,岂非江湖人之幸事? 火炉烧得正旺,屋外虽是大雨滂沱,寒风四起,可这屋内确实暖洋洋一片,在四方兵器的杀气之下,充溢着少有的祥和之气。左丘出神的看向门外,又喝了一口茶,长叹道:“秋雨绵绵无绝期啊。” 时辰不早,还有要事要办,刀雪客二人便欲拜别左丘,向一叶剑门而去。左丘再三叮嘱他们,莫忘了那寻书一事,二人谨记,正欲转身,却听闻“吱呀”一声,店门再度被推开,却并未见到有人进门。刀雪客与楚轻安甚为疑惑。 回首去往左丘,却见他淡定如常,低着头拨弄着那黄金算盘,信口说道:“今日怎回来的如此之早?”那口气,似乎是在对老友说话。门外一声答道:“天色骤变,暴雨倾盆,街巷之中少有行人,故而早回。”两人循声看去,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再看时那门外走入一孩童模样之人,身穿粗布短衫,残破不堪,着草鞋,捧着一只破碗,手执一根竹杖,一副叫花子打扮。只是这穷困潦倒的小叫花子怎得和这莫忘斋的老鬼掌柜攀上了关系,实在是令人吃惊。 更令人震惊的是,门外街巷之中白雾弥漫,大雨倾盆,落地有声,积水渐深。如此滂沱大雨,那小叫花子竟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雨水,仿佛走在无雨的街中一般。 雨滴斜下,还未碰到那小叫花子就急转而下,避开了他,从而没能打湿他的衣衫。仿佛用真气包裹周身,将雨水逼开一般。刀雪客看在眼中,心中想道:“此人小小年纪,功力如此深厚。不仅能将真气外放,还能将外放的真气如此平稳均匀的控制在体外一寸,实在可敬可畏。” 而楚轻安虽与刀雪客想法一致,可看那小叫花子的目光却灼热起来。待到小乞丐走进屋中,两人的眼睛已瞪得滚圆。那小乞丐双脚踏入屋中,竟没留下半张脚印一丝痕迹,休说那泥沙雨水,纵然是一颗灰尘也没有。待走近些时,小乞丐开口笑道:“可是有客人。” “那可是百年难遇的贵客啊!”左丘趴在柜台之后笑着答道。很难相信眼前这挤眉弄眼相貌奇丑,但穿着富贵的老家伙能和那邋遢的小乞丐有甚么牵连交情。其实要说那小乞丐邋遢,实在是委屈。他虽衣着残破,但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并无淤泥污渍,面容顺和,样貌清秀,只是双目无神,似乎是个盲童。 楚轻安默不作声,只是出神地望着,脑中想到:“此人为何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直到刀雪客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这才回过神来,不禁发出一声哼声。那若针头落地般的声音竟被小乞丐听见,微微侧头,展开笑颜,笑道:“原来是楚姑娘,那身旁这位,应该就是雪公子了罢。” “你怎知我二人身份!”刀雪客与楚轻安不禁骇然,小乞丐乃是盲人,自进屋来不曾看见他二人,二人也未交谈说话,左丘更是未点名两人身份,这小乞丐竟能猜中,真乃天神也。而楚轻安也觉得此人愈发熟悉,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直到那小乞丐又笑曰:“落雁府一别,楚姑娘可安好?” 楚轻安恍然大悟道:“我记起来了,你是那日在落雁府乞讨的小乞丐?你怎么到了遥叶府来,竟然还知道我的姓名?你那日所说的话,又是何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命难违人何谋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谁知那小乞丐微微一笑道:“凡俗尘诸事,皆敌不过人言。口耳相传,岂有不知之理?不必大惊小怪。”这孩子虽样貌平平,年纪不大,但谈吐之间,暗藏玄机,“那日所言,不过是信口谈及,姑娘不必在意。” 楚轻安却觉得不大对劲,仔细回想起那日在落雁府诡异的情形,这小乞丐独自走于城中乞讨,自己施舍了他些许银两,便留下那一句话,至今印象深刻:“浩荡长夜风雪尽,前路崎岖多坎坷。”只是那日在落雁府中,这小乞丐的脸还是脏兮兮的,背一把胡琴,与如今的打扮有些出入。 只是相貌与说话的口气与那日相同,还有,他走路并无脚步声,如同悬在半空一般。楚轻安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句话,萍水相逢,一陌生人留下的一句看似平淡的话,却印证了那晚发生的事。玄衣为盗取雪岩修云草,殒命于群山之巅。“风雪尽,多坎坷......”楚轻安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害怕,她不敢去想,此话是否还将应验下去。 此时的她再也受不了任何至亲至爱的人离开她的身边。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楚轻安抱拳躬身,刀雪客见了,也急忙随她一同施礼,尽管他并不知道此间渊源。小乞丐惶恐说道:“我一个小乞丐,瞎了双眼,又怎敢在二位江湖少侠前枉称前辈二字?”楚轻安神色凝重,已有几分哽咽:“前番落雁府真言,已然验证。轻安恳请前辈,指点迷津。” 小乞丐用竹杖敲了敲地面,探探路,往柜台走去,徐徐说道:“有何迷津,但说无妨。不敢妄谈指点,既然有缘,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楚轻安便问道:“前路该如何走?” 小乞丐闻言微微一愣,他也没料到楚轻安会问的如此直白,沉吟片刻便回答道:“世间万般事,皆由天定。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岂能为人谋所改?即便妄测天机,逆天改命,也终将一败涂地。”楚轻安与刀雪客听的云里雾里,云山雾罩,忙问道:“此言何意?” “天机不可泄露。”小乞丐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摇头笑道。左丘将算盘往桌上一拍,又用小指勾起那紫砂茶壶,连灌数口,摸着下巴撑着柜台说道:“你二人何须在意那未来未发生之事,所说是天意难违,但也是天机难测。说不定那老天爷便换了心思,我等凡人岂能摸着?是也不是?” 两人开怀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只留下极为尴尬的楚轻安与刀雪客站在一旁。小乞丐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 刀雪客与楚轻安见实在问不出些甚么,便也不强求,抱拳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告辞了。多谢左丘前辈馈赠。”左丘点头应下,方想再感谢那小乞丐,却不知他何名何姓,再三询问之下那小乞丐才回答道:“我本姓韩,至于何名,恕我不便明说。”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韩前辈了。”两人拜了又拜,已谢相赠药丸刀剑一事,左丘又千叮咛万嘱咐那寻书一事,特别强调了千万不能打开那本书,更不能偷学其中武功,二人牢牢记在心中。此时风雨逐渐平息,正是上路之时。悬起刀剑,收了纸伞,二人再向一叶剑门进发。 小乞丐听他二人口气如此恭敬,又见左丘提及甚么寻书之事,掐指一算,脸色便沉了下去,转头质问道:“你可是要他二人去寻那《无上大玄神冥卷》?”左丘也没必要在他面前隐瞒:“不错。”小乞丐脸色微变,语气之中略带责怪:“这本是你我二人之事,又何苦牵扯他二人?” “你早有预感,那《无上大玄神冥卷》已然流入中原,可凭你的九思天心也测算不出那书究竟落到了谁人手中。我有预感,此二人缘分非凡,或能寻得那书。若是果真寻到了,岂不是好过你游历四方,大动干戈的去寻找要好得多?”左丘不以为然道。 “哎——”小乞丐长叹一声,那无神的双眼也望向门外,徐徐说道:“此乃先师遗命,实不敢违。今生今世,纵然踏破铁鞋,也要寻得那书。免得生灵涂炭,祸害江湖。望师父在天之灵,保佑我等。” 左丘努努嘴,故意唱反调道:“你那师父号称天人,算尽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却对这《无上大玄神冥卷》执着。折腾了一辈子,如今驾鹤西去却还留你这个小叫花子和我在世间替他受罪,去找那书,实是可怜可悲可叹啊。” “你还不是?为了一个承诺,竟也坚持到现在,实在可敬可畏啊。”小乞丐反笑道。可左丘闻言却笑不出来,面色凝重,轻声嘟囔道:“一诺千金。违背诺言者,真该千刀万剐。” 小乞丐靠着柜台,笑着问道:“方才听那二人口气,必是得你馈赠。不知你以何物相赠,倾了多少金银,竟能让他二人为你寻找那书?”左丘不乐意的撇了撇嘴,又摇了摇金算盘,那稀稀拉拉的声音震动着小乞丐的耳朵:“怎地?怎地?莫不是在你眼中我就是个只在金银山里腐朽的烂皮囊否?” “休要说笑,快说便是。”小乞丐双眼虽盲,却能一把抓住那左丘的手腕,迅捷敏锐,与那同样瞎了的秦不赦一般。左丘抽出手腕,翻袖按掌,拨弄着算盘说道:“不多,不多。仅是一丸龙涎凝气丹与那雪叶剑,红夜刀罢了。” 小乞丐闻言愣在原地,合不上嘴。虽然左丘说得轻松,但小乞丐深知,那龙涎凝气丹与雪叶剑,红夜刀皆是稀世珍宝,千金难求,乃左丘珍藏。竟能割爱相赠,只为寻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乃为一个虚无的承诺,足见其乃深明大义之真丈夫也。 而玩笑之后,却又是漫长的沉默。左丘低下头去拨弄算盘,翻看账本。而小乞丐则是斜倚着合上了双眼,轻声念道:“我等逆天而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强行干涉那既定之事,岂闻腐草能阻江海洪流?只怕天要降罪,你我二人皆陷入困境,还要牵扯那无辜之人啊。”小乞丐掐指心算,却从未如此希望自己算错一次。 且说那楚轻安与刀雪客得了神兵,出了遥叶府城,往一叶剑门方向而去。一路上,楚轻安皆在抚弄那雪叶剑,可见其喜爱非常。刀雪客见她只顾看那雪叶剑,却不曾看看自己,竟有些吃醋,便问道:“雪叶剑好还是折雪剑好?” 楚轻安缓过神来,闻言笑曰:“雪叶剑本是江湖名剑,自然非折雪剑所能比。只是折雪剑乃是爹爹亲手赠予我,有跟随我多年。虽是凡品,可却意义非凡,于我而言更是难以言弃。此次折返一叶剑门,我必要寻回折雪剑,陪在身边,方才安心。” 刀雪客微笑点头,心中思量:“轻安果真是当世奇女子也。”便又欣然说道:“这么说来,我也定要寻回那寻叶刀。”楚轻安“嗤”的笑出声来:“哼,亏你还记得。”“此乃你第一次送我之物,焉能忘记?” 两人又回想起那夜在采剑崖上,二人虽为对手,但一个芳心暗许,一个早有情义,刀剑冰凉,人心温热。两人历经波折,一路坎坷,经历生死离分,方有今日之情比金坚,自然倍感珍惜。怎奈此非谈情说爱之时,两人便加快脚步,穿过密林,直达丛剑山脚下。 原以为游晋文一死,一叶剑门必大乱。怎奈却死气沉沉,杀气腾腾。远远便看见那山门前的弟子添了一倍有余,刀剑林立,一反常态。楚轻安又惊又疑,心绪不宁,心惊肉跳。刀雪客却问道:“你我江湖儿女,风里来雨里去,血水里滚过三遭,也惧怕那刀剑么?” “刀剑无情,冷若寒冰,虽至亲至爱之人也难避也,焉能不惧?”楚轻安口中虽说惧怕,心中却早已做好决断。竟快步走向那群弟子,刀雪客阻拦不及,只得抽出红夜刀紧随其后。此时雨已渐停。 众弟子见有人走来,便将手中兵器仗开,以作应对之势。待走近些,才发现原来是楚轻安。面面相觑,欲放下刀剑,犹豫不决,无法决断。楚轻安走上前去质问道:“尔等为何在此严防死守?是何人命你们如此?” 弟子们原先不敢应答,相互怂恿,垂头不言。不知是谁长叹一口气,振臂答道:“回禀师姐,是......是至尊。”“至尊?”楚轻安没能反应过来。又一弟子补充道:“我等正是奉了游晋文门主之命,分批驻守于此,严防有人上山。” “游晋文?他还没死?”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目瞪口呆,舌桥不下,心中想道:“难道那离前辈殊死一战拼尽全力都没能将那游晋文杀死,那为何又要告知楚轻安等人,游晋文已死呢?再者游晋文的功力恐怖如斯,仅凭我二人之力,如何对敌?” 楚轻安心想:“游晋文即便未死,想必已是重伤在身。以防万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之开战。只可智取。”想罢便对眼前诸位弟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爹爹在世之时不曾亏待汝等,如今为何甘愿随那游晋文作恶?为虎作伥,下场如何,你们该清楚罢。” 其实楚轻安也早已看出这些弟子皆不心服游晋文,只是迫于淫威不得不屈服。常怀畏惧之心,早有反叛之意。楚轻安故意以言辞相激,稍加试探。见那群弟子闻言脸色巨变,既畏惧又委屈,既胆怯又愤恨,长吁短叹,摇头沉默。 楚轻安继续推波助澜道:“若是你们还有半分良心,就该团结一心,拿起手中的兵刃,冲上山去,围住游晋文合而杀之,以此谢罪,告慰我爹爹在天之灵!如今却在此处为他卖命,甘做鹰犬,反来拦我,是何道理?若你们死后,可还敢见我爹爹面否?” 弟子们心中积压的怒火终被楚轻安点燃,紧握刀剑,振臂高呼道:“师姐说的极是!我等本是名门正派,傲立于江湖之中,岂能做那苟且偷生之徒,为非作歹之辈?我等愿遂师姐,杀上山去!除贼正道!”说罢便要向山上冲去。 楚轻安却连连阻止,刀雪客不解,遂轻声问道:“轻安你方才所言不正是为了逼他们反抗游晋文,今事已成,为何阻拦?”楚轻安却解释道:“他们皆是一叶剑门的弟子,我的师弟师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如今虽逼他们反抗游晋文,却不可强攻,只可智取。” “如何行事?”刀雪客问道。楚轻安微笑不答,却对那诸位弟子吩咐道:“你们既愿随我上山,但有一条。游晋文今非昔比,欲胜他实属不易。我有一计,或可行也。不知你们可愿听我号令?”众弟子一齐答道:“我等愿遵从师姐调令!” 一旁的刀雪客也微笑着拱手说道:“刀雪客也愿意听从轻安调令!”楚轻安甜腻的白了他一眼,叫一弟子火速上山去又取下两件弟子的衣衫,与他二人换了,扮作一叶剑门弟子,混在人群之中,缓缓上山。若是能窃回玉佛玉瓶,便有了筹码与游晋文对峙。 二人换了衣衫,躲在人群之中,众弟子故意靠的近些,将他二人藏在当中,向山上走去。刀雪客轻声笑道:“轻安不愧是轻安。”楚轻安微微一愣:“此话从何说起?”“无论是血手狂刀,还是落樱神医,皆称轻安鬼灵精怪,能言善辩。今日果然。只言片语之间便叫弟子听命于自己。”刀雪客笑道。 楚轻安却高兴不起来,只在心中叹息,口中答道:“此非我之能也。他们早有反叛之心,只是未得机会。本性不坏,却被游晋文利用。我乃一叶剑门之人,死是一叶剑门之鬼。我必须救他们,这也是再救一叶剑门。” 刀雪客颇感赞同,重重点了点头。看着楚轻安一步步奋力将那大厦将倾,残破不堪的一叶剑门拉回正道,不禁想起自己的经历。如果客雪山庄尚在,苏尚必将庄主之位传与他,果真如此,他又能为客雪山庄做些甚么? 在弟子们一路的护送下,刀雪客与楚轻安穿过层层关卡,那游晋文为防万一,再上山路上与门内各处总共设了三十六道关卡,严密把手,以防各门派上山救人或是有人想逃下山去。可那关卡能守得住人,却守不住心。打听到游晋文正在殿上,便朝上走去。 刀雪客与楚轻安混在弟子之中过了重重关卡,并非无人认出,只是也都希望早日除掉游晋文,免得图惹祸端,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二人过去,不愿揭穿。弟子们一路来到已然残破不堪的演武场,踏上石阶,来到大殿前。刀雪客与楚轻安默契的低下了头。 那领头的弟子对殿门前看守的弟子说道:“二位辛苦了,我们是来替换尔等的。去歇息罢。”那弟子问道:“此时距那交换之时还有半个时辰,汝等怎么提前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领头弟子并不答话,只是微微让开身子,身后正是手提宝剑的楚轻安。 缓缓抬头与那弟子对视,守门弟子脸色骇然,险些叫出了声,楚轻安手指贴近朱唇,示意其禁声。弟子小声道一声:“师姐。”又指了指殿内,点了点头,遂下殿离去。留下两名弟子看守殿门,另外七人皆手持绳索与刀雪客,楚轻安二人蹑手蹑脚,踏入大殿之中。 见那游晋文身披宽袍,脸色阴沉,盘腿坐于殿中,眉目低垂,双手掌心向上,手背贴于两膝,吐纳自如,内力运转。楚轻安看在眼中,料想到:“定是为离前辈所伤,其吐纳虽然顺畅,奈何呼吸之间分明有短暂停顿,显然是内伤未愈。” 而那玉佛与玉瓶竟被他随手置于身前,好似普通的佛像玉瓶一般。领头弟子小心翼翼上前躬身喊道:“至尊?”未见回应。那弟子再度问道:“至尊醒否?”仍无回应。刀雪客与楚轻安大喜,其余弟子分列两侧,各手执绳索一端,交换身位,将游晋文用绳索网住。 除了领头的弟子外,其余六人各占住一角,围住游晋文,猛然将手中绳索一紧,向后拉扯。绳索紧紧地勒在游晋文身躯之上,陷入那宽袍之中。游晋文双眼怒睁,厉声叱道:“你们,你们竟敢叛我!”那六人笑道:“游晋文,你死期已到!” 刀雪客与楚轻安趁他还未认出二人,急忙上前将那玉佛玉瓶抢到手,抱在怀中。领头弟子见游晋文已然受缚,心中雄性大气,怒火丛生,暴喝一声,剑指游晋文道:“我今日便要除贼正道,杀了你这江湖败类!”说罢,便朝游晋文胸口刺去。 可楚轻安本意乃是困住游晋文后寻得玉佛玉瓶,再谈对策,不想那弟子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剑刺游晋文。刀雪客与楚轻安阻拦不及,只怕他是凶多吉少。 第一百六十章 血刀有情难失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果不其然,那弟子执剑刺去,游晋文一声长啸,刀雪客与楚轻安连退数步。那长啸声极为刺耳,震破耳膜,撼动屋梁,扰乱心智。那正欲杀他的弟子首当其冲,纹丝不动。再看时,手中长剑一裂成碎片,弟子七窍流血,气绝而亡,死状极惨。 楚轻安侧过头去不忍见此一幕,而刀雪客则是紧咬牙关,怒视游晋文。周围六人皆脸色惨白,身形颤抖,汗如雨下,胆战心惊。相视一眼,正欲向不同方向逃窜,只当是如此一来,那游晋文必不能面面俱到,即便死伤一二人也未必是自己。 可那游晋文是何许人物,暴喝一声便将绳索挣断。环顾四周,扯住宽袍向上一抛又露出没有一点血色的上身,飞身而起,随手在空中一抓,刹那间手中便多出了六道漆黑丝线,攥在手中,往胸口一扯。先前那逃命的六人便站住不动。 好似被扼住了咽喉一般,脸色铁青,眼突口张,喉中只传出呜呜的声响,双手无力的在脖颈周围撕扯着甚么,两腿扑腾,整个人宛如被掉悬在半空,无法呼吸。游晋文邪魅一笑,杀气弥漫,又将手中丝线一扯,眨眼间,便将六人头颅一齐割下。 那滚烫的鲜血从腔中迸射而出,爆出团团血雾,溅了一地,血流如注。六具无头尸纷纷倒下,金碧辉煌的大殿一时间充斥着血腥气味,满地皆是殷红的鲜血,汇聚成泊。流到刀雪客与楚轻安脚下,楚轻安已是泣不成声。 游晋文脚尖点地,徐徐落下,定睛端详,才看出是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冷笑道:“没想到你们侥幸逃下山去,竟然还敢回来?”刀雪客横刀怒斥:“游晋文!你残杀无辜,嗜血成性,作恶多端,人神共愤!离前辈未能杀你,我今日必以你之鲜血,祭奠离前辈在天之灵!” 刀雪客素来冷静沉稳,但今日之事,非比寻常。游晋文所为之事,骇人听闻,视人命若草芥,枉造杀孽,以致江湖竟成了血湖,天下大乱,闻之骇然。但凡见此血腥一幕,哪怕是那未曾出阁的姑娘与寒窗苦读的儒生,都难免心生怒火,难以冷静。 “离前辈?就是那救了你们之人?”游晋文努力回想着,大笑道,“她武功不错,只不过还杀不了我!不想不仅没能杀我,竟然还如此短命的死了,实在可笑!”游晋文仰天大笑,楚轻安愤恨难平。 见游晋文出言不逊,侮辱离江酒,楚轻安已是怒不可遏。若不是刀雪客死死的拉住她的臂膀,早就冲上前去与游晋文战个你死我活。而游晋文早见她咬牙切齿,痛彻心扉,故意以言语相激,果然奏效。游晋文又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正好做个了断!” 刀雪客如临大敌,屏气凝神,而楚轻安双眼仍死死盯着游晋文,却小声对刀雪客说道:“雪哥哥,他已是气血虚弱,外强中干,内伤未愈,离前辈虽未能杀他,却已然将他重创。我二人因趁此良机,合力除了此贼,一来为离前辈与诸多弟子报仇,二来也是为武林除一大害!” “既然如此,我自先战,卿则接应!”还未等楚轻安答应,刀雪客将玉佛丢给楚轻安,已然扯出红夜刀杀上前去。游晋文自知内伤尚未恢复,但对付一个刀雪客已是绰绰有余,可却不知刀雪客此时不仅恢复了原先的功力,更是凭借在龙涎凝气丹在不知不觉之中将游走在体内的秦不赦的内力与离江酒的内力完全融合到经脉之中。 刀雪客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与游晋文殊死一战,故而毫不顾忌,起手便是那血意失心刀。红夜刀尖寒芒闪烁,卷起猎猎狂风,刀气暗藏风中,杀意覆满刀刃。一刀当头劈下,数十道猩红的刀气分散开来,若雨点般落下。 游晋文不慌不忙,冲刀雪客心口拍去一掌,掌力散开与刀气相抗。虽将那漫天的刀气震散,可却不似游晋文想的那般轻松。那原先散开的刀气竟又再度凝聚。明明是一刀,却暗藏玄机,威力无穷。游晋文只能以内里将其震开,却不防被那刀气余波所伤,掌心被割开一道血痕,渗出鲜血,沿着掌纹流下。 而刀雪客见那掌力扑面而来,便用刀刃去迎。若是寻常兵刃必被这强劲的掌力震碎,化为齑粉,可刀雪客心知此乃绝世名刀,神兵利刃,便奋力将掌力劈开。那内力被刀刃一分为二,向两侧飞去,震动梁柱,腾起白烟阵阵。 连声的爆炸已然让梁柱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整座大殿便会崩塌,头顶不时掉下些许木屑碎瓦,桌椅散乱一地,就连那楚云山的灵位也是摇摇晃晃。游晋文被刀雪客所伤,又惊又气,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方解心中之恨。 而刀雪客并不意外红夜刀能劈开游晋文的掌力,倒是那红夜刀本身令他吃惊。那刀刃沾了鲜血,流入刀身之上的血槽。红夜刀吞了鲜血愈发轻巧,刀刃寒光更甚,嗡嗡作响,红光闪烁,诡秘异常。游晋文怒气正盛,反守为攻,反手一掌向下一拍,五指合拢,手中霎时多出了一把漆黑的剑。 红夜刀为实,游晋文的手中剑为虚。 一虚一实,相互对峙。 漆黑的剑向刀雪客刺来,刀雪客却连连后退,楚轻安左手提着剑鞘,雪叶剑已然从鞘中抽出,紧紧攥在手中,小脑袋不断转动着,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心急如焚却插不上手。刀雪客侧头躲过迎面刺来的一剑,那跳动的真气有如漆黑的烈焰一般,灼热无比。 右脚紧紧踏住游晋文的小腹,左脚猛地一跺,飞身而起,转身一刀斜劈而下,眼见游晋文就要后退,反手又是一刀,一纵一横,两撇刀气交叠向游晋文头顶砍去。使了个千斤坠的身法忽然落地,在游晋文脚后劈一刀以断其退路,再纵身跃到其身前横砍一刀。 四面八方皆是赤红的刀气,游晋文退无可退,便将真气外放,  包裹住全身,以抵挡刀雪客的极快的刀法。游晋文暗道不好:“这刀雪客的内力必先强更为精纯,刀法也极为灵活狠辣,从未见过。若不是我先以内力护住各处经脉穴道,险被他伤及要害!” 而刀雪客也在思量:“先前每当使出这血意失心刀,不过三招,便觉血脉沸腾,气血直冲脑府,以致手不能提,眼不能观,耳不能闻,杀意难扼,损伤经脉,需用那十方归心功护住心脉,才不至于走火入魔而死。不想今日再度使出,旧时症状尽皆扫除,内力也增强了几分,定是那龙涎凝气丹的作用。” 楚轻安也不免赞叹:“好一套血意失心刀,如今再无后顾之忧,只管使出,定有胜算!” 刀雪客有了信心,刀法运用更为顺手,刀起之处,风云大变,刃扫身周,杀气腾腾,红云飘散,压顶而来。轻轻抬手,便甩出数十道刀气,凌乱不堪,难以躲闪,毫无招式可言。游晋文手中长剑连连挥舞,虽能将那迎面而来的刀气打散,却已是疲于应付,虎口震裂,手腕阵痛,手臂酸麻。 好不容易将那刀气尽皆拦住,内力消耗大半,牵动伤势,体内气血翻涌,游晋文强行压住,可已是虚汗直冒,气息断续。刀雪客看准时机,乘胜追击,翻转身躯,若鹞入山林,又急转而下,手中红夜刀旋转飞出,直奔游晋文心脏而去。刀雪客飞身紧随其后,扯住刀柄,一掌拍于刀柄之末,内力灌注,红光大作,刀雪客双目赤红,一击必杀! 楚轻安却深感不安,见刀雪客乘胜冒进,忙高声呼喊道:“雪哥哥千万小心!” 那游晋文见刀雪客飞来,心中狂喜,先前展露颓势,正是要让刀雪客不顾一切的追杀他,只待已到跟前,刀锋所向,劈风斩浪,已然退无可退之时,游晋文将那真气凝聚的漆黑长剑横在身前,向半空一抛,那剑旋转几周便悬停于空。 而此时刀雪客锐气正盛,岂有收刀之理?见那剑悬在半空,还不放在心上,只当快刺中游晋文时,只见他双臂交叠于胸前,双掌合十,又猛然举臂,向外一振,暴喝一声。那漆黑的长剑便化为万千星点,刀雪客大吃一惊,后退不及,无数道漆黑的光束从中迸出,将刀雪客困在其中。 游晋文纵身一跃,又一掌拍下,刀雪客举刀去挡,游晋文却不惧怕被那刀刃所伤,黑云爆裂,白烟腾起,双掌封死,向下压去。刀雪客在下,游晋文在上,楚轻安眼前只出现那大团的黑云在与刀雪客手中一道红光相抗。 刀雪客的身形却在不断下沉,两脚分开,已然陷入地下约三四寸深,游晋文的掌中还在不断生出黑云,将刀雪客视线封死,团团围住。怨灵飘荡,鬼哭神嚎,魑魅魍魉,藏于云中,不断在刀雪客身前徘徊,扰其心志。 相持甚久,刀雪客不断下坠,红夜刀也自头顶退至胸前,游晋文狂笑道:“纵然你恢复了功力,又岂是我的对手!”刀雪客长舒一口气,又屏住呼吸,暴喝一声,将红夜刀甩开。这一刀虽是一刀,可却有几十年的功力,狂风冲天而起,赤色与金色的内力纠缠在一起,化为刀气贯穿了那黑云。 游晋文被刀气贯穿胸口,竟被甩出数丈之远,黑云霎时间烟消云散,刀雪客也身形暴退,身子前倾,单膝跪地,以红夜刀支撑身躯,连连喘息道:“轻安!”楚轻安随即作出反应,向前奔去,一手抱住玉佛玉瓶,右手持剑,纵身跃起,脚尖在刀雪客肩头一点,又升高了几分。 手中雪叶剑极快的向游晋文刺去,还未等他落地,剑尖便以刺穿胸膛。雪白的剑身破开了血肉,楚轻安银牙暗咬,眼神坚毅,虽然眼角泛红,似有泪光闪动,但却是必杀游晋文。游晋文脸色剧变,面色惨白,痴痴地垂下头去,望着胸口的利剑,目瞪口呆。 楚轻安将雪叶剑抽出,一声闷响过后,血流如注,游晋文胸前只剩那骇人的血窟窿。游晋文瘫软无力的跪下,可两只眼睛却死死的盯住二人,尚未气绝,口中还念道:“我还没输!我还没输!”说罢,眼神便落向了那楚轻安手中的两件至宝上。 不顾一切的向楚轻安扑去,楚轻安未曾防备,竟被他夺走玉佛玉瓶,正欲再度上前抢夺,却被箭步而来的刀雪客扯了回去。楚轻安急忙跺脚道:“雪哥哥,玉佛!”刀雪客却说道:“常人受此一剑,早已气绝身亡。可他虽受重伤,却还能运功,实在可怖。千万小心为好。” 刀雪客方说完此话,那游晋文竟又翻腾着站起身来,那血窟窿也再以肉眼可见极快的速度愈合着。二人见游晋文重伤复愈,心中骇然,面色凝重,又提起兵器等待一番苦战。 “我还没有输!”游晋文右手执玉佛,左手捧玉瓶,高举双臂,仰天长啸。一头凌乱的白发已被斑斑点点四溅的鲜血染红,嘴角尚有残血,面目狰狞,近乎癫狂。身后脚下黑云再生,翻腾云浪,杀气飘荡。刹那间,整座大殿的穹顶之下都被黑云覆盖,压顶而至。 铺天盖地的黑云,电闪雷鸣于其间,魑魅魍魉尖声笑,鬼神作祟乱起舞,杀气丛生,包围着楚轻安与刀雪客二人。只觉那黑云已转入心头,压在心尖之上,极为压抑。游晋文暴喝一声,脚下黑云将他托起,包裹半身,极快的俯冲之下,直取刀雪客。 刀雪客猛然推开楚轻安,又横刀上前,箭步直上。游晋文见他不进反退,暗笑一声:“找死!”黑云变化,凝聚成一条黑龙,盘旋杀出,刀雪客脚步变换,或点或移,或直走或侧跳,手中长刀也好似有生命一般游走于周身。 刀气遍体,徘徊不去,刃过之处,狂风劈裂,红云沸腾,又斜劈一刀,掼出数十道刀气,砍向黑云龙头。内力相撞,有如混铁相碰,“铿”的一声迸射火星连串,黑龙咆哮,獠牙显露,龙须摆动,双眼怒视,又将刀雪客缠住。 刀随身动,身随心动,刀未至,意先动,人刀合一,红云冲天而起,一黑一红两道耀眼的光芒相撞,势要争个你死我活。刀尖碰龙牙,刃过破龙鳞,而正当刀雪客与那内力所化的虚幻之物争斗不止时,游晋文竟从那身后翻腾的黑云之中钻出,一掌拍下,正中刀雪客背脊。 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洒落在红夜刀的刀背之上,汇聚于血槽,长刀又发出嗡鸣声。楚轻安见了,心内焦急,连忙喊道:“游晋文!你背后偷袭算甚么本事!”可是那二人缠斗正酣,并未听见。楚轻安急忙提剑就要闯入黑红二云之中,不想被那真气扫中,余波波及,弹开数丈,倒地昏厥。 刀雪客冷不防背后挨了一掌,随即将红夜刀向上一挥,松开五指,刀柄在掌中急速旋转着,再度握紧之时,反手持刀,将红夜刀自右腋下穿过,反手劈去。可正当刀尖即将刺中游晋文时,他又阴笑着沉没于黑云之中。刀雪客松开长刀,转身接住刀柄,翻转刀刃向上反劈。 血光乍现,刀气纵横,游晋文却早已做好防备。纵然那血意失心刀使得越来越快,已然不见刀身,只有漫天残影,刀气冲天,风卷残云之间,红云穿梭其后。怎奈好不容易将黑云破开,又被它再度凝聚。 周而复始,接连不断,只是徒耗内力。刀雪客逐渐气力不支,已然有些力怯,手腕酸痛,虎口渗血,先前挥刀自如,如今也只能拖刀劈砍。 可游晋文却隐藏在暗处,以逸待劳,伺机而动。见刀雪客已然力不从心,正是出手之时,一时间那穹底之下风云变幻,电闪雷鸣,鬼哭神嚎,黑云翻腾。游晋文猛然从中钻出一掌打在刀雪客左肩。 刀雪客提刀去挡却扑了个空,游晋文早藏匿了身形,又潜到起背后,又补了一掌。刀雪客连连抵挡却屡屡落空,眨眼见已经挨了七八掌。震动心脉,呕血不止。 若非有那十方归心功与初尘经护住心脉,守定心神,只怕是早已粉身碎骨,惨死于游晋文掌下。 游晋文也不曾料想到如此:“好个刀雪客,短短半日光景怎生的如此厉害?叫他那各派掌门来接我一掌也早已半死不活,他竟能受我七八招,实在可怕。” 刀雪客虽是呕了几口血,但体内真气运转很快便恢复过来,无伤大雅。不过长此以往只怕必备游晋文拖耗至死。 刀雪客沉吟片刻便想道:“我先以初尘经护住经脉各处险要,也学个真气外放。当他再来打时便一鼓作气以纯阳真气将其从黑云之中逼出,届时定可一刀毙命!” 于是刀雪客便继续装作无力抵抗的模样,汗如雨下,焦急应敌。游晋文果然上当,又总黑云之中探出头来,爆喝一声,黑龙咆哮,一掌当头拍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玄机破解鬼神惊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游晋文毫无防备的企图一招便叫看似已然毫无还手之力的刀雪客逼入绝境,谁知刀雪客早已做好防备。 当强劲的掌力落在头顶之时,并不是游晋文所期待掌破颅骨的戏码,反倒是自己极快的收回了手,刀雪客周身迸射出强烈的金光,将游晋文弹开。游晋文的手就好似被放入油锅中炸了一番一般,刺痛无比。连忙捂着手躲进了云雾之中。 刀雪客又大喝一声将真气外放,初尘经的纯阳真气横扫而出,化作数道金箭射入那团团翻腾的黑云之中。刀雪客见那金光隐没之处,生怕无法逼出游晋文,又强提一口气,拼死劈出两刀。那黑云之中顿时传出数声极为刺耳的尖啸声,凄凉哀恸,令人毛骨悚然。 金光显现,黑云被分隔成数片,愈来愈小,最终崩裂退散,游晋文见黑云退散,失了藏身之所,连连向后翻去,停住了脚步,抬头只见那数道金箭飞来,急忙起身,正欲闪躲,已然来不及,金箭正刺中琵琶骨,锁了游晋文的功力,又一箭当胸穿过,一箭直取关元穴。 金箭贯穿,游晋文腾飞半空,连连后退,竟被钉在了大殿的匾额之上。吊在半空,挣扎不断。可手中却还攥着玉佛玉瓶。身上满是伤痕,一时无法治愈,血流如注,竟如同瀑布一般,形成了一道血帘,挂在大殿之上。 可刀雪客的情况也未见得好,硬生生接下游晋文数掌,虽然无碍于性命,但却也是损伤了经络。衣衫残破,被斑点血迹染红,单膝跪地又吐出一口血来,拭去嘴角血迹,望着那狼狈不堪的游晋文,已然心软,可转念一想:“正所谓除恶务尽,如今若是再放过他,岂不是留下祸害?日后再为祸江湖,只会徒添杀孽。” 又回眸望了望那躺在一旁的楚轻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便又攥紧了手中的红夜刀,撑起了身躯,提着刀缓步向游晋文走去。左手一挥,将那真气收回,金箭消散,化为千丝万缕的金光回到了刀雪客的掌中,消失不见。 若不是得到了那离江酒的内力,与左丘的龙涎凝气丹,他绝不可能这么快就突破了初尘经,学会了比那聚气成刃更为高深的化气为形。游晋文从高处坠下,玉佛玉瓶滚落在地,功力一时无法施展,竟摔断了双腿,疼的紧咬牙关,冷汗直下。 见刀雪客手中长刀血光大作,提刀而来,游晋文慌了手脚,极强的求胜欲驱使他五体投地,抱住刀雪客的脚腕乞饶道:“雪少侠,雪少侠,饶我性命,饶我性命!”刀雪客见他这副模样,即可恨又可笑,既可怜又可悲。 “在你肆意杀戮,罔顾他人性命之时,便应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刀雪客叹一口气,冷冷的说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也。你这是罪有应得!” 游晋文却辩驳道:“我一身武功,皆被雪少侠锁住,已然无法作恶,无法作恶,日后一定改过从善,请雪少侠饶我一命!”游晋文抛弃尊严,连连叩首,以致涕泗横流,卑微无比。 可刀雪客越看越觉得可悲,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厌恶感,游晋文先前的狂妄嘴脸已然不复存在,可越是如此,越是令人生厌。刀雪客一气之下竟转过身去,往回走了几步。游晋文见计谋得逞,竟勾起一抹邪笑,心中暗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丈夫能屈能伸,日后定要向你讨回来!” 可刀雪客没走几步,便已然后悔,隐约觉得背后的游晋文在暗笑他妇人心肠,急忙转过头去,又见那游晋文一副卑微脸庞,却默默的将玉佛玉瓶又攥在手中,刀雪客想道:“险些中他奸计!”说罢,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气,手中红夜刀飞出。 刀雪客扯住刀柄连连挥舞,他下意识的使出了自己从小练到大最为顺手的风雪十三刀,十三道幽蓝冰冷的刀气自刀刃之上倾泻而出,将游晋文团团围住,那寒冰真气在皮肤之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白霜,游晋文只觉冰冷彻骨,行动不便。 怎奈刀雪客手中长刀已至眼前,躲闪不及,仓皇之间,游晋文竟将玉佛玉瓶高高举起,挡在刀前。刀势既出,刀雪客已然无法收刀,那宝刀红夜竟劈在了玉佛玉瓶之上,寒冰真气倾泻而出,将两件至宝冻住。刀雪客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弹飞数丈,那红夜刀也周旋在空,猛然坠下,斜插在地上。 刀雪客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也坠落在地。 那游晋文见刀迟迟未落,正疑惑间,忽闻一阵细微的“喀嚓”声,似乎是从自己手中传来。便定睛去看方才替他挡下一刀的玉佛玉瓶,表面一层薄薄的冰壳已有裂纹,青幽的光芒从那裂痕之中迸射而出。 翻身而起,摇摇晃晃的刀雪客见此一幕,又惊又疑,捂着胸口呆立在原地,不敢上前。而那碎裂的冰壳化为一缕青烟而去,原本毫无动静的两件珍宝竟同时青光大作,无比耀眼,一缕缕飘荡的真气汇聚,顺着游晋文的指缝流下,灌入体内,竟使他断裂的双腿恢复如常。 游晋文就在刀雪客无比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站起身来,游晋文也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又动了动脚,竟没有一丝疼痛。再看那玉佛玉瓶仍是光芒不熄,冲天而起的青光充溢着整座大殿,一时间殿中似寒冬腊月般凄冷无比,流光溢彩,极为炫目。 耳边狂风呼啸,游晋文手捧光彩夺目的惊世异宝,满眼皆被那青色占据,满头白发随风狂舞,癫狂的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是要用客雪山庄的武功风雪十三刀,同时劈中两件宝物才能解开这至宝的玄机,我知道了,哈哈哈哈......”游晋文方才借由玉佛玉瓶挡招,挨了刀雪客的风雪十三刀,竟无意间解开了这无人知晓的惊世秘密。 刀雪客默默咽了一口唾沫,仰头呆呆的望着那闻所闻问,见所未见的神迹。青色的光有如清泉一般流淌下来,又化为碧绿的云雾盘旋在游晋文的周围,荡涤一切尘埃,扫除时间浮躁,在场之人无不感受到一股透心的凉意,同时似有一张无形的大手扼住众人咽喉,巨大的压迫感令人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无意之间酿成了大祸,刀雪客已是追悔莫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游晋文施展玉佛的力量。 可游晋文也不知究竟如何运用这惊世骇俗的力量,正得意间,又听见碎裂之声,手中的玉佛玉瓶竟裂开数道口子,眨眼间又是裂痕密布,游晋文惊慌失措,小心翼翼的捧在怀中说:“不要,不要......”刀雪客看的疑惑,忽见那玉佛玉瓶竟在游晋文怀中,碎成无数片碎片,坠落一地。 刀雪客如遭雷击,后退半步,舌桥不下,而刚好苏醒的楚轻安见此一幕也是正经万分,游晋文欲哭无泪,连连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可谁知下一刻,那脚边的玉石碎片便又崩裂为万千青色的星点,再度汇聚,化为一道青色的魅影,徘徊于殿顶。 三人的目光皆被那魅影引去,痴痴地望着,看的出神了,竟忘了先前的生死之战。那魅影乃是女相,似是一位飞天的仙子,身着绫罗衫,通体晶莹碧绿,夺人眼眸。 身姿优美,翱翔于边际,无羽无翼,畅游于天河。定睛细看,那魅影逼真无比,面容姣好,明眸皓齿,勾魂夺魄。云髻轻挽,斜戴凤钗,眉若柳叶,眼神流光,琼鼻高挺,朱唇轻启,欲语无言,藕臂交叠,玉指葱葱,香肩半露,鹅颈光洁。就连楚轻安身为女子都不免赞叹其美貌。 在那殿顶徘徊了一阵,拂起青云朵朵,微风阵阵,又急转而下,化为一道耀眼的青光,贯穿了那游晋文的胸膛,游晋文则是展开双臂,接受那力量灌体。 刀雪客与楚轻安还沉浸在方才的如梦似幻之中,待回过神来之时,那魅影的脚尖都已进入了游晋文体内。两人慌忙赶到他身前,想要抓住一缕衣角,却被极为强劲的内力冲开,直挺挺撞向那门框,伤及心脉,口吐鲜血。 刀雪客奋力摇了摇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楚轻安连连咳嗽,拍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再看那游晋文,白发末梢略带一抹碧绿,额中一点青印,两只眼眸,一只漆黑一只青蓝。周身再度腾起黑烟,显然是先前刀雪客对他的束缚已然完全解开,身上的邪气与杀意较先前还要强盛十数倍,只怕此时游晋文身上先前离江酒拼死造成的重伤也已然痊愈。“不想那玉佛竟有如此邪气!”楚轻安跑到刀雪客身旁说道。 刀雪客却摇了摇头道:“不,并非玉佛是邪物。玉佛之气,正如你我方才所见,威力极强,并无善恶之分。只是胸怀坦荡,心存浩然正气之人获此真气便是正气,而落在那误入歧途的大奸大恶之人手中才是邪气。” “可如此一来,我们再想胜他,岂不是天方夜谭?”楚轻安忧心忡忡的说道。刀雪客却无比的坚定,紧了紧手中的长刀:“玉佛本是客雪山庄之物,如今玉佛之气落入游晋文手中,我身为客雪山庄的弟子,怎能临阵退缩!我今日便是战死于此,也要阻止游晋文!” 说罢,刀雪客纵身跃起,挥刀向游晋文砍去。可还未能近身,那游晋文只是轻描淡写的将手臂一抬,脚下便升起青黑两色的轻云,悬在半空,又一团黑云自掌中迸出,撞向刀雪客,正中胸口,将他撞出数丈,又是连吐数口鲜血,摇摇晃晃,似乎只要轻轻一推便会长倒不起。 楚轻安慌忙将他扶住,待刀雪客站稳,便要冲上去,却被刀雪客拦住:“你绝非他的对手!”“可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雪哥哥送死!”楚轻安也是犹豫万分,两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游晋文看在眼中,顿生怒火,暗笑道:“今日便送你们上西天!” 脚踩轻云,一掌在前,一掌藏于身后,俯身向二人急速冲来。两人别无他法,退无可退,遂将刀剑交错,横于身前,去抵挡游晋文的掌力。可一掌拍来,两人暴退数丈,险些飞出殿去,只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腹内如有刀剑绞杀,又如火烧油煎一般痛彻心扉。 手中雪叶剑,红夜刀仓朗朗落在地上,光芒消散,黯淡了许多。两人重重栽倒在地,口中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已然是气血不接,内力打散,真气褪去,面色惨白。涌出的鲜血很快便汇聚成一片小湖泊,二人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本能地将头向内侧转去,目光相会,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看不清那早已记在心中的脸庞。两人默契的缓缓伸出手臂,向对方够去,指尖触碰在一起,尚有一丝余热涌进心中。生死危机之时,两人出奇的释怀,脸上皆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我二人相识到相恋......一路波折坎坷......历经生死......今日能一起,一起死在一叶剑门,也算是......也算是黄泉路上有个伴了......”楚轻安哽咽着断续说道。 刀雪客也是泪眼含笑道:“今生得遇见卿,已然倾尽三生幸运。”两人大哭一场,两手紧握,又朗声大笑,慷慨赴死。游晋文缓步来到二人身边,扼住其咽喉,将两人硬生生提了起来。游晋文自己脚踩青云停在半空,提起二人,皆是脚下空悬,呼吸不畅,眼看就要窒息而死。 “既然你们想做亡命鸳鸯,本尊便成全你们!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讨回一些你们带不去黄泉路的东西!”游晋文露出贪婪的笑容,尖声笑道,将二人向上一抛,双臂交错,又向前推出,十指微曲,便将二人也吊在半空,只是胸口涌出两束真气,一青一蓝,旋转着汇聚在游晋文掌心。 游晋文仰天大笑道:“二位的内力,本尊收下了!”楚轻安与刀雪客说不出话来,喉咙中值得发出呜呜的声响,反抗不得,只有任由那游晋文将自己毕生的功力吸走,眼见二人最后一丝内力也被游晋文纳入掌中,便撤去外力,两人立即向下坠去。 “我,我,我终于要练成了!”游晋文双臂这回胸前,两掌向下压去,微闭着双眼,吸纳一口真气,运转内力,于体内调和,凭借玉佛之力将先前的吸收的六派掌门的功力,刀雪客,楚轻安的功力,诸多弟子的功力与自己所修的功力调和在一起。 先前游晋文辛辛苦苦所练的轮转无极功乃是《无上大玄神明卷》中最为高深的内功,分为十层,游晋文千方百计,挖空心思也只练到了第九层,这最后一层虽有心法可无论游晋文如何去练,也只是徒劳无果,并无进展。 他只道是自己功力不够,才许久未曾突破,自吸收了六派掌门的内力之后便觉已有突破之兆,如今幸得玉佛之力与刀雪客二人的功力,自然更胜先前。尤其是刀雪客已然凝聚了不少离江酒和秦无劫的内力,此举必可突破瓶颈。 果然不出所料,那游晋文方运功片刻,忽然双目迸射出金光,金光黯淡又化为血瞳。丹田之中真气澎湃,两掌之间内力徘徊,游晋文一声暴喝,天地震颤,整座大殿再度摇晃起来,天上又纷纷掉下碎瓦与断木,刀雪客翻身将楚轻安护在身下,任那碎屑打在后背也不肯挪开分毫。 穹顶塌陷,崩塌下来,正落在刀雪客脚边,险些就要将已然失去功力的二人砸死。头顶透出那已然密布乌云的深空,幽蓝的云雾翻滚着,撕扯着,纠缠着,先是那极为耀眼的闪电割裂黑云,又再度合上,随后便是隆隆的雷声自天际滚来。 天有不测风云,转眼瞬息万变,那黑云之中似有天火降下,眨眼间又是大雨倾盆,暴雨连连,灌入那大殿之中,不消半刻便以是积水没脚踝深。风云骤变,鬼神俱惊,那雨水竟透着些血色,一入殿中便化作血雨落下,游晋文双臂挥动,两掌游走,引导真气,凝心定气突破最后一层。 血雨汇聚成泊,刀雪客二人泡在血水之中相拥着望向那悬在半空的游晋文。神鬼尖啸,穿梭其中,刺破耳膜,震颤心尖。天昏地暗,日月颠倒,江海倒流,天降血雨,鬼哭神嚎,人兽惧惊,天地变色吗,山河破碎。 游晋文血瞳睁开,扫视天下,身后腾腾杀意飘,掌中黑云翻天地,朗声笑道:“我终于练成了!我终于练成了!我的轮转无极功终于练成了!”刀雪客二人抬头去看,在那电闪雷鸣之下,游晋文被照亮的脸庞已如那地府的怨鬼一般狰狞,脸色铁青,獠牙巨口,已然毫无人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妄改青天诛邪魔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见刀雪客与祝清秋还未断气,游晋文桀桀笑道:“该是送你们上路了的时辰了。”那喉咙之中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不似常人所能发出,可见此时的游晋文最后一丝人性也已泯灭。 见那楚轻安两只大眼睛中充斥着惊恐,震惊,不解与愤恨,就如同那楚云山死前一般。游晋文见了,竟大笑起来,颇为玩味的说道:“轻安啊轻安,你这副表情,这个眼神,倒是和你爹临死前颇为相似!” “我爹,是不是你害死的......”双目含泪,心酸哽咽,其实楚轻安早有察觉,在后山无意中窥看到了游晋文修炼邪功,便知他以走上歧途,不肯明说当时情形,言辞闪烁,含糊其辞,分明是有所隐瞒。 楚轻安聪明机敏,与萧无痕等人一番对峙令她已然开始怀疑游晋文,如今愈发确信,只是尚无确凿的证据。如今终有此一问。 “事到如今,我也无须隐瞒!不错,我便是奉了那应无疾的命令,先赚那老东西与十鬼堂起冲突,逼他去找萧无痕要人,当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之时,我与青狻猊便从背后偷袭,结果了他的性命!再嫁祸给十鬼堂,哈哈哈哈,师父他老人家临死才知,亲手杀死他的人是我,那表情,和你一模一样。” 游晋文仰天大笑:“如今我便送你二人上路,说不定,还能叫你父女二人在地府团圆,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楚轻安闻言,心如死灰,泪如泉涌,将头埋在刀雪客怀中痛哭。 有言道:天地鬼神卷,惊骇凡人争。贪名虚夺利,人性往死生。刀剑徒冰寒,善恶有沉沦。弃去满身事,最恶是人心。 游晋文俯身向下冲去,十指之上皆生出六七寸长的漆黑的指甲,宛若十把明晃晃的刀刃,直刺向二人心窝,满殿血水,愈发激起游晋文的杀心,令他第一次对人肉产生了些许兴趣。便半认真半吓唬的笑道:“我还从未吃过人哩。少时将你二人心肝抛出,叫我饱餐一顿!” 说罢,便将那利爪往刀雪客与楚轻安心窝中去刺。刀雪客便挡在楚轻安身前,扔那楚轻安如何推他也不肯闪开。游晋文看在眼中却冷笑一声道:“找死!”一爪即将落下,刀雪客的瞳孔急剧收缩,可却瞪圆了双眼,怒视游晋文,毫无惧色。 谁知那游晋文的爪子还未刺入刀雪客的胸膛,竟停在距离刀雪客三寸的地方,脸色巨变,嘴唇颤动,双眸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刀雪客正疑惑间,见那游晋文五官扭曲,七窍喷红,口中喷出一团血雾,落在刀雪客的脸上。将其半张脸尽皆染红。 游晋文身形暴退,似乎被一张无形的手拽回了半空,两脚无力的拖挂着,手舞足蹈,极为可笑。“他,他这是怎么了?”楚轻安怯生生的问道。刀雪客并不作答,。只是,抿着嘴摇了摇头。 那可怜的游晋文惊恐的挣扎着,却被困在半空,高声叫喊着,可又突然表情凝固,眼眶瞪裂,空张大嘴巴,发不出半点声响,眼神里充溢着未知的惊恐。下一刻更加不可思议的事便发生了。那游晋文口中吐出团团黑雾,将自己包裹其中。 刹那间黑云炸开,一声轰隆巨响过后,天地震颤,那赤裸的游晋文掉悬在半空,浑身是血,还不断挣扎,可那皮肤就好似泥塑一般裂开了数道口子,裂缝之中迸射出金光,极为耀眼,令人难以正视,刀雪客二人也侧过脸去。 刚把脸扭到一旁,又是连声的爆炸声响起,那空中的游晋文竟爆炸开来,耀眼的金光闪过又是猩红色的团团红云炸开,那皮肉白骨尽皆化为齑粉随风而去,不见踪迹。只有那血云之中又爆开数团血雾,散落在血泊之中。 那《无上大玄神冥卷》本就是不祥之物,自成书以来少有人能练到最后一层,可但凡练此武功者皆无好下场。尤其是这最后一层虽威力巨大,但凡人肉身又岂能受的住如此力量?所谓突破瓶颈,登峰造极,不过是加速死亡罢了。而游晋文也正是因为突破了轮转无极功第十层,以致于真气爆开经脉,全身爆炸而亡。 算计一生,终不过化为土灰。争夺一世,终是什么也未能带走。 数道颜色各异的真气从那团血云之中飘出,各自往不同方向去了,那青色的一缕径直钻入了楚轻安体内,而那红蓝金三色一缕的浑厚内力则是灌入了刀雪客的天灵,其余各缕则是去找寻那被关在一叶剑门之中的各位掌门,唯独一缕内力,好似无头的苍蝇,徘徊不知往何处去,最后竟散在了风中。 最后那空中又再度凝聚那碧绿的魅影,轻转腰身,竟也钻入了刀雪客的胸膛,刀雪客恍惚之间也为反应过来,倒是楚轻安见了兴奋不已,刚想祝贺,整座大殿再度剧烈摇晃起来,九根梁柱已然断了五根,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坍塌。 二人恢复了内力,急忙从那血水中站起,携手飞身而出大殿。就在二人飞出殿门的那一刻,整座金碧辉煌的飞叶殿便轰然倒塌。 楚轻安与刀雪客站在那废墟之前,痴痴地望着,楚轻安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分,虽说游晋文遭了报应,可这飞叶殿毕竟是楚轻安在一叶剑门的回忆,如今化为一堆碎石烂木,满目萧然,不由悲从中起,泪如雨下。 身旁的楚轻安泣不成声,刀雪客也是长吁短叹。 忽然闻听背后有脚步声渐近,刀雪客警惕的转过身去,只见演武场上尽是一叶剑门的弟子,皆手提宝剑冲上石阶,刀雪客只当是他们要为游晋文报仇,谁想到仓促逃离那大殿之时,危机关头,未能带出兵器,如今赤手空拳,怎生奈何? 楚轻安却不慌不忙的转身面对着那群弟子,淡淡地说道:“游晋文妄图以人力改天,已遭天谴而亡。汝等若还有半点良心,就该卸下兵器,如今这又是为何?”为了保存自己从小到大的师兄的一点最后一点颜面,楚轻安决定不将游晋文杀害楚云山之事公之于众。 刀雪客并没有插嘴,也没有多说,他尊重楚轻安的决定。纵然他已得了玉佛之力,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谁知那群弟子竟齐刷刷躬身抱拳道:“我等恭请师姐接任一叶剑门门主!”众弟子一齐跪拜,倒是令楚轻安没能想到。此行确有重整一叶剑门之意,可不想游晋文一死事情竟变得如此顺利。 为首的弟子上前说道:“师姐乃是师父之后,本该继任门主。不想那游晋文巧使手段篡位夺权,威逼利诱,坏事做绝,逼得我等为虎作伥,实属不愿。游晋文今已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正所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一叶剑门百废待兴,岂可无主?” 身旁弟子也俯首说道:“我等请师姐早登门主之位,率领我等重振门派!” 楚轻安与刀雪客相视一眼,刀雪客则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楚轻安便迈步上前,拭去眼角残泪,高声说道:“我爹爹自开山创派已来,一叶剑门在江湖上已是名镇一方,怎奈如今遭此变故,险些步入歧途。今游晋文已死,我便继承我爹爹的遗志,定要重振一叶剑门!” 楚轻安手臂高举,众弟子一起起身,分列两排,振臂高呼道:“重振门派!重振门派!重振门派!”楚轻安忽然想到甚么,转身冲入了那堆废墟之中,拨开碎石断木,扫除灰尘,似乎在翻找些甚么。刀雪客只当是她要找那遗失的雪叶剑与红夜刀,便也在废墟之中翻找起来。 不消片刻,便找回了兵器,刀雪客抱在怀中递与那楚轻安,可楚轻安也只是扫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仍在低头搜寻。刀雪客正疑惑间,那楚轻安欣喜的叫了一声,刀雪客急忙看去,只见楚轻安从一堆碎木之中抽出一块木板,轻轻掸去灰尘,才知那原是楚云山的灵位。 楚轻安将灵位抱在怀中,又是一阵抽泣。刀雪客从背后抱住她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楚轻安回眸对视,又凝望着那灵位上的字,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两人正欲走出废墟,刀雪客又见一块漆黑的碎布,乃是游晋文的外袍。 外袍之下,一大块凸起,似乎藏着甚么东西。刀雪客便将雪叶剑交还楚轻安,提着红夜刀走到那碎布边,用刀尖挑起一角,露出那泛黄的书页。 刀雪客这才放心的蹲下,揭开那布片,乃是一本残破无比的书。拾起书籍捧在手中,楚轻安也走到他身旁,二人的目光皆汇聚在了书名之上,同时惊呼道:“《无上大玄神冥卷》!” “难道游晋文就是练了这本书上的武功,才变成这副模样?”刀雪客正要翻开,却被楚轻安急忙阻止。 楚轻安劝道:“雪哥哥莫要忘了那左丘前辈的叮嘱。游晋文被这本书害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终连全尸都没能留下。足见此书还是邪物,害人不浅。应速将它交予左丘前辈,免得徒生祸端。” 刀雪客点头道:“此言有理  。” 此在此时,一弟子慌慌张张冲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跪地禀报道:“报——门主,门主,大事不好了!”楚轻安与刀雪客急匆匆出了废墟道:“何事惊慌?” 那弟子慌忙说道:“各大门派不知何时得到了消息,见自家掌门许久不归,便要冲上山来要人!”“他们已到何处?”楚轻安问道。 “就在山脚山门前!各门各派全都来了,堵在山门前就要上山,已被关卡拦住。他们还叫嚣着说,若是再不放人,定要杀上山来,叫我一叶剑门鸡犬不宁!” 刀雪客面色深沉的低声说道:“此时绝不能与各门各派起冲突,游晋文一事闹得江湖不得安宁,如今正须安抚他们。” 楚轻安深表赞同,随即吩咐弟子道:“撤去关卡,将游晋文关押的各门各派的掌门与弟子尽皆放出,我要向代表一叶剑门向他们致歉。”那弟子微微一愣便领命而去。 他二人并不知晓是先前祝清秋与任山淮上山之前以防万一,为了对抗游晋文解救各大门派才通知的各门派前来一叶剑门救人,不想却险些酿成了误会。 再说那先前被吸取功力的六大掌门的内力,除了郭未央的那一缕全都回归本位,虽不知是何情况,自是万分欣喜。而那乾坤派乔不通原先愁眉苦脸的坐在房中发愁,忽然恢复了功力,喜出望外,竟趁门外守卫不注意,破门而出,打伤了数个弟子,撇下自家人扬长而去。 原来他们虽中了一叶幽兰散,可久未续药,药效已过,行动与功力也早已恢复,只是碍于忌惮游晋文才不肯贸然动手。那乔不通已然濒临崩溃,遂冒死脱逃。心里盘算着回乾坤派后,必要解决了那应无疾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南湘子。 而那西方剑派房中,陆庄虞,颜儒羲  与林茹雪三人也是遍寻对策不着,焦头烂额之际,林茹雪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又觉体内一暖,丹田似有复苏之兆,冷不丁来了一句:“我......我似乎恢复功力了......” 颜儒羲与陆庄虞闻言,虽都极为震惊,但表情却各有不同。颜儒羲双眼含笑,欢天喜地,陆庄虞则是脸色阴沉,低声嘟囔着甚么。颜儒羲起身关切的问道:“师妹,此事是真是假?莫要诓我!” 林茹雪当即盘腿坐下,打坐运功,呼吸吐纳,顺畅无比。两人见林茹雪功力恢复便一拥上前,颜儒羲是鼓掌叫好,而那陆庄虞则是沉吟片刻,将仅仅攥着手中的桑月剑抵予林茹雪道:“既然如此,便请林掌门重新执掌门派。” “执掌门派乃是关系门派安危的大事,岂可如此儿戏,相互推却?我既将门派之位让于陆掌门,掌门就该为门派鞠躬尽瘁,又怎能如此?”林茹雪虽让保持微笑,可语气之中透出些许责怪之意。陆庄虞也是面露愧色,点头说道:“先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林长老不要怪罪!” 陆庄虞自此对林茹雪敬佩有加,一介女流,其见识见地远高于他,三人朗声大笑,冰释前嫌,从此齐心协力,共保门派,余事不提。忽闻门外又响起敲门声,三人相视一眼道:“那游晋文又在弄甚么玄虚?”颜儒羲打开房门,见那一叶剑门弟子躬身说道:“门主有请诸位到演武场一叙。” “游晋文若还想折磨我们,便可在这饭食中下那要命的毒药,又何须假惺惺的派人来请,还到甚么演武场叙旧,真是虚伪!”陆庄虞愤愤不平的骂道。可那弟子却赔笑道:“非游晋文有请,而是我一叶剑门的新任门主楚门主有请。” 三人惊道:“楚门主?”又相视一眼,小声说道:“莫不是楚轻安......”那弟子闻言笑道:“不错,正是我们家师之女,我等的大师姐,楚轻安,楚门主。”三人喜笑颜开,心情大好,便随着那弟子快步赶往演武场方向。 众门派齐聚演武场,闻听游晋文已死,大仇已报,场上一片欢声笑语,只是不见楚轻安与刀雪客。一叶剑门的弟子便说道:“我们门主已然下山去迎接各门各派派来的弟子,请诸位稍安勿躁。”见自家又派人前来,各门派心里愈发有底。 只是无求宫众人却高兴不起来,祝清秋下落不明,郭未央身死,无求宫遭遇重创,元气大伤。而乾坤派的人也纳闷,所有人都在,唯独缺了自家掌门,可又未见尸首,生死不明。 而那刀雪客与楚轻安两人带着弟子,携手来到山门前,见此处杀气腾腾,各门各派弟子怒气冲天,剑拔弩张,一叶剑门弟子苦苦阻拦,眼看就要激起一场恶战,楚轻安急忙喊道:“住手!”守关的弟子见了楚轻安,躬身拜道:“大师姐。” 楚轻安尚未答话,她身后的弟子却抢先说道:“甚么师姐,该改称门主才对。”守关弟子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又一起拜道:“参见门主。”楚轻安点头作答,又看向那各执兵器的各方门派弟子,那些人指着楚轻安说道:“快叫游晋文滚出来,速速放人,若是有半分犹豫,少时冲上山去,叫你一叶剑门鸡犬不留!” “诸位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楚轻安苦口婆心的说道。 “你是甚么东西!也敢在此装大?”不知是谁叫嚷了一句,楚轻安听了虽心中气愤,但此时的她已是一叶剑门门主,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将关系到一叶剑门的生死存亡,自然不敢胡来,便强压着怒火说道:“我乃是楚云山之女楚轻安!” 众人见是楚轻安,说话也有些分量,这才安分下来,说道:“既然是楚门主之女,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放不放人?”楚轻安却反问道:“不知诸位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第一百六十三章 秋风落叶散人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这......”众人面面相觑,又很快回答道:“自是有人通知我们前来搭救,只是尚不知是何人。”可他们很快回过神来,便逼问道:“你休要问我们是从何处得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不赶紧放人,交出游晋文,我们便踏平了这丛剑山!” “既然如此,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各位上山一叙。”楚轻安让开山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可那群人见楚轻安如此爽快,又不把话说开,心中胆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刀雪客便笑道:“方才你们一个个恨不得打上山去,如今又怎地寸步难行,不敢上山?” 众人循声去看,见了刀雪客,心中更加惧怕,嘴上却不肯输阵:“刀雪客,你也在这!莫非是一叶剑门勾结十鬼堂,为祸江湖滥杀无辜么!”众人一齐起哄,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而楚轻安怒气更盛,银牙暗咬,切齿说道:“游晋文已死,先前的所作所为皆是他一人所做,与一叶剑门无关。如今各门派的掌门都在山上等候,你们爱来不来!”说罢便带着弟子与刀雪客返回山上。 前来救人的弟子闻听游晋文死了,虽不知是真是假,但仗着人多,还是壮起胆来,跟上了楚轻安,一同来到丛剑山上,一叶剑门中,终在演武场找到了自家的队伍。众人团聚,欢天喜地,只是那乾坤派的人寻不到乔不通,便寻起事来。 乾坤派的弟子上前问道:“原来楚姑娘已然登位门主,这里恭贺了。只是不知,那游晋文已死,玉佛又在何处?”果不其然,有人是冲着救人来的,而有人却是假借救人之名,分明是来打那玉佛的心思。 玉佛大会之时,楚云山尚且在世,这些江湖宵小尚不敢出来作怪,如今楚云山与游晋文相继去世,他们怎会惧怕一个黄毛小丫头。 楚轻安便厉声叱道:“玉佛之事也是汝这小辈该问的么!我身旁这位,便是客雪山庄的少庄主,在座的诸位掌门结课证明。世人皆知,那玉佛本是客雪山庄之物,后来客雪山庄遭逢劫难,玉佛流落江湖,辗转入我父之手,召开玉佛大会,最后还是由我一叶剑门夺魁。照理来说,那玉佛说到底只是一叶剑门与客雪山庄之间的事,岂容你这厮插手?” “我可以告诉诸位的是,那玉佛与玉瓶,已被游晋文所毁!”楚轻安此言一出,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炸开了锅议论纷纷,又有人高声喊道:“莫不是楚门主不肯言明玉佛下落,故意诓骗我们!” 楚轻安却说道:“若是尔等不信,大可去这废墟之中寻找一番,若是寻得了,我便将玉佛赠予他,叫他做武林至尊!”众人闻言又看了看那堆积成山的废墟,便泄了气。 那乾坤派的弟子方要狡辩,莫尽雨便走出阵列,冷哼一声,瞥了那弟子一眼说道:“哼,有些人真是利欲熏心,大言不惭。竟然还敢贪图那玉佛。今日若非楚姑娘,哦不,楚门主与雪少侠鼎力相助,拼死杀了那游晋文,我们又岂能活着走出丛剑山?今日我寒山道观便当这诸位的面明说,我寒山道观与一叶剑门的恩怨一笔勾销!两家结好,日后凡是与一叶剑门为敌,便是与我寒山道观为敌!” 此时一叶剑门大厦将倾,仅凭楚轻安一人之力,哪怕再拉上刀雪客这个已然灭门了的客雪山庄少主,只怕也是难以在江湖上立足,正需要得到一些大派的支持。而如今这危难关头莫尽雨肯站出来为一叶剑门说话,楚轻安自是万分感激。 陆庄虞回首与林茹雪,颜儒羲二人相视一眼,三人点了点头,便迈步向前说道:“我西方剑派与楚门主颇为有缘,如今又受了二位的恩惠,自然愿意鼎力相助,与一叶剑门永结盟好!”楚轻安感动万分,拱手拜道:“多谢三位!” “我等于一叶剑门同气连枝,也愿摒弃前嫌,永结盟好!”随后,东方北方两剑派,伏龙寺,无求宫一干人等尽皆表态,就连曾在玉佛大会上与一叶剑门结怨的诸葛世家也愿冰释前嫌,与一叶剑门交好,以报救命之恩。其余门派除了那乾坤派外皆纷纷表态。 乾坤派脸上无光,只得灰头土脸的退到一旁,默不作声。楚轻安眼中含泪,声音也颤抖起来,躬身拜道:“我楚轻安代表一叶剑门,感谢诸位!” 林茹雪笑道:“楚门主莫要这么说,游晋文虽祸乱江湖,但我等亦知,一叶剑门乃是受他胁迫才为虎作伥,今误会依然解开,楚门主与雪少侠英雄出少年,斩杀游晋文,为江湖除害,楚门主更是大义灭亲,我等感恩戴德,钦佩不已。” 林茹雪本人十分喜爱那楚轻安,尤其是这些时日来又见她成长了许多,愈发沉稳,实在欣慰。而楚轻安也是拜谢道:“若非诸位掌门的帮助,我二人又如何能敌得过那游晋文?与游晋文一战,诸门派元气大损,险些伤及根基,好在祸害已除,江湖又将回归风平浪静。” “是啊,是啊。”场上诸派其声附和,一片和睦。 楚轻安便好心说道:“既然如此,就请诸位在一叶剑门稍待几日,好叫我一叶剑门为诸位摆酒压惊,也好促成武林同盟,日后共同进退。”众人一听那武林同盟四字,就好似被浆糊糊住了嘴,一时间鸦雀无声,相视不语。 楚轻安也不知那句话说错了,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那南方剑派的弟子站出来说道:“先前为了武林大会,已在一叶剑门耽搁了太多事日,门中大小事务尽被搁置,已然不能再拖。再者我们元气大损,急需闭门休养,无须款待,就此告辞。”说罢便带着弟子急匆匆下山离去。 随后各门派皆以各种理由推脱了武林同盟一事,只说愿与一叶剑门修好,共同进退,诸如此类的空头许诺,又以门中事务繁杂有待处理为由也一哄而散各自离去,倒是伏龙寺的那群和尚,一言不发的默默离开。 楚轻安的心从天宫一路坠落到了地府,眼看着江湖各派作鸟兽散,心中酸楚非常,眼看就要哭出声来,刀雪客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脊背说道:“人心难测,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众门派尚需时日调养生息,恢复实力,结盟一事不可急躁,况且一叶剑门百废待兴,只有自己强大了,别人才会敬你怕你,才会肯真正与你结盟。” 楚轻安轻轻点了点头,刀雪客又笑着问道:“你为何不将我已得到那玉佛之力的事告知他们?”楚轻安则是双手环住刀雪客的腰,仰着小脑袋俏皮的吐了吐香舌笑道:“正如雪哥哥所说,人心难测,他们各怀鬼胎,皆想得到玉佛。如今玉佛玉瓶本身虽毁,可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玄机已被解开,玉佛之力也被雪哥哥拥有。否则,还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些甚么呢!” “也是。若是将此事公之于众,必定有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刀雪客点头说道。 楚轻安道:“正是如此,那玉佛就是个不祥之物,先是导致了客雪山庄灭门,自我爹爹得到了他,却惨遭游晋文毒手。后又被游晋文占据,游晋文今也灰飞烟灭,死无全尸,如今正好毁了,只留其力量,雪哥哥不是说这力量本身无罪,在何人手中便有不同用处么?大可用它去做好事,行侠仗义,岂不美哉?” 刀雪客却笑着说道:“我不愿做那行侠仗义,侠名远播的大侠,只愿与卿做一对神仙眷侣,隐退江湖,纵马天下,至两鬓斑白,落叶归根,再做一对平凡夫妻。” 楚轻安被他这话勾的心中情动,俏脸泛起红晕,转过身去垂着头不敢与刀雪客炙热的目光对视,只是拨弄着手指怯生生的说道:“你再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哄骗了多少女孩子。” 刀雪客从背后抱住她又笑道:“实乃真情流露,肺腑之言。”楚轻安转过身去望着他的脸,微微颔首说道:“可与我做一对神仙眷侣与做那侠名远播的大侠并不冲突呀,再者,天下的姑娘,有何人不爱大侠?” “那我便做你心中的侠,你愿我是甚么我便是甚么。”二人眉目传情,心内火烧,浑身燥热,眼看那双唇就要贴上,可楚轻安无意间看到了那别在刀雪客腰间的《无上大玄神冥卷》,便轻轻推开刀雪客。刀雪客疑惑地望着她,楚轻安便说道:“雪哥哥,来日方长,我的身心,皆属于你,何必贪恋一时爽快。倒是那正事还未做。” “甚么正事?”刀雪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楚轻安指了指他腰间的书,刀雪客这才回想起来道:“也对,应该速速将此书交予左丘前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因缘巧合,果真让我们得到了它,也算报了左丘前辈的大恩了。” 楚轻安点头说道:“我去准备两匹快马,即刻下山。”“可你门中诸多事务怎么办?”楚轻安便招来所有弟子,叫他们先清理这飞叶殿的废墟,再筹备新建大殿的事项,其他一切照旧,就单单是这清理杂物一事,只怕便要耗费多日的光景。 诸事安排停当,楚轻安在马背上又对门中几个资历较深地位较高的弟子吩咐到,叫他们好生照料门中事务,等她办完事再折返回来,带领他们重振门派。说罢,便与刀雪客一同飞马向遥叶府赶去。 转眼便到遥叶府外,风雨早停,天边晚霞异彩,晕染江山。楚轻安望着天边的景色,长叹一声想道:“游晋文已死,杀死我爹爹的凶手得到了报应,我大仇已报。只是雪哥哥他......”回眸去看刀雪客,双眼迷离,不知在想些甚么。 而此时的刀雪客与楚轻安心思无二:“千般事的祸首皆是那应无疾,先前我武功全失,奈何不得他,如今我功力恢复更得玉佛之力在手,何惧他应无疾!” 心中仇火燃烧,眼里万丈光芒有如刀剑,刀雪客立马于前,满林落叶被风卷起,马蹄扬尘,秋风变色,呼啸绕身侧,满目萧然景,一身英雄气,收在眼中,竟有一丝毫无来由的落寞。两人不敢稍待,立即进城,往那莫忘斋而去。 快马进城,身后留下一道孤虹。 到了莫忘斋门外,翻身下马,莫忘斋店门紧闭。刀雪客上前叩门,店中那左丘与小乞丐正在后堂喝茶,闻听敲门声便喊道:“今日打烊了,请明早再来罢。”刀雪客听了与楚轻安相视一眼,两人同时笑道:“左丘前辈。” 左丘闻听门外之人道出了他的姓,甚是惊诧,端着茶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未能听出二人声音的左丘战战兢兢道:“莫不是甚么仇人找上门来了?”那小乞丐却笑道:“你八面玲珑,何来仇人一说?是那两人回来了。” “那两人?哪两人?左丘让刀雪客二人去找书只不过是碰碰运气,根本没想到他们真能找到那《无上大玄神冥卷》,就算找到,也没有如此之迅速,如今二人折返,左丘自然是没有想到。沉吟了好一阵才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莫不是那刀雪客与楚轻安?” 小乞丐朗声大笑:“哈哈,正是。”又垂下头去,掐指算了一阵,脸色骤变,眉毛抖动,左丘见了便问道:“算的如何了?”小乞丐的声音有些沙哑,急忙说道:“速速叫他二人进来!” 左丘虽不知其何意,但见他面色凝重,必是大事,急忙起身去开门,将二人带入后堂坐定,刀雪客与楚轻安一齐躬身拜道:“拜见前辈。”左丘捻着胡须,一只眼睛睁大,一只眼睛眯着,试探二人道:“你二人又来找我,所为何事?” 刀雪客从怀中取出那本书的一瞬间,小乞丐小小的身躯打了数个寒颤,嘴唇颤动道:“是它,正是它!我能感觉到!”左丘闻言,急忙从刀雪客手中接过书来,捧在手中,见封皮上果然写着《无上大玄神冥卷》又惊又喜,亦可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遂将那书递与小乞丐,小乞丐万分激动,捧在怀中摩挲了许久,小脸上滚下两行热泪来,仰天说道:“师父,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刀雪客与楚轻安看的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左丘便问他二人道:“你们是从何处寻的此书?”刀雪客如实答道:“乃是从游晋文处所得,那游晋文练了这书上的武功,心性大变,功力剧增,但已然经脉爆裂而死。” 小乞丐叹一口气道:“这书本是不祥,如今流入江湖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好在如今终是风平浪静。此书害人不浅,我必当毁之。”左丘敲了敲桌子,轻咳了两声,那小乞丐才知失态,这才住口。 左丘难得严肃,又看向二人徐徐谢道:“此事多谢二位了。”楚轻安连忙施礼道:“前辈言重了,若是无前辈相助,我们又怎能胜那游晋文,如今恩怨已了,我们也不便打扰,告辞了。”说罢瞥了一眼刀雪客,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齐向门外走去。 待二人出了门,左丘不禁感叹道:“天道轮回,因果机缘,皆有定数啊。”关了店门又转入后堂,斜倚在那桌旁问道:“唉?你说这小子和那丫头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是何缘分?你用那九思天心,测算测算。” “他人之事,何须我等操心。”小乞丐连连摆手说道。可耐不住左丘纠缠,他只得沉下心去,掐指一算。可脸上的笑容却逐渐褪去,显露出遗憾与疑惑之色。 “怎么,他二人命格有何变数?”左丘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乞丐长叹一声,又皱起眉头,轻声说道:“照他二人命格来看,毫无缘分可言,但冥冥之中似乎又有甚么力量强行改变了他二人的命格走向,才使二者相遇,促成了今天这般缘分。” “有这等奇事?”左丘也是惊讶无比,“那照这么说,他们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了?” “非也,非也。”小乞丐摇晃着小脑袋说道,“通过外力人为强行更改命格走向,岂不是人与天斗?他二人本无缘分,如今却强要在一起,情路坎坷,一波三折啊。” 左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伸长了脖子问道:“那他二人,结局如何?”小乞丐郑重的摇了摇头,左丘眯着一对小眼睛,颤声道:“结局不好?” “不,我不知道。”小乞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抱紧那怀中的邪书。左丘也是陷入了无尽的沉思,最终倒在那长凳之上,望着头顶的大梁,徐徐说道:“连你都算不出来,那只能看老天爷的安排啦,希望那小子和那丫头,平安无事才好。” 小乞丐虽未能算出刀雪客二人的结局,却算出了更大的祸事。可他不敢明说,只得压在心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幸自半路截异谋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且说那刀雪客与楚轻安出了莫忘斋,翻身上马,扯住缰绳。刀雪客说道:“方才左丘前辈二人言谈之间,似有甚么隐瞒,不知其中玄机为何?”楚轻安则是笑道:“生死自有天定,何须他人指点?纵然二位前辈有所隐瞒,也不该是我们要知道的。” 刀雪客点了点头,两人便骑着马慢悠悠的走在那被夕阳映红的青石街道上,刀雪客抬头望着山间那最后一弧赤日,心中空落落的。楚轻安见他沉默不言道:“雪哥哥接下来有何打算?” “不知师姐他们是否已经找回小璃,是否到了倾云府,上了梦瑶山,将离前辈好生安葬了。若是诸事备妥,即可共赴庐安府,与封大哥他们合兵一处,到那时,便可找应无疾,清算先前的旧账了。”刀雪客微微一愣,还是将心中所想尽皆说出。 楚轻安歪着头说道:“雪哥哥果然还是想报当年之仇......”“不,不止如此。”刀雪客却摇头说道,“血海深仇固然要报,可如今我与应无疾的恩怨早已不止如此。萧堂主,小璃,师姐,离前辈,还有,各大门派,他们所有人都被那应无疾算计,就连那李问傲与崔夫人,还有游晋文,不过都是为他卖命,最后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刀雪客不禁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如今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千般错事恶事皆由应无疾一人所起,欲壑难填,我必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不仅为了客雪山庄,也为了这江湖......” 楚轻安沉吟片刻,心中计划一番便说道:“不如雪哥哥先随我回一叶剑门待上几日,柳师姐他们去梦瑶山恐怕还需要些时日,待我回去安排妥当便与雪哥哥一起回庐安,再去找那应无疾不迟。” “此言甚善。”二人便轻轻一踢马镫,翻开缰绳,飞马出了遥叶府城,再回一叶剑门。谁知穿过了密林,远远便望见一小队人马,十二三人,有马有车,车上载着三只木箱,正往一叶剑门方向去。而看那群人衣着虽与中原人无二,只是面孔稍有些差异。 “这些事甚么人,来我一叶剑门作甚?”楚轻安疑心大起,便与刀雪客各自下马,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远远的跟着,不敢上前,生怕被发现。 而那十二个人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骑着高头赤鬃马,趾高气扬,穿金戴银,好不神奇,身后跟的似乎都是侍卫,腰悬宝刀。他们一路走着,往一叶剑门方向而去,并未发现身后的两人,看来是武功不高。 刀雪客两人一路跟到了丛剑山脚下,见那为首之人领着队伍正遇上山,却被看守山门的弟子截下,先是心平气和,恭恭敬敬的对话,几番争论之后,两人便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那人气的挥袍而去,翻身上马,不想脚下一滑,竟摔了个狗啃泥巴。 一叶剑门的弟子见此一幕便哄笑起来,楚轻安在一旁见了也忍俊不禁,捂着嘴憋笑起来。而那人丢了脸面,恼羞成怒,剑拔弩张。最后带着人马扬长而去。刀雪客与楚轻安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便又翻身上马,前去拦截。 原来那人乃是朝鹰族使者,奉了中平帝的圣旨,前来见那游晋文,商议起兵一事。原先打算以飞鸽传书,但又怕路途遥远,若丢了密信导致事败,便会功亏一篑。为了稳妥,这才再度派出使者前来商量。中平帝只当游晋文已然做了武林至尊,即日便可号令中原武林,与他合兵一处,攻陷落雁府,中原门户一开,他便可举兵北伐,图谋中原。 可他并不知道游晋文已死。待那使者带着成箱的礼物恭恭敬敬的上前拜谒道:“我乃边关使者,特来拜见游至尊。” 那守山门的弟子便问道:“游至尊?哪个游至尊?” 使者闻言微微一愣,又说道:“自然是武林至尊,游晋文门主。我乃是奉了我家主人之命,前来见他。商议先前未完之事,约定是日。此时不便耽搁,烦请速速通报。” 游晋文与朝鹰族合谋一事,除了游晋文的几个心腹弟子外尽皆不知,那使者自然也不敢明说,只说是有要事要见,奉了自家主人之命,又暗示那弟子自己与游晋文已然见过,请他前去通报。只是游晋文已死,他的心腹弟子也被楚轻安关押,这件事便再无人知道。 那弟子却叉着腰笑道:“通报,我可不敢为你为你通报。”“此是为何?”使者闻言有些着急。“我虽不能与你通报,不过你却可以自己去找他。”使者这才松了眉头,平和的说道:“既然如此,不知在何处能见到游至尊?” 身后的同伴都已忍俊不禁,那弟子昂着头伸出一个手指,翻转手腕向下指了指。见那使者愚钝不化,满脸疑惑,不知何意,那弟子又解释道:“去下边儿,阴曹地府找他罢。”此言一出,众弟子皆大笑起来。 使者这才察觉遭到了戏耍侮辱,便抽出腰间匕首,指着那群弟子怒斥道:“尔等竟敢戏耍本使!若是耽搁了大事,必叫我家主人将汝等碎尸万段!”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齐刷刷亮出刀来,眼看就要硬闯山门冲上山去,那群弟子也立即警戒,抽出长剑与之对峙。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我一叶剑门!再不退去,必叫汝等留尸此处!”两边剑拔弩张,怒目相视,一言不合就要开战,那使者转念想到:“陛下派我前来与游晋文商议进兵时日,不想那游晋文竟然已死,如今若是与一叶剑门起了冲突,我就这点人马,只怕是必死无疑,不如暂且退去,回禀陛下,再寻对策。” 想到此处,便重重哼了一声,将匕首收回鞘中,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不知如今一叶剑门是何人执掌门派?”那弟子倒也不隐瞒,便骄傲地说道:“自然是我们师父唯一的女儿楚轻安楚门主!” 使者冷笑一声,侍卫们收刀回鞘,就要上马。那使者心内烦闷,恼羞成怒,踩住马镫之时脚下一滑,栽倒在地,沾了一脸的泥巴。一叶剑门的弟子们见了,哄然大笑,前仰后合,喘不过气来。侍卫们急匆匆将使者扶起,替他拍去身上的泥土,又扶他上了马。 使者恶狠狠的望着那群弟子,双手紧紧地攥住缰绳,生怕再从马背上跌下去。他小心翼翼的松开双手,拱手说道:“你们一叶剑门好生无礼,他日必禀报我家主人,将你们,将你们全都剿灭!”那群弟子又不屑一顾的大笑起来。 那可怜悲催的使者便在哄笑之中带着侍卫赶着马车原路折返。 而还未走多远,就被刀雪客与楚轻安从身后追上,楚轻安俯身下去,用脚尖勾住马鞍,整个人倒挂在一侧,顺手拾起几枚石子,又用起那就没用过的楚云山教他的隔空打穴之法。翻身坐稳,瞄准那队伍最后的四名弟子,右臂一抬,五指张开,四枚石子便从指间打出,直奔四人而去。 四枚石子各自打中二人的风池穴或是耳后,穴,四人当即失去知觉倒下马去。其他人有所察觉,急忙转头去看,只见身后一黑一白两匹快马就要追上,刀雪客冲天而起,手中红夜刀并为出鞘,当空一挥,那强劲的气流便将其余守卫尽皆打下马去,昏死一旁。 那蠢钝的使者这才听见身后的动静,还沉浸在愤怒之中,怒气冲冲的转头去看。可当他发现跟随自己的侍卫已经全都昏死,倒成一片之时便慌了手脚。见了刀雪客与楚轻安仿佛从天而降,吓得肝胆俱裂,一声惊叫又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刀雪客与楚轻安便来到他身前,刀雪客揪住他身后的衣衫,就像提东西一般将他揪到眼前。那使者何曾见过这般场景,遭受这般待遇?早已被吓得神志不清,跪伏在刀雪客脚边连连求饶:“好汉饶我性命,饶我性命!若是能留我一条命,那,那车上,有三大箱金银,你们,你们全都拿去,全都拿去......” 两人对视一眼,笑出声来,原来那使者将他二人当成了剪径的劫匪,为那金银财宝而来。可楚轻安只是瞥了一眼那车上的三大只箱子,转过头来问道:“我且来问你,你须如实作答。若叫我知道了你有半点假话,必将你心肝挖出,丢在荒郊野岭,喂了豺狼!” 使者闻听这番话,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何须说了真话?”但表面上还是尬笑着附和道:“女侠请问,女侠请问。” 楚轻安便厉声质问道:“你从何处而来,又是往何处去?车上为何装的这许多金银,是要给谁的?快说,不准犹豫!”刀雪客提了提红夜刀,冰冷的目光似乎要将那使者贯穿,使者跪直了身子垂着头说道:“我是......”眼珠极快的转动着,心里盘算着说辞,“我是边城的客商......此次前来是来......是来采购货物,那三箱金银皆是货资......” 可楚轻安怎会相信,便反问道:“你既然是货商,前来采购货物,为何不去城镇,又如何转到这深山老林之中!你分明是说谎!”那使者倒也机灵,脑子转的快,便说道:“我那是迷路了,迷路了,本想着去遥叶府,不熟悉道路,便走到此间了。” “那你为何又要去那一叶剑门?”楚轻安与刀雪客闻听他方才辩白之言,已然心中发笑,却又不肯点破,只看他还有甚么应对之策。 那使者便接着解释道:“一叶剑门?甚么一叶剑门?莫不是方才那个门派么?我那是迷了路前去问路的,谁知他们不仅不给我指明道路反而戏耍我一番。” 楚轻安见他仍谎话连篇,便抽出雪叶剑,纯白的剑身搭在使者颤抖的肩膀上,冷笑道:“不给你来点狠的,我看你是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谎话连篇,真当我会相信么?你可知我是谁?”那使者惊恐的看着楚轻安,摇了摇头。 “我乃是一叶剑门的现任门主,一叶剑门创派门主楚云山之女楚轻安!”楚轻安高声说道。此言一出,那使者双眼瞪得滚圆,吓得脱口而出道:“你就是那游晋文的师妹!”如此一来,暴露了身份,那使者慌忙捂住了嘴,可却早已来不及。 “哼!你还说你是普通客商,却知道我的身份!说!你究竟是谁!找那游晋文作甚!”楚轻安逼问道。可那使者自说错了话便不肯再说,缄口不语,只是将脸撇到一旁。楚轻安用冰凉的剑身拍了拍他的侧脸,凑到他跟前低声说道:“你若是再不肯说实话,我便将你全身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折磨你三天三夜,生不如死。” 楚轻安自然不会如此对他,只是略作恐吓。那使者闻听此言,心如死灰,浑身一软竟吓昏了过去。刀雪客不知楚轻安说了甚么,两人对视一眼,尴尬一笑。刀雪客也蹲下身子,在那人身上搜寻摸索一番,果然搜出一封盖着戳印的密信。 两人合计一番,便将那信使搭上了马背,载着他奔回了一叶剑门。将使者关在地牢之中,等他醒了,再做审讯。在此之前,两人拆开密信细看,才知那游晋文与朝鹰族合谋兴兵一事,脸色巨变,忧心忡忡。 楚轻安摇头叹息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师兄竟然如此糊涂,想与那边塞外族图谋我中原大好江山。”“他利欲熏心,欲壑难填,大概是想借着那外族之力,夺得一般江山,自己做皇帝,权御天下。哼,真是痴人说梦。”刀雪客不屑一顾的说道。 “人的心太窄了,窄到一旦欲望入心,便再顾不得其他了。”楚轻安两眼含泪,无奈的说道。垂下头去,不愿让刀雪客看见自己落泪,可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那信笺之上,晕染开来,竟吸引着楚轻安看向了那先前在信中没有发现的事。 急忙指给刀雪客看:“雪哥哥快看这句!”两人再读密信中的那一句“约定时日,内外合谋。中原门户与宫中自有接应之人,大事可成,指日可待。”“中原门户与宫中......自有接应之人......”两人默默重复着这句话,陷入沉思。 “难道除了游晋文,那朝鹰族在中原,还有其他的内应?”刀雪客琢磨道。楚轻安更是焦急起来:“门户与宫中,岂不是中原的胸膛与心脏?门户洞开,朝鹰族便可举大军轻松闯入中原,如果连宫中都有都有朝鹰族的内应,那万一开战,必从中起事,那当今皇上与文武百官岂不是危在旦夕?到那时,朝廷还有甚么余力与朝鹰族大军对抗......” 楚轻安不敢再往下想更加恐怖的事。此事若是果真成了,中原便要灭国了。“等那使者醒来,必要逼他说出这门户与宫中的内应究竟是何许人也,万万不可让他们的诡计得逞,让中原百姓生灵涂炭!” 刀雪客握紧了拳头,锤的那桌子上的茶壶碗碟也摇晃起来。楚轻安将手搭在他手腕之上,细声问道:“先前,雪哥哥曾对我说,不愿做大英雄,不愿牵扯上天下人,如今为何又......” “我以一家之仇坚持到今日,还未曾舍弃。我深知家人惨死是何等的痛苦。若朝鹰族真的举兵来攻,国破家亡,到那时千万人流离失所,生死离别,我又岂忍心他们步入我的后尘?”刀雪客面带愁苦的徐徐说道,“如今我既有能力阻止这场浩劫,又岂能袖手旁观?一国不存,万家亡,无大家焉有小家?” 楚轻安闻听此言,心中甚是欣慰激动,紧紧攥住刀雪客的手。忽传门外弟子来报:“禀报门主,那人已醒了!”楚轻安与刀雪客相视一眼,提了刀剑便来到地牢处,只留二人与那使者在牢中,其余人等尽皆在外守候,没有楚轻安的命令全都不准进来。 此处地牢刀雪客再熟悉不过,先前他也是被游晋文关押在此处,日夜折磨,生不如死,只是如今他的处境已不似从前了。 而当那使者醒来之时,已然被绳索捆在木桩之上,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抓,扯开嗓子便喊着救命。而楚轻安与刀雪客也不阻止,任他叫喊,直到他喊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也没叫来任何一个人。 楚轻安见他连声咳嗽便笑道:“怎么?不叫了?这里是一叶剑门,你就是喊哑了嗓子都没人会来救你的。” “你们这是,你们这是私设刑堂,按律,按律当斩!”那使者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来,喉咙都干哑又导致他咳个不停。 刀雪客却冷笑着说道:“亏你还知道私设刑堂触犯律法,只不过这是我们姜国的法律,怎么,朝鹰族也有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自古忠孝两难全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那使者惊恐的看向二人,楚轻安笑道:“怎么知道你是朝鹰族派来与游晋文商议起兵一事的使者?”说罢便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在使者面前晃了一晃。那使者慌了神,就要咬舌自尽。 刀雪客眼疾手快见他要自尽,急忙捏住他的两颊逼他张口,楚轻安又不知从何处扯来一块布条,塞入他的嘴中,以防他再度咬舌。楚轻安塞住了他的嘴,又重重的踢了他一脚,疼的那使者扭动着身子,口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还想玩舍身取义?”楚轻安愈发的没有耐心,“你信不信我将先前对你说过的完完整整给你来上一遍!?”那使者下破了胆,身子瘫软的靠着木桩,若没有那绳索紧紧缚住,早就跌坐在地,抖动的双腿之间留下那温热的黄汤来。 楚轻安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便说道:“从现在起,我们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回答的好了,我们还可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存心欺瞒,那我就将你的肉一片片的割下,再送回群山之巅!”那使者屡次受到惊吓,又想到那密信已然落到了他们手中,为求生路,转念一想,只得点头投降,又奋力的发出声音,示意他想要说话。 刀雪客与楚轻安相视一眼,便取出了他口中的布条,那使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虚汗直冒,无奈的说道:“我愿招,我愿招......但我,但我有一个要求......” 楚轻安闻听做了俘虏还想谈条件,就要开骂,却被刀雪客拉住,便压住怒火道:“甚么条件?你且说来,我们好斟酌行事。”使者垂着头说道:“我可以说出实情,但是,但是你们必须保证我的性命。”楚轻安闻言道:“这有甚么,饶你不死便是。” “不不不,不止这些,若是让宫里的细作知道了是我透露出去的消息,我就活不成了,你们必须保护我,我才肯说。”使者说罢,刀雪客与楚轻安便凑到一起耳语一阵,各自点了点头,做出了答复:“好,我们答应你便是,以一叶剑门的实力,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刀雪客问道:“现在可以说了罢。你叫甚么名字,在朝鹰族所任何职?” 使者如实说道:“我,我叫林绝,祖上原也是姜国人士。只是那时姜国与朝鹰族争斗不断,边疆战事频繁,我家祖上为了躲避战争便搬出了落雁府,不想后来被朝鹰族占据,就稀里糊涂的做了朝鹰族的子民。” “身为姜国人,生当做人,死亦为鬼,就算是趋利避害躲到了边塞,也该时刻思念着中原,早日回来才是。可你不仅不思故土,竟然还为异族卖命做事,岂不是卖主求荣叛国之徒么?难道不觉得可吃么?”刀雪客怒斥道。 林绝亦十分后悔:“谁说不是呢。我家自做了朝鹰族的子民,世代与朝鹰族通婚,血统相融,到了我这一代又考中举人,可即便做了官也是时常被朝鹰族的权贵欺凌。如今更是让我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中原。” “如今你在朝鹰族中所任何职?”楚轻安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林绝抬起头苦涩的看着二人道:“殿前传书使。”“此职从未耳闻,职权如何,所司何事?”刀雪客问道。林绝摇着头苦笑道:“不过是立于群英殿前,为皇帝陛下传递书信,出使他国的最末等的使者罢了。那有甚么职权可言。” “既然如此,你我本是相同的血脉,就该互相帮助。你且说说,你此行的目的是甚么?”刀雪客从楚轻安手中接过那封信,扫了一眼又看了看林绝,想看看他诚心如何,是否真心归降。若是林绝所说的与信上有半点差池,便证明他仍抱有侥幸之心。 林绝倒也坦荡,一一说来,对照着密信核实,并无差错。他此行的目的正是来与游晋文商议起兵的时日,之前来的人也是他。与游晋文已然见过一面,谈了些许事宜。只是不想如今游晋文已死。“你是朝鹰族与游晋文联系的唯一媒介,照这么说,这背后的安排也都必须经你手,你都一清二楚了?” “没错。”林绝点了点头。 “那你也知道游晋文的与你们联合的目的是甚么了?”楚轻安试探性的问道。 林绝照实回答:“中平帝想勾结游晋文内外夹击,攻破姜国,此时筹划了多年,只不过与游晋文却是近些时日才开始合作。游晋文自当上了武林至尊,便可号令中原武林,中平帝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和他搭上了线。可那游晋文野心勃勃,想要借助朝鹰族的力量助他夺得姜国江山,他不仅想要一统中原武林,还想,还想与中平帝平分中原,做大统皇帝。” “可如今游晋文已死,你们内外夹击的计划也功亏一篑了。”刀雪客平静的说道。 林绝却不以为然的摇头说道:“不,计划还没有结束。 中原除了一个游晋文,还有其他的细作,他们皆是朝鹰族的精英,早已混入了中原人的生活之中,娶妻生子,与姜国人无二,并成功取得了官爵职位。可一旦战事爆发,他们就是最锋利的刀子,可以轻而易举的撕开姜国的门户,放朝鹰族大军进入中原。” “他们是谁?”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刀雪客与楚轻安不禁双拳握紧,眼里放光。 林绝便将自己所知的事一一说出:“落雁府府尹霍宵煌,中丘府府尹姜威,落雁督府军指挥使刘佑,安淮府府尹邱平志,九龙震天军右使孔宣,兵部侍郎周幼,承天督府军指挥使左方维,评折直谏王佐军,御林军指挥使樊微,还有当朝国师,清一道人。” 此言一出,刀雪客与楚轻安皆面如土色,如遭雷击,手中的信纸不觉也飘落在地。方才林绝报出的这些名字,不是身居要职,便是手握军权,再者便是皇帝的近臣亲信,位高权重,不可撼动。 可一旦姜国与朝鹰族开战,两国动起刀兵,这些人若是反戈一击,必会使姜国元气大损,失去反抗之力。而且这些人是刀雪客与楚轻安这些江湖人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的,即便是能接触到,如果草率冒进,拼着一死将他杀了,不仅会惊动朝鹰族,更是令朝廷震怒,必会派兵镇压。 林绝也是深知这一点,摇头叹息道:“凭你们这些江湖人是不可能能将这些细作一网打尽的。即便没了游晋文,朝鹰族也有契机可以开开战,尤其是那边关落雁府,霍宵煌一旦打开了中原门户,大兵压境,中原,也就完了。” 刀雪客深知这一点,故而忧心忡忡,陷入沉思。楚轻安见他一动不动,沉默不言,又害怕又担心,牵着刀雪客的衣角轻声唤道:“雪哥哥,雪哥哥,你没事罢......” “哦,没事,让你担心了......”刀雪客这才回过神来,抱歉的说道。林绝沉吟片刻,似乎会想起了甚么,支支吾吾的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否是真......“ 楚轻安料想必定是重要的线索,或能作为整件事入手的开端,急忙说道:“速速说来!”林绝一边想着一边说道:“有一次我为中平帝递呈诏书之时,听闻他无意间谈起一事,姜国皇帝正光体弱多病,身体羸弱,那清一道人正是借此机会,通过炼丹做法,为正光帝治病疗养,从而得到了正光帝的宠幸与信任,被封为国师,还特地为他在宫中修建清天殿,供他居住。” “此事人尽皆知,不足为奇。”楚轻安泄了气,无奈的说道。 “可那道人并非寻常道人,他所做的法术也不是甚么治病良方。”林绝坚定地说道。楚轻安又来了兴趣,而一旁的刀雪客还是沉默不语,静静的发着呆:“此事从何说起?” 林绝说道:“那道人乃是朝鹰族的国师,如今又做了姜国的国师,正是奉了中平帝的圣旨,潜伏在正光帝身旁,他才是最毒辣最隐蔽的毒蛇!他的法术可以迷人心魄,驱人如偶,他打着为正光帝治疗的幌子,暗中对正光帝下了法术,以便于在将来开战之时将正光帝控制,到那时,满朝文武都将在清一道人的掌握之下,向朝鹰族俯首称臣!” 林绝所说之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楚轻安从未想到这世界上竟然有甚么法术能驱使人心,但转念一想那萧无痕曾心性大变刀枪不入,若木偶一般,便也相信了。可如此一来,等时日一到,正光帝化作朝鹰族的傀儡,即便姜国兵力雄厚,也将不堪一击。 “雪哥哥,雪哥哥,可有良策?”楚轻安想得头疼,也想不出甚么对策来,一直以为多谋善断的她也难得束手无策,见刀雪客撑着下巴发呆,又轻轻扯了扯他的手臂问道:“难道要把你清一道人杀了,才能解此大难么?否则再拖延下去,只怕姜国的百姓,终逃不过罹难。” 刀雪客依旧沉默不语,倒是那林绝摇头说道:“不可能的,就凭你们这些江湖人,除非是彻底与朝廷翻脸做对,否则连这些官员的面都见不到,更不要说杀了他们根除祸患了。” “不,不用和朝廷翻脸,或许,还有一种办法。”刀雪客突然冒出一句话,吓了楚轻安与林绝一跳。楚轻安确定了林绝不会逃走,也将他所知之事尽皆说出,便为他解了绳索,三人围坐在桌旁,互相望着。 两人同时对刀雪客问道:“甚么方法?” “若是有朝廷中人,又是皇帝亲信之人带我们入宫,伺机除掉清一道人,再揪出那些朝鹰族安插的内线卧底,此事或可有救。”刀雪客的语气极为冰冷,没有一丝想到办法的欢喜。 楚轻安恍然大悟拍着说说道:“对呀,此法可行!”可转念一想他们身为江湖人,从来不于朝廷打交道,又何来熟识的朝官呢,楚轻安泄了气道:“可我们并不认识甚么人能带我 们入宫去啊。” “不,有一个。”刀雪客垂下了头,声音有些颤抖。 “谁?”楚轻安与林绝又一齐问道。 刀雪客再度抬起头来,双眼含泪,哽咽着说道:“应无疾。”林绝惊喜的说道:“你们与东陵王应无疾有交?那太好了!” “不,绝对不行!”楚轻安心如刀割,不愿看到刀雪客如此挣扎痛苦,断然拒绝道。“为何如此,那应无疾既是当今皇叔,由他带你们进宫,除掉那清一道人的胜算便更大了。”林绝十分不解,为何二人的脸色如此阴沉。 可那林绝只知是负责为中平帝联系中原的隐蔽内线,却对中原江湖的恩恩怨怨知之甚少。中平帝也自然是不会让他知晓如此大事,故而他只听说过东陵王应无疾,却不知他与刀雪客的血海深仇。 “那应无疾他......”楚轻安刚想向林绝解释,却被刀雪客按住了手腕,以眼神示意她住口。楚轻安也乖乖的闭了嘴,不再多说。林绝见楚轻安欲语还休,刀雪客满面悲怆,自知其间必有难言之隐,也不再多问。 刀雪客忽的站起身来,便走出了地牢,楚轻安抹了抹眼泪也跟了上去,倒是那林绝左顾右盼,见他二人已走,有些手足无措。那楚轻安出了门却又退了回来,强笑着回头对他说道:“林使者你自可在这门中走动,我已吩咐下去,你不必害怕。” 林绝起身躬身拜道:“多谢楚门主。”说罢也跟着楚轻安出了地牢,果然没有弟子拦他,他便在这一叶剑门之中自顾自的游玩起来,散散心。 而刀雪客自出了地牢却是一直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楚轻安刚想去安慰他一番,还未开口,就被挡在身前的刀雪客抢先阻止道:“你甚么都不必说了......”说罢,刀雪客加快脚步,似乎是往采剑崖方向走去。 楚轻安仍紧跟其后,却被刀雪客喊住:“别过来!”楚轻安被他喝住,如此语气还是少有,楚轻安虽然心中酸楚,十分理解刀雪客此时纠结的心情,可仍是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刀雪客闻听身后呜咽声,心头闷痛,长叹一口气,冷静下来方知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无情。 柔声说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么?” 楚轻安微微一愣,握紧了小拳头又松懈了下来,哽咽着说道:“雪哥哥,有些事你不能总是一个人去扛着......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就在我房里,随时可以来找我......”说罢,楚轻安便转身折返,临行前又回眸望了一眼刀雪客孤寂的身影,心痛如绞,叹了一口气,还是去处理门中事务了。 而刀雪客独自一人步履蹒跚的来到那采剑崖,已是深秋时分,天色也暗的早些,那株老树如今也是拖着光秃秃的枝干沧桑的耷拉着脑袋,斗转星移,时间如白驹过隙,几个月的光景就好似指间沙般流逝。如今江湖上已是翻天覆地,众人元气大损,再也不能似先前那般百家争鸣。如果此时朝鹰族来攻,就算中原武林有心抗敌,也只怕没了余力。 家仇与国恨不可兼顾,刀雪客万分纠结,心如刀割。 夜色如沉积的墨,浓得化不开。那藏青色的万丈帷幕将天地万物都纳在怀中,万籁俱寂,唯独那徘徊不去的秋风在耳畔萦绕,似乎在轻声呜咽。看似静谧祥和的寒夜,那近似圆满的银盘竟透露出一丝血色,寒鸦立于枯枝头,凄切的鸣叫着,望着那缓缓跪下的刀雪客。 散落的月光化为最冰冷的秋霜,洒了一地,凉了一夜,疼了一心。 跪坐在采剑崖上,刀雪客的脸都快贴上那上有些湿润的泥土。那尚带着枯叶气息的泥土,让刀雪客愈发的清醒。可两眼早被泪水模糊,即便双眼紧紧锁上,也阻不住其涌出。 “爹......娘......孩儿该怎么做......”刀雪客抬头望着那血月之中,隐隐约约又再见自己爹娘的身影,踉跄着爬起身来,向那悬在崖上的月亮跑去,眼看就要冲下悬崖,却因泥土湿滑狠狠地摔了一跤,倒在了崖边。 可这一摔也把刀雪客摔醒了,他放肆的哭喊着,想个孩子一样痛苦,把他这些年来积压的痛苦全都哭出来,涕泗横流,泪满衣衫,拼命捶打着身下的泥土,任那碎石割破皮肤,洒落献血。 有谁能想到,拯救了江湖各门各派的大英雄,竟会想个孩子一样,如此失声痛哭。自古忠孝两难全,家仇国恨难兼顾。若要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刀雪客唯一的出路便是与自己的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联手,这怎能不叫他痛断肝肠两相难呢? “爹,娘,若你们在天之灵,能否给孩儿指一条出路......”刀雪客无声的呼唤着,却没能发现身后窥探的楚轻安。 手 机 站: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明枪暗箭皆难挡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楚轻安看在眼中,却不能为刀雪客分担,心内痛苦不已,又见刀雪客纠缠挣扎,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更是痛彻心扉。可再这么哭下去也无济于事,楚轻安抹去眼泪,努力定下心来,仔细想着:“如今还有甚么人能帮雪哥哥做出决定?” 苦思良久,果然想出一人,便又看了刀雪客一阵,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到房中,点了油灯,摆了纸笔写下一封书信送给远在梦瑶山的柳缘君。“事到如今,也只有柳师姐能帮雪哥哥了。”楚轻安写罢书信,又自己读了一遍,这才满意的将信折好,欲飞鸽传书给柳缘君。 可屋外有人急促的敲门道:“门主,门主,有要事禀报!”楚轻安微微一愣便说道:“哦,进来罢。”那弟子便撞进门来跪下说道:“启禀门主,门主与雪少侠带回来的那个使者,他,他......”楚轻安似乎预感到了甚么,脸色惊变,急忙起身问道:“他怎么了?” 那弟子支吾半天还是说道:“他,刚刚,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不是让你们好好看住他么?怎么会死了?”楚轻安心神大乱,瞠目结舌道。那弟子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楚轻安便重叹一口气,急忙忙冲出了屋子,与那弟子一同去寻那林绝。 来到一叶剑门的后花园中,见一群弟子围成一圈,便上前查看。弟子们见楚轻安到来,也颇有眼见的让开一条路,其中一人说道:“我等奉门主之命,暗中小心看守此人,可他行至后花园中,好端端的不知怎么就倒地不起了。我等上前查看之时,已然,已然气绝身亡。” 楚轻安蹲下身子,将林绝的尸首翻了个身,正面朝天,又探了鼻息,把了脉搏,确实已然气绝。拨开眼皮,查看耳内口鼻之中,皆有淤血,腹部发软下陷,脸部阴云罩顶,分明是中毒之兆。楚轻安推测道:“难道是那中平帝生怕使者有去无回,这才在临行之前在使者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们下毒,若是误了期限不能回朝便会毒发身亡?” 可转念一想,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断:“不对呀,这时辰不对。照理来说,此时的林绝必定是在与游晋文商议完起兵一事后的返回路程上,不可能在此时将他毒杀。”楚轻安眉头紧锁,翻动着林绝的尸首。 目光急转,瞳孔收缩,楚轻安缓缓抬起林绝的下颌,在那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不易察觉的小血点,也正是这处伤痕,结果了他的性命。楚轻安在林绝的额头上连拍三下,将那伤口处的毒针震了出来,捻在手中细细看端详一番,又凑在鼻前嗅了嗅。 “好强的毒性......”楚轻安站起身来,心里想着,“惯用毒针,一招致命,能在我一叶剑门这么多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来无影去无踪,杀了人不留下半分痕迹,手段如此狠辣,好高的武功。莫不是朝鹰族还有甚么高手,见林绝泄露了军机,才杀人灭口?可我从未听小衣与我谈起,朝鹰族的高手不是都死绝了么......” 正苦思冥想之时,黑暗之中又闪出数道寒光,下一刻楚轻安身旁的弟子皆捂着脖子直挺挺的倒地身亡。楚轻安大惊失色,抽出雪叶剑挡在身前,环顾四周。寒风卷过,吹熄了灯笼之中微弱的光,周围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楚轻安的心险些跳出了胸膛。 周围愈发寂静,寂静的令人有些发毛,楚轻安咚咚的心跳声扰乱了神思,直冒虚汗,手中的雪叶剑也不禁颤抖起来。 那杀人之人就在周围徘徊游荡,随时会出手,看他出手如此快准狠,武功定在楚轻安之上,楚轻安怎能不怕,焉能不慌。可越是慌乱月手足无措,楚轻安只得逼迫自己静下心来,平心静气,微微合上双眼,凭着感觉去感受到四周潜伏的杀气。 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有拔剑之声,一阵狂风又起,楚轻安猛地睁开双眼,借着那眼前的雪叶剑的一点寒光,看到那雪白剑身上的倒影。 一蒙面黑衣人拔剑来刺,楚轻安立即回身去挡,那人剑尖正撞在雪叶剑身上,划出一串火星儿,楚轻安连退数步,急忙将手中剑向斜下方回去,这才撑住身子。 那黑衣人岂给她喘息之机,还未等她站稳,便又一剑往她小腹刺去。楚轻安脚尖一点,极快的旋转起来,那剑身擦着腰间而过,翻转手腕,刀刃割开了腰带,幸好没伤及皮肉。 青衫飘动,玉腕转动,那雪白的剑身向前方此去,梨花飘落,满天飞雪,凌冽的剑光隐藏其间,转眼杀出三剑,分别刺向那黑衣人的面门,胸口,小腹。 可已然入夜,那黑衣人又穿了夜行衣,楚轻安看不真切,只能凭借微弱的杀气与那泛着寒光的长剑判断那人位置,不见声响,只觉三剑全都落空,毫无着力。又觉耳畔风起,眼前寒芒闪过,急忙下腰 躲闪,那冰凉的剑身又贴着鼻尖擦过。 楚轻安顺势踢出一脚,正踢中那人小腹,只听得一声闷响,那人后退几步,楚轻安抓住机会,雪叶剑向下一戳,剑身弯折,将自己弹起,轻身一跃,青衫偏偏落下,转身劈出一剑。 那黑衣人也横剑来当,剑锋相错,“铿”的一声,那人纹丝不动,楚轻安却猛然下坠,连退数步,方才止住。再看那人横剑在前,剑身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低鸣声。楚轻安贝齿紧咬,手中不敢松懈半分,可掌心深处的汗水早已令那剑柄湿滑不堪。 “此人剑法绝伦,精妙无比,高出我许多,我绝非他的对手,必须造出些声势,既能震慑他一番,又能引来帮手!”楚轻安心里有了打算,微微一笑,抹去额头香汗,飞身跃起。那黑衣人只当是她要出招,便做出抵挡之势。 谁知楚轻安意不在他,而是纵身跃到那假山之后,雪叶剑轻轻一挥,便削下山尖,又扭腕一挑,便将那碎石打出,直奔黑衣人而去。黑衣人见那有如头颅大小的石块飞来也是只轻蔑的笑道:“雕虫小技。”也飞身而起,手中剑直直刺入石中,内力迸发,将手腕一转,便将石块炸开。 碎石散去之时,楚轻安又一剑直刺,那黑衣人挽了个剑花,绕过剑锋虚打一掌往腰侧拍去,楚轻安大惊失色,急忙去拦,慌张之间,漏了破绽,可那黑衣人见了却也不抓,反倒是用剑尖戳中了楚轻安的剑身,再度将她震退。 楚轻安大为不解,心里想道:“此人剑法极高,招式虽猛,但却无杀我之心,却是为何?方才他若有心杀我,如此多的破绽露出,纵然三四个我只怕也难以抵挡。” 两人便又执剑在手,对峙起来。且说方才碎石之声宛如惊雷,自然惊动了周围的弟子,他们远远的见了亦不敢靠近。有几人便说道:“门主已然力怯,若我等再不帮忙,只恐有失。”又几人说道:“那黑衣人剑法极高,又惯用暗器,我等又岂是对手?只见他分明无意杀门主,可一旦我等上前,保不准就大开杀戒了。”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去找雪公子,由他出手,最为合适。” 几个弟子商议一番,便火急火燎的赶往采剑崖,见那刀雪客一人独坐八角亭中,痴痴的望着那血月,脸上残泪未干,眼中还闪动着泪光。那弟子急忙喊道:“雪公子,雪公子,大事不好了?” 刀雪客面色不改,沉默不言。 那弟子只得说道:“雪公子,大事不好了。我们门主,我们门主危在旦夕了......”为了逼刀雪客出手,那弟子故意夸大事实,说得重了些。刀雪客听了,果然中计,脸色微变,眼神胡乱的扫动着,双唇微动,轻道一声:“轻安?” 身形一闪,迈步踏住那八角亭的栏杆,飞身一跃便落在那弟子身旁,扯住那人肩膀摇晃说道:“轻安她怎么了?她人在哪?”那弟子被他晃得头晕眼花,指着后花园方向道:“那使者遭人暗杀,门主去救,正遇到那杀手,两人已打了一阵了,我等恐门主不敌,特来请雪公子前去相助......” 刀雪客闻言气得咬牙切齿道:“你们既然看见了,为何不出手助她!”那群弟子面面相觑,支吾不敢言。刀雪客已然顾不得许多,提了红夜刀便带着那群弟子们往后花园中赶去。弟子们手提着灯笼,照亮一路。 而此时的楚轻安与那黑衣人又战了数合,已是大汗淋漓,手里发软,两腿打颤,力怯心惊。心内连连叫苦道:“这群吃不饱喂不熟的白眼狼,平日里口口声声大师姐大师姐的喊着,关键时候却一个也靠不住,若是再不来,我定不敌矣!” 而那黑衣人轻转手腕,手中长剑也随之转动,一时间寒光大作,再度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楚轻安面门而去,剑来剑挡,两柄长剑若两条银蛇一般死死咬住彼此,胶着之时那黑衣人竟撇去长剑,楚轻安失了依靠,便向后栽去。 黑衣人趁机飞身而起,攥住剑柄顺势向楚轻安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刀雪客带着弟子们赶到了园门处,远远便看见两道剑光纠缠,漫天剑气飞舞。来到门外时那黑衣人当头一剑,楚轻安已然没了招架之力,刀雪客急忙从身旁的弟子手中夺来一盏灯笼,向那黑衣人丢去。 原本漆黑的周围忽然多出一团光,那黑衣人怎能不惊。急忙改了剑势警惕的向一旁刺去,接连刺出三四剑,将灯笼搅碎,而当灯笼破开之时,刀雪客的红夜刀已然落下。黑衣人调转剑身,剑尖搭在左手虎口处横剑去挡。 刀雪客暴喝一声,刀气纵横,红光闪过,“嘭”的一声,烟雾炸开,刀雪客转身落地,手中红夜刀泛起寒光。而那黑衣人手中常见则是裂 作两段,连连后退,直撞上了身后的假山才停了下来。 倒不一定是那黑衣人的功夫不如刀雪客,只是如今刀雪客的内力非比寻常,除了曾经江湖上两大绝世高手秦无劫与离江酒的传功授业,更是容纳了那玉佛之力,再者刀雪客乃是蓄势待发,又是怒发冲冠的一刀,而那人则是临时变招接下了刀雪客这一招。 然而也只是断了他的兵器,似乎并没有伤到他。 弟子们见黑衣人被打退,也提着灯笼一拥上前,不知那黑衣人是怕光还是惧怕刀雪客,竟瞳孔急剧收缩,满眼慌乱,匆匆忙忙的撇下了那把断剑,纵身一跃翻出了围墙,扬长而去。刀雪客也不去追,楚轻安见刀雪客赶来,黑衣人逃窜,这才放心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整个人宛如泡在了水中一般,浑身上下皆被汗水浸湿,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两侧。 娇躯一软,便要倒下,刀雪客箭步上前将她抱在怀中,又单膝跪下,叫她躺的舒服些。楚轻安双眸如丝,小口微张,喘着粗气,隐隐约约看见了刀雪客的脸庞便问道:“雪哥哥......雪哥哥为何不追......”刀雪客剑眉倒立,余怒未消,可又不想让楚轻安担心,强压着怒火柔声说道:“我若走了,你怎么办?” 楚轻安双眸微闭,脸颊泛红,不再多说,只将俏脸翻转,埋在刀雪客怀中。两人早有默契,刀雪客深领其意,一手穿过楚轻安腿弯,一手拦住她的后背,将楚轻安抱在怀中起身要走。那群弟子却将他围住道:“门主怎么了。” 刀雪客随口答道:“紧张过度,有些虚软。”见那些弟子一个个呆若木鸡挡在身前,便将满腔怒火撒在他们身上:“还不让开!”说罢便撞开数个弟子,抱着楚轻安冲回了她的闺房。 回到房中点了安神香,刀雪客攥着楚轻安的手坐在床边守了她许久,静静地看着熟睡的楚轻安。许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刀雪客望着那微红的睡脸,轻叹一口气,心里竟有一丝愧疚:“若我们未曾遇见,或许你还在过着安安稳稳,快活的大小姐日子罢。”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刀雪客也许久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难得放松精神,竟靠在床边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一声鸡鸣打破了晨晓,刀雪客才渐渐醒来。可醒来之时他已然躺在楚轻安的床上,楚轻安却不知所踪。 刀雪客警惕的从床上跳起,却见红夜刀与雪叶剑皆靠在墙边,周围摆设俱都正常,也无打斗痕迹。“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刀雪客闻声看去,只见楚轻安端着一个托盘,满眼笑意的走了过来。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身坐在一旁,托着香腮笑盈盈的望着刀雪客。 刀雪客看了看那托盘之上,摆了一盏茶与一盘糕点,上下打量一番见楚轻安已然生龙活虎,看样子是恢复的差不多了。楚轻安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又不说话,便瘪着嘴说道:“怎么?还没看够?你不吃早饭,我可端走了啊。”说罢便要起身端起托盘。 刀雪客赶忙将她拦住,笑道:“这是你做的么?”楚轻安白了他一眼:“不是我,还有哪个肯为你做饭?”刀雪客朗声大笑,摸了摸后脑,这动作极像是洛白衣:“既然是你做的,岂有不吃之理?” 说罢便坐在桌旁,捻起一块糕点,凑到鼻前轻轻嗅了一番,这才放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着。楚轻安见了,故意鼓起香腮,佯装生气道:“怎么,你还怕我毒死你不成?”说罢便要去抢那盘糕点。 刀雪客一把护住,将手中剩下的大半块一股脑的塞到口中,大口咀嚼,可慌乱之间竟被糕点噎住,喘不来气,楚轻安急忙捧起茶盏喂他喝了一口茶,将卡在咽喉的糕点顺下,这才好了些。楚轻安望着刀雪客涨红的脸,替他抚着胸口责备道:“玩闹归玩闹,怎得如此莽撞。” “自从遇见你之后,我便莽撞多了。”刀雪客赔笑道。楚轻安柳眉倒立,轻轻拍了一下刀雪客的肩膀:“怎地?是怪我将你带坏了?”刀雪客却满眼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自从遇见你之后,我似乎再难静下心去思考了。” 此番话又让楚轻安羞红了脸,轻抚着刀雪客胸口的手重重拍了一下,刀雪客又咳嗽起来。玩闹过后,两人又相挨着坐在桌旁,谈起昨晚之事。“那人身手不错,剑法颇高,会不会是朝鹰族的高手?”楚轻安托着下巴猜测到。 刀雪客却摇了摇头:“不,不可能。你应该也感觉出来了,那人的武功招式一看便知是中原的武功。先前在梦瑶山,我们也曾和朝鹰族的高手过招,他们兵器奇特,武功怪异,一眼可辨。可那人用着最为普通的剑,我虽只和他过了一招便知他剑法不低。想来该是中原的高手,不像是朝鹰族的。” 手 机 站: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进退维谷见英雄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楚轻安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又吐了吐舌头,趴在桌子上无奈的说道:“可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解释了。如果说是中平帝生怕使者走漏消息,派杀手一路跟随,在林绝将实情袒露之后便将他杀死。若是中原人,凭甚么要杀林绝?” “他究竟是何人我不知道,不过,他似乎非常怕我......”刀雪客不只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甚么,只觉那人的眼神有些眼熟,对视一眼便仓惶逃去。 楚轻安也颇有此感:“对对对,我隐约记得,那贼人见了雪哥哥,只招架了一招便仓皇逃了,莫非......莫非他知道雪哥哥的厉害?” “他武功不低,单轮外功不论内力,只比刀剑只怕我与他相当,而我昨夜一刀,只断了他的兵器,却没能伤他,足见他身手不凡。再者我如今身怀玉佛之力一事并未流入江湖,出你我二人外无人知晓,那人更不可能知道。可他却仓惶逃去......难道是熟识之人......” 刀雪客撑着下巴苦思冥想也没想到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为何,凭他的身手杀了楚轻安也是绰绰有余,可为何屡屡手下留情。此事疑点重重,一时也难以解开。 “哦,对了。我从林绝和那些弟子们的尸体上找到了这样的银针。”楚轻安从腰间抽出那银针,摊在掌心递与刀雪客。刀雪客用两个指头捻过那针,竖在眼前细看,只见那一寸二分长的银针尖端有一点猩红色,分明是淬了剧毒。 只是那银针在刀雪客看来,更为眼熟。 “这不是封大哥的喋血银针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昨夜的黑衣人......不可能,封大哥双脚残废,无法行走,那人健步如飞,而且他二人使针的手法也不同,封大哥更不会用剑,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林绝,埋葬了么。”刀雪客忽然问道,楚轻安长叹一口气答道:“已经让弟子葬在后山了。”刀雪客微微点了点头,垂下头去沉吟片刻又抬起头望着楚轻安道:“轻安,我要去一趟东陵府。” 楚轻安早已料到刀雪客最终会作出如此决定,可还是面色惨白,犹豫的劝道:“雪哥哥当真要去找应无疾?”刀雪客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已经想好了,事到如今,是有那应无疾能带我们进宫。他乃是当朝王爷,外族蠢蠢欲动,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雪哥哥与应无疾的仇?”楚轻安紧紧攥住刀雪客的手,望着他有些发红的眼角,自己的双眸也有些湿润。 刀雪客却释然的笑道:“昨夜那黑衣人与你纠缠之时我便已然决定了。家仇深似海,国难大于天。朝鹰族如此猖狂,迟早有一天会杀入中原,战端一开,只是两国百姓罹难,徒增杀戮罢了。我知道全家被杀是何等的痛苦,有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中原的百姓和我一样,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呢。如今如果与应无疾联手便可摧毁那朝鹰族的诡计的话,我又怎能因为私仇而害了天下百姓。” 楚轻安方想说话,刀雪客却已起身:“就算要报仇,也得等到这一切平息之后再找应无疾也不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前要紧的,还是速速去东陵府找应无疾,将眼前形势向他说明。想必他身为王爷,必会出手相助。” “那我们不去庐安府了么?”楚轻安问道。 刀雪客愣在原地,脑中又想起方才那喋血银针一事,此事虽基本可以断出并非封展所为,但刀雪客还是心有余悸,生怕有心人在庐安府设了圈套,正等他入网,便摇头说道:“事情紧急,来不及通知十鬼堂。再者十鬼堂刚刚恢复元气,我不想他们牵扯进来。” 说罢便迈步走出门去,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道:“我去收拾行囊,即刻起身。”“可是......”楚轻安见刀雪客已然走远,心里确实惴惴不安,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忽然想起昨夜打算写给柳缘君的那封信,幡然醒悟:“对啊,那封信,我要尽快将那信送予柳师姐,或许还能拦住雪哥哥。”便去找昨夜写好的那封信,不知何时已被吹到角落,掸去灰尘,寻来弟子,命他飞马赶到倾云府梦瑶山,务必要亲手将信交予柳缘君。 思索一番,又甚为不妥。只怕是刀雪客今日就要动身,便又叫回弟子,将信取回,添了几笔,这才放心的派人送去。这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没底。信中言明,除了说那林绝之事与刀雪客欲与应无疾合作以外,更叫柳缘君等人抄小路在刀雪客去东陵府的路上拦截刀雪客,而自己则是尽可能的先拖住他。 诸事备妥,那刀雪客又折返回来道:“轻安,我依然收拾好行李,劳你借一匹快马与我,以作脚力。” 楚轻安却一把抢过刀雪客的行礼,抱在怀中。刀雪客大惊道:“你这是作甚!”楚轻安泪眼汪汪的望着刀雪客道:“雪哥 哥难道是要一人独自前往东陵府么?” 刀雪客自认是知道楚轻安放心不下,叹一口气道:“非我不愿带你去,只是此行若是得以进宫,一来人越少越好,才不会惊动那清一道人,敌在暗我在明,他或以对我了若指掌,可我却对他毫无了解。趁其不备而杀之,才有胜算。” “二者,宫内多少凶险处,尚且不知。少不了一场恶战,若是你与我同去,我还要分神照顾你......” 楚轻安哽咽着问道:“雪哥哥是嫌我碍事么?”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我见不得你再因我而受伤。”刀雪客倾吐肺腑之言,眼神之中流转爱意,“还有,万一那应无疾不肯相助,我此去东陵,无异于自投罗网。若是我陷入其中,还要劳你相救呢。” 刀雪客憨憨的笑着,楚轻安闻言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可笑归笑,楚轻安仍不肯退让半步,只是瘪着嘴说道:“我不敢。即便雪哥哥不让我随你进宫,那东陵府我也必须随你去。即便是只能在宫外接应,我也心甘情愿。” 刀雪客素来知道楚轻安的脾气,一旦她决定的事便是寸步不让,但她方才所言刀雪客却无言辩驳,但考虑她的安危一时也难以答应,踌躇之际,楚轻安又昂着头说道:“若是雪哥哥不允,那你也出不了我这一叶剑门。” “你这丫头好生不讲道理。”刀雪客连连苦笑道。楚轻安却瞪着眼睛鼓着香腮道:“那我不管,这是我的地盘。要讲道理也该是你讲道理。” 刀雪客拗她不过,只得暂时同意,点头答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好轻安,乖轻安,你将行囊还于我罢。”刀雪客连连央求,楚轻安这才将包裹又塞到他手中。 可行囊虽还了,没有脚力,就这么走到东陵府,要走到猴年马月?刀雪客再提起借马一事,楚轻安却又耍起性子来:“我这一叶剑门的马,岂是随意外借的?” “我又岂是外人?”刀雪客双眼含笑,上前欲抱住楚轻安,却被她用一根手指抵住胸膛,轻轻推开道:“你我还未成亲,照理来说,本就是两家人。怎地不是外人?” 刀雪客闻言只是当真,如遭雷击,脸色大变,沉默不言。过了良久才闷闷说道:“好,既然如此。我去遥叶府买一匹坐骑便是。” 说罢转身要走,楚轻安这才知这木头将方才戏言当了真,犹豫不决,见他真要出门,又慌忙跑上前抱住刀雪客的腰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雪哥哥自然不是外人。方才乃是戏言,雪哥哥切勿当真!” 而刀雪客脸上的愁云却一扫而光,嘴角挑起一丝笑意,转过身来又将楚轻安抱住,笑道:“怎么?肯借于我了?”楚轻安恍然大悟,气的柳眉倒立,贝齿暗咬,握紧拳头在刀雪客胸口连连捶打:“好啊你个木头,你竟敢骗我?” 刀雪客大笑着回身坐在了桌旁,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道:“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套把戏,还是从轻安你那里学到的呢。” 楚轻安气得直跺脚,又将嘴角向下撇去,琼鼻一紧,背过身去,不看刀雪客。刀雪客知她如此,乃是心中有事,便从背后将她揽入怀中,柔声说道:“你平日里绝不如此任性,如今刁难我分明是心中有事,你我二人有何不能坦诚相见,何须隐瞒?” “雪哥哥......”楚轻安见话已说开,也不隐瞒,微微颔首,靠在刀雪客怀中说道:“与应无疾合作一事,还请雪哥哥三思。”“果然是这件事。”刀雪客也是无可奈何,如今这是唯一的方法,若是不阻止朝鹰族的阴谋,到那时天下人便要为他们陪葬。 “此事我已思量再三,别无他法可行。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世间从没甚么不得已而为之之事,但凡问题,皆可解决。只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雪哥哥一人苦思冥想又能想出多少出路?”楚轻安反问道。 “这倒有些道理,那你有何建议?”刀雪客点头说道。 楚轻安便将自己的安排向刀雪客道明:“我已修书一封,派人飞马送往梦瑶山递与柳师姐,约期回合与东陵府以西,庐安府以北的安淮府。我们在那里再作商议,大家一起想出个可行的对策来,岂不是更好。” “只是如此一来,只怕又要耽搁许多时日......”见刀雪客犹豫不决,楚轻安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只需三天。三天之后,我便随雪哥哥快马赶往安淮府,想必那是柳师姐他们也已然动身往安淮去。这三天朝鹰族也翻不出甚么波浪,必无大碍的。” “好罢,就依你之言。”刀雪客终于点头答应,楚轻安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为刀雪客卸下行囊,欢喜的准备午饭去了。此二人暂且不提。 且说又过了两日,各门各派的弟子皆由一叶剑门返回 帮中,但各有损伤,遂闭门不出,好生调养生息,恢复元气。而那一叶剑门送信的弟子,奉了楚轻安的命令,十万火急,日夜兼程,不敢稍显,跑死了两匹马,才来到那梦瑶山下。 可那第三匹马也是精疲力尽,倒在了山脚处。那弟子面黄肌瘦,沧桑不已。这两天来他吃喝皆在马背上,楚轻安下的是死命令,他也不敢怠慢。披星戴月,昼夜不停,已然两天两夜未曾合眼。 如今坐骑已然无力上山,他也只得翻身下马,步履蹒跚的向山上爬去。当他头晕眼花,精疲力尽的找到那楚轻安交待的茅庐之时,已然累的再无一丝气力,倒在了门边,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拨弄那柴扉。 柳缘君等人也是刚刚到梦瑶山没多久,自出了遥叶府走了一段路,又雇了辆马车,护着离江酒的灵柩返回了山上。买来纸钱香烛与贡品,在后山林木之间下了葬,好让离江酒日夜望着梦瑶山。 修筑了坟,立了石碑,上书:“落樱神医离江酒之墓。” 漫天纸钱飘动,香烛青烟直上。摆满了瓜果贡品,众人拜了三拜,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回到了茅庐之中,又在屋内设了灵堂,摆了灵位,也好日夜供奉侍候。众人刚忙活完,还未来得及歇,便开始商议寻找饶梦璃一事,忽然闻听门外似有动静,柳缘君独自抄了双枪往门边走去。 小心翼翼将木门开了一道缝,又不见门外有人,心里正觉奇怪,忽从脚底传来连声的呻吟。断续缥缈,有气无力。柳缘君被吓得倒退一步,一把拽开柴扉,横枪问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循声向脚边看去,只见那面黄肌瘦的弟子已然没了知觉,昏死过去,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一封信。恐柳缘君有失,洛白衣,祝清秋与任山淮也一起出了大厅向门边赶来。 “柳师姐,出了何事?此人是谁?”众人问道。 柳缘君也不明就里的摇了摇头,从昏迷的弟子手中接过那封信,只见信封上写着“师姐柳缘君亲启”,这才想到:“莫不是阿雪与轻安送来的。”又看那弟子衣着,衣领处绣着一片青叶,恍然大悟道:“他是一叶剑门的信使!” “一叶剑门?”众人颇为吃惊。他们身处在这隔世桃源之中,并不知晓那随着各大门派离开一叶剑门从而扩散开来的游晋文已死的消息。急忙将那弟子抬入屋中,见他只是过于劳累,便喂了些米粥,好好睡上一觉。 四人围在桌边,拆开信封细看。见那心中开头将刀雪客击杀游晋文,解救各大门派,玉佛玉瓶尽毁,刀雪客已然获得玉佛之力,楚轻安重新接掌一叶剑门等事说的清清楚楚。 众人读到此处,心情大好,喜上眉梢,皆欣喜那刀雪客得了玉佛之力,游晋文已死大快人心。柳缘君也笑道:“原来那在客雪山庄藏了百余年的玉佛玉瓶尽要用客雪山庄的武功在同一瞬间将二者打碎,方可揭开其中玄机。真是难以置信。” “只可惜未能一睹那玉佛神迹,真是令人遗憾啊。”任山淮长叹一口气摇头说道。祝清秋掩口笑道:“若是叫你见了,或是能写出一篇传世百年的《玉佛赋》也不一定呢。” 众人闻言大笑,任山淮又问道:“这么说,各门各派的掌门也都平安回去了?”柳缘君点了点头,可任山淮见那祝清秋脸色微变,想起郭未央之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住口。 洛白衣又催促道:“那后面呢,后面写了些甚么?”柳缘君继续往下读去。只是越往后读,众人的笑容越来越僵硬,表情凝固,脸色煞白,长吁短叹,面色凝重。 读罢最后一句,将那信纸摊在桌面上,四人陷入了沉默。 “怎么会这样?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洛白衣心里烦闷,加之饶梦璃下落不明,令一向一根筋的他要分心琢磨两件事实在烦闷得很。“楚妹妹约我等三日之后共赴安淮府?”祝清秋问道。 柳缘君点了点头:“照这信中落款的日期来看,他二人明日便要动身了。”“他当真要与应无疾联手,进宫去揪出那些朝鹰族的细作?”任山淮剑眉倒竖,心中亦有不满。柳缘君叹气说道:“信中是这么说的。至少,这是阿雪现在的意思,只是还需与我们商议之后,再做最终决断。” “他疯了么!”任山淮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祝清秋方要拦他却被他推开,“应无疾是他的灭门仇人!与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仇人联手,岂不是与虎谋皮,为虎作伥?!” 洛白衣也气不过的附和道:“哼,要我说,那昏庸的皇帝有甚么好救的,他的生死,与我江湖人等何干?” 柳缘君却深能体会刀雪客的用心,从楚轻安书信的措辞之中,她亦能感受到刀雪客的痛苦和两难。挣扎之下做出如此决定,柳缘君既理解也欣慰,刀雪客已然成长,不再像先前那般只能看到眼前的恩怨。 手 机 站: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书生意气报国志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我能理解阿雪的用心。”柳缘君平静的说道,“我也会支持他这么做。” 任山淮气的直发抖,颤抖着指着柳缘君道:“难道你二人忘了客雪山庄灭门之仇!”洛白衣方想说话,看了一眼柳缘君的脸色,也只得缄口不言,低下头去。 柳缘君面沉似水,平静的望着已然涨红了脸的任山淮道:“不。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与阿雪都难以放下灭门之仇,才会做出如此决定。” 任山淮见她如此果决,便想听她说辞,咬着牙强压着怒火又坐回了祝清秋身旁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理由?难道这堂堂的大姜国,就要靠他一个江湖人去拯救么!?” 祝清秋轻抚着他的后背,为他消气,不敢多言,只是颔首叹息。 “我与阿雪,虽受那应无疾算计,导致客雪山庄灭门,此仇此恨,我二人铭记心间,永不敢忘。但铭记仇恨,不是让我们失去神智不顾一切的去报复,我师父临死之前曾嘱托与我,好生照顾阿雪,切不可让他沉溺于仇恨,纠缠其中,以致毁了一生。仇恨不该是困住我们脚步的绊石,而是驱使我们走下去的动力。” “如今阿雪不再只顾及眼前的仇恨,他看的更为长远,我自然为他高兴。我们虽为江湖人,但身为姜国子民焉能视国家危难于不顾?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国家有难,百姓皆可手执利刃保家卫国,更何况我等习武之人。空有一身武艺,只知道打打杀杀,又有何用处?” “如今朝鹰族的细作已然渗透朝廷内部,若不尽早除之,等他们根深蒂固之时,就是我大姜亡国灭种之日!应无疾是我们所结识的唯一有能力能带我们进攻清君侧除奸臣的人,我们虽与他有仇,可他身为当朝王爷,必不会陷国家安危于不顾,若我们与之联手,必能惩奸除恶,保万民安危。” “否则,国将不存。国若不存,家焉在哉?只因为我与阿雪家饱受灭门之苦,甚至其痛楚。我们才不忍百姓万民与我二人一样!妻离子散,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如今阿雪肯为了国家安危,救万民于水火,暂时放下私人恩怨,我想,即便是我师父师娘在天之灵,也会颇感欣慰,保佑他此行,必能铲除奸臣,还我姜国一个太平盛世!照我看来,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为!” 柳缘君一番话语说完,洛白衣汗如雨下,自惭形秽。立即起身拱手拜道:“先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知老刀和师姐的良苦用心,既然已然决定了,那我也再无异议。至于那应无疾,暂且放他一马便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将那朝鹰族赶出中原之后,再与他算账不迟!” 柳缘君方才所说有理有据,洛白衣与祝清秋皆心服口服,愿意助刀雪客一臂之力。而那任山淮则是面色难堪,咬牙切齿,最终长叹一口气,一言不发的拂袖而去,独自出了茅庐大门往后山走。 祝清秋与柳缘君相视一眼,柳缘君点了点头,她便快步赶出,上前去追任山淮。洛白衣也想去追,却被柳缘君拦住,笑道:“只管让他二人去谈,你去瞎掺和甚么劲?”洛白衣挠了挠后脑傻笑道:“也是啊。” 柳缘君叹口气道:“希望清秋能劝得动山淮罢。” 且说那任山淮躲在后山中,心里烦闷,取出那随身带的长箫,凑到嘴边,那悠扬清澈的曲子便从那指尖与音孔的接触之间倾泻而出,缓缓流淌。任山淮沉浸在乐曲之中,一时把满心的愁苦与怨念皆抛之脑后。祝清秋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并不靠近。 那曲子悠扬清澈,高亢辽远,滑,倚,叠,颤,赠,转折之间却无半点圆滑,风骨尽显,宁折不弯,原先的曲调倒还算柔和典雅,待一阵风过后,满地枯黄叶轻飞,那箫曲有如高山流水,瀑布倾泻,愈发急促,激流冲石,白浪飞星,引得落花片片,雁落鱼沉。 曲调再转,一时间宛若四周火起,火光之中刀剑残影,婴儿啼哭之声亦在其中,包含天地万物,藏尽人生冷暖,忽而望见天边一轮银月,孤零零的悬在半空,凄寒的月光若秋霜浮起,祝清秋深深为那曲调描绘的场景触动,回想起儿时那场大火,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一阵曲过,箫声戛然而止。 凄凉的秋风卷起任山淮墨色的衣角,缓缓放下长箫,望着那满目萧然的秋景,心情也顺畅了许多。祝清秋被那箫声震撼,立在任山淮身后有如一尊石像一般,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此曲有名否?” 任山淮早已料到祝清秋必会跟来,也不惊讶,平静的说道:“高山暖白浪,明月冷剑心。” “好一曲高山暖白浪,明月冷剑心。”祝清秋由衷地赞叹道。 “你能听出这曲中之意么?”任山淮 蓦然回首,望着不远处的祝清秋,目光相对,情谊万千。祝清秋思索片刻,便徐徐答道:“红尘千万,知音难觅。人海茫茫,佳人难寻。刀剑寒凉,人心不测。江湖纷乱,何处为家?艰难坎坷,宁折不弯。心藏孤寂,无处安身。” 任山淮闻言轻笑,抿着嘴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箫,微笑着说道:“或许你是这世上唯二能听得懂这曲中之意的人。” 祝清秋微微一愣,连忙问道:“除了我,还有谁能懂此中之意?”“刀雪客,或是能懂。”任山淮笑道,但却又摇了摇头,“或许他也不能懂。如今知音已觅,佳人在旁。可心中之孤寂,该在何处安家?” “这便是你不肯同刀雪客一起去往刀雪客,与应无疾联手的原因么。”祝清秋突然问道。任山淮对祝清秋自然是直言无妨,坦然答道:“非是我不爱这姜国大好江山,也非是我任山淮无济世安民之心。只是应无疾那人极擅权谋诈术,有如豺狼恶虎,我俩好不容易从他手中逃脱,如今却又要与他联手,这,这岂不是又转回了原点么......” 祝清秋却反驳道:“可如今你我已是大不如前。奇门控魂锁已破,那应无疾也再难以胁迫我们为他卖命。如今只是联手抗敌,并非冰释前嫌。等击退外族,我们依旧可于与那应无疾算私仇。想必雪弟弟与柳师姐他们也是此意。曾经无法释怀的是我,你还常常开导与我,如今你又怎陷入其中?” “哎,世事无常,我隐约觉得此事与那应无疾脱不了干系,兴许是他一手策划,只为赚我等入了他亲手谋划的陷阱。”任山淮叹气道。 祝清秋“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开玩笑道:“你何时也变得如此杞人忧天?” 任山淮却说:“这几日我心惊肉跳,不得安枕。隐约觉得有甚么大事要发生。我并非不晓事之人,不知你能否理解我。青年之时,我也曾有凌云壮志,愿将这满腹学识,一身武艺,卖与帝王家。可正当我欲考取功名之时,我爹却被权贵排挤,又因大胆直谏,触怒圣颜,旁人煽风点火,导致我家满门抄斩。” “我爹他一生尽职尽责,呕心沥血只为巩固这姜国的大好江山,富国安民,最后却落得个身首异处。我空怀高志最后也只能屈居人下,出卖自己的良心,靠那应无疾安身立命!最后只做个王府直谏郎,何谈保国安民!” “那正光皇帝迷信妖道,搁置朝政,亲近小人,滥用亲贵,致使如今小人得势,纲常大乱,奸人篡权。只可惜误了我这姜国的大好河山,只可惜叫我姜国的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只可惜我任家满门忠烈,最后却落得个满门抄斩!我却甚么也做不了。如今却要我舍身去救那昏君......” 任山淮越说越气,眼中含泪,怒火涌上心头,宛若口中吐火,头上冒烟。恨不得用那唇枪舌剑杀入朝堂,将那昏君与奸臣一并杀了,方才解恨。 祝清秋也有所动容,只是见任山淮执念如此之深,思索一番,便顺着他说道:“或许当今圣上并非昏君,只是孩童时有摄政王应无疾,如今又一时被那妖道迷惑,致使自己无法亲理朝政。若是我们能借此机会替他除去那些奸佞之臣,或许便能解救万民于水火,你也可名垂青史,更能让圣上收回成命,为任家洗脱冤屈,光耀门楣啊。” 此一番话正说进若是心中,他一生之梦便是重振家门,为先父洗涤冤屈,只可惜报国无门,以为这一生只将此身流落于江湖,做个江湖人。 可如今报国之门便在眼前,他又险些错失良机。 “额......知我者,清秋也。”任山淮转过身来深深的鞠躬作揖,满面羞愧,“若非佳人良言,我只怕是要抱憾终生了。”祝清秋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如今只是与应无疾联手,而并非委身于他,是卿太过执着了。” 两人又粗粗浅浅交谈了片刻,便欢喜的携手返回了茅庐之中。任山淮倒也坦然,先向柳缘君鞠躬作揖,以示歉意。柳缘君欣然接受。四人便约定明日启程,前往安淮府。 梦瑶山虽在遥叶府之北,但若走小路,不走官道,与从一叶剑门出发到安淮府的路程相差无几,想来两拨人马必能相会。可这方来梦瑶山,又要匆匆启程赶往安淮府,寻找饶梦璃的事一再被搁置,此时恐怕除了洛白衣,再没人记得寻找饶梦璃。 可洛白衣又不肯此时说出,为众人徒增烦恼,只得一人牢记心中,决心到了安淮府,再托人捎信去庐安,借十鬼堂之力寻找饶梦璃。众人正各自收拾行囊之时,任山淮早已收好,只将几件衣服草草打包便算完事了。 又独自一人出了门,这次并未走远,站在那山顶之上俯瞰这梦瑶山的秋 景,不禁感叹道:“俯瞰高山之上兮,念行步之且艰。望浮叶换枯荣兮,感秋寒之所在。感江山之多娇兮,泣犬牙伏于野。沉赤霞上九霄兮,决浩气崩山崖。执利刃摆金案兮,斩妖龙于铜台。消霓云辍百川兮,汇东流之于海。搠金光冲斗牛兮,擎九龙书笔才。碎兜率破凌霄兮,笑豺狼且来拜。振琼华耀先祖兮,提宝剑兀徘徊。策刀剑之冰寒兮,料人心之所向。踏浩荡于来路兮,何茫茫思将来。” 再说那远在梦瑶山北的饶梦璃,那魅影摄魂手已然练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可她那原本精致姣好的面容却也变得千疮百孔,极为丑陋,就如同那地府的恶鬼,若是叫常人见了,不落得魂飞魄散,也吓个半死。 她便用那金色面具与黑纱将整个脸遮住,可怎奈那袖口伸出的一双玉手,也是漆黑无比,经络皆成血红色,极为醒目扎眼,还有那一寸多长的猩红的指甲,宛如利刃在手,阴森可怖,平常人见了也是胆战心惊。 即便是一旁眼睁睁看着她从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云烟雨,也是瞠目结舌,惊魂不定。 饶梦璃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好似男儿一般,可她如今神功大成,又怎顾忌这些虚无之物。便转头对那云烟雨问道:“我如今已然练成这魅影摄魂手,可与游晋文一战否?”此时的云烟雨已然收到应无疾的密信,告知她游晋文虽死,可在饶梦璃身上的布局却不可就此罢手。 如今刀雪客已然有了喘息之机,必要让着九幽金雀成为压垮刀雪客的最后一根稻草。 云烟雨便按照那密信之中的吩咐,对饶梦璃说道:“啊,这,你虽练成神功,但游晋文的武功远在你之上。如今你仍不是他的对手。”饶梦璃心中怒火燃起,仰天长啸一声,两掌一震,又将身旁的巨石拍得粉碎:“我煞费苦心练得如此神功,还胜不了那游晋文!难道我的心血都白费了么!” “非也,非也。”云烟雨连忙说道,“凭你如今的武功,江湖人再无人会轻视你,蔑视你,如今你便去各大门派之中,请各派掌门出手相助,共讨游晋文!” “那他们若是不肯相助呢?”饶梦璃问道。云烟雨凑上前来,刻意压低嗓音小声说道:“若是不肯,便将他们的功力占为己有,到那时你便可获得更强的力量,杀死游晋文,救出刀雪客,可你的雪哥哥厮守一生了。” “和雪哥哥厮守一生......”饶梦璃想到此处,那浑浊的血色双瞳之中竟闪动着泪光,目光也逐渐柔和了起来。眼见那杀气渐褪,云烟雨赶忙添油加醋,推波助澜道:“可若你就此罢手,或是临阵退缩,下不去手了,便要与你的雪哥哥失之交臂了。” 饶梦璃闻言,浑身又冒出腾腾的杀气,眼神凌厉,若万载寒冰,只是一扫,便叫云烟雨心惊肉跳,腿肚子打颤。“那还等什么,速速动身!”饶梦璃方向走,却被云烟雨拦住道:“靠的近的有三大门派,西南边便是西方剑派,北边是烈马帮,东北方向是北方剑派,不知你要先去哪一家?” “那就北方剑派走一遭!”说罢,饶梦璃便匿了行踪,扬长而去,云烟雨长叹一声,眉头颤动,也紧跟其后。 二人行了一日不到,便来到了那位于承天府与麟州府之间再往北二十里的虎踞山。止住脚步,去看那山:连绵百里无断绝,虎踞龙盘力冲天。黄石赤山存王气,浩荡侠客据其间。 那虎踞山但是望着,心里便油然而生一种浩荡之气,上可接天,下连地一百二十余里,气势磅礴,巍峨壮丽,赤红的山石在骄阳的映照下更为耀眼。山脉连绵起伏,宛若龙虎相距,山口处正是那虎头龙头所在,张牙舞爪,争斗不息,有名曰龙牙关。 饶梦璃与云烟雨两女娇小的身形立在那龙牙关下,天然形成的石柱便是那龙牙关的第一道屏障,正值深秋,少有如此烈阳,光秃秃的岩石散发着腾腾的热气,天气一反常态,正显出那北方剑派耿直豪爽的浩荡侠气,存于天地之间。 两人一前一后便要上山,刚行至龙牙关口下,却被一拥而上的北方剑派弟子围住,他们腰悬长剑,身着黑衣,袖口绣龙腾虎踞之样,将二女团团围住,厉声质问道:“来者何人?” 饶梦璃瞥了一眼身后的云烟雨,云烟雨便迈步上前拱手说道:“我们乃是十鬼堂的弟子,如今有要事求见贵派单子执单掌门。”“十鬼堂,你们来此何干?为何要见我们掌门。” 饶梦璃闻言,右手已有欲抬起的势头,却被云烟雨压住手腕。饶梦璃不解的望着云烟雨,云烟雨则是赔笑着看着诸位弟子说道:“劳烦诸位通报一声,实实的为了要事而来,非见单掌门不可明说。” 手 机 站: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字难关折金剑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不说明来意,我们怎好与你通报?莫不是十鬼堂派来图谋不轨的罢?”一弟子横剑冷笑道。 偌大的门派纵然掌门如何的严于律己,也无法管束到每个弟子。加之为了扩大门外规模,如今的门派多分为内门外门弟子,外门只收些俗家弟子,管束较少,只学些皮毛功夫,自然参差不齐。内门弟子才是真正拜师学艺,学得真功夫的所在。 见那弟子一番阴阳怪气,饶梦璃杀意已动,却不想又被云烟雨拦住,耐心已然降到临界。那弟子见她二人沉默不言,只当是软柿子好欺负,便愈发的嚣张:“你当我们掌门是甚么寻常百姓么,你说见就见。” 另一弟子却说道:“诶,此言也非是这般绝对。要想让我们通报也行,只是这......”见那弟子有所暗示,云烟雨微微一愣,便恍然大悟的取出一锭银两,双手奉上道。 谁知那弟子收了银两,在掌心颠了颠,众人相顾一眼,脸上又露出坏笑来,还不满足,反倒得寸进尺,缓步走上前,伸手去挑云烟雨的下巴。云烟雨也不躲闪,下颌被那弟子轻轻捏住,媚眼如丝,眼若秋波,勾的那弟子神魂颠倒。 “要不,你陪我们玩玩,玩美了,我们便替你去通报。”说罢,那一双贼手,一只揽住云烟雨纤细柔软的腰肢,凑上前来嗅她身上幽幽的香气,另一只手早已向后摸去。 云烟雨也只是任他毛手毛脚,胡乱摸着,眼神一种闪过一丝厌恶却很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是宛若在云海阁中那副早已习惯的如同面具一般的笑容,只是此时多了些心酸。 另外几名弟子见云烟雨如此顺从听话,心里的恶念便涌上心来,早把甚么名门正派抛之脑后,只管上前来行施些心中的淫邪之事。更有两名不知好歹的弟子见那云烟雨已被数人包围,上下其手,便转向去找那饶梦璃。 “妹妹为何白天戴着面具?来,让哥哥为你取下。”那短命的弟子满脸淫笑的伸手去碰饶梦璃的金丝面具,饶梦璃的眼神就宛若在看死人一般无神,任他施为。可那弟子方揭开一半,脸上的笑容却凝固起来,眼神之中堆积着无尽的恐怖。 “啊——”那弟子一声惨叫,饶梦璃的金丝面具便摔落在地,露出那面具之下的可怖面孔来,另一名弟子见了,心跳如鼓,气血上涌,双眼一翻,竟直挺挺的吓得昏死过去。只留下那揭面具的弟子用双肘蹭着地面不断后退,口中哀嚎求饶,身下黄汤流出。 那些围着云烟雨的弟子皆徘徊在温柔乡中,不想被那连声的惨叫惊扰,回头怒视那弟子斥责道:“你瞎喊甚么!”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饶梦璃,只打了一个照面,便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只当是白天见了夜叉,活着见了恶鬼。 一个个哭爹喊娘,连滚带爬的向山上跑去,跌跌撞撞,你推我挤,涕泗横流,不复先前嚣张的模样,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可还未逃远,只见一阵阴风卷过,饶梦璃纵身跃起,化为一阵黑云消散,不见了踪迹。 弟子们只顾逃命,不敢回头。 而当那黑云再度凝聚之时,饶梦璃的身影便从中显现,尖啸一声,伸手捉住两名弟子,两掌当头拍下,那一寸二分长的血指甲早已深深的嵌入皮肉之中,饶梦璃的面容愈发狰狞可怖,随着两声惨叫,那二人的颅骨竟被捏碎,头顶上血流如注,惨烈无比。 将两具冰冷的尸体顺手丢开,饶梦璃又顺手甩出一阵金羽,黑云卷积着金羽分向六道而去,直射中那群弟子的后劲,只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随即倒地身亡。 身形落下,缓步走回云烟雨身旁,拾起那落在地上的金丝面具,重新戴在脸上。身后已是血流成河,饶梦璃却没有回头看一眼。如今的她杀人不眨眼,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了。 再看那云烟雨,俏脸绯红如花,媚眼游离若丝,兰口轻吐香舌,香肩半露,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将衣衫穿好,整理一番仪态,望着那迎面走来的饶梦璃,虽是看的习惯了,可心底还是有些后怕,倒吸了一口凉气。 饶梦璃见她这副模样,眉头微皱,不禁开口问道:“你以前,经常这样么。”云烟雨闻言愣在原地,又若无其事的提起肩头的轻纱,抿了抿朱唇,淡然地回一句:“习惯了。” 饶梦璃没有多问,两人便踏过那些弟子的尸首一路向上山去。走了一二里的山路,过了三重天然石关,饶梦璃杀了三道关卡的弟子,直叫这虎踞山的赤岩愈发的猩红,被鲜血浸润,尸横遍野,惨象连连。 只一路杀上了龙虎山庄,山上的弟子见了急忙撞动大钟,惊得整个北方剑派全体戒严,弟子们倾巢而出,挡在山庄门前。可饶梦璃哪管这许多,见人杀人,遇鬼杀鬼,那铜铁铸就的刀剑在她面前不过 是碎纸,那血肉皮骨伸到眼前也只是一掌拍断,毫不犹豫。 众弟子们眼睁睁看着同门的尸体一片片的倒下,早被饶梦璃吓得胆战心惊,心寒力怯,提剑不起,回头遍走,一退再退。跑得慢些的便被饶梦璃抓住,将四肢扯开,爆出团团血雾,在饶梦璃眼中,杀人就如同将那泥人打碎一般容易。 直退到那金剑坛前,龙虎山庄最后一道屏障也被饶梦璃轻易破开,惊动了正在打坐闭关的单子执。游晋文一死,先前被他吸走的各门派掌门的功力虽然已然回到各自体内,但是经脉根基损伤,元气还未恢复,尚需时日调养,故而各派掌门都在回到门中的第一时间闭关,令弟子们严加看守。 可单子执不出关,只怕这龙虎山庄就要被饶梦璃屠杀干净,化作尸山血海,变为人间地府。果不其然,饶梦璃只是翻袖推掌,连出数招,那金剑坛立的一把象征着北方剑派气魄所在的金剑斩断,天地一时风云变幻,黑云聚集,有如当日在一叶剑门上的情形。 当初根单子执上一叶剑门的精锐弟子多多少少都负伤在身,怎有余力去抵挡饶梦璃。再者,他们都见识过游晋文那骇人的武功,如今见了饶梦璃,颇觉相似,只以为是游晋文借尸还魂,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两股战战,没了战心。 众弟子们连连后退,直退到单子执清修的门外,一片轰吵。顿时哀嚎遍起,惨叫连连,漫天之中飞动的,除了饶梦璃神鬼不测的身影与那阴寒无比的黑云,便是那残破的肢体与爆开的血雾。 云烟雨便趁此机会,寻得隐秘处藏起身来。毕竟饶梦璃已然化身杀神,并不需要她出手相助。故而直叫角落观察这一举一动。 且说那端坐房中,盘腿运气的单子执正在运功,闻听门外吵闹之声,扰乱心智,眉头紧锁,嘴角抽动,险些走火入魔。脸色一阵发红,一阵惨白,兀的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下颌的胡须。这一闹,不仅让单子执数日的疗伤功亏一篑,更是伤及元气,致使经脉大损。 那纸窗之上已被泼洒的鲜血染红,单子执怒睁双眼,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此时明明是正午时分,却是有如深更半夜一般。饶梦璃已然将这北方剑派所有的弟子解决,死的死,伤的伤,尸体堆叠,血流成河,哪怕苟且留得一条命在,也已是残疾之身。 饶梦璃半悬在空中,青丝狂舞,黑衣飘动,那金色面具已被鲜血染红,可自己却毫发未损,甚至几乎没碰上甚么反抗。双臂展开,十指微曲,那漆黑的手也被淋漓的鲜血浸红,十指指甲锋利无比,泛着寒光。 饶梦璃高深喊道:“单子执,滚出来!” 那声音虽是沙哑,但皆由功力传播,已然响彻到整座龙虎山庄。单子执闻言,手提灼龙剑推门而出。可刚一出门,脸色剧变,只见眼前:黑云翻腾目光寒,尸山血海泪潺潺。饶梦璃悬在空中有如厉鬼降世,那场景在单子执脑海中闪过,又想起了那人鬼参半的游晋文。 龙虎山庄的弟子死伤大半,陈尸眼前,堆叠如山,单子执又气又恨,又惧又怕,两眼含泪,浑身颤抖,那右手也不禁搭上了剑柄,缓缓握紧。 “单子执!你若是早些出来,你的这些弟子,也不会白白送了性命!”饶梦璃在空中大笑道,眼前那人间地府的情形在她眼中似乎极为平常,人命在她眼中也早如草灰蝼蚁一般轻贱。 单子执虽是有些惧怕,但自己北方剑派百年基业如今就要毁于一旦,惨遭灭门,自己身为掌门又岂能坐视不管。再者,他身后便是历代掌门的灵位,他又怎能退缩不前? 狂风吹开单子执身后的房门,那二十二位前任掌门的灵位就森严的摆在堂上,黑云涌入房中,将牌位前的长明灯尽皆吹灭。单子执拔剑直指饶梦璃,老泪纵横,厉声怒斥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屠戮我北方剑派满门性命!你与游晋文是何关系!” “我乃十鬼堂饶梦璃!此次上山本是有事相求,怎奈你门中弟子无礼,不仅以言语相逼,出言不逊,更是阻拦我等上山!如今我将他们全杀了,也算是他们罪有应得!” “饶梦璃!我北方剑派与你十鬼堂无冤无仇,如今你肆意妄为,滥杀无辜,害我满门,我必要你付出代价!”单子执不顾自己愈发沉重的内伤,冲天而起,一剑直刺向饶梦璃。那灼龙剑金光大作,劈开狂风,卷起龙腾虎啸,直奔饶梦璃而去。 饶梦璃轻蔑一笑,只是伸出右掌,五指微张,掌心便腾起大团的乌云,回旋杀出,将那凌厉的剑光挡下。单子执须发狂舞,衣衫也被那被黑云拨开的剑气波及,残破不堪。可单子执咬紧牙关,虎口已然震麻开裂,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在剑柄之上,可剑身渐弯,也无法前进半步。 饶梦璃的脸色也稍有变化,血瞳怒张 ,左手拨袖翻掌,拍在右手手背之上,那黑云旋转的便更为迅速,阴风刺骨,切开皮肉,单子执已是遍体鳞伤,满身血痕。 只将两手拨开,大喝一声,便将单子执手腕打断,那灼龙剑空啸一声,脱手坠下,翻腾数周,直直的插入了那残破不堪的金剑坛中,光芒消褪,不复往日光彩。而那单子执失了兵器,便慌乱起来,手足无措,仍不肯认输,反手一掌,竟向饶梦璃胸口打去。 饶梦璃只是冷笑一声,左手随机抬起,挡在胸前,反手接住他那一掌,右手顺势抡圆正拍中那单子执的天灵。单子执只觉浑身酸麻提不上劲,丹田中的真气又被强行调动,牵制而出,流出天灵,汇入了饶梦璃体内。 这种感觉,就如同前几日在一叶剑门被游晋文吸取功力一般。 “你......你到底为何而来......”单子执双眼瞪得滚圆,五官拧在一起,极为痛苦,挣扎着问道。饶梦璃眼神闪动,红唇微动,略带哽咽的问道:“我且问你,你愿随我去一叶剑门,杀了那游晋文么!” 单子执苦涩的说道:“那游晋文......已然死了......” 饶梦璃闻言,脸色微变,银牙暗咬,眼中杀意又起,厉声叱道:“你,你休要诓骗于我!”说罢,手中力加三分,那猩红的指甲便刺入发中,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汩汩流下,单子执痛彻心扉,浑身颤抖也不肯叫出声来。 仰天长啸一声,五指合拢,便将单子执颅骨震碎,无头尸猛然坠落在尸山血海之中,这龙虎山庄已然是满地狼藉,一片死寂,再无半点生气。空气中弥漫着极为刺鼻的血腥味,满地残肢尸块,黏糊糊的血迹已然凝固成块,暗红色的鲜血极为扎眼。 那窗户上,石狮上,到处都是血,眼前,全都是血。 黑云消散,饶梦璃的身形也猛然下坠,就如同折了翅膀的金雀,一声闷响之后,也倒在那尸体之中。一直躲在角落的云烟雨也被这炼狱一般的情形震惊,想来她也曾杀人无数,闯荡江湖数年,却不见如今这般可怖的景象。 但凡世上最无情无义之人,见此一幕,都难以不被那惨状所惊,痛心胆寒。 云烟雨脚尖一点,轻身一跃,跳到那饶梦璃的身旁,缓缓蹲下身子,将他扶起。饶梦璃眼中的血色退散的一干二净,即使面容尽毁,也未曾改变那一双清水似的眼眸,只是此时,稍显些许浑浊。 两颗晶莹的眼泪纵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在了云烟雨的手上。云烟雨微微一愣心想道:“方才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如今又怎变得如此娇弱?莫非是方才耗费功力太多,她本身的经脉运用尚浅,才致使暂失的功力退散?” “前辈......”饶梦璃微弱的声音传来,云烟雨又垂下头去看她:“我在。”饶梦璃哽咽着问道:“云前辈,我这样真的能救出雪哥哥么......” 云烟雨微笑着说道:“一定能的。如今你已然吸取了那单子执的功力,想必再找三两个掌门,若他们肯相助便罢,不肯相助或是再诓骗你,你便也像今日这般将他们功力夺了,到那时,必能战胜游晋文,救出刀雪客!” “可我杀了好多人,好多人......”饶梦璃神色惊恐,就好似那些被她残杀的北方剑派弟子的冤魂在眼前徘徊不去,纠缠着她。 “他们是罪有应得,不肯助你去讨伐游晋文,便是与游晋文是一路货色,伪君子罢了,你杀了他们,正好为江湖除害。”云烟雨笑道。“真的么?”饶梦璃闻言也强提出一丝笑容来,云烟雨用手指轻轻堵住她的嘴道:“好了,你且好好休息,我这便扶你下山。” 说罢,便搀扶住饶梦璃,两人若无其事的下山离去,只留下已然被灭门的龙虎山庄废墟。那虎踞山顶也被阴云盘踞,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二人往西放走没多时,从东边飞马赶来一位使者,此乃是天义营的信使,疯了军令特来与北方剑派商议相邻诸派结盟一事。 提枪下马便往龙牙关走,远远便望见了前方土地一片暗红,几名弟子倒在了地上。急忙上前查看,才发现这些弟子的颅骨都被捏碎,杀人者指力掌力皆当世罕有,下手极为狠辣,一招毙命。 “不好!”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天义营的信使似乎预感到了甚么,急忙又转身上马,纵马向山上奔去。路过数道关卡,却不见一个活人,这些弟子都死状极惨,且死法相同,皆是一人所为。 那弟子惊恐之余,不禁琢磨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竟能如此轻易的杀了北方剑派如此多的弟子?还下手如此狠毒,莫非是甚么仇家?北方剑派掌门为人刚正,确实得罪了不少人,可还没有门派有如此实力,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上龙虎山庄。”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章 龙蛇之地传言起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整座山庄皆笼罩在阴云之中,死气沉沉,令人十分压抑。可光是看上山路上那些弟子的惨状便叫那天义营的使者胆战心惊。愈往上走愈觉得心惊肉跳,距离那龙虎山庄中央的金剑坛还有百丈距离,坐下的马竟不愿意再前进一分一毫。 任那使者如何挥鞭踢蹬,那马也只是胡乱的摆着头,四蹄不进反退,哀声嘶鸣,不肯上前。 无可奈何,使者只得作罢。翻身下马,紧了紧手中的长枪,独自向金剑坛方向走去。可沿路并无一人,只有成堆的尸体,空气之中弥漫的血腥味令他毛骨悚然。 穿过山门,脚下传来一声细响,低头看去,原是脚下踩着一片染血的金羽,那金羽末端极为尖锐,向来是甚么人的暗器。只当是凶手留下的,故而将其拾起,端详了一番,又揣在怀中。 当使者踏过被血染成暗红色的石阶来到那金剑坛前,手中长枪脱落在地,两腿止不住的颤抖,使者面色煞白,双唇颤抖:“死光了......死光了......”那弟子见了满地的无头尸,早已下破了胆,哪里还该多待,转身撒开腿便连滚带爬的踉跄着向山下跑去。 “死光了!死光了!北方剑派全都死光了啊......”他一边哭,一边嚎,一边跳还一边逃。连自己停在半山腰的坐骑也顾不上,几番上马不得,便撇下了马独自跑下山去,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远离了那虎踞山,仍是惊魂未定。 待那天义营的使者冷静下来,便心想道:“我当速速回到天义营向将军禀报此事!”可左顾右盼不见自己的坐骑,这才想起落在了虎踞山。心中胆怯,不敢折返,只得先步行到临近的州府再做决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门,而如此一来,北方剑派惨遭灭门的消息便在江湖之中传开。人们只道是游晋文借尸还魂,向北方剑派报仇去了,只是留下那一片金羽不知是何缘故。九幽金雀的名声并不响亮,大多数人也不会想到,像饶梦璃那般的女子怎会是有能力屠戮北方剑派满门的人。 可这世道,往往不如人们所想的那般简单。 无人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是早有传言说,游晋文若是借尸还魂,必会先找四方剑派报复。北方剑派已然灭门,下一个极有可能便是东方剑派或是西方剑派。 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四方剑派的掌门曾在一叶剑门上合力围杀游晋文。虽未曾得手,但毕竟结下了仇怨。故而东方,西方,南方三大剑派未雨绸缪,提前做好防备。令弟子严加看守,日夜巡逻,防止任何可疑之人上山,若是寻得了有关金羽的线索便重重赏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不行鬼神之说的人大有人在,可北方剑派被灭门却是血淋淋的事实,这说明确实有人开始对江湖大派下手,无论他的目的为何,做好防备总比猝不及防的被人杀上山要好得多。 再说那饶梦璃与云烟雨颠覆了北方剑派之后,柳缘君四人便从梦瑶山出发,走小路往安淮府方向去。而楚轻安与刀雪客也从一叶剑门动身出发。两拨人各自走了一日夜,便寻个落脚处歇息。 第二日清晨再出发时,刀雪客二人方从客栈二楼下楼之时,便听到了不少传闻。此时的客栈店中,住客们多半都坐在堂中用饭,那小二一边忙着为每张桌子增添茶水,一边忙着和擦桌子,还不忘和住客们侃大山。 “诸位不知道,这昨天啊,北面儿,可出了大事了。”那小二擦完桌子,将抹布往小臂上一搭,又提过茶壶来压住壶盖为一人倒茶。那住客问道:“哦,不只是何事啊,小二说来听听。” 小二刚张了嘴,还没来得及搭话,隔壁桌的住客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嘴,抢先说道:“这你还不知道,这事儿可是江湖来近十年来最大的事儿了。” “哦?莫不是比那游晋文单挑六大派还要可怕?” 小二凑到那住客身旁,用抹布摩挲着桌角,压低声音说道:“哟,这事儿啊可比那游晋文可怕多了。活游晋文可怕,死了的游晋文更可怕!传言呐,那游晋文死后,怨念太重,阴魂不散,又借尸还魂,在江湖之中徘徊。正要找那各大门派报仇雪恨呐。” “可听说那游晋文乃是被十鬼堂的刀雪客所杀,与各大门派有何干系?”小二便笑道:“只怕找上了那刀雪客也是迟早的事。”那小二又怎会知道,如今江湖上鼎鼎大名,杀死游晋文拯救了各大派的雪少侠,就站在他的身后。 刀雪客与楚轻安相视一眼,楚轻安则是抿嘴憋笑,而刀雪客则是摇头苦笑。两人从楼梯上携手走下,坐在一张桌旁,离那小二不远。小二见住客下楼,自然过来招待,笑着问道:“二位昨晚睡得可安稳?今儿想吃些甚么?我们这早上,面条,包子,馒头都有啊。” “来 两碗阳春面罢。”刀雪客微笑着说道。小二擦完了二人面前的桌子把抹布往肩头上一搭便朝着后厨喊道:“好嘞,两碗阳春面!”那小二招待完两人便转到后厨去忙活,不一会儿便托着两碗滚烫的面走来。 “两碗阳春面!来了!”小二将面放在桌上,烫红的双手在耳垂上摸了一摸,便笑道:“快入冬了,这深秋时候啊吃上两碗滚烫的阳春面,汤汤水水的,好不快活。”说罢又端来一碟小菜,摆在一旁:“二位慢用,慢用。” “多谢小二哥。”刀雪客与楚轻安一齐谢道。 那小二刚欲转身离开,先前和他谈起游晋文的住客便叫住了他:“诶诶诶,那小二,这话还没说完呢?这死了的游晋文,怎么还那么可怕?”小二又压低嗓音说道:“那游晋文借尸还魂啦?” “啊?有这等事?莫不是听了甚么江湖传言,这等荒唐鬼神之言,不信也罢,不信也罢!” 小二倒不以为然的笑道:“你还千万别不信,这事儿啊你得细细听我说。就在昨天啊,北方剑派,被人灭门啦。没留下一个活口!”“哦?真有此事?”即便那小二刻意压低嗓音,但刀雪客与楚轻安毕竟是习武之人,习惯了警觉,便停下手中的筷子,也静心听说。 闻听北方剑派惨遭灭门,二人也颇为震惊,相视一眼,又垂下头去。 “那又怎么见得乃是游晋文借尸还魂所为呢?”小二便解释道:“您想啊,这各门各派方从一叶剑门返回各自门中,才过得几天好日子?再者一叶剑门之战,诸门派元气大伤,又怎么有余力去攻打北方剑派?再者若是动起刀兵,派人攻打,必会打草惊蛇被人提前知晓,又怎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可那北方剑派的单子执生性刚烈,为人正直,可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或许,或许是别的门派趁着北方剑派元气大伤,派出高手单独行动呢?” 小二又笑着解释道:“北方剑派矗立江湖已过百年,根基深厚,不可动摇。一叶剑门这一趟,所有门派都有损伤,哪有人能抽身去北方剑派?再者,当今武林,有何人有能力能将北方剑派这样的大派灭门?还将包括单子执在内的所有高手一并残杀,恐怕天下无人能做到。” “如此说来,只有一个解释......” “没错!只有一种说法!便是那游晋文阴魂不散,借尸还魂,找那单子执索命去了!听说北方剑派上上下下死法一般,死状极惨,定是那游晋文的怨鬼所为。我还听说啊,这北方剑派遭此横祸,另外三大剑派各自慌了神。他们曾在一叶剑门合力围杀游晋文,如今单子执已死,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三个了。” “哦?那另外三位掌门,岂不是日日不得安稳,夜夜胆战心惊了?”“何止如此啊,三大剑派各自派人严防死守,日夜巡逻,加强戒备,生怕出事哩。”那小二说出如此令人骇然之事却还是嬉皮笑脸,丝毫不觉惋惜。 那住客也是若无其事的笑着,举起茶杯呷了一口笑道:“不过啊,那也与我们这些老百姓无关。他们爱怎么打怎么打,死了多少人啊,也与我们无关!”那小二也说道:“谁说不是呢?”说罢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直到那掌柜的来到柜台处,见小二与客人笑的正欢,心有不悦,轻咳一声便说道:“小二,干甚么呢,还不到后厨去帮忙?”小二见掌柜的来了,便收敛了笑容,挠着头匆匆忙忙的钻进后厨忙活去了。而那掌柜的则是拨弄着算盘,翻着账本。 诸多食客住客一如往常,只是刀雪客与楚轻安碗里的面却没怎么动。二人听了一阵,心内愈发的酸楚悲痛。既为那北方剑派的覆灭而悲痛惋惜,同时又对单子执之死的真相颇为疑惑。他二人皆不信是甚么游晋文借尸还魂一说。 而他们所寒心的,便是那些食客拿此来作为饭后谈资,谈笑风生,似乎江湖人的生死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玩笑罢了。楚轻安不禁想道:“如此的百姓,还值得我们与朝廷联手去救么。” 二人面色凝重,吃不下饭。刀雪偏着头客低声说道:“此事颇为蹊跷,单掌门的死绝不会是甚么借尸还魂报复索命这么虚幻。那小二分明话未说完,必是知道甚么别的消息。”楚轻安也说道:“单掌门曾舍生忘死,力战游晋文,如今他却惨死,其中原委,我必要查出。” 两人便一同起身来到那柜台处,掌柜的见二人走来便笑道:“二位这是要走了?”“不错,烦劳掌柜的算账。”刀雪客道。掌柜便满脸堆笑,左手按住右手的衣袖,拨弄了一番算盘,复又抬头说道:“一共是一两二钱银子。” 刀雪客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足有五两重,拍在柜台之上。那掌柜收下银子,刚准备找钱,却被刀雪客按住手腕道:“掌柜的莫急。”掌柜大惊 失色道:“客官......这是何意?”“这剩下的银子,掌柜的就不必找了。”刀雪客笑道。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掌柜的欢天喜地的将银子收好,刀雪客又接着说道:“银子是收下了,却有一事烦劳掌柜的。”掌柜的既收了钱,自然爽快:“客官尽管吩咐!”刀雪客凑上前便小声说道:“可否请出方才那位小二,我等有事需向他问明。” 掌柜的面露难色,稍显犹豫:“二位客官,莫不是嫌那小厮招待不周?我是这儿的掌柜,若是他有甚么不周之处,我带他向二位致歉。”楚轻安闻言又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又拍在桌上,笑道:“非也,实在是有事询问,还望掌柜的行个方便。” 天下岂有人与金钱做对?那掌柜的又小心翼翼的收好银子,藏不住满脸笑意,冲着后厨喊道:“小二!小二!”两声过后,那小二便打折抹布又钻了出来,昂着头应声道:“来嘞——掌柜的唤我何事?” 掌柜一指刀雪客二人道:“这二位客官找你有事,你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又自己忙活手中的事去了。 小二便转过头来陪笑道:“不知二位找小的何事?”刀雪客将他拉出店外,两人将他围住又低声问道:“不知小二哥方才所说北方剑派被灭门一事,是真是假?” 小二见他二人模样倒像是江湖中人,也不隐瞒:“确有此事,一夜之间,江湖上都传开啦。”“那除了传那游晋文借尸还魂,报复索命以外,是否还有其他传言?”楚轻安上千万问道。 “倒是......倒是还有一种说法。”小二昂着脑袋想了一阵,才缓缓说道,“似乎有传言说,天义营的弟子在北方剑派找到了一片沾了血的金羽。”“金羽?甚么金羽?”刀雪客的神情愈发紧张,额头上开始冒出阵阵虚汗。 “这我便不大清楚了,似乎是一种暗器,又或许是一片普通的金色的羽毛罢。”小二信口答道。可刀雪客却如遭雷击,面色惨白,汗如浆出,踉跄一步向后退去,险些栽倒,幸有楚轻安将他扶住。那小二见了刀雪客如此模样,心中惧怕,便战战兢兢的问道:“二位......我能回去了么......” 楚轻安赔笑着说道:“小哥请回罢,多谢小哥了。”待那小二一溜烟儿的转回了客栈之中,楚轻安才紧紧地抱住刀雪客的左臂,双眉微蹙,关切的问道:“雪哥哥这是怎么了?”刀雪客慌张地说道:“金羽......金羽是小璃的暗器,天下独此一家......” “怎会如此?”楚轻安闻言大为震惊,舌桥不下,可转念一想那饶梦璃不辞而别不知下落何处,不知此时洛白衣他们是否已然找到了饶梦璃的下落,“凭小璃的武功,根本不可能能将北方剑派灭门。一定是江湖误传的。” “对,对......小璃此时应该在白衣身边,不会乱跑的。”刀雪客说出此话,出去心中又是咯噔一下,极为不安。可刀雪客仍是担心:“可江湖上的传闻从不是空穴来风,若是她没去过北方剑派,又怎么有人突然在那儿找到金羽呢......” 楚轻安此时也是心绪大乱,脑中一片浆糊,不知该如何开导他,只得劝慰道:“天下之大,或许是别家的暗器,只是相像些罢了......又或许是小璃不慎遗失了金羽,被他人拾得,借此嫁祸也说不定呢......雪哥哥切勿多想......” “可那金羽除了小璃所用,其他从未在江湖上见过。不行......我实在放不下她......轻安,我希望你能理解,他是我离开客雪山庄后一起长大的妹妹,就像我的亲人一般......”“雪哥哥不必多说,我自明白......”楚轻安双眼含泪,可心中也十分能理解刀雪客此时的心情。 想当初他二人险些恩断义绝,还多亏了小璃从中开导撮合,才让他二人能走到今天。楚轻安也把她当做最亲最爱的小妹妹,如今饶梦璃下落不明,她也是牵挂不已。刀雪客急切的说道:“我们快些赶路,早日到安淮府与师姐他们会和,见了小璃,我方才安心。” 楚轻安又不能点破,见他匆匆向马厩走去,也值得轻叹一声跟上脚步。两人解了缰绳,翻身上马,飞马向东奔去,楚轻安只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柳师姐他们已然找到了小璃,千万莫出事,千万,千万。” 眨眼间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烟尘之中。 而与此同时,休息了一夜的柳缘君等人也听闻了这传说,提及那金羽之事时,洛白衣极为果决,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璃是我的亲妹妹,我自了解她!凭她的武功根本不可能杀上龙虎山庄,更何况她心地善良,怎可能如此残忍?定是有人诬陷!”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千方要事系一缕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可平白无故,人家诬陷小璃姑娘作甚?”祝清秋不解的问道。任山淮倚在窗边看着窗外景色,信口答道:“以我猜测,八成是冲着十鬼堂来的。” 洛白衣猛然起身问道:“此话从何说起?”任山淮转过身来,展开手中折扇道:“小璃姑娘心地善良,又是萧无痕的堂主的义女,与白衣乃是兄妹。从来不与人结怨,甚至都很少和外人打交道。如此一来,便排除了那留下金羽之人是冲着小璃姑娘来的可能。” 洛白衣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任山淮缓步走到桌旁,坐在了祝清秋身旁,又合上了折扇,随手拍在桌子上。柳缘君便接着任山淮的话说道:“可也正因为如此,小璃是十鬼堂唯一的软肋,如果他人相对十鬼堂,或是阿雪图谋不轨,那么小璃便是最好的切入口。” “难道小璃的失踪也与此事有关?”洛白衣似乎有些开窍,“那我们若是去一趟北方剑派,说不定能找到线索。或许,小璃就是被那群灭门北方剑派的人给掳走了,再借此机会嫁祸给十鬼堂,让江湖中人群情愤慨,置十鬼堂于死地!” 听着洛白衣煞有介事的分析,柳缘君朱唇轻动,思索再三,还是说道:“不行,我们必须按照约定,到达安淮府,与阿雪他们会和。”洛白衣却不肯妥协,两手按在桌角,撑起身子争执道:“难道在你们眼中,去和那东陵王联手,还没有小璃的下落重要么?” 三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垂下头去,沉默不语。洛白衣见了,这才明白,小璃毕竟只是小璃,只是十鬼堂的萧无痕的义女,只是他洛白衣的妹妹,与其他人并不多大关系,有些事也只有他才能去做。 “好,好,也怪我,怪我看错了你们。你们就去与那东陵王联手,匡扶正道去罢!”洛白衣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道。一撩衣袍,卷了衣袖便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去,临行前平静的回首丢下了一句道:“你们只管去取你们的功名富贵,扶你们的天地正道,我只要小璃平平安安,哪怕豁出我这条命去。” 自饶梦璃留书出走,下落不明,洛白衣无时无刻不再思念她,只是碍于一路波折坎坷由不得他抽身去找,加之除了那一张字条以外再无其他线索。如今既然有人在北方剑派见过金羽,或许以此为线索,必能找到饶梦璃的踪迹。 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线索,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愿放掉。出了客栈,解了坐骑便向北而去。而另外三人还坐在殿中,任山淮面色平静,心波不起,静静地品着茶。 祝清秋还是有些不放心,挽着袖子向柳缘君问道:“难道我们就果真任他一个人去找小璃,不帮他一帮么?”柳缘君长叹一口气,微微合上双眼道:“非我不愿助他,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若此时抽身去找小璃,难免横生枝节,恐怕又要惹出甚么事端来......可小璃毕竟是阿雪和白衣的妹妹,不可不顾,他既然想去找就随他去罢,我们只能祈祷老天爷护佑,万万不要出事才好......” 三人无话可说,又沉默了一阵,诸事备妥,柳缘君起身说道:“我们走罢,等再走个几十里地再休息一阵,不日便能到安淮府了。”三人相视一眼,便一同出了客栈,柳缘君独骑一匹马,任山淮则是与祝清秋共骑一匹。轻踢马镫,走上了往东的小道。 再说那远在庐安府中,清雅轩内,凌一阁上气不接下气的撞进了门,见满堂的客人推杯换盏,吃喝的正欢,便靠在门边喘气,定下神来。那柜台后的段青孟便转出身来扶住他道:“凌哥哥这是怎么了?” 此时正巧那封展撩开门帘,自己推着那轮椅来到堂前,见凌一阁如此狼狈,大汗淋漓,微笑着问道:“小凌这是怎么了,怎地如此着急?来来来,坐下慢慢说。”可凌一阁却踉跄着扑到封展身旁,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一番,封展收敛笑容,脸色大变,急忙小声说道:“进去再说。” 又转过身来对那一头雾水的段青孟吩咐道:“小孟,好生照顾客人,我与小凌有要事相商,若是伞中妖与南枝回来了,就让他们速速来后堂找我。”段青孟轻声道一声是,便目送那凌一阁将封展退回了后堂。 刚刚放下门帘,封展便急迫的问道:“方才所言当真?”“江湖上似乎一夜之间全都传开了,人人皆知那北方剑派惨遭灭门,下手之人手段极为狠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整个门派无一幸免,包括那单子执全都惨死在门中。” “纵然是昨日才发生,可这一日光景,竟然江湖上人尽皆知了。分明是有心人有意为之!”封展摸着下巴推测道。 “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凌一阁支支吾吾,反而令封展更为着急,皱着眉头连忙问道:“还 有何事,速速说来!”凌一阁只得说道:“江湖上还有传闻说,天义营的人在北方剑派,找到了一片沾了鲜血的金羽暗镖。” “金羽暗镖?”封展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手中的扇子又握紧了几分,颤抖着说道,“那不是小璃的暗器么?难道此事和阿雪他们有关?”“不可能啊,江湖人皆知一叶剑门大战,各大门派元气大伤,败给游晋文。若不是阿雪相救,根本不可能逃出一叶剑门。照理来说,小璃此时应该跟在白衣他们身旁,又怎么会去北方剑派杀甚么人呢?” 封展点头说道:“不错,况且以他们的武功和行事作风,根本不可能将无冤无仇,甚至曾施与恩惠的北方剑派灭门。北方剑派根基极深,单子执掌门乃是一代宗师,即便是阿雪的武功也做不到此事。” 凌一阁便又蹲在封展身旁说道:“会不会是,他人陷害?”封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凌一阁不解其意,封展遂解释道:“此事尚不可轻易做出决断,还是等阿雪他们回来,见了小璃,问个清楚,再作商议。” 话音刚落,门帘又被撩起,走门而来的两人,一人高大威武,一人身形枯瘦。定睛细看,正是换了便装的文南枝与伞中妖。文南枝摘下斗笠道:“我回来了。”伞中妖也点了点头,两人望向封展。 他二人原是封展派出去打探消息,寻找刀雪客等人踪迹的。为了隐蔽,叫他二人卸去了兵器,换了便装,混在人群之中做寻常百姓模样。如今二人归来,封展急忙问道:“二位辛苦了,可打探到了他们的消息?” 文南枝平静的说道:“阿雪与楚轻安二人结伴从一叶剑门出发,往东进发。”封展闻言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伞中妖。这个人不人鬼不鬼但是办事效率极高的奇人,自从萧无痕去世之后,他便只听从封展的命令,为十鬼堂打探各路情报。 伞中妖闪身到封展身旁,逼迫那凌一阁连退三步,让出位置,好让伞中妖在封展耳边耳语一番。说罢,又闪身站到一旁。封展的脸色愈发凝重,好似阴云盖顶,极为苦涩,摇着玄扇连声说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 凌一阁便凑上前问道:“情况如何?”封展叹一口气道:“柳缘君,任山淮,祝清秋与白衣从梦瑶山出发,也往东走,似乎与阿雪他们约定了同日而行,在一处相会。只是,唯独不见小璃。”“不见小璃,怎么会这样!难道小璃她真的......”封展用玄扇挡住了凌一阁的嘴,示意他万不可继续说下去。 “阿雪他们都往东走,十有八九是回庐安,等他们回来了,再说不迟。”封展又望向文南枝二人,苦涩的强体出一丝笑容来说道:”你二人辛苦了,回去休息罢。“二人便抱拳施礼,欲推帘而出。封展的眼神落在了文南枝的手腕上,那一道浅浅的伤痕,并不显眼,但似乎是新伤。 “且慢!”封展忽的说道,文南枝二人遂停住脚步,凌一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封展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微眯着双眼,平静地问道:“南枝,你是不是有甚么事瞒着我。” 文南枝依旧面不改色,也平静的回答道:“无事。” “你手腕上的伤是从何来的,似乎还是新伤,伤口虽是不大,但还是去贴一副金疮药罢。”封展故作关心,实则乃是在试探,他本不想怀疑自家弟兄,可文南枝武功不俗,能伤他的人少之又少,再者此次出行本是为了打探消息,照理来说不该与他人动手。 文南枝分明与他们交手,却又不肯明说,或许其中有甚么隐情,又或许,此事只是封展多心。他自然是希望自己想的太多,可谨言慎行便是他为人处世的方法。 “哦,没甚么。”文南枝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只是未曾防备,被小蟊贼所伤。并不大碍,不必挂念。”说罢,便与伞中妖掀开门帘上楼而去,各自回房歇息。凌一阁则是仍伏在封展身边问道:“封大哥可是发现了甚么其他的事?” 封展摇了摇头,徐徐说道:“我总有预感,不就又要有大事发生......希望是我多心罢......近些时日一定要好生注意所有人的动向,静候阿雪他庐安,一有消息,立刻来报!”凌一阁抱拳道一声“是!”也出门而去。 留下那封展一个人呆坐在内堂之中,忘了一眼堂中那萧无痕的灵位,灵位前的香烛不知何时竟然断了青烟,封展看的发愣,那手中的玄扇不知何时,已然落在了地上,封展微闭双眼,长叹一口气,心里默念道:“希望门主在天之灵,佑我十鬼堂,幸免于难。” 难得一日相安无事,柳缘君等人与刀雪客二人距离那安淮府不过一百余里,转眼便到。再说先前那一路 向北的洛白衣,狂奔了一阵,见无人追上前来,心里愈发坚定,冷哼一声,却压不住那心中愤懑。猛踢马镫,在马背上肆意的高声喊着,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呼喊声回荡在林间,飘了数里。 洛白衣喊的累了,马也乏了,任洛白衣如何鞭打也不肯前进,只是低着头去嚼脚下的草地。 出于无奈,也只得暂且下马歇息,靠在一旁的枯树干边,望着眼前满目萧然,心情甚是低落,轻叹一声,又望了望北面,心想道:“即便如今我去了北方剑派,只怕是甚么也不剩下了,毫无头绪,怎的寻找?” 转念一想,沿路上听了不少甚么游晋文借尸还魂,找四大剑派报酬索命的荒唐谣言,虽说是谣言,但北方剑派灭门之后,另外三大剑派也都慌了手脚,为了以防万一加强戒备,日夜巡守。也就是说,若是那杀人者仍不可就此罢休,那他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剩下的三大剑派之一。 “此时我距离西方剑派最近,又与林掌门他们有旧识,不如就请他们相助,或许找到那杀人凶手便能找到小璃了!” 想到此处,洛白衣也激动起来,恨不得下一刻便找到饶梦璃,又休息了片刻,便拨转马头,催马向西而去。疾驰到日头已然悬在了头顶,洛白衣这才赶到银月山庄脚下。撇了坐骑向山上狂奔而去,脚尖在第一级石阶处轻轻一点,连翻四五个筋斗,脚下便生出风云,托着他轻身往山上赶去。 可银月山庄此时已是严防死守,原本看守山门的弟子也增至三倍,沿路设下十二道关卡,还有狼烟烽火,一旦出了事整座银月山庄便可在眨眼间完成戒备。那看守山门的弟子不识得洛白衣,自然不会放他过去,见他轻功极高一路本来,戒备心起,拔剑喝止道:“来者何人,你且站下!” 来了西方剑派,又是有求于人,这回洛白衣可不敢莽撞,闻听此言便站住了脚,喘着气对那弟子抱拳说道:“劳烦小哥通报一声,我有要事要求见林掌门。” 那弟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又眯着眼答道:“林掌门?现在只有陆掌门了。”“陆掌门?莫不是那陆庄虞?他何时成的掌门?”洛白衣虽是参与了一叶剑门一战,但去的较晚,故而并不知晓林茹雪已将掌门之位让与陆庄虞做。 “不管是林掌门还是陆掌门,烦劳小哥禀报一声,我真的是有要事要见!”洛白衣躬身俯首,苦苦哀求道。那弟子仍不肯松口:“你是何人,到此何事?一一说来,我自会斟酌是否为你通报。若是胡乱放你上山,又不知你是何身份,万一是个歹人,岂不是要葬送了我们西方剑派!” 说罢,那弟子又摆了摆晃了晃手里泛着寒光的长剑,又瞪了一眼洛白衣。换做平时,洛白衣早已打上山去,可如今他已不比寻常,又与林茹雪等人相识,抹不开面子,只得强压怒火道:“只说是洛白衣到了,我与你家掌门长老皆是相识,他们自会见我。” 那弟子闻言冷笑道:“洛白衣?没听说过!你是甚么野草,我们掌门长老岂会与你相识?若是再在此处口出狂言,休怪我将你搠出几个透明窟窿,奉劝你速速下山,休得在此讨打!” 洛白衣心有不甘,低声咒骂了几句,落在那弟子耳中,两人便颓丧起来,这一哄闹,又惹得那关卡处所有的弟子涌上前来,剑拔弩张,将洛白衣团团围住,眼看就要激起一场大战,不远处带着弟子巡视各处哨岗的颜儒羲便喊道:“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哄闹!” 众弟子见是颜长老前来巡视,立即收了兵器,躬身拜道:“参见长老。”众人皆躬身,唯独那站在中央的洛白衣气定神闲的抱拳拜道:“洛白衣见过颜长老。”“白衣?”见他来此,颜儒羲也是颇为吃惊,微笑着说道:“你怎么来了?” 洛白衣收敛了笑容急忙说道:“实在是有急事,有求于贵派,还望颜长老带我上山。”颜儒羲的极为严肃的说道:“好,你立刻随我上山。”两人虽是前后辈但相处的倒也随和,洛白衣这便理直气壮的撞开弟子的包围,随着颜儒羲向银月山庄走去。 留下那一群目瞪口呆的弟子面面相觑,吃惊的道一句:“这小子......还真的认识我们长老啊......” 而洛白衣乖巧的跟在那颜儒羲身后低着头走着,颜儒羲平淡的说道:“这几日西方剑派正在戒严,所有人不得轻易上下山。弟子们将你拦住也是情非得已,希望你不要见怪。” 洛白衣自然能理解,而是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敢问长老,为何戒严?难道是因为,北方剑派的事么。”走在前头的颜儒羲突然停下了脚步,害的洛白衣险些撞了上去,颜儒羲转过头来,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二章 霜天落月伏银蟒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长老你是如何想的?游晋文借尸还魂么?”洛白衣试探性的问道。颜儒羲并未多说,只是轻笑一声:“哼,荒唐之言。” 有颜儒羲在前引路,洛白衣自然一路无阻,只是此次来西方剑派,见银月山庄之内明哨密布,暗哨更是数不胜数,庄内戒备森严,各处弟子严阵以待,时时巡逻。 二人一路来到大殿之上,见座位已然换了位置,那端坐大殿中央的不再是林茹雪,而是陆庄虞。原先陆庄虞的位置上做的却是曾经的林掌门。洛白衣正诧异间,颜儒羲便出来打圆场,对这洛白衣轻声道:“还不快见过陆掌门!” 洛白衣这才缓过神来,连忙躬身拜道:“晚辈洛白衣,拜见陆掌门。”陆庄虞也没有甚么架子,再者二人上次见面险些大吵一架,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而如此陆庄虞既做了掌门,目光也不比先前,长远了许多,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的他经历了一叶剑门一战倒也沉稳了许多。 “我们也是旧相识了,不必拐弯抹角。你且说来,你此次来我西方剑派,所为何事?”陆庄虞开门见山令洛白衣好不自在,不过还是努力平复心情徐徐说道:“晚辈此次前来是特地想请西方剑派相助,查出那将北方剑派灭门的凶手!”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林茹雪机敏的摆了摆手,叫两旁的执剑弟子退下,将殿门掩了。陆庄虞咽了一口唾沫,眨了眨眼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甚么?” 洛白衣便再度躬身抱拳,又撩起衣袍下摆,下跪说道:“晚辈恳请西方剑派出手调查北方剑派,灭门一事,找出凶手!” 陆庄虞,林茹雪与颜儒羲相视一眼,面露难色,沉默不言。洛白衣略抬眉眼,扫了一眼三人脸上的表情,又急忙说道:“四大剑派同气连枝,唇亡齿寒,如今北方剑派惨遭横祸,难道其他三大剑派就要袖手旁观,束手待毙么!” “并非我等不愿出手相助,实在是......实在是爱莫能助......”林茹雪紧咬下唇,终是长叹一口气,微闭双眼垂下头去。颜儒羲也只是摇头叹息,洛白衣大为不解,争辩道:“为何爱莫能助?难道以西方剑派的实力还查不出一个凶手么?” 陆庄虞佝偻着身子,这段时间的操劳似乎令他苍老了许多,他也终于领会到先前林茹雪的不易,闻言抚须叹道:“其实昨日听到了传言之时,我们连夜派出了弟子前往北方剑派打探情况,方才才飞鸽传书刚回银月山庄......” 洛白衣闻言激动的站起身来,迫切的凑上前问道:“情况如何?” “北方剑派所有弟子,连同掌门单子执,四大护法长老,十二执剑弟子和庄内仆人在内共五百七十三人,全都惨死。死法竟然与游晋文的武功相似,就算我们不信那借尸还魂,复仇索命的邪说,但也不得不警惕应对啊。”陆庄虞无奈的说道。 颜儒羲也起身说道:“游晋文虽死,可他不知何处学得那邪门武功,如今恐又流入江湖,不知被何人得了,练了此功,趁着各门派元气大损,毫无防备之时将北方剑派满门屠戮,我们虽不知其目的如何,但他确实是冲着我四大剑派而来。如今北方剑派已灭,只怕我西方剑派也难逃大难,我们自保尚且困难,又何谈找出那凶手呢?” “那为何不严阵以待,等着那凶手自投罗网,我们再合力将他抓住呢!”洛白衣问道。 三人齐声说道:“我们也曾想过如此。”相视一眼,陆庄虞接着说道:“可这一来,那凶手的下个目标不知是否是我们,这二来,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即便是日夜交替不歇,轮班换守也是疲惫不堪,他却以逸待劳,我们又折了一阵。这三来嘛......” 陆庄虞瞥了一旁颜儒羲,示意他接着说下去,颜儒羲遂道:“这三来,照实话说,四大剑派都有百年根基,实力不相上下,北方剑派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怕,只怕西方剑派也......”剩下的话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让如此大派承认技不如人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林茹雪也叹道:“我们只求能在这场浩劫之中保住西方剑派的百年根基,否则,也要像北方剑派一样断了后。这也是无奈之举。” 洛白衣闻言,早已心如死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环顾着三人,竟摇头冷笑起来:“我明白了。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口口声声的说要肩负起天下兴亡,使江湖平静,万民安康,可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同气连枝的同盟惨遭灭门,却不肯伸出援手?只是想苟且偷生,保全自己一家?真是可笑!” 说罢,便拖着沉重的脚步,步履蹒跚的向门外去,背影稍显落寞,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殿门之时,林茹雪忽然起身叫住了他:“白衣 且慢!”颜儒羲与陆庄虞都没想到林茹雪会突然如此,但也未阻止,静静地看着她接下来的举措。 洛白衣冷冷的转头问道:“前辈还有何事。” “虽然我们不能去调查凶手是何人,但只怕他迟早会找上我们。如果你想要知道他是谁的话,就留在门中罢。”林茹雪眉头紧锁毫不犹豫的说道。 洛白衣闻言停住脚步,微微一愣,本想推门扬长而去,可是转念一想,或许能遇到小璃,总比自己漫无目的的去找要好得多,遂转过身来,躬身拜道:“多谢林长老。”说罢便走下殿去,由弟子领着他还在他上次住的那间客房落脚。 待洛白衣走后,陆庄虞不解的向林茹雪问道:“你为何要留他在门中住下?若是那将北方剑派灭门之人当真找上门来,我们能不能渡过此劫还是问题,又如何保全他的性命。”林茹雪却望着门外平静地回答道:“我相信他会保全好自己,说不定,在关键时刻,他还能帮助我们。” “这一切都是因果,如今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颜儒羲跪坐在一旁,抽出自己久未出鞘的长剑,剑身之上映着他凝重的表情。 洛白衣静静地坐在屋中,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走动。他有预感,极为强烈的预感,今夜一定会有事发生。他与小璃从小一起长大,早已心有灵犀。方才洛白衣并没有向陆庄虞他们提起金羽一事,即便他们知道了金羽乃是饶梦璃之物,只怕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多想,不如不说。 若是过了今夜还无事发生,洛白衣便离开银月山庄,独自去一趟北方剑派。此时的北方剑派之中的尸首都被临近村庄的村民们收了,合葬在一处,在虎踞山脚下立了一座英雄冢,埋葬他们的尸首。这也是北方剑派百年以来护佑本地百姓免遭山贼侵袭种下的因果。 时间随着那卷过枯枝的秋风一点点流逝,那悬在头顶的红日也渐渐向西偏去。银月山庄中央的那棵老树的倒影也越来越长,像一个沧桑的守卫时刻守护着这座宁静山庄的安全。而山庄内的各处守卫按部就班的轮换着,不敢松懈半分警惕。 他们心里都知道,一旦哪个人放松了警惕,很可能会招致整个门派的灭亡。他们绝不想重蹈龙虎山庄的覆辙。 待红日已然全完沉入西山,将那天际线上最后一丝彩霞也收回了掌中,那张幽蓝的巨大的夜幕开始降临,像是披了一件漆黑的斗篷,缀满了金银的点缀,化作满天繁星。天色渐暗,银月山庄也早早挂起灯笼,点起油灯烛火。整座山庄笼罩在那柔和的烛光之中。 若不是明暗各处皆是随时准备拔剑的弟子,倒还真显出几分安静与祥和。整片山庄沉浸在可怖的寂静之中,所有弟子都是凝神屏气,精神紧绷,哪怕是轮换下来休息的守卫都是手里攥着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睡得安稳。 即便是紧紧靠在一起的弟子也不敢说话,耳畔只有那缭绕的风声和彼此的心跳。若是再这么坚持几天下去,即便那人不来,西方剑派也会被拖垮,到那时任是何人也敢杀上山来。颜儒羲与林茹雪也是各带着一队弟子四处巡视,陆庄虞则是与桑月剑镇守大殿。 六位执剑大弟子隐藏在山庄各处,准备随时接应各处。见每个弟子都是神色紧张,额头青筋显现,颜儒羲与林茹雪看在眼中,虽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那杀人魔头随时回来。 洛白衣仍端坐在屋中,或站或立,或走或趟,即便是倒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合上了眼满脑子都是饶梦璃的身影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这样他极为惊恐,难免想到北方剑派的灭门是否真的与饶梦璃相关...... 在屋中踱步许久,“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此处的寂静。洛白衣警惕的问道:“甚么人?”门外之人应声道:“我乃银月山庄的弟子,特来为洛少侠送饭菜。”估摸着时辰也该用晚饭了,洛白衣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虽然腹中饥饿,可心里实在是吃不下饭。 即便如此,洛白衣还是放那弟子进门来。将饭菜摆在桌上,那弟子又简单收拾一番便对洛白衣说道:“请洛少侠用饭。还有一事,掌门命我交待与洛少侠。”洛白衣遂问道:“但说无妨。” “今夜门中的口令是秋蝉,掌门命我将口令告知洛少侠,但还是希望洛少侠能安安分分的待在房中,切莫不可在门中随意走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饭菜用完后,大可放在门外,自有弟子来取。”那弟子恭恭敬敬的说道,洛白衣自认理解,全部答应下来,那弟子才退出屋去。 举起那漆木的筷子,放在眼前随意的摆弄,那些饭餐倒也精致诱人,洛白衣心想道:“今晚若有大战,空着肚子必定吃亏,不管如何,先胡乱吃他几口,也好应对不 时之需。否则临战力怯,岂不丢人?”心里想开了,嘴上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可吃的正香,忽闻门外一片嘈杂,喧闹无比,洛白衣顾不上那还未吃完的饭菜和嘴边的饭粒与油光,随手扯来那床上的杯子胡乱的擦了擦嘴和手,也不顾及那陆庄虞先前的交待,便冲出了屋子。 只见山庄之内人头攒动,乱作一团,所有弟子皆手持兵器,急匆匆向大殿方向冲去。洛白衣心中不安,也急忙随着他们一同去往大殿。钻入人海,拨开人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得满头大汗在钻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只见林茹雪与颜儒羲皆横剑挡在众弟子身前,堵着大殿的门。 殿内的大梁之上,已然出现了一块空洞,碎瓦落了一地,看来如今那凶手并未从山门处杀向山,而是学聪明些,直直从屋顶打入殿内。殿中摇摇晃晃似有三人身影,但除了陆庄虞另外两人皆是背对着大门,加之灯火昏暗,洛白衣也看不真切。 而那陆庄虞则是单膝跪着,手中攥紧桑月剑,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躯壳,嘴角已然渗出鲜血,却还目光坚毅的望着那二人,屋内一片狼藉,几张木案都被剑气砍成碎片,梁柱与墙壁上皆是打斗的痕迹,看来在众人赶来之前,陆庄虞已和这二人苦战一番,才导致遍体鳞伤。 可若无那一场打斗,众弟子也不会闻声赶来。 陆庄虞紧咬牙关,刚要张口,又涌出一口血来,外伤是小,只怕陆庄虞所受的内伤已然伤及五脏六腑,各处经脉:“你......你们,你们就是将北方剑派灭门的人么......”云烟雨紫纱蒙面,闻言冷笑道:“谁让单子执那老家伙不识抬举,否则也不至于叫北方剑派断了香火。” 在场之人闻听此言,无不心生怒火,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前去,乱剑将她二人砍成肉泥。 “速速放了我们陆掌门!”林茹雪与陆庄虞侧立横剑,两剑相持平,做珠联璧合之势,欲两面夹击冲上前去,只是只恐先行出手,漏了破绽,被那二人一举击破。 而那饶梦璃则是毫无耐心与兴趣在这和众人做口舌之争,漆黑的双手和那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尤为猩红刺眼的指甲自衣袖中探出,轻轻转动着,指尖腾起黑云阵阵:“何必和他们废话,直接取了功力便是!” 如今饶梦璃的身形与声音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加之光线昏暗,洛白衣并不能认出那人便是饶梦璃,只是略感眼熟,在一旁神色紧张的望着。 而饶梦璃在云烟雨一番怂恿之下,也不问那是否愿意助她攻上一叶剑门去杀游晋文之事,而是更为果断的直接将功力吸走,占为己有。如今占据饶梦璃心中之事除了杀死游晋文救出刀雪客外,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逼迫她获得更强的力量,对更高一层武功的无比渴望,一点点蚕食她最后的人性。 这便是那《无上大玄神冥卷》真正恐怖的地方,一旦学会了书上的武功,就被不由自主的产生对那惊世力量的渴望,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直至被那邪功折磨致死,方才罢休。 眼瞳若血,十指微张,饶梦璃金丝面具下的面容已然扭曲,哭不是哭,笑不是笑,望着自己的双手,心里默道:“力量,力量,我要力量,我要更强的力量!”说罢,杀气腾腾燃起,眨眼间便闪身来到那陆庄虞身前。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只见那饶梦璃已然掐住陆庄虞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自己悬在半空,脚下黑云阵阵。林茹雪与颜儒羲和那些去过一叶剑门的弟子见此一幕,脸色剧变,不约而同的喊出道:“游晋文!” 洛白衣也觉得这武功眼熟,毕竟他也曾和游晋文交手,心里不禁怀疑道:“难道真的是游晋文借尸还魂?” 眼见饶梦璃左手关节凸起,掌呈爪状,尖啸一声,便拍在了那陆庄虞的头顶之上。陆庄虞就好似被一股极强的内力撕扯着肉身,痛苦的张大着嘴却只得发出呜呜的声响,双眼流出血泪,浑身抖似筛糠,手脚无力的垂下,脸色也越来越黑。 那一股股真气从陆庄虞的经络之中被强行抽出,就如同抽筋剥骨一般剧痛无比,再汇聚于掌心,化为饶梦璃的内力。林茹雪与陆庄虞相视一眼,一齐向前冲了三步,右脚一垫,左脚猛蹬,飞身而起,两柄长剑若银蟒窜出,划出数道弯弧,又交叠一起,手腕转动,回环三周,联手使了个“霜天落月”,向饶梦璃背后杀去。 云烟雨也不阻止,只是纵身闪到暗处,伺机待发。偏头望向那弟子群众,竟发现了那张头窥探的洛白衣,他们曾在东陵王府有过一面之缘,可如今云烟雨以紫纱蒙面,洛白衣自认为能认出来。心里盘算一阵,云烟雨不禁窃笑起来。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三章 痴情金雀坠九幽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只等那银白双剑向饶梦璃后背砍去,饶梦璃却还在一心吸取那陆庄虞的内力与真气,竟未察觉身后剑气逼来,被两剑从身后贯穿了琵琶骨,痛苦的仰天长啸一声,将手中已然半死不活的陆庄虞丢下,双臂张开,浑身颤抖着。 待林茹雪与颜儒羲抽出双剑,向后连翻数个筋斗,一齐落地,剑身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剑尖滴滴落下。 再看那饶梦璃,痛苦的叫声响彻整座山庄,所有弟子皆被那叫声扰乱心智,急忙掩耳,耳膜震动,心烦意乱。饶梦璃被穿了琵琶骨,功力大减,一袭黑袍也被染成暗红色,重重的坠下身子,蜷曲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身上的黑气也消退了许多。 林茹雪眼疾手快,急忙轻身一跃,将陆庄虞抢了出来,交予弟子,叫他们立刻将陆庄虞送回房中好生照看。颜儒羲见饶梦璃已无反抗之力,心想:“此人武功虽与游晋文相同,但无论天赋还是修行都远远不如游晋文,我等着才能将他击败。” 遂剑指饶梦璃质问道:“说!你们究竟是何人!夜来我西方剑派究竟所为何事,和我们四大剑派又有甚么恩怨,为何要将北方剑派灭门!”饶梦璃此时已是神志不清,真气大乱。她仓促练就魅影摄魂手,本身又天资一般,云烟雨虽在一旁为她指导,可也只是半斤八两,并不知晓那魅影摄魂手的精妙所在。 执念太深,一时间竟不知练错了何处,以致每次施展功力之后便会短暂的恢复心智,但身子极为虚弱,功力暂失,加之此次又被西方剑派两位长老以剑气穿了琵琶骨,功力削减大半,此时已然无心回答颜儒羲的质问,身子一起一伏,大口的喘着气。汩汩的鲜血还在从背后涌出。 而那云烟雨竟从暗处跳出,对这那颜儒羲便笑道:“我们乃是十鬼堂的人,奉了我家堂主之命,来剿灭你西方剑派!”饶梦璃听得不真切,只听到甚么十鬼堂,堂主等词汇,脑中疼得厉害,又抱着头痛苦的哀嚎着。 颜儒羲与林茹雪闻言大惊,忽闻身后一人冲出人群说道:“不可能!他们根本不是十鬼堂的人!”颜儒羲二人回头去看,正是洛白衣。正疑惑间,那云烟雨冷笑一声,竟撇下饶梦璃,跳上了房梁,又从那屋顶上的破洞逃了出去。 紫影一闪,便没了踪迹。 颜儒羲刚想带着弟子去追,却被林茹雪拦住道:“穷寇莫追,小心有诈!”颜儒羲点头说道:“也好,况且我们也捉住了一个。便将她关在山庄中好生审问,应该可以得出些端倪。想必,他应该就是那灭门北方剑派的罪魁祸首了。” “来人呐,将她带入地牢,好生看守!”林茹雪吩咐弟子就要将饶梦璃拖下,却被洛白衣喊住。快步走上前来,先是拱手向二位长老说道:“长老且慢,白衣尚有一事相求。此人胆敢冒充我十鬼堂,或许与我那失踪的小妹有关,请允许我先盘问一番。” 二人点头道:“你且问罢。” 洛白衣怒气冲冲的走向那蜷缩在一旁的黑衣人,把住她的左肩翻过身来怒斥道:“你是何人,为何冒充我十鬼堂为非作歹!”可就当那人转过脸来之时,二人打了个照面,皆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单凭那极为熟悉的金雀金丝面具与那褪了血色的一对清眸,洛白衣一辈子都记在心底。 “小璃......”洛白衣哽咽着轻唤饶梦璃。身形有些晃动。 颜儒羲与林茹雪相视一眼,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谁也没有想到,那将北方剑派五百多条性命残忍杀害,又将陆庄虞的功力尽数吸走之人,竟是十鬼堂萧无痕的义女饶梦璃。一时间两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饶梦璃虽然神志不清,但也认出了是洛白衣,心内又悲又喜,又极为惊恐,五味杂陈,脑中也清醒了许多,下意识的想答应一声,但又憋在口中,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挣脱了洛白衣的手,卷了衣衫,纵身也从那屋顶的漏洞钻出,想要逃出山庄。 洛白衣岂会给他机会,将衣袍下摆塞入腰带之中,装开人群,奔出大殿,飞身踏住那回廊的红柱,攀住房檐,翻身上了屋顶,见不远处那踉踉跄跄的身影便追了过去。 “快去抓住妖女!”不知是何人带头,弟子们纷纷扯出长剑也要去追那令他们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的妖女。可林茹雪却阻止道:“不必去了。”众弟子诧异的转过身来,望向林茹雪,林茹雪面色平静的说道:“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罢。危机已除,大家可以早些回去休息了。本当今夜值守的弟子仍不可松懈,好生看守山庄。” 颜儒羲垂下头在林茹雪耳边轻声道:“还是赶紧去看看陆掌门罢。”弟子们各自领命退去,林茹雪二人便快步赶往陆庄虞屋中,为他运功疗伤。 且说那饶梦璃妄想躲开洛白衣,逃出山庄,可她轻功平平,魅影摄魂手偏重招式,对身法的要求并不高,加之又负伤在身,功力大减,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像无头苍蝇一般逃着,只留下那断断续续的血迹,滴在漆黑的瓦上。 洛白衣的轻功自是当世无双,在此方面天赋异禀又勤于练习,此时心中迫切,那步法变换的便愈发快了,脚尖只在那砖瓦上轻轻一点便愈发向上腾空两三寸,风云乍起,身姿变幻,残影连连,随心所欲,如生双翼,腾飞而去。 眨眼间便要追上那饶梦璃,又向前俯冲提前落在屋顶之上,猛蹬一脚,连翻三四个筋斗,转身落下,挡在饶梦璃身前。饶梦璃脑中又疼又乱,冷不防竟撞进了洛白衣的怀中,洛白衣紧紧将她抱住,怎肯放开。 无论饶梦璃如何挣扎捶打,甚至一口咬在了洛白衣肩膀上,洛白衣也不肯放手,紧咬下唇,轻拍着饶梦璃的后脊,尽管声音有些颤抖还是柔声说道:“小璃,是我啊,是洛哥哥,小璃,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饶梦璃被他温柔的抱在怀中,冰冷的皮肤也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心头一热也哽咽起来,咬着洛白衣肩头的贝齿也终于松开,靠在洛白衣怀中终于忍不住那决堤的泪水,放肆地哭着。洛白衣是她唯一能够毫无顾忌的倾诉自己情感人,有些话不便于刀雪客说时,只能与洛白衣分担。 昨夜她一夜没睡,极为憔悴,每每合眼,眼前全都是北方剑派的冤魂萦绕不去,面目狰狞的向她扑来,向她索命。满眼都是血,折磨她难以入眠。 如今终于兄妹重逢,饶梦璃也是要把满腹的心酸与苦楚尽皆哭出,只是那再晶莹的眼泪都洗刷不了已然犯下的罪孽。因果循环,终要付出代价。 见她哭的痛断肝肠,洛白衣也不禁落泪,扶住饶梦璃娇弱的肩膀,就要去摘下她的金丝面具,替她拭去眼泪。可那指尖刚刚触碰到那面具的边缘,饶梦璃便触电似的弹开,连退数步,神色慌张,不防两脚撞在一处,跌坐在那屋顶上。 洛白衣急忙上前将她扶起,饶梦璃又极快的抽出自己漆黑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中,扯住袖子不让洛白衣看见。洛白衣不解的问道:“多日未见,如今终又相逢。小璃何故如此对我?”饶梦璃见他步步紧逼,心虚的连连后退。 “洛哥哥莫要误会......此事与哥哥无关,只是,小璃再不是曾经那个小璃了......”饶梦璃就要转身扬长而去,洛白衣眼疾手快迈步上前,扯住饶梦璃的手腕想回一拉,便又将她撞入自己怀中,低头看去,那原本白皙娇嫩的玉手如今却变得粗糙漆黑,两三寸长的指甲宛如猩红的刀刃一般。 洛白衣虽然吃惊,可生怕触及饶梦璃心中伤痛,便半认真半安慰道:“这是哪里话?小璃永远是小璃,是我至亲至爱的妹妹。纵然是世道千遍万遍,那小璃也还是小璃。亘古不变。”说罢还想着去摘那面具。 饶梦璃猛地将他推开,闪烁的眼神望着那满面惊诧的洛白衣,呜咽道:“求洛哥哥休要看我现在的模样!”无力的瘫软在地,那眼泪扑扑簌簌的从面具后落下,饶梦璃伏地叩首道:“求洛哥哥了......” 洛白衣见她这幅模样,心中宛若被刀子割肉一般痛苦不已,可却不敢显露在脸上,只得依她。强忍住眼泪俯下身子将饶梦璃揽在怀中柔声说道:“好好好,我不看便是,洛哥哥这就带你下山。”将饶梦璃的双臂搭在自己肩膀之上,挽起腿弯便背起了饶梦璃,趁着那惨白的月色往山下走去。 洛白衣不想在住在西方剑派之中,那些剑拔弩张的弟子,绝不会轻易放过饶梦璃。即便是有林茹雪等人阻拦,但饶梦璃毕竟重伤了陆庄虞,又吸走了他的功力,洛白衣绝不能冒这个险,即便是一生一世背负罪名,他也要带饶梦璃离开这是非之地。 伏在洛白衣后背的饶梦璃很快就安稳的沉沉睡去,空中还念念不忘那刀雪客:“杀上一叶剑门,救出雪哥哥......救出雪哥哥......”洛白衣闻言轻笑道:“傻丫头,他已经安然无事了,倒是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他会担心的。” “云前辈,我何时才能救出雪哥哥......”饶梦璃梦中呢喃细语,落入洛白衣耳中,脸色微变,心里想道:“云前辈?难道是方才那假冒十鬼堂,撇下小璃逃走的那人?想必她才是这件事的推手,见她身影,倒有几分相似,若是找到她,说不定能为小璃洗刷罪孽......” 二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下了银月山庄,早已错过了宿头。只得在山下一处还亮着灯的猎户家暂且借宿一日,人家倒也热心好客,安顿他二人住下,又给了饭食,权且顺了一夜。 一整晚,洛白衣都不曾合眼。心中繁杂,想了许多事,饶梦璃一直握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洛白衣索性干脆不睡,只是守在她身旁,千万次的想揭开那金丝面具,可又想起饶梦璃的话,只得忍住了好奇。 可对于饶梦璃所受内外伤,洛白衣却无计可施。靠着残破的墙壁,长叹一口气道:“若是楚家大小姐和老刀在身边,必能为小璃疗伤,哎......”自责与无奈缠绕着洛白衣的心,自从萧无痕去了,小璃便是他唯一的亲人,可他却连自己的妹妹都没能保护好,其中感情,自然复杂。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且说那洛白衣带着饶梦璃,辞别了猎户,便纵马向东南进发,欲与刀雪客众人会和,但又恐他们先走一步,便将昨夜准备好的书信飞鸽传书递与刀雪客。一路上他曾试图向饶梦璃问起那云前辈之事,饶梦璃却是缄口不言,不肯多说。 洛白衣将刀雪客已然安然无事,并在安淮府等他们诸事皆告知饶梦璃,好让她放心。饶梦璃欣喜之余却陷入漫长的沉默,表情复杂不知在想些甚么,一路上也只是叹息,洛白衣不敢多问,两人说话极少,余事不提。 可不知怎的,那饶梦璃便是夜闯西方剑派,屠戮北方剑派满门的罪魁祸首的消息不胫而走,又闻听饶梦璃为西方剑派两大长老所伤,功力大减,不比先前,其余诸派便打着“匡扶正义,除灭妖女,为武林同道报仇”的旗号,四处搜寻饶梦璃的下落,欲将她杀死,祭奠北方剑派几百亡魂。 洛白衣在沿途亦听到不少各派搜捕饶梦璃的消息,便不敢走官道,只寻小路,瞒着饶梦璃,带着她躲躲藏藏,艰难的往安淮府而去。 且说今日,那刀雪客与楚轻安飞马率先赶到安淮府,此处与东陵庐安呈品字形交互,乃是东南重镇之一,百姓富庶安康,也是祥和一片。白砖青瓦,小桥流水,虽是深秋时节,却也不减那江南人家风景。正有言道:“安平盛世溪渔乐,淮水青瓦娇人家。” 二人毫不犹豫的进了城,急促的马蹄落在那已有了岁月痕迹的青石街道上,似乎刚飘过一阵细雨,街巷之中萦绕着一层薄雾,真不愧是江南人家,已入深秋,空气中却还是弥漫着湿气,那清澈湍急的细流在马蹄之下的桥下奔涌着,最终汇入江河。 街上喧闹无比,虽然比不上庐安的风土,攀不上东陵的富足,却也是稍微兼而有之。叫卖声不绝于耳,各式各样的摊贩在街道两旁照顾着客人,往来的行人也都是带着微笑,见人作揖问好,上下融洽。 望着那安稳富足,生活美满的百姓,刀雪客不敢相信,若是有一日朝鹰族的铁蹄踏入中原,这一切的一切终将化为破碎的虚幻,这祥和的青石街道终会化作废墟火海,无数人家破人亡。想到此处,心里便愈发的坚定,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歇住了马,两人快步走入了这安淮府方圆百里内最大最为出名的酒楼客栈,门口挂着一张红底金字大匾,写的正是“御赐梦仙楼”。门口左右亦有对联,写的乃是“贤王醉留梦江山,谪仙徘徊佑江南。” 倒不是此家信口夸大,而是此楼在安淮府已有几十年光景,乃是先帝还在做王爷之时,曾到江南游玩,经此安淮府酒家,腹中饥饿,遂入店用饭。用罢酒菜,对此间菜肴赞口不绝,尤其是那梦仙酒,号称酒水入喉,便能飘摇直上九霄,在那梦中将天宫诸多景色游玩一番。 后来太祖驾崩,先帝登基,对此间酒楼念念不忘,遂御笔亲书牌匾,赐名留下这“御赐梦仙楼”的金字招牌与那副对联,直至今日,顾客络绎不绝,正是为了一睹那先帝御赐金字招牌的梦仙楼,一品当年先帝尝过且大为赞赏的饭菜。 此处人来人往,极为热闹。约定在此处见面,也是最好寻找。只是刀雪客早已无心去品尝那佳肴美酒。见两人走来,小二极有眼见的上前招呼道:“二位大驾光临我们梦仙楼,真是令本店蓬荜生辉!二位是吃饭,还是住店?我们这有几十年的香醇美酒,梦仙酒,就是先帝在时,品过之后也是赞不绝口啊。” “敢问店家,可有清静些的雅座?”楚轻安上前问道。小二满脸堆笑,连连应声道:“有,当然有!二位楼上请!阁楼雅座!”说罢,便带着二人上了二楼,挑了一间靠着街道的雅座,将门窗关了确实清净许多。 这雅座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青瓷的碗碟,青釉的壶,漆木雕花的筷子,花鸟屏风有三折,古玩花瓶好气派,古色古香真典雅,清香扑面沁人心。小二问道:“不知二位满意否?”楚轻安也不禁赞叹道:“果然是御赐梦仙楼,这雅座好不别致。” 二人落了座,小二也骄傲的说道:“那是自然,不知二位想要些甚么?”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四章 微薄平安危机伏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随口说道:“要一壶茶便好。”楚轻安补充道:“随便甚么茶都行。”那小二闻听此言,上下打量一番二人的行装,却像是江湖中人,便尴尬的笑道:“看二位也不像是清苦人模样,既然在雅座之中,又怎地只要一壶茶水。” “你只管上茶便是,何必多言。”刀雪客心中烦闷,不耐烦的说到。楚轻安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急忙起身轻轻将那小二推出了屋子,塞给他十两银子,压低声音说道:“他要甚么你只管遵从便是,这些银子你且拿着,多了就记在账上,少了再管我要,莫要冲撞了他。” 那小二欢天喜地的将银子收下,楚轻安又补充道:“且先上一壶茶来,稍后我们还有人来,到时再上酒上菜,我自会吩咐。”那小二连声诺诺,便蹦跳着下楼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楚轻安这才折返回刀雪客身旁,无意说到:“只是吩咐他两句,倒也是个晓事的人,开门迎客,都不容易,赔着千万般的笑脸,挣着辛苦钱。若是无事,不必与他们置气。哪个人生来就该低人一等?虽是点头哈腰,挣的钱却也是直着脊梁的。” 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刀雪客却从这番话中品出其他含义,垂着头问道:“我方才是不是有些失态?”楚轻安歪着头道:“有么?”刀雪客叹道:“这些时日我坐卧难安,总觉得有甚么大事发生,心惊肉跳,心内烦闷,望你能理解。” 楚轻安紧紧攥住他的手柔声说道:“雪哥哥的心情,轻安自能理解。只是苦于不能为雪哥哥分担分毫。”刀雪客摇头苦笑道:“有些事并非分担了就能减半,也可能是徒增悲伤之人罢了。” 说罢便缓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那雕花木窗,倚在窗边,看向窗外延伸到城门的街巷与来往的人群。 这梦仙楼正处于安淮府城中央,各处街巷交汇所在,四通八达。无论那一处来人,都能在二楼尽收眼底,柳缘君他们从梦瑶山赶来,必是骑马,若是骑马进城,那便更好寻见了。 不消片刻,先前那小二便恭恭敬敬的捧上一壶茶,摆好了两只瓷杯,斟满了茶水,才又恭恭敬敬的退下,将房门掩了。楚轻安端起茶杯,看着杯中荡漾的茶水,轻轻吐出一口气,吹翻了小舟似的茶叶,又抿着朱唇,轻呷一口,沁润心脾,回味无穷。 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刀雪客,刀雪客还是出神的望着城门处,思绪只怕早已飞上云端。 两人约莫等了半个时辰,楚轻安已有些昏昏欲睡,而刀雪客却还是强撑着身子,即便双眼都有些酸涩,却还是不肯移开视线。皇天不负有心人,又过了一阵,城门处便多了三位骑马之人匆匆赶来,一人乃是白衣短装,身后闪烁着两点银光,独骑一匹马。另外两人,合骑一马,一人身穿墨袍,另一人白衫轻飘。 待走的更近些,刀雪客一眼便认出了柳缘君,欣喜的喊道:“是他们,是他们,他们来了!”遂在窗口处高声喊道:“师姐!师姐!”行人们纷纷抬头,不知此人是得了甚么疯病。而柳缘君老远便听见喊声,循声望去,正与刀雪客对视。 许多日未曾舒展的眉头,众为这日夜牵挂的小师弟解开。 在酒楼门前的马厩歇了马,柳缘君三人便往店里赶,那小二只当是寻常客人便要上来招呼,正逢刀雪客与楚轻安自二楼赶下,喊住他道:“小二,不必招呼了,这便是我们要等的客人。”小二一拍脑门便对柳缘君三人道:“既然如此,三位楼上请!” 将柳缘君三人迎入了雅间,小二也学得乖了,并不多问,仍是掩了屋门便下楼去招呼其他客人。五人难得聚首,免不了寒暄一番,刀雪客却看了半天,疑惑的问道:“为何不见小璃与白衣?小璃呢,她人在哪?” 柳缘君这才觉得已然瞒不过去,便将早在梦瑶山饶梦璃便留书告别一事告知刀雪客,又将那饶梦璃留下的字条交予刀雪客。刀雪客看罢,不禁握紧拳头,将那纸条也捏在掌心,揉成一团。眼角泛红,双目含泪,刀雪客颤抖的看向四人,冷笑着问道:“这么说,你们一直瞒着我......” 楚轻安急忙解释道:“我们是怕雪哥哥分心,那时雪哥哥正在专心应付游晋文,我们实在没有机会说......”刀雪客却反驳道:“没有机会说?那为何游晋文死后还不肯对我说明?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却一直瞒着我......只看着我这些日来担惊受怕,却不肯告诉我实情,还让我空空寄予一丝希望?” 楚轻安被问得哑口无言,怎奈心中委屈,又难以倾吐,只得默默承受,眼泪也模糊了双眸。柳缘君见此一幕,也站出身来为楚轻安鸣不平:“你休要怪她,此事与她何干?就算当时告诉你实情,你又能如何?小璃失踪多时 ,音讯全无,毫无头绪,无处可寻,告诉你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担心之人罢了,况且若那时告诉你,只怕早已心绪大乱,死在游晋文剑下了!” 刀雪客也深知柳缘君有理,不该将责任怪罪到他人头上,让楚轻安白受委屈,自己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才说错了话。便又坐回楚轻安身旁,默默握住了她的手,楚轻安也终又展开笑颜。 见气氛如此沉重,祝清秋便笑道:“大家都放宽心些,如今白衣已去北方剑派寻找小璃姑娘,算着时日,应该也到了。想必就算无法找回小璃,也能获得三两线索,到时我们再一起去找便是。” “去北方剑派找线索,这是怎么回事?”刀雪客噌的站起身来,撑着桌子问道。 任山淮展开手中折扇,徐徐说道:“雪兄弟也听说那金羽一事了罢。白衣说那金羽乃是小璃姑娘的独门暗器,或许是那将北方剑派灭门的凶手掳走了小璃姑娘,又趁机嫁祸与十鬼堂,所以才和我们分离,孤身前往北方剑派,说是或许能找到小璃姑娘的踪迹。” “可凭对方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北方剑派灭门,如此武功,即便是小璃与白衣联手也绝不是对手!若是未曾撞见倒还罢了,若是真与那杀人魔头撞见了,岂不是还要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你们为甚么不拦着他?”刀雪客不解的问道。 任山淮与祝清秋相视一眼,无奈的看向一旁的柳缘君,柳缘君便解释道:“是我让他们不要拦着的。白衣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小璃的事,与其逼他和我们一同前来,或是我们陪他去北方剑派耽搁了大事,倒不如让他一人前去,我想,他一定能谨慎行事,想出个万全的法子,不至于鲁莽招祸。” 刀雪客只得无奈的坐回了位子,长呼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得听天由命了。但愿白衣能找回小璃。” 正说话间,那打开的窗户外竟飞入一只纯白的信鸽,那鸽子扇动了几下翅膀,便落在了楚轻安的肩膀上。楚轻安见了,欣喜若狂的笑道:“这是我养的信鸽,先前在西方剑派将鸽哨交予了洛白衣保管,定是他飞鸽传书。” 众人便凑上前来,急切的望着那楚轻安解下绑在鸽子腿上的小信筒,抽出纸条,只见其上写道:“已寻得小璃,正往安淮府去。” 这飞鸽传书真如及时雨一般,解了众人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尤其是刀雪客,多日以来压在心头的是终于云开雾散,长舒一口气,一直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柳缘君笑道:“千言万语敌不过一张信纸,如今小璃获救了,阿雪终于可以放心了。” 刀雪客拱手拜道:“先前我急火攻心,若是有甚么言语冒犯之处,还望诸位包涵。”柳缘君双目含笑,温柔疼爱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刀雪客,祝清秋掩面轻笑,而任山淮则是摇着扇子爽朗地笑道:“既然如此,就要雪兄弟破费,请我们在这远近驰名的梦仙楼吃一顿了。” 刀雪客笑着应下,楚轻安心情大好,拍着手笑道:“这便好了,诸位在此稍坐,我立刻就去楼下吩咐小二准备一桌酒菜。”说罢便跑出了屋子。不一会儿那小二便与楚轻安一同回来,许多伙计排着队将精致的菜肴美酒端上桌来,众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又在客栈之中住下,其余诸事,日后再议。 且说在安淮府以南的庐安府中,凌一阁已然得到了刀雪客等人行踪的消息,便将他们五人汇聚安淮府之事转告于封展。十鬼堂的五人坐在内堂之中,封展大为不解道:“既然他们已经回来了,为何不回庐安,反倒要去安淮?莫不是他们有甚么难言之隐,为何他们相聚独缺小璃和白衣,他们不是该在一起的么......” “还有一事,不止当讲不当讲......”凌一阁又犹豫起来,与封展对视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各大门派,似乎,似乎都在找小璃和白衣的下落。” 封展愈发的不解,接连而来的谜团令他这个足智多谋的枉死公子也无可奈何了:“虽然我们暂且不知小璃与白衣为何不与阿雪他们同行,也不知江湖上为何要找他二人,但我们至少知道,此时白衣与小璃必定是在一起的,他二人同行,想来应该并无大碍。” “只怕,并非如此......”见凌一阁面露苦涩,支支吾吾,封展心力交瘁,摇扇的手也颤抖起来,连忙问道:“还有何事,速速道来!” 凌一阁紧张的拨弄着双手,长叹一口气,垂着头说道:“如今江湖上盛传,昨夜那将北方剑派灭门的杀人魔头,夜闯西方剑派。将西方剑派掌门陆庄虞重伤,并吸走了他几十年的功力。好在那魔头被二位护法长老联手重创,被人救走,仓惶逃去。” “这不是好事么,又与白衣与小璃何干?”众人不解 的问道。凌一阁说到激动处,站起身来跺脚道:“可是那江湖上盛传,夜闯西方剑派,吸走陆掌门内力,杀害北方剑派满门五百多性命的女魔头,正是小璃,而昨夜救走他的人,正是白衣啊!如今江湖上各大门派联手发出讨伐令,说要匡扶正义,除灭妖女,为武林同道报仇,正在四处搜寻他二人下落,追杀他们呐!” 凌一阁急的就要落泪,封展惊得手中玄扇落了地,段青孟更是一口水差点将自己噎死,文南枝脸色微变,倒是那伞中妖还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静静地坐着。 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拾起落在脚边的玄扇,强装镇定,他心里清楚,如今的十鬼堂好不容易稍有些起色,似有东山再起之兆,如今万不可乱,他便是十鬼堂的主心骨,他人可以慌张,他不可以,必须无时无刻保持着清醒冷静,走好每一步棋子,步步为营,才能保住十鬼堂的每一个人,不负萧无痕重托。 沉吟片刻,手中玄扇向前一指,立刻吩咐道:“风云既变,十鬼接令!”另外四人一齐起身,并在一处,又下跪拜道:“属下接令!”“凌一阁与我往安淮府去,与阿雪他们会合,商议下一步对策;青孟,南枝与伞中妖,你们三人沿着西方剑派到安淮府之间大官道各处打听盘查,必要找到洛白衣与饶梦璃的行踪下落!若是寻得了,便立刻护送他们平安去往安淮府!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十鬼接令,立即动身。略微收拾一番行囊,段青孟三人便往西走,文南枝与段青孟走官道,伞中妖抄小路。凌一阁则雇了一辆马车,载着封展火速赶往往北二百八十里的安淮府,与刀雪客会和。 且说出发之前,封展叫住段青孟,对她小声说道:“一路小心,万事注意,这锦囊你收在身边,若是心里感觉不安时便拆开来看。不到时刻千万不得拆开。”段青孟牢记心中,遂各自出发。 且说那刀雪客一行人收好行囊在客栈之中落脚住下,还未到休息的时辰,心情大好便想着在这安淮府中游玩一番。楚轻安便去刀雪客房中要拉他出去走走,可刀雪客心中愁绪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楚轻安关切的问道:“小璃他们不是已然有了下落,平安无事,雪哥哥又在烦心何事?” “朝鹰族不日便要大举进攻,边关蠢蠢欲动,那落雁府府尹的霍宵煌又是朝鹰族人,若是他临阵倒戈,那岂不是叫我中原洞开门户?不行,我还是要早些去东陵府,叫那应无疾带我进宫,将那些隐藏在朝中的细作揪出,清君侧,救国于大难。”刀雪客忧心忡忡的回答道。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若是唐突行事,反倒会打草惊蛇,叫他们提前有了防备。”楚轻安劝慰道,又拉着刀雪客的手拖着他往外走,“还是从长计议为好,雪哥哥如此烦心,不如与我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啊。” 刀雪客虽不愿出门,却架不住楚轻安软磨硬泡,只得苦笑着随她一同出了门。两人的手自始至终未曾分开过,就这样一前一后穿梭在人海之中,听着那耳畔的喧闹人声,心情果然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刀雪客见眼前人来人往,小贩沿街叫卖,张灯结彩,就如同庐安府一样。 只是这般景色,先前进城之时无心观赏,如今倒也如愿了。 “这里的风土人情确与庐安府无二,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怪不得先帝下江南之时尤其留恋于此地。”刀雪客由衷的感叹道。这话倒是提醒了楚轻安,先前不敢多问,趁着如今刀雪客难得心情大好,便回首问道:“雪哥哥此次去东陵,为何不住在庐安,回十鬼堂?反倒要在这安淮府停留?” 刀雪客闻听此言,脸色微变,脑海中又回想起那夜在一叶剑门之中,众弟子与那使者林绝皆是死在喋血银针之下,楚轻安不认得,可刀雪客绝不陌生。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他不敢妄加猜测,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回十鬼堂为好。 见刀雪客面露难色,楚轻安生怕又让他陷入痛苦之中,急忙拉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转移话题欣喜的喊道:“雪哥哥,快看,糖葫芦!”两人叫住那扛着一大捆草垛糖葫芦的小贩,刀雪客取出三枚铜钱给那小贩,楚轻安则是咬着指尖,挑了许久,才摘下了那最顶上最大最红的那串。 轻吐香舌舔舐那鲜红冰凉的糖葫芦,一丝酸甜便沿着舌尖蔓延到舌根,楚轻安满脸幸福的小口小口品尝着那串糖葫芦,雪白的脸颊晕出桃色的涟漪,不防嘴角沾染了那斑点的糖色,刀雪客替她轻轻拭去,柔声笑道:“多大的人了,却还似个孩子般,这么喜爱糖葫芦。” 楚轻安却不以为然的笑道:“这是甚么话,若是我生在普通人家,不曾学武闯荡江湖,这个年纪才刚刚出嫁呢,怎么就不能喜爱糖葫芦了?”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四方皆起八荒变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你说甚么便是甚么罢。”刀雪客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深知自己拗不过楚轻安,也不想说过。二人虽时而拌嘴,却是两人最为真实的情感流露和表达。两人乐在其中,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是极少的,难得享受片刻的清闲与欢愉,二人都无比珍惜。 只是天不遂人愿,这样的日子,只怕并没有多少。 继续沿着青石街道,逆着人海穿行。楚轻安走在前头,一手攥着糖葫芦,小口小口细细品尝着,三步一回头,左手的指尖还被刀雪客紧紧握在手中,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心头一暖,不必多言。 楚轻安两眼痴痴地望着刀雪客,倒退着走,不防撞上了几个江湖人,看他们的打扮,似乎无门无派。楚轻安自知失礼,急忙转身道:“失礼失礼!”那被撞的江湖人恼火起来,就要拔剑,刀雪客急忙快步上前将楚轻安挡在身后。 那江湖人的同伴见此一幕,上前对那人耳语道:“大事要紧,绝不可在此耽搁。”那人遂收剑入鞘,冷哼一声,便与同伴一同继续走着,与刀雪客二人擦肩之时,又听闻那伙江湖人中有人窃窃私语道:“听说那洛白衣与饶梦璃再往安淮府方向来,我们不如先行一步,将他们半路截住,拿了那三十万两,免得他人抢先。” “此言甚是。”众人点头说道。 可他们未走多远,刀雪客与楚轻安却转过身来,望向他们的背影。“轻安,你听到他们刚刚在说甚么了么?”刀雪客皱着眉头说道。楚轻安如实说道:“似乎是关于小璃和白衣的......还有甚么三十万两......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默契的屏气凝神,默默跟在那群江湖人身后。不知是那群人武功尚浅,还是此地喧闹嘈杂,混在人群之中,他们并没有发现身后的不远处已然有两人盯上了他们。 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便随着那一伙江湖人来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中,四人围坐在一张桌旁各点了一碗热汤面,不顾那汤面还冒着滚烫的热气,便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吃的嘴唇发红,满头冒汗。刀雪客二人便坐在临近的桌旁,只要了一壶茶,便装作若无其事的喝起茶来。 “听说那洛白衣与饶梦璃已然距离安淮府不过三百多里,江湖上可好多人都盯着这块肥肉呐,我们要再不动手,只怕被别人抢先了啊。”一人用袖口擦了擦嘴,说的唾液飞溅。 另一人闻言笑骂道:“你这厮是害了甚么疯病!”又刻意压低声音训斥道:“小声点!这儿人多眼杂,切莫泄露了风声。” “只怕他们有心却无胆!那饶梦璃能将北方剑派灭门,是何等高强的武功?各大门派虽说是打出旗号,要除掉妖女,自己却按兵不动,反倒抛出个三十万两银子让我们这些散人来为他们卖命。小心到最后钱没拿到手,反倒送了性命!” “怕他作甚,西方剑派的弟子早放出消息来了,那饶梦璃逃走之时已是身负重伤,被西方剑派的颜儒羲和林茹雪贯穿了琵琶骨,功力大减,已是废人一个,那洛白衣更是不足为惧。只要抢到她的人头,何愁那三十万两不到手?” “哈哈哈哈......”四人窃笑起来,为首的心情大好,“今儿心情好,我们兄弟好好吃喝一场,吃饱喝足,休息够了,星夜兼程,半路拦截那三十万两银子!”又对那小二喊道:“小二!再上一坛酒!”四人谈天说地,好不畅快。 一旁的刀雪客却面罩阴云,身形颤动,楚轻安急忙按住刀雪客的手腕劝道:“雪哥哥千万要以大局为重,不要做傻事!”刀雪客冷冷的说道:“你不必管了,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罢,我稍后就回梦仙楼。”楚轻安知道自己劝不住刀雪客,只得连连嘱咐刀雪客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自己则先行回梦仙楼去找柳缘君。 可楚轻安一走,刀雪客便没了顾忌。提了红夜刀,徐徐起身走向那正在搬酒的小二,临近身旁用刀鞘拦住了小二。那小二哥不防被刀抵住了小腹,不知甚么情况,早吓得魂飞魄散,手里一松,那坛酒便极快的向下坠去。 刀雪客闪身将酒用手接住,走向那四位江湖人身旁。身后的小二刚想大喊提醒那四人,却被刀雪客冷若寒冰的眼神扫了一眼,两股战战,心惊肉跳,只得灰头土脸的去照顾别的客人了。 来到桌旁,那四人还在埋着头大口的吞咽碗中的面条,见一坛酒落在了桌上,微微瞥了一眼,还以为是那小二,便信口吩咐道:“给爷倒酒!”刀雪客也不说话,面色凝重的取来一只陶碗,捧起那酒坛一倾,汩汩的酒水淌出,蓄了满满一碗。 可那江湖人吃的是头脑发热,迷迷糊糊的便要去接过刀雪客手中的那碗酒,冷不防被刀雪客泼了个透心凉,瞬间清醒过来,警 惕的抄过靠在桌角的长刀,将桌子掀翻,又纵身向后一跳,转身抽出刀与那刀雪客眼神相会。 其余三人被那人动作一惊,也急忙反应过来,各自掣出鞘中兵刃,四人将刀雪客围了,手里的家伙明晃晃泛着寒光,厉声叱问道:“来者何人!” 周围的顾客早都慌得丢了手里的碗筷,火急火燎的仓皇跑出了客栈,那小二哥和掌柜的则是躲在柜台之后瑟瑟发抖,只敢露出那一对眼睛,看着这边的情况。原本极为热闹的客栈之中瞬间只剩下了刀雪客几人,桌椅碗筷打落了一地,那围观的客人与路人早把门口围住,虽然心理惧怕,但还是被好奇心驱使,身子向后缩,伸长脖子小心张望。 刀雪客目如急电,眸似烈焰,徐徐握住红夜刀的刀柄,缓缓抽出那红夜刀。漆黑的刀身从漆黑的鞘中显现,衬的那皮肤愈发的惨白,刀雪客的眼神就好似在看死人一般无情,冷冷的回答道:“要你们性命的阎王!” 四人对视一眼,趁着刀雪客还未将刀完全拔出,邻近的两人便挥舞着手中钢刀向刀雪客劈来。刀雪客不慌不忙抬起右臂,用刀鞘接下两人落下的刀刃,顺势扯出红夜刀,刀柄在掌中转动,但见红光一闪,刀雪客反手持刀,又旋转起来,收刀回鞘,一气呵成。 再见方才挥刀二人,浑身上下并无损伤,唯独脖颈之上多出一道血痕,两人眼向上翻,顿时气绝身亡,做两具死尸倒下。“杀人啦,死人啦!”门外窥探的百姓见杀了人,惊叫着四散逃去,生怕身陷其中,丢了性命。 刀雪客如刀剑般凌厉的目光扫向那另外两人,两人见同伴被杀,刀雪客如此身手,自知不敌,便果断弃了兵刃,扑通一声双双跪下,拱手拜道:“这位大侠,这位大侠,求你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罢,饶我们一命罢。” 见方才气焰嚣张的二人如今已是痛哭流涕,涕泗横流,唯唯诺诺,但求留下性命。刀雪客此时连杀二人,稍微冷静了些,便决意放过他二人,也好留下问话,便将红夜刀架在二人当间,冷冷的说道:“我且问你二人,你们如实照答,若是有半个不字,少时便叫你们人头落地!” “是是是,少侠尽管吩咐,我们一定,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二人见有一丝生机,便连连叩首,诚恳的回答道。 “你们是何处人士?何门何派?从何处而来?”刀雪客问道。 “我四人本是江湖散人,来自五湖四海相聚一处,从高平府来。胡乱学了些刀剑武功,三脚猫的皮毛,比不得大侠,武艺高强!”那人小心翼翼的竖起大拇指,陪笑着说道。另外一人生怕话都被抢说,自己留不得性命,赶紧补充道:“这位少侠看着年纪不大,便有如此武功,真是年少有为啊。”“正是,正是!” 二人的阿谀奉承落入刀雪客耳中远比那辱骂要反感数倍:“你二人若再油嘴滑舌,我便割下你二人的舌头!我问一句,你们便答一句,若还有废话,休怪我无情!”那二人这才老实的闭了嘴,只等刀雪客发问。 刀雪客又问道:“你们为何到此?所为何事?又欲何往?” “我等乃是听了江湖传言,要找两个人,若是寻得,便可得三十万两的赏银。那二人似要到安淮府,我们因此才在此处落脚。但只恐这安淮府等着抢那二人的人太多,人多眼杂,我们不好下手,所以......所以,所以便向黄昏出城,星夜奔驰,于来安淮府的小路上半路拦截他二人。” 刀雪客听闻他们前后所言,心中虽知他二人所说何人,但还是咬牙切齿,强压心中怒火问道:“那两人是甚么人?”二人齐声回答道:“回少侠,是十鬼堂的饶梦璃与洛白衣!”刀雪客只觉气血上涌,直冲天灵,头晕眼花,头重脚轻。 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又急忙问道:“为何要找他二人,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尽皆说出,便饶你二人不死......”两人见得到了允诺,便抢着说道:“江湖上广有传言,北方剑派惨遭灭门,并不是游晋文死而复生,借尸还魂,而是那十鬼堂的饶梦璃修炼邪功,走火入魔所致。” “那饶梦璃在屠戮北方剑派后,邪性大发,杀心不灭,又夜闯西方剑派,欲颠覆银月山庄,吸走了陆庄虞掌门几十年的功力。颜儒羲与林茹雪两位护法长老趁其不备,联手将其重创,又恰逢洛白衣逗留银月山庄,竟将饶梦璃救走,二人仓皇逃下山庄,往安淮府方向来。” 刀雪客问道:“此消息是从何处传出?是否可靠?” “可靠可靠,此乃西方剑派弟子所说,他们亲眼所见,想来必是实情。” “他们还说,必是那洛白衣与饶梦璃内外串通好,里应外合,要赚他西方剑派,不想 事败,才一齐仓惶逃去,不告而别。” “如今饶梦璃重伤在身,与洛白衣走小路,似往安淮府方向来。东方剑派,南方剑派,影门,麒麟山庄,锦绣阁,鲸云岛,天义营,朝海宫,乾坤派与青蟒盘山观十派联合,发出江湖追捕号令,打着匡扶正义,除去大患,共讨妖女的旗号,四处搜寻饶梦璃与洛白衣,要将他二人人头斩下,祭奠北方剑派的五百英灵,同时十大门派共出三十万两银子,作为赏银,广邀天下豪杰江湖游侠共讨之,我们正是为了那赏银,才来到安淮。如今已知有不少小门派和散人为了那笔赏银都派出了高手,在安淮府四周设下埋伏,等那二人自投罗网!” 刀雪客越听越气,急火攻心,竟暴喝一声扯出红夜刀将一旁的桌椅劈得粉碎,又拄着刀坐在废墟之中,一言不发。 二人见刀雪客陷入沉默,相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少侠,少侠,我们都说完了,能放我们走了么。”刀雪客面色阴沉的垂着头,模糊的说道:“快滚......”二人闻言,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拜了三拜,又相互扶持着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客栈。只留刀雪客一人仍坐在原地。 客栈掌柜的见没了动静,便趴在地上从柜台之后探出脑袋,见店内摆设早已化为废墟一片,满目狼藉,桌椅碗碟化作碎片,古玩花瓶变为齑粉,急的气血上涌,竟昏死过去,一旁的小二也慌了手脚,却生怕惊动了刀雪客,只得死死的捂住嘴,躲在账台后发抖。 门外又闯入四人,正是楚轻安找来了柳缘君,祝清秋与任山淮,四人一路推开人群,匆忙赶来,见两人倒在地上,早已气绝而死,脖颈之上尚有刀痕,店内一片狼藉,刀雪客独坐废墟之中,背影稍显苍凉。 柳缘君又气又急,又悲又苦,急忙上前拉住刀雪客的手腕,欲哭无泪道:“今日为何这般鲁莽闯下如此大祸!”刀雪客仍默不作声,宛如行尸走肉一般,任那柳缘君等人将他拽出店外,又见远处一行人身着官服骑乘快马奔来,手里各执兵器,高声呐喊,沿路行人纷纷退让。 只听那为首的人喊道:“官府办事,速速闪开!官府办事,速速闪开!奉命捉拿闹市杀人江湖乱党及其同党,其余一概不问!速速闪开!”十几匹快马之后,又是手持长枪长矛的安淮府官兵,足足有百人,前来捉拿刀雪客等人。 柳缘君将刀雪客往楚轻安怀中一推,回首喊道:“快分头走!城外五里坡上有一小庙,在那儿相会!追兵我自当之!”转眼那快马已到眼前,百姓们生怕被波及,各自逃回家中,只敢留下那一道窗缝,看看热闹。 柳缘君身后两道银光闪出,攥在手上,向下一挥便将那马蹄打断,疾驰的白马扑倒在地,将马背上的捕头飞出去数丈之远,可怜的捕头咿咿呀呀的叫喊着,一头扎进那街边鱼贩的鱼筒里,惹得一身腥气。余下骑马者见状,心内惊慌,急忙勒马,可他们身后之刃却不知前面是何情况,仍在加速赶路,这一停一冲,便乱作一团,撞在一起。 摔下马背折多矣,又遭马蹄践踏,遍体鳞伤。趁此大乱之际,楚轻安拉上刀雪客便往梦仙楼方向去,解下那捆在马厩上的缰绳,翻身上马,此时的刀雪客似乎恢复了神智,从楚轻安手中抢过缰绳,将她抱在怀中,两人共骑一马向北门冲出。 那尚在马背上者死死勒住缰绳,两腿夹紧,才没有摔下马背,仍在奋力指挥道:“不要慌乱!不要慌乱!速速抓住乱党,休要走了那群江湖人!快叫人去关闭城门!”可他话未说完,脖颈之上便多出一道丝线,被牢牢捆住,卡住咽喉。 祝清秋便将那丢出的丝线一扯,将那人拽下马来,失了主人的黑马向祝清秋二人冲来,任山淮飞身上马,又伸手去拉祝清秋。“柳师姐,此处不宜久留,不可恋战,速速出城为上!”祝清秋高声喊道,任山淮回首望了一眼柳缘君,见她点头答应,拨马便走。 见四人都已走远,柳缘君也不好再战,收了银枪,趁乱抢出一匹马来,拍马出城。 刀雪客等人先后出城,守门士兵并未收到关门指令,故而未敢阻拦。待那群捕快官兵狼狈赶到城门口时,守城官兵叹气道:“已然走了许久矣。”出城后有官道小路十几条,单凭他们这点人,若是分兵去追,必无胜算。那为首的捕头思量一阵,无奈只得收兵回府衙领罪。 且说任山淮,祝清秋,柳缘君三人自出了城,虽走不同小路却皆是往那五里坡而去。倒是刀雪客一路狂奔,途经五里坡,楚轻安已能望到那小庙所在,可刀雪客似乎并无停下之意,仍是快马加鞭,向西而去。楚轻安大惊失色道:“雪哥哥意欲何往?为何不与柳师姐他们小庙相会?”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封侯爵赏双锋剑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我有要事要办,耽误不得,师姐他们见我们不去,必会来寻我等,只需沿路留下标记便可。”刀雪客坚毅的目光始终注视前方,怀中楚轻安蜷曲着身子,还在回头看那愈来愈远,愈来愈小的小庙,轻叹一口气,又问道:“雪哥哥可是要寻小璃去。” 刀雪客微微一愣,缄口不言。楚轻安柔声说道:“事到如今,你我二人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何苦压在心中,不肯明说。纵然,纵然雪哥哥对小璃有别样的感情,我,我,我也能接受......” 见楚轻安越说声音越小,似乎在自己怀中哽咽,心内愈发酸楚。他深知楚轻安与饶梦璃皆不是善妒之人,两人的关系极为微妙,但饶梦璃早已把话说清,虽心系刀雪客却绝不会插手二人的感情,反倒在二人彼此不信任之时,饶梦璃也站在他们这边,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得上是恩人了。 如果说刀雪客之前还不确定自己对饶梦璃的到底是男女之情或是兄妹之意,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楚轻安是他一生不可缺失的一部分,饶梦璃是他在走投无路,无亲无朋的情况下相伴十年,情深义重相亲相爱的妹妹,除此之外,绝无他念。两者都十分重要,难以分出高下,也没必要分出高下。他也绝不会让两人受到伤害。 “谢谢你,轻安......”刀雪客徐徐说道,“此生唯卿相伴,便已无憾。至于小璃,她是在客雪山庄灭门之后,师姐独闯江湖,在我无依无靠的情况下陪伴了我十年的妹妹,就像亲人一样,我对她绝无半点男女之情,只要她平安无事,能找个好人家嫁了,而不是飘零江湖,我便宽心了。如今她将有大难,我不得不管。” 楚轻安得到了刀雪客的诺言,自然无比欢喜,若是以她先前的脾气,绝不会容下小璃。可经历了这许多事来,她也明白刀雪客的心中只有她一人而已,小璃也曾有恩于他们,如今饶梦璃遭逢大难,焉有不救之理。 便不再多问,随着刀雪客沿着小路往西奔去。 且说任山淮与祝清秋先行到了五里坡小庙,见此庙早已废弃多时,残破不堪,歇了马匹四处查看搜寻一番,却不见先行一步的刀雪客与楚轻安。心中正疑惑间,又见柳缘君匆匆赶来,勒马说道:“追兵没有跟来!”眼神扫过二人,眉头微蹙,“阿雪和轻安呢,去哪了?” “不知所踪。”任山淮长叹一口气回答道。 柳缘君又急又气,万般无奈,心烦意乱难以定心思考,倒是任山淮忽然说道:“先前小璃姑娘与白衣曾飞鸽传书告知我等要来安淮府,如今我们自是不能回去。莫非,莫非雪兄弟与楚姑娘乃是半路去拦住他二人?” “此言甚是有理!”柳缘君心中又燃起希望, 可祝清秋却问道:“往安淮府去的道路大小官道和小路足有十三条,雪弟弟又怎知白衣他们走哪条路?如何能遇见?” “以白衣的性格,带着小璃,绝不会走引人注目的大道官道,除去那些,还剩下三条小路。事到如今,也只好我们三人分开,各自走一段,看看是否有迹可循。半个时辰后,再在此处相会,商议路线!”柳缘君建议道,“事不宜迟,速速行事!”任祝二人点头应下,三人便各自往小路走。 后柳缘君果然发现刀雪客用红叶刀在沿路枯树上留下十字刀痕,拨马回转,寻回了任山淮二人,三人再度结伴,循着那沿路的标记寻找刀雪客与楚轻安。 事不凑巧,且说那封展与凌一阁驾着马车,好不容易赶到了安淮府,却见城中戒严,进城须严密盘查,城门处亦张贴画像通缉令,两人混在人群之中,才发现那通缉画像画的正是刀雪客,楚轻安,祝清秋,任山淮与柳缘君,怎奈官府不知其姓名,又只打了几个照面,画的极为丑陋,不易认出。 可即便如此,凌一阁还是看出这通缉告示要抓之人正是刀雪客等,看那画像也有些忍俊不禁,急忙错开眼神,向身旁的围观百姓问道:“小哥可知安淮府为何要捉拿这五人?”那小哥倒也爽快,便说道:“哦,是这样,这五个人啊早上在城中杀了两个江湖人,大闹了东城客栈,又打伤了官差,抢了马匹逃窜而去。府尹老爷大怒,这才下令追捕。” 凌一阁将事情原委转告那马车中的封展,二人才知刀雪客他们早已不在安淮府中,思量再三,还是决意先回庐安,等候段青孟三人传回的消息。 再说这忙碌之人,血里有风,漂泊赶路,难有定数。又是半天光景,匆忙赶路。见天色渐晚,那走官道去寻洛白衣与饶梦璃的段青孟和文南枝便在庐安府西北边五百余里的灵泉府中寻客栈住下。 月色凝重,沉在那茫茫的夜幕之中,天际零散飘来几片乌云,遮住了大半的银盘,压 在人心头之上,寒风席卷过飞檐砖瓦。城中但闻犬吠之声,似有鼾声在耳,看似一片祥和,却是暗藏杀机。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想必便是如此罢。 临近戌时,城中人家早早熄了灯火,虽离庐安府不远,却无那般热闹的习俗风土。城中一片昏暗,文南枝却久久未曾入眠,屋内还亮着一盏油灯,心内烦乱,便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那深夜刺骨的寒风从窗口融入狭窄的客房。 冰冷的风,漆黑的夜,黯淡的月,倒是让文南枝更为清醒。靠在床边不知在思考些甚么,忽见不远处一只信鸽闪动着翅膀飞来,文南枝伸出右手让它停住,解下脚边信筒,取出一张纸条,看罢,脸色凝重,长叹一口气,将信鸽放回,又把那纸条放在灯火上点燃,化为灰烬,丢出窗外,随风飘散。 再说那相邻屋中的段青孟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夜不知为何,心惊肉跳,极为不安。便想起那封展临走前对她的交待。翻身从枕头下摸出那只随身携带的锦囊,思索再三,心跳不已,还是决定拆开。可刚打开锦囊,取出其中装着的一张纸条,读罢脸色巨变,双目瞪圆,小脸煞白。 窗户猛然被狂风吹开,刺骨的秋风呼啸不绝,段青孟放下锦囊就要去关窗,可未至窗前便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不禁被那光刺的双眼微闭,又感一阵冰凉贴脸而来,下意识的低下身去,贴地翻滚,来到床边从床下扯出双钩。 双臂展开,将双钩在眼前一挡,便夹住那人落下的长剑,剑刃翻转,寒光乍现,将双钩弹开,露出破绽,黑衣人抽出长剑转身一脚踢出,直踹中段青孟心窝,将她踢出甚远,撞在墙上。 黑衣人又趁机一剑飞来,段青孟瞳孔收缩,俯下身去,双钩交叠成剪状,便要去割黑衣人双膝。黑衣人横劈出一剑,却被段青孟蹲下闪过,只在墙面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剑痕,又飞身而起,向后翻去,躲过那腿下的双钩。 段青孟转守为攻,将手中银钩猛然掷出,两道劲风扫出,银光交错,划出两弯弧线向黑衣人身后杀去。段青孟学得武功尽是些偷袭背刺撩阴的下三滥招式,虽被江湖人所不齿,但却威力极大。黑衣人翻转手腕,剑尖挑起一张黄花梨木椅,挡住那双钩去向。两柄银钩便卡在椅中。 失了兵器,段青孟大惊失色,而那黑衣人反手将那卡着双钩的椅子踢出,段青孟飞身一脚将已然满是剑痕的椅子踢碎,攥紧双钩,当头落下,向黑衣人面门劈去。而那人立即横剑去挡,转身抽出剑刃,双钩与剑身擦碰,迸射出一串火星。 段青孟倒悬半空,一钩钩小腿,一钩刺小腹,黑衣人便单手持剑向下一挡,剑身封住双钩去向,左手去抓段青孟的后背,却被她闪过,又贴地翻滚,来到黑衣人身后,转身劈出双钩,连出数招却未能伤那黑衣人半分。 那一柄银晃晃的长剑有如银龙护体,武的变幻无常,轻而易举便将段青孟凌厉的攻势挡下,段青孟鏖战许久,逐渐气力不止,左脚猛跺飞身跃起,又转身轻盈落下,双钩交错横在身前,喘着气想道:“此人武功高出我许多,却迟迟不下杀手,竟是为何?” 正思量间,那长剑又到眼前,段青孟躲闪不及偏头去躲,虽未被刺中,但苍白的脖颈却留下一道血痕,渗出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衫。转身劈出一钩,又接一钩落下,连连转身,每每落臂,那两把银钩飞舞,好似弯月银盘,杀气腾腾,激起旋风数道。 那长剑也不输阵势,一剑横档,又一剑竖起,上下翻飞锁住双钩攻势,有如铁索连江,滴水不漏。正当二人纠缠鏖战之际,房门竟被人破开。原来两人打斗之声惊动了隔壁同样一夜未睡的文南枝,文南枝翻身提起寒蝉剑便来助阵。 立在门口,纵身跃起,手中寒蝉剑寒光大作,早已飞出手中,直奔黑衣人而去面门而去。剑在空中,划破夜色,劈开长风,猎猎作响,寒蝉鸣泣,振翅高舞,黑衣人一脚踢开段青孟,转身就要应对那来势汹汹的文南枝。 二人剑去剑来,攻守易势,不相上下,段青孟在一旁看着,深知文南枝剑法高超,此人能在与她鏖战一番后仍和文南枝打个平手,足见其剑法精熟。这一剑直奔面门而去,那一剑翻转剑刃挡下;这一刺只往小腹去搠,那双刃便挽个剑花将其封死。 约莫战了二三十合,仍分不出高低胜负,两人的剑法极稳,毫无破绽,不能破开对方的招式,也只得一同变招。两把剑刃好似那斗蟋蟀一番死死咬住彼此,纠缠得难舍难分,这一剑气势磅礴踏碎天宫,那一剑寒风阵阵荡开地府。直战的天昏地暗,屋内桌椅板凳尽皆砍断,周围墙壁柜橱皆布满剑痕。 直到那黑衣人故意卖个破绽,剑身上抬三寸 ,露出胸口,文南枝似乎不知是计,直挺挺一剑刺去,那人便将剑身落下,卡住寒蝉剑,将剑柄一拨,长剑便缠绕着寒蝉剑极快的旋转起来,文南枝鼻尖被那剑锋刺破,连连后退,欲甩开长剑,那人飞身接住长剑又落下一脚,正踢中文南枝胸口,将他震退数步,跪坐在段青孟身旁。 黑衣人在半空挽个剑花,竟收剑回鞘,轻身落下,立在那废墟之中,静静地看着二人。 方才一番缠斗,文南枝似使出了浑身解数,怎奈贪功冒进,无奈折了一阵。单膝跪在一旁用寒蝉剑撑住身躯,连连喘息。那段青孟见此一幕,心内疑云散开,连忙扶住文南枝说道:“文大哥你没事罢!” 黑衣人眨了眨眼,那文南枝便反手握住剑柄,将剑身调转,猛然向一旁刺去。段青孟毫无防备,被寒蝉剑贯穿小腹,单薄的衣衫宛如泡在血水中一般尽皆染红,脸上的惊恐与疑惑永远的凝固在了脸上。文南枝抽出长剑,站起身来,段青孟怒睁双眼,微张绣口,却未吐出半个字便气绝身亡。 倒在血泊之中,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的涌出如泉般的鲜血,段青孟死不瞑目,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悔意。文南枝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将剑刃上的鲜血擦干净,又顺手丢在段青孟的尸首上,可怜那冷面鬼差没有鬼使来勾魂,便阴差阳错的去了阴曹地府。 那黑衣人冲着文南枝点了点头,两人便要离开此地。黑衣人突然站住了脚步,拾起那散落在床边的纸条,捡起细看,竟轻笑一声,回身递与文南枝。文南枝将纸条捧在手心,只见其上写道:“小心文南枝。”,将纸条收在身旁,面色凝重仍一言不发。 两人飞身翻出了客栈扬长而去,那从窗口涌入的秋风将废墟中的油灯吹倒,灯油流了满地,混入了鲜血之中,小小灯火顷刻间引起熊熊大火,将屋内木制桌椅一并烧了,火光映红了狭窄的客房,蔓延到段青孟的尸首之上,住客们闻听动静见滚滚浓烟纷纷起身,才知起火,便同那店主一并匆匆救火,来日禀报官府报案,调查火因,只见焦尸一具,并无其他结果,只得作悬案结案,余事不提。 可叹可怜,十鬼堂之人却死于十鬼堂剑下,又无留下任何凭证,只得死的不明不白。 第二日天未大亮,那走小路的伞中妖便早早动身,蹲下那枯树枝头,脚跟一转,脚尖一点,向前一扑,翻了个筋斗便半蹲着落在了地下。他昨日寻了一日,这条小路极为偏僻,只有寥寥几个过往客商为了抄近路才走此颠簸狭窄,崎岖难行的小道。 今日又向西细细探查的二十里路,仍不见半个人影,伞中妖心中不禁盘算道:“莫不是我走错了道路。”思索再三,便要回转,换一条路继续寻找洛白衣二人的行踪。可谁知刚回到大道上便见路边树下躺着一人,颇为眼熟,待走近些才发现乃是文南枝倒在树下,面色惨白,遍体鳞伤,段青孟却不知踪迹。 心中疑惑,伞中妖虽性格乖戾,不喜与他人结伴,但文南枝毕竟是自己人,又身受重伤倒在路边,伞中妖岂有不救之理。以指探鼻,尚有鼻息,身上血痕尚新,便从怀中取出金疮药,为文南枝伤口敷药。少顷,文南枝渐渐醒来,那伞中妖的兽骨面具之下飘出断断续续极为沙哑的嗓音:“为何......在此......” 文南枝表情僵硬,虚弱的回答道:“小心......” “小心?”伞中妖不解其意,就要起身。刚刚直起腰来,只听闻一声闷响,伞中妖的小腹便被鲜血染红,惊诧的转过身来,只见一人不知何时毫无动静的摸到他身后,一剑贯穿。见伞中妖转身,那人又撤出长剑,当头劈下,兽骨面具瞬间化为两半,摔落在地。 仰天倒下,气绝在文南枝身旁,血流如注,亦是死不瞑目。 那文南枝瞥了一眼,先前似乎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霎时间烟消云散,仍是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见了那人,躬身便拜:“参见小王爷。”来人一身少年气,剑法超群,正是应无疾之子,东陵府小王爷,应晚离。 振臂挥剑,将剑身鲜血抖落,挽了个剑花便收剑入鞘,对那文南枝微笑着说道:“文少侠快快请起。”文南枝这才起身,扫了一眼那伞中妖的尸体,嘴角微微抽动。应晚离看在眼中,便笑道:“文少侠知天命,识时务,既已归顺朝廷,协助我父王剿除江湖乱党,日后定会论功行赏,向当今圣上推举文少侠,封侯赐爵。” 文南枝大喜,又下跪拜道:“多谢王爷厚恩。” “想当初文少侠因科举试卷被人篡改调换这才落榜,无奈才做了江湖人,为祸一方。如今幸得弃暗投明,想来凭文少侠满腹经纶,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应晚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扶起身来。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王闭目人间险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属下早有报国安邦之志,沦落江湖草莽实属无奈,若有一日能潜龙腾渊,扫除朝内奸臣,平内患,破外忧,保我大姜万里江山,此生只愿足矣!”文南枝从未如此激动,情至深处,脸颊涨红,双目含泪。 应晚离也颇为动容道:“此今以后,文少侠再不是江湖乱党,乃是我大姜的功臣。文武双全,忠肝义胆,待上奏朝廷后,定表奏文少侠做荡寇将军!率兵出征,运筹帷幄,为我姜国平定内忧外患!” 两人又寒暄一番,应晚离见时日不早便要离开,临行前将应无疾的各处安排告知文南枝,叫他小心从事,切莫暴露,随后便回东陵府复命。且说那文南枝将伞中妖尸首拖至无人处掩埋,又打扫了血迹,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仓皇离开。 再说此时那洛白衣与饶梦璃走走停停,日不过百里,左拐右入,专走那无人难行的坎坷小道,自以为躲开了众派眼线,却不知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眼中。饶梦璃趴在洛白衣北上,细声说道:“洛哥哥已走了数个时辰,不如驻下脚歇歇罢。” 洛白衣虽已是大汗淋漓,却仍强笑着说道:“没事儿,洛哥哥武功虽不高,可轻功自诩天下第一,背着你还不是绰绰有余。”此言虽是有理,洛白衣的轻功自是当世绝伦,可他虽年少气盛,但体力却不如那长期练武之人,若是他一个人尚可奔驰百余里不停歇,可如今又背着饶梦璃,走如此崎岖小路,生怕磕碰了她,千般小心,这才拖累了行程。 可饶梦璃实在不忍心他劳累过度,轻轻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又劝道:“还是歇歇罢洛哥哥,此处极为偏僻,想来那些人绝不会追来的。”洛白衣紧咬牙关,眉眼上抬,环顾四周,无奈长呼一口气,又见不远前有一处矮墙,便说道:“前面似有可歇脚处,我们便去那儿暂歇片刻。” 两人遂来到那矮墙前,才知这原是一座天王庙,只因原先住在此地的百姓迁居,天王庙便断了香火,废弃至今。庙外矮墙残破,庙内蛛网密布,灰尘重重,阴暗潮湿,倒也开阔。那四座天皇像也都黯淡了光彩色泽,或是断了胳膊,没了宝具,香炉诸类,尽皆打翻。 方走入庙中,只踏出一步便激起扬尘漫天,呛得二人睁不开眼,连连咳嗽,待烟尘散去,这才进入庙中,深秋时节,气候渐寒冷干燥,可这天王庙终日不见天日,确实阴冷潮湿,又有刺鼻异味。唯独角落有大堆的干草,还算是干净干燥。 两人便倒在那干草堆上稍作休息,怎奈洛白衣已是眼皮打架,困顿不堪,模糊的说道:“我稍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将我唤醒,我们继续上路。”说罢便沉沉睡去。饶梦璃见他睡熟,满面憔悴,想来必是为她担心受怕多日,心内自责愧疚难当。 “洛哥哥必是为我留书告别日夜牵挂,以致这般憔悴。”饶梦璃轻叹一口气,便用袖口裹住漆黑的小拳头轻轻敲打着洛白衣的小腿和膝盖,为他捶腿,也让他睡得更舒服些。转眼已是半个时辰过去,洛白衣正睡得香甜,饶梦璃怎忍心将他叫醒赶路,便任由他继续酣睡。 饶梦璃独自出了天王庙,在路边拾些散落的枯枝作为柴火,弯腰之时却不曾看见那枯木林中身影闪动,只是心情大好的轻声哼着小曲返回了庙中。洛白衣仍未醒来,饶梦璃也不去打扰他,只是取出火折,点燃了柴火,叫二人身上暖和些。 柔和的火光映红了二人的面庞,洛白衣四仰八叉的躺在一旁,饶梦璃坐在火堆边抱着双腿,将脸颊靠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那团跳动的火焰,竟有一刻想化为飞蛾扑入火中,了却此生,恍惚之间,饶梦璃也沉沉睡去,又被眼前那晃动的血影惊醒。 每当合上双眼便会看到北方剑派惨死的冤魂索命,只是此时饶梦璃的身旁有洛白衣陪伴,不知怎的,打心底竟安心了些,虽是惊出一身冷汗倒终于半醒半睡的休息了一场。 不知不觉,那柴火已是燃烧殆尽,橙红的火焰终于熄灭。一夜过去,洛白衣悄然苏醒,揉着惺忪睡眼,伸着懒腰,望向天王庙外仍是白昼,只当没歇息多少时辰,仍可加紧赶路,又见饶梦璃抱着双腿睡的正香,而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灰烬,看那灰烬像是烧了一夜。 洛白衣心中起疑,恰逢饶梦璃苏醒,便急忙问道:“小璃,我们睡了多久?”饶梦璃揉着惺忪睡眼迷惑地说道:“约莫有一整日了,昨日见洛哥哥睡得香甜,故而未曾唤醒。”洛白衣闻言急的从草堆上跳了起来,连连说道:“速速出发,不然必遭大难!” 说罢便拉上饶梦璃就要奔出天王庙。谁知刚冲出庙门,只听闻矮墙之外,四面八方喊杀声顿起,两人大惊失色,正欲逃回庙中,不想那庙的后门冲出一群江湖 人拦住去路,再回头时,身后大门处也多了许多江湖人。他们衣衫不同,兵器各异,看来是来自许多门派的弟子。 矮墙之外又竖起十道颜色各异的大旗,旗子上分明写的是:东方剑派,南方剑派,影门,麒麟山庄,锦绣阁,鲸云岛,天义营,朝海宫,乾坤派与青蟒盘山观,十道大旗将小小一座天王庙包围的水泄不通,那冲进来的弟子还只是九牛一毛。 饶梦璃与洛白衣腹背受敌,无处可逃,饶梦璃急忙对洛白衣说道:“洛哥哥快些走罢,这些人定是冲着我来的,如今有我拖累洛哥哥必会被牵连,北方剑派之死全是我一人之责,与洛哥哥无关,凭你的轻功定能逃出生天!” “妹妹要陷我于不义之地么!今日便是死了,我兄妹二人也该死在一处,岂有弃妹而去,独自苟且偷生的兄长?”洛白衣剑眉倒立,怒气冲冲的将饶梦璃挡在身后,与各大门派的弟子周旋。 众弟子将二人团团围住,那东方剑派大旗之下所立之人,道袍鹅黄腰悬长剑,白面长须,颧骨颇高,迈步上前指着那洛白衣说道:“想必你便是洛白衣罢,此事与你无关,我等皆是为那饶梦璃而来,若是你此时离去,我们也不为难你。” 洛白衣却反唇讥笑道:“我十鬼堂之人向来共同进退!岂会像汝等贪生怕死之徒,可以放弃自己的手足至亲?今日小爷偏偏要走,看你们谁能拦得住我!”说罢,右臂拦住饶梦璃的腰肢,不待她有片刻犹豫,便飞身而起。 此时的洛白衣虽是精神抖擞之时,怎奈数日以来米水未进,腹中饥饿,脚底发软,加上又搂住了饶梦璃,刚刚起身飞出一丈,见那锦绣阁大旗下飞出一人,身着灰布短衫,纵身跃起,两脚向上踢去,洛白衣与饶梦璃不曾防备,两人皆被踢中小腹,坠下身来,重重的摔落在地,已是口吐鲜血。看来这两脚的力道不浅。 灰衣者轻身落下,冷眼笑道:“哼,甚么云中豹,九幽金雀,武功不过如此,既然不识抬举,就休怪我等无情了。如今你们已是笼中之鸟,插翅也难飞!若是还有半分良心,就该束手就擒,否则捉住你们之时,必将头颅斩下,祭奠北方剑派五百英魂!” 周围各派弟子闻言皆齐声高喊道:“诛杀妖女!匡扶正道!” 饶梦璃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又扶起洛白衣,在他耳畔苦苦哀求道:“洛哥哥,就当是小璃求你了,此事千错万错,错在我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如此大错,实在与你无干,你不要再固执了!”说罢,不顾洛白衣的阻拦,竟跑向众门派弟子。 众人见她奔来,只当是她要以死相拼,心中胆怯连连后退,可饶梦璃却扑通一声跪倒在众人眼前,连连叩首,哽咽哀求道:“诸位前辈,北方剑派灭门一事,皆是我一人之错,与他无干!更与十鬼堂无关!你们要杀要剐,饶梦璃悉听尊便!但有一事,切莫伤及无辜,须放他离去,我自会束手就擒!” 那着鹅黄道袍者闻言笑道:“这妖女倒还有几分良心,也罢,我们乃是江湖正派,此行前来不过是要你伏法,若你甘愿受死,自然不会为难无关之人。那云中豹,你可以走了。”说罢,身后便走出两名弟子,将洛白衣拽起身来,就要往天王庙外拖走。 谁知当洛白衣被拖起之时,迟钝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凌冽起来,手腕翻转,手背青筋爆出,骨节突出,两手变爪,制住那两位弟子的手腕,将他们手臂蹩住,向下掰去。两人疼的两腿打颤,大汗淋漓,咿咿呀呀,连声求饶,洛白衣毫不犹豫的又松开了两爪,飞身而起,转身两爪自胸口劈出。 强劲的爪力劈中两名弟子面门,直做血肉模糊,扑倒在地,生死未卜。这两爪洛白衣是蓄势待发,拼尽全力,又是出其不备,故而威力极大。见两名弟子生死不明,那鹅黄道袍者便勃然大怒,掣出长剑剑指洛白衣道:“匹夫!安敢伤我弟子!” “今日谁敢阻拦我二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洛白衣眼角泛红,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暴喝一声,两爪一前一后,腿呈弓步,摆起阵势,就要与众派大战一场。可那道人却笑道:“哼,就凭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出来送死?!” “你大可来试试!”洛白衣片言不让,针锋相对,一时间剑拔弩张,就要大战一场,饶梦璃急忙起身跑到二人之间,拦住洛白衣哭嚎道:“洛哥哥你冷静一点!此事本就是我之罪孽,实在是罪有应得,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洛白衣双眼含泪,心内五味杂陈,不是滋味:“你是我妹妹,纵然你有天大的过错,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送命。你叫我一声哥,我俩便是一辈子的亲人,叫我袖手旁观,就宛如以刀割肉般痛苦,即便今 日我救不出你,我也要与你共同承担,有甚么后果,我自己来扛。” 饶梦璃泪如泉涌,两人抱在一处,痛哭流涕,似要将眼泪流干,心中繁杂苦闷尽皆哭出,大哭一场,心愿已了,只求死在一处,也算是不枉兄妹一场。 在场之人虽为这至亲之情有所动容,但又想起那北方剑派满门惨死在这妖女手中,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便个个咬牙切齿,剑拔弩张。那东方剑派领头者也冷笑道:“原来那杀人不眨眼的妖女也有如此真情,真是可笑。也罢,既然你二人誓死不肯分开,今日便成全你们。待将你二人枭首,便合葬一处,也算是不往你们一片真情。” 洛白衣紧紧抱着饶梦璃说道:“小璃,别怕,只要洛哥哥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你受伤。一会儿我牵制住他们,你伺机逃跑。”饶梦璃的头靠在他胸口哽咽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我死也不离开洛哥哥......” 只见那鹅黄道袍者提剑走来,手中长剑泛着阵阵寒光,锋利无比,见洛白衣两人抱在一处,便要一剑刺来将二人刺穿。洛白衣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怀中的饶梦璃,大步流星,箭步而上,侧身躲过剑锋,左爪落下,卡住那剑身,竟不能挪动分毫。 道人紧咬牙关,额头冒汗,也抽不出长剑,再看那洛白衣也是脸色煞白,情况不好,便一脚自下踢来,洛白衣也飞出一脚,互攻下盘,你来我往,不让分毫。其余门派见了,不知是顾忌江湖道义还是心怀鬼胎,并不上前帮忙,任由那东方剑派的道人与洛白衣大战。 僵持许久不见胜负,只见洛白衣青筋显现,两眼瞪圆,暴喝一声,左手五指拼尽全力向下一扣,竟将那剑身折断,与此同时那道人踉跄向后栽去,仍不忘挥出手中断剑将洛白衣两手划破。 伤口不浅,险些伤及两掌经脉,废了武功。可即便没有如此,也是汩汩渗血,紧握双拳,鲜血仍从指缝渗出,滴落在地。两人皆暴退数步,饶梦璃飞身扶住洛白衣,东方剑派的弟子自是接住了那险些摔倒的道人。 道人虽吃了亏,但却没有受伤,反倒砍伤了洛白衣。洛白衣双掌手上,爪功一时难以施展,已无力与诸派抗衡,那道人便对身后弟子轻声说道:“那云中豹已无力反抗,你们趁此时一拥上前,将他二人人头拿下,我们也好回去复命了!切莫不可让他人得手!” 弟子们正要领命出阵,只见其余各派相视一眼皆有武功高强者从阵中飞身而出,十大门派十大高手将二人团团围住,各自施展武功,仗开兵器,打的二人招架尚且困难,更无还手之力。左顾右盼,连连闪躲,狼狈不堪,眨眼间已是遍体鳞伤,伤痕累累。 跪坐在地已是奄奄一息,口吐鲜血,神智迷离,两人身躯相依,尚有一丝气息,双手紧紧握住,不忍分离。饶梦璃口中还在念念有词道:“求你们,放他走......”洛白衣却含笑摇头,虽是灰头土脸,浑身鲜血,仍不肯离开寸步。 众人都想抢到饶梦璃的人头,无论是为北方剑派报仇,匡扶正道,侠名远播,还是那三十万两银子,都是极大的诱惑。一时间十大高手争执不下,先是争论邀功,再是争吵,最后便互相推搡,剑拔弩张,似有拼个你死我活之意。 众门派见他们争执不下,面面相觑,竟也争吵起来,从这争抢二人人头一事,延伸到大肆辱骂,互揭老底,甚么丑话恶话脱口而出,吵得面红耳赤,天昏地暗。那鹅黄道袍者瞥了一眼众人,轻叹一口气,抚须看向那靠在一起气若游丝的饶梦璃二人,便抢过身旁弟子手中长剑,绕开众人,趁其不备,挺剑向二人杀来,眨眼间便要结果二人性命。 性命攸关之时,洛白衣拼尽全力翻身抱住饶梦璃,挡在她身前欲用血肉身躯挡下那一剑,饶梦璃拼死挣扎却拧不过他,两人同时闭上了眼,却迟迟没能等到那一剑落下。 原来在片刻之前,只见那天王庙外不远处两人共骑一马飞驰而来,正是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原先苦于无处寻找洛白衣二人,可今早突然间大批各门派的高手往这条小路而来,心想必是为了寻找饶梦璃,便一路跟来,见他们将天王庙团团包围,必是饶梦璃二人深陷其中。 刀雪客心急如焚,生怕晚了一步,撇下楚轻安飞身而起,踩着那天王庙外其他门派弟子的脑袋疾步翻入矮墙之中,劲风扫过,红光乍现,红夜刀蓦然出手,刀雪客一刀劈下,暴喝一声,将那鹅黄道袍者手中长剑劈断,又一脚将那人踹出数丈之远,撞到东方剑派自家弟子的身上,到底一片。 红夜刀在手中回旋,刀雪客目光如炬,冷面若雪,横刀挡在洛白衣二人身前,独自面对各大牌弟子刀剑相向。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甘折金羽落为泪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可怜那楚轻安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却被那人墙阻隔在外,不得进入庙中,踮起脚尖,蹦跳甚高都看不清庙内人影,心内焦急无措,难以挤入人群,又无刀雪客那般身手,情急无奈之下,只得抽出雪叶剑高声喊道:“一叶剑门门主楚轻安在此,尔等速速闪开!” 各门派弟子闻听身后动静,转头去看,见一女子执剑高喊甚么:“一叶剑门门主。”众人尚有人不识得楚轻安,却无人不知道游晋文,只当是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心内胆怯便做波浪般散开,楚轻安心中大喜急忙仗剑冲入庙中。 来到此剑,只见刀雪客横刀在前,将饶梦璃与洛白衣护在身后,急忙收剑入鞘跑到饶梦璃身旁将她扶住,关切的问道:“小璃,小璃,你还好么?”见二人气若游丝,片体鳞伤,神志不清,急忙从腰间取出两粒药丸,皆是她按照《济世青囊》配制的疗伤灵药,她取名叫做“灵叶丹”。 喂二人服下药丸,稍过一阵,饶梦璃便已有些恢复,见眼前楚轻安一脸担忧,轻启朱唇道:“可是楚姐姐么......”楚轻安攥住她的手,却被饶梦璃急忙抽出,但楚轻安并不在意,欣喜答道:“是我,我是楚轻安!”饶梦璃又转头看向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眼角泪滴滑落。 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再一次挡在了自己身前,只是故人依旧,佳人不在:“雪哥哥......” 刀雪客不忍回头,他怕一见到饶梦璃的模样便会心神大乱,泪如雨下,坏了大事,目光如电,扫过众门派弟子,横剑在前,有如巍峨大山,平静的说道:“轻安,稍后我自会缠住他们,你就带着小璃和白衣逃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楚轻安紧咬下唇,点了点头,扶起饶梦璃后,又回身去搀洛白衣,三人相互依靠,颤颤巍巍的站住了脚。各门弟子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便一齐从阵中飞出,十几个人各自亮出手中兵刃朝刀雪客扑去,可只见刀雪客左脚略微后撤半步,待众人靠近之时,手中红夜刀绕体一周猛然劈出。 猩红的刀气从寒冷的刀身上倾泻而出,一道弧光闪过,刀雪客无心伤害他们,刀气正落在众人脚前三寸,将脚下石地劈裂,轰然巨响过后腾起阵阵白烟。这一刀不仅是劈在众人眼前,更是劈在这些人心中,他们自知只一刀刀雪客便已展露出天下无敌的气势,他们绝不是对手。 那乾坤派的弟子有人认出了刀雪客,想起他先前在一叶剑门大战游晋文,刀法出神入化,连忙指着刀雪客高喊道:“他,他是刀雪客!”闻听此言,众皆哗然,大惊失色。江湖上广为流传,刀雪客力战游晋文,将其斩杀,解救了各大门派,算得上是诸门派的恩人,江湖人无不敬仰。 不过与其说是敬仰,不如说是畏惧。刀雪客毕竟是十鬼堂之人,江湖上心存畏惧,虽称其一声雪少侠,却不屑与之为伍,心中是否服气,更是不知。如今见此刀法,果然非凡绝伦。心中胆怯,不敢上前。 有刀雪客保护饶梦璃,休说是众人难以取走饶梦璃人头,只怕是一不留神自己也丢了性命。 倒是那鹅黄道袍者略整衣冠,抚须沉吟片刻,眼珠转动,便两手空空上前拱手拜道:“我乃东方剑派执剑大弟子,于此拜见雪少侠。”刀雪客见他似乎并无恶意,便也不计前嫌,微微颔首还礼道:“有礼。”即便如此,手中红夜刀仍未落下,放松警惕。 那人谦恭的说道:“雪少侠年少有为,武功超群,于一叶剑门力战游晋文,将其斩杀,为武林除一大害,解江湖诸派于危难,救天下万民于水火,真不愧少侠之名。只是不知如今又何必趟这趟浑水,自掉身价?” “敢问前辈,何为自掉身价?”刀雪客话语不带一丝情感,平静地问道。 “少侠若是并无此心,就该速速退去,以保住侠名。雪少侠乃是我们门派的恩人,自然不会为难。若是少侠心中还有半分武林正道,江湖道义,就该走出天王庙,让出身后那妖女,叫我们将其斩杀,以祭奠北方剑派五百英魂在天之灵!或者大义灭亲,转身将妖女杀了,以证侠道,我们也心服口服,随即各回各派。想来雪少侠又为江湖除一大害,必定侠名远播,名留青史。” 那人自认为此言滴水不漏,刀雪客必定为之折服,甘心离去,便昂着脑袋,抚须微笑。谁知刀雪客微微一笑道:“若是我此时离去,才是有如侠名,自掉身价,猪狗不如呢。”道人大惊道:“此言何意?” “饶梦璃犹如我亲妹一般,试问天下哪个做哥哥,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妹子被他人斩首而无动于衷!若我此时拂袖而去,即便天下人赞我,敬我,我自己的良心也过意不去!”刀雪客翻转红夜刀,对着众 人说道。 “哼,你妹妹的性命重要,那北方剑派五百多条性命,单子执掌门的性命,便视若草芥了么!”道人身后弟子冷笑道,引起各门各派一齐起哄到:“对啊,你说啊,别人的性命便不重要了么!” 刀雪客闻言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辩驳,倒是那洛白衣昂着头反驳道:“你怎知是饶梦璃所为,难道是你亲眼看到了么?”“我们虽未亲眼所见,可西方剑派的弟子分明说,你汝等闯入西方剑派,意欲将其颠覆,多亏两位长老出手,这才幸免于难。” 洛白衣又说道:“那西方剑派之事又是否为你们亲眼所见?只听信他人一家之言便来主持正义,若是仅凭二位护法长老便可将小璃打成重伤,那凭她的功夫又如何能将同为四大剑派的北方剑派灭门?如今西方剑派一兵一卒皆未动,倒是你们在这里刁难,只怕不是为了甚么江湖正道,而是为那三十万两银子而来罢。” 洛白衣一番话正戳中众人软肋,也无话可说,出下头去,支吾不言。可正当洛白衣赢了唇舌之战,洋洋得意之时,那饶梦璃忽然走到刀雪客身前,环顾众人说道:“北方剑派五百多条性命,确是死于我手。”这下便轮到那各门各派嚣张起来:“看罢,她自己都承认了,快快诛杀妖女!” 刀雪客等人大为不解,急忙问道:“小璃,何故如此?”饶梦璃双目如泉,哽咽说道:“雪哥哥,我不能隐瞒,此事罪恶滔天,但是我一人之罪过,我不能让你,或是洛哥哥,替我承担。父亲自小便教导我,做人要坦坦荡荡,如今他虽去了,我却一直记在心中,所以小璃,甘愿一死,以谢天下......”说罢,便向刀雪客深深鞠一躬,转身跪在了诸门派眼前。 道人见状大笑道:“刀雪客!如今你还有甚么话说!” 刀雪客却一把将她拉起,已是眼泪纵横,横刀扫视众人说道:“我不管!我才不管这些!我本就不是甚么大侠,我也不想做甚么大侠!你们谁要这侠名,拿去便罢!十年前,客雪山庄灭门之时,我无力阻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在我的面前,那时你们,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又在哪里,又何曾为我客雪山庄主持公道!” 各门各派弟子没料到刀雪客如此失态激动,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甚么。 “而如今,你们却为了那蝇头小利,打着匡扶正道的名号来取我妹妹的性命,我绝不会再让十年前的事再发生一次,绝不会再让我的亲人倒在我的面前!我不管她有甚么罪过,今日有我在此,看你们谁敢伤她性命!”横刀在前,心智大乱,刀雪客真气流动,已是双目赤红,手中红夜刀红光大作,杀气腾腾。 “不好,雪哥哥自从得了离前辈的内力这血意失心刀的副作用便消减了许多,不想今日心智大乱又被那杀意占据内心,只恐要大开杀戒!”楚轻安忧心忡忡的小声说道,洛白衣也不知所措,张大着嘴不知该说些甚么。 那道人又不知死活,开口大骂道:“刀雪客!你休要不知好歹!我们敬你乃是因为你是各大门派的恩人,不是怕你!可你如今不识抬举,自甘堕落,甘愿与这妖女为伍,休怪我等不讲情面,不顾恩情,将汝等一网打尽!” 又一人站出阵来也说道:“刀雪客!难道你仍执迷不悟?若你还有半分良心,即便不大义灭亲,也该速速让开。可你却横刀在前,拦住我等,你难道想和江湖结怨与天下为敌么!难道你还能把我们全都杀了不成!” “对啊,你还能杀了我们不成!”有人做出头鸟,那群名门正派便愈发嚣张,不断叫嚣着,咒骂着:“刀雪客,你算甚么大侠,就是一背信弃义的小人,十鬼堂都是小人,下作!”那肮脏的咒骂不绝于耳,听的楚轻安虽不是十鬼堂中人,却也是又急又气,洛白衣双拳紧握,饶梦璃抖似筛糠,刀雪客剑眉倒立,双目猩红。 漆黑的刀身缠绕着猩红的刀气,刀雪客已被腾腾杀气包裹,那群不知好歹之人还在辱骂着,刀雪客听在耳中,刺在心中,愈发气愤,怒火攻心,心神大乱,身子一起一伏,手中红夜刀也嗡嗡作响,眼看就要冲到眼前将一干人等砍杀,那垂头站在一旁的饶梦璃突然高喊一声:“别吵了!” 众人忽然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饶梦璃。 “我早已说过,此事是我一人之责,于他人无关。你们不过是想要一个交待,我给你们便是......”饶梦璃踉跄着走到众人眼前,踱步走着,虽是双目含泪,却不禁放声大笑起来。那道人立眉怒问道:“妖女!你笑甚么,莫不是敢小瞧我们!” 饶梦璃却哽咽着说道:“小瞧你们,那又如何?区区北方剑派,不也是满门覆灭 ,毫无还手之力?”“妖女,你还敢提起此事?今日不杀你,我等誓不为人!”锦绣阁的弟子拔剑怒斥道。“哈哈哈,好个誓不为人,好个名门正派!” 饶梦璃大笑着回身走到刀雪客面前,望着那赤红的双眼,刀雪客见她挡在身前,眼里的血色竟逐渐褪去,杀气也消散了许多,看来已然逐渐平静。饶梦璃用袍袖遮住漆黑的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刀雪客苍白的脸颊,低头扫了一眼漆黑的红夜刀,又转身怒目看向各门派弟子,徐徐说道: “他虽然手里拿着刀,刀上沾了血,却比你们这些心中藏着刀,脸上摆着笑,双手沾满同道鲜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好得多!” 道人捋着胡须,昂着脑袋,闻言冷笑道:“小妖女,就算你今日把天说出个窟窿来,也没人救得了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免得大动干戈,你们一个也逃脱不了!”“何须汝等动手。”饶梦璃轻笑一声,又翩然来到刀雪客身前,眼神之中满是温柔,捧着他的脸轻声说道:“雪哥哥,小璃要走了,你千万,千万要和楚姐姐白头偕老......” 刀雪客闻言大为疑惑,不解其意:“你要到何处去?哥哥必随你前去......”饶梦璃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趁刀雪客不被,轻轻抬起他的右手,顺势夺下红夜刀,调转刀身极快的刺入自己小腹,刹那间,单薄的身躯便被红夜刀贯穿,猩红的血槽饱饮鲜血,越发刺目。 刀雪客大惊失色,呆若木鸡,待反应过来之时便极快的上前就要将红夜刀抽出,一手扶住即将倒下的饶梦璃,单膝跪地让她靠在膝盖上,把住刀柄哀嚎道:“为何如此!为何如此!”楚轻安与洛白衣也是惊慌失措,洛白衣向前迈出一步,便直直栽倒下去,欲哭无泪,两眼指望着饶梦璃,边向她爬去边颤声喊道:“小璃......小璃......” 楚轻安顾不上倒地的洛白衣便跑到刀雪客身旁蹲下,也哭泣呜咽道:“小璃,你为甚么要这么做......”刀雪客欲将刀拔出,却被饶梦璃按住手腕,楚轻安欲揭开饶梦璃面具,也被其拦住:“楚姐姐不要......我不想你们见到我这副模样......” 楚轻安紧紧攥住她漆黑的小手,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刀雪客在一旁眼泪早已浸湿领口,无声抽泣着,各门各派也没料想到如此一幕,只是一旁静静看着。 “你为甚么这么傻,为甚么这么傻,明明,明明我可以将你毫发无损的带走......”刀雪客将饶梦璃冰凉的手贴着自己的额头垂头呜咽着。饶梦璃却强笑着,可每说一句话便呕出一口血:“小璃......傻了一辈子,只有今天最为明白......若是我死了,雪哥哥也不必和天下为敌......他们也能伸张正义,雪哥哥也能保住侠名了......” 饶梦璃强撑着已然奄奄一息是躯壳,举起刀雪客与楚轻安的手,嘴角微挑起,双目含泪,紧紧的贴在一起道:“愿雪哥哥切莫忘了小璃,也望你二人能......白头偕老,早日退出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楚轻安连声说道:“我们不会忘了你小璃......” “那便好了,事到如今,我也无牵无挂了......”饶梦璃轻笑一声,又望向楚轻安哽咽道:“楚姐姐......若有来世,我定不会把他让给你......”说罢,双眸悄然合上,带着微笑气绝身亡,二人嚎啕大哭,肝肠寸断,洛白衣撑着身子爬起身来,连滚带爬的跑到饶梦璃尸首边也伏地痛哭起来。 正有诗曰:“九幽金雀泪惶惶,一生情义付错郎,魅影摄魂终自毁,甘为折羽囚幽廊。” 那东方剑派的道人微微一愣,急忙说道:“既然妖女已死,那我们,我们便先走一步了......”各门派弟子见了,也抱拳说道:“我等告辞。”说罢便如浪涌般撤出天王庙,身旁弟子轻声问道:“师兄,饶梦璃已死,不如趁此时斩下她人头,也好拿那三十万两的赏银......” 此话落入刀雪客耳中,悲愤交加,眼若刀剑刺来,瞪着那道人,直把他看的毛骨悚然,冷汗直出,连忙训斥道:“你若是想拿,你自可去拿!休要等白送了性命,再来托梦与我!”说罢便拂袖而去。待众门派走后,洛白衣将红夜刀抢在手中,就要去追,楚轻安连忙喊住他道:“洛白衣,你站住!” “他们杀了小璃,是他们逼死了小璃,我要找他们报仇!”洛白衣哭嚎道,楚轻安泪流满面,怒骂道:“他们已然走远,你却要找他们报仇?方才你又为何一言不发!如今你若是送了性命,小璃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难道这就是她以性命为代价换来的结果么?你对得起她么!” 手 机 站: 第一百七十九章 功名熏心斩情故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洛白衣闻言,自惭形秽,弃下红夜刀,又跪地嚎啕大哭。 各门各派尽皆退去,唯剩下此三人与饶梦璃的尸首还在这残破不堪的天王庙中。忽闻远处马蹄声渐进,又有烈马嘶鸣之声,两匹马停在庙外,三人下马,正是姗姗来迟的柳缘君,任山淮与祝清秋三人。 三人匆忙进入庙内,却见刀雪客三人在此围着浑身是血的饶梦璃痛哭不止,才知饶梦璃已死,祝清秋掩面轻泣,任山淮扭过脸去不忍见此一幕,连连叹息,柳缘君也是长叹一口气,眉头微蹙,缓步来到刀雪客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将她安葬了罢。” 哭泣声渐止。 洛白衣忽然说道:“你们不是还有大事要做么?” “此言何意?”刀雪客等人惊问道。“朝中尚有奸佞细作,关外仍有爪牙潜伏,天下尚不太平,你等还有要事去做,埋葬小璃,便交由我去做罢。”说罢,洛白衣便抱起饶梦璃就要向门外走去。 “白衣且慢!”刀雪客急忙喊住洛白衣,只见他回首问道:“还有何事?”“小璃也是我们的亲人,我们怎能不送她一程?”楚轻安与刀雪客齐声说道。洛白衣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必了。国家大事,十万火急,晚了一步,都有可能难以回转,你们该速速上路,小璃我自会安顿妥当,待你们大胜归来,到那时再通知你们前来祭拜,也未尝不可。” 柳缘君也是感慨万分,先前洛白衣对此事一直不冷不热,怎有想的如此明白:“你如今,怎么突然......”洛白衣闻言,面带微笑,看着怀中的饶梦璃有如沉沉睡去一般安详:“小璃她曾想要一个太平盛世,一个没有纷争的江湖......只是她已然无缘看到。” “那我们走后,你安顿完小璃,又该何去何从?”楚轻安问道。“从此退出江湖,只做一耕夫,常伴青山绿水,此生足矣。”洛白衣仰头说道。 刀雪客又问道:“你不回十鬼堂了?”洛白衣笑道:“我如今双手已残,难以施展武功,空有一身轻功又如何闯荡江湖?再者......”看了一眼怀中的饶梦璃,洛白衣终是没能说下去,“此时回十鬼堂,也只是累赘罢了,我已无心江湖纷争,不如早日退去,安享太平,岂不快哉?” 说罢,又意味深长的回首望着刀雪客二人,徐徐说道:“希望你们有一天也能如愿,功成身退,携手度过一生,游历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也不枉小璃情深义重......”说罢,便抱着饶梦璃的尸首扬长而去。 不知为何,众人皆无一人阻拦,似乎默契的认为这或许是洛白衣与饶梦璃最好的结果,也是江湖上最为昂贵的收场。 且说洛白衣走后,江湖上再无云中豹与九幽金雀之名,也无一人知晓洛白衣去往了何处,又将饶梦璃葬在何方。只知从此在一座无名山下,多了一间草庐,依山傍水,背靠斜阳,其间有一农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是平凡,倒也自在快活。那农户守着一座矮坟,无名无姓,直至白发苍苍,也未曾离开。 自洛白衣走后,柳缘君长叹一口气道:“此事终要做一个了断,阿雪,下一步,你该如何走?”众人齐看向刀雪客,刀雪客却只与楚轻安相视一眼,果决说道:“去东陵府,找应无疾!”此时他更加坚定,要入宫清君侧,除奸臣,还这世道一个真正的公理正义,真正的太平盛世。 为了楚轻安,为了饶梦璃,为了客雪山庄,为了天下人。 五人便结伴离开了伤心多事之地,继续向东陵府进发。 再说那封展与凌一阁二人前往安淮府寻找刀雪客等人无果,便折返庐安府,沿途亦听到不少消息,只是一时不信,直到回到庐安府后,封展急忙派遣凌一阁又出城四处打探消息,直到傍晚时分才见其折返。 封展独坐于昏暗的内堂,心系远行之人,心中忧虑,竟一时忘了点灯。直到那内堂的门帘被人撩起,才折入一道昏黄的夕阳,照亮了封展半边脸庞。那人背着阳光,正面一片漆黑模糊,封展看不真切,只是问道:“可是小凌回来了么。”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封展脚边,伏地痛哭起来。封展大惊道:“你这是何故?”凌一阁抬起满是泪痕苍白的脸庞,嘴角抽搐道:“封大哥!小璃她,她......”“她怎么了......”封展双眼瞪圆,嘴唇颤动,似乎已然预料到了结果,可是却不愿相信。 “小璃她,去了......”凌一阁又趴在封展脚边,封展手中玄扇跌落在地,颤颤巍巍的手去触碰凌一阁的脊背,又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扶起,两人相视一眼,抱头痛哭起来。门帘再度被人撩开,两人回首去看,来者乃是文南枝。 封展见他一人独自归来,戒 心已起,拍了拍凌一阁的肩膀,示意他退到一旁,轻拭眼角残泪,略整衣容,便说道:“原来是南枝回来了。为何不见小孟与伞中妖?” 文南枝身后的夕阳愈发夺目,血红的赤日宛若被鲜血洗过一番,沉在天际,映红了整片天空。文南枝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他二人先走一步,叫我回来向封大哥禀明缘由。”今日文南枝的话尤其之多,一反常态。 凌一阁就要上前却被封展死死拦住,有些不知所措。封展又问道:“你三人行至何处?他二人如今又在何处?为何叫你先回来?你们可曾寻得白衣与小璃?”凌一阁见此一幕,不知其中深意。但见那文南枝站在原地,平静回答道:“难道你们没有听说,小璃已死么?” “我此次回来,正是要送封大哥与小凌,前去与伞中妖和小孟会和。” 段青孟急忙问道:“他们在哪?”文南枝抬起头来,双目迸射寒光,缓缓抬起左手,右手按住刀柄,冷眼说道:“黄泉,奈何桥!”凌一阁脸色剧变,封展表情凝重,似乎早料到会有如此一天。文南枝扯住寒蝉剑,健步飞来,直刺向封展眉心。 凌一阁急忙出手,一掌将封展轮椅推开,转身用身后玄机匣卡住寒蝉剑,又向后踢出一腿。文南枝抽剑不出,左掌反手向下打去,正欲那一脚撞在一处,两人各退三步,文南枝横剑在前。封展在一旁将手中玄扇一挥,十数道银针便从中飞出,文南枝纵身一跃,飞在半空,连连旋转方才躲过。 银针深深扎入一旁的墙壁之中,还闪烁着点点银光。 文南枝转身落地,正在此时,凌一阁趁机从玄机匣中仗开金剑,挺剑横扫,欲切断文南枝双腿。文南枝又轻身跃起,一剑向下劈去,剑锋相撞,火星四溅,文南枝顺势翻转剑身,贴着金剑向段青孟手腕割去。 封展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怎奈双腿残废,无法站立,武功不济,实在是爱莫能助。 凌一阁见此招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弃去金剑,转身来到文南枝身后。寒蝉剑绞住金剑,连连反转,翻手向金剑甩出,直飞向凌一阁。凌一阁连连后退,又侧身闪过,那金剑就在眼前贴着鼻尖插入了墙壁之中,又将金剑扯出,怎奈文南枝仗剑扑来,急忙横剑去挡。 一纵一横两剑交叠,文南枝将凌一阁逼入角落,抵住墙壁。文南枝的寒蝉剑法乃是失传已久的奇招剑术,极为精妙,其造诣又是十鬼堂中剑法最高,甚至江湖有名。而那凌一阁鼓弄奇珍发明尚且有余,若论剑法,不过是三流之辈,自然难以与之抵抗。 几招下来已是气喘吁吁,无奈又不解的问道:“文老哥,为何叛我十鬼堂!”文南枝咬牙切齿,寸步不让道:“人各有志!大丈夫岂能甘做草莽之辈!”说罢又将剑身调转横着劈出。 凌一阁急忙蹲下身子,那一剑在墙上留下极深的剑痕。凌一阁向前扑去,将文南枝撞到在地,骑在他的腰上,按住剑身横剑卡在文南枝脖颈处,文南枝也仗剑封住他的剑刃,一时僵持起来,凌一阁大汗淋漓,瞪圆双眼道:“我不想与你为敌,还望老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只怕那段青孟与伞中妖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才会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文南枝又提起那段青孟与伞中妖一死,正激怒了双目含泪的凌一阁,仰天哀嚎一声,金剑又向下压去一寸,文南枝膝盖上顶,将凌一阁掀翻。 封展见有机可乘,便又拈起数根银针,可他二人皆平地跃起,身为交换,剑影重叠,虽是急的满头大汗,也无从下手。只见文南枝若寒蝉振翅,迅捷多变,那剑身极为轻盈,飘忽不定,其踪难寻。连出三剑,凌一阁招架愈发力不从心。 又出三剑,一剑刺小腿,一剑劈手臂,一剑逼面门,凌一阁仓皇之间只得挡住那面前的一剑,怎奈手臂与小腿皆被划伤,血流不止,湿透衣衫,连退数步,单膝跪下。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到金剑剑刃之上,他已是遍体鳞伤,文南枝却毫发无损。 凌一阁喘着粗气,心里思量道:“单凭剑法我绝不是他的对手,莫不以机关制之,再伺机与封大哥逃出去?”灵机一动便要将手默默伸向身后的玄机匣。文南枝本是十鬼堂之人,对每个人的武功招式自然了若指掌。 见他一动不动,伸手向身后摸去,分明是要使用他最为拿手的机关秘术,怎能让他得手?文南枝眼疾手快,一剑向他右臂飞去,寒蝉剑削铁如泥,轻而易举的便将凌一阁右臂斩下,血雾爆开,“啊——”一声惨叫刺破耳膜,封展面如土色,凌一阁脸色煞白,右臂已断,伤口还在汩汩的冒出鲜血。 文南枝缓步向凌一阁走去,一脚将金剑踢开,用剑尖挑起凌一阁身后的玄机匣,丢在半空,又仰头连挥数剑,将其劈得粉碎,其中机关器 具一并损毁,化作漫天碎屑。凌一阁抖似筛糠,倒在血泊之中,文南枝高举长剑,又要结果他的性命。 “休要伤他性命!”千钧一发之际,封展心内一横,高喊一声,撇下那玄扇,两掌在轮椅上一拍便飞身而起,落在凌一阁身旁,一把将他推开。文南枝的剑已然极快的落下,扎在封展的小腹。 凌一阁急忙翻过身来,忍着剧痛哭嚎道:“封大哥——”封展死死握住寒蝉剑,任那锋利的剑刃割破手掌也不肯放手,口中血如泉涌,蹬着凌一阁模糊的说道:“小凌——快走——”“封大哥......”凌一阁在哭嚎,文南枝却拼命想拔出寒蝉剑。 “快走!不要,不要为我报仇......”封展拼劲最后一丝气力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他拼死制住文南枝就是要留下凌一阁一条性命,“走得越远越好......”封展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是张口,模糊不清的说道。 生死之际,凌一阁只得听命,起身撞开文南枝夺门而出,见凌一阁已然走远,身影消失不见,封展的视线愈发模糊,只见那远在天边的血日越来越大,直到眼前满是鲜血的颜色......两手无力地垂下,文南枝终于将那沾满鲜血的寒蝉剑抽出,转身奔出清雅轩,四下环顾一番,马车尚停在门口,却不见凌一阁踪影。 今日不知为何,街巷行人甚少。 文南枝自知那区区一个凌一阁,跑不了多远,便收剑入鞘,翻身上马向城外奔去。而此时那凌一阁竟紧紧贴在房顶之上,远远的见那文南枝扬长而去,这才翻身从房上跳下,右臂伤口鲜血已被他点住穴道,暂时压制。 急忙回到内堂,见封展倒在血泊之中,凌一阁跪在他身旁,伏地痛哭:“封大哥......”左手搭在封展胸口处,似摸得一张纸,急忙从血衣之中取出那张被鲜血浸透的信纸,其上字迹还依稀可辨: “近日我观南枝神色反常,似有所隐瞒,我心中实在不安。本不该怀疑,但十鬼堂时至今日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这些时日我心惊肉跳,坐卧不安,隐隐约约觉得南枝已露反相,只怕日后他果真背叛我等,十鬼堂终难逃一劫。故而留下此书,若日后我因文南枝而死,敬告得此书者,凡我我十鬼堂弟子切莫不可寻他报仇,从此退隐江湖,切莫再理此间纷争。封展,绝笔。” 凌一阁泣血读罢至最后一字,本想留下一条性命,设法找到刀雪客,叫他为十鬼堂报仇,怎奈封展留书如此令他万念俱灰,只得作罢。凌一阁设法将封展尸首运出了城,葬在城外原先十鬼堂弟子的坟旁,准备仓促,只得用木牌刻了墓碑,坟前立下自己的金剑。 退后数步悄然跪下,在坟前三叩首,算是对十鬼堂与自己闯荡了十年的江湖生涯,做一个了解。他遵循了封展的遗命,从此退出江湖,只在安淮府隐姓埋名,了却残生,做一个平民百姓,不再动用武功,不愿再提起过去之事,也不愿再回到庐安府那载满回忆的伤心之地。 而刀雪客等人尚不知十鬼堂遭遇惊天巨变,一行人来到那东陵王府外,表情各有不同:柳缘君剑眉微蹙,刀雪客面沉似水,楚轻安忧心忡忡,任山淮尚有犹豫,祝清秋不知在思索何事。王府守卫见一群江湖人前来便上前叱道:“尔等江湖人竟敢在此处停留,可知这是何等所在?” 刀雪客强压着心中怒火,抱拳施礼道:“烦劳禀报应无疾王爷,我等有要事求见。” 谁知那守卫竟指着刀雪客的鼻子大骂道:“尔等腌臜泼皮,好贱的性命,区区几个江湖人也敢在这里说甚么有要事禀报,难道当我们王爷府是甚么寻常百姓人家么,哪能容你说进就进,说见便见?”那守卫狐假虎威,极其嚣张。 五人心中皆是怒火燃起,柳缘君最为冷静,生怕刀雪客因此做出甚么莽撞之事,故而上前刻意半挡着刀雪客,对那守卫说道:“我等却有大事,事情紧急,还望大人速速禀报!” “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怎声如此话多?若是还不肯走,便叫来那东陵府的官差,将你们一干人等尽皆抓去,叫你们尝尝蹲大牢的滋味!”那守卫说罢便要将他们轰走,刀雪客忍不可忍,剑眉倒立,怒火攻心,右手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刀柄之上。 柳缘君长叹一口气,见已然无法拦住刀雪客,只得微闭双眼,不愿去看。谁知王府大门突然被打开,从中走出一英俊少年,负手而出,信步来到人前,眉间稍具怒气,叱问那守卫道:“何故在此喧闹?” 那守卫见了来人,便不敢造次,连忙下跪说道:“属下参见小王爷!回禀小王爷,这群江湖人不肯离去,聚在王府门前说是有大事,要求见王爷!” 手 机 站: 第一百八十章 宿怨难消大义迫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应晚离转头去看,五人之中却偏偏与那祝清秋的眼神对上,心内复杂,不知何起,应晚离只得偏过头去不再看祝清秋,只是祝清秋还在痴痴望着,直到任山淮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衫才回过神来。 眼神又落在刀雪客身上,应晚离嘴角微挑,笑道:“哦?这便是名震江湖,侠名远播,在一叶剑门大战游晋文解救天下各派的刀雪客,雪少侠么?” 刀雪客便拱手拜道:“刀雪客实在是有要事求见王爷,此行绝无恶意,实为姜国之安危而来。还望小王爷转告一声。” 应晚离见他面色凝重,眉宇间荡出浩然正气,又不似说谎,闻听国之安危,便也严肃起来:“你们再次稍后,我这便去告知父王。”说罢便快步走入府中。 那守卫见小王爷也如此敬重那刀雪客,不敢怠慢,再难以嚣张,尴尬之下,只得默默退回门边,垂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不消片刻,那王府之中便传出应无疾爽朗的笑声,只见他大步流星走出府门,高深喊道:“雪少侠!何来迟也!” 刀雪客再见应无疾,又想起十年前客雪山庄的惨状,怎奈如今有求于他,只得拱手施礼,却不肯弯腰,咬牙切齿道:“拜见......王爷......” 柳缘君一言不发,心中虽也波澜翻滚,却仍是抱拳施礼。 楚轻安见刀雪客如此挣扎,心疼万分,白了一眼那应无疾,只将手微微一举,做个样子,便垂在两侧。 任山淮与祝清秋仍是直着身子,亦不施礼,应无疾看在眼中,倒也不会因此怪罪他们。 “雪少侠,何来迟也?”应无疾快步走下台阶,扶住刀雪客双臂,又扫了一眼那悬在腰间漆黑的红夜刀。 二人皆抬起头,目光相会。本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今刀雪客眼中虽满是杀气,恨不得先杀之而后快,却是不忍也不能出手,只在心中挣扎,苦不堪言。 应无疾双眼含笑,却做好了万全准备,似乎已然料中刀雪客此行的目的。明明看出那刀雪客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却又不能出手杀他。 “刀雪客此行前来,乃是有要事请求王爷。”刀雪客抿着嘴唇,终是说出了口。 “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快快入府一叙!”应无疾拉着刀雪客的手便往王府里走,同时高声喊道:“来人呐,在大殿设下宴席,为雪少侠接风洗尘!” 应晚离则是将众人迎入王府,同坐于大殿之上。夜色如水,月光如纱,夜幕降临,东陵府仍是喧闹非凡,万家灯火映照各处街巷,人声鼎沸有如白日一般,车马奔驰,人来人往,好不欢愉。而那东陵王府之中,更是灯火通明。 大殿之上,歌舞升平,莺歌燕舞,婀娜多姿,舞女飞旋,轻纱漫天,刀雪客等人辛苦奔波一生,虽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却毫不动心。应无疾坐在大殿之中,左手乃是刀雪客,右手便是应晚离。祝清秋,任山淮坐在应晚离之侧,柳缘君,楚轻安则是位于刀雪客之列。 那舞女时不时对刀雪客与任山淮暗送秋波,又刻意靠近,肢体相碰,以轻纱玉手加以撩拨,媚眼如丝,兰口微张,娇体横陈,斜倚在刀雪客身旁。刀雪客脸颊通红垂下头去,任山淮则是端坐案后,闭目不看。那楚轻安看在眼中,银牙暗咬,心中气氛,恨不得将那桌上摆的菜肴都掀到那舞女脸上。 刀雪客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望着眼前的那一杯酒,心里想道:“只当是仇人相见,本该杀之以报当年旧仇,奈何今日为我姜国大好江山权且栖身于仇人麾下,竟做了仇人的座上宾,还望爹娘在天之灵,休要怪我。” 说罢,便举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又自我安慰道:“我乃是为了姜国万民,而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更不是卖命于应无疾,我心无愧,自然无碍。” 应无疾见那刀雪客有佳人在旁却还无动于衷,连连喝着闷酒,便笑着问道:“雪少侠为何只引咎,片言不发呢?”刀雪客放下酒杯,长舒一口气道:“我们乃是有求于王爷,并不是投奔于王爷,何必如此铺张,大摆宴席,实在是,受之不起。” 楚轻安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才不稀罕你这些富贵。” “好生招待你们,却不领情,莫不是要将你们押入死牢,才算是待客之道么。”应晚离寸步不让,立即反驳讥讽道。眼见应晚离与楚轻安就要大吵一架,应无疾抢先说道:“既然雪少侠不喜欢如此,撤去便是。”说罢便摆了摆手,示意舞姬们退下。 待她们走远,应无疾便抚须问道:“下人皆已退下,不知雪少侠有何要事,竟有求于本王?”刀雪客起身说道:“王爷可知那南疆朝鹰族? ” “本王乃是这姜国的东陵王爷,又曾在朝中担任东陵王,岂能不知那小小的朝鹰族。”说罢,应无疾也缓缓起身,在殿上踱步道,“朝鹰族本是边塞小族,国域狭窄,觊觎中原之心,久矣。如今死灰复燃,贼心不死,竟然在边境蠢蠢欲动,欲图我姜国大好河山。怎奈本王虽是东陵王,却无实权,又年过半百,有心无力,不能再上阵杀敌了。” 刀雪客自然知道此非实言,应无疾虽不在朝中,只在东陵府做个逍遥王爷,但位高权重,已然掌控着朝内的一举一动,眼线极多,无人不惧,这也是为何那正光帝对他如此忌惮的原因,生怕有一日应无疾便会带甲入宫,颠覆圣銮,篡位登基。 可如今的情况紧急,逼迫他必须如实袒露实情:“可如今我接获密报,朝鹰族的细作已深入朝廷,甚至在朝中身居高位,位高权重,左右朝政。若是他们与朝鹰族里外夹击,中原门户洞开,我大姜岂不是要亡国灭种了?” 应无疾闻言,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此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令他毛骨悚然,脊背发凉。他在朝中布下天罗地网,广有眼线耳目,却从未听说过此等大事,便试探道:“如此惊天大事,你是从何处知晓?” “我们从朝鹰族的使者身上搜出的密信,那中平皇帝欲联合游晋文内外夹击,叫游晋文当上武林盟主后号令中原武林群侠一同反抗朝廷,以给他有可乘之机,事后平分江山,划江而治。”楚轻安说道。 应无疾转过身来忙问道:“果有此事?!”“确有此事。” 刀雪客从怀中取出那林绝身上所藏的密信,应无疾见了脸色巨变,心里思忖道:“本王吩咐那文南枝前往一叶剑门探听消息,稍作恫吓,为何他却从未向我提及过此事,也从未说过甚么使者和书信?” 颤颤巍巍的接过那封信,展开细看,徐徐走回木案之前,看罢竟惊出一声冷汗,信纸也不觉飘落脚下,一拳锤在木案之上,震动其上碗碟摇晃,应无疾暗骂道:“小小蟊贼,边塞蝼蚁,安敢如今大胆,图谋我朝大好江山,是可忍孰不可忍!” 又转头看向刀雪客道:“那使者,现在何处?” 楚轻安轻叹一声回答道:“已然被一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所杀。” 应无疾心想道:“莫不是那文南枝所为。”又转身冷笑道:“他若不死,定要将他捉来,千刀万剐。如今且将那尸首挖出,斩下首级,方可消心头只恨。”楚轻安却皱着眉头问道:“他祖上也是中原人,只是无奈身陷朝鹰族,他已幡然醒悟,并将情报尽皆告知我等,又何必如此对他?叫他死也不得安宁么?” “哼,不如此对他,难道还要为他立碑筑台么?”应无疾冷眼笑道,“像他这般忘了祖宗之人,即便曾是我中土百姓,竟然卖国求荣委身于异族麾下,焉能不杀之?如今将他尸首碎尸万段,也是警告那朝鹰族,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应无疾伸手握住那黄铜的酒杯,稍一用力,便将其拧断。 至于应无疾的武功,他们早有见识。刀雪客厉声阻止到:“够了,我们此行前来,并不是要争论此事!”又转身对那应无疾道,“想必王爷已知其中要害,如今姜国朝堂之上犬牙潜伏,危机重重,上至国师,下至府尹,若是圣上落入他们手中,左右朝堂,岂不是要将万里江山奉于异族之手?将万民百姓弃于火海么!?” “雪少侠,有何良策应对?”应无疾垂下头去,抚须沉吟。 刀雪客便走到殿中,拱手说道:“事到如今,只有凭借东陵王爷的身份,假以他意,进入皇宫,又不可令细作有所察觉,提前做好准备。若是王爷能设法带我等入宫,大家齐心协力,定能铲除奸党,清侧保国,使我百姓万民免于战火之苦!” “若是本王一人入宫,倒也还好办。只是若要带汝等进宫,便是有些困难。要想不惊动那些朝中大臣,便是难上加难了。”应无疾轻叹一口气,可他的表情却极为复杂,令人难以琢磨,刀雪客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细细品来,确有几分道理。 若是去的人多了,多年不进宫的应无疾突然带着五六个生人闯入皇宫,必会惹人注目,到时若是让那些细作奸佞有了防备,便不好行事了。楚轻安抢先上前问道:“那若是只带我与雪哥哥两人入宫去呢” 应无疾又稍显犹豫,昂头迈步,自顾自的走了一阵,忽然回身,以手指那刀雪客道:“本王只能带他一人入宫。”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楚轻安连忙说道:“那怎么行?宫内细作又并非一二人,再说,那清一道人的武功我等尚且不知,说不定,还会些妖法,雪哥哥一人入宫,若是......” 楚轻安看了一眼刀雪 客,咽了一口口水接着说道:“若是有甚么闪失,那该如何是好?我实在放心不下。”“若是我们乔装打扮,扮成大内侍卫,是否可以混入皇宫?”柳缘君忽然问道。 “那也无济于事。宫内各处所在,是何时辰,分布多少侍卫,有多少人巡逻,按部就班,皆有定数。若是忽然多出几个侍卫,或是你们在宫中乱闯,不知规矩,露出马脚,岂不是更加惹人怀疑么?”应无疾解释道。 任山淮忽然箭步上前,祝清秋想要将他拉住却无济于事,应晚离与任山淮二人乃是旧相识,自然知道他的底细,见他迈步走来生怕他对应无疾不利,便提着长剑挡在了应无疾身前。应无疾倒是毫无惧色,拍了拍应晚离的肩膀,轻轻将他推开。 “父王,这......”应晚离欲言又止,应无疾却笑眯眯的望着怒气冲冲的任山淮道:“山淮,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哼,老贼,休要拿好话搪塞我。你当我不知晓么?”任山淮冷笑道。 “知晓甚么?”应无疾毫不在意他的盛气凌人,只是平静微笑着问道。 任山淮却说:“想当初先父也曾在朝中任职,曾对我说过许多宫中之事,这些时日我一直在算着日子,再过七日便是朝圣大典,每年这个时候,当今圣上便要在宣天殿门前设坛祭祀天地先皇,福佑万民。文武百官与各州府府尹皆要上殿朝拜,敬献供品宝物,你若真有心护我大姜河山,为何不趁此机会假装入宫献宝,将我等带进宫去?难道凭你堂堂王爷之尊,带几个献宝的侍从还做不到么?” “哈哈哈,不愧是山淮,你看看本王这记性,倒是把这一年一度的朝圣大典忘了一干二净。不错,此言有理,那朝圣大典不比寻常,大典之上,那些细作奸佞定会全部到场,到那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倒也轻松了。”应无疾的嘴角微微抽搐着,又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七日之后,你等乔装打扮,装作侍从,随本王入宫献宝,擒拿逆贼!” 说罢,又对身旁应晚离说道:“离儿。”应晚离俯身拜道:“父王。”“为五位少侠安排厢房,这两日便暂且住在府上,待后日整装待发,北上承天府,随本王入宫参拜圣上!”“孩儿遵命!”应晚离就要走出殿门,却被刀雪客拦住:“小王爷不必多此一举。” “雪少侠,客气了。”目光相会,两人有如龙虎一般,眼内似有杀意闪动,应晚离的手又落在剑柄之上。应无疾急忙将他二人拉开,大笑道:“雪少侠为何如此?莫不是看不上本王这东陵王府么?任那东陵府外千里之地,不,纵看天下,除了那承天府的皇宫,还有甚么所在,能与这王府媲美?” 此言之中,分明带着篡逆之意,刀雪客等人焉能听不出,尤其是任山淮,恨不得将牙齿咬碎,却只能忍气吞声。“不必了,我们皆是江湖草莽之辈,住不惯这奢华之地,就不劳烦王爷费心。我们自在东陵府中寻个客栈落脚便是。” “既然如此,那本王亦不勉强了。”应无疾回身用指尖挑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走了几步,背对着众人,又徐徐说道:“离儿,送客。”那语气极为冷淡,和先前的好客截然不同。应晚离便领命上前对众人说道:“诸位,请罢。” 刀雪客的手一直压着刀柄,应晚离也不敢松懈半分,两人就宛如天生的仇敌一般互相戒备。刀雪客依旧有礼,与柳缘君拱手拜谢,便一齐从大殿中走出。应晚离一直将他们送出王府,直到临走之时,那祝清秋忽然回眸,又与应晚离眼神相接。 那一眼就好似跨越了时间,应晚离如遭雷击,眼前脑海之中闪过的皆是那冲天的火光和不绝于耳的惨叫哀嚎声,待烈焰散去,映入眼帘的又是祝清秋绝美的面庞,方才起伏不定的心忽然得到了一丝慰藉,一股暖意从心头油然而生。 任山淮却不曾看到这幕,牵着祝清秋便快步离开王府,祝清秋也只得作罢。目送祝清秋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的街巷,应晚离的心空荡荡的,就好似失去了甚么一般,失魂落魄的转身,步履蹒跚的往府内走去,一个不留神,竟被门槛绊住了脚,向前栽倒。 好在门口的守卫眼疾手快,急忙将他扶住,连声喊道:“小王爷,小王爷,您没事罢?”应晚离翻过身来,示意他二人禁声,又踉跄着爬起身来,对那守卫小声说道:“传我命令,派人前去跟上刀雪客他们,看他们落脚于城内何处,速来报我!” “是!”两名守卫先是喊来下人,将应晚离扶回房中休息,便安排手脚麻利的仆人,扮作百姓,混入人群之中,赶紧追上刀雪客等人,查看他们落脚的住所。且说此时虽天色已晚,城门关闭,但城内依旧喧闹,人潮涌动,举步难行,刀雪客等人拨开人群,寻找落脚之处,忽然那祝清秋说道:“我们被人跟踪了。” 手 机 站: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山淮不解清秋知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西北方向,五十步,跟了有了一阵子了。”柳缘君平淡的说道,以她的功力,即便如此嘈杂的环境,想要听出那一直跟着自己的人,亦是易如反掌。可她并说说穿,乃是相信那人并无恶意。 刀雪客微微一笑道:“必是应无疾派来探听我等落脚之处。” “不如我等分散在不同的客栈,看他们有何反应。”楚轻安提议道,可祝清秋却说道:“可若是我们分开,应无疾有所图谋,将我们逐个击破,如之奈何?”刀雪客笑道:“断不会如此,仅凭那一人之力,武功再高都难以铲除那些奸佞,完整的细作名单尚在我等之手,有此便是应无疾不敢动我们的筹码。” “既然如此,我们便分开一夜,明日在城南鼎香茶楼会和,再作商议。”说罢,刀雪客与楚轻安向东而去,祝清秋与任山淮结伴西去,柳缘君一人独往南走。 那跟踪之人见刀雪客等四散而去,一时慌乱,不知所措,只得记下五人所去方向,急忙回府禀报应晚离。可那小王爷如今正在堂上与应无疾说话,仆人也只好先退在一旁,稍作等待。 且说那应无疾背对着大门站在内堂之上,堂中灯光昏暗,身后站着神思早已飘上九霄云外的应晚离。应无疾唤道:“离儿,离儿,离儿!”连唤三声方才喊醒那应晚离,言语之间已有怒色:“怎么回事!如此心不在焉!” “孩儿知错!”应晚离急忙下跪请罪道。 应无疾的目光有如利剑,好似要将应晚离穿透,令他毛骨悚然,战战兢兢。“你又在想甚么?”应无疾逼问道,这种如履薄冰的痛苦,与应晚离见到祝清秋时截然不同,令他大为不解,灵机一动,急忙说道:“孩儿方才在想,父王果真要带那五人上京么?” 应无疾没有追问,应晚离暗自松了一口气,可背后的衣衫皆被汗水浸湿。 “那也是出于无奈之举,玉佛被毁,本王的计划全盘皆乱。本想借游晋文之手除掉刀雪客,可那游晋文却当真练到了那轮转无极功的最顶层,死于刀雪客刀下。一叶剑门之战令各门各派都欠了刀雪客一个人情,他如今是江湖上人人称颂的英杰少侠,名极一时,不可轻动。”应无疾无奈的说道,“先前我观他器宇轩昂,神采飞扬,步伐稳健,吐纳自如,分明是武功又大为精进,就连本王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胜他,如今若要对付他,只可智取。” “为何不设法将他身边的人一一除掉,令他万念俱灰,定无心阻拦父王重振朝纲。文南枝已将十鬼堂尽皆除去,刀雪客尚且不知,若是再将柳缘君等人拿下,无非是对他最为沉重的打击,此一遭,剩余刀剑数倍。”应晚离上前说道。 应无疾回头看了看他,忽然大笑起来:“真不愧是我应无疾的儿子。只是此计虽好,但只得在朝圣大典之后行事。他们手中尚且攥着那内奸细作的名单,必须将这些异族铲除,赶出姜国,平定内忧外患,方可有我姜国安平盛世!” 话锋一转,应无疾又面露愁容:“只恐小皇帝欲除我之心已久,若是刀雪客入宫擒杀逆贼,立功建勋,小皇帝加官封爵,妄图用他来制衡于本王,如之奈何?” “父王大可放心。”应晚离倒是开朗,看的也开阔些,“刀雪客生来便是江湖中人,又极重情义,与文南枝这类落魄之人不同,对官场权势并无向往,倒是喜欢清平自在的苦日子,即便圣上有意留他在公众任职,想必他也会婉言推辞。” “此言甚善,解我心头之忧矣。”应无疾长舒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应晚离退下。应晚离躬身再拜,遂缓步退出内堂。只留下应无疾独坐堂上,缓缓举起身旁架上的宝剑,紧握剑柄,缓缓银晃晃的长剑,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寒光。 望着那剑身上自己苍老的面孔,心里想道:“如今本王已年过半百,何时才能执掌军权,为我大姜征讨四方,平定天下。”反手将剑斜插在地上,“小皇帝懦弱无能,偏信邪道,搁置朝政,坏我姜国大好河山,若不取而代之,岂不是叫我姜国江山拱手让与他人?我苦心经营几十年,排除异己,联结江湖草莽,待除去奸党之后,必要将那小皇帝拿下,大事方成。只可惜玉佛被毁,江湖势力再不能调动,此事愈发的棘手了......” 目光闪烁,应无疾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且说那应晚离一直倒退到门口,便转身快步而出。“小王爷,小王爷。”那先前派出跟踪刀雪客等人的仆人在一旁弓着身子小声喊着应晚离。应晚离急忙对他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速来我房中禀报!”便带着那仆人快步回了自己卧房。 “禀报小王爷,小的跟随刀雪客五人走到城中,忽然见他们往不同方向走去,小的一人实在是盯不住,便急忙回府禀报 小王爷,还望小王爷恕罪!”那仆人跪在一旁垂着脑袋说道。 应晚离并不怪罪与他,只是急忙问道:“你可还记得,他们各自往何处去了?”“小的记得,记得。”那仆人想了一阵,便回答道,“刀雪客与楚轻安往东走,祝清秋与任山淮往西走,柳缘君独往南走。” 应晚离闻言大喜,心里想道:“西市较小,不比他处,客栈只有一家,想必那祝清秋与任山淮定是在西市的悦来客栈落脚。”遂重赏那仆人,打发他继续做好本职之事。 夜色渐深,秋夜寒凉,交叠的枯木树影杂乱交错着,银白的月光浮在院内的地面上,犹如披上了一层曼妙的轻纱,随风飘动。应晚离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今夜尤为心烦,每每合上双眼,脑海之中尽是那冲天而起的熊熊大火,那火光之中逐渐显现出一个极为眼熟的身影。 那身影缓步向应晚离走来,惊得他满头大汗,颤抖不已。他终于看清了那人面目,竟然是祝清秋。应晚离愈发不安,猛地从床上弹起,坐直了身子,才发现枕头早已被汗水浸透。 翻身下床,来到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拳头不由自主的握紧,应晚离不解的想到:“为甚么,为甚么我会接二连三的梦到她?为甚么我会觉得她那么熟悉,为甚么她的眼神那么温柔,为甚么那种眼神,我从未在父王身上看到过......” “那场火,我的身世究竟是甚么,真的如父王告诉我的那般么......”无数的问题,折磨着应晚离,一日不弄清楚,他就难以安枕。眼神剧变,他忽然想到了甚么,急忙跑到橱柜前,打开柜子,其中正摆着一套夜行衣。 “如今,这只得如此了,我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换上夜行衣,看了一眼床边的宝剑,犹豫再三,还是将它负在身后,翻身出了窗户,趁守卫不注意便飞身出了王府的围墙。 此时已然临近亥时,街上早无行人,应晚离纵身一跃跳上屋顶,披着夜色月光,穿行在黑夜之中。 来到那西市的悦来客栈屋顶之上,应晚离揭开几块瓦片,便纵身跳入客栈之中,正落在那二楼的过道之上。幸好这家客栈规模不大,客房不多,应晚离便蹲在房门外,听那门内的动静。不妨那客栈的伙计提着灯笼走上二楼来巡夜,打着哈欠的伙计缓步走来,只见一黑影一闪而过,环顾四周,又不见一人。 “难不成是我看错了?”伙计疑惑的抓了抓后脑勺,又生倦意,只得作罢,转了一圈又提着灯笼转身下楼而去。应晚离又从房梁上落下,在诸多住房间徘徊,忽听得一门之内尚有二人说话之声,静心细听,便听出是一男一女。 原来那屋内正是祝清秋与任山淮。任山淮手捧一卷书,正坐在桌边翻看着,昏黄的油灯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脸上。祝清秋则是抱着膝盖坐于床榻之上,痴痴的望着任山淮的侧脸,笑着说道:“今日若非你说出那朝圣大典之事,只怕应无疾绝不会同意带你我入宫。” “哼,那应无疾诡计多端,狡诈非常,险些被他骗了。”任山淮轻笑一声,又转过头来对祝清秋说道,“祝家祖上也曾在朝为官,难道未曾说过那朝圣大典之事么。” 祝清秋长叹一口气道:“父亲从未和我说起过宫内之事,或许是他不记得了,或许是他不愿提起。官场如战场,可战场江湖上的刀兵相见是可见的,也可以避开。官场的明争暗斗,权谋诈术,却是无心的刀剑,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祝清秋忽然问道:“山淮,如果我们进了宫,扫平了逆贼,圣上必定龙颜大悦,封赏我等。你......你真的要留在朝中为官么?” 任山淮闻言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书卷,打了个哈欠,起身微笑着说道:“官场虽险恶,如履薄冰,但却是重振任家的唯一的途径。我爹还在世之时,时常教导我,为人处世就该清清白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为官亦是如此。空有一腔报国志,却无处施展。我爹一生鞠躬尽瘁,却蒙受不白之冤,令任家家道中落,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为任家洗刷冤屈,光耀门楣。若是圣上留我在朝为官,我一定会留下。” “再者,应无疾虽为王爷,但觊觎皇位已久。只怕朝内无人能与之抗衡,待除去异族之后必会借机上位,对圣上不利。我必须阻止他,护佑我姜国万里江山。” 祝清秋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她与任山淮似是相同,也大为不同。祝家不为官已过数代,对朝廷之事也不再牵挂留恋,若不是天遭横祸,祝清秋此时也不会流落江湖,还是个家庭和睦的富贵千金,安享太平。 坐在床边,起身朝任山淮走来。铺开纸张,祝清秋提笔写下半句诗, 任山淮凑上前来,轻揽住她的臂膀,读道:“飘零半生清秋解。” 祝清秋侧脸去看任山淮,目光相会,含情脉脉,嘴角上扬,微露贝齿,笑道:“任大才子,不知妾身写得如何?”任山淮笑道:“写的甚好,只是佳句焉能不全?待我为你添上这下半句。”说罢便从祝清秋手中接过笔来,在那半句诗后也写下一句。 “一世浮沉山淮知。”祝清秋一字一顿的轻声读道。 “不知小生,对的可好?”任山淮从身后抱住祝清秋,两人静静的对视着,鼻尖之距不过一寸,轻柔的呼吸落在彼此脸颊之上。祝清秋脸泛红晕,任山淮双目迷离,轻抬下颌,两人的嘴唇慢慢靠近...... 门外传来窸窣动静,任山淮警惕的超门外看去,又示意祝清秋禁声,缓步向门口挪去。猛然打开房门,让那门外偷听许久的应晚离慌了手脚,任山淮怒斥道:“甚么人!”说罢,便要伸手去抓应晚离后背的衣衫。 应晚离贴地翻滚,闪过了任山淮的擒拿,滚入房内,又扫出一腿。任山淮纵身而起,躲开脚下一腿,顺手将门栓搭下,拦住应晚离的去路。应晚离大惊失色,急忙向屋内冲去,却与祝清秋撞见,眼神相会,二人呆站原地。 “清秋速速动手,快擒住这贼人!”任山淮急忙赶来,见二人呆立,焦急地喊到。祝清秋只觉那眼神极为眼熟,又记不清是在何处见过,虽嘴上应声,却无心要擒住那黑衣人,反而不时为他拆招,叫他趁机逃去。 任山淮飞身截住应晚离去路,伸手将那说上的折扇攥在手中,反手向应晚离打去。应晚离抬手去挡,又一掌拍向任山淮小腹。祝清秋见状,急忙一掌穿插到两人之间,脚尖一点,旋转着挡在两人身前,将他二人推开。 应晚离慌乱之间就要伸手拔剑,剑身出鞘三寸,任山淮又闪身来到他身前,祝清秋眼疾手快,按住应晚离剑柄,将长剑又塞回剑鞘。任山淮便用折扇往手腕上一打,应晚离阵痛难耐,长剑也随即落下,任山淮用脚尖勾住,踢到一旁。 “呼”的一声折扇展开,任山淮平挥纸扇,直直向应晚离面门奔去。祝清秋明着一掌也向应晚离胸口打去,实则是要隔开二人。任山淮心中无奈:“这清秋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似乎有意相助这蟊贼?”便纵身跃起,越过祝清秋,又一扇打去。 应晚离急忙下腰躲闪,那闪开的纸扇带着风声,蹭着鼻尖划过。任山淮翻转手腕,折扇收回,应晚离刚要起身又被那纸扇划中脸颊,这面纱被打落在地,惊呼一声急忙用左手遮住面庞。左脚一跺,右手在身下一撑,生个身子灵活的弹起,又飞身踢出一腿,直取任山淮天灵。 身形矫健,体态轻盈,有如鹞入山林,灵猫奔越,二人战得正酣,祝清秋战也不是,看也不是,两边为难,心绪大乱。任山淮以扇遮面,侧身闪过那一脚,拨袖翻掌,擒住任山淮脚踝,箭步上前用肩膀往其腰间一顶,同时松手,便将他顶出一丈之遥。 应晚离没了佩剑,心内慌乱,额冒虚汗,一时无心再战,就要逃走,任山淮穷追不舍,将手中折扇掷出。划破长空,猎猎作响,那纸扇便有如刀剑一般飞向应晚离。应晚离轻身一跃,空翻一个筋斗,那扇子旋转一周又回到任山淮手中。 刚一落地,及忙抬头,任山淮飞身而来,一掌落下,慌乱之际,应晚离也急忙甩出一掌,两掌相对,一声闷响,各自退出三步之外。你来我往,寸步不让,拳掌相错,腿影重叠,约莫战了一二十合,应晚离又要以手遮面,只能单手应付,早已力怯,气息渐乱,招式放缓,眼看就要落败。 祝清秋心中着急,急忙快步上前,穿出一掌,侧身挡在二人身前。应晚离见状,得了喘息之机,不敢怠慢,立即纵身从窗户飞出,扬长而去。任山淮原是打出一掌,可祝清秋突然闯到眼前,大惊失色,急忙收掌,免得误伤祝清秋,倒退五步,单膝跪地,手中折扇也悄然落在地上,一行鲜血自嘴角渗出,面色煞白,抖似筛糠。 祝清秋及忙回身去扶任山淮,满脸担忧道:“山淮,你怎么样了?”任山淮心中气愤,怒火难消,紧咬牙关,赌气说道:“不用你管!”祝清秋闻听此言,惊得后退半步,她亦知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故而也理解任山淮现在的反应。 任山淮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显然方才强行收招对他损伤极大,他又气又惊又疑,指着那半开着的窗户说道:“为何放过这蟊贼,难道你有心帮他来害我么?” “怎会如此?”祝清秋惊恐的睁大眼睛连连摆手道,“你听我解释!” “好,我便听你解释!”任山淮怒气冲冲的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那桌上方才二人写的诗句映入眼帘,怒气便消了一大半。 手 机 站: 第一百八十二章 晚冬离落问平安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我看那人的眼神,极为熟悉,而他也并非加害之意,说不定是甚么熟识之人,故而不想你伤了他,也不想他伤了你,一时难以权衡,只得如此。”祝清秋柔声说道,一对清眸不时瞥向任山淮,注意他的反应,就好似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乖巧。 任山淮却大为不解:“熟识之人?荒唐!若是你我熟识之人,为何会深更半夜蹲在门外偷听,又为何腰悬利剑与你我动起手来,分明是早有预谋。或者......或者根本就是那应无疾派来监视你我!” 祝清秋闻言默不作声,只是轻叹一口气,转身去将那黑衣人丢弃的长剑拾起,任山淮也起身来看,只见那长剑极为华贵,金箔长鞘镀,宝石剑柄饰,通体金光闪,奢华耀人目。如此装饰奢华的宝剑绝非寻常之人所能拥有,祝清秋遂将长剑拔出剑鞘,那泛着寒光的剑身之上正刻着“应晚离”三字。 “小王爷?!”二人惊呼一声,祝清秋又收剑回鞘,陷入了沉思。任山淮若有所思,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人宁死都不肯暴露真容,你又觉得他的眼神颇为熟悉,看来果真是小王爷无疑了。只是应无疾为何会派他来监视我等,岂不是小题大做?” “也许,他根本不是应无疾派来监视我们的......”祝清秋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宝剑之上,指尖划过冰凉的剑鞘,似乎还在回想那应晚离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可明明两人仅仅见过数面,却又有似曾相识之感。 任山淮也陷入了沉思:“那他究竟是为何而来......”正思量间,忽见角落闪烁着一点金光,将任山淮的眼神吸走。快步走到角落,蹲下细看,才发现是半片长命锁,呈祥云模样,约莫有一寸长,六分宽,闪烁着金光,其后可有朱红字迹,刻的正是“多福”二字。急忙拾起转身递与祝清秋看:“清秋,你看,这是何物?” 祝清秋转头来看,目光落在那长命锁上,如遭雷击,瞠目结舌,脸色惨白,手中宝剑也摔落在地,呆若木鸡,一言不发。任山淮见她如此惊讶,便上前问道:“莫非你识得此物?” “这......这是......”祝清秋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藏不住满腔的激动与狂喜,急忙从腰间也取出半片一模一样只是左右颠倒的长命锁,只是背面刻的乃是“平安”字样,任山淮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念出声来:“平安......多福......莫非这是?” 再看祝清秋之时,已是泪流满面,只是虽然泪光闪动,却是满眼的欣喜,将那一对长命锁拼凑在一起,放在胸口,祝清秋双目微闭,那汩汩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是他,一定是他,他果然还没死......我第一次见他之时,就觉得他颇为眼熟,尤其是那眼神......人皆言道,骨肉至亲必有感应,我总觉得他还活在世上,没想到,没想到他竟被应无疾收养,成了小王爷......” 任山淮自然也是万分欣喜,祝清秋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了了一桩心愿,骨肉重逢,自是天赐之福。怎奈任山淮转念一想,事出蹊跷,太过巧合,心里想道:“这长命锁不只是从何处得来?若是应无疾有心造假,蒙骗我们,岂不是中了他的奸计么?” 可那祝清秋此时已被重逢之喜冲昏了头脑,那还顾得了这许多?恨不得立刻冲进王府与应晚离姐弟相见。“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冬离。”祝冬离便是那应晚离曾经的名字,祝清秋还牢记心中,不肯相忘。 任山淮一把将她拦住,又不好直说,只得搪塞道:“清秋,清秋,你冷静一点!如今天色已完,你匆匆赶去王府,又怎会让你进去与他相见!如今他已是小王爷的身份,你这么贸然认亲,只怕会惹出事端来啊。” “休说他只是小王爷,即便是他做了天子,都不能忘了他是祝家的后人!”情至深处,祝清秋不禁又埋头哭泣,任山淮温柔地将他抱在怀中,柔声说道:“我知你此时心情,只是此事万万不可鲁莽,不如明日早上我再陪你同去,假意拜见应无疾,趁机见那小王爷一面,问清身世,你看可好。” 祝清秋稍稍冷静,也觉任山淮说的在理,便暂且休息一夜,只是这一夜任山淮辗转难眠,倒是祝清秋从未睡得如此安稳。 再说那应晚离仓皇逃回王府之中,趁着夜色并无人发现,回到房中坐在床边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心神大乱,应晚离也未曾想到今夜会有此一战,好在自己拼死护住面容,自以为万幸没有露出真容。可是刚坐下来冷静片刻,忽然神色复又紧张起来。 双手在腰间摸索着,才记起那佩剑被任山淮打落,竟遗失在客栈之中,丢了佩剑是小,可那剑身之上还刻着他的 姓名,明日祝清秋二人定会提着长剑来找应无疾问罪,他夜出王府前去寻找祝清秋与任山淮,若是让应无疾知晓,必会责罚与他。 应晚离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满头大汗,在屋内来回踱步。似乎又想到了甚么事,又急急忙忙上下搜索一番,就差把床底掀开,墙壁破开,偏偏是寻不着那比性命还重要的物件。“到哪去了!到哪去了!长命锁到哪里去了!”应晚离发疯似的将柜子里所有的衣衫被褥全都扔出,看着空荡荡的柜子惊得后退了半步。 “来人呐,来人呐!”应晚离摇晃着走向门口,又将桌椅尽皆撞倒,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守夜的守卫和下人闻声急忙赶来,齐声拜道:“小王爷有何吩咐?”应晚离忙问道:“可曾有人到我房中来过?” “回禀小王爷,除了日常打扫收拾屋子的下人,不曾有人来过。”那仆人谦卑的回答道。此时的应晚离已是神志不清,近似疯癫,闻言竟撕心裂肺的喊道:“快,给我将今日到过我房中的所有人,所有人,全都斩了!全都斩了!把他们的首级,给我拿来......拿来......” 守卫与仆人见他这副模样,只当是说气话,相视一眼,不知所措。那应晚离见他二人呆若木鸡便高声吼道:“还不快去!难道要我把你们的脑袋也砍下来么!”“是!”二人无奈,只得转身离去。 望着那开着的房门,应晚离失魂落魄,浑身瘫软的倒在了废墟之中,满头大汗,面无表情,口中却还念道:“长命锁......长命锁......没了......”他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可是那长命锁却是他从小到大一直贴身戴在身上之物,他视若性命一般珍贵,今日不幸遗失,故而发狂至此。 且说那一群侍卫将尚在睡梦中的六名仆人从屋内揪出,男女参半,任他们如何哀求哭啼,也不为所动。尽皆押到王府空地之上,手起刀落便将人头斩下,那从腔中迸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王府的地面,六具无头尸倒下,血流如注。 应无疾闻听哭喊声起夜,信步来到院中,见侍卫们深更半夜将仆人斩杀,便寻问道:“此为何故?是何人叫尔等滥杀无辜?”“回禀王爷,属下不知。”那侍卫见应无疾走来,慌忙跪下说道。“荒唐!你若不知,怎敢滥杀下人?再不如实说来,休怪本王也叫你和他们一般。”应无疾稍显怒气,说罢,还指了指那六具尸首。 侍卫慌了心神,急忙如实禀告:“回王爷,属下确实不知,只是奉了小王爷之命,将今日进过他卧房的六名仆人斩杀,人头送到他房中去,至于其他诸事,属下确实一概不知。” 应无疾闻言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把人头送过去后,便将尸首好生安葬,所需用度,自去账房取用。”“属下遵命!”应无疾安顿好其他诸事,也不去找应晚离问个清楚,只是冷哼一声,似乎预感到了甚么,转身回到了自己房中,仍可安睡一夜。 那应晚离坐在一堆人头之中,浑身上下满是血污,还是面无表情的坐着,口中念道:“长命锁......我的长命锁......”那守卫与侍从见了,只得摇头叹息,退出了卧房,默默将门带上。两人窃窃私语道:“你说这小王爷,究竟是怎么了?”“依我看啊,这就是邪魔上身,疯啦!”“哎,你说好好一个贵公子,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可怜啊?”“可怜?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罢!若是哪一日做错了事,我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胡扯一番便各自散去,回归本职。而那应晚离竟就这样坐了一夜,第二日清早之时,虽是恢复了神智,换了衣衫,确实无精打采,神形枯槁,面色蜡黄,极为憔悴。 且说这日鸡鸣刚过一声,天色还有些昏暗,祝清秋便迫不及待的带着应晚离的佩剑与任山淮一同离开了客栈,直奔王府而去,两人皆将昨日柳缘君所说今日鼎香茶楼之会,急匆匆来到东陵王府,上前拜道:“我等欲见王爷,烦劳通报一声。” 那看守府门的守卫仍是昨日阻拦刀雪客等人那人,只是如今已然不敢怠慢,换了一副嘴脸,赔笑着说道:“二位少侠在此稍后,我这就去向王爷禀报。”片刻之后,那守卫便出府回道:“王爷请二位少侠堂上议事。” 二人相视一眼,便快步走向内堂。本想直接去找应晚离,只怕是事出突然,那孩子承受不了,加之身份是否属实尚且存疑,不可轻断,故而先向应无疾问个明白。 谁知来到内堂之上,那应无疾端坐正中主坐,应晚离眼神空洞,侍立一旁。二人走入堂中,一齐施礼道:“王爷。”应无疾故作不知,笑着问道:“明日才动身前往承天府,不知山 淮与清秋今日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不管应无疾摆出怎样一副笑容来,任山淮永远是冷面相对,问道:“我们想像王爷打听一件陈年往事。”应无疾的笑容逐渐僵硬,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哦?是甚么事啊。尽管说来,本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知王爷可知......十六年前,东陵府外祝家......那一场大火......”祝清秋再度提起此事,方说了一句,已是双目含泪,哽咽起来。应无疾闻言,果然微微一愣,却还面色不改,伸手去端那桌前的酒杯,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甚么原因,那酒杯竟脱手落下,水落在地,打落了满地酒水。 祝清秋与任山淮见了,皆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倒是那应晚离还呆若木鸡,毫无反应。应无疾也尴尬的干笑两声:“这人老了,手脚也不灵便了。”说罢还扫了一眼应晚离的表情,轻咳一声回答道:“不错,我自知晓。毕竟,你是祝家留下的唯一血脉,正是我从那场大火中救出。老管家不惜化为活人,拼死将你从火海中推出,这才能留下一条性命。” “清秋自然感激王爷救命抚养之恩,敢问王爷,当年王爷从火海中救出的,除了清秋,是否还有他人?”祝清秋双拳紧握,银牙紧咬,克制住自己随时会失控的情绪。 应无疾自然矢口否认:“怎会如此?你家上至你爹娘,下至仆人丫鬟,全都遇难,祝家上上下下仅有你一个活口。” “那我弟弟祝冬离呢?也葬身在火海之中么?”祝清秋又逼问道。应无疾沉吟片刻,便回答道:“那是自然。”说罢,转头看向应晚离道:“离儿,你先去收拾为父的行囊,明日便要动身前往承天府了,免得临时收拾,太过仓促。”应晚离道一声:“是”,便步履蹒跚的向门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却被任山淮拦住:“小王爷且慢!”应晚离随即停下脚步,应无疾脸色大变,默不作声,却看那任山淮上下打量一番应晚离,笑道:“若是当年祝家的遗子侥幸从那场浩劫之中留得一条性命,算起年月,恐怕与小王爷,一般年岁了罢。” 二人转头看向应无疾道:“敢问小王爷贵庚?” “离儿......离儿该有,该有十八了罢?”应无疾说道,可那应晚离却转过身来,木讷的回答道:“回禀父王,孩儿今年二十了......”“年方二十,十六年前,四岁,对上了,都对上了!”祝清秋的声音颤抖着,连忙从怀中取出那一对长命锁,望向任山淮激动地说道:“山淮!是他!真的是他!” “长命锁!我的长命锁!”应晚离混沌的双眼忽然放出光芒来,扑向祝清秋一把将他自己那半片长命锁抢回手中,捧在掌心,终于展开笑颜,欣喜的笑道:“我的长命锁,我的长命锁!”任山淮急忙问道:“小王爷,你说甚么?这是你的长命锁么?” 应晚离只顾捧着那长命锁,见有人问,便下意识的如实答道:“这是我从小到大戴在身边的长命锁,我的长命锁,我的......”“从小到大戴在身边?”任山淮与祝清秋立即将应晚离挡在身后,任山淮厉声质问那应无疾道:“王爷,这该做何解释!应晚离十六年前方才四岁,又随身带此长命锁,分明是祝家的小儿子祝冬离!为何期满我等!” 而此时祝清秋将应晚离护在怀中,看他眉眼之间,愈发像他们的爹娘,心内五味杂陈:“爹,娘,我终于找到冬离了,他还活着,你们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又柔声轻唤那应晚离的真名:“冬离,冬离?” 应晚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徐徐抬起头来:“你,你叫我甚么?”“你叫祝冬离,是东陵府祝家的长子,我的弟弟啊!”祝清秋含泪笑道。谁知那应无疾竟“噌”的站起身来,高声喊道:“离儿!到我身边来!” “父王......”应晚离闻声就要朝应无疾走去,却被祝清秋拦住:“冬离!你是祝冬离,不是应晚离啊!你是祝家的长子,不该是东陵小王爷啊!”可那应晚离却惊恐的向后退去,已然有些神志不清,缩着脑袋摇头说道:“不,不,我是应晚离,我是小王爷......” “离儿!你是愿做堂堂小王爷,还是愿做那已然毁于熊熊大火,早已不复存在的祝家长子!”应无疾冷笑着说道。任山淮闻言,心内怒火燃起,呵斥道:“你这话是何道理?他身上流的是祝家的血,生当是祝家的人,死当是祝家的鬼,至死不改,岂能因富贵而动摇?纵然你养了他十六年,给了他十六年的富贵,他依然是祝家的长子,岂有被你摆布?” 可谁知那应晚离却一边躲闪祝清秋,一边向应无疾方向退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风雪折梅弃功名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我是应晚离,我是小王爷,我是应晚离,我是小王爷,我不是祝冬离,不是甚么祝家的人,我不是......”那应晚离早已神智失常,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不断的后退,却被任山淮一把拉了回来,祝清秋想要抱住他,他却如遭雷击,连连闪躲。 任山淮还在于应无疾对峙道:“哼,你休要以为人人都难舍功名利禄,贪恋荣华富贵,血脉至亲,其实金钱富贵所能改?如今他们姐弟已然相认,你就算是强行拆开他二人,也无济于事了!” 应无疾却不以为然的仰天大笑道:“山淮,话不要说的如此绝对,未必就如你所说一般轻巧。” 果不其然,祝清秋每靠近他一步,应晚离就后退一步。“冬离,是我啊,我是姐姐,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记得么?”祝清秋苦笑着缓步走向应晚离,应晚离却有如见到了怪物一般惊恐的躲开,连声喊道:“我不是,我不是!你不要过来!” 此时的应晚离已然疯癫,手脚颤抖,口齿不清,而祝清秋尚不肯放弃,还要唤醒他的记忆。谁知那应晚离被逼到绝处,竟长啸一声,迈步跑向祝清秋,从他手中夺过自己的佩剑,抽出长剑,祝清秋毫无防备,竟被他一剑刺入小腹,两人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祝清秋双眸泪光闪动,口中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却还目光柔和的看向应晚离,她多么希望能听到应晚离喊她一声姐姐,可却再无机会。应晚离松开剑柄,浑身皆是被飞溅的鲜血,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中,应晚离还在惊恐的摇着头道:“我不是祝冬离,我不是祝冬离,我是谁,我是谁啊,我到底是谁......” 任山淮闻听身后动静,急忙转身,见祝清秋已被长剑贯穿,浑身是血,连退数步,眼看就要倒下。任山淮惊慌失措,急忙上前扶住她跪下,瞠目结舌,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祝清秋的手中还攥着那半片染血的长命锁,泪眼朦胧,望向任山淮,又徐徐闭上双眼。 “清秋,清秋,清秋你怎么样了,清秋你清醒一点啊清秋!”任山淮的语气愈发急促,声泪俱下,哭声震天动地,旁若无人放肆哭嚎,已是满脸通红,青筋显现。祝清秋微微张开双眸,微张兰口,似有话要交代,却极难说出口。 任山淮见了,又燃起一丝希望,急忙拭去眼泪的说道:“清秋,我这就你去医馆,你一定要坚持住!”说罢,便将祝清秋轻轻放下,转身看那已然痴痴呆呆的应晚离,怒火由心而起,咬牙切齿道:“天杀的畜生!我这便杀了你!”说罢便起身一把掐住应晚离的脖颈。 应无疾就静静地望着,似乎在欣赏一出好戏,既不出手阻止,也不去救应晚离,只是捋着胡须,甚至还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任山淮的手背上青筋爆出,双眼瞪圆,势要将已然毫无反抗之力的应晚离掐死。而应晚离已然脸色铁青,双眼突出,吐出舌头,奄奄一息。朦胧之间,弥留之际,祝清秋见此一幕,急火攻心,又催动伤势,口吐鲜血,挣扎着喊道:“山淮......莫伤他性命......” 任山淮闻听身后呼唤,心头一软,只得丢下那应晚离。应晚离跪坐在地连连咳嗽。回身抱住祝清秋,又避开那剑伤。任山淮欲将常见拔出,却被祝清秋按住了手:“山淮......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且听我说......” “不,你别说傻话,我这便送你去医治,你一定没事了,别说傻话,我求你了轻安,我求你别离开我......”任山淮紧紧握住祝清秋的血手,另一只手垫在她身下,就要将她抱起。可一挪动身子,伤口再度撕裂,又会渗出血来。祝清秋一袭白衣很快便被鲜血浸透。可那应晚离还在身后重复着:“我是谁啊,我是谁啊......” 任山淮回头怒斥道:“闭嘴!”那应晚离受了惊吓,便奔出门去。祝清秋见了,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来,虚弱的喊道:“冬离......冬离......”任山淮又抓住她的手,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任那鲜血沾染也不肯松手:“我迟早会杀了他!为你报仇!” “你休要怪他......他,他......”祝清秋想要说下去,怎奈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自知即将气绝,又连声唤道:“山淮,山淮......”任山淮急忙答道:“我在,我在这!”那若雨水般落下的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血水相融,祝清秋徐徐说道:“你千万不要伤害冬离......我去后,他是,他是祝家唯一的血脉......”说到此处,祝清秋又落下两滴晶莹的泪水。 “我不杀他便是,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依你......”任山淮也哽咽起来,心如刀割。祝清秋将掌心那染血的半片长命锁塞到任山淮 手中,艰难地说道:“若你日后加官封爵,大可......忘了我,另娶妻室......只有一点,替我......照顾好他......”任山淮稍显犹豫,但还是收下了那长命锁:“此生,我任山淮,此生,不永生永世,非卿不娶.....” 祝清秋强提着笑容,可那绝美的面庞却被泪水与血水染的极为凄凉:“此生得遇君,本已无憾......如今只恨,只恨......只恨再不能随君琴瑟和谐,潇洒江湖......长伴......余生......”祝清秋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又头顶扯下那紫凤追星流月钗,青丝散乱,若黑色的瀑布倾泻下来。 将金钗交予任山淮,祝清秋面露苦涩:“还有一事......我未曾完成师父的交待......有愧与她,即便魂归九泉......也,也没有面目再见师父......只求卿将此钗送至无求宫,叫她们另选宫主,护佑无求宫,绵延百代......” “你别说了,清秋,我求你了......我们不是要一齐回无求宫的么,你还记得么,你说过的啊,难道你也要背信弃义,离我而去么......”祝清秋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与血红,再看不清任山淮的面庞,想伸手去碰他的脸颊,却无力再抬起手来。 “对不起......此生再难完成诺言......来生,来生,来生......”祝清秋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话音已无,祝清秋的身躯起伏着,似乎是一口气没能呼出来,任山淮脸色巨变,神情慌乱,眼睁睁的看着那祝清秋的双眼无助的看向他,口中还在说道:“来生定要......”话还未说出,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全身瘫软,气绝身亡! 任山淮仰天长啸,怀抱着宛如血人一般的祝清秋,颤抖的手抽出应晚离的佩剑,丢在一旁。已无心再管那应无疾,心如死灰,面色惨白,怀抱祝清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转身落寞的向门外走去。正所谓“流水有情花有意,怎奈风散人归去。同蒂连根横刀剑,空将卿命付轮回。” 此时的任山淮万念俱灰,那还有甚么报效国家之志,光耀门楣之心,只是怀抱着祝清秋步履蹒跚的走在街巷之上。路上的百姓见他怀抱死人,浑身是血,是当时他杀了人,惊叫着跑开避让,不敢靠近。 行人只敢在远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甚至打算去报官,可眨眼间任山淮便没了踪迹。且说那任山淮千方辛苦打听到当年祝家所在,如今已是东陵府外的一片荒芜之地,满目凄凉。任山淮遂将祝清秋葬在祝家故地,算是叶落归根,令她能与先去的爹娘重逢。 任山淮已无心于振兴任家门楣,亦无心高官厚禄,天下百姓,他曾幻想过与祝清秋游历江湖,不再去管红尘诸事,却不想如今都化为泡影。筑坟立碑,香烛贡品,一应俱全。待安葬了祝清秋后,任山淮遂来到寒山道观,拜见莫尽雨。 莫尽雨见任山淮到来,虽心内欢喜,却仍是一派老像,极为严肃道:“山淮此来,可是要留在观中了么?”任山淮却悄然跪下,叩首言道:“师父在上,请恕徒儿不孝之罪。”莫尽雨大惊道:“这是何意?” 任山淮从怀中取出那寒山道观的木龙吊坠,捧在掌心,双手奉上,已是泪眼朦胧,只得垂下头说道:“徒儿已然无心凡尘诸事,特此交还信物,退出寒山道观,从此只做一平民百姓,还望,还望师父成全......”任山淮的声音有些哽咽,此时的莫尽雨全是气的发抖。 “逆徒,逆徒啊!为师可曾亏待与你,寒山道观又对你不 薄,传授武功,教你做人,为师,为师甚至还想着百年之后将这观主之位传与你,你为何,为何却想退出门派!”莫尽雨大为不解。 任山淮却哽咽着说道:“师父大恩,徒儿永世难忘。奈何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只得来生做牛做马以报师父传道受业之恩......如今徒儿去意已决,还望师父成全!” 说罢,莫尽雨好似被抽干了力气,瘫软的倒在那交椅之上,刹那间竟觉苍老了许多,目光闪动,嘴唇颤动,沉默许久,微微合上双眼,开口说道“罢了,罢了。你去罢,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寒山道观的弟子,我也不再是你的师父,我也不要你报答甚么恩情,永世不再见你......” 任山淮再度叩首道:“徒儿......山淮,去也......” 起身扬长而去,既不后悔,也不回头。身后莫尽雨长叹一口气,已是老泪纵横,自己倾注了许多心血最为看重的弟子如今却与门派分道扬镳,他岂能不痛彻心扉。 而任山淮离开寒山道观后并未隐居,他时刻铭记着祝清秋的心愿,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无 求宫。任山淮遂怀抱清淮琴,飞马来到北方天山脚下,此时已然入冬,北方早已是大雪纷飞。那一望无际的石阶绵延直上,无求宫隐隐藏在那漫天飞雪之中。 那一条宽阔的石阶夹在两座高山之间,山顶皆被积雪覆盖。路旁还有几枝在雪中傲立的寒梅,飘出阵阵异香。 任山淮翻身下马,一脚一步,踏着那石阶步步而上,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顶着风雪穿着单衣便走上无求宫。任那宛若刀剑的寒风割破皮肤,双手冻得紫红,好几次被风雪迷的睁不开眼,或是险些滑倒,栽下山去,任山淮还是一步一个脚印的来到了无求宫前。 向门口看守山门的弟子禀明来意,便有人领着他进入宫内。任山淮站在那极为宽敞的演武场上,环顾四周景色,白峰连绵,寒梅傲立,旌旗猎猎,演武场上皆是积雪,耳畔除了无尽的风声似又有悠扬的琴声响起。 怀抱着清淮琴的任山淮潸然泪下,看了一眼怀中的琴,口中吐出一串白气,轻声说道:“清秋,我们回来了。回到无求宫了,你看见了么.......” 回首望去,来时之路,步履坎坷,却从未停下脚步。任山淮仰天看着漫天风雪,隐隐约约似能看见祝清秋又展开笑颜,任山淮也微笑起来,只是那眼角仍滑落滚烫的泪水。 “请任公子速速上殿!”那领他入宫的弟子说道。任山淮微微颔首便随着她一同来到了无求宫云巅大殿之上。殿中主坐还空着位子,所有弟子分列两旁,站在首位的乃是现存资历最高的大弟子。任山淮受祝清秋所托,将那无求宫的宫主信物,紫凤追星流月钗交予大师姐。 师姐望着那金钗,长叹一口气道:“云师姐与祝师姐相继离开无求宫,一叶剑门一战,郭宫主殒命,这宫主之位本是该有祝师姐来继任,可不想如今,她也......”此言一出,众弟子悲从中来,皆低声抽泣起来。 任山淮则说道:“清秋对此也是牵挂不已,她让我将这金钗交还于无求宫,请你们另选宫主,切莫让无求宫成为无主之地。”“既然这是师姐遗愿,我们也只好照办了。”那大师姐摇头叹息,接过金钗,又问道:“任公子意欲何往?” 任山淮闻言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那大师姐跪下,吓得她连连说道:“公子快快请起,有事但说无妨,如此大礼,我等受之不起。” “请师姐准许,让我陪着清秋,留在无求宫。”任山淮低头看着那怀中的清淮琴,想了许久,才慎重说道。 那师姐闻言面露苦涩,稍显犹豫,为难地说道:“并非我等不想留你,只是无求宫一向不收男弟子,你留在此处,只怕多有不便。”可任山淮稍加思索便回答道:“甘愿留在宫中做一仆人,端茶送水,打扫庭院。” 师姐惊呼道:“这怎么行?任公子千金之躯,怎能在无求宫做一被人使唤的下人?”而任山淮却是无比果决,面色平静的回答道:“若是师姐不允,我便跪在无求宫的山门之外,直到同意为止。” 众弟子闻言,心内不忍,一齐下跪劝道:“师姐,你就答应他罢。”“是啊师姐,你就念在任公子一片诚心,答应他罢。”“想必祝师姐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希望任公子留在宫中的。”架不住那任山淮决心已定,众弟子为他求情,那师姐也只得松了口。从此,任山淮便以仆人的身份留在无求宫中,做些杂事。 虽说如此,但无求宫也不让任山淮做些琐屑之事,只是清扫庭院,挑水上山,倒也清闲自在。而且宫内的所有弟子都知道他与祝清秋的关系,从不将他当成是下人,依然敬重如常。而任山淮白天轻扫院中积雪,深夜便怀抱清淮琴,来到那回廊边坐下。 指尖划过那琴上清淮二字,过往的一幕幕记忆便浮现在眼前,千丝万缕,百感交集,任山淮不禁也拨弹起来。他虽精通音律,但却是第一次弹这古琴,十指轻动,那琴声便从弦上倾斜流出,飘向那远处的深空,与风雪合为一处。 不远处巡夜的弟子提着灯笼走来,闻听琴声,便驻足原地,轻轻聆听着。片刻之后,已是泪流满面,被那琴声所动。一曲弹罢,任山淮长舒一口气,眉眼微微抬起,望向远处一片幽蓝,雪白的山峰已被风雪遮盖,看不真切,只留下满心的愁绪,化为那最为真挚的琴曲。 任山淮折下一枝寒梅,揣在怀中,竟在风雪之中站了一夜,将余生尽付于这天山之上。 佳人已随风雪去,只留月落枯松间。一曲痛断肝肠泪,狂书满纸荒唐言。 且说在那任山淮抱着祝清秋的尸首离开东陵府城后,并未向刀雪客等人辞行。刀雪客三人却还按照约定,在鼎香茶楼相聚,却迟迟不见任山淮而来到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少年魂消奔白马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已然过了辰时,为何还不见山淮和清秋的踪影。”柳缘君愈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楚轻安便说道:“西市相对较为窄些,只有一家客栈。想来祝姐姐他们一定在那悦来客栈落脚,我这便去寻他二人前来。” 刚欲起身,便被刀雪客拦下:“你且与师姐待在此处,切莫走动。我去去便来。”刀雪客提刀出了茶楼,直奔西市而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折返归来。 “如何?可寻的他二人否?”两女齐声问道。 刀雪客却面色凝重摇头说道:“没有。客栈掌柜说他们天还未亮便离开了客栈,昨晚他们房中还似有打斗之声,只怕是出了甚么事。但他们既然今早已走,应该并无大碍。” “可知他二人往何处去了?”柳缘君又问道。刀雪客答曰:“不知。”楚轻安托着香腮陷入了沉思:“即将动身前往承天府,祝姐姐二人却突然没了踪迹,这该如何是好?”眼神在刀雪客与柳缘君身上流转,三人皆是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柳缘君忽然说道:“我们初来东陵,只与应无疾打了个照面而已。加之清秋与山淮从未与他人结怨,深更半夜,屋中怎会传出打斗之声,难道又是应无疾的诡计?” 又柳缘君与刀雪客在,自然轮不到楚轻安伤脑筋,闻言便连声附和道:“一定是的!那应无疾诡计多端,心怀鬼胎,昨日若非任公子揭穿他,他还不愿意带我们一起上京呢!只怕是他怀恨在心,又恨祝姐姐二人不能为他所用,故而想乘机除掉他二人,这才半夜动手!” “既然他二人没事,理应与我们在鼎香茶楼相会,为何又要趁着天还未亮,离开客栈,不告而别呢?”刀雪客问道。 “莫非有甚么难言之隐?”三人正思索之间,还是楚轻安率先突破,索性说道:“既然怀疑是那应无疾所为,那说不定祝姐姐与任公子也猜到了是应无疾所派之人,说不定一大早就先行去找那应无疾理论了!” 柳缘君与刀雪客相视一眼,愣在原地。楚轻安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见二人默不作声,怯生生的低下头去,拨弄着手指细声说道:“我说错甚么了么?”刀雪客二人无论武功还是资历,皆在她之上,她虽是一叶剑门门主,可江湖经验仍是有限。 可刀雪客与柳缘君见她这副模样,却大笑起来。柳缘君哑然笑道:“如此简单的问题,我们却没能想到。也罢,这便往东陵王府去走一遭!”三人遂结伴出了鼎香茶楼,往东陵王府而去。 未走多远,楚轻安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回头去望那两三步外的柳缘君与刀雪客,喊道:“雪哥哥,柳师姐,走快些。”刀雪客却苦笑着说道:“慢些走,小心点。”柳缘君见状,偏头小声对刀雪客说道:“若是太平盛世,我倒希望你二人并非江湖之人。”刀雪客笑道:“等将朝鹰族的细作诛灭,轻安回一叶剑门安顿好后续诸事,我便与轻安隐居世外,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怎么,不想报仇了?”柳缘君问道。 刀雪客轻叹一口气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为何爹爹不愿我牵扯到复仇之中。有时候仇恨真的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你难以去看到这世间其他美好的事。恐怕爹娘在天之灵,也不愿我似从前那般,不得安枕,日夜为仇恨所扰。” 柳缘君的目光满是欣慰,微微点了点头:“师父师娘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那师姐,你呢?如果不报仇了,你又该何去何从?”刀雪客深知柳缘君难以放下旧情。她为客雪山庄放弃了它作为女子最好的年华。世人多半只知那白衣护寒山的双枪柳缘君乃是男子,可刀雪客却知柳缘君从不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强加于他人之身。 这位坚毅的师姐从未有过一句抱怨,无论是自小严苛的练武,还是在客雪山庄灭门之时浴血奋战,又或是浪费了十年光景孤身闯荡江湖,寻找客雪山庄的仇人,世间千万的苦难愁苦皆由她一人担起,她本可以抱怨,可以放弃,她却一直护着刀雪客长大,哪怕并未陪在他身边,也一直心系着这位师父唯一的孩子,客雪山庄的少主,她的师弟。 二人的感情早已超越至亲血脉或是男女之情,不分彼此。彼此的陪伴就好像是呼吸一般,难以察觉,却又不可分割。柳缘君放不下刀雪客,刀雪客同样也放不下这位至亲的师姐。 “或许,我会回到客雪山庄罢。暂时还没想好。”柳缘君的目光闪动,竟露出一丝苦涩。刀雪客见她又要孤身离去,生怕她像十年前那样再度离开自己,急忙说道:“师姐为何不与我和轻安一齐隐居,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不好么?” 柳缘君闻言微微一笑,平静的说道:“你二人情投意合,本该白头偕老,共度 一世。你能寻得佳人如此,师父师娘也定会为你高兴。我这个做师姐的,再也不能为你做些甚么了。正所谓叶落归根,客雪山庄是我长大的地方,我的一生早已献给那茫茫雪山,若是有生之年能回到那里,于山脚立一座小屋,平静度日,了此残生,便已是万分欣喜了。” 刀雪客见柳缘君心意已决,难以更改,只得不再多言,只是心中烦闷,面露不悦。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周围喧闹非凡,楚轻安虽仅在三步之外,却不知刀雪客与柳缘君在说些甚么,只是观他二人表情,楚轻安的心情也莫名有些低落。 又背着双手又转过身去,不想刚一抬头,一人竟摇摇晃晃撞入怀中。楚轻安惊呼一声,急忙将那人推开。刀雪客与柳缘君闻听楚轻安惊叫之声,急忙上前,刀雪客从身后将楚轻安护住,三人定睛去看那人。 虽衣着华贵却衣衫不整,浑身是血,满脸是灰,走路摇摇晃晃,颠颠倒倒,眼神乱窜,神情慌乱,疯疯癫癫,呆呆傻傻,口齿不清,表情怪异,口中模糊不清的说着甚么:“我是谁啊,我是谁啊......” 即便如此,三人还是依稀能分辨他的模样:“小王爷?” 谁知那应晚离闻言如遭雷击,连连摆手,满脸惊恐的回答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小王爷,我不是甚么小王爷,我是祝冬离,我是祝冬离......”边说着边往楚轻安身旁走,吓得楚轻安不停往刀雪客怀里躲去。 刀雪客见他并无恶意,也不阻拦,只是护住楚轻安。见他灿灿无问走来,靠着楚轻安傻乎乎的笑着,又咬着手指冲着楚轻安喊道:“姐姐,姐姐,冬离要出去玩,要出去玩......” 三人见状,满头雾水,完全不知是何情况,忙截住就要走开的应晚离问道:“你刚刚说甚么,你叫谁姐姐?”“我找,我要找我姐姐,你不是冬离的姐姐,不是的......”应晚离含着手指眯着双眼看了一眼楚轻安又傻笑着走开。 楚轻安急忙又拦住他道:“你姐姐是何人?”应晚离陷入了沉思,满脸疑惑,苦思许久,才恍然大悟道:“我姐姐叫祝,祝,祝......”柳缘君与刀雪客也上前一齐拦住他去路,又将他带到路旁小巷之中,低声说道:“莫不是祝清秋么?” “对!对!我姐姐便是祝清秋,是祝清秋!”应晚离像个孩子一样拍着手傻笑着,可这三人又陷入了疑惑之中,分明是堂堂的东陵府小王爷,又如何成了祝清秋的弟弟。 刀雪客问道:“小王爷,你还记得你叫甚么么?”应晚离脱口而出道:“我叫祝冬离......”“祝冬离......”刀雪客三人相视一眼,“莫非真是祝清秋之弟?”楚轻安忽然想起那祝清秋曾经说过她的身世,便说道:“祝姐姐曾经说过,十六年前,东陵祝家被一场大火所焚。” “祝家上上下下皆葬身火海,只有祝姐姐侥幸留得一命。她也曾说祝家尚有一子,乃是她年仅四岁的亲弟,只可惜也夭亡于大火之中,又怎会活到现在,还成了堂堂小王爷之尊?” 柳缘君心中盘算一番,便说道:“十六年前,年仅四岁。那想来这年岁倒是差不多,只是不知真假。”“唯一的解释就是,应晚离就是祝冬离,当年他根本没有死,而是被人救出,交给了应无疾。或者,根本就是应无疾所救,收在身边,抚养长大,才有了如今的东陵小王爷。”刀雪客说道,“说不定,祝家那场大火,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楚轻安又急忙问那应晚离道:“冬离,你可知道你姐姐祝清秋现在何处?”可应晚离刚听到那祝清秋三字,浑身上下竟剧烈颤抖起来,神色慌张,眼神恐慌,连连躲闪,叫嚷道:“火!有火!好多火,火!” 楚轻安见他如此,又急忙安慰道:“冬离别怕,没有火,火已经被浇灭了,没事了,没事了。”经过楚轻安一番安抚,那应晚离终又平静下来,楚轻安看了一眼柳缘君与刀雪客,见他二人点了点头,便又转头问应晚离道:“你可知,你姐姐现在哪里?” “姐姐?”应晚离痴痴地望着楚轻安,楚轻安面带微笑抿着嘴点了点头。可那刚平静片刻的应晚离复又激动起来,痛哭流涕,仰天哀嚎道:“血,好多血,都是血,血......”说罢便扑向楚轻安的怀中,楚轻安无奈,只得暂且抱住他,轻声安慰,又向刀雪客投去无奈的目光。 刀雪客自是不会在意这些,上前问道:“为甚么会有血呢?”“姐姐......姐姐死了......”应晚离此言一出,另外三人呆若木鸡。楚轻安一把将他推开,难以置信的质问他道:“你,你说甚么......” 柳缘君与刀雪客也一齐问道:“你刚刚说甚么 !” 不知是悲伤过度还是受了惊吓,那应晚离又嚎啕大哭起来,连声说道:“姐姐死了......姐姐死了......”三人闻言,心神大乱,悲痛欲绝,仍难以置信,楚轻安摇头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应无疾没理由要杀祝姐姐和任公子,祝姐姐不可能死的。” “事到如今,只得速往东陵王府,问个清楚!”柳缘君说道。说罢,三人便准备撇下那应晚离向东陵王府奔去,可刀雪客忽然站住了脚,回身拔刀,怒火攻心,就要将那应晚离斩杀,却被楚轻安和柳缘君死死拦住。 楚轻安劝道:“雪哥哥,你冷静些!此时尚且不知真假,若是祝姐姐安然无恙,应晚离真的是祝冬离,那岂不是错啥了祝姐姐唯一的亲人!再者他已然疯癫,即便他是应晚离,也就此放他一马,不再计较他往日做过的恶事罢。” 柳缘君也劝道:“此事尚有些蹊跷,轻安说得有理,阿雪你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在二人力阻之下,刀雪客这才咬牙切齿的收刀回鞘,三人扬长而去直奔王府。而那应晚离还是疯疯癫癫步履蹒跚的穿行于人海之间,路人避之而不及,忽见远处一包子摊上刚端出满满一笼屉热腾腾的肉包子,应晚离便鼓着掌傻笑着跑了过去。 “包子哎,热腾腾刚出笼的肉包子哎!”那膀大腰圆,膘肥体壮的老板吆喝着,又端出一笼一笼的包子,招呼着往来的客人。那已然疯癫的应晚离竟晃晃悠悠的来到摊边,留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那摊主见他脏兮兮的模样,只当是何处来的乞丐,便将他轰走:“去去去,臭叫花子,滚一边儿去,别脏了我的包子。” 可就趁那摊主一个转身的功夫,应晚离端起一笼屉包子撒腿便跑,怎奈腿脚不便,摇摇晃晃,还未跑出十几丈远,已然落下了好几个肉包。那摊主还在大汗淋漓的剁着肉,殊不知那应晚离已然跑出老远。 路过的行人见状便提醒那摊主道:“包子李!包子李!”包子李将刀拍在砧板上,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转过身来笑道:“哟,老刘,你小子可好久没来了啊?怎地,吃包子啊。刚出笼的肉包子。”那人笑骂道:“你个夯货,还买包子呢,那小叫花子把你一笼包子都端走了,尚且不知哩。” 包子李闻言大惊,急忙低头去看,果然少了一笼包子,气急败坏的转身去砧板上抄起菜刀,对那人说道:“老刘!我去追那小子,你且给我看着摊子,这肉包两枚钱一个,那菜包一枚一个啊!等我回来请你吃包子!”说罢便追了出去。 应晚离腿脚不快,尚能依稀看见他的身影。那包子李体型肥硕,还没跑出几步便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挥舞着菜刀,路人纷纷避开。若不是都是相识的邻里,便要当疯子抓起来了。 包子李边跑边抹着汗,边叫嚷道:“快,快抓住那小叫花子,他偷我包子!” 而那唤作老刘的人见包子李追出老远,又记起那包子李的允诺,倒也实在,直接随手抓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大口,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也扯开嗓子为包子李吆喝:“吃包子嘞,买包子嘞,刚出笼的又大又香的肉包子哩!” 且说那包子李很快便要追上那应晚离,应晚离回头去看,见那追来之人体型硕大,身形肥硕,又挥舞着菜刀,宛若古之恶来一般,凶神恶煞,极为可怖。早已吓破了胆,心惊肉跳,又死命的向前奔去。 谁知在那包子李的穷追不舍之下,两人一前一后跑到那东陵府城城北的白马河边,应晚离只顾望着身后,脚下被石子一绊,惊叫一声便向前栽去,笼屉向上一抛,那包子便纷纷落下,落在岸边。而那应晚离却“扑通”一声栽入河中,溅起极大的水花,眨眼间人便没了踪影。 那包子李追至河边,眼睁睁的看着那应晚离栽入河中,路旁行人见了,不知是何情况,不敢下水去救。包子李慌乱的丢下菜刀,连声摆手说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往河里跑的,与我无关啊!”说罢,也顾不上去拾那菜刀和满地的包子,神色慌张的往回跑去。 那河之所以叫白马河,正是因为水流湍急,激起白浪阵阵,有如万匹白马奔腾,故而名叫白马河。深约九尺,东流到海。上有一桥可以通人,可人一旦落入水中,顷刻间便没了踪影,多半是被水流淹没,冲入海中,难以救援。 路旁行人急忙报与官府,只道是一小叫花子失足落入白马河中,那东陵府府尹庄丘是何许人也,岂会在意这种小事?只以一句:“本府公示繁杂,岂能因一乞丐落水而搁置?难道你等想累死本府么?”来搪塞众人。 可怜那应晚离,正是英气少年时,终化水鬼随东流。 第一百八十五章 血怒狂刀变天地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自始至终,应无疾似乎都没有找回应晚离的意思,不知是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天,还是因为应晚离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神智失常,不愿再收一个痴呆之人为养子,毕竟如此之人,焉能在日后他魂归九霄,继承大统。 并非应无疾不愿娶妻生子,只是他始终信奉的信条便是胸怀天下霸业者,欲救世而大一统者,焉能为感情所累?故而才将应晚离收在身边,悉心培养。二人名为父子,可应无疾对应晚离却无多少父子之情,多半是应晚离一厢情愿罢了。 本想将应晚离抚育成人,再日后夺位登基之时,立为储君。可不想他竟被感情所动,被那祝清秋说出真实身份,一时难以做出决断,以致神智失常,疯癫至此,最后命陨白马河。在应无疾心中,不仅没有半点伤心,甚至看不起这种优柔寡断,多愁善感之人。只当是丢弃了一枚棋子,丢便丢了罢。 等日后他登基为帝,再另立储君,也为时不晚。只是如今他已年过半百,自知时日无多,若要起事,还宜速行。如今舍掉一个应晚离,却能逼死祝清秋,还令任山淮万念俱灰,不再想要光耀门楣,铲除奸佞,亦是一箭三雕。 如今应无疾端坐内堂之上,如今他手下仅剩的四位得力属下:朝海宫宫主笙默海,南湘子,云烟雨与新来投靠的文南枝。且说他虽早已发书至乾坤派,叫南湘子前来相助,却久未得到回信,不知南湘子状况如何。 而笙默海也回绝了应无疾的诏令。他或许是这世上唯一敢不遵从应无疾号令之人了。他本是武学世家,一生醉心于武学,无心凡尘诸事。当年他为了广泛搜集各处武林秘籍及古典手抄,不惜变卖家产,最终倾家荡产,流落街头。哪怕靠乞讨为生,宁愿饿上两三天,也要攒钱收取秘笈。 他博览群书,看遍天下武学,自己琢磨出一套武功,便是那曾在玉佛大会上大放异彩又极为神秘的潮海归元功。后来他在大街上行乞之时,还在专心钻研武道,无意之间冲撞了应无疾的车驾。应无疾非但没有重罚,反倒看中他武功高强,遂将他收在麾下。 笙默海行事神秘,沉默寡言,性情古怪,不善与他人打交道,虽在应无疾麾下做事,可是否遵从其命,却要看笙默海自己的心情和时间。应无疾似乎对他格外恩惠,不仅不强求与他,还知那修行潮海归元功须有水相助,特地花费重金在东海之滨修建了一座朝海宫。 那朝海宫虽以江湖门派自居,却是应无疾的势力。笙默海独居其中,日日只管修炼武功,应无疾又派人从四处收来各种武学经书,皆送往朝海宫,供他钻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朝海宫中并无一个弟子,除了笙默海,只有一十二名仆人,留在宫中打理杂事,应无疾也吩咐其他人无事不得打扰笙默海。 可如今正当用人之际,笙默海却正逢武功突破瓶颈之时,便派人驳回了应无疾的诏令,应无疾也无可奈何,只得任由他去。 而云烟雨与文南枝缓步走入内堂,应无疾负手立在堂中,背对着大门,见二人到来,两旁的仆人便颇有眼见的退出堂去,同时将房门关闭,门口守卫也尽皆撤去。 “参见王爷。”文南枝果断的下跪拜道,而云烟雨自然不比他人,白了一眼那文南枝,便扭着翘臀小步来到应无疾身旁,斜倚在他的肩膀边,笑着说道:“王爷,奴家来交令了。”说罢,又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那文南枝。似这等残杀同门,背信弃义之徒,云烟雨也看不上眼。 应无疾遂转过身来,搂住云烟雨盈盈一握的腰肢,笑着抚须坐下道:“好!”云烟雨又坐在应无疾腿上,应无疾接着说道:“烟雨令十鬼堂声名扫地,饶梦璃畏罪自杀,洛白衣隐居而去,同时又设计灭了那宁折不弯的北方剑派,自是大功一件,本王已记在心上。” 见那文南枝还垂头跪着,应无疾便笑道:“南枝快快请起。”“谢王爷!”文南枝闻声起身。应无疾瞥了他一眼,无意说到:“南枝的脸色为何如此之差。”文南枝闻言有些惊慌,急忙推脱道:“近日未曾休息,还望王爷见谅。” 应无疾并不在意,反而嘉奖道:“南枝剿灭十鬼堂叛逆,亦是大功一件,本王不曾忘记。只是如今唤你二人前来,自是有紧要之事加以安排。” “王爷但请吩咐。”二人齐声应道。 “明日本王便要带着那刀雪客三人北上进京,你二人务必要好生照看王府,千万不可出一点差池。”应无疾吩咐道。云烟雨舒展藕臂,环住应无疾的脖颈,兰口微张,媚眼如丝,不解的问道:“王爷进京,为何不带小王爷?” “小王爷?哼哼,已经没有甚么小王爷了。”应无疾冷笑两声,眼中没有一 丝悲伤。那文南枝仍没有任何表情,安静的呆在一旁,倒是那云烟雨颇为惊讶,急忙问道:“这是何故?” 应无疾遂回答道:“今日早上,那应晚离已然和他姐姐祝清秋姐弟相认了。只恨本王看错了人,悉心培养了他十六年,到头来还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宁可舍弃堂堂小王爷之尊,也要与那祝清秋相认。真是枉费了本王的心血,还将他从火海之中救出。” “那小王爷如今又在哪儿?莫不是和那祝清秋一起逃走了?”云烟雨又问道。应无疾闻言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又捋着胡须叹了一口气道:“只怕是和他那骨肉至亲的姐姐,黄泉相会了。”“祝清秋死了?!”云烟雨脸色煞白,惊呼道。 应无疾转头看她,眯着双眼问道:“怎么?你不信么?”云烟雨急忙摇头说道:“没,没有。祝清秋死了,奴家自然是......万分欣喜......”云烟雨强扯出那笑来,却好似要哭一般。双眸之中,分明已蓄满泪水,她与祝清秋曾宛若至亲姐妹一般,虽说如今分道扬镳,但仍是藏不住满心的悲痛。只得可以扭过头去,不让应无疾见此一幕。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极为吵闹,应无疾三人闻声而动,出了内堂向大门走去,远远便望见那刀雪客,楚轻安与柳缘君三人在门口喧闹,欲闯入王府之中,门口守卫死死阻拦,却是精疲力尽。而文南枝见了刀雪客,惊慌失措,立即转过身去,生怕被刀雪客认出。 可刀雪客早已看见他的真容,难以置信的轻声说道:“文大哥?”又见那人心虚的转过身去,愈发确定那人正是文南枝,见他立于应无疾之侧,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安之感,暴喝一声道:“文南枝!你休要躲藏!” 说罢,飞身而起,纵身一跃,便落在那应无疾身前,执刀怒斥道:“文南枝,你还躲甚么!”文南枝自知已然无处躲藏,只得硬着头皮转过头来,目光相会,各自紧锁眉头,咬牙切齿,宛若仇人相见一般。刀雪客见那眼神极为熟悉,心中恍然大悟。 而刀雪客身后的柳缘君拍出两掌,将守卫尽皆打翻在地,领着楚轻安也极快的来到刀雪客身后,与应无疾对峙。那些守卫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来,又跪在应无疾身前道:“雪少侠他们执意要入府中拜见王爷,属下只说王爷有事不能相见,雪少侠不肯罢休,故而闯门。属下愧于值守,请王爷责罚。” 应无疾摆了摆手,面色平静:“退下。” 守卫们领命而去,那刀雪客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文南枝,强压心中怒火,徐徐问道:“敢问文南枝,为何在此?”文南枝并未搭话,而是错开眼神,沉默不语。应无疾便替他答道:“雪少侠莫要多疑,实是我爱惜南枝之才,不忍他流落江湖,便将他收在身旁。等日后建功立业,便要举荐他做礼部侍郎。” “他本是十鬼堂之人,受萧堂主恩惠,就该誓死尽忠,焉能贪图荣华富贵,投靠朝廷?实为我江湖人所不齿!”楚轻安厉声斥责道。 可应无疾闻言却仰天大笑,抚须反驳道:“正所谓人各有志,南枝不忍自己满腹经纶百年之后皆纳入黄土之中,不甘做一世江湖草莽,如今弃暗投明,将才华卖与帝王家,如此慷慨报国之志,古今罕有,又何来贪图富贵一说?” “再者萧无痕虽对其有恩,但南枝早已为十鬼堂卖命多年,报答完了,如今恩怨已了,又怎能以道义之名,捆住他人手脚?若你们真当他是兄弟,就该准他有建功立业之心。否则,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楚轻安被这一番长篇大论堵住了嘴,一时哑口无言,而刀雪客却双目含泪,上前哽咽着说道:“好!我当你是兄弟,也放你去为朝廷效命。我只有一事相问,还望文南枝能如实相告。” 应无疾以眼神示意文南枝可以作答,文南枝犹豫再三,便转过头来,仍是不敢看刀雪客如今的表情,错开眼神,嘴唇微动:“何事?”刀雪客步步紧逼,文南枝自知心虚,缓步后退,刀雪客逼问道:“那夜在一叶剑门,用喋血银针暗杀朝鹰族使者,又与轻安鏖战许久却不下杀手,与我只战一合便仓皇逃走者,是你否?” 楚轻安闻言也大惊失色,急忙凝聚心神,定睛去看,上下打量。那夜虽无灯火,但交手之间还是依稀能分辨出身形,如今再看文南枝,果然与那日黑衣人无二,又同是用剑高手,如此一来,便解释的通了。“原来是你这贼人,怪不得会如此惧怕雪哥哥,定是怕泄露了身份!” 文南枝则是又扭过头去,不肯回答。刀雪客便趁他不备,抓住他的手腕抬起,又冷笑着质问道:“你这手腕上分明有伤,乃是那日被我斩断长剑所伤,指尖又有勒痕,分明是 你不会使用那喋血银针。那针头淬有剧毒,须借用指套或是其余媒介发出,封大哥所用玄扇,正是其意。” “而你不知此事,是因为封大哥不曾告诉你,也就是说那喋血银针是你趁着封大哥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擅自偷出!殊不知那喋血银针的毒性依然在你用手指发出喋血银针之时便渗入了皮肤之中,还谈甚么功名利禄,报国之志,只怕是你已然命不久矣!” 文南枝汗如雨下,战战兢兢,闻言更是胆颤心寒,神色便慌张起来,此事并非空谈。近些时日来,他果然觉得五脏六腑时而阵痛,甚至已有呕血之兆,脸色发青,分明是中毒之状,只是他不知毒由何来,去了医馆又无计可施,这才一直搁置。 如今闻听刀雪客一句话,方才恍然大悟,牙关紧咬,又不肯承认,突然迸出一句话来:“我看......时日无多的是你罢!”说罢,猛然转身一拳向刀雪客面门冲去。楚轻安与柳缘君皆为料到他二人会有此一战,虽有些吃惊,但也立刻上来帮忙。 云烟雨望了一眼应无疾,见他点头,这才飞身跃来,直取楚轻安。而刀雪客两掌封住文南枝的拳头,平地跃起转身踢出一脚,文南枝以掌相对,二者相撞各退三步。再说那柳缘君见云烟雨直奔楚轻安而去,心想刀雪客自能应付文南枝,故而回身协助楚轻安去挡那云烟雨。 且说那文南枝掣出腰间寒蝉剑,一剑直刺,刀雪客不慌不忙,也仗开红夜刀,寒蝉剑虽利,却未能入剑谱前十,又岂是红夜之敌?加之刀雪客已尽获玉佛之力,正是登峰造极之时,一声断喝,刀剑相碰,红光闪过,红夜刀竟将寒蝉剑一斩两段。 刀雪客眼疾手快,飞身用两指夹住那断开的一半剑身,反手向文南枝丢去。文南枝正痴痴的望着那断开的寒蝉剑,冷不防那剑尖方向自己飞来,正刺中心脏。刀雪客轻身落下,红夜刀逼近,停在文南枝脖颈外一寸之远。 “你......还有何遗言?”刀雪客双目含泪,持刀之手有些颤抖,毕竟曾兄弟一场,刀雪客多少有些不忍。而那文南枝伤无悔过之意,反倒大笑起来,牙齿已被鲜血染红,口中渗出鲜血:“刀雪客,你赢不了的,这世道,你救不了的......你终究也逃不过,封展他们的下场......” 刀雪客脸色剧变,急忙逼问道:“封大哥......封大哥他们怎么了!你快说啊,你说啊!”文南枝缄口不答,只是那满脸的笑容,似乎在嘲笑刀雪客,嘲笑他哪怕武功盖世,都阻止不了这洪流东去,天地将变,只是笑道:“你很快便会知道的,也很快会在黄泉之下与他们相见的,哈哈哈......” 说罢,仰天大笑三声,又喷出一口鲜血,向红叶刀刃上撞去,只在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极深的血痕,腔中喷出一股鲜血,溅在了刀雪客的脸上。文南枝的尸首悄然倒下,刀雪客呆若木鸡,手中红夜刀落在文南枝尸体之旁。 双臂无力的垂下,脸颊上的鲜血顺着五官的轮廓流动着,从下颌滴落。眼神已然混沌无神,呆立原地。而那一旁战得正酣的三人也停下来看刀雪客这边的情况,云烟雨力战柳缘君与楚轻安二人,心力早怯,防得住楚轻安之剑,却拦不住柳缘君双枪。 琵琶又不在身边,赤手空拳勉强战了二十余回合便已是遍体鳞伤,气力不支。见刀雪客两招便杀了文南枝,更是有些胆寒。楚轻安与柳缘君生怕刀雪客有失,顾不得乘胜追击,回身来到刀雪客身旁,轻声唤道:“雪哥哥(阿雪),你没事罢......” 云烟雨趁机缓步挪向应无疾,身上多处伤口渗出鲜血已将一身紫纱染红。可应无疾却视若无事,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未放在心上。云烟雨意味深长的望向应无疾,却见他双目无情,这才无奈的垂下头去,轻叹一口气。 柳缘君拾起那沾了血的红夜刀,血槽将刀刃上的鲜血尽皆吸干,刀雪客垂下的头缓缓抬起,周身杀意疼痛,双目已成赤红,张开双臂仰天长啸一声:“应无疾——纳命来!”此一举,叫柳缘君与楚轻安见了,惊慌失措,不及反应,便被刀雪客夺去手上红夜刀,疾步向应无疾劈去。 “阿雪——” “雪哥哥——” 双手举刀腾空而起,斜劈而下,直取应无疾。那铺天盖地的刀气闪烁着猩红之光,令人窒息的杀气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咽喉,应无疾也皱起眉头,心里想道:“刀雪客的血意失心刀竟然已到了这般地步,只怕是秦无劫重出江湖也不过如此。” 恍惚之间,那刀气已到面前,刀雪客仿佛是地府出世的杀神,满身血污,白发狂舞,双目赤红,一刀斩下,天地变色,风云骤变。 第一百八十六章 清天变色困囚龙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危机关头,应无疾忽然对身旁云烟雨说道:“烟雨,你既以真心待我,如今便要看你是否愿意为本王而死了。”说罢便扯住了云烟雨的手腕。云烟雨自知难逃一死,甘愿为应无疾而死,心头一横,银牙暗咬,便旋转着挡在了应无疾身前。 刀雪客一刀落下,便将那滑腻的紫纱破开,雪白的后脊霎时间多出一道血痕,自右肩绽开,直到左腰方知。血肉翻开,模糊不清,隐约之间,已能看见森森白骨。同时刀气入体,血肉横飞,刀雪客浑身是血,手中红夜刀饱饮鲜血,愈发锋利。 云烟雨脸色惨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那娇媚的躯壳宛若浸在血水中一般。如此惨状,令柳缘君皱眉,楚轻安掩面,不敢再看。而刀雪客杀心未灭,刀气正盛,横刀立在应无疾身前,白发无风自动。 “王......”云烟雨眼角滑落两滴晶莹,张大着嘴,似乎想在喊出一声王爷,可话还未说出,便倒在了应无疾脚边,死不瞑目。而那应无疾只是低头扫了一眼,便轻轻踢开云烟雨的尸首,怎奈血水汩汩,从脊背涌出,早已将应无疾的鞋底染红。 楚轻安大骂道:“应无疾,你好生没有人性!她乃是为你而死,你却如此无情!”应无疾却无所谓的摊开双手,又负在身后道:“成大事者,岂可顾及这束缚手脚的人情?再说,杀她之人,并非是本王,乃是刀雪客。” 刀雪客闻言,勃然大怒,心性将失,又一刀当头斩下,应无疾急忙运功,双手交叠,内力翻腾,扩散开来,天罡琉璃罩又将他护在当中,可那一刀足有撼天动地力,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刀劈山河,红光翻涌。 应无疾双臂抬起苦苦支撑,刀雪客手腕翻转又劈出一刀,一声断喝,天罡琉璃罩随即告破,内力震荡向两旁散开,波及宫灯,尽皆化为齑粉,狂风顿起,风云变幻,红夜刀身上红光不息,应无疾连连后退,口吐鲜血,单膝跪下,捂住胸口连连咳嗽,心里想道:“这小子的内力,为何......如此之强?” 应无疾虽已受重伤,但刀雪客却未想就此罢手,手中红夜刀缓缓抬起,就要夺取应无疾性命。柳缘君暗道不好,急忙闪身来到刀雪客身前,双枪交叠挡着刀雪客的刀刃。刀雪客怒吼道:“闪开!”柳缘君却不让分毫,凝眉劝道:“阿雪,你冷静一点!” “快给我闪开!”刀雪客不知是否还能认出柳缘君,只是一心要杀应无疾,手中的红夜刀又下压了几分,眼看就要逼近柳缘君雪白的脖颈。柳缘君苦苦支撑,而此时刀雪客的气力增强了数倍,她也难以抵挡,双腿打颤,竟单膝跪倒在地,虎口震麻,却还在死死封住刀雪客的长刀。 楚轻安见状,生怕刀雪客误伤了柳缘君,也上前来劝,抱住刀雪客臂膀喊道:“雪哥哥,你清醒一点啊,她是柳师姐啊!”柳缘君又强撑着说道:“阿雪!此时万万不能杀了应无疾,东陵王一死,朝野必将震动,那些朝鹰族的细作必然会有所警觉,我们又如何能将他们除去!” 身后的应无疾闻言,露出一抹微笑来,见有儿女相劝,刀雪客必无力害他,故而立即盘腿坐下,运功疗伤。而那刀雪客苦于两女于面前拼死阻拦,仰天长啸,那冲天而起的红光极为耀眼,戾气渐消,双眸也逐渐恢复清澈,杀意散去,无力的跪倒在地,手中红夜刀落下,仿佛被抽干了气力,倒在了柳缘君怀中。 柳缘君望了一眼那应无疾,便对楚轻安说道:“此时不宜在此,速将阿雪带回客栈,从长计议!”两人遂在两侧将刀雪客扶起,带回客栈之中休息。楚轻安亲自为他把脉,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好在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耗尽了体力。让雪哥哥休息一阵罢。” 两人遂坐在桌边商议起下一步的计划,柳缘君面色凝重,忧心忡忡道:“不知阿雪还否愿意与应无疾合作,十鬼堂之事对他打击极大,只怕他心灰意冷,到那时,这姜国的千万子民,就要遭殃了。” 楚轻安托着香腮,思索一阵道便果决地说道:“不,我相信雪哥哥,他一定会放下仇恨,不被其遮蔽双眼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即便是要找应无疾报私仇,也必定是在除去姜国大患之后,又岂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荒废国家大事,陷万民于水火?不正如柳师姐先前所说,推己及人,雪哥哥也不会希望百姓家破人亡,像他一样,流落江湖。”说罢,还看了一眼床上的刀雪客。 见楚轻安眼中溢满深情,柳缘君欣慰无比,笑道:“你虽与阿雪认识不过半年,却比我这个师姐还要了解他,把他交给你,师父师娘在天之灵,也定能瞑目了。” 楚轻安闻言竟 羞红了脸,脸颊泛出桃色的红晕,扭过脸去小声嘟囔道:“师姐说的哪里话。只是如果此生能做苏家的媳妇,我便如愿了。” “那一叶剑门怎么办?”柳缘君问道关键处,楚轻安微微一愣,沉吟片刻便回答道:“老实说,我还没想到万全之策,一叶剑门是我爹爹千辛万苦建立的基业,我不能让它葬送在我的手上。而且一叶剑门还有那么多弟子,他们也需要有个栖身之处。我在想,若是日后能在门中寻得一个可靠的弟子,将门派传承下去,也不负我爹爹的心愿。”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你也没必要把自己绑在一叶剑门。”柳缘君笑道,此话一出,楚轻安却反问道:“那师姐为何又要把自己和客雪山庄绑在一起呢?孤身寻找仇人十年,还不够么?” 柳缘君未曾想到她有此一问,细细思索一番果然如此,遂爽朗地笑道:“有些事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空知道大道理。好为人师,终究连自己的问题都没能想开。话虽如此,可又有几人能做到放下。我还是想回到客雪山庄山脚下,这一辈子,转眼就这样过了。” “师姐曾有过心动之人么?”楚轻安又极为好奇的问道,托着下颌睁大了星眸,宛若个等待着听故事的孩子一般。柳缘君闻言,竟然目光躲闪,支吾不言,可脸颊竟也泛起红晕,史无前例的红起了脸。见她不肯明说,楚轻安也不便多问,正巧此时刀雪客已然苏醒,两人遂来到床边。 楚轻安坐在床边,搀扶着刀雪客坐直身子,柳缘君则是站在床头。刀雪客扶着脑袋,痛苦地说道:“我这是......怎么了,头好痛......”楚轻安关切的说道:“雪哥哥还是再多休息一会儿罢,不差此一时的。” 刀雪客环顾四周,似乎是昨夜他与楚轻安住的那间客栈,疑惑的问道:“我们怎么会在客栈里?我们刚才不是在......不是在东陵王府的么?对,东陵王府,应无疾,云烟雨还有......文南枝......”提起文南枝,刀雪客又下意识的望向那靠在墙边的红夜刀。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只觉那把已然饱饮了多人鲜血的红夜刀愈发锋利,单凭那锋利的刀刃便让人不寒而栗。“文南枝......十鬼堂......”刀雪客双拳紧握,眉头紧锁,急火攻心,又喷出一口血来。二女慌了手脚,楚轻安急忙劝道:“雪哥哥,你本无大碍,可一旦急火攻心,便会失控,损伤经脉,岂不是因小失大!?” “阿雪,你先冷静些,或许文南枝只是骗你,你们好歹也曾兄弟一场,他怎会因为功名利禄而害了自己兄弟?”虽然明知道十鬼堂此时恐怕真的全军覆没,但是为了开导刀雪客,也只能编织谎言了。 刀雪客并不傻,他自然知道此话是柳缘君拿来为他宽心的,拭去嘴角残血,就要起身。楚轻安连忙抱住他的腰阻止道:“雪哥哥,求你再歇一会儿罢!”柳缘君心内酸楚,也劝道:“再歇息一会儿罢。” “朝鹰族在边塞蠢蠢欲动,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朝内朝外危机四伏,岂能因为一人,叫天下百姓罹难?”刀雪客强撑着身子坐在床边,又要起身去拿起那红夜刀。儿女闻言,相视一笑,楚轻安欣喜道:“雪哥哥莫不是还要与应无疾联手?” 横刀在手,目光扫过那猩红的血槽,漆黑的刀身,刀雪客双眼含泪,微微颤抖:“与应无疾,家仇也;与朝鹰族,国难也。大丈夫生于世间,顶天立地,也该明理。若无大国,岂有小家?爹娘在世之时,常与我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怎奈客雪山庄为保江湖不乱,守护玉佛,难以入世。正如今,正是解救苍生之时,我又岂能,就此止步,功亏一篑?” “可有仇不报非君子,待到将朝鹰族赶出关外,天下太平之时,便是我与应无疾,算账之日!届时,我便叫他血债血偿!十倍奉还!” 三人稍歇一阵,便决定暂时不去找应无疾,待明日上京之时再与他同去,忽的又想起祝清秋与任山淮之事,楚轻安忧心忡忡的垂着头问道;“祝姐姐是不是真的已经......”“我倒是知道祝家故地所在,就在东陵府外不远。若是清秋与山淮无事,此时即便不在城中也走不了多远,或许,能在那儿找到他们。”柳缘君说道。 刀雪客三人随即动身,以柳缘君为向导,来到了东陵府城南二十五里处的一片荒地,祝家荒废之后,因曾布施一方,广结恩惠,当地百姓常年感念之情,故而为祝家立起衣冠冢。可随着岁月变迁,春夏交替,此处的百姓大多都已搬走,衣冠冢旁早已杂草丛生,无人祭拜。时至今日,已沦为荒地一片。 三人来到此处,杂草虽已枯黄, 但入目仍是满目苍凉,愈发凄楚。见不远处有一衣冠冢,墓碑虽已残破,但依稀能辨认出“东陵祝家衣冠冢”七字。 “没想到当年盛极一时,广结善缘的祝家,最终却落得个无人祭拜,长眠荒地的下场。”柳缘君轻叹一口气,出于晚辈感怀之情,便跪在祝家衣冠冢前叩首三下,刀雪客与楚轻安见了,也跪在柳缘君身后,一齐跪拜。 礼罢,三人转到衣冠冢后,见不远处有一矮坟,虽不如那衣冠冢的墓碑高大,但筑坟立碑倒也精致用心,香烛贡品一应俱全,香灰还有些温热,似乎是刚烧完没多久。刀雪客蹲下身子,拈起一抹香灰,在指尖摩挲,还有些未烧完的纸钱,无一不证明此坟是新立没多久的新坟。 楚轻安指向那墓碑,哽咽着喊道:“雪哥哥,柳师姐......”二人闻声赶上前来,只见那新坟的墓碑上正写的是东陵祝家长女,爱妻祝清秋之墓。“祝姐姐,祝姐姐真的......”楚轻安转身扑入刀雪客怀中,已是泣不成声。 柳缘君闭目叹息,刀雪客面色凝重,双目含泪,如今祝家长女已然西去,长子却已疯癫,祝家的香火,彻底断在了今日。三人沉默了许久,呆立在坟前,任那清风卷起香灰之前,落了满身,遮住了眼。 “爱妻......该是山淮立的了,只是不知,他将清秋葬在此处,他又去了何处?”柳缘君问道。刀雪客见那盛着贡品的碗碟之下,压着一张楔子,沾了些许香灰,已然被烧出了几个小洞。遂捧在手中读道:“飘零半生清秋解,一世浮沉山淮知。香魂销陨无求泪,无有风雪也无卿。” “无求......风雪......”柳缘君沉思一阵,仍不得其解,倒是楚轻安看了一眼那张楔子,依偎在刀雪客怀中,琢磨一阵,泪眼朦胧的说道:“任公子或许是去了无求宫,祝姐姐在世之时,常有思念无求宫之意,可却一直没有机会回去。香魂销陨无求泪,无有风雪也无卿。想必是任公子葬了祝姐姐后,为了完成她的心愿,独自一身去了无求宫。” “哎,山淮兄一片痴情,做出这般抉择,想必是挣扎了许久。”刀雪客也是唏嘘不已。 三人买来香烛纸钱,祭拜了祝清秋与祝家衣冠冢后,便回到城中。商议再三,为了保险起见,决定明日上京不能与应无疾同行,只约好在承天府会和的时间与地点,写了一纸信函,便托人送至王爷府,三人收拾行囊,准备提前启程。 而应无疾收到信函后,看罢,竟笑了起来,看向桌上那盘只剩下几个棋子的棋盘,冷冷的说道:“刀雪客,你逃不过本王的掌握的。” 而此时远在京师承天府城中,大内皇帝寝宫之中。 正光帝极为虚弱的躺在龙床之上,身旁侍候着那清一道人。“国师,国师......”清一道人上前躬身道:“陛下,贫道在。”两旁宫女将正光帝扶起,坐在床边,又捧来一盏香茶喂他喝了一口,退到一旁,垂下头去。 “朕的病......何时才能根治,为何国师施法了这么长时间......只在施法后畅快一阵,却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越来越虚弱......”正光帝方说了两句话,便觉头晕目眩,扶着额头就要倒下,好在宫女们机灵,又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清一道人谦恭的俯身回道:“禀陛下,此乃阴阳逆转,否极泰来之兆。陛下之病,由来已久,若要暂时压制,虽能一时畅快,却后使病体愈发沉重,积攒到病入膏肓之时,贫道也无力回天了。若要根治,就必须依照此法,其间陛下虽会越来越虚弱,但不消这最后七日,便可长寿无病,永坐江山了。” “国师之言,甚善......有劳国师了......”正光帝颔首说道。清一道人捻着胡须,小声说道:“此处人多眼杂,虽撤去宫人也难保清静,还望陛下驾临清天殿,贫道也好施法医治。” 正光帝微闭双眼,轻声吩咐道:“朕......朕实在无力,有劳国师,代为安排。”“贫道,遵命!”说罢,清一道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转过身来直起身子,将拂尘一甩,往肩膀上一搭,吩咐道:“来人呐!” 门外听命的负责皇帝起居的总管老太监薛公公闻声赶来,应道:“老奴在。” “陛下有旨,摆驾清天殿!”清一道人扫了一眼那薛公公,遂快步走出皇帝寝宫。随后五六宫女上前,扶起正光帝,侍候他更衣,扶出寝宫,上了銮驾,直奔清天殿而去。而清一道人先行一步,已然回到殿中,安排诸事皆已妥当,设香坛,开金符,焚香沐浴,静候皇帝驾临。 一切,尽在掌握。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血书泣泪承王命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且说那正光帝身着赤红飞云盘龙锦花袍,赤着双脚,披头散发,双目微闭,盘腿坐在那清天殿的正殿中央。清天殿外皆是负责守卫的御林军,来回巡逻,确保当今圣上的安全。还有那总管薛公公,也是只能等在殿外干着急。 而殿中,除了两名在一旁侍候的道童外,就只有那清一道人与正光帝。且看那道人也披散着头发,头顶却还戴着那紫金凤翅冠,猩红的油彩在脸颊之上涂抹开来,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身着七星道袍,也赤着两脚,手执木剑,在那正光帝身后左绕三圈,右绕三圈,左袖搭在右手腕上,右手手腕不断转动,带动那木剑不停挥舞着。 屋内极为昏暗,按照那清一道人的吩咐,事先在殿中摆满一百零八盏通天灯。三十六盏主灯,七十二盏小灯,上应一百零八天罡地煞之数。即便如此,这偌大的清天殿仍是有些昏暗,跳动的灯光映照着清一道人的半张猩红的脸。 二人身前乃是一香坛,上供奉着天地二字,而那天地二字之后,却是一只极为刺眼的猩红的雄鹰,似乎是用人血绘制而成。天地二字正中摆着一只紫金吞兽香坛,上烧着三支香,三长两短,大不吉利。 那道人念了一阵咒语,咿咿呀呀听不真切,忽的睁开双眼,两眼之中放出诡异的光来,望向那坛上的天地二字。三支香突然一齐断了一半,似乎像是幻觉一般,那天地二字分明闪烁着血光,殿内无风,可那一百零八盏通天灯的灯火竟剧烈抖动起来。 正光帝尚不知发生了何事,长舒一口气,眉间的黑气却在一点点凝聚着,清一道人立于其身后,将剑落在正光帝左肩之上,徐徐探出,剑尖在那香坛之上的金符上一点,又翻转手腕,起剑向上一抛,整个人冲天而起,悬在半空。 左手扯住剑柄,右手伸出两指,在那剑身上一抹。剑尖沾起的金色符纸颜色逐渐加深,最后竟变为血红色,又燃烧起来,跳动的烈焰很快将整柄木剑燃烧起来,清一道人遂松开木剑,任他化为灰烬,又挥出宽大的衣袖,将其收住。 一瞬间,一百零八盏灯全部熄灭。那正光帝虽是闭着双眼,却能依稀感受到,遂快口问道:“国师......今日做法为何如此之慢......又为何如此之暗,不同往日......”那清一道人便低声解释道:“陛下,今日之法事,不同往日,只需照今日此法再医治六次,便可令圣上痊愈。” “既然如此,朕便不多问了......”正光帝并未察觉有所不对,而那两名道童乃是清一道人的人,自然也不会说。 转身落地,展开左掌,那木剑异化为猩红的齑粉,堆积在掌心,五指聚齐,在眼前凌空将那粉末撒开,口中念道:“森罗万象,道法无量,茫茫渺渺,变化无常。”那粉末飘散,却又未曾落地,而是化为一根极细的红线。 清一道人大喜,急忙将那红线扯住,攥在手中,在右手手指上缠了一圈,左手扯住末端,缓缓向那正光帝的后脑靠近。那红线宛如活物一般,一触碰到后脑便钻入其中,清一道人还在控制着那红线,瞪圆双眼,难掩满面欣喜,口中念道:“无上至尊,降凡临世,傀儡蝼蚁,尽皆听命。三魂俯首,七魄效命。若有违抗,万劫不复!” 只见那红线的末端也钻入了正光帝的脑中,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整座清天殿,传至殿外,惹得那御林军神情紧张,一个个扯出兵器就要冲入清天殿中,口中还叫嚷着:“是陛下!护驾,快快护驾!” 清天殿门口的道童拼死将御林军挡在门外:“师父正在做法,闲杂人等不可靠近!”而那为首的将官却拔刀怒斥道:“你这道童好生无礼!方才陛下惨叫一声,必是遇到了危险,速速让开,让我等护驾!否则圣上若是有半点差池,叫尔等与这清天殿陪葬!” 薛公公也翘着兰花指,指着那道童立眉怒骂道:“小畜生还不速速让开,陛下若是有甚么好歹,你们,你们吃罪得起么!” 御林军群情愤慨,就要冲入殿中为皇帝护驾,可就在此时那,那殿门忽然被打开,那清一道人身穿着道袍,束发戴冠,满脸慈祥从殿中走出,退到一旁恭恭敬敬的俯身说道:“恭请陛下。” 那中平帝便从殿中走出,负着双手,大步流星。面色红润,气宇轩昂,毫无病态。往日每次施法,都是由薛公公搀扶着出入清天殿,虽每次医治完都有所好转,但仍十分虚弱。不想如今,正光帝容光焕发,竟能自己走出清天殿,这下轮到那御林军和薛公公瞠目结舌,满脸震惊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洪福齐天,自有天命,如今大病痊愈,正是江山之福,万民之幸啊! ”那薛公公在宫内待了五十余年,能爬到如今这步自然是眼力见十足,立即跪下,欢天喜地的拜道。 御林军也纷纷弃了兵器,一齐下跪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光帝扫了一眼众人,便吩咐道:“好了好了,都平身罢。”“谢陛下。”众人谢恩起身,御林军便各自回归本职,只留薛总管一人时候皇帝。 而正光帝则是满怀感激的上前抬起那清一道人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感激道:“朕登基已然十二年,从未像今日这般神清气爽,如今大病即将痊愈,都赖国师操劳。今后朕一定要在民间,为国师广立长生祠,叫百姓们四时祭拜,以报国师之恩。不知国师,可还要甚么赏赐,尽管说出,朕无所不允。” 那道人倒也谦恭,连忙回道:“皇上洪福齐天,如今就要痊愈,是天下百姓之福,贫道不敢争功,也无须甚么赏赐。只望陛下能早日临朝,使四海升平,百姓安康,贫道平生之愿足矣。” “国师心系万民,即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处庙堂之高还能体恤百姓之苦,真乃是天仙临凡,上天赐给朕的良师益友啊。朕日后一定要以师相待,不忘国师大恩大德。”正光帝此时对那清一道人,已是感激涕零,言听计从。那薛总管见状也急忙上前夸赞道:“国师真是当世第一能臣啊!” “陛下,言重了。贫道万万不敢当啊。”说罢,那清一道人又一脸谦卑的从怀中取出一副药,递与那薛总管道,“将此药交给御膳房,混在饭菜之中,有利于活血化瘀,滋补气血。每日一副,日后再派人到清天殿来取。佐以贫道仙术道法,再不消六日,陛下便可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了。” 正光帝拍了拍他的手道:“有劳国师了,国师切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劳累。朝中之事,就有劳国师代劳了。”道人俯身领命,正光帝就要回宫,道人又下跪恭送。 待皇帝走远,清一道人这才回转内堂之中,立刻换了一副嘴脸,露出那奸邪狡诈的本像来,心里想道:“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用逆魂法将这小皇帝的精气尽皆消散,如今又以破血散配合那三魂七魄傀儡术控制其心脉。再过六日,便可完完全全将他控制,到那时,天下,便是我朝鹰族的了。” 且说那正光帝回到寝宫之中,撤去两旁宫女太监,只留薛总管一人。正光帝坐在榻上,双目微闭。那薛总管上前说道:“陛下,再歇息一阵罢,老奴这就吩咐御膳房去准备晚膳。另外叫他们将国师给的药拌在膳食之中。” 可正光帝却忽然冰冷的说道:“薛总管,你入宫多久了?今昔年岁几何?”薛总管如实答道:“回禀圣上,老奴入宫已然五十年二年了,老奴进宫之时方才六岁,如今已然五十有八了。” “你是从何时开始照顾朕?你可还曾记得,朕登基之时,发生的事?”正光帝又问道。那薛总管不知皇帝何意,微微一愣,仍回禀道:“老奴记得,陛下一出生便是由老奴照顾,老奴也是亲眼看着陛下长大的。只是过去之事,老奴乃是宦官,不敢妄议。” 正光帝语气之中稍有怒意,厉声问道:“你乃内务府总管,宫闱之事想必皆在你腹中,有何惧哉?朕命你说,只管说便是,何来如此多的废话!朕先恕你无罪,尽管说来!” 那薛总管闻言连忙领命说道:“是!老奴遵旨!”说罢,便将过往之事,娓娓道来,“我姜国太祖武皇帝有六子,分为六王,嫡长子文政王宽厚仁德,胸怀大志,军国之事无所不通,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晓,后太祖驾崩文政王继位,年号安兴。即为先帝” “先帝有五弟,皆在朝中担任要职。二弟正德王文采极佳,冷静谨慎,任中枢文院首府,负责文臣奏疏的审议;三弟武威王性格刚猛,精通兵法,任征南大将军,负责边防重镇;四弟顺明王机敏过人,城府极深,任辅政大臣;五弟哀命王自小体弱多病,先帝继位后不久便已去世。” “一帝三王齐心协力,朝中上下万众一心,致使国泰明安,四方朝拜,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正是盛世太平。怎奈天不佑我姜国,正德王与武威王相继早逝,先帝悲痛万分,却还日理万机,万分操劳,以致劳累过度,积劳成疾。年仅四十二便驾鹤西去,那时,陛下您才十二岁。” “老奴自幼进宫,跟随先帝身旁。先帝在位之时,心事无人可诉,常讲于老奴听。先帝在位时,姜国亲贵各领要职,势力极大,先帝去世之时,临终前老奴一直守在他身旁寸步不离,先帝顾及年仅十二岁的皇子难以主持朝政,曾想将皇位交付于精明能干的四弟。可众大臣却认为储君早立,不可更改,既有嗣君,就该由嫡长子继任。先帝这才改写遗嘱。” “可此事却传入顺明王耳中,顺明王当时似乎并不在意,反倒说该以兄长之遗命为大。故而先帝在临终前又委托顺明王做摄政王,辅佐少帝,也就是陛下,处理军国大事。陛下继位,改年号正光,时至今日。” “可刚继位那时,陛下尚年幼,又体弱多病,那顺明王,也就是陛下的四皇叔身为摄政王代为执政,也较为合理。再者顺明王精明能干,将国中事务上下处理的十分妥当,百官们也称赞不已。可是时日一久,有些托孤老臣对此事颇有微词,认为摄政王僭越圣权,有窜逆之嫌。故而上书陛下,请摄政王还政于陛下。” “之后在陛下十六岁那年......”薛总管刚想说话,便被正光帝打断,接着说道:“在朕十六岁那年,朕的四皇叔迫于群臣压力,不得已还政于朕。他怀恨在心,极为不甘,可正是因为如此,群臣认为他早晚必生窜逆之心。再者他担任摄政王的四年间,多少人为了巴结他与他交好,他也趁此机会在朝中布下了许多眼线,这朝中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无奈之下,朕只得将他册封为东陵王,此举明升暗降,叫他守在千里之外的东陵府,乃是为了让他远离京师。东陵府极为富饶,不下承天府,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安抚他,即使相隔千里,他还是能监视朕的一举一动,朕每天每个时辰,都活的提心吊胆!”正光帝说的怒火上心,气的一拍大腿,那薛总管吓得立刻跪下说道:“陛下息怒!” 正光帝压着心头怒火继续说道:“时至今日,朕想说些肺腑之言,还需斥退左右,讲于你这宦官听。薛总管,朕,能相信你么?” 语气之中已有些许哽咽,那薛公公闻言五体投地,浑身颤抖,哽咽着回答道:“老奴虽是宦官,却也知大体,明事理。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正光帝急忙下床要去扶他,薛总管受宠若惊连连躲闪道:“陛下万万保重龙体呀,老奴何德何能能受得圣上如此大恩?” “薛总管,自小你便陪在朕身边,如今这些话,朕说与你听,你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朕命休矣!”见那正光帝已是泪流满面,那薛总管也是老泪纵横道:“陛下,请讲!” 正光帝遂说道:“那应无疾野心勃勃,迟早有一天会谋反窜逆,到那时,朕之性命,必然不保,江山社稷,复何存焉?朕自小体弱多病,就不治愈,也正是因此,那应无疾才得以放心,没有立即采取行动。十二年来,文武百官皆以为朕迷信妖道,荒废朝政,可又有谁知,除非若此,否则这大姜的江山就要落入那应无疾之手!九泉之下,朕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妖道......陛下你?!”那薛总管闻言又惊又喜,正光帝轻笑一声,接着说道:“看来朕的隐藏之深,连你都骗过了,朕无忧矣。三年前,那妖道趁朕病入膏肓之时,入宫行医,施展妖法,初显成效。既不肯受赏,也不肯说明身份,只说是从南海仙岛而来。朕又岂会相信这种搪塞之言?” “只是从那时起,朕就早已有了决策。虽不知那妖道来历与目的,是为荣华富贵还是另有所图,不如将计就计,奉那妖道为国师,暂时搁置朝政,假意迷信妖道。此举虽有些不妥,但却是保住朕性命的唯一之法。” “好在那妖道却有些本事,如今朕的病即将痊愈,到那时便要将应无疾在朝中的眼线全部除去,将朝政尽皆揽于朕手,再派兵剿灭那应无疾,将他千刀万剐,方解朕心头之恨。如今大事将成,六日之后,便是朝圣大典。到那时文武百官与各地府尹都要在宣天殿前聚集,先在周围埋伏下御林军,等大典结束,便一拥而上,将应无疾的党羽尽皆扫除!” “陛下妙计!”那薛总管连声附和道,“等那东陵王一死,朝中便再无人能威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光帝转身将跪倒在地的薛总管扶起,小声吩咐道:“但又一事,还望总管,代朕行事。大事是否可成,皆系于汝一人!”“陛下请吩咐,老奴甘愿为陛下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待天黑之后,你挑选十几名可靠心腹,速出禁宫,就说是替朕督办采购朝圣大典用度用品为由。出宫之后火速按照这张密旨上的名单,赶往大臣家中,将朕之计划告知他们,代朕宣旨。叫他们在朝圣大典之时,配合御林军,诛灭奸党,大事可成!” 说罢,正光帝从怀中取出一卷白绢,上用鲜血书写着不少肱股之臣的性命,他们大多是三朝元老,资历甚高,且忠心耿耿。虽不知是何时书写,那略微泛黄的白绢与深红的血迹,想必正光帝筹备此事已有许久。 第一百八十八章 老臣不死金刀寒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那薛总管双手颤颤巍巍的捧过那血书密诏,已是老泪纵横,又伏地跪拜道:“陛下!老奴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完成陛下的嘱托!请陛下,放心!”薛总管一字一顿,极为郑重。 正光帝又将他扶起身来,拍了拍他的手道:“保重!”又交给他一块御赐金牌,说道,“有此金牌,出入皇宫等诸事,卿可全权行事。” 可那薛总管接过金牌,又陷入了犹豫,沉吟片刻,又谨慎的问道:“陛下,若是老奴将此血书密诏交予那些大臣,他们之中有人推辞不受,或是暗中勾结应无疾,里应外合,岂不是功亏一篑,还会害了陛下性命?” 正光帝却说道:“这血书上有六位文臣,一十二武将,皆是精忠报国之士,是朕多年来苦心调查,已然能断定是肱股之臣的可信之人。若朕不幸看走了眼,他们之中有人背叛朕勾结应无疾的话,那朕也是回天无力。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无论如何,老奴一定会设法保住陛下的性命。陛下且放宽心,老奴,去也!”说罢,那薛总管将血书藏在贴身衣物之中,就要往寝宫外快步走去。“且慢!”正光帝喊住那匆匆离去的薛总管,老公公回头一望,只见那正光帝竟躬身拜他,吓得他连忙跪下:“陛下万万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卿临危受命。今万民之命,朕之性命,江山社稷,大姜的千秋万代,皆在卿身。还望卿,保重!” 老公公连连跪拜,又摸了摸眼泪,这才走出寝宫,只留正光帝一人坐在龙榻之上,沉默良久。 且说那薛总管脚步匆匆,怀中揣着那正光帝御笔亲书血书密诏,自然心虚,只顾将两臂抱在胸前,低着头直往前走。可走了一阵,忽然想起大事未办,故而折返回御膳房,叫御膳房总管准备晚膳,又将那清一道人所给的破血散交予他们,叫他们拌在饭食之中,送到寝宫。 出了御膳房,正撞上那清一道人领着两名童子在皇宫之中游玩。正光帝特许他们能在禁宫之内任意行走。可此时的薛总管心中没底,见了那清一道人下意识的急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可是内务府的薛总管么?”清一道人喊住薛公公,叫他不敢再走一步。只得犹犹豫豫的转过身来,赔笑着躬身道:“原来是......原来是国师,老奴拜见国师。” 清一道人抚须笑道:“薛总管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薛总管强装镇定,客客气气的如实答道:“正从寝宫而来,奉了陛下之命,方才去了御膳房命他们准备晚膳,又将国师给了那帖药也一并交了他们,现在正要回寝宫向陛下复命。” 可那清一道人却将信将疑,只道一声:“哦?可寝宫分明是在东边,薛总管为何着急往南走?”薛公公慌了心神,连忙搪塞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老奴一时心急,一时心急,竟给忘了。多谢国师提醒,老奴告退了。”说罢,便转身匆匆往东去。 那清一道人目送着那薛总管匆匆离去,也不阻拦,更不盘问,只是冷笑一声,将拂尘一搭,便转身带着小童回清天殿中去了。路上,那小童便问道:“师父,方才那老太监,言辞闪烁,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分明是说谎。师父为何不将他戳穿点破,万一那小皇帝对师父做出甚么不利的事来......” “就凭他一个体弱多病的小皇帝,任他有所企图,又能翻出甚么波浪来?即便杀了那老太监不过是打草惊蛇罢了。不消六日之后,那小皇帝便会任我摆布,到那时中原可图矣,我所需要提防的,乃是那东陵王应无疾,我尚未与他交过手,不知其武艺如何。可只要有他在一日,这中原江山,便难以图谋。” 两道童似有所悟,点了点头,遂跟着那清一道人回了清天殿,余事不提。 再说那薛公公绕了一大圈,诸事安排妥当,便回内务府挑了一十二名入宫已久,他知根知底的小太监,带在身边,去御马监凭借圣上御赐金牌取了一十三匹快马,趁着天还未黑,便要赶出皇宫。 十三匹马来到宫门口便被拦下,御林军喊道:“何人出宫,可有凭证?”薛总管立在马上出示那御赐金牌道:“内务府总管奉圣上之命出宫督办六日之后的朝圣大典用品,快快放行!”那御林军看了一眼金牌,遂抬起长戟,高喊一声道:“奉旨出宫,放——行!” 只见三重大门的守卫御林军皆抬起手中长戟,让开一条出宫之路。薛公公不敢怠慢,立即快马加鞭出宫而去。此时天色已暗,一行人便混在人群之中,按照那血书密诏上所写的名单,分头前去口传陛下圣命。 而那薛总管一人独自来到了那太尉府上,这位列三公的太尉张伯夜本是三朝元 老,曾跟随太祖皇帝征讨四方,平定天下,战功赫赫,功拜定远将军。如今已然七十有二,虽年事已高但还耳聪目明,精神抖擞,不显老态,且手握重兵,因历代皇帝对他都极为倚重信任,故而并未收走其兵权。先帝去后,他又是托孤重臣。也正是因此,张伯夜对应家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正要闯入太尉府,却被那门口家丁护院拦住:“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太尉府!”那薛总管后退半步,背着双手抬头望了一眼那太尉府的金匾,又扫了一眼那两名武夫,反斥责道:“大胆!也不睁大眼睛看看,咱家是何许人也?” “观你模样,莫非是个宫里的太监。”其中一人打量了一番薛公公,忍俊不禁,竟笑出声来。另外一人闻言也大笑起来。 薛总管怒火中烧,便亮出那御赐金牌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咱家乃是堂堂内务府总管,陛下身边之人,有御赐金牌在此,你二人竟敢出言不逊,辱骂咱家,难道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么!?” 两人见了御赐金牌,又闻听那薛总管自爆身份,才知闯了大祸,慌忙两膝跪下,伏在薛总管的脚边,抱着他的脚踝道:“大人,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我们狗眼不识泰山,还望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放我们一马。” 薛总管冷哼一声,还未作答。那正在院中练武的张伯夜闻听门外动静,遂将那大刀丢在一旁,擦了擦满头的汗水便大步流星的想门外走去,手臂挥舞,孔武有力,大步流星,步步带风,还未到门边,人未到,声先至。 且看那张伯夜须发皆白,腰板挺直,吊眉环目,燕颔虎须。身着黑锦袍,卷着衣袖,露出半截手臂。满手老茧,尽显青筋。 声如洪钟,极为响亮:“何人在老夫府前喧闹。”薛总管一见张伯夜,自然不敢再端着架子,连忙施礼道:“老奴拜见太尉大人。”张伯夜自然认识薛总管,故而笑道:“老夫当时谁,原来是薛总管。稀客稀客。不知总管今日出宫,到老夫府上,所为何事?” 那薛总管凑上前去,压低声音说道:“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望太尉大人进一步说话。”张伯夜微微一愣,大笑两声遂领着薛总管快步走入内宅。临走前,又照着那两个还跪伏在地,撅着屁股的武夫屁股上踢了两脚,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起来!” 两人灰头土脸的爬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相视一眼,叹一口气,继续乖乖的站在门口,庆幸自己至少保住了脑袋。 而张伯夜与薛总管二人进了内宅,张伯夜坐主位,薛总管坐客座,摆上香茶,又撤去左右。张伯夜轻呷一口茶水,笑道:“此乃天山雪梅香茶,味甘清甜,回味无穷。乃是去年朝圣大典圣上御赐,珍藏在府中,请总管品尝。” 可薛总管刚刚捧起那茶盏,凑到嘴边,瞥了一眼张伯夜,便又放下茶水,见左右侍从都已退出门去,便起身说道:“老奴此次前来,乃是奉命前来,向太尉大人宣旨。”张伯夜闻言也急忙起身道:“圣上圣意如何?” “并非圣上之意,此乃王爷之命。”薛总管转过身去,藏起表情,为保大事可成,决意先试探试探这位位高权重的三朝元老,以防万一。“王爷之命?哼!”张伯夜身为元老,肱股之臣,手握重兵,又何惧那应无疾。当年上书弹劾应无疾的,正有他一员! 一撩衣袍,转身复又坐下,满脸不屑,一掌拍在那身旁的小桌上,震动那茶碗碗碟,压着心头怒火说道:“那应无疾有何话说?!” 薛公公便继续试探道:“六日之后便是今昔的朝圣大典,可圣上体弱多病,已然病入膏肓,不能主持大典。再者圣上搁置朝政,迷信妖道,耽误国事,朝中百官早有怨意,欲废帝而立新帝,尊王爷为帝,故而特来命老奴向太尉宣旨,在朝圣大典,带兵杀死圣上,以迎新帝。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那张伯夜乃是个刚猛直爽之人,有话便说,从不藏着掖着,闻言早已气的咬牙切齿,须发倒立,浑身发抖,猛然将那茶几掀翻,惊得那薛总管连退数步,又回身抽出架上鞘中金刀,指着那薛总管怒斥道:“你这腌臜的阉货!安敢说出此无君无父之言!” 金刀步步紧逼,薛总管连连后退,虽两腿打颤,面露怯色,可心里却是因为有这等忠贞之臣欣喜若狂。而那张伯夜还在骂道,眼中闪动着泪光:“汝乃是圣上近臣,饱受恩惠,本该尽心竭力,为圣上尽忠。不想竟贪生怕死,卖主求荣,可怜我姜国大好江山,就要落入贼人之手!” “那应无疾野心勃勃,虽是太祖之子,先帝皇弟,当今圣上的四皇叔,可却图谋皇位已久,此事人人心知肚明。如今竟敢勾结奸臣乱党谋划弑君,实在是大逆不道! 天道不容!尔等奸佞,坏我朝纲,老夫身为三朝元老,宁可断头洒血,也不肯屈膝于你等!” “今日老夫便先杀了你这阉货,再与应无疾算账!”说罢,挥舞着金刀就要落下,斩向那薛总管的脖颈。吓得那薛公公急忙跪下,哆哆嗦嗦的取出那怀中的血书密诏,连忙喊道:“定远将军,太尉张伯夜接旨!” 金刀随即停下,那张伯夜俯视薛总管,冷冷的问道:“这是何物?”薛总管便解释道:“方才所言,皆虚言矣!实是老奴出于谨慎,才试探太尉耳。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太尉切莫挂心!此乃圣上血书密诏,太尉还不接旨?” 张伯夜闻言不知是真是假,半信半疑之间还是单膝跪下,撇了金刀,双手平举接过那血书道:“臣张伯夜领旨。”接过血书,两人皆起身共看那血书,只见其上写道:“天遭蒙蔽,明日不昭,奸贼祸乱,结党乱朝。想来朕登基至此,从未有一日能将朝政握在自己手中,先有皇叔爪牙潜伏,后又妖道为祸一方。今特招忠勇义节之士,讨逆清侧,重振朝纲,还政于天子!”其后便是那一十八人的名单,皆是皇上认定的心腹重臣。 张伯夜手捧血诏,已是老泪纵横,伏地跪下,痛哭流涕道:“陛下——”,薛总管急忙将他扶起身来说道:“太尉且勿如此,切勿如此!”张伯夜却哭嚎道:“如今圣上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受奸党迫害,我等身为托孤重臣,不能为圣上分担,岂不是,岂不是枉为人臣?” 可薛总管急忙捂住了张伯夜的嘴,劝道:“太尉禁声!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圣上危矣!”张伯夜这才止住哭声,转身向那薛总管问道:“薛总管此次来找老夫,莫不是只是为了这份血书密诏而来罢?” “自然不是。圣上另有口谕,不日就要诛杀奸党!”薛总管低声说道,两人凑到一起,就差脸贴着脸。张伯夜又问道:“不知圣意安排如何?” “六日之后,便是今昔朝圣大典。到那时文武百官,各地府尹,包括那应无疾。如今圣上所能调动的,不过是皇宫内五百御林军,到那时尽皆埋伏在宣天殿的四方门外,只听陛下一声令下,便一齐杀出,将应无疾极其党羽尽皆抓住处死!太尉只需预先点起兵将,伏于皇宫之外,随机应变,以做接应!只等令下,杀入宫中,保护圣上,诛灭乱党,至死方休!” 薛总管伸出手来,翘起一根手指,在桌上便画圈便说道。张伯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二人眼神相会,一齐说道:“至死方休!” 而与此同时,一传旨小太监来到那中枢院伏文侍郎王千扇家中。这伏文侍郎本是先帝临终前才提拔进入中枢院中的,负责分拣奏折,虽官职不高,权力不大,但却是十分重要的京师官职,每日也极为忙碌。那小太监站在王府门口高声喊道:“还不叫王大人速速出来接旨?” 家丁闻言立即入府禀报,那王千扇正在书房中品茗读书,见那家丁毛毛躁躁冲进书房道:“老爷,老爷。”心有不悦,当下手中书卷,怒目责备道:“何事惊慌,不是告诉你等不可来打扰老爷我么?怎的又如此多事。” 那家丁遂上气不接下气的慌忙说道:“是,是宫里来人了,等着老爷你去宣旨呐!”“宣旨?”那王千扇油然而生一种不详之感,只觉右眼皮狂跳,连忙撩着衣袍随那家丁快步走向门外,见了那传旨小太监,王千扇不敢怠慢,立即施礼拜道:“此处不是说话处,公公请入府拜茶。” 那小太监便趾高气昂的在那王千扇的带领下进了内宅,又毫无礼数的直接坐下,仗着自己是宫里的人,似乎并不把王千扇这个中枢院伏文侍郎放在眼里。王千扇倒也不在意,依旧摆茶入座,奉为上宾。 “不知公公此行前来,所为何事?”王千扇谦恭的问道。那小太监遂起身说道:“奉陛下口谕,令中枢院伏文侍郎王千扇,于六日后朝圣大典起事,奉天子诏,响应天兵,诛杀应无疾及其乱党,肃清叛贼,重振朝纲!” 闻听此言,那王千扇正欲捧起茶盏,心中一慌,手里一松,“啪嗒”一声,那茶盏便摔落在地,望着满地的碎片和茶水,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来:“原来是此事啊......”那小太监并未察觉甚么异常,便问道:“王大人可有疑义?”“并无疑义,并无疑义......”王千扇一面拿言辞搪塞,一面在心里盘算着甚么。满额是汗,眼神闪烁,惶恐不安。 那小太监遂躬身一拜,道了句:“既然如此,请王大人依命行事,咱家告退了。”王千扇尚在沉思之中,回过神来,便张罗道:“哦,好,来人呐,送公公出门。”待那家丁将小太监送走,王千扇便犯了愁,独自在屋中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千般小心难一心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深更半夜,临近亥时,那中枢院伏文侍郎的书房中还亮着灯火。那王千扇满头大汗,在屋中来回踱步,焦头烂额,难以安枕。王夫人见他迟迟不回卧房,便循着灯火来到书房,轻轻推开门,见那王千扇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摇头叹息。 “这深更半夜,老爷为何还不休息?”王夫人柔声问道。“休息,只怕再这样下去,我这条性命就永永远远的休息了!”王千扇又气又怒,万般无奈,一掌拍在那书案之上,又长叹一口气,面露愁容。 夫人贴心的走到他身边,将那抱在怀中的外衫披在王千扇身上,柔声问道:“老爷有何事心烦,可否对为妻明说?”那王千扇握着王夫人的手,仰头望着夫人一对清眸,叹口气说道:“只怕再过几日,我便要身首异处了。只是死我一人,还且罢了。只怕连累了夫人,和我这一府之人啊。” “究竟是所为何事?竟如此危急?”夫人愈发疑惑,王千扇便解释道:“方才宫中来人,奉命传旨,要我在六日之后的朝圣大典上,响应陛下的天兵,诛灭应无疾及其乱党。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夫人又问道:“难道就是那虽远在东陵府,却在朝中落网密布,权倾朝野的东陵王应无疾?”“正是,正是!”王千扇站起身来,两手无奈的叠在一起拍打,摇头叹息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如此慌张。此事还有六日,若是期间走漏了风声,叫王爷知晓了我等密谋杀他,岂不是,岂不是自取灭亡,大祸临头?!” “竟有此事?”夫人闻言也慌乱起来,王千扇又摇头说道:“此事风险极大,即便事成,若是不能将乱党一网打尽,日后又要惹出甚么乱子来。又不能违抗圣旨,抗命不受,圣上怪罪下来,我一个小小的伏文侍郎,又怎能担当得起?若是事不能成,王爷必然震怒,到那时丢官罢职是小,只怕我王府上上下下七十二条性命,都难逃一死啊。” 夫人沉吟片刻,凑上前来小声说道:“那就既不违抗圣旨,也不谋害王爷,取个折中的法子,如何?”王千扇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急忙转身抱住夫人问道:“夫人有何良策,快快讲来。”王夫人遂伏在其耳边柔声说道:“老爷何不一面应承陛下,接下圣旨,一面设法通知王爷,将此事和盘托出,撇清关系,那即便事成与否,老爷皆可平安无事。” 王千扇闻言一拍脑文,恍然大悟道:“哎呀呀,夫人才思敏捷,我不及也。方才方寸大乱,未曾想到此法。我这便修书一封,托人火速送往东陵府,告知王爷,好叫他早做准备。”正要铺纸提笔,又被那王夫人拦住。 “老爷好糊涂,此去东陵千里之遥,一往一返,即便快马加急,也得将近十日。六日后便是朝圣大典,王爷此时多半正欲上京,即便送到了东陵,也交不到王爷手上。”王夫人劝道。 王千扇一听又犯了难:“那这该如何是好?”王夫人娇笑一声,倚在他怀中说道:“那东陵王爷到了承天府时,必会住在行宫之中,那顺明王府空了许久,老爷只需派人盯住,等王爷一回顺明王府,立即派人前去通风报信,如此一来,不是就万无一失了?” “哎呀呀,夫人真乃我的智多星也!”王千扇大喜,急忙抱起夫人,两人相拥着回了卧房,吹熄了灯火,一夜无事。 且说那薛总管与一行小太监将密旨口述于那些朝廷重臣之时,他们虽表情各异,但都接了密旨。想来大事将成,薛总管生怕夜长梦多,又急急忙忙返回宫中,向正光帝回禀,好令他安心。 一切照旧,正光帝还是每日驾临清天殿,找那清一道人诊治,精神虽一日比一日好,记性却一日比一日差。 而刀雪客三人抢先一步离开了东陵府,快马加鞭,不敢稍歇,四日之后便到了承天府城外。从城外看,那城墙都比其他州府要高大许多,想必即便是洛白衣在此,也不会像翻出倾云府城那般轻松的翻入承天府中。城楼上守卫重重,重兵把守,手中长戈寒光凛凛。 正所谓“承天受命集龙气,立地巍峨荡乾坤。” 楚轻安勒住缰绳,望着那雄壮无比的城墙,见城门之上写的正是承天府三字,不禁赞叹道:“不愧是京城,真是壮阔无比。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京城呢,若不是有要事在身,真想好好游玩一番。” 柳缘君闻言笑道:“等大事既定之后,再留下几日游玩不迟。”“师姐曾来过京城么?”刀雪客问道。柳缘君如实回答,点了点头:“曾有幸来过一次,还是将你托付于萧堂主后,为了追寻青狻猊踪迹才来的,若是游玩,倒是没能仔细走遍这京师重城。” 见刀雪客脸色微变,柳缘君这才注意到自己无意提起那萧无痕,又让刀 雪客心烦意乱,连忙转移话题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速速进城去罢。”三人遂纵马入城,见那京师之中:行人熙熙攘攘,街巷极为宽敞。漫天旌旗飘动,城上风卷云舒。石狮镇宅,金匾耀眼,林立飞檐重叠,星罗琉璃做瓦。气势磅礴震天地,不愧京师好风景。 既有江南的富饶繁华,精致风景,又有北方的豪迈气魄,壮阔瑰丽。集天下能者为其一,盖承天府城而已。三人只在城南寻得一处客栈,暂做栖身之处。坐在屋中,楚轻安望着那街巷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商贩,热闹非凡。 远眺前方,见那云雾之中隐隐约约显露出那鬼斧神工,极为壮观的禁宫,远远见了仿佛是一条巨龙盘踞在这城中,随时会潜龙腾渊,冲天而起,俯视天下。而那淡淡的薄雾,似乎就是从那巨龙的口中吞吐而出,楚轻安痴痴地望着,托着香腮,似乎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一天,还能到那神秘的皇宫中走上一遭。 刀雪客与柳缘君则是坐在桌边喝茶,刀雪客攥着杯子若有所思道:“想来那应无疾也快到了。不知他会落脚何处?”“后日便是那朝圣大典了,想来,再迟也不过明日就到了。应无疾原先是摄政王与顺明王爷,自然还住在他的顺明王府。到那时我们只需去王府找他即可。”柳缘君说道。 三人各有所思,就这么沉默的在屋子中坐着。楚轻安生性活泼,吵着闹着要出去走走,在京城中逛一逛,刀雪客拗不过她,只得与她一同出去走走,邀柳缘君同行,她却只是笑笑,推说身子乏累,便留在客栈休息。 刀雪客二人出了客栈,望着楚轻安好奇的神情,刀雪客笑道:“想先去何处?”楚轻安咬着指尖沉思片刻,便说道:“不如我们先去那顺明王府转转?”刀雪客面露难色,说道:“如此一来,只怕打草惊蛇,惹人怀疑?” 楚轻安却拉着刀雪客的手娇声哀求道:“就当是路过,随意看看,绝不惹事,我发誓,好不好嘛雪哥哥。”两人虽再一起有了些许时日,楚轻安还是第一次向刀雪客撒娇,何人能受得住如此架势,刀雪客咽了一口口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小心为上。” 向那客栈的小二打听了顺明王府的方向,那小二却反问道:“听二位的口音,应该是外地人罢?不知二位去那顺明王府有何贵干?”刀雪客笑着搪塞道:“我们确实是外地来的,想在城中随意转转看看,闻听那顺明王府极为气派,想去看看,一睹风光。” 那小二闻言竟笑将起来:“那可要让二位客官失望了。你们这消息有误,那顺明王府没甚么可看的。” “顺明王府乃是那东陵王应无疾原先在京城的府宅,又是堂堂王爷之尊,怎能说没甚么好看的呢?”楚轻安上前问道。 那小二将两人拉到一旁,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如实答道:“你二位自外地来,对这京城往事有所不知。先帝还在之时,有五位皇弟,这顺明王便是先帝的四弟,当今圣上的四皇叔。原先他还在做顺明王时,同时兼做辅政大臣,与先帝一齐批阅奏折,处理政事。先帝称其是精明能干,国之大才。 “他为人极为低调,生活简朴,从不铺张。故而在修建那顺明王府时也极为简单。比起那其他达官贵人的府邸,那顺明王府已然是矮了一大截。虽是王爷之尊,先帝也想过为他翻新府邸,却被他婉拒。他还常常接济城中百姓,也正是因为如此,那顺明王在民间也被称一声贤王啊。” 刀雪客两人闻言皆陷入沉思,楚轻安大为不解的说道:“没想到那东陵王还有如此一番往事,只是不知为何他如今心性大变,在东陵府称霸一方,盖了小皇宫,就差与朝廷分庭抗礼了。” “此话万万不可乱说,万万不可乱说!小心招来杀身之祸!”小二神情慌乱,连连摆手,直冒虚汗。生怕刀雪客二人说了甚么不该说的话,引来祸水,殃及于他,又崖压低了几分声音,宛若苍蝇嗡嗡叫一般细声说道:“京城重地,耳目极多,天子脚下,不可妄言!” 说罢,又叹一口气,接着说道:“说起那东陵王如今心性大变,我估计啊,还是因为那摄政王一事。坊间流传,那东陵王野心勃勃,担任摄政王既是先帝对他的器重,也是先帝临终前对他的限制。唯有如此,才能既尽其才,又能杜绝其篡位之心。可圣上却除去了他摄政王一职,明升暗降,贬到了东陵府去做一个逍遥王爷,若是换做他人,倒还罢了,这对于那雄心壮志的应无疾,岂不是逼他造反么!” 刀雪客二人闻言点了点头,抱拳谢道:“多谢小哥。”那小二见他们执意想去看一看顺明王府,便为他们指明了方向。两人遂向那王府方向走去。 假装百姓路过顺明王府外 ,楚轻安颇为震惊。虽那小二早有话在前,楚轻安也不曾想到,堂堂王爷之尊,曾经的府邸竟简朴若此,混在两旁民居之中,也不过是个稍大了些的宅子,毫不显眼,更是比不得那东陵王府。若是没那顺明王府的匾额,只怕不过是个京城中的寻常人家。 王府大门敞开,能依稀看到院中摆设。绿植极多,打理的极好。看来应无疾虽离开承天府多时,此处却一直没有荒废,四时有人打理,在这闹市之中,倒是显得清雅别致,幽静典雅,极有格调。想来那应晚离在进城之时,也是住在此处。 “果然如那小二所说,这顺明王府竟简陋至此,没想到应无疾以前,还有如此心境。”楚轻安啧啧称奇道。而在她目光全都落在那王府中时,刀雪客却在环顾四周百姓。京城重地,寸土寸金,其他街巷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脚尖蹭着脚跟,唯独此处,极为清幽。即便应无疾不在此间,还是没有多少百姓敢路过此书。 此事并不奇怪,东陵府也是相同的情况。可令人奇怪的是,东陵王府前因为并无百姓路过,故而也没甚么摊贩。此处却极为可疑,那三三两两的板车独轮车停在王府门前,虽然摆满了瓜果蔬菜,香囊吊坠,可看那些摊贩丝毫没有做买卖的模样。 车往身前一摆,靠在墙根懒洋洋的,既不吆喝,也不看摊,倒是那眼神,极为凌厉,似乎在盯着王府。刀雪客的直觉一向很准,虽不知他们意图如何,身份如何,但似乎并无恶意。刀雪客催促楚轻安快些离开,两人这才快步走过王府前,又在城中随意逛了逛,楚轻安买了些自己喜爱的小玩意儿,便回客栈休息,一夜无事。 过了一日,那应无疾也到了承天府,趁着天还未大亮,便匆匆进城,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乘着马车在顺明王府前停下,快步走入府中,回身摆了摆手,守卫便将大门紧闭。 一农户打扮模样的人担着扁担挑着两筐菜路过王府门前,见一向敞开大门的王府竟大门紧闭,心中起疑,急忙挑着担子离开府前,转身钻入一条小巷子中,撂下了两筐菜,在掌中吐了一口唾沫,纵身一跃,两手勾住那王府的围墙,两脚抵住墙面,冒出头来,窥探着那府中情形。 果然见到了应无疾的身影,那农户大喜,急忙又挑起了两筐菜在城中绕了一大圈,回到了伏文侍郎王千扇府上。此时王千扇也刚下朝没多久,正光帝又未上朝,还是那清一道人代为处理政事。 王千扇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来,问那跪在堂中禀报应无疾回府一事的乔装成农夫的护院武夫:“你可看见了,果真是王爷回府?”那人答道:“回老爷,属下看的千真万确,确实是王爷回府了。而且从今日天亮开始,顺明王府的大门一直紧闭着。” “好,好,太好了!我日思夜想,千盼万盼,终于把王爷盼来了,我有救了!”王千扇激动着搓着双手,又对那武夫吩咐道:“你自去账房提二十两纹银,算是对你的奖赏。”那人谢恩退下,王千扇难掩满脸喜色,又高声喊道:“王禄!王禄!” 那王禄乃是王府的大管家,闻听老爷叫他急忙回道:“老爷,属下在此。”王千扇摇着手腕激动地说道:“快快准备车驾,我要亲自去拜会王爷!”可那王禄却凑上前去,伏在王千扇耳边轻声说道:“老爷,如此出府,只怕是惹人注意啊。若是让圣上知道了......” “对对对,说的在理,说的在理啊。”王千扇轻笑两声,沉思了一阵便吩咐道:“这样,你命人穿上我的官服,带上我的顶戴,乘着我的轿子在城中随意转转,而我则穿着便服,做马车前去王府。如此一来,必能掩人耳目。” “是!”那王禄领命退去,将诸事安排妥当。不一会儿那王府门前便走出那衣冠俱齐的“王大人”,上了轿子,往闹事而去。走后不久,又有一身着便服的富贵之人上了马车,一声鞭响,便赶往顺明王府。 那应无疾奔波数日,正在后堂休息,那老管家领着丫鬟捧来香茶,应无疾见了笑道:“老朱啊,许久未见,本王很是想念你啊。”那老管家闻言连连摆手道:“老朽何德何能值得王爷挂念。”这叫老朱的管家已然年近七旬,应无疾做顺明王时就一直在府中任管家。 颤颤巍巍双手从托盘上将香茶端下,摆在应无疾身前,老朱笑着说道:“倒是老朽,无时无刻不再挂念着王爷。除了这每年的朝圣大典,王爷可从来不回顺明王府,叫我等好生牵挂。”应无疾捋须笑道:“既然如此,待大典结束之后,本王便带你一同回东陵,叫你见识见识,南方的景色。” 老朱摆摆手说道:“多谢王爷厚恩,只是老朽这一把老骨头,走不动啦,还不知道能侍候王爷几时。” 第一百九十章 奇门八卦隐血羽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老朱与应无疾虽是奴仆与主人的关系,但相伴多年,脾性极为合拍,故而说起话来也轻松随意许多,应无疾并不在意,反倒乐在其中。谁知那老朱竟突然说道:“先前小王爷住在这顺明王府中,倒还有些人气儿,如今小王爷也走了,这王府便冷清多了。” “不知小王爷为何不曾与王爷一同回来。”此言一出,那应无疾的笑容瞬间消散,耷拉下来,阴沉无比。老朱毕竟跟随了他多年,遂急忙收了托盘,知趣的退下堂去,不敢再问。 应无疾就独坐内堂之上,想着明日朝圣大典一事。而正在此时,柳缘君匆匆忙忙赶回客栈之中,推开刀雪客的房门,刀雪客与楚轻安正坐在屋中聊天。见柳缘君匆匆赶来,忙起身问道:“师姐,出何事了?” “应无疾已经回到了顺明王府。”刀雪客二人闻言,立即动身,三人火急火燎赶往顺明王府与应无疾会面,商议明日进宫的安排。而明日便是朝圣大典,整个京城都加强戒备,士兵日夜巡逻,宫内宫外戒备森严,确保大典的如期进行。而各地方州府的府尹也都陆续达到京师,原本热闹的承天府又喧闹了几分。 且说那顺明王府的家丁急匆匆闯到内堂,又不敢擅入,只得站在门口下跪说道:“王爷,有人求见!”应无疾只当是刀雪客等人,冷笑一声道:“来的还挺快。叫他们进来罢。”那家丁满头雾水的说了一句:“他们?回王爷,只有一人。” “一人?”这下轮到应无疾疑惑起来,心里盘算着:“难道是刀雪客一人前来,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可本王刚刚回到顺明王府,又有何人能知?”遂转身去问那家丁:“他可曾表明身份?”“来人说了,他是中枢院伏文侍郎王千扇,王大人。” 应无疾颇感意外:“怎么是他?”便让家丁带他进来,自己则是转到外厅,提前命人摆好香茶点心,略正衣衫端坐厅上。不一会儿那家丁便领着身着便装的王千扇。王千扇一进大厅便谦恭的下跪说道:“臣五品中枢院伏文侍郎,王千扇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大人快快请起。”应无疾面带微笑着说道,“一年未见,王大人沧桑了许多啊。”两人曾同朝为官,既然熟悉,只是王千扇这等级别的官吏,无权上朝议政,也只见过应无疾几面。 王千扇起身落座,又拱手说道:“为国尽力,虽死无憾,又何来沧桑一说。倒是王爷,虽在东陵,却还心系朝堂,容颜却丝毫未变,真是可喜可贺。”此言一语双关,应无疾岂能听不出来? 应无疾闻言爽朗地笑了起来,又摇着手指指着那王千扇道:“哈哈,王大人,本王刚回承天府,你就急匆匆的来找本王,该不是只是为了说几句奉承之言罢。有何要紧之事,速速说来。” 王千扇瞟了一眼应无疾身旁的侍女,应无疾心领神会,便撤去左右,又掩上厅门。王千扇这才复又起身来到厅中跪下,再三叩拜道:“请王爷恕臣之罪!”“王大人何罪之有?”应无疾不解的问道。 “五日之前,那宫中派人前来向臣传旨,宣陛下血书密诏之令,下令,下令......”王千扇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不敢明说。应无疾的耐心一点点被磨灭,急忙说道:“下令甚么?王大人尽管说便是,本王赦你无罪!” 得到了承诺,王千扇这才敢将密诏之时,和盘托出:“陛下下令,令宫中五百御林军埋伏在宣天殿四方门外,等明日朝圣大典开始之时,听从陛下号令,从四方杀出,诛灭,诛灭,诛灭应无疾极其乱党,将反派党羽一网打尽!未防有变,陛下还派人传旨于一十八位心腹重臣,在大殿之时响应天兵,共同讨逆杀贼!” 应无疾闻言,早已是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嘭”的一声已将手中茶杯捏成碎片,瓷片纷纷落下,划伤了手指,渗出殷红的鲜血来:“竟有......此事!” “王爷,王爷!此事与我万万没有干系啊!我虽接了那圣旨,也是迫于无奈,君命岂可违抗?我深知王爷德高望重,于国于民,意义非凡,万万不能遭此劫难,所以特来相告。我乃一介小官,怎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想保全一家性命。请王爷饶恕!”王千扇见应无疾动怒,连忙五体投地,连连哀嚎,祈求一条生路。 应无疾虽然怒气攻心,倒也深知冤有头,债有主,并不为难王千扇:“ 不!王大人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你能将此事说出,足见你对姜国的功劳,待日后论功行赏,必会升官加爵,福及子孙!”王千扇自以为能保住全家性命已是万幸,更没贪求过赏赐,闻听此言,又惊又喜,连忙叩头谢恩。 “王大人该速速回府,一切照旧,按部就班。千万不可露出马脚。本王已有对 策,如今不宜打草惊蛇,此事千万不可再对他人提起!”应无疾转身将王千扇扶起,一番吩咐之后,王千扇连连点头领命,退出厅去。 应无疾踱步厅中,怒气正盛,望着那大厅之上绘制的“千里江山腾龙伏虎图”,心里思忖道:“本王一生呕心沥血,为这姜国尽忠尽力,先帝去时本王本想借此机会做出一番壮举,只是空有报国之志。我虽曾为辅政大臣,可先帝英明一生,我终不得重用。好不容易等到做了摄政王,可方过了四年,又被大臣们弹劾卸任,只做个逍遥王,这难道不是奇耻大辱么?” “本想令姜国传千秋万代,立万世不倒,可那小皇帝体弱多病,岂能坐帝位长久?若不是有负先帝重托,本王早已将皇位攥在手中。我费尽心血,还不是为了保住姜国万里江山长存,可那小皇帝贬本王去了东陵府还不够,竟然还想除掉本王,本王焉能再顾忌叔侄之情?” 有一拳打在了那黄花梨木桌上,震开一道裂痕。 可转念一想,为何不趁此机会,将计就计,趁机拿下皇位呢?想到这,心中之怒便消了一半。正在此时,又有家丁来报:“禀报王爷,门外又有人求见!”应无疾随口问道:“是何人来,可曾透露姓名?” 家丁说道:“是三个人,为首的说自己叫,刀雪客。”应无疾闻言猛然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大喜道:“来得正好!速速叫他们进来!”家丁领命而去,应无疾在心中盘算:“不如正好借那小皇帝之手,将刀雪客等人除去。如此一来,江湖可定矣!” 而此时的刀雪客三人正在门外等候,见一人快步走出,虽穿着华贵,却不似是王府中人。那人一路低垂着头,却难藏满脸喜色,上了马车,扬长而去。柳缘君下意识的扫了一眼那人悬在腰间的金额腰带,只见其上写着“中枢院”三个大字,其旁有一行小字,写的正是“伏文侍郎”四字。默默记在心中。 不一会儿那家丁便又迎上前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一声:“王爷有请,外厅摆茶,三位请。”三人来到此间厅中,院内虽然宽敞,但却如外面看上去一般摆设古朴简单,却别有一番韵味。来到厅上,应无疾笑脸相迎:“与三位东陵一别,再度相会,本王颇为感怀啊。快快入座,用些茶水点心。” “王爷客气了,只是我们此次前来,是商定明日进宫的时辰的,而不是叙旧的。商定完了,我们便离开。自有栖身之处,并不劳烦王爷。”刀雪客冷冷地说道。 应无疾闻言,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恢复冷静,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强求。”拍了拍手,六位侍女便从厅门外翩翩走入,前三位手里捧着锦缎的衣物,后三人手里捧着三只红皮的小匣子。 半蹲在应无疾身旁,应无疾挑起一件衣物展开,猩红的外袍,锦缎的光面,漆黑的束带上镶着翠玉,和那小布方帽为一套,“明日你们便穿着这套衣服,扮成进宝的随从随本王入宫。”又亮出三面金牌道:“这便是我王府的腰牌。” 三人只略微扫了一眼,刀雪客冷笑一声说道:“明日再穿也不迟。”应无疾嘴角略微抽搐了两下,轻咳一声,又揭开三只红匣子,这第一只匣子中装的正是那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此乃东海进贡的幽蓝夜明珠,入夜便会放出青幽的光芒。” “这第二件贡品乃是南海偶得的稀世珍宝,血珊瑚,通体呈血红色,形态奇异,高约六寸,极为珍贵。” “这第三件贡品乃是西疆雪山中产的凝雪翠玉,气色纯正深青,玉中似有点点天然雪花封存其中,青白两色交融,极为和谐,堪比和氏玉璧,当世罕有。稍加雕琢,便是价值连城。” “此三样便是明日本王要在朝圣大典上进献给当今圣上的稀世珍宝。明日卯时你们便到本王府中来换上随从的衣饰,带着这三只宝匣,随本王一同进宫,辰时大典开始。届时文武百官,各地府尹与那清一道人皆会在场,你们伺机而动,诛杀清一道人。本王再设计将百官困住,你们对照名单将细作一网打尽,如此,朝鹰族必会元气大伤,再不敢轻举妄动。” 听罢应无疾的安排,刀雪客三人抱拳道:“既然如此,诸事已然备妥,我们便不再叨扰,明日卯时再来王府,告辞了。”说罢三人便头也不回的出了王府回客栈中歇息一夜。 而应无疾摆了摆手,将六名侍女撤去,轻笑一声,望着三人的背影,杀心顿起。 临近大典,不知为何,正光帝的记性竟越来越差,到最后竟甚么也记不清楚,不仅忘了身边的人,忘了过去的事,包括那日夜守着他的薛总管等人,一概记不清楚。此时的正光帝正目光呆滞的坐在龙榻之上发着呆,口 水不由的从嘴角滴落。 薛总管匆匆走入寝宫之中,见正光帝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口水沾湿了龙榻,床边还靠着一柄宝剑。怒火燃起回身指着那一排小宫女小太监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么?就站在那干看着,不知道替圣上更衣洗漱么?” 小宫女小太监们闻言慌忙跪下乞饶道:“总管饶命,总管饶命。并非我们不为圣上更衣洗漱,实在是难以靠近陛下,陛下他......”“陛下他怎么了?分明是你们找的借口!等咱家办完了事,有的是手段罚你们!”说罢又回身去扶正光帝。 可谁知那正光帝不仅记性变差了,还仿佛着了魔一般,见有人靠近,连忙双手举起宝剑起身挥砍,满脸惊恐的高声叫嚷道:“滚开,滚开!奸贼,休想害我!休想害我!滚开!”薛公公连连躲闪,险些被那正光帝刺死。 慌忙下跪喊道:“圣上息怒!圣上息怒!”正光帝举着宝剑环顾四周,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过了好一阵,才逐渐平复,那长剑也丢在了地上。薛总管趁此机会,也不敢上前,只在三尺之外问道:“圣上,圣上,可还记得老奴么?” “你......圣上......”正光帝满脸迷惑的看着他,眼中一片混沌,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薛总管长叹一口气,将拂尘一搭便又起身对那一群宫女太监吩咐道:“你们给咱家听好了,好生照顾圣上,不能有半点差池。若是擦着碰着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说罢便又匆匆出了寝宫,往清天殿方向去。薛公公快步走着,心里盘算道:“今日本该是那国师治病的最后一日,这些日来圣上的龙体虽是逐渐康复,气色也越来越好,可记性却越来越差,竟将身边诸事忘得一干二净,连咱家也不认得了。今日又狂性大发,定是中了邪术。明日便是朝圣大典,这该如何是好?” “分明是那清一道人做的手脚,今儿咱家必须去清天殿看看,看看那妖道能玩出甚么花样来,就算是拼了咱家这条性命,也要保住圣上!” 毫不犹豫的来到清天殿外,只见殿门紧闭,门口守卫皆被撤去,殿内似有红光闪烁,极为诡异。踮着脚缓步来到那门外贴着门缝往殿中去看,只见那清一道人坐在一百零八盏通天灯当中,只是那橙黄的灯火如今竟变得猩红。 清一道人身着皂袍,披头散发,脸涂油彩,露出胸膛那,那胸口的一只巨大的血鹰刺青闪烁着诡异的红光,盘腿坐着,双手攥着一柄漆黑的木剑,立在胸前。身旁侍立着两名道童,一人手持血如意,一人搭着黑拂尘。 道人紧闭双眼,口中低声念着甚么,两名弟子依着律令环绕着那道人转了起来,各走半圈,换了身位,又向反方向走去。道人念罢咒语,飞身而起,猛地睁开双眼,双目赤红,须发狂舞,左手挥动木剑,横在身前,右手两指在剑身上一抹,那剑身又燃烧起来。 “灭!”道人暴喝一声,那一百零八盏通天灯便瞬间熄灭,殿内一片漆黑,薛总管眯着双眼也再难看清屋内情况。 灯火方熄,那道人又暴喝一声:“生!”正北艮位遂亮起一盏通天灯;“死!”西南坤位也亮起一盏通天灯;“惊!”正西兑位的通天灯应声亮起;“伤!”正东震宫通天灯也被点燃;“景!”,“杜!”,“休!”三声之后,分别位于正南离宫,东南巽宫,正北坎宫的三盏通天灯也以此亮起。 “八位八门,血灯通明,上达九霄,下至九幽,四方变幻,八相移形,天地万物,听我号令。”清一道人口中念念有词,一通咒语念罢,坠下身来,一百零八盏通天灯再度全部亮起,屋内又恢复光明,两名童子一齐拜道:“徒儿恭喜师父血鹰神功大成!” 清一道人将木剑放在了那香坛前,又点了一枝香。转过身来,对那二位小童说道:“起来罢。有这十成功力的血鹰神功,我的三魂七魄血傀儡之术才能完全奏效。如今那小皇帝已是我等囊中之物,他已吃了六日的破血散,待今日施法一过,他就如同我掌中傀儡一般,任我摆布!到那时,整个朝廷都在我的掌控之下,边关的大军就可长驱直入,一举荡平中原!” “那中平帝也是一介庸才,昏庸之主,只会坏事!若不是贫道扶持,他又何德何能能坐上那皇位?待日后朝鹰族入关立国,我便结果了他的性命,自己做这天下之主,岂不美哉?哈哈哈......” 那大人张开双臂放肆的大笑着,两名小童又跪伏拜道:“属下参见陛下!”而门外见此一幕,将他们对话听在耳中的薛总管早已冷汗直冒,心惊肉跳,惊得转身就要逃离此处,不想那清一道人原来是朝鹰族的国师,吓得他胆战心惊,可心慌之下,竟绊倒了自己,狠狠地摔在地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朱门深宫伏刀兵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这一摔,殿内便有了动静,薛总管慌忙爬起身来,手忙脚乱之间又摔在了地上。那殿门突然打开,一阵狂风从殿门之中涌出,黑影闪出,那漆黑的拂尘一甩,便缠在了那薛总管的脖颈之上,他满脸惊恐,张大着嘴,想要叫喊却叫不出声来。 那漆黑的身影又是一闪,便扯着那被拴住脖颈的薛总管飞身回了清天殿中,一声闷响之后,那一道鲜血洒出,染红了那殿门。那自小进攻的薛总管终将那一生尽皆付与了姜国朝廷,更有诗云:“犬牙暗伏血云飘,一生辛苦为谁劳?满朝皆是俯首辈,忠义岂叫宦官昭?” 而清天殿的殿门徐徐打开,清一道人此时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对两名道童吩咐道:“擦干血迹,处理尸体,安排妥当,恭迎陛下!”“是!”两道童领命而去,清一道人又差人去请正光帝,可来人回报说陛下神志不清难以移驾,便请国师到寝宫施法。 清一道人自然深知那小皇帝的情况,便假意遵从圣命,命人将香坛及祭品与那一百零八盏通天灯火速运到寝宫之中,再按照他所要求的摆法布置,一切准备妥当,便也领着小童移步到皇帝寝宫,斥退左右侍从,叫门口不许留人,免得打扰做法。 国师之命,岂敢违抗,众人一应照做,只留小童陪着道人与那正光帝在寝宫之中开坛施法,又是一如往常的一轮法事作罢,正光帝的眼神越来越迷糊,仿佛昏昏欲睡,而清一道人则是立在他的身后,十指摆动着,一道道红线似的内力从指间延伸到正光帝的后脑。 道人口中又念动咒语,昏黄的灯光,猩红的细线仿佛经络一般流淌着血液,咒语念罢,又纵身一跃,跳到那正光帝身前,从香坛上顺起木剑,搭在左手上往那正光帝头顶一拍。那小皇帝的双眼再度恢复清澈,只是表情还是稍显僵硬,极为木讷。 “大功告成矣!”清一道人心中狂喜,“想来贫道三年多的心血谋划,今日终得实现。”抬起木剑,张口问道:“陛下,你可知道自己是何人?”正光帝徐徐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不......知......道......”清一道人后退半步,手印连翻,十指微动,又伸出两指往上一抬。 那正光帝的四肢仿佛被丝线吊住一般,竟跟随他手指的摆动站起身来。手腕翻转,翻掌拨袖,两根手指又向下压去,“扑通”一声,那中原之主,姜国的皇帝,竟在清一道人眼前跪下,三拜九叩。清一道人抚须笑道:“从今日起,你既是中原的皇帝,也是我朝鹰族的奴隶,贫道说甚么,你便要做甚么。” “是......”正光帝痴痴地回答道。 清一道人又吩咐道:“明日便是朝圣大典,我要陛下在大典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皇位禅让于我!你可明白?”“明白......”夜色渐深,整座寝宫都回荡着清一道人的笑声。 第二日天还未亮,皇宫里里外外便有大批官兵出现,不仅是宫内所属的御林军,还有承天府督府军与护城军,还有负责保卫京师安全的龙骧飞军与铁火骑兵,总共一万五千兵马,京城里里外外都加强戒备,比起前几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皇帝禁宫更是严加防范。 朝圣大典乃是一年一度的盛会,上至天子下至地方州府都要参加,所以安全防范不可出错,若是有半点差池,那负责此事的官员必定人头不保。即将到卯时,文武百官皆身着朝服领着至多三名随从手捧宝物入宫觐见,而各地方州府的官员则身着官服觐见。 此日百姓们也都减少外出,但还是阻挡不了他们的好奇心,纷纷打开窗户,站在窗口眺望皇宫的巍峨壮阔,年度盛况。而刀雪客三人也如约来到应无疾府上,换上了随从的装束,又带上了那红皮宝匣,应无疾命人准备四匹白马,在门口候着。自己则是换上了那紫裘衮龙袍,戴上了紫金飞翅冠,带着三人翻身上马,往皇宫赶去。 四匹白马踏风云,一身红衣笑秋风,豪杰英气藏刀剑,但平天下立勋功。远远只见那朱红色的围墙仿佛嵌在那金砖宝地之上,飞檐如燕,阁楼重叠,回环数里,连绵不绝。嘲风俯视天下,赑屃背负苍生。好气派的正门宽阔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出入。正门之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匾,写的正是“正阳门”三个气派的大字。 门前乃是身穿重甲,黑甲遮面,手持金戟,相互交叠阻住去路。往里去看,还有三重朱门,每道门前都有这黑甲金戟铁卫看守,见四人骑马奔来便呵斥道:“来者何人,速速下马,皇宫内院,不得肆意驰骋!” “大胆!”应无疾勒马笑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王是何人?!”应无疾一边骂道一边取出那 东陵王的令牌,铁卫见了 ,慌忙一齐下跪拜道:“参见王爷!”“还不速速让开放行!”应无疾厉声喝道,可那铁卫却低着头犹豫道:“王爷,宫中规定,文武百官大小官员无论何人,只要入了正阳门就必须得下马步行,还望王爷......” 应无疾冷哼一声,将那马鞭凌空一挥,一声脆响,劈破长空,吓得那两名铁卫直打寒颤,应无疾又执鞭指着那阻拦他的铁卫问道:“你们可是御林军指挥司徒冲的部下,竟敢阻拦本王,这天下何人不知圣上赐本王悬剑剑履上殿,又岂会在意本王纵马正阳门?再不让开,耽搁了本王参加朝圣大典,谁人担当得起?到那时必让那司徒冲严加惩罚!” 刀雪客三人看在眼中,皆对那应无疾的肆意妄为,无视王法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却又碍于此时难以他撕破脸皮,只得默不作声,将满腔的怒火咽入腹中。 而那铁卫闻听此言早已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弃了金戟,连连叩拜乞饶:“属下罪该万死,还望王爷恕罪!”又极快的拾起那丢在一旁的金戟,一骨碌爬起身来,回身高喊道:“王爷入宫,快快放行——”应无疾四人这才继续向宫内冲去。 一路上的黑甲铁卫纷纷抬起金戟,下跪拜道:“恭迎王爷入宫,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刀雪客与楚轻安并马而行,楚轻安低声说道:“没想到应无疾在朝廷中的声望竟如此之高。”刀雪客却笑道:“甚么声望,分明是淫威。照他方才那副模样,不怕才怪!” 二人又低声窃笑一番,柳缘君回头望了一眼,并未阻止,嘴角也露出一抹微笑。而应无疾纵马跑在前头,领着三人去往宣天殿前的朝圣坛。 那朝圣坛高约一丈二,正在宣天殿前三百六十步远,到四方门的距离皆是七百二十步。宣天殿乃是供奉先帝香火,令牌的大殿,殿中摆满长明灯。而那朝圣坛则是用白玉石围栏围住,只留那一道石阶上下。坛上摆有两代先帝的灵位以及天地之名,灵位前摆满了牛羊瓜果贡品,一者祭奠先祖,二者祭拜天地。故而称之为朝圣大典。 楚轻安三人随着应无疾一路赶往宣天殿,仰着小脑袋,瞪着一双星眸环顾着这皇宫大内的瑰丽盛景。她从未见过皇宫,只去过几次东陵王府,只觉已是极为富丽堂皇了,可那王府虽称小皇宫,却还比这承天府的禁宫差了不少。一叶剑门已经算是家大业大,可在这皇宫面前,也就如同破屋烂瓦一般了。 亭台楼阁,飞檐雕梁,重楼掩映,画栋交叠,那五彩琉璃瓦在阳光之下大放异彩,呈波浪状起伏,飞龙环绕于飞檐,金鳞金甲,张牙舞爪,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去。嘲风伏在瓦上,傲视天下,隐于云雾之中。赑屃于殿前负碑,铭刻百姓万民。 庄重而恢弘,大气且精致,朱门重叠,玉桥交映,深宫之中,有三十六根红柱,金龙盘绕,顶天立地,穹顶之下,空灵虚幻,如隔云端。飞鸟玲珑剔透,白玉雕琢,走兽气势磅礴,青铜铸就。金碧辉煌,雕栏画栋,穹顶上仍有九龙戏珠,正中悬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辉,宛若明月。 古琴涔涔、钟声叮咚,翡翠白玉,随处可见,黄金白银,视若黄土,琉璃瓦,朱漆门,金玉雕龙宝座上困住了多少千古帝王梦,绫罗珍珠粉帐下沉醉了多少红尘俏佳人,清池环绕,白玉架桥,香烟袅袅,迷人心神。 隐约能见那金銮殿上歌舞升平,衣裙飘动,佳人如梦;鸣钟击磬,乐声回荡,绕梁不绝。香炉之中飘出三三两两的几缕清香,烟雾缭绕,弥漫在宫中。水晶珍珠珠帘层层卷起,大红宫衣移步飘出,步生金莲,回首一望,清眸之中乃是那深宫之中的一抹旷世深忧。 云杉为梁,水晶做灯,黄金镀镜,珍珠碾粉。鲛绡青罗帐,银绣海棠花,风起青衫动,裙裾翩飞,飘出阵阵异香,地铺白玉,内嵌金珠,赤足于其上温润平和,若细水长流,连绵不绝。 微光轻洒,雾霭消散。一阵秋风卷起尘埃飘荡,马蹄声清脆。来到那宣天殿前,只见当中有一玉石砌成的高坛,正是那朝圣坛。再看那四周,四四方方朱漆围墙,四角各有塔楼,那朝圣坛的正北边便是那宣天殿,场上旌旗猎猎,文武百官皆早已聚集于此,手上捧的,脚下堆的皆是稀世珍宝,乃是他们千辛万苦搜寻而来。只为在朝圣大典能冒出尖来。 这朝圣大典并非寻常的上朝或是祭祀,百官再献宝的同时,都挖空心思的想要棋高一着,争个头筹,此事仿佛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既可以将同僚比下去又能讨得皇上的欢心,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日后还能升个几级。自然费尽心思去搜寻宝物,但他们皆不高压过应无疾的风头,否 则不但升不了官,连自己全家的性命,都难以保住。 四人翻身下马,应无疾领着刀雪客三人,手里捧着红皮宝匣走到那朝圣坛边。百官们聊得正兴起,见应无疾走来,连忙拍了拍身旁的同僚,场上顿时拜伏一片,齐声喊道:“恭迎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场面不比朝拜皇帝逊色。 只是有少数几个官员并不跪拜,只是挺直着腰板背着双手,甚至正眼都不看一眼那应无疾,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其中一人,正是那年过七旬的太尉张伯夜。正所有“朝中尚有老顽骨,岂能屈膝向奸贼?” 应无疾并不在意,也不应声,只是抚须回身眯着双眼看了看刀雪客三人,又摆了摆手。百官们见此一幕,相视一眼,才敢起身。很快场上又喧闹起来,大典尚未开始,尚也清闲无事,闲扯寒暄,倒也正常。而应无疾环顾四周,见那四方门外,分明有杀气腾出,暗藏刀兵,意欲将他捉住处死。 而刀雪客也机敏的四处扫视着,随即小声对身旁的二女说道:“今日恐有一场恶战。我们要对付的只怕不止是一个清一道人。”“雪哥哥此言何意?”楚轻安忙问道。柳缘君顺着他的目光也向四方门外看去,见似有刀兵攒动,会心一笑:“看来当今圣上早有准备,我们只需见机行事。” 三人便静候着大殿开始,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宣天殿中走出一位公公。百官们见了此人,只觉面生,便叽叽喳喳的谈论了起来:“往日的朝圣大典皆是由陛下近臣,内务府总管薛公公负责主持,今年怎么换了个人?”张伯夜等人也心有不安,只觉今日之事不如料想那般容易。有人小声答道:“你还不知道哇,听说那薛公公失踪啦,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看八成啊,是跑了。” 众臣一时议论纷纷,那面生的太监走上玉阶,登了朝圣坛,将拂尘往肩膀上一搭,清了清嗓子,高喊一声:“都给咱家安静了。大典即将开始,众臣归位——”百官们虽心中起疑,但还是按照往常的惯例,文武官分成两队,排成方块阵,将自己进献的宝物堆在脚边,略整衣冠,举起笏板,地方官员则谦恭的将两手放在膝上,弓着身子,站在两旁。 那太监扫视百官,又轻咳一声,尖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朝圣大典开始——礼乐起——”一声令下,那宣天殿前的宫廷乐师便一齐奏起鼓乐。编钟叮铃,鼓声隆隆,一清一浊,一薄一厚,却相互交融,极为和谐。 号角声扬起,十二只牛角号角,七十二面小鼓,三十六面大鼓,一整套的编钟一齐扬起,豪迈而壮阔,凄凉而壮美,在深秋之际混着那有些刺骨的寒风,百官们闻声感怀,这朝圣大典还有一点,便是让这文武百官居安思危,时刻回想着战争之苦。 凄凉之声渐渐散去,又变成了中正典雅的宫廷乐曲,百官们的心情也略有好转。在那乐器之声回荡在场上之时,那太监按照章程又高声喊道:“恭迎国师,百官朝拜!”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按照往年的章程,时至此时,正该是恭迎圣驾,百官朝拜,可今昔却突然改成了恭迎国师,此等安排分明是大逆不道,有篡位之嫌。百官便犹豫起来,面面相觑,地方州府官员官卑职小,犹豫之间也只好跪下,而朝中大臣却多心中存疑,不肯朝拜。 太监此件一幕,遂解释道:“此乃圣上口谕,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功勋显赫,理应受百官朝拜,在圣驾之前,各位大人,还不朝拜?更待何时?”话音刚落,百官们虽将信将疑,还是有一大半人跪下拜伏,齐声喊道:“恭迎国师,国师千岁千岁千千岁。” 刀雪客三人见此情形,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只好跪下。但应无疾见到皇帝尚可不跪,又何况是那妖道?只是应无疾只手遮天,也从未受过如此待遇,在朝圣大典于圣驾之前受百官朝拜,此分明是窜逆之举,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应无疾看在眼中,心中怒火难平,双拳在身后紧握,紧咬牙关,两眼冒火,势要除掉那清一道人。可扫了一眼身旁跪下的刀雪客三人,气消了一大半,自知此事自己决不可插手,该利用利用这自以为在拯救万民的刀雪客。 而那銮轿从宣天殿中起,由十二位官兵一起抬起,两旁侍候着两名道童,清一道人盘腿坐在那銮轿上,两掌上翻,交叠着搭在腿上,双目微闭,身穿七星道袍,头戴紫金凤翅冠,须发随风飘动,随着轿子缓步出了宣天殿。 百官见那道人乘坐銮轿,又瞠目结舌,大为不解,太监随即解释道:“蒙圣上隆恩,赐国师剑履上殿,上朝不拜,乘天子銮驾,受百官觐见之礼,享九五之尊。”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掌中傀儡葬江山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百官闻言一哄而起,不愿再拜,而少数地方州府官员和朝鹰族的细作却还跪在地上。刀雪客扫了一眼,便将这些人的模样记在心中。銮轿落轿,清一道人徐徐睁开双目,下了銮轿缓步走上玉阶,登了朝圣坛,俯视群臣,又对那身旁的太监说道:“请圣上移步。” “遵国师命。”那太监躬身领命,又将那拂尘一甩,高声喊道:“恭迎圣驾,众臣朝拜!”圣驾既出,百官臣服,尽皆跪倒。除了那应无疾与清一道人仍然不跪,他二人皆有上殿不拜的特权,只是相视一眼,如临大敌,眼中杀意腾起,怒火跳动。 而那正光帝精神抖擞的端坐在銮轿之上,从那宣天殿而出,也落在那朝圣坛下,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背对着文武百官站在高台之上清一道人伸出右手两根手指,不断的摇动着,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操纵着甚么。 百官许久未见到正光帝的真容,见圣上精神抖擞,龙体康健,大多心中大喜,只当是天官赐福,上苍保佑,一齐高喊道:“圣上保重龙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距离较远,百官只能见到那正光帝面色红润,气定神闲,却看不到那木讷呆滞的眼神。 清一道人操纵着正光帝缓步走下銮轿,走上玉阶停在一旁,自己竟然与那皇帝并肩而立,毫无臣子之礼,百官们看在眼中,敢怒不敢言。而刀雪客并非朝堂中人,见此状便伸手去摸藏在后背的兵器,柳缘君见了急忙说道:“此时万万不可动手,若是动起手来,一定会威胁到那小皇帝的性命!”刀雪客闻言,只得作罢。 “焚香祭祖,昭告天地,佑我大姜,万世恒昌!”太监与清一道人退到两旁,而正光帝走上前,在那香案上点起三根香,清烟斜上,祭奠两代先帝,此为昭天。太监上前又倒了一杯御酒,递与那正光帝,正光帝遂后退半步,将那酒横着洒在身前,此为告地。诸事皆毕,百官们又一齐喊道:“佑我大姜,万世恒昌!” 太监又上前吩咐道:“先祖已拜,百官朝圣,进献珍宝!”到了此时,文武百官与地方州府官员便按照官职大小,由大到小,以此将进献的奇珍异宝送到朝圣坛前,正光帝脚下,再由执事太监清点登记造册,最终呈于正光帝。 而第一个献宝便是应无疾,命刀雪客三人将宝物送至朝圣坛前,随后便是三公九卿等官员。待百官献宝,太监清点完毕后,按理说朝圣大典就该宣布圆满结束,可今年非比寻常,那太监与清一道人相视一眼,便又上前喊道:“朝圣大典诸事完毕,圣上另有圣谕,众臣接旨!” “臣接旨!”百官虽嘴上接旨,可心中却大为不解,尤其是那张伯夜等一概老臣,前日里受了先帝的血书密诏,正等着正光帝发令,伏兵杀出,响应天子诏令诛杀叛贼,可迟迟等不到约定的号令,心中只得空自干着急。 太监复又退到一旁,清一道人缓步移到正光帝身后,推至三步外,又摇动手指,嘴唇微动,操纵着那正光帝开口说话道:“众卿平身!”“谢陛下!”百官起身,那正光帝又笑着说道:“朕本无德,蒙受天恩,承先帝遗命,继九五之尊。奈何朕寡德无命,难承真龙之位,自继位已来,体弱多病,以致搁置朝政,荒废国事。黎民罹难,百姓受苦,四海怨念而起,八方难以臣服,故而朕潜心忏悔,克己思过,才终于想出了对策。” “这些年来,信赖国师为朕治病施法,延年益寿,此恩堪比再生。国师之才,胜朕十倍,处理国政要事,得心应手,百官称颂,百姓仰德。如今,朕为万民社稷着想,为我大姜万里江山着想,今日便将皇位禅让于国师!” 正光帝面带微笑着张开双臂,躬着身子,极为谦恭的退到一旁,最后竟向那清一道人屈膝跪下。百官们闻言大惊失色,立刻炸开了锅。“万万不可啊!陛下!”“陛下,岂能将先帝基业拱手让与妖道!?”“忠臣不事二主,我等宁死也不愿尊那妖道为皇上!” 大多数臣子皆是义愤填膺,宁死不肯屈膝,而少数官员则是心怀鬼胎,不敢出声,只是默默观察着其他官员的神情话语,随机应变。一年近七旬的老臣冲出阵列,手执象牙笏,跪在朝圣坛前泣血进谏道:“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我大姜万里江山,乃是太祖及众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堆积累累白骨,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先帝贤明仁德,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正是太平之时。 “陛下登基后虽无力处理朝政,先赖顺明王辅佐,才使天下安平,这妖道寸功未立,又是外姓之人,不知根底,休说是天赐皇位岂可禅让,便是要禅让,岂能让与这妖道,也该让与东陵王才对!若陛下执意要将皇位让与妖道,老臣愿撞死在这玉阶之下!” 此言一出,竟然得到一片附和之声,“是啊是啊,就算禅让,也该让与王爷才对。”说出此话者,多半是应无疾的党羽,也有少数实在见圣上无力处理朝政,迷信妖道,拱手葬送了这万里江山,不如交予自家能人据之,尚可保万民安泰。 可那清一道人假意将那傀儡皇帝扶起,躬身连连摆手道:“贫道无才无德,岂可受禅称帝,陛下折煞我也,贫道万万不可受此厚恩!若陛下执意如此,贫道也只得离开陛下了。”明面上虽如此推脱,做个样子给文武百官看,暗地里却将手指微微一勾,那正光帝便转过身来,指着那老臣骂道: “正因为有你等这般乱臣贼子,不为江山社稷着想,只固执甚么正统天道,天赐皇位,墨守成规,反而误了这大好河山,糟践了祖上创下的基业!朕为万民着想,将皇位禅让于贤德之人有何不可?此分明是天下之幸,万民之福!你竟然敢在此说甚么禅让于应无疾?我看你分明是他的乱党!与他一起谋划窜逆,来人呐,将他拿下!” 一声令下,两旁铁甲卫便冲出队列,扯住那老臣的臂膀,就要将他拖下。谁知那老臣拼死挣开,又扑倒在朝圣坛前声泪俱下,哭嚎道:“陛下......”“还不将他带下去,凌迟处死!”正光帝勃然大怒,厉声叱道。 还未等铁甲卫复上前来,那老臣便颤颤巍巍的拱手拜道:“陛下保重龙体,老臣,去也!”说罢,便猛然起身向前冲去,一头撞死在那朝圣坛下,颅骨崩裂,鲜血迸出,染红了那雪白的玉阶,气绝而死。 文武百官皆扭过头去,不愿去看那血腥的一幕,而应无疾却负着双手,目光闪烁,表情凝重,不知在思索些甚么。或许是那老臣之死触动了他,也或许是那正光帝一番怒斥激怒了他,可这都表明一件事,无论是正光帝还是那清一道人,无时无刻不再想着除掉自己,这让他不得不时刻警惕。 正光帝摆了摆手,两名铁甲卫便将那老臣的尸首拖出场外。而清一道人仍是不肯受禅,正光帝竟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令闻者感伤。正光帝跪倒在地,伏在清一道人脚下,连连叩拜,惊得百官也不得不随之一齐叩拜。 清一道人嘴上拒绝,不可受禅,却又不阻止那正光帝,任由他率领百官朝拜。“若国师不肯受禅,岂不是要将我大姜万民置于水火?国师弃天下万民于不顾,舍万里江山而不顾,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大姜亡国么?若国师不肯受禅,我便也撞死在这玉阶上!”正光帝边哭边嚎道。 “这......”见清一道人还在犹豫,那正光帝竟站起身来一把将供桌香案推倒在地,香炉打翻,贡品滚落,那太祖武皇帝与先帝仁宗的牌位也摔落在地,此乃大不敬也,百官们声泪俱下,不忍再看。而正光帝却还高声喊道:“此乃灭陈尊新也,尔等若还有半分良心,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想一想,还不随我一齐跪请国师受禅?” “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保重龙体,万万不可便宜了那妖道啊!”见百官苦苦哀求,正光帝执意禅让,应无疾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竟大步流星快步走出阵列,指着那妖道笑骂道:“妖道!你以为本王看不出你的伎俩么?你假意为陛下诊治顽疾,却暗地里用了甚么妖法,迷惑圣上心智,又在这里想要夺取皇位,颠覆我大姜基业,分明图谋不轨,众臣当随本王,合而杀之,以清君侧!” 而那清一道人却操纵着正光帝斥责道:“大胆应无疾!你屡次犯上,分明图谋不轨!身为王爷,尚不满足,狼子野心,图谋朕之江山,僭越无礼,还想谋害朕。如今朕将江山让与他人与你何干?分明是你想争这皇位,你这窜逆之徒,安敢在此口出狂言!还不讲应无疾极其乱党拿下!” 众臣尚在犹豫之间,而那张伯夜等人早有准备。虽未得到约定好的号令,但正光帝确已亲口说出捉拿应无疾极其乱党,那太尉张伯夜便抢先拔出剑来,高声喊道:“奉陛下血书密诏,保护陛下,诛杀应无疾乱党!杀!” 张伯夜一声令下,那奉了血书密诏的其余一十七人除了那伏文侍郎王千扇以外尽皆拔剑响应。迈步赶到宣天殿旁,又回身暴喝道:“勤王保驾,诛杀逆贼!”此言一出,城墙四角的塔楼之中冲出密密麻麻的龙骧飞军,挤满了城墙,扯开弓箭对准那宣天殿前。 而预先埋伏在四方门外的伏兵便得了号令,各执刀兵,一齐杀出,顿时喊杀声震天。 文武百官在此一幕,不知是何情况,惊慌起来,手忙脚乱正欲四散逃去,而地方官员更是下破了胆,手足无措,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可四方大门在伏兵鱼贯而入的下一刻便死死关上,百官们逃窜无路,惊慌失 措,有人下破了胆,有人惊得满身是汗,有人浑身发颤,有人嚎啕大哭。 而张伯夜见文武百官这副德行,又厉声叱道:“此伏兵乃是奉了圣上血书密诏诛杀叛贼的,与百官无关,不必惊慌!”其余那一十六位奉诏杀贼之臣也都与张伯夜并肩而立,剑指那应无疾与他身后的刀雪客三人。 此时应无疾在朝中的许多耳目与党羽也急忙与之撇清关系,想要留下一条性命,与文武百官一齐被逼到角落不敢乱动。 清一道人假意将正光帝护在身后,而应无疾却冷笑一声,指着那群心腹重臣笑骂道:“亏你们还是朝廷重臣,陛下心腹,受先帝托孤不思尽忠报国,却剑指本王,好生糊涂啊!” 张伯夜却反驳道:“应无疾!你休要狡辩!正是因为我等受先帝重托,又蒙陛下圣恩,时刻不敢忘怀,故而今日奉陛下血书密诏,前来诛灭你这反贼!你虽贵为王爷,尚且人心不足,竟妄图皇位,早有窜逆之心。陛下今由发令,叫我等捉住逆贼,岂能违抗?” “捉住逆贼?捉住逆贼?好一个捉住逆贼!”应无疾仰天大笑,横眉冷对众臣,又指向那朝圣坛上的清一道人,望着张伯夜道,“你口口声声说诛杀窜逆叛贼,可如今天子姓应,本王姓应,天下也姓应!何来窜逆一说?那高台之上站的不知根底的妖道,却要受禅登基,图我大姜大好河山!叛贼是何人,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本王出面阻止,反而被污为叛贼,可有天理乎!” 张伯夜等人闻听此番话,也犹豫起来,望了望那朝圣坛上护着皇帝的清一道人。清一道人见张伯夜等人有些迟疑,生怕此事不成,横生枝节,便又操纵那正光帝一把将自己推开,指着张伯夜命令道:“张太尉!还不速速剿灭叛贼,更待何时?” 张伯夜无奈,只得道一声“是。”又对那应无疾冷笑道:“王爷,得罪了!”说罢便挺剑朝应无疾心窝里刺去。且说那张伯夜虽然年过七旬,但一身武艺仍未荒废。只是他戎马一生,一招一式皆是从沙场上习得,与练武之人不同,战场上的杀招无关乎内力真气,只讲究用最少的力气杀最多的敌人,要的便是一击致命。 可他终究年事已高,即便不服老,招式的速度却是慢了许多。这一剑直去,虽是必杀一击,可应无疾却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闪过,只将身子微微一偏,便将那长剑夹在腋下,用力一折便将其折成两段。张伯夜手持断剑向后栽去,其余一十六名大臣方想上前去扶,可那应无疾却撇了断剑,抢先一步,剑步而出。 刀雪客忽然上前高喊一声:“切莫杀他!” 此一举既吓退了那一十六名大臣,也一掌打中那张伯夜的胸口。此一掌虽只有两成的功力,但张伯夜年事已高,已然是风烛残年之时,又岂能受此重击?当即口吐鲜血,双眼瞪圆,徐徐低头去看自己胸口,殷红的鲜血从牙缝渗出,将苍白的胡须染红,又颤颤巍巍的举起断剑,直指应无疾,口中断续说道:“杀贼,杀贼,杀贼......”说罢,便倒地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一十六名大臣见此景吓得面色惨白,急忙一齐撇了那正光帝跪倒在应无疾脚边乞饶:“王爷请饶我等一命,我等奉了圣上血书密诏,实在是不敢违抗。” 而刀雪客却在应无疾身后怒斥,不顾柳缘君阻拦,那楚轻安亦是义愤填膺,怒火中烧:“你为何要杀那张太尉!他本是忠烈之人,三朝元老,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怎能由你肆意妄杀?” “肆意妄杀?哼!”应无疾冷哼一声,转身看向刀雪客三人,“他身为托孤重臣,三朝元老,却不能明辨是非,看清忠奸善恶,听信他人之言,假传圣上密诏,不去擒那祸乱朝堂的妖道,却要来杀本王,这不是愚忠又是甚么?留此人在陛下身旁,日后必惹出祸来,不如尽早除之,以免大患!” 说罢又转身望着那宛如狗一般伏在脚边乞饶的一十六名官员,见他们满脸惊恐,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走了一步。那些官员只当是应无疾放他们一马,便松了口气,谁知那东陵王又猛然转过身来,播袖翻掌,纯白的真气在指尖汇聚,双掌相错,十指交叠,又分开向十六人指去。 十六人还未及叫喊出声来,便被那迎面飞来的真气光束贯穿了下颌,又从头顶飞出,烟消云散而去,只留下两个血窟窿,顷刻间便化为一十六具死尸。那应无疾只使了一招神真飞剑指便在弹指间杀了十六名官员。 那被逼退在角落被御林军阻隔的百官见此一幕都掩上了双眼摇头叹息,唯独那王千扇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满额的汗水,庆幸自己及时向应无疾告发,否则自己也将变成那十七具死尸中的一员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银枪失色温心寒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他们已经放弃抵抗,向你求饶,又不曾害你,为何你还要下毒手,难道在你手中留下一条性命就这么难么!”刀雪客挣脱柳缘君的阻拦,大为不解,愤愤不平道。楚轻安也怒目瞪圆,嗔怒道:“你这毫无人性的杀人魔!就不怕遭天谴么!” 应无疾闻言非但不怒,反而笑道:“此等皆是阿谀奉承,谄媚忘义的小人,左右摇摆,见风使舵,岂可留得?即便那血书密诏是真,既该立即派人通知本王,他们非但不报,还随着这张伯夜一同起事,分明是对本王早有杀心,而如今又假意来拜,若不除之,日后必然害我!” “此等小计,焉能瞒得过本王?”说罢,还颇为得意的抚须笑着。 正当应无疾与刀雪客三人争论之时,那清一道人见势头不妙,便拉扯挟持着那正光帝欲逃下朝圣坛。谁知被那应无疾见了,急忙对刀雪客说道:“你我恩怨,事后再谈,莫要走了那贼妖道!”说罢,便抢先一步,飞身而起,甩出一指,白光闪烁,一道真气光束直飞向那清一道人。 一声惨叫之后,只在那清一道人手背之上留下一道指头大小的的伤口,被内力灼烧的焦黑。清一道人剧痛难耐,只得放开了那正光帝。刀雪客三人也飞身而起,翻身上了那朝圣坛。柳缘君眼疾手快,银枪一闪,穿插到清一道人与正光帝之间,将二人隔开,又将那小皇帝往楚轻安怀中一推。 楚轻安生怕那小皇帝反抗反而麻烦,也顾不得许多,一记手刀打在那皇帝的脖颈之上,将他击晕。刀雪客又对她吩咐道:“务必照顾好他!”楚轻安重重点了点头,又对他说道:“小心应战!”说罢,刀雪客便与柳缘君和应无疾三人一同将那妖道围住。 和那清一道人一路的假太监与两名道童见只有楚轻安一人护住正光帝,就要来抢。楚轻安便一手托住那小皇帝的腰,猛地踢出左脚,正踹中那太监面门,将他踢晕,又从身后抽出雪叶剑,在手中一转,反握住剑鞘,甩着剑柄将一道童打昏。 银光一闪,那剑身出鞘三寸,挡在另一道童眼前。那道童见同伴被打倒早已吓得抖似筛糠,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看着那雪白的剑身上映着自己惨白的面孔,锋利的霜刃随时能取走他的性命,身下竟流出一滩黄汤,楚轻安见了亦是忍俊不禁,手腕一抖,收剑入鞘,又用剑柄在其脖颈处一敲,将那最后的道童也打昏过去。 而楚轻安还是在一旁照看着那小皇帝,却不时抬起头来,焦急的看着刀雪客三人的战况。 且说那道人被刀雪客,柳缘君,应无疾三人围住,心中已有怯意,又不能表现出来,便试图从刀雪客二人身上寻得突破口:“你是何人?从未在宫中见过?若你们还有半分良心,就该随贫道一同诛杀那应无疾,为何协助叛贼造反?留下一生污名?我乃当朝国师,事成之后必不会亏待你等!” 刀雪客徐徐拔出鞘中漆黑的红夜刀,冷冷说道:“我并非助那应无疾,实乃是为助公道正义,为救中原万千子民,也为救你那朝鹰族不肯受战争之苦的平民百姓!”清一道人闻言脸色巨变,瞠目结舌道:“你!你说甚么......你怎么知道......” “知道甚么?知道你是朝鹰族的国师么?妖道!你苦心谋划多年的奸计已被识破,朝鹰族北伐中原的计划将全盘皆崩,你已是独木难支,识相的话便束手就擒,免得激起一场恶战,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柳缘君两杆银枪,横于身前。 三人变换着身位,清一道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也谨慎的原地徐徐转动身子,以免他们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突然出手。 目光终是落在那柄漆黑的刀上,顺着刀柄向上看,乃是刀雪客冷若冰霜的目光,颤抖着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客雪山庄苏陵雪,十鬼堂之刀雪客!”清一道人闻言大惊,就要冲出重围,逃窜离去。可刀雪客已然冲天而起,一刀当头斩下。 应无疾虽早想除掉这清一道人,只是不想他如此便死在刀雪客刀下,一者让刀雪客建功立业,二者刀雪客如今内力高深莫测,刀法登峰造极,已成心腹大患,何不借清一道人之人,叫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自己好从中取利,一箭双雕。想到此处,应无疾虽战却不用心,还在有意暗害刀雪客。 红夜刀斩下,那道人急忙错身闪开,柳缘君又一枪刺来,飞身而起,从银枪之上飞过,见刀雪客落地,便挥动手中拂尘,向其脖颈处经脉打去。刀雪客侧头去看,反手劈出一刀,红光闪烁,竟将那拂尘削断。道人大惊,闻听身后风动,柳缘君银枪直搠后脊,正欲俯身去躲,刀 雪客又贴地一刀,直劈脚踝。 应无疾见道人失了利,急忙上前助阵,假意一指点向那道人门面,却故意卖个破绽叫他见了。清一道人左脚一蹬,横悬在半空,先是躲过刀雪客的一刀与柳缘君的一枪,又急忙将那只剩下半截的拂尘向应无疾小腹打去。 腹中中招,应无疾故意催动心脉吐出一口血来,将手指一偏,真气错开了路径,竟直奔刀雪客而去。刀雪客急忙举刀交叉砍出两道交错的刀气,与那神真飞剑指的真气撞在一处,霎时间化为云烟散去。刀雪客后退两步,大为不解的怒目看向应无疾:“应无疾,你做甚么!” “实在非我所愿,实是无力再战!”应无疾故意装作受了重伤的模样,半蹲在一旁,只等刀雪客二人与清一道人两败俱伤再出手结果他们的性命。刀雪客心想:“那应无疾分明不是全心助我,如今他受了重伤也好,至少不会再插手帮倒忙。” 而柳缘君见那应无疾虽好似受了重伤,可脸色红润,分明是有意伪装。其意不言而喻:“定是想趁我等与这妖道斗得两败俱伤之上,再出手将我等一网打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须小心防范,保住阿雪安然无恙!” 少了个应无疾相助,清一道人顿时少了些许压力,见不能与刀雪客硬碰硬便故意将那半截拂尘往地上一扫,扬起一片烟尘来,又从怀中取出三枚金丹,在地上一掼,一声巨响后腾起浓重的烟雾,刀雪客与柳缘君被呛得喘不过气,睁不开眼,清一道人立即飞身而起,纵身跃上了那宣天殿的屋顶。 一旁的楚轻安看的真切,又不敢丢下身旁的小皇帝,只得扯开嗓子喊到:“雪哥哥,柳师姐,那妖道往殿顶去了!”刀雪客与柳缘君闻听此言,不敢稍歇,也飞身而起,追上那清一道人。这宣天殿乃是这场上唯一的宫殿,无处可逃。而周围皆是朱漆高墙,上又有龙骧飞军驻守,弓箭手已准备多时。 清一道人不敢擅闯,只得回身去看。见刀雪客二人追来,便翻掌拨袖,右手执拂尘,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接,口中念念有词,待刀雪客二人靠近,便将左掌向脚下一拍。连串的轰响宛若天降惊雷击中那琉璃瓦,激起白烟腾腾,其中闪烁着幽蓝的闪电,直奔刀雪客而来。 此乃那妖道的奔雷法,虽威力不大,但起势滔天,如降天雷,威慑力极大。刀雪客二人见状,不敢怠慢,连忙腾空而起。刀雪客见那妖道还要逃窜,便知他无真凭实学,只有些恐吓人的障眼法,便再无顾忌,凌空劈出两刀,猩红的刀气直逼那只顾逃跑的清一道人,劈中其脚踝,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 清一道人两脚已被刀雪客刀气所伤,伤口血肉模糊,依稀可见森森白骨,再无逃窜之力,趴在那屋顶之上连声哀嚎。见刀雪客与柳缘君缓步逼来,将双手藏在身下,却还苦苦哀求道:“雪少侠,求你,求你绕我一条性命,如今我双脚残废,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但请雪少侠饶我一命罢,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刀雪客见他求饶,戒备心更减,刀指清一道人道:“若是轻信了你小人之言,日后卷土重来,只会使我中原百姓和你朝鹰族平民罹难,饱受战乱之苦,如今宜当将你枭首,方能使朝鹰族计划崩溃,罢兵回朝,不敢再侵犯我中土。” 可柳缘君见那清一道人表情真诚,似有悔过之意,心头一软便说道:“阿雪,他既已有忏悔之心,不如留他一条性命。送他回朝鹰族也让他告知那中平帝,叫他早收刀兵,与我中原修好,互不侵犯,从此安分守己,既可免去战乱之苦,也好让朝鹰族心服口服,少造些杀孽。” “你可愿意回朝鹰族,阻止那中平帝罢兵?永不来犯?”刀雪客的红夜刀尖与那清一道人的鼻尖不过三寸的距离,弹指间便可取他性命,清一道人连忙说道:“愿意,愿意,若少侠放我回去,我必定全力阻止我家圣上出兵,从此只在南疆安分守己,再不北上,袭扰边境。” 可正当刀雪客与柳缘君皆放松警惕之时,那清一道人脸色微变,眼神突然凌厉起来,那藏在身下的左手翻出,忽然抬起左臂,宽大的袖口之中飞出两根银针,直刺向刀雪客双目。刀雪客不曾防备,发现那飞出的银针之时已然难以躲闪,只觉眼前一片血红,视线逐渐模糊,剧痛蔓延,仰头长啸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回荡在皇宫之中。 柳缘君慌了心神,急忙一枪搠进那清一道人的小腹,道人大笑两声吐血身亡,倒在一旁。柳缘君又转身极快的从因剧痛跪倒在屋顶上的刀雪客眼中抽出那两枚细小的银针。怎奈刀雪客双眼已伤,无力回天,只怕再难复明。 两行鲜血从眼中流出,顺着脸颊滴落,柳缘君慌乱的用袖 口替他拭去满脸的血迹,可自己眼眶中盈满的泪水也将视线模糊,柳缘君泪眼朦胧,哭嚎着唤道:“阿雪,没事的,阿雪,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闻听刀雪客连声哀嚎,楚轻安心神大乱,再顾不得那小皇帝,先前她苦练轻功正是为了今日,便飞身上了屋顶,见刀雪客跪倒在柳缘君的身前,那道人已死,便欣喜的朝二人跑去。 可越靠近二人越觉得不对劲,柳缘君满脸是泪,不停地安慰着刀雪客,刀雪客则是痛彻心扉,哀嚎连连。急忙转到刀雪客身前,发现刀雪客双目已瞎,两行血泪流出,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崩溃,也跪坐下来,已按耐不住哭腔:“雪哥哥的眼睛,眼睛怎么了......” 见刀雪客不答,又回身去问那柳缘君,扯着柳缘君的衣裙哭嚎道:“师姐,求求你告诉我......雪哥哥的眼睛到底,到底怎么了......”柳缘君已是泣不成声,只得断续说道:“阿雪的双眼被那道人暗器所伤,只怕是,再也不能......”说罢又捂着嘴呜咽起来。楚轻安已是泪流满面,摇头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有离前辈传下的《济世青囊》,一定有方法能治好他的!” 正当三人哭做一团之时,应无疾闻听那屋顶上先是哀嚎后有哭声,必是有大事发生,便绕到那宣天殿后,也飞身上了屋顶。见楚轻安与柳缘君皆面对着那刀雪客泣不成声,清一道人已气绝多时,而刀雪客双目紧闭,两行血泪滴落,分明是已瞎,心中大喜,两掌交叠,化掌为指,翻腕拨袖,真气流转,甩出两道白光,直取刀雪客天灵与心窝。 柳缘君闻听身后狂风猎猎,急忙回头去看,楚轻安却还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刀雪客被剧痛所扰,心神大乱也无暇顾及。可这一回头,便望见那两道白光射来,直取刀雪客,仓皇之下,柳缘君急忙将两脚一跺,飞身挡在刀雪客身前。 那两道白光便刺中柳缘君背部大穴,伤及心脉,一口鲜血喷出,落在刀雪客脸上。刀雪客只觉脸上一阵温热,随之而来的便是极为浓重的血腥味。“扑通”一声,柳缘君无力的跪坐在刀雪客身前,楚轻安见了急忙将她扶住,连忙问道:“柳师姐,柳师姐你怎么了!?” 刀雪客闻听此言,也惊慌无措的向前摸去,触碰到了柳缘君苍白冰冷的双手,又向上摸,扶住了柳缘君的肩膀,急忙问道:“师姐,你怎么了师姐!”楚轻安银牙暗咬,强忍眼泪向其身后望去,见应无疾抚须大笑,方知这其中诡计。 “应无疾!奸贼!我们苦心为天下百姓诛杀逆贼,你却背地里下手偷袭!”楚轻安破口大骂,应无疾却若无其事的摇头笑道:“只可惜,没能杀了这刀雪客。”刀雪客这才反应过来,那应无疾方才诈称受伤,分明是想坐山观虎斗,如今清一道人已死,他们便是应无疾最大的心患,这下背地下毒手,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在生死危机关头,自己的师姐却再一次救了自己,只是这次的代价,竟是她自己的性命。 楚轻安抽出折雪剑就要与应无疾拼个你死我活,可柳缘君已到弥留之际,还在担心她因此受伤,跪坐在刀雪客身前,拼死将她拦下:“轻安......不得鲁莽......”楚轻安只得弃了雪叶剑跪倒在他二人身前,哭嚎道:“师姐......” 柳缘君已是奄奄一息,视线越来越模糊,双眼微闭,似要说话,还未说出口,口中又涌出一口鲜血。“师姐,你别说话了......我这便为你和雪哥哥医治......”楚轻安想将他二人扶起,怎奈柳缘君躯壳沉重,再难起身。颤颤巍巍按住楚轻安的手腕,苦涩的笑道:“轻安,阿雪,我便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能......”复又喷出一口鲜血,打断了话语。 无力的向前倾倒,柳缘君一头扎进了刀雪客怀中,刀雪客下意识的抱住那不带一丝体温的身体,仰天痛苦,只是他再难流出一滴泪水,眼中渗出的只有无尽的血水:“师姐......”柳缘君含着最后一口真气,倒在刀雪客怀中虚弱的说道:“我最后还是没能......还是没能保护好你......师姐对不起你......有何面目去见师父,师娘......” “不,师姐,你已经尽力了......”楚轻安在一旁劝慰。柳缘君自知时间不多,缓缓合上双眼,眼角又划出一滴晶莹的泪水,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轻轻颤动着,轻轻喊了一声:“大师兄,我来见你了......”便在刀雪客怀中带着微笑和泪水,悄然死去。 更有诗云:“女儿何时负双枪,寒山飘落白衣凉。巾帼从不让须眉,甘把心血飞雪藏。” 第一百九十四章 禁宫风云问凶险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刀雪客抱着柳缘君,那体温一丝一缕从指间溜走,眼前却是一片黑暗。耳畔听闻那瓦片的窸窣动静,刀雪客轻声唤道:“轻安,轻安......”楚轻安急忙抹去眼角残泪,回头去看。只见应无疾缓步走来,必是要结果他二人性命。 “应无疾!你若再靠近,休怪我便不客气了!”说罢,拾起雪叶剑起身直指应无疾,原想将他斥退,可谁知应无疾却毫无顾忌,冷笑道:“如今柳缘君已死,刀雪客双目失明,本王还有何惧?仅凭你这功夫不到家的女流之辈,不过是给楚云山丢脸罢了,焉能与本王为敌?” 可楚轻安虽然胆怯,自知不敌,可身后乃是刀雪客抱着柳缘君的尸首,岂能被应无疾所辱?今日她便是力战而死,也不能退让半步。只待那应无疾靠近之时,持剑之手已微微颤抖。心头一横,双眼一闭,楚轻安大喝一声,箭步上前,以攻代守,挺剑刺向应无疾。 只听闻应无疾一声惨叫,可楚轻安根本没有刺中,疑惑的睁开双眸,只见应无疾坠下屋顶,捂着双手仓惶逃去,只留下身后一行血迹。而那应无疾向正阳门闯去,御林军就要将他拦住,可应无疾却暴喝一声:“敢阻拦本王者死!”众将官又想起方才应无疾一招连杀十六人之事,心惊胆寒,便不约而同的做潮水般散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逃亡之路。 那应无疾极其狼狈的负伤闯出了皇宫,逃回了顺明王府。楚轻安见他逃去,自己也无力追赶,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刀雪客早已放下柳缘君,撑着红夜刀站在她身后,已然失明的双目紧闭,半仰着头,脸上血迹方干,满头白发与浑身衣衫随风飘动着,那手中红夜刀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原来方才那楚轻安拼死一击,想与应无疾同归于尽,换来刀雪客一条生路。可刀雪客闻听脚步声颇为急促,便知定是楚轻安与应无疾即将交战,而应无疾果然摊开双掌打来,刀雪客随即起身,虽然看不见应无疾的位置,却能从叫喊声中大致分辨出其所在,立即双手举刀,一刀劈出,猩红的刀气割开应无疾的左手手掌,将其重伤,这才令他抱着手仓惶逃去。 只是多半,那左手不能保也。 楚轻安生怕他摔倒,急忙上前将他扶住。可刀雪客却面无表情的说道:“带着师姐,我们离开此地,永远也不要回来。”楚轻安双目含泪,重重点了点头。而刀雪客双目失明,相依为命的师姐也离他而去,他再无报仇之心,万念俱灰,只想早些退出这纷乱的江湖,他怕他在熬下去,到最后甚么都不剩。 小璃,白衣,任山淮,祝清秋,师姐,相继离他而去,他生怕此时的他连楚轻安都难以保全。如今文武百官都被御林军看守,只需将细作名单交予那小皇帝,若他还不昏庸,必能诛杀细作,肃清朝堂,到那时朝鹰族必不敢北犯,危机已除,百姓平安,刀雪客也再无牵挂。 怀抱着柳缘君的尸首,由楚轻安搀扶着,两人纵身跃下那宣天殿的屋顶。楚轻安还先将那清一道人的尸首丢下屋顶,摔落在地上。 而那应无疾被刀雪客所伤,仓惶逃去之后,那正光帝便苏醒过来,那妖道虽设法迷惑他的心智,但确实治好了他积累多年的顽疾。此时妖道已死,那三魂七魄血傀儡术也随之告破,如今正剩下那神智清醒,身体康健的正光帝。而他的身旁侍候着数名太监与宫女,身后还有大批负责护卫的御林军。 见那满地的尸首,正光帝凑上前去,只见正是那张伯夜为首的奉血书密诏杀贼的一十七名官员,尚欠一人尸首,正是那中枢院伏文侍郎王千扇。正光帝大惊,慌忙问道:“张太尉等人为何曝尸于此?”身旁太监回答道:“回禀陛下,张太尉奉陛下之令诛杀东陵王应无疾,反被王爷杀了!此乃陛下亲口下令,莫非陛下,忘了?” 正光帝满脸疑惑的拍了拍剧痛无比的脑袋,却毫无先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在薛总管的陪同下去找那妖道治病,之后诸事便一概毫无印象。“朕只记得曾发出血书密诏,命一十八位心腹之臣奉诏擒杀应无疾,且布下伏兵,其余之事,朕全记不得了。” “薛总管何在?为何不在朕身边?”正光帝忙问身旁之人,那太监遂答道:“回陛下,薛总管自昨日傍晚便没了踪迹,宫中之人全都未曾见过他。除了清天殿外所有地方都找过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何出去了。” 正光帝闻言,心中甚是不安。环顾四周,皆是御林军,城楼之上乃是龙骧飞军,正如自己的安排一般。正光帝又问道:“那应无疾呢?应无疾身在何处?”那太监犹豫片刻便回答道:“回陛下,跑......跑了。”说罢又指了指不远处那 一行血迹说道:“王爷与他带来的几位随从大战一场,负伤在身,逃出宫去了。御林军实在不敢阻拦......” “哎,看来铲除奸佞,不在此一时。”正光帝长叹一口气,只得作罢,又望了望那眼前张伯夜等人的尸首,心中愧疚难当,立即下旨道:“传朕口谕,将张太尉等人厚葬,文武百官皆出城送葬,承天府内家家户户带孝三日,照旧按月拨与其家人粮饷俸禄,不可怠慢。” 那太监道一声是,默默记下。可正当那御林军将张伯夜等人的尸首运走之时,正光帝便想起来缺少的那位伏文侍郎。正光帝负着双手,面色凝重,心中已然猜出了七八分:“一十七人皆死于此,唯独不见那王千扇,此事不成,多半是应无疾早有准备,莫不是提前有人为了保住身家性命,故而告密?” 便对那身旁的太监耳语一番,那太监连连点头,接了圣旨便往那被御林军围住的百官走去。“中枢院伏文侍郎王千扇大人在何处?”太监高声喊道,可那王千扇自知违抗了血书密诏,不敢应声,蜷缩着身子躲在同僚衣袍之中。百官见圣上要寻王千扇,也四下寻找起来。 一官员只觉身后有甚么东西自拱自己,及忙回身去看,一把将那半蹲着的人扯起,见原是那王千扇,便笑骂道:“哎呀呀,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原来是伏文侍郎王大人。王大人为何藏躲于此,圣上正要见你,还不速去!”说罢便把王千扇向外推去。 不防又撞中其他官员,众人又是一阵哄闹“原来是王大人!”“王大人在这呐!”又你推我挤的将那王千扇一把从人群之中推出了人群外。那王千扇又不好明说自己躲藏的理由,只得赔笑着任他们摆布,那苦涩的笑脸似乎能拧出半桶泪水来。 两名御林军不由分说,立即上前扣住那王千扇的双臂,押着那伏文侍郎随着公公一同回到了正光帝身前,太监向他交旨道:“启禀陛下,王千扇大人带到。”御林军将王千扇丢在地上,垂着头跪下,不敢与正光帝对视。正光帝缓步上前,故意问道:“王大人,为何躲闪,不敢见朕?” “臣......臣,臣万万不敢,万万不敢......”王千扇呼吸急促,心惊肉跳,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仓皇答道,不敢抬头。正光帝怒喝一声道:“将他头抬起来!”身旁御林军遂上前掰住那王千扇的下颌强行抬起头来,可目光仍在躲闪,脸颊早已涨的通红。正光帝又问道:“卿可曾收到朕的血书密诏?如实说来,若有半点假话,满门抄斩。” 王千扇闻听此言,惊慌失措,竟奋力挣脱那御林军的掌控,用膝盖挪步到正光帝脚边,五体投地,连连叩首,直把额头磕破渗出血来,哀嚎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可收到血书密诏否?”正光帝昂着脑袋眯起双眼,不肯看他,复问一遍。 “臣......收到......”王千扇不敢扯谎,只得跪伏在正光帝脚边如实答道。正光帝又问道:“你可知朕向十八人密发此诏。可张伯夜等人奉诏杀贼,不惜身死。为何唯独你能独善其身,莫非你与那应无疾有旧,他不肯杀你?” 王千扇生怕被定为那应无疾的同党,立刻撇清关系道:“臣下与王爷并不熟悉,并不熟悉!还望圣上明察!”正光帝便拖长着声音说道:“哦——既然如此,那便是你为了保全性命,向应无疾告密,如此一来既可保全你自己,又不会违抗朕的密诏,王大人果然聪明啊。” 正光帝见他眼神闪烁,分明心虚,又逼问道:“是也不是!”王千扇仍不敢作答,那正光帝望着那远去的张伯夜等人的尸首,怒火中烧,立即吩咐道:“来人呐!”身旁御林军立即响应:“在!”“将王千扇押入死牢,严刑拷打,非要逼他说出事实不可!” “是!”御林军得了命令,架起王千扇便要朝那死牢走去。可王千扇自知难逃一死,便高声喊道:“陛下,臣招!臣招!”“放他下来!”正光帝一声令下,御林军又撇下王千扇,押着他跪倒在地,垂着头将事实一并说出。说罢,王千扇长叹一口气道:“臣已然将事实俱全说出,请陛下饶我家人性命。王千扇有死而已!” 正光帝徐徐转过身去,半昂着头微闭双眼说道:“听旨。中枢院五品伏文侍郎王千扇,违抗圣旨,枉顾圣命,罪不容诛,死有余辜!将其缢死,而后枭首。”王千扇重重叩头,正光帝略作停顿,接着说道:“将其家人,尽皆处死,满门抄斩,夷灭三族!” 王千扇闻言猛然抬起头来,怒目瞪圆,双眼溢满泪水,浑身颤抖,怒骂道:“狗皇帝,竟然骗我!欺骗与我!狗皇帝,你不得好死!”正光帝 摆了摆手,那太监便替他说道:“哼,口出狂言,将他拉下去割了舌头,再行刑不迟!”说罢,那御林军便押着那仍在辱骂正光帝的王千扇往刑场押去。又引一队人马,直往王千扇府上而去,将其妻子家人,仆人丫鬟一并捉住,封了府门,押赴刑场,与王千扇一并处死。 正光帝虽杀了王千扇满门,可应无疾与清一道人仍未除去,心腹大患尚在,仍是心中烦闷。忽见那屋顶之下坠落一黑色的身影,正光帝急忙领着众人上前查看,正是那已然断气多时的清一道人!正光帝大喜过望,虽未能除掉应无疾,但是除去了这妖道,也是除去了一位心腹大患。 “何人杀此妖道?何人杀此妖道?”正光帝面露喜色,忙问身旁之人。可他们面面相觑,虽知是刀雪客三人,却无一人知晓他们的身份。说他们是应无疾的随从,可分明又是他们将应无疾打伤。又见那宣天殿的屋顶之上又跃下两人,一男一女,男子怀中还抱着一位浑身是血的女子,看来已然死去多时。 太监见二人手持刀剑,浑身是血,大惊失色,连忙喊道:“护驾!护驾!”御林军急忙上前将正光帝挡在身后,手中长枪仗开,直指刀雪客二人。可正光帝并不惧怕,见那清一道人乃是从房上坠下,又观他二人亦是从殿顶跃下,便推开御林军,不顾身旁太监阻止,眉头紧锁,上前问道:“可是你二人杀了这清一妖道?” “正是我们杀了他。妖道已除,陛下日后即可安枕了。”楚轻安面色沉重的回头对那正光帝说道。刀雪客却还是怀抱柳缘君的尸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楚轻安则是在身旁搀扶着他的臂膀。“妖道虽除,尚有心腹大患应无疾,何谈安枕。”正光帝叹一口气,徐徐说道。 那太监见刀雪客二人果无恶意,便凑上前去,对那正光帝说道:“陛下,正是他们重伤了东陵王,才令他负伤逃去。”“哦?”正光帝闻言大喜,只当是终于有能对抗应无疾之人,便萌生出将刀雪客等人留在身边听用的想法,即便杀不了那应无疾,也能防止他弑君篡位,忙问道:“你二人是何处人士,是何身份,如何进的宫?” 太监抢先答道:“陛下,他......他们来时本是三人,乃是跟随东陵王入宫进宝的随从,方才先后与清一道人和东陵王力战,竟损伤一人,只留他二人了。”“竟是应无疾的随从?”正光帝闻言脸色巨变,一改先前的温和,反用那警惕的目光紧盯着二人,可转念一想,心中起疑:“既是应无疾的随从,又为何要将他重伤?” 楚轻安上前说道:“陛下,我们并非应无疾的随从,而是江湖中人。和他也没有甚么关系,若非说有一丝关系,那应无疾乃是我们的仇人。不过确实是他设法带我们入宫。我们此行,并非献宝,实乃是清君侧,除奸恶,为这清一道人而来。” “这清一道人虽说是图谋不轨,但却也治好了朕的病,他究竟有何企图,值得各位江湖少侠找上那应无疾,求他带你们入宫杀贼。”正光帝大为不解,刀雪客便伸手入怀,摸索一番,取出那中平帝与游晋文的往来书信,和那林绝口述楚轻安代笔写下的朝廷内细作名单,递与一旁的楚轻安。 楚轻安又双手捧起,递上前去,那太监连忙接过,转身交呈皇上。正光帝看罢书信,惊得信纸悄然飘落在地,还未察觉,过了许久,才又俯身又拾起信纸,长叹一口气,轻轻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颤抖着说道:“此信是从何处得来?” “乃是从朝鹰族派来中原的信使身上所得,那份名单也是他亲口供认。”楚轻安说道。正光帝又问:“使者现在何处?”“已被应无疾派人所杀。”楚轻安说此话时还扫了一眼身旁的刀雪客,见他面沉似水,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无二位少侠入宫杀贼,朕......朕之性命与这江山社稷,就要落入外族之手了。那朝鹰族在南疆蠢蠢欲动,屡犯边境,如今竟又派遣细作在我朝中担任要职,与这妖道里应外合,图我大姜江山。少侠们杀贼锄奸,又揪出如此多的细作,实在是大功一件啊。”正光帝由衷的感叹道,见自始至终都是楚轻安一人应答,刀雪客却始终背对着他,颇为不解:“为何这位少侠始终背对着朕?” 刀雪客闻言便转过身来,那紧闭的双眼和两道血痕让正光帝与身旁的太监皆倒吸一口凉气道:“少侠双眼是否是被那妖道所伤?”楚轻安代他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们三人进宫杀贼,如今柳师姐已然西去,雪哥哥双眼也......好在妖道已除,陛下再按照名单搜捕细作。朝鹰族没了内应,必不敢北犯,中土太平,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我们的心愿已足,即刻便走。”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乱羽流星歼忠恶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为何匆匆离去,何不在宫中稍歇。”正光帝见他二人要走,生怕应无疾卷土重来之时身边无可靠之人,便想要留下他二人。“陛下还有何事?”楚轻安歪着头不解的问道,他们此次前来实是为了天下百姓,如今危机已除,也无逗留之理。 正光帝遂说道:“卿三人舍小身而成大义,为黎民而忘己利,不仅重伤应无疾,杀死这清一妖道,粉碎了朝鹰族的阴谋,救了朕的性命和江山社稷,更是让两国百姓能免于战乱之苦。如今柳女侠也重伤故去,雪少侠双目只怕也再......宫中尚有良医,为何不留下医治?” 有离江酒亲传四卷《济世青囊》,楚轻安堪称是江湖上第一神医也不为过,又何须那宫中的御医医治。再者刀雪客的双眼乃是被清一道人暗器所伤,并非是中毒,医药恐难以治愈。正光帝分明话中有话,楚轻安轻笑一声便问道:“陛下执意留我们在宫中,究竟是何用意?” “大胆!”那太监见楚轻安如此无礼,便欲上前喝止,可却被正光帝拦下:“哎,不必如此。他们本是江湖中人,不懂宫中礼仪自然正常,无须如此固执。”又转过头来对那楚轻安笑道:“既然如此,那朕也不管完抹角了。二位少侠劳苦功高,当然,还有故去的柳女侠,皆是朝廷和百姓的大功臣,岂可不封赏?” 说罢,便对身旁那躬着身子的太监吩咐道:“传朕口谕,追封柳女侠为诰命女侠,赐钱三万与金丝楠木棺椁一口,以做安葬之用度。再加封这位女少侠,不知女侠何名?” “我叫楚轻安,他叫刀雪客,故去的柳师姐叫柳缘君。”正光帝接着说道:“那便敕封楚女侠为南乡郡主,在京城之中赏赐府邸宅院一套,赐钱五万,赏锦缎百匹,御赐银牌一面,凭银牌可在禁宫之中携带兵刃随意出入。敕封雪少侠为忠义靖节郎,领荡寇将军,赐京城府邸宅院一套,赐钱五万,名马一匹,宝刀一口,御赐金牌一面,一样可凭金牌带刀在禁宫之内走动。” 那身旁的太监见他二人受此封赏却是无动于衷,连忙责备道:“你二人好生无礼,受此隆恩,还不速速谢恩?” 楚轻安望了望仍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刀雪客,便代他抱拳道:“我等多谢圣上隆恩,只是我等俱是江湖中人,实在是无心于功名利禄,也不想受着宫中的约束,只想做一介布衣,终老于江湖。” 正光帝尚未开口,他也未想到这二人竟如此不识抬举,回绝圣意,若非江湖中人也不会如此桀骜不驯,放荡不羁。可刀雪客忽然怀抱着那柳缘君单膝跪下,垂着头谢恩道:“臣刀雪客叩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轻安见此一幕瞠目结舌,大为不解,按照刀雪客的个性,他绝不会因为贪图这高官厚禄便放弃自己曾经的愿望,甘愿投效朝廷,急忙轻声问道:“雪哥哥这是何意?”刀雪客却低着头说道:“我们奔波于江湖,为情为仇,前途渺茫,清苦一生。如今有此机会,能受得此恩,一跃成龙,从此享受荣华富贵,免得受那风霜之苦,又能报效朝廷为天下分忧,此乃大丈夫之志也,焉能不受?” “爱卿此言甚善!”正光帝见刀雪客答应,心中狂喜,快步上前将刀雪客扶起,又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有爱卿在,朕可安枕无忧矣。”说罢,又颇有深意的扫了一眼那楚轻安。楚轻安见刀雪客受恩领赏,也不得已抱拳说道:“既然如此,轻安也愿受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得卿二人,从此天下无忧,百姓无忧矣!”说罢抚掌大笑。而刀雪客却再度下跪,正光帝见状忙问道:“方才已然谢恩,爱卿此跪,又所为何事?”刀雪客做悲怆状道:“回禀陛下,臣之父母早逝,与师姐自幼相依为命,情同手足。如今师姐为救臣而殒命,臣心如死灰。虽受陛下重赏,也无心于国事。除非......” “除非甚么?”事到如今,正光帝是如何也不愿再放他二人走,慌忙问道。刀雪客便说:“除非能将师姐的灵柩送回故地安葬,了了这最后一段心事,方能一心一意,辅佐圣上,为陛下分忧。”正光帝闻言直起身来,背负双手,徐徐说道:“此倒也是人之常情,理应准许。不知卿之故乡,所在何处?” 刀雪客如实答道:“远在遥叶府外。”“此处往遥叶府,须走多少时日?”刀雪客又答曰:“约莫一月光景。”正光帝闻言,沉吟片刻,踱步于前,忽停下脚步正身说道:“好!朕就准许爱卿送诰命女侠灵柩回遥叶府,为保沿途安全,朕再派五十名大内护卫和大内巡检校尉一名,护送二卿同去遥叶府。朕在宫中日夜相盼,望卿早回啊。” “谢陛下隆恩!”刀雪客与楚轻安再度谢恩,便去准备棺椁及路上盘缠 用度。其余封赏暂且记在库中,只说是从遥叶府回宫后再取不迟。领了那金丝楠木棺椁装了柳缘君的尸首,由那巡检校尉与五十名大内护卫一同护送马车,随着刀雪客与楚轻安出了正阳门,往遥叶府而去。 刀雪客双眼已瞎,难以骑马,便与楚轻安同骑一马,叫楚轻安扯住缰绳。见一行人出宫而去,正光帝脸上的微笑一点点收回,身旁太监急忙小声说道:“陛下,他二人皆是江湖中人,放荡不羁,难以约束。圣上即便想将他们收在身边对付王爷,为何又以高官厚禄代之,若他们与应无疾串通谋反,那该如何是好?” 正光帝闻言瞪了一眼那太监,他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忙下跪求饶,边扇自己耳光边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正光帝冷哼一声,若无其事的说道:“起来罢。” 待那太监起身,正光帝这才解释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不知?还须你个阉人来指指点点。只是他二人虽是跟随那应无疾进宫,而方才观他二人面目神情,与他们拼死力战妖道与应无疾一事来看,并非做戏。若他们真有心害朕,方才数步之内,他二人手持刀剑,想取朕性命易如反掌,你们谁能当之?” “既然他们无意害朕,又与应无疾有血海深仇,即便是江湖中人,又当如何?何不加以利用,助朕再除一心腹大患,届时这天下才真真正正被朕掌握在手中。他二人虽放荡不羁,难以约束,但正如刀雪客所说,他们飘零一生,分餐露宿,如今朕以高官厚禄赂之,岂有不受之礼?” “再者赐以高官厚禄,还能平复其心,彰显朕之赏罚恩威,叫他们安心留在朕身边听用。那刀雪客方才所言,甚么回遥叶府安葬师姐,朕岂会不知其中推辞?只不过是半真半假罢了,若是朕就如此放他去了,江湖之大,又如何寻他。有那巡检校尉和大内侍卫跟随同去,朕亦宽心许多。” “哎呀呀,陛下才思迅捷,只字片言之间便让小的这般愚钝之人也能深解陛下安排之奥妙,陛下英明,陛下圣断哇!”那太监连连恭维奉承道。正光帝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诡异笑容,活动了一下右手五指,冷冷的说道:“十二年了,朕无时无刻不再等着将朝政揽于一手,妖道既死,再除应无疾,如今朕的身体也已恢复,再不是先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小皇帝了!” 扫了一眼那被御林军包围的文武百官,又看了看一直攥在左手的朝鹰族书信,交予身旁的太监道:“按照这信上的名单,将所有朝鹰族细作尽皆捉住,押入死牢,三日之后便押赴东市口当街处斩!抄家灭门,夷灭三族,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遵命!”说罢,那太监便趾高气昂的领着一对御林军往那文武百官走去,扬起那书信说道:“圣上明察,细作现身。现得知有朝鹰族细作混入朝中,欲与南疆关外里应外合,图谋我大姜江山,今特此奉诏,扫除奸佞!御林军听旨!” 在场所有御林军便朝此处聚来,立于一旁,黑甲反射着阳光,长戟勾连着寒芒,将手中长戟齐刷刷跺地三下,若大地震颤,惊雷轰响,齐声应道:“在!” 太监徐徐展开书信,按照那名单念道:“凡此官员,皆是南疆细作,御林军立即捉住押入死牢,严刑拷问,供出同党,三日后押赴东市口处斩,夷灭三族,家产充公。中丘府府尹姜威,落雁督府军指挥使刘佑,安淮府府尹邱平志,九龙震天军右使孔宣,兵部侍郎周幼,承天督府军指挥使左方维,评折直谏王佐军,御林军指挥使樊微,落雁府府尹霍宵煌......” 每念到一位官员的名字,御林军就将那人从百官之中拖出,押在一旁跪下,被拖出之人皆汗出如浆,面如土色,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而未被念到之人却是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紧握双拳,心惊肉跳。那书信就有如催命的名册,早已宣判了必死的刑法。 而当念到那御林军指挥使樊微之时,太监略作停顿,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汗如雨下,长舒一口气。没想到那朝廷禁军之中尚有异族细作,那岂不是最为安全的皇宫里一下子变成了枕边刀戟,暗藏杀机?若非今日揭穿,只怕是早晚有一天引发兵变,颠覆朝廷,只在反掌之间。 而此时的樊微因身处要职,并未在御林军中,未穿盔甲,而是着武官官服半蹲在人群之中,闻听念到他的性命竟一把挣脱那前来押他的御林军,抽出腰间藏着的匕首,在两人脖颈一抹,顷刻间便杀两人,又看向那地方官员之中的霍宵煌,高声喊道:“霍大人,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而那霍宵煌本不愿如此,他只想等朝鹰族与姜国开战以后,他从中取利,坐山观虎斗,谁胜便帮谁,如此一来必然稳如泰山。只是此时身 份败露,正光帝将要杀他,岂不是逼他走上绝路? 霍宵煌见事情败露,已然走投无路,便也站起身来高声喊道:“樊大人,速杀那皇帝,为国师报仇!”百官们惊慌失措,四散逃去,御林军一时间无法阻拦,只能任他们逃窜,只将霍宵煌与樊微围在当中。太监大惊失色,将手中信纸一抛,惊呼道:“造反了,造反了!快,快保护陛下!护驾——” 朝鹰族细作暴乱,那樊微武艺高强,已然连杀数人,霍宵煌更是深不可测,百官四散逃去,而那已经被抓的细作竟也反抗响应,挣脱了束缚,就要夹击正光帝。正光帝大为震惊,急忙在一群御林军的护卫下就要从紫阳门逃出。 “休走了那小皇帝!樊大人,且住我一臂之力!”霍宵煌一声暴喝,就要冲天而起,怎奈被御林军团团围住,万分无奈,才求助于樊微。而樊微也是极快地做出反应,冲到其身下俯身做肉垫,令那霍宵煌踩在背上,一跃而起,直取正光帝。 正光帝虽然吃惊,但也并非被吓昏了头,在逃命之时还不断回头看,那小太监却不断催促道:“陛下别看啦,还是快些走罢!”而正光帝却怒指那向自己奔来的霍宵煌道:“汝等还在等甚么,三日处死与今日处死有何不同,难道你们还想抓活的么!快给朕放箭!所有细作,一并格杀勿论!” 霍宵煌一掌就要向正光帝打去,手中内力浮现,金光闪烁,眼看就要打中,一御林军急忙冲到正光帝身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下,那掌力落在他天灵之上,口吐鲜血,只说了一句:“陛下快走!”便被霍宵煌拍碎了头颅,便作无头尸倒下。腔内鲜血洒在那朱漆门上,并不显眼。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紫阳门已被关上。那门乃是玄铁寒石所铸,坚硬无比,霍宵煌连拍三掌,竟不能撼动分毫。气的额头青筋爆出,汗如雨下,双眼瞪圆,鼓足气力,已腰为轴,内力下沉,两脚猛蹬,若离弦之箭一般撞了出去。 双掌在前,金光闪烁,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那紫阳门也凹陷了一大块,只是除此之外,并未打开。只是在紫阳门之外抵住门栓的数十名御林军已然衣甲震裂,口吐鲜血,面如土色,足见那霍宵煌的掌力是何等的恐怖。 而那正光帝在门外看着,面色浓重,又抬起眉眼望了望那城楼上的龙骧飞军,紧咬牙关,忙高声喊道:“朕已平安,还不放箭,更待何时!莫非汝等也要反叛么!”那太监也助力喊道:“圣上有旨,令龙骧飞军速速放箭!” 龙骧飞军指挥使原先站在城楼上看那御林军与朝鹰族细作战作一团,不好放箭,只怕误伤自家士兵,但樊微等人已然杀了数十名御林军,自己却未折一人。 指挥使又因与樊微交好,念及旧情,不忍伤害,却不想他竟是朝鹰族人。如今接了圣旨,万般无奈,眼神闪烁,嘴唇颤动,握着剑柄的手心已然出汗,还是挤出两个字道:“放箭。” 那早已搭在长弓上的羽箭便如流星坠落一般纷纷射出,弹弦之声有如闪电惊雷,箭矢飞出,穿透长空,狂风猎猎,密密麻麻,箭雨居高临下,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霍宵煌躲闪不及,不及胸口中了一箭,脸色剧变,急忙憋住一口气,颤颤巍巍抬起左手就要去拔出那箭。 可正在此时,又被流矢射中天灵盖,瞪大了双眼,两脚一蹬便气绝死去,眨眼间尸首上便扎满了箭,有如刺猬一般密密麻麻。身下已是血泊一片。而那樊微身手迅捷,连连向后翻去,躲避箭矢,身前的地面已插满的箭矢,自己却毫发无损。 刚站直身子,就望见那不远处已然被扎成筛子的霍宵煌,心急如焚,双目盈泪,高喊道:“霍大人——”话音刚落,便被那一拥而上如潮水般冲来的御林军手执长戟一起此处扎穿了小腹。樊微嘴唇不显一丝血色,手中那沾满鲜血的匕首落在地上,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的同伴皆死在乱箭之下,无一生还。 樊微气血攻心,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振臂暴喝一声,竟将那扎穿小腹的长戟震断,御林军被内里余波震倒一片,眼看着那樊微又被流矢射中臂膀,小腹还扎着那长戟的头部,却还瞪圆着双眼,极慢的缓步向他们走来,仿佛是不死的杀神一般。 可身前身后都被箭矢射中,已是遍体鳞伤,每走一步都留下极为醒目的血脚印,直至流干最后一滴血,那樊微又仰天长叹一声:“陛下——”,复又喷出一口鲜血,面朝难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臂无力的垂下,脑袋也耷拉了下去,再没能站起身来。 此一举虽然将朝鹰族的细作尽皆歼灭,但刀剑无眼,也误伤误杀了许多御林军。那龙骧飞军指挥使不敢再看眼前的尸山血海,紧闭的双眼竟留下两行热泪。 第一百九十六章 穷途末路苍穹变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遵行龙骧飞军指挥使的吩咐,传令兵在城楼之上挥动旌旗,对那紫阳门前喊道:“回禀陛下,乱党尽皆伏法!”太监闻言满脸喜色的向正光帝禀报:“陛下,那朝鹰族的细作已经......”“朕听到了。”正光帝双目微闭,语气却极为沉重。 “将紫阳门打开。”正光帝一声令下,那御林军遂将已然变形的紫阳门开启,最先映入眼帘的乃是那倒在血泊之中身上扎满了箭矢的落雁府府尹霍宵煌。百官们早已逃出宫去,正光帝便领着太监与御林军缓步门中。 只见那流矢遍地,化为箭林,秋风呼啸,凄冷异常,旌旗染血,依旧飘动,长戈斜插,黯淡寒芒。那些侥幸在箭雨之下留的一条性命的御林军也是满身鲜血,狼狈不堪,负伤一片。席地而坐倚着那长戟喘着粗气,见正光帝驾临,急忙又一齐站起,只是已然东倒西歪。 “参见陛下。”御林军们有气无力的喊道,正光帝也颇为动容,环顾四周,见那些身中流箭横死的御林军本都是自己身边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他们本该上阵厮杀,死在忠君报国的战场之上,却不想如今误死于自己人的箭下。还有那些被当做是箭靶的朝鹰族细作,本是朝鹰族的精英,亦是姜国朝中的肱股之臣,可却惨死于此,一个个被扎成了筛子。 还有那至死都没有倒下的樊微,已然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皮。若鲜血一般的红日与那已然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相交融,橙红的余晖洒在那泛着寒光的刀枪剑戟之上,秋风萧瑟,一眼望去,尽是尸山血海。 铁甲做棺椁,寒刀浮血飘。老士倚戟剑,儿郎望断桥。残阳落重山,狼烟奔直上。愿该裹尸还,却做翎羽销。 正光帝双眼微闭,不忍再看。又立即吩咐道:“传朕口谕,此次参与讨贼的所有生还御林军将士与龙骧飞军将士,皆赏银五十两,再多发一个月的粮食。阵亡将士皆以校尉之礼厚葬,给予其家属一百两的抚须银,拨三个月的粮食,减免一年的赋税。” “陛下,那朝鹰族细作的尸首该......”那太监小心翼翼的问道。正光帝稍加思索,竟说道:“他们本该是朝鹰族的英雄,或是我大姜的肱股栋梁,只是被那庸主利用,最后落得个横死他乡的下场。非朕无情无义,只恐那朝鹰族的皇帝贼心不死,还想图我中原。如今也只得如此了。” 正光帝似乎在心中做了极大的决定,那太监又问道:“请陛下明示。”“立刻将他们的尸首装于棺椁之中,火速运往落雁府南关外。将尸首悬于城墙之上,借此来威慑朝鹰族,令他们不敢来犯!”正光帝的语气有如万载寒冰,令人不寒而栗,“另外叫中枢院立即派出官员,暂时顶替这些反派被诛和应无疾所杀的官员的位置,确保不会生变。再放回百官,叫他们各司其职,一切照旧,不得有误。” “是。”那太监领了圣旨,跺着小碎步便极快的离开,不一会儿便有人奉了圣旨前来收拾尸体和血迹,各自依旨行事,妥善安排,御林军也都获得抚须封赏,余事不提。 且说那刀雪客与楚轻安共骑一马走在前头,中间的马车之上装的正是柳缘君的棺椁,马车由两名侍卫驾车,其余四十八名大内侍卫便各自骑马与那巡检校尉跟在马车之后。那巡检校尉奉了密令,此行不仅仅是护送诰命女侠灵柩回乡,更是暗中监视那刚刚上任的靖节郎荡寇将军与南乡郡主。 此二人虽受圣上隆恩,但其心难测,极有可能在半路就偷偷溜走,不回朝任职。江湖人手段极多,且不为人知,圣上特别嘱咐要见机行事,小心谨慎,若有情况,立即回书上呈。故而那巡检校尉的目光从未离开二人身上。 刀雪客虽然双目已瞎,但心如明镜,诸多感官也灵敏了许多。正如秦无劫先前对他所说:“当人这一双眼睛看不见那些扰乱视线的东西之时,反而能用心去看明白更多的事。”胸口贴着楚轻安的后背,双臂轻轻将她环在怀中,伏在耳边说道:“那巡检校尉只怕是没有一刻不在盯着我们。” “雪哥哥如何知晓?”那楚轻安极快的回头瞥了一眼,果然与那巡检校尉目光相对,惊得他连忙低下头去。而楚轻安则是仰头向刀雪客问到。刀雪客微微一笑:“我虽双目失明,但其余感官却灵敏了许多。还记得那秦前辈么,他虽失明多年,却不输常人,甚至远远强过我们。他虽看不见其人相貌,却能洞察其心。” “想来过不了多久,我也会习惯这漫长的黑暗,只不过我的心却更为开阔了。”见刀雪客那强提出的笑容之中分明藏着一抹苦涩,楚轻安却哽咽道:“雪哥哥无须担心,等我查阅了《济世青囊》,定能治好雪哥哥 的双眼。” “哈哈,此事不提也罢。”刀雪客自知已难恢复,不想让楚轻安为此事劳神费心。而楚轻安又问道:“雪哥哥为何要投身朝廷?”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楚轻安心绪大乱,至今都没能料到刀雪客是何决断,难掩心中疑惑,脱口而出便问道。 刀雪客又轻笑一声:“何出此言?”“日前雪哥哥曾说,无心于功名利禄,只是为了黎民百姓这才入宫杀贼,如今天下已平,为何又要留在朝中与他人勾心斗角,受那每日如坐针毡的荣华富贵,高官侯爵?殊不知,太平本是将军定,哪有将军见太平?”楚轻安大为不解。 而刀雪客却说道:“师姐离我而去,白衣,小璃,山淮,清秋相继离去,客雪山庄与十鬼堂也已覆灭,如今我所拥有的,不过你一人罢了。我已不能再失去你,又双目失明,如同废人,正是万念俱灰之时,又岂会对那虚幻的荣华富贵动心?况且我与你早有约定,要回到梦瑶山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何曾忘记?” “既然如此,雪哥哥又为何答应那皇帝,受了官职和封赏。”楚轻安似懂非懂的问道。 “我如今出了皇宫,不在朝中,虽受了那荡寇将军与忠义靖节郎的虚衔,可皇上封赏的金银珠宝名马宝刀具都记在库中,分文未取,又怎算得上是受赏拜官?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你我二人远走高飞,又岂是那皇帝能约束的?”刀雪客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此时还不能与那巡检校尉撕破脸皮。 楚轻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雪哥哥假意受了那皇帝的封赏,正是要寻脱身之策。若是不肯答应,只怕是连那皇宫都难以出来,如今借护送柳师姐灵柩回客雪山庄为由,趁机远走高飞,永不回朝,天大地大,江湖人来去无踪,任那皇帝如何搜捕,也难以捉住你我二人!” “正是如此。而那皇帝虽然答应你我护送师姐棺椁,可以你我二人的武功,只怕如今这天下已然无人能敌,又何须派人前来同行护送。”刀雪客说到此处,楚轻安便轻拍着手接着说道:“那巡检校尉和大内侍卫定是皇帝派来监视我二人,生怕我们一去不返,他的计划落了个空。只怕他还是心有余悸,应无疾未除,他的皇位还坐不安稳,想利用我们为他卖命。” “只可惜他一个高坐于庙堂,从小享尽人世间荣华富贵的皇帝,能有甚么计谋城府。不如你我江湖中人,风里来雨里去,血水里滚过三回,方能将这人世间的凄风苦雨皆尝过一遍,看得透彻。”刀雪客愈发平静,自以为此后发生的任何事都难以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而楚轻安蜷缩着身子,又扫了一眼那马车后的大内侍卫,又问道:“那这群人该怎么办,若是我们逃了,他们定会回去上报皇帝,多少是些麻烦。他们武功不俗,也没犯甚么罪过,若是杀了,岂不是徒添罪孽?又会让那皇帝起疑,后果不堪设想。”若是以楚轻安以前的性格与行事方式,定会将他们杀了便走,毫不犹豫,如今受刀雪客与柳缘君影响,她也开始思忖后果。 “我有一计。”刀雪客又凑到楚轻安耳边耳语一番,楚轻安沉吟片刻,又仰着头在刀雪客耳畔耳语一阵,两人皆轻笑一声,竟快马加鞭向前赶去,那身后跟随的大内侍卫生怕跟丢二人,也一同挥动马鞭,猛踢马镫,向前追赶。 而应无疾狼狈的冲出正阳门,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顺明王府之中,捂着左手倒在了那顺明王府大门前。家丁闻听门外动静,开门打探,只见应无疾倒在门前,大惊失色,急忙唤来仆人丫鬟将应无疾扶回房中,包扎了伤口又请来郎中,为应无疾医治。 在此过程之中全由那管家老朱领着两名丫鬟照看应无疾。在其昏迷之时由那请来的城中最好的郎中看了伤势,老朱牵着那郎中的手出了卧房,忙问道:“大夫,我家王爷如何了?”郎中长叹一口气,又摇了摇头道:“伤势过重,即便保得住性命,也保不住那左手啊!除非及早断之,方能留下一条性命。” “我家王爷焉能断手!你不是这京城之中最好的大夫么,怎么说出如此荒唐之言?”老朱闻言气的是浑身颤抖,须发倒立。而那郎中却无奈的说:“非我庸才也,即便是请那皇宫中的首席御医来,也是无力回天。王爷的左手乃是被刀气所伤,已伤损伤经脉,若不断之,淤血压迫,气血逆行,到那时便是真的回天无力了!” 老朱仍不肯相信,指着那郎中骂道:“庸医!庸医!分明是你无能!来人呐,将他乱棍打出府去!”家丁们领命扯来短棍,攥在手中对这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苦命郎中便是一通乱打,打得他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又将人丢出府外。只叹那实话实说的 郎中出诊一趟诊金没能攥在手,倒是挨了一顿毒打,只得狼狈的爬回家中。 而那老朱虽不知宫内是何情况,但只知应无疾乃是从宫中逃出,又受此重伤,必是宫中人所为,此时已不能进宫去请御医,而城中最好的大夫也无计可施,记得老朱万般无奈,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只在卧房门前踱步,满头大汗。 负责照看应无疾的丫鬟突然从房中冲出,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总管,总管!”老朱心里正烦闷,闻听叫嚷便下意识的骂了一句:“吵甚么吵,没规矩的东西。何事惊慌?”那丫鬟便低垂着头,攥着手指怯生生的说道:“总管,王爷醒了!王爷他醒了!” “啊?你不早说?”老朱闻言,撞开丫鬟便冲入卧房,那丫鬟稍显迟疑也尽快跟上前去。来到榻前,只见应无疾脸色铁青,满头虚汗,早将衣衫浸湿,只在床上打滚叫嚷,全无王爷之尊。那老朱与丫鬟急忙侍候躺在床上的应无疾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又闻听那应无疾喊道:“老朱何在?老朱何在?” 朱总管跪在床边,攥住应无疾的右手说道:“老奴在此!”又回头望了望那两名丫鬟,冷言吩咐道:“还不快退下!”“是。”两名丫鬟微微欠身,便乖巧的退出房外,将门掩了。而那老朱便又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扶......扶本王坐起......”应无疾极为虚弱的说道,老朱便将他扶起坐在那床榻之上。应无疾披着外袍,佝偻着身子,不停地咳嗽。双眼微睁,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不复先前的英姿飒爽,雄壮之势。大势已去,应无疾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玩弄人于鼓掌的下棋者,他自己也早已陷在棋盘之中,只是尚且不知。 老朱跪在他身前,忙问道:“王爷还有何吩咐?”应无疾垂着头,看了看自己已然血肉模糊,不能挪动分毫的左手,又是一阵寒颤,叹气说道:“一步错,步步错,老朱,你说,这便是本王苦心一生,换来的定数么?本王一心想要中兴我大姜,本王错了么?” “不,王爷没错,是这世道错了,是这天下错了!”老朱闻言,早已老泪纵横,连连叩首答道。应无疾却冷笑一声道:“如今他们皆离我而去,因我而死,本王大势已去,再也不是曾经的东陵王了。本王身边,已无可信之人,唯有你还不肯离去,如今,本王信任之人,也唯有你了。” 老朱滚落的泪水浸润每一处皱纹,浑身颤抖,拱手抱拳道:“老奴这一把老骨头,都已交付王爷,交付应家,王爷但请吩咐,老奴愿为王爷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应无疾又望着那几乎只剩下白骨的左手,那骨头上还沾着些许的皮肉,仰头大笑三声,竟也滚下两行热泪,这是他第一次痛哭,也该是最后一次:“本王苦心经营几十年,杀了多少人,最终自己却难保一条性命。刀雪客武功大成,只一招便破了本王的天罡琉璃罩,刀气入体,扰乱真气,损伤经脉,致使我无法运功疗伤。难道本王今日就要死在此处了么!” “王爷休要如此!老奴这便进宫去请来御医,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治好王爷的伤!”老朱抹了一把眼泪,叩头三下,起身便要冲出门去。“且慢!”应无疾急忙将他叫住,吩咐道:“切不可鲁莽行事。本王尚有一事,需要你去安排。” 老朱回身拜道:“王爷请讲!”“你立即派一熟识宫中情况的心腹之人潜入宫去,与宫中耳目联系,联手打听皇宫内的情况,小皇帝或是刀雪客等人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打听,回报于我。本王自会斟酌行事!”“是!”老朱领命而去,又将卧房门关了,只留应无疾独在其中。 应无疾见他走远,目光飘到了那数步外的木案之上的木匣。向前挪去,正欲下床,未曾想到竟牵动伤势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床榻与刚换的衣衫,沉重的身躯坠下床去,狠狠地摔在地上,满脸是血,却还用右手撑着身子,艰难的向那木案爬去。 费尽千辛万苦,只留下身后一道断续的血迹,应无疾瘫软在那木案之前,伸出右手将那案上的木匣打翻,此匣中装的正是一本有些泛黄的书,那书封上竟赫然写着“无上大玄神明卷”七字!这书原是应无疾从东陵王随身带来,以应不时之需。而当年应无疾得到此奇书之时,为了以防万一,命人将其中的每一卷武功都单独誊抄一份,而又总的誊抄了一份。 原先的《无上大玄神冥卷》已被刀雪客送还给韩乞丐与左丘,两人将书毁了,以防流入江湖引起祸端。而那誊抄的一份便被应无疾保留,一直收在身边,并未对任何人提起。剩下的单卷除了那鬼魅摄魂手,则全部藏于东陵府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愚忠臣奴藏隐刀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打翻的木匣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也落在应无疾身旁。翻过身来,右手紧紧攥住那泛黄的书卷,此书他已用来坑害两人,游晋文与饶梦璃的下场都是极惨的,应无疾自己当然知晓练了这邪门武功的下场是甚么,不到万不得已,穷途末路之时他也不会翻开此书。 痴痴地望着那残破的书卷,竟就这般呆呆的看了一个多时辰。两眼瞪圆,目光闪烁,终是长叹一口气。 且说那管家老朱领了应无疾的命令快步撞出了卧房,立即寻来一心腹,从怀中取出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对他吩咐道:“今夜戌时三刻,你绕至皇宫东面的朝天门,老夫已预先飞鸽传书送入宫中,你不必管那守门的御林军,只需在朝天门外提一红灯笼,不是念叨:太平永昌。自有人出来接应你。你须将这银票交予他,向他问清今日宫内之事,务必详细,切不可忘!” 那心腹连连点头,收了银票便去准备灯笼等用具,天还未黑,戌时未到便早早的出了府去。而那管家老朱放心不下,沉吟片刻,还是回身去往应无疾卧房。而应无疾闻听屋外急促的脚步声,急忙将那《无上大玄神冥卷》藏在怀中,装作摔倒在地。 房门被推开,老朱一眼便望见那躺倒在地的应无疾,慌忙说道:“哎呀呀,王爷,这!都怪老奴,都怪老奴啊!”说罢便要去将他扶起,而应无疾强撑眉眼,长舒一口气道:“原是老朱啊......本王已然命在旦夕,不久便要,便要离开这世间了......” 老朱又是泪眼朦胧,哽咽说道:“王爷休要说此不祥之言,王爷乃是天命之人,自有天地护佑,岂会因此小伤而妄谈生死。老奴这便为王爷去求医,哪怕是将这承天府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郎中请来,也一定要治好王爷的伤!” “本王所受之伤,并非寻常刀伤,任那些草头郎中,如何医得?只怕天下唯有一人可治,可她只怕是已然不在人世。此乃因果报应,我命休矣!”应无疾仰天长叹,可那老朱仍是不肯认清现实,毅然决然起身说道:“老奴一定会为王爷请回名医!”说罢,不顾应无疾的阻拦便冲出门去。 自去库房取了一柄短刀藏在怀中,又取了一千两银票,吩咐好府中仆人丫鬟,叫他们好生照顾应无疾,自己竟一人独自出了府门,向北而去。 夜色渐深,浓重的如同化不开的墨,深幽的幕布上扯着几缕无依无靠的薄云,若轻纱飘荡,披着银白的月光,落在了那承天府的每一条街巷。临近戌时三刻,万籁俱寂,自入了冬后,北方的深夜便凄冷无比,那钻心的严寒,若刀锋一般冰冷。 白日里人声鼎沸的承天府也终于沉寂下来,深巷之中猫犬酣睡,万家灯火已然熄灭,城中唯一的光亮便是那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与那皓月之明。“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敲了敲手中的竹棒,环顾四周,寂静无人,便继续向下一条街走去。 且说那王府下人按照管家老朱的吩咐,提着灯笼,佝偻着身子,生怕被人看见,躲过了那打更的,可以绕了好几条街道才来到那朝天门外,城楼之上仍是灯火通明,刀剑林立。宫门口处,朱漆门半掩着,依稀能看清宫中有人走动。而门口驻守的御林军手持金戟,身穿黑甲,环顾四周。 望了望天色,裹了裹厚重的寒衣,戌时三刻将到。那下人便提着红灯笼缓步走到那朝天门前,装作漫不经心的喊道:“太平永昌——太平永昌——太平永昌。”刚喊了三声,那朝天门前的一御林军便将金戟横过,迈步上前将他截住,盔甲颠簸之声尤为清晰,在月色之下闪烁着寒芒的金戟令那下人不寒而栗。 金戟指向其鼻尖,那御林军喝道:“甚么人,深更半夜竟敢在朝天门前大声喧哗,找死么!”“军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是,我是打更的!”那下人灵机一动慌忙解释道。可那御林军也并不傻,冷笑一声质问道:“打更的?你是打更的为何不带器具,只提一灯笼在皇宫前转悠,为何不去城中?” “这......”那下人急的满头大汗,又不敢暴露身份,只得服软道,“军爷,我这便走,这便走。”“速速离去,否则深夜在皇宫门前喧嚷者,格杀勿论!”那御林军又训斥了他一番,便回到宫门前。而那下人却还不知死活的缓步跟着他跑到门前高喊一声:“太平永昌——” 那御林军大怒,就要挥戟将他就地革杀,下人急忙蹲下抱着头喊道:“军爷饶命!”千钧一发之际,宫门被推开,一声尖细刺耳的声音响起:“住手!”下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着青蓝宫服清癯白净的老太监站在宫门处,正是他喝止了那御林军 。御林军急忙下跪拜道:“潘公公!” “他所做何事?为何要在宫门前革杀?”潘公公问道。而那御林军如实答道:“回公公深更半夜,在宫门前喧嚷者,是该革杀。”“小子,你在宫门前喊了甚么?”那太监回身来问王府下人,下人急忙回道:“见过公公,小人喊的是太平永昌,太平永昌!” “哦?”那太监脸色微变,轻咳一声,便对那两名御林军说道:“你们继续看守宫门,不可让任何可疑之人靠近。”又对那跪着的下人说道:“起来吧,随咱家进宫。”下人大喜,遂在潘公公的带领下入了朝天门内,路上,那潘公公问道:“你可是顺明王府,东陵王的人?” “正是,正是!”下人闻听此言,便知找对了人,急忙问道:“公公莫非就是......”“咱家与那顺明王府的朱管家乃是故交,早年有些交情。这些年来他也托我打听了不少宫中之事,他已然预先飞鸽传书给咱家,叫我今夜在朝天门等你,你果然来了。” 那下人也颇有眼力,急忙将准备好的银票双手捧出,递与那潘公公,躬身谦卑的说道:“此乃朱总管叫小人带与潘公公的,请公公笑纳。”那潘公公自见了那王府下人,从未正眼看过他,半仰着头透出一股子盛气凌人来,见了银票,两眼向下一瞥,两眼便放出光来。 轻咳一声,急忙扯住那下人的手将他带到一处隐秘之处,收了银票揣在袖中,不屑一顾的说道:“怎么才五百两。”那下人又躬着身子应道:“是,小人回府之后一定回报朱总管,请他多送些来与公公。”“这倒不必了,皇宫禁地,戒备森严,你有甚么要问的,赶紧说罢。” “朱总管托我来问,那刀雪客与楚轻安......”下人只说了一半,那潘公公倒吸一口气“嘶——”的一声,作苦思冥想状,双眼微闭,喃喃说道:“刀雪客,楚轻安......可是那随东陵王进宫,斩杀清一道人又重伤了王爷的那两人?” 下人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潘公公闻言大笑道:“事到如今,那东陵王还在打那两人的主意,莫不是要寻机报复么?”那下人却大为不解:“莫非不可?我家王爷乃是天子皇叔,堂堂王爷之尊,被两名江湖人所伤,为何不能报仇雪恨?” 那太监又摇着手指,笑道:“哎呀呀,若是区区两名江湖人自然是可以任那东陵王处置,只是如今那二人一跃成龙,早已不是应无疾所能掌握的了。”“此言何意?”下人问道。 潘公公在那下人身前踱步,将拂尘一搭,便说道:“圣上早有诛杀应无疾之意,此乃世人皆知。那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杀妖道,伤佞臣,护驾有功,论功行赏,如今刀雪客已被陛下敕封为忠义靖节郎领荡寇将军,楚轻安则是被封为南乡郡主,皆赐金银宝物无数,又岂是应无疾所能撼动?” “这......”那下人沉吟片刻又拱手说道,“即便他二人受了封赏在我家王爷眼中也不过是蝼蚁一般玩弄于股掌之中,区区荡寇将军和郡主罢了,那忠义靖节郎更是徒有虚名,又怎能与我家王爷为敌?” 潘公公闻听此言却收起了先前的笑容来,换了一副狰狞的嘴脸,惊得那下人后退半步,潘公公又冷笑道:“事到如今,咱家也不瞒你,看在这五百两银子的份上,便将这话说明白了。圣上如今龙体痊愈,妖道既死,应无疾便是唯一的心腹大患。只有除去应无疾,他在朝中的眼线党羽才能分崩离析,如此一来,陛下才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龙椅之上。” “明日圣上便要临朝,与文武百官一同商议如何处置应无疾。放在往日,应无疾强盛之时,圣上自然要忌惮他三分。可如今他身负重伤,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圣上岂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等明日早朝一过,应无疾是被处死,还是被押入大牢,你们这些王府下人是连同被处死还是流放,你就等着那好消息罢,哈哈哈......” 那毛骨悚然的笑声令王府下人心惊肉跳,后退半步不防被自己绊倒在地,指着那满脸奸笑的太监骂道:“你这阉人!竟敢,竟敢口出狂言!等我回禀王爷,定教你不得好死!”“你且回去禀报,若是应无疾能活过明日,咱家便把这颗阉货的头送与你,只不过,只怕那时你已先我一步去矣!”潘公公又尖笑起来,笑声回荡在下人耳畔,已是满头大汗。 可他仍不罢休,灵机一动,便翻身跪直身子,爬到潘公公脚边,抱着他的腿又哭嚎道:“潘公公救我,潘公公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抬起那满是泪痕的脸望着那狰狞的笑脸,下人又说道,“潘公公你想想办法,可还有挽回的余地。若圣上要杀王爷及其 党羽,那公公你收了我家的银票,替王爷打听宫中之事,若是泄露出去,也是自身难保啊!” “哼。咱家岂会惹祸上身?自有办法抱住自家平安无事,你便祈求多福罢!”说罢,一脚将那下人踹开。可他又涕泗横流的爬了过来,扯开嗓子哭嚎道:“公公你不能背信弃义啊,公公救我一命罢!”连连叩首,可那太监却不动分毫。 拍了拍手,那隐蔽之处便冲出一队御林军,看来已是在此埋伏多时。“潘公公!”御林军一齐拜道。那下人见了突然冒出的士兵,恍然大悟道:“原来,原来你在有准备!奸贼,阉货!害我,害我!”急忙丢弃手中灯笼,慌忙起身,拔腿便跑。 潘公公一声令下,御林军冲出便将那下人捉住,押了回来。“此人乃是应无疾的细作,潜入宫来欲打探消息,如今将其捉住,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那潘公公长叹一口气道。御林军问道:“该如何处置?是否押入天牢,交予刑部?”那太监却阻止道:“不必了,留他一条狗命,叫他回去禀报应无疾,他时日不多亦。只需乱棒赶出宫去,给他一点教训!” “是!”御林军奉命将他拖出宫去,可那下人还在放肆高喊道:“阉贼与我合谋?是他将宫中情报传出,为何不抓他!阉贼,恶贼!害我,害我......”推出宫外,又是一顿痛打,直打得他遍体鳞伤,浑身是血,这才作罢。 那看守朝天门的御林军见了,虽狼狈不堪,借着月光却还能看清样貌,便上前取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那打更的么,怎么,入宫想做太监不成,被人家赶出来了?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眼,便又各自踢了下人一脚,回到门前,不再管他。 而那可怜的下人事未办成,又被人打成重伤,鼻青脸肿的爬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身子往顺明王府走去。可行至正阳门前,只见一人身形颇为眼熟,似乎像是朱总管,心内起疑,便躲在墙角,只露出一双眼睛,屏住呼吸,静静窥探。 原来那管家老朱独自出了承天府城,走了一大圈,欲寻名医不着,直到城门快关闭之时才回到城中,又将城中所有的医馆,医摊都跑了个遍,可听了朱总管的描述,竟无一人能治应无疾的伤。他跑断了腿,累弯了腰,年事已高,脚底板都磨出了许多血泡,走不动了也只蹲在路旁稍歇。 可直走到夜色如墨,承天府再无一家医馆他未曾去过。心有不甘,不愿回府,便在这城中随意走走,说不定能碰上甚么贵人仙客,能求得甚么仙方,救那应无疾一命也并非无有可能。可这终究是徒劳无果,临近亥时,老朱还在这已然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游荡。 不知为何,竟走到这正阳门来,老朱仰头看了看那正阳门的金匾,双眸又向深宫之中望去,手不由自主的摸向那怀中原本想用于求医的一千两银票,可不想竟被那藏在怀中的利刃割破了手指,殷红的鲜血渗出滴在银票之上,颤颤巍巍的将银票攥在手中,心里一横,低着头便往宫里冲去。 “事到如今,也只好拼死一试。纵然不要这把老骨头,也要冲进宫去,请那御医为王爷治伤!”老朱便抱着这个念头,只往正阳门跑去。 见老远冲来一人,想要硬闯皇宫,便迈步上前,将金戟交叠,挡住那朱总管的去路,又将他撞翻在地,两杆金戟指着他怒斥道:“大胆狂徒,三更半夜竟敢擅闯皇宫,速速离去,否则格杀勿论。”可那老朱却不肯收手,只将那攥着银票的手展开,皱巴巴的银票上赫然写着一千两,两名御林军相视一眼,又问道:“你这是何意?” 老朱遂下跪叩头道:“回二位军爷,我家主人乃是京城富商,近日被贼人所伤,请遍城中郎中都无计可施,老朽实在没有办法,便向请那宫中的太医一事,此有一千两的银子,特此奉上,请二位军爷笑纳,行个方便。” 这一千两银子是何等的诱人,除了那生来大富大贵之人又有几人见过。在如此的诱惑之下,其中一名御林军就要伸手去拿银票,却被另一人阻止道:“你若拿了这银票,日后被他人知晓,你我贪利徇私,岂不是惹祸上身?”又对那老朱骂道:“你这人好不晓事,再不离去,休怪我戟下无情!” 老朱万般无奈,只得起身拍了拍满身尘土,将银票收回怀中,又摸到那冰凉的短刀。转身走了几步,忽的胸前银光一闪,短刀出鞘,极快的转身向那御林军脖颈处刺去,整个人有如饿狼一般扑了过去。 他年轻之时也是身手敏捷,如今虽已年迈,可仍保留一点武功。见那朱总管持刀去刺御林军,那躲在角落的王府下人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捂住了嘴。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圣昏决策起刀兵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而那管家老朱将那神色慌张,毫无防备的一名御林军扑倒在地,骑在他的身上,手中短刀奋力下压,眼看就要割破那御林军的咽喉,此时那老朱已然近似疯癫,两眼瞪出,青筋暴露,脸颊涨红,咬牙切齿,奋力要杀那身下之人。 被压在身下的御林军用双臂把住朱总管的两肩想要将他推开。可这年近七旬的老翁不想力气竟如此之大,一时汗如雨下,僵持不动。而另一名御林军见状,急忙转到那老朱身后,挥动长戟,向前刺出,金色的长戟瞬间被鲜血浸透,勾出那腹内的肠子。血肉模糊,鲜血四溅。 那老朱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浑身瘫软,短刀落地,身下的御林军趁机一把将他掀翻在地,又站起身来从同伴手上夺过那长戟,对着已然死去的朱总管又连搠了三次下,只将其胸口搠出好几个血窟窿来,又啐了口唾沫,骂道:“妈的,深更半夜,老子差点死在这老疯子刀下,真是晦气!” 说罢又蹲下身来,掀开那已被鲜血浸透的衣衫,找到那张血红的银票,摇头说道:“可别糟践了这银子。” 闻听正阳门处动静,巡逻的大内侍卫急忙匆匆赶来,见满地鲜血,一具尸首躺在城门口,便问那御林军道:“发生何事?”两人如实交代:“此人身怀利刃,深更半夜硬闯正阳门,已被我二人革杀。”大内侍卫便将尸首拖走,又派人来处理血迹,御林军按部就班,继续看守宫门,余事不提。 而那在角落目睹了这整件事过程的王府下人早已吓得两腿发软,抖似筛糠,急忙掩住口鼻,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绕路跑回了顺明王府,脚下一急,竟扑倒在地,捶打着那府门,哀恸的喊道:“开门!快开门!” 府门大开,家丁见是自家兄弟,又浑身是伤,急忙将他扶起,正欲带他去治伤,可不像他惊恐的说道:“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一把将身旁的伙伴推开,撒开腿便向应无疾卧房奔去。家丁们看着纳闷,但也只得任由他去,想必有甚么要紧之事。 而那下人只顾闷头硬闯,正与那端着半盏残茶,刚服侍应无疾睡下的丫鬟撞在一处,将她撞到在地,摔碎了茶盏,茶水撒了一地,清眸微怒,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如此毛糙莽撞。”而那下人已然顾不得许多,也顾不上那丫鬟在身后喊道:“王爷刚刚睡下!”便闯入了卧房之中。 原来那应无疾见朱总管迟迟不归,心有不安,故而一直等吼到方才,实在是困倦难当,这才睡下休息。而那下人也为通报,直接推门而进,扑倒在地,边叩拜边痛哭道:“王爷!王爷!”应无疾翻身坐起,怒骂道:“你是何人,不曾通报,竟敢擅闯本王卧房?!”说罢,便要抽出那床头之剑将他斩杀。 不想那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下人竟跪在床边,泪脸满面,痛哭不止,又叩首道:“王爷,我乃是府中下人,奉了朱总管之命与那宫中的潘公公接头,向他问请宫中之事......”应无疾闻听此言,便放下戒心,坐直了身子迫不及待的问道:“情况如何,速速讲来!” “那潘公公收了我们的银两,却背信弃义,将小的痛打一顿,丢出皇宫,还让小的回报王爷,叫王爷......”下人说了一半不敢再说,应无疾连忙问道:“他说甚么?”下人只得说道:“他叫王爷洗颈就戮,已然时日无多了!”说罢,又叩拜在地。 应无疾举剑指着那皇宫的方向怒斥道:“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本王英明一世,到如今竟被那阉货宦官欺压!”气血攻心,嘴角竟逼出一行鲜血来,又问那下人道:“那阉货为何如此嚣张!竟敢视本王若无物!?” “他说,他说......他说圣上早有诛杀王爷之心,如今王爷已被刀雪客所伤,命在旦夕,正该趁此机会铲除心腹大患,使朝中党羽分崩离析,肃清奸佞。明日早朝,陛下就要与文武百官商讨如何处置王爷!王爷,大势去矣!”下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应无疾脸色惨白,瘫坐在那床榻之上。 “朱总管,朱总管何在?他不是说去为本王求医了么?为何至今未归?”虽明知那老朱找不回名医来,但应无疾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若是真能治好他的经脉与内伤,恢复功力便指日可待,届时便可不再顾及那朝廷的禁军。 可那下人闻听应无疾要寻朱总管,方才平复的心情又掀起波澜,仿佛要把泪水哭干,哽咽说道:“朱总管为寻御医为王爷治伤,身怀利刃夜闯皇宫,被御林军挡下,以利刃欲杀之,却被,却被御林军杀了!尸首已被大内侍卫拖走!而那刀雪客与楚轻安因为护驾有功,被封官赐爵,收在皇帝身边,竟做了将军和郡主!”那人伏地痛哭,应无疾最后的希望终于破灭。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应无疾仰天长叹,吐出一口鲜血,化为血雾飘零,手中长剑摔落在床 边,整个人向后倒去,昏死在床榻之上。那下人见状,慌忙撞出卧房,高声呼救道:“快来人呐,王爷他,王爷他......”丫鬟仆人们纷纷赶来,又去请府上的郎中来紧急诊治,众人围在应无疾身旁,心急如焚。 再说那刀雪客与楚轻安,身后跟着那巡检校尉和大内侍卫行了一日,见天色已完便在承天府西南的柳林府歇脚。由于此事他们的身份大有不同,虽他们不愿承认,可确是当今圣上亲口敕封的将军与郡主,焉能住在那三教九流的客栈之中? 两人倒也不与那些大内侍卫争执,住在驿馆之中还能省些盘缠,何乐而不为?在驿馆这一夜,极为漫长,北方的初冬已然是寒风刺骨,楚轻安久未入眠,独自倚在窗口望着那又缺到满,又满再度残缺的银盘,一片指尖大小的雪花轻轻飘落。 楚轻安伸手去接,那轻薄冰凉的雪花落在掌心,融化成水。楚轻安欣喜的向屋内喊道:“雪哥哥,下雪了,快看,下雪了。”可话一说出口,楚轻安便已后悔,刀雪客双目已瞎,早已看不见这美妙的初雪。 而刀雪客端坐在桌边,双眼已被楚轻安用布条敷了药裹上,这也只是按照那《济世青囊》之法稍作尝试,有没有用,则是另当别论。刀雪客闻言微微一笑道:“我看到了,很美,我的眼睛虽瞎了,可我的心里却很透亮,我永远记得那雪的模样,和你一样,一生难忘。” 楚轻安又温暖又心酸,轻叹一口气,便回到刀雪客身边,将他扶起,两人在床边相依着坐下,楚轻安坚定地说道:“此生此世,我一定要将雪哥哥的双眼治好!”可刀雪客却笑道:“怎么,你很在意我现在的模样么?”楚轻安大惊道:“当然不是!” 刀雪客顺着楚轻安的臂膀,指尖轻轻攀上楚轻安的脸颊,抚摸着说道:“不便再费心血了,如今我虽失去了双眼,可却不会再被那些虚幻之物迷惑,从此只凭一颗透明的心去洞察时间,仿效秦前辈,不也是一样生活么。再者,你的模样,早已刻在我心中,永世难忘。既然如此,那能不能看到,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楚轻安感动万分,眼中隐瞒泪水,嘴角却向上扬起。扑倒在刀雪客怀中,两人紧紧抱在一处,楚轻安又问道:“雪哥哥先前甩掉那些大内侍卫的计划打算何时进行?”“等明日出了柳林府,我们便设法布下陷阱,依计行事。”楚轻安点了点头,天色已完,将烛火吹熄,二人身影交叠,隐匿在黑暗之中。 一夜过去,那承天府城已然恢复了白日的喧闹,人声鼎沸,唯独那顺明王府极为冷清。应无疾已然醒来,只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须发散乱,眼神呆滞,极为沧桑狼狈。将左右丫鬟仆人尽皆撤去,老朱也不在身边,那应无疾的面前只摆着那摊开的《无上大玄神冥卷》,还在做最后的考虑。 一旦修炼了这邪门武功,虽可暂时令他峰回路转,重回巅峰,但其下场,只怕不会比游晋文要好。一旦踏上了这条路,便再也回不了头。从来没有甚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时的应无疾只在等一道圣旨,若圣旨一到,则是他作出决断之时。 大内皇宫,天明殿上。薛总管的尸首终在清天殿寻得,正光帝以厚礼安葬,又命人拆除清天殿。信任的太监总管正是那捉住应无疾细作有功的潘公公。潘总管立于殿上,将拂尘一搭,望了一眼那正光帝,见他点头,便冲着殿外高声喊道:“百官觐见!” 在天明殿外恭候已久的文武百官闻听此声,便停止了讨论,皆身着朝服,手执笏牌,卸下兵刃,脱去鞋履,井然有序的依次上殿,文官于右,武将于左,见了那端坐于龙椅之上,身着九龙明英袍,头戴珠帘帝冕,雄姿英发的正光帝,皆一齐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谢陛下!”百官起身,正光帝由衷笑道:“朕继位已然一十二年,今日还是朕第一次将朝政大事揽于己手,与众爱卿畅谈国事,朕心中大快。如今奸佞将除,那妖道已死,不久之后,朕便可安安稳稳的坐稳这江山,再无顾忌了。”“陛下英明!”众臣附和道。 正光帝又扫了一眼那潘总管,他遂又喊道:“有本快奏,无本退朝。”那文官队列之中便转出一人,躬身拜道:“禀报陛下,臣有本启奏。”众人望去,此人正是那二品中枢院首府宰相王阳年,总览中枢院之事。正光帝遂笑着问道:“王爱卿有何要事,速速奏来。” “陛下重新临朝,实乃万民之幸,百姓之福。奈何如今豺狼犹在,爪牙潜伏,一日不除,必将卷土重来,祸乱朝纲。”王阳年已是刚正耿直之老臣,亦在先前的血书密诏之中,“东陵王爷应无疾,蒙受先帝与陛下隆恩,免除摄政王一职后,敕封东陵,尚不知满足,广布罗网于朝堂,暗结党羽于殿宇,僭越君臣之礼,祸乱朝廷纲常,欲弑君自立久矣,其心险 恶,无人不知,若再不处置,只怕夜长梦多。望陛下早下圣旨,已做决断。” 正光帝闻言点了点头,但未直接明示,而是问道:“王爱卿此言,众卿是否同意?有何意见,一并说出。”武将们大多心直口快,站出队列说道:“臣附议。”“王大人此言甚是有理。”“陛下,东陵王爷不可不除。”而文臣却总是会多些顾虑,倒不是应无疾的党羽。朝中之人多多少少受过应无疾的恩惠,但在大义之前,还是拎得清的。没必要为了保住大势已去应无疾,葬送了自家性命。 文官队列之中又转出一人说道:“陛下,王大人此人虽然有理,但如何处置东陵王更待商榷。若是唐突杀之,只怕会激起反抗,致使那东陵王垂死挣扎,反倒对陛下不利。请陛下三思!” 此言一出,又惹得众臣一阵哄闹:“此事不可急进,须缓图之。”“应无疾手段狠辣,野心勃勃,宜早除之!”一时间朝堂之上乱作一团,不成体统,轰吵起来。正光帝倒也不生气,反倒乐于见此争论之景。待众臣意识到自己失态,各回队列,禁声之后,正光帝这才发话。 “怎么了,不吵了?这下该轮到朕说了罢。”正光帝缓缓起身,在那潘总管的搀扶下走下玉阶,立于大臣们身前,徐徐说道:“无论如何,那应无疾毕竟是朕的四皇叔,是先帝之弟,纵然他有弑君篡位之心,朕亦不可做绝。来人呐,听旨。” 那潘总管遂转到正光帝身前跪下听旨,正光帝吩咐道:“东陵王屡屡犯上,窜逆僭越,大逆不道,本该于东市口当街斩首,府中上下一并处死。但朕念及叔侄之情,法外开恩,只赐予那应无疾一条白绫,叫他自行了断。府中其他人等,皆不予追究。待应无疾自尽之后,仍以王侯之礼安葬于皇陵,入祖祠。” “陛下圣明!”如此安排,极为妥当,众臣皆拜伏。看来若非应无疾与那妖道先后祸乱朝纲,正光帝又不是体弱多病,必是一代明君。而又有大臣问道:“陛下,若是那东陵王不肯自尽,又当如何?”正光帝缓步走回龙椅前,背对着百官微闭双眼,长叹一口气道:“若他果真固执如此,那朕也只得与这四皇叔,动起刀兵了。” 此事议罢,又有边关武将上奏道:“陛下,臣有本奏。妖道虽除,细作已诛。但从此事上可知,那朝鹰族贼心不死,密谋策划了几十年,渗透到我朝中,只为图我中土。如今奸计虽破,但其是否还有其他计划,尚且不知。实该未雨绸缪,以防不测。” 又有文臣进言道:“陛下,郭将军此言甚为有理。那朝鹰族久居南疆,疆域狭窄,资源匮乏,若要壮大必当图谋我中原土地,如今虽暂败一招,但人心难测,那朝鹰族人不施教化,必定卷土重来,袭扰我南关边境。到那时再起战事,只怕会陷入被动,再难抵挡。” “众卿对此事有何良策?”正光帝问道。谁知满朝大臣竟一齐拜道,齐声进谏:“我等请陛下下旨,先发制人,征讨南疆,荡平朝鹰族,以战止战,永绝战事,以保中原土地,姜国江山永固,百姓康平。请圣上决断!” 正光帝闻言,微微一愣,但细思一番,并非毫无道理。与其时刻提防着那朝鹰族,日夜不得安枕,不如先发制人,抢占先机,一举平定南疆。正光帝垂头沉思,复又抬起头来,望着那天明殿上悬着的太祖亲书金匾“江山永固”,猛然转身说道:“听旨!” “微臣在!”百官们齐声应道。正光帝振臂传旨,点将分兵:“众卿听令!拜武平侯邓国志为平南大元帅,安邦侯安平元为镇南副将军,中枢吏丞韩书远为参军,兵部典军李元明为督军,命骠骑将军左仁明,车骑将军应天熊,领十五万大军南下,再诏令南方一十二路督府军各一万,总计二十七万大军出南关直取朝鹰族,务必将其剿灭,斩草除根,永不再生!” “臣等遵命!”众臣各自领旨,正光帝又吩咐道:“所用军械器具,兵部一并备至齐全,即日出发!粮草先行,囤于落雁府,若有贻误军机者,定斩不饶!大元帅可全权决策,不必回报于朕!”“陛下圣明!”众臣又其声附和。 可有一站与队末的小吏却冲出队列,跪在殿中叩首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此人原来是顶替那王千扇刚刚上任的信任五品伏文侍郎黄奎新进谏阻止道:“陛下,万万不可出兵讨伐!”正光帝问道:“满朝文武皆以为要先发制人,汝为何阻止?可有说辞?” “若朝鹰族来犯,我等为陛下拒之,实是天理,朝鹰族必败,我等必胜,问心无愧此乃正义之师。而如今敌未犯我,我先犯人,掀起刀兵,致两国百姓陷入战乱,死伤无数,生灵涂炭,即便荡平了南疆,也是徒添罪孽,天理不容,不义之师,只怕要遭天谴,还望陛下,明鉴!” 正光帝并非昏君,自知此言也颇有道理,便陷入沉思。 第一百九十九章 干戈凄冷人心寒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可黄奎新一番话虽说有理,但那群性如烈火的将军刚领了圣旨,正欲建功立业,闻听此言,便冷言讥讽道:“哼,圣命既出,岂有戏言?再者朝鹰族一日不除,便是我大姜的心腹大患,黄大人竟说出此话,莫不是你也是那朝鹰族的细作么!” “正是如此!”“分明是细作,奸佞!”武将们一片附和,文臣们却陷入了沉默,那黄奎新依旧据理力争道:“并非我有意不让诸位将军建功立业,只是战端一启,便是白骨千里,尸山血海啊!休说那朝鹰族的百姓遭殃,便是我中土的男儿难道也要因为你们的无端猜忌,好胜之心,功绩虚名而横死他乡么!同样是黎民百姓,何故厚此而薄彼?” “可若是不消灭朝鹰族,他们卷土重来,岂不是又要让我们中土的百姓受苦受难?” “他们若兴兵来犯,以我大姜之国力,有高墙深垒,强弩,弓箭,滚石檑木,将士英勇,必可退敌。又岂惧他小小的朝鹰族?只是据守城池远比攻城拔寨要轻松许多,各位将军皆是身经百战,自然知晓但凡攻城若无数倍兵力简直难如登天,若我们前往南疆厮杀,不如朝鹰族舒适地形,又会水土不服以致损兵折将。若是在中土之上,他们兴兵来犯,我们以逸待劳,将其击溃岂不是易如反掌?” “再者他们若北上来犯,自是理亏,我们固守御敌正合天意,岂有不胜之力?还望诸位将军,慎重!也请陛下,三思!” 小小一介新上任的伏文侍郎,黄奎新唇枪舌剑,与武官们就要展开一番唇枪舌战,可中平帝忽然打断他们说道:“够了,朕已有决断。”大臣们屏住呼吸,只等他下旨。但闻正光帝说道:“朝鹰族顽固不化,只怕是贼心难死,此次南征势在必行,岂有你一小小伏文侍郎,妄论天数天意?” 将军们闻言皆大喜,一齐拜道:“陛下圣明!”文官们大都也赞成南征,故而并不出面进言。倒是那黄奎新仍不肯作罢,跪伏在地,痛哭流涕。正光帝遂问道:“为何如此悲痛?你所为何哭?”黄奎新回道:“臣是在为朝鹰族的百姓而哭,为我中土的百姓而哭,为那三十余万出征的将士而哭!” 正光帝闻言心中大为不悦,自己千辛万苦才有将军国大事揽于一身,而这黄奎新此言分明是在讽刺自己葬送了几十万大军的性命,令中土百姓家破人亡,故而心生怒火,怒斥道:“大胆黄奎新!朕遇出兵南征,你却口出狂言,乱我军心,说出如此不祥之言,莫不是要我大军尽皆死在南疆么!来人呐!” 殿门御林军转入殿中,下跪说道:“在!”正光帝将衣袖一振,负手命令道:“将这狂徒推出殿外斩首!”御林军领命遵旨,就要上前将那黄奎新拖走,谁知他竟奋力挣脱,再度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下响头,额头依然渗出血来,老泪纵横,泪流满面道:“陛下!臣虽死无憾,只是尚有肺腑之言,请陛下圣断!” 正光帝见他如此悲怆,只好答应,不耐烦的说道:“速速讲来。”那黄奎新血泪交融,哽咽着说道:“若陛下执意出兵,就请于开春之后再行南征,此时正值初冬,若大军奔赴南境必然水土不服,易患疾病,于我军不利。还望陛下三思,推迟出兵,臣,虽死无憾!” 那黄奎新泪眼朦胧,一字一顿,正光帝也难免动容,生怕自己心软,便转过身去,声音已然有些颤抖:“推出去。”“陛下,保重!”那黄奎新便被御林军拖出天明殿与殿门前斩首,御林军回报殿上:“黄奎新已然伏法!”谁也没有发现那背对着百官的正光帝竟滚下两行热泪。 “朕方揽权在手,根基尚浅,朝廷百官多结交朋党,此时万万不可与朝中百官背道而驰。杀你,也是出于无奈。”正光帝长叹一口气,又下旨吩咐道:“传朕旨意,推迟出兵。暂且休养数月,囤积粮草军械,度过严冬。待来年春暖花开,草软沙暖,正好厮杀,再行南征。退朝罢。” 早朝方退,那潘总管便携着那圣旨快马前往顺明王府。刚一下马便被家丁拦下:“来者何人?”潘总管一脸傲气的捧起那圣旨骂道:“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此乃圣旨,还不速速叫那应无疾出来接旨!” 两名家丁慌忙跪下,连头也不敢抬,如实说道:“回禀公公,我家王爷身负重伤,久治不愈,已然命在旦夕,此时只怕,只怕不能出迎接旨!”那潘总管则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哟,应无疾还没断气呐?既没断气,架子还如此之大,竟然敢不出迎圣旨?罢了罢了,咱家便随他一次,入府宣旨罢。” 一脚踢开两名家丁,带着一群太监便闯进了顺明王府,有那圣旨在前一路无人敢上前阻拦,直到那应无疾卧房门前,潘总管拉长着声音喊 道:“东陵王,应无疾,接旨——”而那应无疾正目光呆滞的躺在床榻之上,身旁的侍女正跪着喂他喝米粥,更送入口中又从嘴角流出,极为狼狈腌臜。 “堂堂王爷之尊,怎么变得如此落魄。”那潘总管又笑道,“王爷,还不起身接旨?”那侍女仆人尽皆退到一旁跪下,应无疾强撑着身子跪坐在床上叩首道:“臣,应无疾接旨......”潘总管又下令那下人尽皆退出屋去,只留一群太监将应无疾围在当中,两人并排,手捧白绫送到那应无疾眼前。 “奉陛下旨意,宣旨:东陵王应无疾,虽无德行,心怀窜逆,早有弑君篡位之心,朕念及叔侄之情,特赐白绫一条,以留全尸。若是心怀悔意,便自尽伏法,也算悔过,即仍以王侯之礼厚葬,入祖祠,葬于皇陵。若仍存反心,不顾情分,朕万般无奈,也只得兴东刀兵。还请皇叔斟酌行事,切莫辜负朕,一片心意。” 潘总管念罢,将诏书放在那仍然垂着头已然有些颤抖的应无疾身前,冷笑一声道:“王爷好自为之,咱家去了。”说罢便大笑着领着小太监们推门而去,只留下那应无疾跪坐在床上,纹丝未动。那诏书终于等到,下场也和应无疾自己所想的并无太大差别,只是中平帝出于叔侄之情,确实也给他留足了颜面。只是,如果他肯遵旨,他便不是应无疾了。 且说那潘总管领着太监出了卧房,回身吩咐道:“你们便守在此处,等那应无疾死后,将尸首送回宫中。”“总管,倘若那应无疾不肯自尽,我等又当如何?”小太监问道。潘总管将那手中拂尘狠狠往他头上一打:“猪脑子!如果他不愿自行了断,你们便帮他了断,反正他如今形同废人,你们这么多人,他必不是你们对手。若是实在杀不了他,便回宫禀报。” 小太监们领了命,潘总管又叮嘱了几句,便回宫交旨去了。且说那应无疾徐徐抬起头来,忽然独自在屋中狂笑,又极快的闭嘴,从怀中颤颤巍巍取出那残破不堪的《无上大玄神冥卷》,神色紧张,满头虚汗,双眼瞪圆,不断颤抖着说道:“我还没输,我还没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刀雪客......楚轻安......你们还没赢,本王还没输,没输,也不会输......”应无疾翻开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中的最后一篇,他如今经脉受损,无法调动内力,而这最后一篇血罗刹心经便能使他无须调动真气,亦能气血回转,冲开并修复受损的经脉,令他恢复功力。 终于还是练了那邪门禁功,应无疾再也顾不得许多,哪怕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肯就此收手,屈辱的自尽而亡。 而远在柳林府的刀雪客与楚轻安又再度踏上回客雪山庄的路途,身后还是那紧跟不舍的马车与大内侍卫。楚轻安轻笑一声,便仰头又在刀雪客耳畔耳语一阵,“吁——”勒住缰绳,停下了马,楚轻安翻身下马,又回身去牵刀雪客。那巡检校尉见二人止步不行,便纵马上前问道:“将军与郡主为何不继续前进?” “我二人骑马累了,想坐会儿马车,不知可否?”楚轻安的手被刀雪客紧紧攥住,故作满脸倦态。那巡检校尉自然不敢驳斥二人,笑着说道:“群主有令,我等自然遵从。”说罢便令那驾车之人与刀雪客二人换了位置,骑马走在前头。二人驾车,行于队中。 可楚轻安刚一坐上马车便问身旁刀雪客道:“雪哥哥可坐稳了?”刀雪客笑着说道:“开始罢。”两人皆轻笑一声,楚轻安向前探身,揪住一缕马尾巴奋力一扯,那马因剧痛受了惊吓,仰头嘶鸣,凄厉悲怆,众人皆惊,唯独那楚轻安与刀雪客窃笑。 又扯一遍,那马奋力扬蹄,极快的向前奔去,横冲直撞,竟将那走在前头的大内侍卫连同马匹一道撞翻在地,向前冲去。楚轻安还在故作震惊的喊道:“不好啦,这马不听使唤,怎得如此狂躁?车子要翻啦!”那刀雪客则是抿着嘴偷笑,身子后斜用手抵住那车内柳缘君的灵柩。楚轻安扯住缰绳,表面上在控制马车,却是在鞭策马匹加速逃离。 同伴被掀翻在地,又遭受惊的马匹践踏,巡检校尉一干人等连忙下马将他扶起,又见那刀雪客二人已然走远,慌忙说道:“不好,我们快追!千万不可跟丢了他们!”一行人速速上马,策马扬鞭,向前追去。可刀雪客二人早已没了踪迹,那巡检校尉抡拳叹息道:“哎!跟丢了他二人,我们如何向陛下交差!” “校尉快看!”忽一人向前指去,只见那二人所乘的马车正停在半坡之上。众人速上前查看,只可惜刀雪客二人早已没了踪影,就连那棺椁也不在车中。“他二人武功高强,轻功高深莫测,及便扛着棺材只怕此时已然走远,且此处正是道路 极多,他们先我们一步而去,回了遥叶府埋葬了那诰命女侠,亦可隐遁江湖,再无踪迹可寻,我等该如何是好?” 众人正以为已是必死无疑,却见那马车之中放着一张纸条,拾起细看,那纸条上只写着:“只说我二人行路至柳林府外三十里的槐落坡马匹受惊,坠马又遭践踏而亡,或可能讨的一条生路,若是追来,休怪我二人无情。”此纸条正是那楚轻安所写,巡检校尉读罢,叹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若此了。”便拨马回转,带着大内侍卫回宫请罪。 且说那正光帝并未怪罪他们,只是说:“应无疾已无威胁,留下两名来路不清的江湖人在宫中反而惹人非议。”此事便就此作罢。而那应无疾假装自缢而死,在脖颈上留下伤痕,使了个闭气法便叫那一群小太监将自己的尸首抬回了宫中,又使钱买通了验尸的仵作,只让正光帝看了一眼,便放入棺椁,送入皇陵。 正光帝亦不食言,在祖宗祠堂之中摆起应无疾的灵位,仍当皇叔供奉。只是如今正光帝以为心腹大患皆已除去,便放松警惕,再无克己之心。终日花天酒地,沉溺于神色犬马,一度搁置朝政,朝中怨声载道,时有不满,却又不敢明说,生怕触怒圣颜,落得个任山淮父亲的下场。 而那精明的应无疾便躺在棺椁之中,终日隐于黑暗之内,苦心修炼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不吃不喝,凝聚心神,无神无魂,一心练功。只等一日,邪功大成,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刀雪客与楚轻安终是未受朝廷约束,自在潇洒,又雇了马车载着柳缘君的棺椁回了遥叶府。此时逐渐入冬,平日里这剑山关外便是漫天飞雪,已入严寒更是风雪交加,雪原茫茫,不见边际。刀雪客双眼已瞎,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甚至连楚轻安说话也听不真切。只得走在后面,扛着棺材,由楚轻安在前引路,费劲千辛万苦才回到客雪山庄。 满目萧然,只是刀雪客再也看不见了。回到那残破的山庄之中,这还是楚轻安第一次亲眼目睹客雪山庄。她曾在和刀雪客的交谈中无数次听他谈及这个记忆之中最为美丽的地方,可如今却是残垣断壁,残渣废墟。楚轻安虽大为惊叹,却只字不提,只怕又勾起刀雪客心中的悲痛。 正欲在院中掘坟埋葬柳缘君,可刀雪客却翻掌拨袖,一掌震地,破开一个巨大的石坑倒省了楚轻安许多气力。两人将棺椁埋于其中,楚轻安又去那废墟之中掰下一块早已腐朽不堪的木板,立在坟前,正欲用雪叶剑在其上刻字,不想剑尖一碰,便化为残渣碎屑。 楚轻安不免轻呼一声,被刀雪客听在耳中,便问道:“怎么了?”“此处木板已然腐朽,无法刻字立碑。”楚轻安叹口气道。刀雪客便凭着直觉摸索回了内院,楚轻安护在他身旁,又不直接搀扶。只见那内院果有一一人高大的石碑,只是历经风霜雪戟,磨损侵蚀,碑文早已看不清楚。 刀雪客虽将那石碑一掌自末端打断,搬回柳缘君坟前,又楚轻安在其上刻道:“客雪山庄弟子,师姐柳缘君之墓。”可墓碑刚一立起,就被一阵劲风吹倒,再立仍不起,楚轻安心急如焚,刀雪客却仰着头感受着那凄厉的寒风吹打在脸颊之上。 沉默许久,刀雪客才说道:“十年前我客雪山庄惨遭灭门,我爹娘,权叔,和所有的弟子下人尽皆横尸于此,不得妥善安葬。今定是他们怨我没能为他们报仇了。只是诸位若要怪罪,只怪我一人便好,柳师姐已将一生奉于客雪山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受的苦已然够多了,就让她安息于此罢。” 一番肺腑之言倾吐而出,那风雪竟然稍停,楚轻安又惊又喜,急忙将石碑再度扶起。可刀雪客的指尖略过那楚轻安所刻的字时,脸色微变,红光一闪,红夜刀蓦然出手。楚轻安惊得后退半步,可那刀雪客却反手持刀向上抹去,将那石碑抹平,字迹除去。 楚轻安大为不解,便问道:“雪哥哥可是对这刻文不满?” “此墓绝非师姐一人之墓,不仅祭奠师姐,也祭奠我客雪山庄几十命英灵。”说罢,后退半步,只凭感觉挥刀刻字。写罢收刀回鞘,楚轻安连忙近前去看,只见刻的正是“客雪山庄之墓”。楚轻安这才明白,时至今日,客雪山庄才真真正正被葬在了那墓碑中,百年大派就此倒下。 那苍劲有力的笔画绝不似眼盲之人所能写出,比刀雪客先前温润平和的手书笔迹全然不同,足见他此时的心境已然与先前截然不同。两人在坟前叩拜三下,便头也不回的下山离去。竟再也没有回来过。不是刀雪客忘记了仇恨。 只是仇恨再也不能驱使他做只会报仇的厉鬼。 第两百章 飞雪掩去红叶藏 - 飞雪葬红叶 - 玄鱼幻梦 生死离合,若风雪飘离,纵使曾相拥一团,也终将化为无数雪花各自散去,化为掌中之水,流过指缝,不留下一丝痕迹。聚散离合,终归尘土,又为这世间留下些甚么? 且说那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自下了客雪山庄,便要返回一叶剑门安顿好门中弟子,另选门主,以便让二人能早日退隐江湖,完成心愿。可途径遥叶府时,只见官员张贴榜文,百姓聚集于城门口,纷纷探头张望。一时好奇,楚轻安难免也牵着刀雪客的手钻入了人群之中。 踮起脚尖昂头去看,可见那榜文上所写之时,顿时笑容全无,面色惨白,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身旁的刀雪客,不忍让他再为此事费心,故而刻意隐瞒,就要拉着刀雪客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刀雪客却问道:“轻安,那榜上所写何事?” 楚轻安心中慌乱,闻言苦笑着胡乱答道:“啊,无事,只是一般的追缉江洋大盗的官府榜文,与我们无干。雪哥哥,我们还是快些回一叶剑门罢。”可正当此时,那些看榜的百姓们一哄而散,无奈的摇头说道:“哎,又要打仗了,真是世道不平啊。” “是啊。这才消停多少年,又要和朝鹰族开战。”“又要征兵,只怕这个冬天是我等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咯。开春之后,各州府必强行征兵,叫我等去与那朝鹰族厮杀,白白送了性命。”众人议论纷纷,刀雪客是何等的听力,闻听此言便驻足不前。 楚轻安回首问道:“雪哥哥为何不走?”刀雪客却冷冷的问道:“那榜文上究竟所写何事?”楚轻安心有不安,干笑两声:“确是追捕江洋大盗的寻常通缉榜文。”刀雪客松开她的手,轻笑一声道:“轻安,我曾与你说过,我眼瞎心不瞎,你休要瞒我,如实说来。” 楚轻安只当是他误会了自己,心中委屈,凑上前来哽咽道:“你且说说,我瞒你甚么了,何时瞒你了?”“那榜文可是征兵的榜文?朝廷是不是要与那朝鹰族开战?”楚轻安闻言,脸颊泛红,心虚理亏,便扭过头去,赌气的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自已知晓,何须问我?” “既然是征兵的榜文,你为何要骗我是通缉榜文?”刀雪客大为不解,楚轻安却是两眼盈泪,紧咬下唇:“不错,我是骗了你。可那又如何?我们本就不是朝廷的将军和郡主,且诛杀妖道,扫除奸佞,救万民于水火,已是仁至义尽。如今他朝廷想征兵便征兵,自有安排,与你我两人有何干系?” 刀雪客却说:“怎能毫无干系?我们进宫杀贼,正是为了化解战事,如今朝廷又要征兵与朝鹰族开战,那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么,那师姐的死,岂不是毫无意义了么?”“那你又想如何?”楚轻安皱着眉头红着双眼问道。 “我欲回承天府一趟,请那皇上收回成命,止戈罢兵,以免百姓万民生灵涂炭。”刀雪客毅然决然的说道。可楚轻安却冷笑一声,两滴晶莹的眼泪滑落脸颊,转过身去颤抖着说道:“好一个忧国忧民,心系百姓的雪少侠。可你心中莫非只有万民,就没有我么?” 刀雪客惊呼道:“此言何意?” 楚轻安泪眼朦胧,却还强提着笑容说道:“原本以为,等杀了那妖道铲除了细作,我二人便可隐遁于江湖,再不问这尘世中事,只做平常百姓,老死于梦瑶山上。好不容易逃离了那皇宫,不必再回去受职,若再回承天府,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转过身来牵起刀雪客的手,紧紧攥住:“难道雪哥哥就要一生困在那皇宫之中,落得个投靠朝廷,甘做鹰犬的名声么?难道雪哥哥忘了梦瑶山之誓了么?难道雪哥哥不愿陪我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了么?” 刀雪客闻言微微一愣,又轻笑两声,揽楚轻安入怀中,笑道:“我何曾忘记。只是若两国开战,你我身为大姜子民,又焉能自保于乱世,独善其身?如今唯有进宫请那皇帝罢兵,才能让我二人安心归隐。”可楚轻安竟一把将他推开,瘪着嘴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你的承天府,我自回一叶剑门!” 说罢,便提着雪叶剑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丢下刀雪客一人呆立在风雪之中。可走了几步,泪眼婆娑,晶莹滚落,回首望去,那刀雪客还呆立在原地,极为无助,那飘落的飞雪已将白发打湿,落在衣袍之上,似成了个雪人一般。楚轻安轻叹一口气,心里想着:“若我离他而去,雪哥哥一人,眼睛又......如何是好......” 而刀雪客见楚轻安迟迟未回,只当她是铁了心欲回一叶剑门,自知是自己对不起她,也不想再拖累楚轻安,嘴角抽搐,也叹一口气,徐徐转身,循着人声,用红夜刀点地探路,摸索着向城外走去。 不知不觉身旁又多了一人,将他扶住,细声说道:“你莫非就要如此一个人摸去承天府么......”刀雪客闻听那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也滚下两行热泪,摇头叹道:“你不该回来的......”“我不放心你......”两人就依偎着往北而去,模糊的身影消失在了连夜的风雪之中。 半个月后,两人辗转又回到承天府,此时正值寒冬,飞雪连天,银装素裹,白峰峦簇,入眼皆是雪白。那马蹄踏过厚厚的积雪,只留下一行清晰的马蹄印,刺骨的寒风漫过,卷起一抔雪花复又掩藏了踪迹。不知从何处飘来两三瓣鲜红的落梅,终为这单一的冬景,留下一抹嫣红的色彩。 二人裹着厚重的寒衣,靠彼此的身子给予最后的温暖。快马赶至正阳门前,楚轻安与刀雪客翻身下马,便对那门前御林军说道:“我们有要事求见圣上。”“荒唐,圣上岂是平民百姓说见便能见的?速速离开!”那御林军又将金戟交叠,挡住二人去路。 刀雪客便抱拳说道:“我们乃是陛下敕封的忠义靖节郎与南乡郡主,可在禁宫之中随意行走。如今欲见陛下一面,又有何不可?还望二位放我等进去,此行确有急事!”那御林军闻言却冷哼一声,笑道:“摆甚么架子,装甚么装!甚么忠义靖节郎和南乡郡主,平民百姓竟敢口出狂言,再不滚开,就把你们通通押入大牢!” 楚轻安见交谈无果,回头望了一眼刀雪客,又捏了捏他的手心,刀雪客点了点头,楚轻安便攥住剑鞘,反手向上一打,用雪叶剑拨开那交叠的金戟,牵着刀雪客便趁机机会向宫内冲去,而两名御林军向后仰去,险些栽倒。回过神来,速速追去,口中喊道:“捉刺客!有人硬闯皇宫,速速捉拿刺客!” 宫中侍卫闻声赶来,领头的正是那先前在落槐坡跟丢了刀雪客二人的大内巡检校尉,领着一队侍卫冲来,正欲合力捉拿刺客,不想却和刀雪客二人打了个照面,那楚轻安认出此人,遂笑道:“校尉可还认得我二人么?” 那人微微一愣,定睛细看,终是展开笑颜,拱手拜道:“原来是荡寇将军与南乡郡主,属下失礼了。”又见那御林军气喘吁吁的赶来,还在断续念道着:“抓刺客。”便吩咐道:“他二人并非此刻,乃是陛下敕封的将军与郡主,特许在禁宫之内可以携带兵刃随意走动,不必在意,各自回去罢。”御林军只得作罢,回了正阳门前。 而那巡检校尉又问道:“前日你二人在落槐坡千辛万苦设计逃脱,如今为何又回来了?”楚轻安这才将他二人此行的目的告知那校尉,谁知他竟脸色巨变,徐徐摇头道:“你们不该回来。”刀雪客却说:“若我们不回来,圣上执意兴兵南征,万民将陷入水火,我们先前的付出也都毫无意义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先前,或许陛下还能听得进谏言,可是如今......哎,一言难尽啊。自从那东陵王死后,陛下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搁置朝政,每日沉溺于酒色。”那校尉面露难色,叹息说道。楚轻安与刀雪客却颇为惊讶:“应无疾死了?”那巡检校尉又将那应无疾被圣上赐死一事告知二人,刀雪客虽将信将疑,觉得此事尚有蹊跷之处,又不好明说。 楚轻安则是拍掌欣然道:“这便好了,应无疾一死,雪哥哥大仇得报,再说服陛下收回成命,雪哥哥便再无牵挂了。”两人又央求了一番,那巡检校尉才答应与他二人通报一声,只是事成与否,皆有天命了。 皇帝寝宫之中,钟鼓丁丁,日夜琴瑟,莺歌燕舞,好不淫奢,裙裾飘动,玉腕轻转,媚眼如丝,纱衣微透,笙歌醉人,推杯换盏,声色犬马,醉生梦死,奢靡荒唐 ,不堪入目。那正光帝享受陶醉于其中难以自拔。而那巡检校尉不敢擅入,便对那守在寝宫门前的潘总管耳语一阵,那潘总管遂上前禀报道:“陛下,那刀雪客与楚轻安在宫外求见?” “甚么人......朕不见,一概不见......”正光帝怀中搂着两名衣衫暴露的侍女,玉指捧来美酒,轻呷一口,又送了颗葡萄,正光帝欢喜的吃了,已然是飘飘欲仙,全然不知宫外之事,随口答道。 那潘总管又说道:“陛下忘了,那刀雪客与楚轻安诛杀妖道清一,重伤应无疾,乃是护驾有功的功臣,又被陛下加封为忠义靖节郎并荡寇将军与南乡郡主,先前送还师姐灵柩回乡,今日方归。”原来那楚轻安还特意交给那巡检校尉一锭银子,叫他打点打点,这精明的潘总管才替他二人说话。 “他们?他们不是离朕而去,一去不返了么?怎么今日......今日又回来了!”正光帝摇摇晃晃 的站起身来,将宫女推开,迷糊的说道:“朕要治他二人之罪!你看如何......”说罢,那手中的酒杯也摔落在地,却无半点怒色。 潘总管立即周旋道:“他二人并非一去不返,只是正值严冬,大雪阻隔,故而耽搁了回朝的时辰,陛下万万不可听信谗言呐。他二人如今就在殿外,听候宣旨,陛下可细细问来,若有不对之处,再处置不迟。” 正光帝打了个酒嗝,拍了拍胸口道:“既然如此,就宣百官入朝,上殿议事。潘总管。”潘总管躬身道:“老奴在。”“移驾天明殿!”当正光帝准备上朝之时,那苦等在天明殿外的文武百官却是唉声叹气,顶着风雪等待许久,已有怨言。 “今日陛下只怕是又不上朝,耽搁了十几日了,这该如何是好?”“是啊,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那应无疾夺了皇位呢。”见潘总管走来,众臣慌忙住了嘴,生怕落入他耳中转告于圣上,则是必死无疑。而那潘公公则领着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来到天明殿前,又对百官说道:“大人们,陛下今日就要临朝,大人们实该早做准备。” 众臣闻言皆大喜,急忙整理衣冠,排好队列,恭恭敬敬的弓着身子等待正光帝驾临。“宣百官上殿——”天明殿中传出诏令,百官们卸兵解履,井然有序的迈步走上大殿。而那潘公公则是引着刀雪客二人道:“二位,请上殿罢。”走过潘总管身旁,楚轻安又塞了一锭银子道:“多谢总管。”潘公公急忙将银两收了,装作没事人的模样,回到了正光帝身旁。 朝拜完毕,众臣皆起。而令人不解的是,那刀雪客与楚轻安竟然立于殿中,直身不拜。“你二人虽是江湖中人,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见朕为何不拜!”那正光帝虽有怒色,怎奈沉溺于声色犬马,早已气血亏虚,脸色蜡黄,精神不振,语气飘忽不定。 刀雪客二人这才一齐单膝跪下,齐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正光帝有意不让他二人平身,接着问道:“朕体达人情,才准许你二人护送那诰命女侠的灵柩回乡安葬,为何半路设计逃脱,莫非不愿留在朝中为官么?还是嫌朕的封赏太少?” 楚轻安急忙说道:“回禀陛下,我俩实在是受风雪所阻,故而耽搁了时日,风雪一停便马不停蹄,实在无有逃离之意。”正光帝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回朝便急于见朕,所为何事?”刀雪客与楚轻安的手自始至终未曾分开,楚轻安又捏了捏刀雪客的手掌,他便说道: “臣此行前来,是特请陛下收回成命,罢兵止戈,若执意南征,战端一启,必将生灵涂炭,殃及百姓,徒增罪孽!还望陛下三思!” 谁知正光帝闻言竟猛然站起身来,指着刀雪客怒斥道:“汝可知上一个劝朕罢兵之人是何下场!已然人头落地矣!”“即便陛下要杀臣,臣也要冒死进谏,请陛下收回成命!”刀雪客寸步不让,言语之中已有冲撞圣上之意。而文武百官皆见过刀雪客的神通,不敢多言,只得默不作声,站在队列之中,以眼神交会。 “大胆!”正光帝自然听出那语气中的大不敬,“汝竟敢如此对朕说话?你可知无论你是朝臣还是江湖人,朕想杀你皆是易如反掌!我大军整装待发已然半月有余,粮草军械已准备齐全,只等来日春暖融雪之时便要大军压境,一举荡平南疆。你一草莽之徒,竟敢让朕收回成命,叫这些时日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么!” 刀雪客并不直面那正光帝的言辞,而是仍坚持道:“请陛下收回成命,为万民着想!一旦开战,死伤无数,血流成河,死的只是征战的将士和无辜的百姓,而深居庙堂之人,却还是日夜笙歌,贪图享乐。”此言如刀剑一般,直刺中正光帝,讽刺之深,令百官们大惊失色,汗如雨下,又不敢出面阻止。 “反啦,反啦!”正光帝气的浑身发抖,脸颊涨红,“难道朕一国之君,还不如你个江湖人?你忧国忧民,心系百姓,难道朕就不是么?你竟然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大放厥词,若不杀你,天理难容!”楚轻安闻听刀雪客如此直率,顶撞皇帝,虽心中敬佩万分,可却也心急如焚,正欲解释,不想那正光帝便吩咐道:“来人呐,将刀雪客与楚轻安推出殿外斩首!将首级悬于殿上,叫百官看看,这就是顶撞朕之下场!” 可正当百官叹息,楚轻安着急之时,刀雪客却起身抽出腰间的红夜刀,百官俱惊,吓得那正光帝跌坐在龙椅之上:“刀雪客,你竟敢在朝堂上舞刀弄枪,莫非是要弑君造反么!”楚轻安也急忙起身扯住刀雪客的衣衫慌忙说道:“雪哥哥,切莫做出傻事!” 百官们忌惮刀雪客之厉害,纷纷后退,那正光帝身后的宫女也早已逃窜躲在角落。而刀雪客却徐徐转过身来,面对那天明殿外的鹅毛大雪,轻声说道:“他来了。”楚轻安不解,忙问道:“何人来了?” 众人正疑惑间,只见那殿外飞雪呼啸,风云变幻,正值辰时却如同午夜一般漆黑,潘总管急忙令宫女点起宫灯,这才稍有些光线。而那正光帝却缩在龙椅上高喊道:“此为何故?此为何故?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忽听闻几声凄厉的惨叫声,天明殿前数十名御林军竟一齐摔入殿中,气绝身亡,只留下满地鲜血,众人上前看去,竟发现他们的胸口衣甲皆被穿透,只留下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心脏也被挖出。文官叫嚷,武官胆怯,纷纷私下逃窜,却撞在一处,狼狈不堪,极为慌乱,不成体统。 殿中一时起伏着惨叫声与鲜血溅出的闷响,只见一黑影从殿外窜入,闪烁几番,便又倒下了几名大臣,死状极惨,与那御林军无二。 冬日滚惊雷,雪天泣血雨,乌云团集,天地失色,除了那刀雪客与楚轻安,其余人等皆被吓破了胆。那正光帝更是蹲在龙椅上抱着臂膀放声哭嚎,全然没有一国之君的尊严。狂风席卷天明殿,黑影闪烁,又是几声惨叫,只在脖颈处留下几道血痕,便倒地身亡。 可尚有忠贞之臣虽心惊胆战,却还护住那正光帝,高声喊道:“休要慌乱,保护陛下!护驾,护驾!”而那黑影循声而去,一爪直取那老臣心窝,当着那正光帝的眼前将其心脏挖出,弃在一旁。胸口喷出鲜血,尸体向下栽去。还保持着那惊恐的模样。 正光帝见此一幕更是尖声惊叫,满脸是血,长啸一声,昏死在龙椅之上。而那黑影就要取他性命,刀雪客却提着红夜刀极快的向那黑影窜去。楚轻安尚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刀雪客动身,生怕他有失,也急忙抽出雪叶剑,上前助阵。 红光闪烁,刀气纵横,刀雪客虽双眼已瞎,可却能从那急促诡异的呼吸声判断那黑影所在。一刀劈出正砍中黑影后脊,那人惨叫一声又向后翻了个筋斗,悬在半空,楚轻安一剑刺去,却被他闪开。 刀雪客回身与楚轻安并立一处,挡在正光帝身前。而那黑影又连翻数个筋斗,落在三丈之外,白发狂舞,双目赤红,青面獠牙,十指若猩红的刀刃,戾气丛生,杀气腾腾,哪里似人间之物,分明是地府杀神。可即便如此,楚轻安还是能分辨出他的模样,惊呼一声道:“应无疾!” 百官们闻听此言,指着那一团黑雾惊叫道:“应无疾?他......他不是死了么?”众人只当是应无疾诈尸还魂,前来索命报复,气血上涌,吓得肝胆俱裂,具都昏死过去。而那黑雾中的青面獠牙鬼竟仰天大笑起来,沙哑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刀雪客,好久不见!” “应无疾,你贼心不死,又修炼《无上大玄神冥卷》,你可知那游晋文的下场?”刀雪客微微皱眉,感知着那应无疾散发出的杀气,手中红夜刀略微转动,红光大作。而楚轻安也附和道:“应无疾,邪不胜正。游晋文正是因那邪功而死,奉劝你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或许,还能留下一条生路!” “生路?已入死门,何来生路?”应无疾又奸笑两声,手腕转动,十指若爪,杀意翻涌,“刀雪客!你不是想找我报仇么么!今日我便给你这个机会,本王如今就要送你去见你的爹娘,再杀了那小皇帝,天下终究还是我的!”“痴心妄想!”楚轻安咒骂一声,就要挺剑去刺,不想被刀雪客一把拦住。 再看时刀雪客已然腾空而起,双手举刀,向应无疾劈去。应无疾却不慌不忙抬起两掌,冷笑一声,正与那刀刃相撞。红光闪烁,黑云翻腾,交会之时若流星坠陨,楚轻安也看不真切,眯起双眼。再看之时,两人各退三步,旗鼓相当。 应无疾似乎对此大不满意,可仍说道:“刀雪客!如今本王血罗刹心经大成,轮转无极功也即将大成,你绝非我之对手!”“我能斩杀游晋文,也能斩杀你,奉劝你速速回头,否则,刀剑无眼!”刀雪客尚留有一丝情面,方才一击,虎口震麻,双手持刀,手中红夜刀横在身前,已然默默调动那玉佛之力。 那力量他虽溶于体内,却从未用过。应无疾长啸一声,一爪劈来,刀雪客腾空而起,收起双腿,躲过此招,又转身劈出一刀,碧云重叠,风生水起,楚轻安见了,大喜道:“使出了这玉佛之力,雪哥哥必能胜他!” 刀气飘散,爪印连翻,一刀斜劈之下,应无疾向后翻腾,又扫来一腿,刀雪客纵身闪过,身子贴着应无疾的左肩翻身飞过,手中刀刃在那脖颈上一抹,不想却如劈中铜铁一般,刀刃被震退数尺。刀雪客大惊失色,应无疾暗笑连连, 反手扯住那刀刃,两人飞身而起,皆旋转数周。 坠下身躯,应无疾将那红夜刀一扯,又抓住布满刀气的刀身,右手握拳,黑云翻腾,长啸一声向刀雪客胸口打去。连挨了数拳,胸口已然血肉模糊,刀雪客脸色煞白,口吐鲜血,就要奋力抽出红夜刀,可不想那应无疾又一爪劈来,欲将他心脏挖出。 楚轻安暗道不好:“雪哥哥双目失明,若是有失,如之奈何。”见刀雪客虽躲过那一爪,可上身衣衫残破不堪,胸前一片血红,左臂之上也多了几道爪痕。好在红夜刀也伤了那应无疾,两人各退数步,僵持起来。 “雪哥哥虽双目失明,可刀法灵敏迅捷,杀气不减,招招致命,一如往常。看来黑暗并不会对刀雪客造成甚么影响,反而有些习惯了。可那应无疾未必。”想到此处,楚轻安便极快的闪身,将那宫灯吹熄。一时间整座天明殿便如殿外一般,漆黑如夜,不见五指。 而应无疾只在棺椁之中练功,可从未在黑暗之中与人交手。看不见刀雪客所在,便慌了手脚。急忙喊道:“刀雪客!你在哪!快快与我大战一场,休要躲藏!刀雪客,快给我滚出来!”刀雪客闻言虽大为不解,忽闻楚轻安喊道:“雪哥哥,我已吹熄宫灯,应无疾看不见你,你快些将他斩杀!” 刀雪客心中大喜,又循着那杀气,提刀奔去,红光乍现,应无疾慌忙转身,不想胸口中刀,血肉翻出,喷出血来,跪倒在地。若非练了这轮转无极功,只怕这一刀便要了他的性命。 楚轻安在一旁只见刀光闪烁,爪影重叠,又闻听那拳掌相错之声,却无法分辨他二人位置,生怕误伤了刀雪客,虽心急如焚,也不好上前帮忙。 黑暗之中,猩红的刀气若狂风席卷,在应无疾身上留下数道伤痕,又借由深厚的内力在刀刃与应无疾接触之时迸出,将其经脉震断,应无疾年事已高,又是在被刀雪客所伤的情况下无奈修炼的血罗刹心经,故而其威力大不如游晋文全盛状态下修炼邪功。 如今刀雪客又身具深厚的内力与玉佛之力,应无疾自然不是对手。眨眼之间便以伤痕累累。刀雪客一声暴喝,转身又斩下一刀,应无疾躲闪不及,竟被那红夜刀斩断左臂。凄厉的惨叫声回荡于殿中,应无疾长啸一声,血泪涌出,暴喝一声,将衣衫震碎,双眼突出,经脉逆行,竟走火入魔,彻底落入邪道。 一爪拍下,山河破碎,复踢一脚,天地崩坏,刀雪客横过刀身仓皇抵挡,步步后退,应无疾却穷追不舍,连连出招。二人每过一招,殿外便滚落惊雷,黑云翻腾,电闪雷鸣,血雨混着飞雪,纷纷吹入殿中,四周尽是血腥气味,杀意浓重。 又过数合,刀雪客逐渐招架不住,先前释放那玉佛之力,强行将应无疾震退,竟让他自己的心脉受损。未及用十方归心功与初尘经治愈,那恶鬼一般的应无疾复又扑了上来,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分神之时,那应无疾已到身前,浓重的杀气袭来,刀雪客慌忙出刀。 应无疾急忙闪身翻滚躲过那刀气,又飞起一脚,误打误撞,竟将红夜刀踢飞,斜插入地,光芒亦黯淡下去。刀雪客失了兵器,无力招架,应无疾一掌拍来,慌忙打出右掌去迎。两张相接,一声轰响,青红两光炸开,天明殿已是摇摇欲坠,崩塌在即,似乎要重蹈一叶剑门的覆辙。 梁柱崩断,金龙瓦解。应无疾复又打出一掌,正拍中刀雪客胸口。遭遇重创,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刀雪客被打飞数丈之远,坠落在地,连连咳嗽。而楚轻安见刀气已无,便猜中定是雪哥哥失了兵器,急忙抽出雪叶剑向空中抛去:“雪哥哥,接剑!” 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又如梨花般落下。刀雪客捂住胸口,静心聆听那宝剑出鞘之声,点住穴道,压制内伤,又纵身跃起,接住那银白的雪叶剑,白光闪过,若飞虹万里,一剑向应无疾刺去。应无疾抬掌去挡,不想竟被那雪叶剑刺穿手掌,转动剑身,割断经脉,应无疾连声惨叫,口吐鲜血。 刀雪客趁机又使出那寒冰真气,将其血脉冻结,伏在应无疾耳畔说道:“当年你灭我客雪山庄,今日我便让你死在风雪十三刀下!”说罢,又扯出雪叶剑,绕至其身后,连挥两剑,又飞身而起,于头顶刺出两剑,刺,劈,砍,挥,撞,十三道幽寒的剑气扫出,又杂以玉佛那碧绿的内力,缠绕剑身。 青白蓝三色交融,将应无疾周身经脉打断,一身武功被废,只留下那响彻宫殿的凄厉之声,应无疾跪坐在地,抖似筛糠:“刀雪客——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可惜,你没那个机会了!”刀雪客杀心已起,心中所系,已然不只是客雪山庄与十鬼堂,此时的他,胸怀天下黎民,就要为国除害。 剑光漫天,若飞雪飘零,梨花离落,那雪叶剑在刀雪客手中有如银蛇奔走,又不失其刀法之精妙,刀剑相融,系于一身,白光涌现,照亮了那应无疾狼狈且狰狞的脸。“我还没输,我还没输!”应无疾竟起身狂奔,刀雪客挺剑追循那气息而去。 谁知那应无疾心狠手辣,竟借着那剑光,一眼看中了那面露惊慌的楚轻安,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点住其穴道,又大笑道:“刀雪客,我要你为你的所作所为,愧疚一生!”刀雪客冷笑一声,一剑刺去:“杀你,有何后悔!?”可应无疾正落在那楚轻安身前,刀雪客一剑刺去,雪白的剑身被鲜血染红,殷红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绽放成花。 刀雪客只觉有些蹊跷,心中极为不安,慌忙问道:“轻安,你在哪?轻安,你在何处?”应无疾大笑两声便气绝而死,两臂无力的垂下,那一颗白头也终于耷拉下来。腹中插着那雪叶剑,悄然跪下。露出那身后的楚轻安,腹部已被鲜血染红一片,目光呆滞,满脸错愕。 “雪哥哥......”楚轻安轻唤一声刀雪客,也向前栽去,刀雪客闻声慌忙将她接住,抱在怀中。两人紧紧相拥,依偎在一起。刀雪客抚摸着那滑腻且冰凉的脸颊,吻上了楚轻安鲜红如血的红唇。楚轻安的手终于无力的落下,身下的鲜血将青衫浸透,刀雪客的脸颊之上,从那被黑布遮住的双目之中,留下两行血泪,滴落在仿佛是睡着了的楚轻安的脸上。 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禁宫内外,乌云退散,风雪不见。 遥叶府外,百里琼云山前,仍是一片荒寒,无垠的雪原嘲笑着一切生灵的渺小。无孔不入的寒风叫那嶙峋的怪石俯首,叫那挺立的枯枝折腰,叫那天地皆为一色,叫那乾坤日夜颠倒。茫茫雪原,真是当世奇景,只可惜这美丽的雪景,却是要人性命的罗刹恶鬼。 远处连绵百里的琼云山峰峦叠嶂,雪顶如簇,若银蛇潜伏,也如卧龙盘虬。撑起那浑然一色的天地清浊,回荡着冷寂的纯白,和着那飘落的飞雪,模糊了视线,望不见前路,分不清方向。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红叶,是这满眼雪白中唯一的一点颜色,有如血滴一般,随风飘落。不远处走来一渺小的身影,在那昏暗的苍穹之下显得尤为落寞。单薄的衣衫被雪水一点点浸湿,又被那刺骨的寒风风干,周而复始,可那人却毫不在意,一深一浅的脚步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痕迹,若木偶一般,不知往何处走去。 手里那雪白的长剑如今却是血迹斑斑,未曾擦拭。刀雪客佝偻着身子,怀中揣着六本书,皆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依靠与牵挂。将毕生所学,风雪十三刀,血意失心刀,初尘经,十方归心功等武功汇编成册,记录于纸笔,也好流传后世,不至于断送在他的手上,又自创玉佛心经与那霜雪飞剑共五册,皆是当世罕有的武功绝学。 刀雪客行至雪原深处,只在一棵被寒风折断的老枯树下,将那雪叶剑斜插在雪地之中,此处早已准备好一副棺材,将那六本书埋于其中,又用厚雪覆盖,刻木成碑,只写:“风雪无安”四字,权当自己的坟墓。 而刀雪客则是孤身往雪原深处走去,单薄的身影被风雪遮盖。江湖上再无人见过他,也无人知其下落。若干年后,江湖上仍流传着那刀雪客与楚轻安等人的传说,可世人只当他们是投靠朝廷,做了鹰犬爪牙,却不知刀雪客等人诛杀妖道,除尽奸贼,救万民于水火的壮举。 之后的江湖又平静了几十年,总有人爱把刀雪客的故事当做饭后的谈资笑话,嘲笑其甘做朝廷鹰犬,背弃江湖道义,枉称大侠二字。可即便背负了骂名,他仍不得安歇。世人皆以为刀雪客已死,可也曾听说他将毕生所学汇编成书流传后世的传闻。 虽不知其真假,也从未有人找到过,可这荒唐的传言竟流传了几十年。不少江湖人都觊觎得到那绝世武学,欲一统江湖,或许,正是因此,那刀雪客留下的武功,真的会再度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世人再未谈及玉佛,只一心寻找秘笈。不少人也因此丧命。 飘零一生有如飞雪,自天上来,却融化于世间。可分明这人间要比那九霄的琼殿还要凄冷三分,为何那雪花却执意坠落凡间? 或也曾鲜衣怒马,将一世浮华,化作那漫天风雪中的一片红叶,随孤月而去,寻不见踪迹,却也不得安歇。将血肉白骨尽皆付与天下,最后也不过落得一副棺材,半块墓碑。 刀剑江湖,何日能止? 正所谓,飞雪葬红叶,秋风换人间,江湖多少事,转眼已百年。 (全文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