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尚飨人间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列祖列宗在上,裔孙——谨以刚鬣柔毛,清酌庶馐之奠,敬祭太宗,求祖保佑我陈家渡过这无妄之灾……” 又来了! 躺在床上正要睡觉的莫川拧着眉头,眸含怒火。 这该死的幻听,竟然又出现了。 也不知他最近撞了什么邪? 自打一周前,他莫名其妙就会听到类似若有若无的呢喃幻听。 初时,还以为是谁家看电视声音太大。 后来,才发现竟是自己的幻听。 这医院也去了,脑子也查了,结果啥也没查出来。 逼不得已,他甚至连住几晚不同旅店。 结果幻听依旧。 而且越来越清晰! 尤其是眼下,已然能听清每一个字词。 “日你个仙人板板,哪个狗日的作祟,给我出来!!!”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莫川彻底毛了,厉声怒喝! “唔——” 斥声方落,他神情一僵。 只见在他正前方,蓦然悬浮起一枚香炉。 香炉质地类紫铜,双耳三足,龙纹瑞兽,上插三根供香,袅袅青烟冒出,竟在空中抛了一个弧线,直扑他面庞而来。 青烟入鼻间,朦胧尘雾也在眼前蕴散而开。 在烟霾恍惚间,莫川竟在青烟中,看到了一个重叠于卧室之间的世界! 这是一间类古制式房间,房屋雕梁画栋,神龛朱红,满工雕刻,有鹿有马,满桌供奉,令人脊背生寒。 值得一提的是,供桌上的香炉,竟与那悬空双耳三足炉一模一样。 此时,一名老人正跪在供桌前,尚飨祭祀,呢喃不止。 ——那熟悉的嗓音,正是莫川听到的幻觉。 “爹,别拜了!别拜了!快逃吧,那黄皮子要来了!” 一道舌头打颤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只见一名灰衣短打青年冲进祠堂里,一把拉住老人就要往外走。 “逃?往哪逃?没了家里的几亩薄田,去哪都是死啊!” 老人说着,悲从心来,以头抢地,涕泗横流:“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陈家香火就要从我这断了啊……” “爹!要不,你把我交出去吧!” 青年见状,心中不忍,咬牙发狠道。 “啪!” 不料,老人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孽子,说的什么糊涂话!你给我跪下,向列祖列宗认错!你啊你,黄皮子讨封,你随它便是,还惹它作甚?” 老人怒火攻心,将青年按在蒲团上,痛骂不止。 “爹!随了他,我可就死了!” 青年委屈大喊。 老人浑身一僵,“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双目失神,他也是一时气急,胡言乱语! 哪里不知道,儿子没做错? 祖宗有言:黄皮讨封,像人人亡,像神神衰。 须知人乃万物之灵,其言含谶,谓:谶语、符谶、符命。(谶,音同趁) 正所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白日勿谈人,谈人则害生;昏夜勿说鬼,说鬼则鬼至。” 说的正是谶言力量。 黄皮所求正是这份箴言册封。 此时,全程围观这一幕的莫川,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 感情他成了这一老一少的祖宗? 这么说,那所谓的幻听,乃是这老人尚飨求祖庇佑? 莫川神色古怪起来。 他一不曾婚娶,二不曾留种,哪来这么大的后裔?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老人自称陈家,他则姓莫,八竿子打不着啊? 还是说,眼前所见,皆是一场病入膏肓的幻觉? “呜呜——呜呜——” 倏然,一阵呜咽吠啼,打断莫川的满心荒谬。 随着那呓语之言飘来,还有道道阴风刮入祠堂神龛,直吹得香灰飘洒,烛火摇曳,阴影张牙舞爪,好不骇人。 “爹!它来了!它来了!” 青年大惊失色,扭头看向门外,眼球凸起,爬满血丝。 “我儿莫怕,莫怕!” 老人下意识护着青年,只是双腿颤抖如筛糠,显然也早已被吓破了胆。 在他们向门外看去时,一股白烟疯狂涌入。 须臾间,弥漫祠堂,遮蔽烛火。 在烟雾憧憧中,一头顶着门框横梁的庞然大物,缓缓从那浓烟中探首而出。 它状如肿胀豺狼,尖喙獠牙,猩红双眸,大如铜钵,背后鬓毛根根戳天,煞是骇人! “咯咯咯……别别过来……别过来!” 青年看着那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怪物,骇得牙齿打颤,失神乱语,裆下裤布颜色骤深,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 “大、大仙爷!我儿并非有意坏仙家好事……一切好商量,只求放过我陈家,我陈家愿意给仙家修庙供奉……” 人老成精。 老人咬着牙关,颤颤巍巍的哀求道。 “我黄不语,修仙甲子有余,横渡四舍两劫,终于走到这去伪存真这一步!不想汝等贱人,坏我仙基,毁我道行……也是修庙供奉能弥补的?” 那庞大精怪厉声怒斥,滚滚浓烟,若从龙之云,伴其左右好不骇人! “大仙爷,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没得商量!我只要这小子的性命,填我道行之缺!” 老人看着这骇人一幕,满脸绝望,怆然悲呼:“列祖列宗啊,救救我儿……救救陈家吧!” 祈求声响起时,供桌上双耳三足香炉上的供香愈燃愈裂,袅袅青烟直钻莫川口鼻。 莫川下意识吸入口鼻,不想在吸入之时,一股玄之又玄之感,涌上心头。 ——飨食香火,解人灾殃。 “谁?” 一声厉喝,打断莫川念头。 探首祠堂的庞大精怪,猛然昂首,看向神龛牌位,满脸凶煞之中,带着几分惊悚。 “刺啦——” 祠堂外,一道虬龙闪电击碎黑暗,透过雕花木窗,照亮室内。 朱漆神龛上,供香青烟缭绕其间,如焰如尘,一尊不辨形体之峥嵘之物若隐若现,跃然其上。 身后,聻冥幽境,渊渟岳峙。 一道至阴秽气,拔曜而起,直通九霄! “你是……陈家老祖?” 庞大精怪,声音惊疑不定,身影更是踌躇不定,进退踌躇。 陈家老祖?我? 莫川心神一动,微微低头看向自身。 只见自己正飘荡在一面牌位之上,身体透明飘忽,腰部以下更是若有若无,不可洞察。 旁边豆大烛火,将牌位照出长长阴影,唯独不见他的影子。 我、我这是……变成鬼了? 莫川心中悸动不已,不知这是幻觉,还是离奇穿越? “难怪陈家不躲不逃,原来是仗着先祖庇佑!可惜可惜,你形散尽消,已然鬼死作聻,鬼见怕之,但我可不是鬼。” 黄不语冷声道。(聻,音同剑。) 然而话虽如此,它死死盯着莫川,不动如山。 聻?什么意思? 莫川心脏骤然悬起。 不过,结合黄皮子语境,他隐隐还是猜出几分意思。 这精怪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现在显然在试探着他,一旦发现情况他外强中干,必然痛下杀手! 怎么办? 这若是幻觉一场也就罢了; 若真是离奇穿越,可不能马虎大意! “你倒是好眼力,竟然认出我的真身。” 莫川没有正面回应黄皮子的话,不动声色间转移话题。 “你当我是荒冢野兽,目不识丁?” 精怪冷笑,旋即带着几分自得吟诵起来: “《五音集韵》曾记载:人死作鬼,人见惧之。鬼死作聻,鬼见怕之。聻失形体,唯享香火,方可再度凝形,进而为鬼。” 淦! 鬼还能再死一次? 感情我比鬼还低一级? 莫川心中发苦,这状态怎么“解人灾殃”? “那你可知,我来自何处?” 莫川心中忐忑,不得不继续转移话题,套话之余,寻找破局线索。 “哼,你食陈家香火,自然是陈家祖宗……” 黄皮子说话间,突然神色大变,那是兽面也无法掩饰的愕然:“你、你来自……幽冥地府?” 它谨小慎微一甲子,既然敢赴约取陈家小子性命,自然是有了详实的调查。 或者说,在决定讨封,去伪存真时,便查清了陈家村。 陈家根本没有先灵庇佑。 它蹲守陈家,也从未见到外来之聻! 此人又是凭空冒出,那从未见过的可怕异象,除了幽冥地狱这一点,别无解释。 至于会不会是被哪个孤魂野鬼占之? 那更不可能! 人有谶言,香火有疏。 供奉谁的香火,那就是属于谁的,旁人根本窃取不得! 否则那漫天道庙佛寺,岂不是早就成了魑魅魍魉的安乐窝? “阁下倒是见多识广!” 莫川回道。 心想,既被认为是陈家祖宗,自然来自幽冥地府,索性认了。 “敢问先生,这幽冥地府是何模样?” 黄不语问道,纵然心中已经猜到真相,生性谨慎的它,还是下意识问道。 既是求证,也留退路。 作为天生地养的精怪,仙道茫茫,道阻且艰。 即便去伪存真,凝了人形,铸了仙基,也不过是站在人族起跑线上。 它经历太多劫难,反而失了锐气,多了谨慎。 若是能提前探知幽冥地府模样,将来功败垂成之时,也能早做打算。 “阁下认为地府是何等模样?” 莫川问道,各种念头在心中翻滚迸发。 “世人说,幽冥阴森可怖,到处是孤魂野鬼,骸骨嶙峋,惨不忍睹。” “可我居住之,却人烟攘攘,盛世如华,好不自在。” 莫川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精怪既然问出这话,要么是求证之言,要么是不耻下问。 他无论怎么答,都有一半概率赌错。 既然如此,不如赌了! “什么?这、这不可能?!”黄不语大惊失色。 “哦,怎么不可能?”莫川问道,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赌对了。 “我听闻,幽冥地府,乃鬼帝阎罗审讯惩戒罪孽之徒的监狱和刑场,怎么可能盛世如华,好不自在?” “所谓幽冥地府之说,不过是民怨不得伸张,求诉无门,杜撰而出的自我慰藉之言,汝为大妖,也信这以讹传讹之言?” 莫川顿了顿又道: “再者说,这鬼帝阎罗既有审判之能,何不从根而断,偏偏做那亡羊补牢的无用功作甚?” 黄皮子瞠目结舌:“先生……不是诓我?” 莫川笑道:“我若诓你,这不正合你心意?” 黄不语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让先生笑话了!” 它追问幽冥地狱,究其本质,也是一种怯懦。 甲子修行,虽不曾害人性命,但也时常汲人精气,若幽冥地府存在,它死后境遇将不堪设想。 此时,它也正欲杀陈家小子,竭泽而渔,补其道行。 如果陈家老祖有意阻止它,何必说出“盛世如华”之言? 依民间传说,恫吓一番,岂不美哉? 如此看来,陈家老祖此举既是坦诚之言,恐怕也是有恃无恐! 也对,凭一缕香火便能从幽冥地狱横渡而来,岂会是庸手? 念头至此,黄不语心中一动,祠堂内滚滚浓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它那骇人狰狞形态,亦猛然如泄气的猪尿脬,化为一头半人高的黄鼠狼。 它身穿宽袍大袖,从怀中取出一叠透明之物,献上道: “今日承蒙先生不计前嫌指点,黄某受之有愧,此画皮乃我取暴毙之人肌肤所制,阴煞缠绕,可为先生代步之用。” 声落,画皮飞向神龛。 “有心了,莫某便留着了。”莫川笑道。 “莫、莫某?”黄不语愕然,不是陈家老祖吗?怎么姓莫了? 莫川见状,不慌不忙,更无解释。 “悬崖勒马,善莫大焉,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身躯骤然透净,竟在黄不语和陈家父子面前,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双耳三足香炉上的供香,“啪嗒”掉下一缕香灰,最后一抹余烬悄然熄灭。 笼罩其上的青烟,亦在这一刻,失去源头,逐渐烟消云散。 黄不语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待回过神来,只觉得双腿发软,近乎瘫软在地。 幽冥地府,来去自如。 这、这是何等的大能! 感情他老人家刚才所言,皆是考验?! 第二章 飨祭道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幻觉?还是……穿越到了异界?” 看着熟悉的卧室,莫川满心惊疑不定。 原来,在黄不语献上画皮之时,他便突感“灾殃已解,随时可离”之感。 他也再次看到重叠于祠堂的卧室。 事实上,他果然回到了家中卧室。 说实话,自打出现幻听以来,他不知查了多少资料,做了多少准备。 各种科学的、不科学的可能,都设想过。 刚刚发生之事,他能冷静对待,与这段时间做足的心理准备,不无关系。 但即便如此,这件事还是超出他的想象界限。 “唔……这是?” 他倏然发现体内有异。 感应之下,竟愕然发现自己多出一种“内视”之能。 更在体内发现一枚双耳三足香炉,以及一叠画皮。 心神一动,这香炉和画皮蓦然浮现于眼前,阵阵心神交感之念来回荡漾,惊得莫川眉眼间尽是难以置信。 【飨祭道炉】 ——天雨大,不润无根草;道法宽,要度有心人。 此炉来历不知,可截取无主香火。 然而香火有谶,若要享用,须解其执念,化其灾殃。 莫川感悟着飨祭道炉信息,心中思忖不已。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飨祭道炉的本体,应该就是陈家祠堂中的双耳三足炉。 在陈家老人的尚飨祈祷下,阴差阳错指向他的灵魂。 飨祭道炉也随之认了主。 想要证明这一点,只需等待陈家再次尚飨祭祀即可。 莫川随即收起飨祭道炉,目光落在那一叠画皮上: 【画皮·暴毙】 ——暴毙人皮所炼,至阴至煞,非阴物不得驾驭,非无形不得蒙皮。 此为甲子黄仙所炼,阴物蒙之,可改头换面,假于人形。 莫川感受着画皮中蕴含的信息,有心蒙上改头换面体验一番,奈何他现在有了形体,根本无法蒙上人皮,只能作罢。 他收起画皮之后,脸上不仅没有喜色,反而露出一抹担忧。 “看起来,我似乎碰到了不得的奇遇,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不是我的幻觉!” 他既然产生“幻听”,那就有可能产生“幻视”。 换言之,他刚刚经历的一切,乃至眼前凭空收取的飨祭道炉、画皮,皆有可能是他大脑虚构的幻觉。 精神病,在现代社会可不是什么稀罕毛病。 莫川读高中时,一次学校体验就安排在附近一家精神病院。 他亲眼瞧见,诸多病人趴在铁窗前,信誓旦旦说着荒谬之言。 所以他有理由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得了什么精神病? “想要验证这些,其实不难。” 莫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入夜十点钟,他干脆穿好衣服,从体内唤出飨祭道炉捧在手里,出门去了。 “小伙子,这香炉瞧着挺精致啊!” “是吧,我也觉得,今儿刚淘的。” “在哪淘的?多少钱?” “花鸟市场,要一千八,我鞋底斩,一百五拿下。” “可以啊,一百五不亏,现代工艺品也得好几百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 坐在出租车上的莫川,头一次觉得话痨司机挺不错的。 他一边和司机闲聊着,一边翻看着手机,上面正在无声播放着高等数学网课。 在他看来,即便有他人为证,也不能保证这一定不是幻觉。 万一这是“缸中之脑”幻觉呢? 所以他的第二道验证方式,便是——数学。 大脑也许会根据他的阅历见识,编织出难辨真假的诡丽幻谭,欺骗于他。 但数学不会! 月色如水,星光璀璨。 待莫川披星戴月,一圈溜达下来,回到家时,已经到了凌晨两点钟。 一路验证,加上浮想联翩,思虑损耗极大,令他疲惫至极,到家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 翌日,莫川被一阵呢喃声吵醒。 “尼玛!又来——” 大梦初醒的莫川,恼火欲骂。 声未出口,昨日种种浮上心头,骂声顿止。 他急忙起身,睁开双眼,心神一动间,飨祭道炉跃然而出。 昨晚还空荡荡的香炉上,今儿无声无息间插满了供香,袅袅青烟直扑门面而来。 透过袅袅青烟,陈家祠堂再次重叠于卧室之间,浮现在眼前。 只见祠堂里,陈家老人正带着老老少少数十人,跪拜在神龛之下,祈祷不止。 “天运戊戌六月初六日,渠口陈氏裔孙,谨以少牢、果酒香花之仪,告祭先祖,以慰英灵……吾祖吾宗,佑我子孙,家宅兴旺,身体康健,一诚有感,诸祖来享。” “伏维尚飨!” 渠口陈氏家主手持祭文,摇头晃脑上香祭拜。 自打昨日渡过那无妄横灾之后,他连夜敲开镇上秀才大门,许以重金,连夜编撰祭文。 今日更是忙活一上午,召集宗门亲族,召开这场飨祭大会。 莫川对陈家这文绉绉的祭祀兴趣不大,更令他感兴趣的是飨祭道炉。 不同于昨日懵懵懂懂间唤出飨祭道炉。 今日有心观察之下,飨祭道路种种玄妙,逐一交印于心间。 大概是他化解陈家灾殃的缘故,随着陈家尚飨祭拜,如丝如缕的香火之力,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令他神清气爽之余,隐隐有种气力增长的凝实之感。 借香火指引,他随时可以遁入彼界。 当陈家祭拜结束,供香燃尽时,莫川以为他会被排斥离开。 不想,他虽生出“可离去”之感,但若强行逗留的话,并不会遭到排斥。 不过,此举会消耗香火。 他能清楚感受到,体内攒聚的香火,在逐渐损耗减少。 “陈家这次尚飨祭拜,足够我滞留三日有余,暂时先不滞留了,等我安排好本体再说。” 莫川试验出飨祭道炉玄妙之后,随即不再逗留,返回本体。 不想,刚刚睁开眼睛,手机“叮”得一震。 掏出来一看: 却是一位两年不曾联系的高中同学发来消息,竟然是还钱来了。 ‘不好意思,川子,这么久才还钱,你收一下。’ 啧! 双喜临门啊! 莫川心中大喜,竟然有种热泪盈眶之感。 哎呀妈,终于还钱了。 两年前,这位高中同学借了他两千块钱,不想从此以后,就没了音讯。 莫川要了三次,没要来,也就断了要钱的心思。 没想到,两年后终于还钱了,不容易啊! ‘收到!’ 莫川收了钱,简单回了个消息,双喜临门之下,乐滋滋的刷牙洗脸去了。 洗漱完毕,意外收了一笔烂账的他,干脆出门下馆子去了。 不想,刚出门,手机又来了电话。 “川子,听说你辞职了?我在这边有个工作你做不做?工资福利非常不错,五险一金。” 电话是一同事打来,莫川一听带五险一金,登时心动了。 这社会,五险好找,一金难求啊! “啥工作?” “开车!” “货车?” “……灵车。” 第三章 鬼仙降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最终还是拒了开灵车的工作。 倒不是嫌弃。 他无父无母,更鲜少亲人,自然不在乎什么社会评价; 主要是身怀飨祭道炉,尚飨祭祀说来就来,恍如幻听幻视。 耽搁工作事小,贻误死者家属事大。 他一边吃着牛杂面,一边算着积蓄,不多,仅剩六千多。 算上今早收来的欠款,还剩八千多。 房租他已经提前交好,还能住四个月。 他无女友销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欠款倒也能撑个一年半载。 找工作之事,暂且作罢,先搞明白飨祭道炉再说。 吃过早餐,他骑上电驴,出去采买物资,做准备去了。 一恍一周过去。 这一周里,陈家每日必尚飨祭拜。 莫川日日飨食香火,感觉身体愈发康健,气力大增,精神抖擞。 不过,他最终没有在陈家地界活动。 最多在祠堂里溜达一圈。 原因无他,本体看起来暖洋洋的阳光,在聻体看来,竟恍如天火。 尚未离开祠堂,那煌煌日光,便骇得他不敢越界。 除非披上画皮。 至此,莫川也终于明白,黄不语献上画皮时,为何说出“代步”之言。 说起黄不语,也是莫川没有顶着画皮,离开祠堂的第二原因。 那日,他以机巧之言,诓骗黄不语,解了陈家灾殃。 甭管黄不语有没有反应过来? 他莫川多少有点心虚。 万一这厮还堵在陈家镇外,被他撞见,一旦露馅,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所以莫川思来想去,决定暂且还是先避一避风头,不要在陈家露面为好。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周里莫川尝试带各种东西过去。 寻思着要是能倒腾两界之物,以现实白银之贱价,兑换异界之黄金,岂不大发横财? 不想,他从现实带过去的东西,到了异界皆化为一缕灰烬,触之即溃,化为袅袅青烟散去。 异界之物更是难以带回现实。 因为失去形体的他,根本拿不动。 从这个细节来看,黄不语所献画皮,应该是经过特殊手法处理过。 也不知这是何等仙家手法? 有机会,得找黄不语好好聊聊。 …… ……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这日,一阵迥异于陈家老人的声音,在莫川耳边呢喃而起。 莫川一怔,赶紧唤出飨祭道炉,三柱供香,青烟袅袅。 尚飨者,又是一名老人。 他头发稀疏苍白,垂垂老矣,头插乌木发簪,身穿四合云纹藏色道袍,正手捧三柱香,念念有词。 在他身旁,还站着一名道童,看模样大概有十二三岁。 “……紫微宫中开圣殿,桃花玉女请神仙;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 莫川有了陈家经验,也不现身,静静听着,静静看着。 不过,看老者风轻云淡模样,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灾殃。 许久,老道念完扶乩之词,幽幽吐了一口气,将三炷香插在香炉上,转头看向身旁道童。 “鬼仙降乩之言,可记明白了?” “记明白了,师傅。” “好,你来念一遍。” “可是,师傅……万一我真的请来鬼仙,怎么办?” “有为师在,放心吧!” 道童对老道显然极为信任,闻言果然放心下来,取三柱供香,以蜡烛点燃,学着师傅模样,念念有词起来。 念完乩言,今日这场授课,便算结束了。 道童插上供香后,道:“师傅,我昨天看一本道典,上面说,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輒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既然如此,我们这扶乩请仙术,算是正术,还是邪术?” 老人哈哈大笑:“你觉得呢?” “我说不上来。” “术不分正邪,而在乎于人。” 老道趁机教导起来: “你所看之书,名曰《太上天坛玉格》,乃清微、神霄二道之理念。在他们看来,圆光、附体、降将、扶鸾(扶乩)、照水诸术皆为邪说!此为派系理念之争,你无需理会。”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可真坏,争就争了,为何还贬低我们?”道童一脸不满。 “一山不容二虎,道统亦如此。” 老道没有过多解释,不过他还是补充一句: “清微、神霄二道,重戒轻箓,虽然理念不同,但戒律森严,以济世度人为己任,以后若碰见,万不可因理念之争怠慢。” “是,师傅。”道童颔首。 一老一少对话至此便结束了,随后便相继离开主殿。 莫川瞧着周围各种怒目神像,想了想到底还是回归本体。 “听其言,老道这是在教道童鬼仙降乩之术。” “看老道如此随意让道童尝试模样,怕是供奉鬼仙早已不知所踪,这也正好对应飨祭道炉只截无主香火之能。”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再观察几日再说。” 莫川暗暗自忖,索性耐住性子,暗暗观察。 随后几日,他一边享用陈家香火,一边眼馋道观香火。 …… …… 这日,老道上香之后,再次向道童传道受业。 “玄云,《三洞众戒文》曰:道经不师授,则行之不神。你可知,这是为何?”老道问道。 这话意思是,道法不经过师傅传授,即便使用出来,也无神通之能。 “弟子不知。” 玄云道童虽然聪慧,对此还真不知情。 “《道法会元》有云:道者,灵通之至真;法者,变化之玄微。道因法以济人,人因法以会道……” 老道摇头晃脑解释起来。 莫川云里雾里听了半天,大概理清一点头绪。 原来,道分“道”、“法”、“术”。 可谓:道难求,法可修,术易得。 扶鸾观修行的力量,来自列祖列宗,自然要获得师门承认! “知道我为何让你每日练习鬼仙降乩之术,却不担心召来鬼仙?”老道又道。 “师傅,你的意思是……祖师爷们连鬼仙之体都死了?” 啪! 老道一个脑瓜崩敲在道童脑袋上。 “祖师爷们这是羽化登仙去了,什么死了活了?” “哦!” 道童一脸委屈的捂着脑门,灵根一动,道:“那岂不是说,我练这鬼仙降乩之术,没用了?” “有用!” “那怎么用?” “等我羽化,位列鬼仙。” 老道望向道观神像,幽幽吐了一口气。 道童闻言愕然。 “修持之人,不悟大道……” 老道正要咬文嚼字,话到嘴边倏然止住: “玄云,我也未必能做这鬼仙!等我羽化之后,七日之内,若鬼仙降乩之术不灵,那大抵说明我已经魂归三山,魄还五岳。” “师傅——”道童急了。 “噤言!” 老道打断弟子的话: “我若不成鬼仙,以后道观就靠你一人了。你灵根远在我之上,鬼仙必然可成,以后定要护持扶乩道统!今日,我再传你一术,名曰:慑鬼箓。” “此乃符箓之术,借聻之力,可慑恶鬼。我羽化后,若无法登仙,必散为聻,或可维持数日不衰,你定要趁此机会,多写几张,作为道统根基。” 道童浑身一震: “师傅,这聻真能治鬼?”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道门八卦钱、乃至各类符箓上,为何阳刻聻字?” “我还是不明白,聻乃鬼死而成,怎么还能治鬼?” “那鬼乃人死而成,怎么能害人?” “这……鬼乃人之魂魄,唯特殊之人,方可成鬼。这类人得天独厚,魂魄强大,自然可以害人。可是这聻,失了形体,怎么治鬼?莫不成如那鬼祟,附鬼身,汲鬼气?”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如那鬼般,非怨煞冲天之人,难以成鬼,聻亦如此,可不是什么鬼祟都能成聻!” 师徒二人讨论,听得莫川两眼放光。 他欠缺的正是这些基础认知。 如今听老道讲道,终于对自身情况有了初步了解。 “今日就到这里吧,今晚养足精神,明儿沐浴焚香,我教你慑鬼箓!” “是,师傅。” 莫川看着先后离开主殿的师徒,心中感叹捡到宝了。 翌日,同样养足精神的莫川,在听到老道上香呢喃时,果断以香火为镜,围观而来。 老道在神像前,摆了一张案几。 他走了一遍鬼仙降乩之术,这才摊开符纸,提笔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玄元,这慑鬼箓,如鬼仙降乩,皆是请列祖列宗之力!鬼仙降乩,请的是鬼仙!这慑鬼箓所请自然是聻仙!看好了。” 老道念念有词中,狼毫舔朱,笔尖落纸。 一时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围观的莫川,登时入了神。 恍惚间,他下意识抬手,虚捏老道狼毫,如稚童学字,随着走势,鸾翔凤翥! 须臾间,一个篆体“聻”字,落于纸箓之上。 “师傅,这字好像在动……” 玄云道童一脸惊讶看向师傅,却猛然发现师傅竟……泪盈双目,怆然欲泣! 第四章 聻佑扶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师傅,你哭了?”道童下意识道。 “师傅高兴!师傅高兴!祖师爷还在,我扶鸾观降乩道统可兴矣!” 老道老泪纵横,在玄云道童诧异目光中,取香三炷,行三礼九叩,俯伏叩首。 惊觉现身的莫川,早已退回本体,以香火为镜,静观扶鸾观一老一少举动。 当老道行三礼九叩之时,一直环绕于他口鼻,却无法吞吐的香火,倏然钻入体内。 霎时,一股远超陈家祭祀的香火之力,在他四肢百骸之间散开。 他只觉身躯一颤,一股玄之又玄之感,自心间冒出。 “这应该是……蜕了聻身,成了鬼体!” 连听老道讲经两天的莫川,顿时生出一股明悟。 翌日,当陈家再次上香祭祀时,他随即借着香火通道,遁入陈家祠堂,低头一看: 果然! 朦胧若无的身体,今儿赫然显化出实体。 模样与他本体穿着一般无二。 “真是古怪,本体竟能感受到蜕聻成鬼,莫非……我本体所处世界,真的是幽冥地府?” 莫川心中惊叹之余,也暗生古怪之意。 这事,他一时半会无力探查,只能暂且按下,等日后再说。 …… 回到本体,莫川吃过午饭,便收到一个快递。 打开一看,黄纸、毛笔、朱砂……一应俱全。 不得不说,这网购时代,真是邪了门! 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他昨天也就随手一搜,本来还想着挨个搜集画符材料。 怎料,早有商家贴心的准备好画符套餐,甚至还包括一套符箓大全。 属实令人又惊又叹。 整理好素材,莫川提笔舔朱,略一回忆,随即笔走龙蛇。 慑鬼箓,乃斋醮科仪之幽醮。 并非写个篆体聻字,便成。 其之核心一点,在于“讳”,又名符胆。 即,聻字加云头(雨),意指借用神祇之力! 莫川一边捉笔挥毫,一边念念有词: “头上青云盖,左边三点金,车动龙身转,斤刀斩妖精,耳闻霹雳响,万吓走无停,神兵急急如律令!” 词落,箓成。 平平无奇的黄纸上,云头聻字,微光一闪,归于平寂。 心神一动,竟如画皮般收入体内。 “竟然成了!” 莫川一脸惊讶: “听老道言,慑鬼箓,乃借用聻之力,我已蜕去聻身,成了鬼体,怎么还能成箓?莫非曾经为聻,便聻力永在?” “还是说,刚刚蜕去鬼体,聻力尚未完全消散?” “希望是前者吧!不过,后者也有可能,还是趁机多写几张。” 思罢,莫川再次挥舞狼毫,一口气连写数十张,直到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这才停下笔来。 抬头看天,竟然已经天黑。 真是怪哉,几十个字竟然写了一下午! 莫川挠头,出门吃晚饭去了。 ……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自此一连数日,莫川以香火为镜,静听扶鸾观老道讲经。 期间,老道数次设坛画箓,所画除了慑鬼箓,还有镇宅箓,拔亡箓。 镇宅箓和慑鬼箓类似,拒止鬼祟近宅。 拔亡箓,乃超度之箓,拔祭亡魂时所烧符箓。 莫川担心老道有未知本事,自然不敢现身。 不想,自打那一次附身随画之后,他和老道之间,冥冥之间似有玄奥联系。 老道每每都能画符成功。 第四日,更是让玄云道童执笔画符。 不料,玄云道童明明流程分毫不差,笔力虽少几分虬龙之劲,但比起莫川却好太多,偏偏每次都是失败告终。 这一幕,让莫川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老道亦心有所感。 在第五日,他令玄云道童独自一人画符。 莫川思来想去,附身捉笔,箓遂成! …… …… “列祖列宗在上,小女子不该尚飨祭祀,实在被逼无奈!” “夫君李观棋,不日将市曹问斩,小女子倾尽家财,也无力救夫。本想随夫君而去,不想,腹中有子,实在不忍心李家香火断绝!” “小女子法子用尽,只求列祖列宗保佑,救救我家夫君,救救李家香火!” 哀艳缠绵的祈祷声,飘荡在袅袅香火中。 以香火为镜的莫川,只见一间简陋寒舍中,一名神色枯槁,近乎脱形的干瘦女子,匍匐在地,呢喃祷告。 案几上,陶碗为炉,青烟缭绕。 ——这是他感受到的第三支无主香火。 怎料,其之执念,竟是救人?! “呜呜……列祖列宗在上,我知救人太难,如若不行,夫君死后,让他给我托个梦也行!” 女子大概也知劫法场救人属实荒谬,悲恸发出最后诉求。 随后整个人悲伤的瘫软在地,近乎晕厥。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想起腹中胎儿,勉力起身,躺在榻上,黯然销魂,沉沉睡去。 她睡去不久,早已熄灭的陶碗香炉旁,倏然有微光荡漾而出。 待微光敛去,一名身着奇装异服,留着寸头的男子,悄然浮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川。 他看了一眼榻上女子,又瞧了瞧家徒四壁的茅屋,目光忍不住又落在女子身上。 在他眼中,女子神色憔悴,身上隐隐有微弱红芒交映。 经过扶鸾老道讲经的他,已然知晓,此为阳气! 不过,女子阳气十分羸弱。 正常人,阳气应为赤红; 血气充沛的武者,甚至能放出日光般的白芒,鬼见避之。 可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话说,既然如此,一些厉鬼如何害人? 这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人失其壳,化为而鬼,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经人七窍,即可进入人体。 俗称“上身”; 又言“拿法”。 不过,人有阳气护体,如燎发火塘。 鬼若上身,如穿火塘而过,轻则元气大伤,重则身死道消。 除非是经年大妖,神魂凝实,不惧日光,自然也就不惧阳气。 因此寻常鬼怪,即便上身拿法,也多寻小儿病躯。 眼下女子,恰好阳气衰微如余烬,正是上身好去处。 夺其精气,可助修行。 “我有飨祭道炉,上身之事还是不要想了,太损阴德!不过,若是能满足她的执念,得其香火,细水长流,岂不更加舒坦?” “不过,我和她非亲非故,更不知她丈夫因何被杀头,所以还是先调查看看再说,如果事情不对劲,还是早点抽身,我也不差这一支香火。” 莫川暗忖道。 思罢,他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屋外,青山灼灼,星光杳杳。 寂静夜色下,一座不大山寨,星罗棋布于梯田之间,美如水墨泼画。 “陈家有大妖,扶鸾有老道,可憋死我了,今晚正好出去溜达溜达!” 莫川见之欢喜,散而为气,循着窗户缝隙,钻出茅屋。 不料,刚出房屋,一阵犬吠声传来。 “汪汪汪——” 莫川打眼一看,只见院子里,一玄黑老狗,伏着身子,正冲着他吠叫不止。 “嘿!狗子,你看我运气旺不旺?”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只犬吠,顿时引来满村狗叫,汪汪汪响成一片! 甚至引来村民呵斥声,听起来好不热闹。 “早就听民间老人言,一些动物能瞧见魂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莫川嘿嘿一笑,身躯再次散而化气,向村寨外行去。 村寨地形复杂,羊肠小道纵横交错。 陌生人入,极容易迷失方向。 好在,莫川失了形体,一应阻碍不复存在,登高眺望一眼确定方向,径直向山下遁去。 不想,他刚出村寨,倏然停下脚步。 只见压实的碎石道旁,一座半人高的土地庙前,一名老人拄着龙头杖,笑呵呵的看着莫川。 “先生瞧着面生,不像是十里八乡之人啊?” 第五章 守狱狴犴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瞧了一眼土地庙陶碗中,残余的香杆,以及燃尽的新灰,作揖道: “莫某,见过土伯。土伯慧眼如炬,我确实不是这十里八乡之人,今日凑巧路过,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我观莫先生香火萦绕,星夜赶路,想来也有急事,就不打扰了。” 土地老作揖回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飨食山寨香火,自然有庇佑山寨之责。 今晚,满寨犬吠不止,不问个清楚,心里终究不踏实。 “土伯客气!对了,我刚刚路过贵寨时,曾听一位妇人上香祈祷,曾言夫君不日问斩,这是发生了什么?” 莫川心中一动打听起来。 “唉,一桩可怜事儿,先生感兴趣,聊聊也无妨。” 土地老瞧着莫川一身香火气息,料想也是有“二顷田”的鬼仙,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索性一一道出。 原来,那妇人名曰刘氏,夫君李观棋,乃是百年来唯一走出寨子的读书人。 虽未考取功名,却凭识文断字的本事,在清水县谋一职位,任县库使。 本以为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不想,他不过是县令拿来顶罪的倒霉蛋。 上任不到两月,县库亏空,酷刑伺候之下,已经认罪待诛! 这事,清水县做得瞒天过海,滴水不漏。 可惜,越是这种阴私勾当,越瞒不过举头三尺神明,唔,准确的说,各路鬼仙、仙爷。 “原来是这般!” 莫川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土伯乃这山寨德福正神,庇下子民遭人诬陷,可有营救之策?” 土地老闻言悚然一惊,连连摆手: “先生说笑了,我受村寨香火不假,但终究不过是一方小小土地,能庇佑这方土地不受邪祟侵袭,已属不易!哪里还有什么本事,进那阳气充盈如流火的人族之城?” “再者说,阴司有阴司的规矩,人间有人间的律法,我一个侥幸得享香火的老儿,哪敢做这越界之事?” 莫川没想到,土地老反应这么大。 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老道讲经中的许多观点。 这世界,终究还是以人为主。 “阴司规矩?土伯见过传说中的鬼帝阎君?”莫川打听道。 “先生,这话折煞我了,我哪能见到这等传说中的人物?听说他们老人家,住在九幽至极,岂是我等浮于阳间阴影之人可妄想的?” 莫川颔首,又打听几句,见土地老神色愈发警惕,顾左右而言他,这才问出最后一个疑惑。 “敢问土伯,这清水县怎么走?” “自此往西二十里,便到了。” 土地老松了一口气,指了一个方向。 “多谢土伯指点,后会有期。” 莫川抱拳作揖,随即向西方遁去。 ‘这个鬼仙,不会是想管李家这事吧?看其修为,甲子未到,应该是新晋鬼仙,这怕是飞蛾扑火哦!’ 土地老看着莫川消失方向,心中嘀咕不已,暗暗捏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旋即退入土地庙中。 …… …… 土地老所言的二十里,还真是实打实的直线二十里。 莫川刚出山坳,便见一座灰蒙蒙的城市,坐落于山麓脚下,登高望去,堆叠如冢。 莹莹阳气,从城中蕴散而开,令鬼魂睹之生怯。 莫川瞧了一眼天色,见距离天亮还早,索性进城瞧瞧。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哪里是城池? 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用土坝围起来的镇子。 状如老龟盘踞,几乎不见灯火。 值得一提的是,远看阳气四溢的城池,近看却淡如烟霞,颇有种“草色遥看近却无”之感。 莫川散而为气,透过城门缝隙,进了城池。 大街幽静,家家户户早已睡去。 “梆!梆!”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沉闷的打更声传来,为夜色凭添几分人气。 莫川吸了一口气,回忆着土地老的指点,向城南行去。 那里是县城的监狱。 ——李观棋正被关押在那里。 行约一盏茶时间,一座迥异于民宅的青砖黛瓦围院,映入眼帘。 抬眼望去,围院门楣上,从右往左赫然上书“狱房”二字。 两字中间,雕刻一只偌大石质猫头。 莫川瞥了一眼,脚步不停。 他正要钻入门缝,不料,刚一靠近,那猫头雕像倏然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吼声。 “吼——” 在莫川瞠目中,一颗巨大虎首从猫头雕像上,透墙而出,大如山岳之躯上,披着赤色火焰,至阳至刚。 方一现身,便烤得莫川浑身发疼,如浴烈日。 “不好!” 莫川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返回本体。 “道友,这边!” 倏然,身后一声呼唤,令莫川心中一动,止住离开之念。 余光瞥去,只见幽暗巷口处,一名头戴玄冠,身穿葛衣的中年道人,正冲他招手。 莫川见状,连忙赶去。 同时,回头看去,只见那浑身如焰的赤虎,并未追来。 它落在狱房门口,摇头晃脑,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道友怎么惊那守狱狴犴?” 中年道人拱手问道。 狴犴? 莫川一怔,那猫头雕像竟然是狴犴? 传闻,狴犴乃鳞虫之长龙之第七子,形似猛虎,平生好讼,有威力。 故而民间将其雕刻在监狱之所,镇邪祟,庇众生。 “凑巧路过,不想惊动了瑞兽。”莫川拱手回道。 “原来如此!” 中年老道拱手:“贫道乃赤松宫门人,重石子。贫道观道友,周身香火萦绕,不知是来自哪座道观?” “不敢当,贫道乃扶鸾观,游虚子。”莫川有心试探一二。 “原来是扶鸾观道友,久仰久仰!” 重石子再次拱手,不等莫川回话,又道: “听道友这么说,看来贫道昨日架乩占卜之机缘,应该应在道友身上。” 莫川一脸茫然。 重石子道:“道友可知,此地曾斩巨匪钱三?” “不知。” “……”重石子笑道:“此子枭首已有十年,道友不知也正常。” “听起来,此事不同寻常?” “没错!十年前,钱三不知从何处流窜此地,杀人如麻,恶贯满盈。被官府缉拿之后,便是在这清水县市曹,斩首示众!” 重石子顿了顿,一脸严肃道:“现在它又出来为非作歹了。” “哦,此话怎讲?” 莫川问道。 人都斩首了,咋为非作歹? 莫不是变成了鬼? “道友想来已经猜到了!正所谓:生当人杰,死亦鬼雄;头落身死,恶魂依然。” “这钱三死后,化而为鬼,因斩首而死,自然落成无头鬼。” “不想,因他生前罪大恶极,斩首之后,传首九边,弃尸荒野,这脑袋已然无处可寻,十年积怨之下,已成厉鬼。” 莫川听到这,悚然一惊。 他听扶鸾观老道说过,道家言,这人间有四大恶鬼,无头鬼正是其中之一。 无头鬼,并不是简单的断头而死之鬼。 这类恶鬼,往往诞生于兵匪之间。 唯有大执念,大气运,大杀气之人,才能孕育! “贫道有心将其超度,奈何道行欠缺,故而以架乩之术占卜,寻求解决机缘,如今看来机缘应在道友身上。” 说到这,重石子愈发严肃,行大礼作揖道: “贫道恳请道友,助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贫道愿为道友立碑供奉,永享赤松宫香火。” 第六章 江湖险恶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是一点拒绝机会都不给啊!? 莫川见状感慨。 享受过扶鸾观香火的他,自然晓得道门香火之精纯养魂。 这条件搁在一般鬼魂身上,怕是已经满口答应。 不过,这对莫川来说,反倒失了几分蛊惑。 更因为条件太过慷慨,反而令他心生疑窦。 “敢问道友,这无头鬼道行几载?”莫川谨慎问道。 “约莫半甲子道行。”重石子道。 半甲子? 莫川心思活跃起来。 玄云道童曾问过扶鸾观老道,慑鬼箓可震慑道行几载恶鬼? 老道答:甲子之下,皆可震慑! 既然如此,半甲子有搞头啊? “道友可有降魔镇邪之策?”莫川再次问道。 “这是自然!道友,隔墙有耳,烦劳借一步说话。” 重石子指了指小巷深处,随即领先而去。 莫川颔首,亦步亦趋跟上。 一人一鬼,一前一后,行约半柱香时间,在一座民宅小院落下脚步。 待主宾落座,重石子取出两件法器,分别是: 一枚山柄铃铛; 一根蛇头法鞭。 “对付那无头鬼不难,我早已准备妥当!” “此乃三清铃,可降神除魔!只要将那无头鬼摄入其中,镇压在道宫门槛之下,经人日夜踩踏,一年半载足以崩其神魂,碎其执念。” “唯一难点是,驱使三清铃需要时间,现在有道友相助,这点将迎刃而解!” “道友只需驱使这根缚魂法鞭,缠住无头鬼两息时间,便足够贫道发动三清铃,毕其功于一役!” “道友以为如何?” 莫川目光落在蛇头法鞭上,略一沉吟道: “降妖除魔,济世度人,乃道门中人理应之责!不知道友决定何时降那无头鬼?” 重石子闻言大喜:“后日清水县市曹将再次问斩罪犯,污血浇筑之下,只会令台下无头鬼愈发壮大!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如何?如若有失,明晚也有补救机会。” 莫川道:“如此甚好!” 一人一鬼商议完毕,随即准备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主要是莫川需要提前熟悉缚魂法鞭威能。 驾驭法鞭,对莫川来说并不难! 身为鬼体,自生法力。 以法力驾驭,如臂使指,能伸能屈。 稍一熟悉,莫川便学会如何驾驭缚魂法鞭。 不敢说如何熟稔,对付灵智尽失的无头鬼,应该无碍。 最重要的是,他莫川随时可以退回本体跑路,因此行事大可不必太过拘谨。 准备完毕,两人随即出门去了。 “梆!梆!”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更夫走在阳关大道,更声几点,敲得月色荡漾,夜色空茫如画。 莫川跟在重石子身后,行于深巷小道,沉默不语。 没多久,重石子站住脚步。 莫川亦止住脚步,向前打眼一看,神色一凛! 只见深巷尽头,大道交汇处,一道满身血色的无头身影,正盘亘流连在街边。 它佝偻着身子,沿着大道两旁,不停翻找着什么? 俄而,它直起身子,捧起一块石头,安放在脖颈截面上,环顾四周,模样恐怖而滑稽。 下一刻,它暴怒而起,一把将石头摘下,狠狠砸在地上,一阵踩踏发泄之后,再度弯腰摸索寻找脑袋起来。 这一幕凡人自然看不见,可若是不小心撞上,即便一身阳气庇护,也免不了大病一场。 若是身虚体弱,因此暴毙也大有可能! “道友,我有一事不明?按理来说,犯人午时而斩,阳气最盛,再强执念,也难以成鬼。即便成鬼,经市曹贩夫走卒阳气一冲,也得形神俱灭,这钱三是怎么变成无头鬼的?” 莫川瞧着这骇人一幕,低声问道。 “这事我调查过。据说,钱三斩首之时,天降大雨,遮了阳气,加上他本身确有几分不俗,这才让他侥幸兵解为厉鬼。这十年来,它隐匿于市曹口,经年吸食犯人污血精气,这才成了大气候,修得半甲子道行。” “原来如此!” 莫川颔首,一抖手中的缚魂法鞭,越过重石子,向无头鬼走去。 重石子站住脚步,右手抓着三清铃,左手暗掐法决,只待莫川捆住无头鬼,便立即降妖除魔。 此时,正在翻找脑袋的无头鬼,身形猛然一顿,缓缓直起身子,转身面向莫川。 刀口整齐的脖颈切面,咕噜噜冒着蒸腾血气,看起来好不骇人。 “吼——” 嗅到鬼魂气息的它,顿时躁动起来,腹中发出一声唳吼,旋即冲了过来。 莫川不敢托大,抬袖射箓! “咻咻咻!” 无数慑鬼箓,从他袖中喷射而出,如雨帘珠子,冲向无头鬼! 慑鬼箓? 凝神敛气,欲以意击人的重石子,见状瞠目结舌。 他入世度人不知几载,见过无数同道中人,还从未见过哪个鬼仙道士如此奢靡! 这可是慑鬼箓! ——借聻之力,篆刻而出的慑鬼箓! 正所谓,恶鬼好找,聻仙难求。 不知道这一张张符箓,就是一座道观的传承底蕴吗? 还有,慑鬼箓是这么用吗? 不是贴在身上,震慑恶鬼的吗? “啪啪啪!” 在重石子惊愕目光中,那慑鬼箓已然撞上无头鬼。 如冰入油锅,噼里啪啦炸得无头鬼惨叫连连,近失形体。 也亏这是凶悍异常的无头鬼。 若是一般恶鬼,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即便如此,无头鬼也本能受惊,转身欲钻回市曹土地。 “想走?” 这一幕令莫川精神一震。 一挥鞭,缚魂法鞭如出海蛟龙,长驱直入,一把缠住无头鬼。 若巨蟒缠身,死亡绞杀! 就现在! 重石子眼睛一亮,一边摇铃,一边疾声念咒: “琳琅振响,十方肃清,河海静默,山岳吞烟,流铃八冲,万灵镇伏!” “疾!” 声落,重石子猛然抛出三清铃。 那三清铃飞临半空,铃体金光骤然褪去,幻化出一枚倒扣骨碗,兜头将无头鬼,乃至莫川笼罩其中。 “你干什么?” 莫川怒斥声,从骨碗中传来。 “无耻恶鬼,也敢冒充鬼仙!今日,正好拿你血祭獝狂,养蛊喂鬼,补其道行。” 重石子冷哼一声,一抬手,三清铃滴溜溜飞了回来,落入掌中。 “十年磨一剑,今日终于炼成这无上法器!” 重石子瞧着手中震动不休的三清铃,激动得眉眼颤抖,宝贝得将其往怀里一兜,扭头遁入深巷,消失不见。 第七章 蒙皮而至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还真是……江湖险恶啊!” 莫川看着卧室里熟悉的天花板,脸色阴晴不定。 半晌,他坐起身来。 仔细盘算,这次夜游清水县,除了损失一堆不值钱的慑鬼箓外,并无其他损失。 甚至还赚了一根缚魂法鞭。 但他依旧愤怒至极! 若没有飨祭道炉,此时他已然喂了那无头鬼。 看重石子毫不犹豫模样,摆明了就是要杀他! “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 “还有,我太轻信道士了!扶鸾观给我的印象不错,致使我对道士有天然好感,殊不知,哪个筐里没有几个烂桃?” “更何况,那重石子也不一定是真道士!” “最重要的是……” 莫川表情阴沉下来: “我忽略了我的身份……在那个世界,我终究是一头上不得台面的鬼魂,天生反派。”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莫川有心返回那“香火世界”,奈何此时并无香火通道。 在那香火世界,他可以通过持续消耗香火之力滞留,并随时返回现实本体。 但在现实想要前往香火世界,就需要那个世界之人,上香祈祷建立联系通路。 “重石子,希望你不要离开清水县。” 莫川无奈作罢,摸出手机一看,凌晨两点钟。 左右睡不着的他,索性挥毫画箓。 反正汲取香火之力的他,对睡眠甚至饮食依赖性似乎越来越小。 即便不吃不睡,也精神抖擞,简直与那鬼仙一般无二。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一阵上香呢喃,惊醒莫川。 他以香火为镜一看,心中大喜,正是李观棋之妻刘氏的上香祈祷。 他不再犹豫,连忙循着香火通道,遁了过去。 此时,清晨早起的刘氏,如行尸走肉般,上了一炷香,呢喃几句,发了一会儿呆,便出门去了。 莫川有心跟上,奈何照入门口的煌煌日光,令他不敢靠近。 他有心披上画皮而去,想想此去清水县,以有形之体赶路,怕是中午才能走到。 万一中途出了岔子,逼回本体事小,画皮毁了事大。 他可就这一件现形之物。 若是毁了,再想获得,还不知猴年马月。 无奈只能盘踞在香火上,静候天黑。 还好,不多时扶鸾观上香,听着老道教导弟子,一上午过得也是飞快。 下午,莫川就百无聊赖起来。 不想却看了一场人间蝇营狗苟。 却是李观棋亲族拜访刘氏,尚未寒暄几句,便要借宗族规矩,收回李观棋梯田。 俄而又逼刘氏改嫁李氏家族一位老光棍,听对话,那光棍都五十好几了。 当然,李氏家族话说的倒是好听。 什么“都是李氏血脉,还分什么你我?”、“以后还是一家人云云。” 莫说刘氏,莫川在旁边听得都是直皱眉头。 刘氏自始至终默不作声。 甚至不敢言怀了李观棋的种。 只怕这话说出来,不是母凭子贵,继承李观棋遗产; 而是要被浸猪笼,活活溺毙,一尸两命。 好容易挨到李氏家族离去,夜色降临时,刘氏将家中所剩余香尽数点燃,插在陶碗中,也不多言,掏出剪刀,默默裁剪起被套。 莫川瞥一眼刘氏,散而为气,悄然离开。 …… “先生,何时……又来了?” 山寨门口,半人高的土地庙前,土地老一脸瞠目结舌的看着从村寨中走出的莫川。 “土伯,李氏家族不义,欲夺刘氏梯田。土伯虽受李氏香火,但刘氏终究已嫁入李家,还望土伯能托梦一二,解救刘氏。” 莫川走近,郑重作揖道。 “先生太高看我了,小老儿也是有心无力啊!我也曾是李氏族人,受族人香火,这才荫庇成神,治些小儿惊吓尚可,插手这等阳间之事,属实是强人所难。” 土地老一脸苦色。 “受人香火,解人灾殃。福德正神庇护不了他乡族人也就罢了,连本乡之人都庇护不了,那要它还有何用?” 莫川不咸不淡说了一句,随即向西方遁去。 土地老脸色一青,看着莫川离去方向,“呸”得唾了一口唾沫。 “秃头小儿,也有资格教训本神?” …… …… “终于成了,不容易啊!” 清水县民宅中,端坐高堂的重石子,一脸喜色的把玩着手中的三清铃。 “叮叮叮……” 他轻轻一摇铃铛,一缕怨气从铃口喷涌而出,须臾间,在堂下堆叠出一头无头鬼。 那无头鬼方一现身,便本能的四处摸索,想要找回脑袋。 殊不知,它的脑袋就是重石子手中的铃铛。 “不愧是道门四鬼,连我的缚魂法鞭都吃得一干二净。” 重石子惊喜得打量着无头鬼。 降了这无头鬼之后,他便耐着性子,等了一夜一天。 ——哪怕铃铛早已没了动静,法力灌注之下,也感受不到那鬼仙游虚子的存在。 持久的耐心,换来了万无一失。 在无头鬼的啃食下,那游虚子果然连渣都不剩,甚至连他赠予的缚魂法鞭,也被吃得干干净净。 “再等一天,等到明天市曹斩首,吞了那犯人污血精气,我的无头鬼,必将再上一个台阶!” 重石子暗暗盘算着行程计划。 话说,他之所以急着赶在市曹斩首之前,降了无头鬼,就是担心无头鬼吞食斩首犯人污血精气之后,再次壮大,更难降服。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重石子的思绪。 他轻摇铃铛,收起无头鬼,这才起身步入小院,开门去了。 “吱呀——” 门开,一名面净无须,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站在门前,拱手道:“黄不语座下门徒,见过真人!” 重石子嗅着年轻人浑身萦绕香火,皱眉道:“出马仙?” 年轻人拱手:“正是。” 重石子微微昂首,端起架子:“找贫道何事?” 年轻人抬首,微微一笑:“请真人赴死!” 重石子瞳孔骤缩,不待他反应过来,那年轻人一个矮身,撞入他怀中。 一柄市井匪徒斗狠攮子,狠狠扎入他的脾脏之中。【攮,nǎng】 “叮叮叮……” 一阵清脆铃铛声响起,无头鬼凭空幻化而出,正要遵循主人意志,攻击凶手。 环顾四周间,哪里还有什么凶手? 只有一口吞血攮子,掉落在院中,无锋刀身上,沾满了泥巴草屑。 旁边,重石子捂着腹部,瘫软在地,竭力挣扎,潺潺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谁——” 重石子怒斥,声从口出时,已然气若游丝。 漆黑夜色下,小院空荡荡一片,活似见鬼。 “咳咳……咳……” 重石子口中冒着血沫,咳嗽不止,没几声,头一沉,噗通一声,彻底瘫软在地,没了气息。 一缕残魂从尸体上冒出。 它尚未来得急遁走,徘徊在侧的无头鬼,一声低吼,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残魂,将其撕成魂气,以断脖吸入腹中。 俄而,无头鬼心满意足,散而为气遁入三清铃中。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那消失不见的年轻人,再次出现在小院门口。 这年轻人是谁? ——正是蒙着画皮的莫川! 在成功将攮子送入重石子腹部之后,他便散而为气,卷起画皮,遁出院外,直到尘埃落定,这才现身。 即便如此,他依旧谨慎的抬手射了几枚慑鬼箓,确定重石子死得不能再死,这才走近摸尸。 待搜刮完战利品,他随即关上院门,落下门闩,又来到院外,将大门锁上,这才飘然离去。 第八章 我的头呢?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没有走远。 他随意择一处民宅,寻一间僻静柴房,便落下脚来,整理起摸尸战果。 战利品很多: 一叠各类阴阳牒文、身份度牒、乃至超度经文; 几两碎银、半贯铜钱; 十余张用途不明的符箓; 还有数件道门法器、及物件。 譬如: 十余枚法力萦绕的压胜钱,估计是济世度人时,赠予他人避邪祈吉之用。 一枚青铜法印,这应是身份标识之物。 一方雷击桃木五雷令牌,其中隐隐有令人心悸的雷霆之力游弋。 一柄精钢七星剑,不知是做法道具?还是随身防具? 以及曾将无头鬼和莫川罩住的三清铃。 “还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啊!” 看着手中的零零碎碎,莫川感慨不已。 不过,仔细整理之后,就会发现,东西虽多,但大多数都拿不走。 在这个世界,他莫川不过是一缕无根之魂,根本拿不动俗物。 除非蒙上画皮。 不过,这么做的话,虽然具有接触实体能力,但行动能力却十分受限,这无疑是他所不愿见到的。 而且画皮终究不如肉身,出现一点破裂,都会如泄气的气球,丧失形体。 因此一番尝试之后,莫川发现能摄入体内带走的东西,仅两样。 三清铃; 以及十余张不明用途的符箓。 这个结果,令莫川颇为郁闷。 吃到嘴的肥肉,却咽不下去,这能舒坦? 正当他寻思着,将余下之物找个隐蔽处藏起来时,他心中一动,唤出飨祭道炉。 此时,无人上香,炉口空荡。 他随手将一枚压胜钱丢了进去。 咦? 竟成了! 莫川一脸惊讶,一番尝试,才发现飨祭道炉肚大如海,就连三尺长的精钢七星剑,也照装不误。 “真是好宝贝!” 莫川一脸喜色,有了重石子这一身零零碎碎,以后在这个世界办事都方便不少。 “该办正事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莫川起身散而为气,离开这间民宅柴房。 …… …… 玉兔西坠,金乌东升。 晨光尚且朦胧,通往县城的官道上,已经出现一道道赶集身影。 冰凉沁心的露珠,打湿行人的裤管,却熄不了人心的燥热! 今儿,县城有杀头好戏可看,早就在十里八乡传开了。 听说,杀得还是当官的脑袋,啧,这事不知引来多少人翘首以盼。 有人寻热闹; 有人图寻热闹之人,不少乡民,肩扛担挑,趁热闹卖货; 还有人急病乱投医,怀藏馒头,欲寻那可医瘵疾之人血。【注1】 天还未大亮,城中市曹已然聚满了人气。 贩夫摆开摊位,游人往来不休。 更有甚者,早早占在刑场前排,寻那看戏好位置。 日头渐升。 刑场人潮愈发汹涌。 小儿啼哭声,青壮怒骂声,贩夫叫卖声,坊间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人心焦躁之际,刑场外倏然沸腾喧嚣。 抢了前排的看客,闻声踮起脚尖伸头看去,眼睛登时一亮,口呼: “来了!来了!” 在一片乱糟糟中,一名满身污垢的囚犯,被押上了刑场。 这犯人看年纪不大,估摸着正是血气方刚的弱冠之年,只是凹陷憔悴的面庞,让他显得十分苍老。 李观棋呆呆的看着刑场高台下,密密麻麻挤满的人群,思绪空茫仿佛梦游。 “狗官!” 一声怒骂,如山寨先吠之犬,引来满场义愤填膺。 “狗官,杀得好!” “杀!” “你也有今天?挨千刀的吸血虫!” 一声声怒骂,逐渐将李观棋迷离思绪,拉了回来。 他有心张口喊冤辩驳,可惜,连日来的米水吃食,早已将他气力榨干。 莫说辩驳,喊冤的力气也没有。 只能茫然的看着周围,心中又羞又怒,即将死亡的恐惧,更是折磨得他心如刀绞,冷汗淋漓! “诸位同僚,今日李贼伏诛,百姓无不欢呼雀跃,迩安远至。这是清水县吏治之清明,法度之严明的明证啊!” “清水县能有此朗朗乾坤,全赖秦大人之殚精竭虑,此为我等之幸……” 刑场后方高台上,县丞朱致站起,高声吹捧。 “说得好!” “朱大人,此言是极!是极!” 周围官员闻言纷纷附和,一时间,高台之上,屁响如雷。 坐享众人吹捧的秦县令,一脸得意,在同僚恭维中诗兴大发: “狼贪虎噬气何豪,恶满今朝处市曹!诸位同僚,此獠一斩,当浮一大白!” 声落,他豪气十足的摘取一枚令牌,丢了下去,厉喝道: “斩!” 煞时,喧嚣刑场,蓦然为之一静。 无数人屏住呼吸,垫着脚尖,伸着脖子,瞧那难得一见的杀头场面。 在众人注视中,李观棋浑身颤抖如筛糠,绝望的闭上眼睛。 “敢问先生,真的贪了库银?” 蓦然,一声问话,从他耳旁传来。 “……谁?” 李观棋颤抖问道,周围无人回答。 而他又被捆绑跪地,根本无法四处打量。 “我上任不足三月,怎么可能贪那库银?倒是守库小吏,常常以便门,夹带碎银,这定是他们诬陷于我。” 李观棋鼓起力气,发出最后辩驳。 这嚷嚷辩解声,引来身后刽子手的安抚:“李库使,莫再胡言乱语,待会某家使刀利索些,一路好走!” 李观棋对刽子手之言充耳不闻,眼球乱转,在有限的视野中,寻找着那神秘声音的主人。 “李先生,我乃贵夫人请来的援手,刽子手已经被我收买,待会我以‘逃’字为令,斩断你的绳索,到时你直接冲下台,向家中跑去即可!” “切记,中途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回头,更不能停下!明白吗?” 那神秘声音再次传来。 “明白!”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热和希望,从李观棋心中滋生。 他目光打量着刑场下,瞪大眼睛的看客,寻找着逃跑的缝隙。 神经更是绷成了琴弦,只待那一声令下。 这一刻,偌大刑场一片死寂。 无数人目光死死盯着饮酒祭刀的刽子手! 在刽子手高高举起鬼头刀的那一刻,几名妇人更是胆怯的伸手遮住稚童眼睛。 “噗!” 刀入血肉中,舌绽惊雷! “逃——” 李观棋闻声猛然扑了出去,高人果然斩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他兴奋的狂奔而去。 迎面是无数妇孺愚民,拿着粗面馒头,争先恐后。 他不怒反喜,那涌动的人群,让开了逃亡的缝隙。 他钻入人群中,撒开双腿,拼命狂奔,那死里逃生的快感,令他心跳如鼓,面皮绷紧! “啊——” 一声惨叫,突兀从刑场后方的高台上传来。 只见秦县令捂着脖子,满脸惊恐得大喊大叫起来。 “我的头!!我的头呢?!!” 周围同僚满脸错愕的看着前一刻还意气风华,此时却突然发癫的秦县令,一个个在仓促之下,呆若木鸡,手脚无措。 “噗通!” 秦县令在恐慌中,从高台上翻滚下来。 他却毫无所觉,紧闭双眼,连滚带爬的在刑场上摸索着什么,口中惊惶得嚷嚷不停。 “我的头……我的头……我的头……” 戄然! 他摸到了。 他摸到了一个血淋淋的脑袋。 他狂喜的将其抱起,安向自己的脖颈。 不想,他的脖颈上,竟有一异物,阻隔着他安放脑袋。 他顿时气急败坏,双手抱住这异物,猛地一拔,将其扯了下来。 世界安静了。 只有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从天际边传来,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叮铃铃……” 第九章 魂归故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刘氏,听婶子一句劝,李观棋不可能再回来了!你啊,就别再固执了。” “唉,咱们李家就没那官气!瞧瞧,观棋这名字就犯了忌讳!” “是啊是啊!李大栓没什么不好,年纪是大了点,但有房有田,你嫁过去不愁吃喝,不比现在遭人白眼强?” “可不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观棋走了,那些泼皮无赖,只会更加放肆!” 李氏山寨中,一群妇人围在刘氏身旁,劝说不停。 院子外,还有几名胆小妇人,驻足看热闹,不时低头窃窃私语。 那嘴巴一张一闭间,不知嚼碎多少人的清誉。 刘氏自始至终,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她在等,等夫君消息。 她没去刑场,既是不敢,也是为了守住夫君最后的家产。 她生性愚钝,但也知道,一旦她离开家门,李氏宗族必然会趁机霸占夫君财产,吃绝户。 “哎哎哎,我说你刘氏,真拿我们是空气啊?我们好心给你说媒,你还不领情是吧?” “就是!真以为我们稀罕给你说媒?要不是看在李观棋情面上,谁给你说媒?” 刘氏的沉默,最终彻底激怒了这群说媒的妇人。 一个个尖牙利嘴,厉声怒斥。 “我现在把话敞开说,你要是不嫁给李大栓,那就赶紧给我滚回娘家!” “没男人的贱种,咱们李氏多少年,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就是被你给克死的!” “贱货!怕不是什么骚狐狸修炼成精的吧?” 几个李氏妇人,指着刘氏破口大骂。 面对这尖酸刻薄之言,刘氏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 一群妇人骂了半天,却毫无发泄快意,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好好好!等李观棋消息是吧?等他人头送来,我看你拿什么请殓夫给你那死鬼丈夫,缝个全尸!” 又一妇人尖酸诅咒。 “我请不起,我自己缝!” 一直不说话的刘氏,抬头犟道。 “呦吼,终于舍得开你那金口啦,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那妇人见状不怒反喜,哎,不怕你骂人,就怕你装死不吱声。 “哎哎哎,哭什么?哭给谁看啊?” 妇人倏然皱起眉头。 只见抬头反驳的刘氏,突然双眼通红,一串串泪珠滚滚落下。 “夫君——” 刘氏看着院门前杵立的身影,满腔委屈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夫、夫君?” 几名说媒妇人惊恐回头望去,果然在小院门口,看到一名熟悉年轻人。 “李、李观棋?!” 妇人们惊慌失措,又羞愧,又惶恐,哪里还敢留在院中? 一个个狼狈不堪的逃出小院。 “李观棋不是杀头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难不成是……皇帝老爷,大赦天下?” 这些妇人一口气跑到山寨空地上,气喘吁吁之余,一个个惊疑不定的猜测着什么? 正在惊疑间,就看到一群青壮从山寨大门口涌入。 一个个或叹息不止; 或激动得满脸涨红。 更有地痞之流,迫不及待的嚷嚷起来。 “李观棋死啦!县令老爷也死啦!” “你、你说什么?李观棋死了?” 说媒的妇人们,闻言大惊失色。 “可不是?我可是亲眼瞧见,刽子手抄起鬼头刀,一刀砍下,登时血溅丈远,李观棋脑袋直接飞了出去……说出来你不信,李观棋被砍头时,县令老爷突然发疯,还抱起李观棋的脑袋,往自己脖颈上安,安不上去,就把自己的脑袋给拔了……婶子?婶子?” 那地痞唾沫横飞,连比带画的描述着。 然而说着说着,他突然表情迟疑而惊悚的喊了一句。 因为眼前妇人那逐渐恐惧扭曲的面孔,令他没由来感到一股刺骨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比杀头还要惊悚的表情。 “李观棋死了?那我看到的是什么?啊——李观棋,你不要找婶子,都是李大栓的主意!都是他的主意——” 妇人突然失声尖叫,拼命拍打推搡着眼前一切,疯疯癫癫的向家中跑去。 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青壮。 “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向余下脸色苍白的说媒妇人们。 “李观棋……刚刚回家了!” “什么?” “我、我们刚刚可是亲眼瞧见!” …… …… 吹吹打打的送丧队伍,从半人高的土地庙前经过,洋洋洒洒的纸钱,铺白了大地。 天公不作美,沉闷的乌云,压得村寨喘不过气来。 土地老罕见的白天显出身形,满脸惶恐的作揖道:“小老儿不识上仙真面,还请上仙莫怪!” 在土地老面前,站着两道身影。 两人皆十分年轻。 领头一人,留着怪异似和尚的短发,一身好似百衲衣的拼接衣服,竟有几分潇洒之感。 在他身后,赫然是送丧队伍的主角——李观棋。 此时,他一脸茫然的看着送丧队伍,显然还未从身死做鬼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敢问福德正神,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土地老一脸茫然:“还请上仙教我!” “我说过,福德正神庇护不了他乡族人也就罢了,连本乡之人都庇护不了,那要它还有何用?” 莫川一脸意味深长。 土地老闻言唯唯诺诺道: “上仙明鉴,我虽无大功,但也矜矜业业守着山寨百余年,从未有小儿因邪祟夭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眼前这位上仙,不仅在煌煌白日下,让李观棋魂归故里。 更是杀了清水县父母官,这手眼通天的本事,简直闻所未闻! 这让他如何不诚惶诚恐? “你飨食山寨香火,这本就是你应尽之义,怎么还成了苦劳?” “这……”土地老一咬牙,开门见山:“仙爷的意思是?” “李观棋游荡无依,我看这土地庙就留个位置给他吧!” “这……” 土地老瞠目结舌。 他享山寨香火百余年,不过半甲子道行,究其根本原因,一是缺少修行法门,二是山寨太小,香火零落。 如今再来一人分润香火,这……让他还活不活了? 然而他敢拒绝吗? 看着眼前衣着怪异的鬼仙,土地老强笑作揖道: “小老儿,谨遵上仙法旨!” 莫川点了点头,看向懵懵懂懂的李观棋道: “李先生,从今往后,你就在这住下,照拂刘氏之余,也要勤勉照看族人。若有要事,可差刘氏上香祈祷!” 李观棋再茫然,也心知莫川送了他一场大机缘,连忙跪拜道:“观棋谨记恩公之言!” 声落,久久不见回音,抬头看去,恩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土地老一脸骇然之色,呢喃不止: “来去自如,这、这是仙家缩地成寸之术啊!” 第十章 人前显圣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夜幕笼罩,灯影濯濯。 莫川四仰八叉的坐在沙发上,翻看着重石子随身携带的文书,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失望。 “可惜了,竟然没有修炼功法!” “也对,修炼功法铭记于心,谁会随时带在身上?” “这次能有这些法器收获,已经很不错了。” 莫川摇了摇头,收起文书,伸手虚空一抓,三清铃蓦然落入手中。 他有些爱不释手的轻轻一摇,一缕青烟从铃中涌出,落地堆叠成无头厉鬼。 “不愧是道门四大恶鬼,附身杀人简直易如反掌!” “咦!” 正感慨间,莫川猛然发现,无头鬼道行在急速跌落。 法力注入三清铃,隐隐可感受到天地间弥漫着一股莫大威严,在镇压剥夺无头鬼的精气! 不消片刻,无头鬼已经损失两年道行。 “叮铃铃……” 莫川连忙摇铃,将无头鬼收入铃铛。 脸色随之凝重起来。 “天地威压……莫非现实世界排斥异界生灵?” “还是说,这里限制道行?” 莫川下意识想到这几种可能。 “样本还是太少了,有机会多抓几只厉鬼过来,就知道了。” 思绪忖度间,他虚空抓出一枚压胜钱。 铜钱入掌,压手略沉。 “真是奇了怪了,现实东西带过去,尽数化为灰烬;那边东西带过来却毫发无损?这是什么道理?” “等等!” “那边凡物,我以鬼体根本抓不住,必须得以飨祭道炉盛放。这边东西反倒随手可以拿过去,我这根本就不是魂穿啊?” “难不成这里真是幽冥地府?!” 莫川心神骤然激荡起来。 这个细思极恐的细节,一直被他忽略。现在猛然想起,顿时有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实践出真理,明天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当渠口陈家再次上香之时,莫川随即迫不及待的遁了过去。 不同的是,在他遁去之时,他的手机正对着他录像。 没多久,他去而复返,拿起手机一看,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果然是身穿?!这岂不是说,我的本体一直都是魂体?” “难怪黄不语会误认为我来自幽冥地府,感情这里……还真是幽冥地府!” 饶是经过一夜的心理建设,骤然摸索到真相的莫川,依旧有种难以接受的离奇之感。 《幽冥录》记载: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虚无。 《道德经》又言: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如果这里是幽冥地狱,以己度之,所有人大概都是聻体。 或许这也是蓝星上,不见怪力乱神的根本原因。 “幽冥地府之说,还是荒谬了些!如果大家都是聻体的话,为何能保持具体形态?甚至有血有肉?” “或许我这里仅仅是一个特殊维度,亦或者,这个世界可以维持聻体的形态。” 莫川喃喃自语,神色却并不放松。 不管蓝星究竟是不是幽冥地狱? 他“身穿”这件事,已经得到证实。 换言之,他本体就是魂体。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魂体,掣肘太大了。 “香火世界如此神奇,或许有重塑肉身之法!” 莫川暗忖。 思绪徜徉间,扶鸾观香火准时准点而来。 他幽幽吐了一口气,敛气凝神,准备听老道讲经。 不想,当他以香火为镜看去时,却惊讶发现,今日只有玄云道童在上香。 “出事了?” 莫川仔细打量玄云道童神色,见其神色平静,不悲不喜,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几日“云授课”,莫川对扶鸾老道观感十分不错,他若是出事,还真教人难以接受。 没有扶鸾老道监督的玄云道童,依旧十分恭敬的做着早功课: ——即,诵读必读经文。 扶鸾观早课,分为:咒、经、诰。 咒为《净心神咒》,经为《太上清净经》,诰为颂赞扶鸾祖师的《游虚祖诰》。 早晚功课,属于道门每日必修。 用扶鸾老道的话来说:“不勤持诵,何以保养元和?” 待做完“常朝仪”,玄云道童恭敬拱手而退。 莫川见状,正要关闭香火通道,心中蓦然一动……今儿,扶鸾老道不在,岂不正是他出门溜达的好时机? 有三清铃下死里逃生经验的他,胆气自然愈发壮实! 思绪落,莫川不再犹豫,随即从香火神像中走出。 “啪嗒——” 与此同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循声看去,只见玄云道童去而复返。 他正一脸瞠目结舌的看着从神像中走出的莫川,眼睛瞪得浑圆,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之景。 莫川也懵了。 你个龟孙儿,咋又回来了? “扶鸾观玄云,拜见祖师爷!” 在莫川愣神中,玄云道童一个抢步,冲到神像前,双手拱地,头至手背,行叩拜大礼! 这小子有灵根啊! “你看得见我?” 莫川若踩法阶,缓缓走了下来。 “回祖师爷的话,弟子看得见!” “开了天眼?” “不曾开天眼!”玄云立马解释道:“师傅说我是天生灵根,天眼自开。” “原来如此。” “你师傅呢?” “清水县衙役登门,师傅招待去了。” “清水县?” 莫川讶异,思绪流转中,顿生几分猜测。 如果他没猜错,他目前所受的几支香火,怕是都在同一片地界上。 “祖师爷,清水县有天灾人祸?” 玄云道童不知何时抬起脑袋,一双黑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莫川。 “为何这么说?” “师傅说,我道门‘盛世入山修炼,乱世出山弘道’。今日,清水县来人,祖师爷便现身,想来是天下将乱有法旨要颁布!” 玄云道童道。 这小子怕不是中二之魂燃烧,这么渴望乱世? 莫川一脸意味深长道:“你倒有几分慧根!清水县令死于无头鬼作祟,想来是急病求医,求到了我扶鸾观头上。” “无头鬼作祟!” 玄云道童瞠目结舌中,一个激灵匍匐在地:“玄云恭请祖师爷法旨!” “那无头鬼已被收走,无需担忧!” 莫川想了想,又道:“清水斩忠良,獝狂拔恶首。这世道恐有乱相,扶鸾观宜早做准备!” 声落,一沓慑鬼箓飘然而出,落在玄云道童面前。 数日前,刚刚学会画箓的玄云道童,自知这些慑鬼箓的珍贵,见状登时瞪大眼睛。 呼吸都重了几分。 “扶鸾观谨遵法旨!” 莫川颔首,看着逐渐上升的煌煌白日,索性准备离开。 不想,玄云道童倏然好奇问道: “敢问祖师爷,那无头鬼是被谁收走了?” 第十一章 油尽灯枯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大殿藏幽,香火袅袅。 莫川似笑非笑的看着玄云道童,心中感慨:到底是小孩子,心里藏不住好奇。 “济世度人,乃我道门理应之责,那无头鬼已被贫道伏诛!” 声落,莫川身影淡去,隐约间,他再次感受到一支无主香火。 玄云道童看着消失的莫川,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神情严肃,俯伏叩首。 待三礼三叩之后,这才起身,双手合抱太极,作揖躬身而退。 刚刚离开大殿,他再也抑制不住孩童的跳脱之情,撒丫子便跑,恍如狡兔,又若狂风,在道观内刮起一道小漩涡。 “师傅——师傅——” 正在礼送清水县衙役的扶鸾老道,大老远就看到一道灰色身影,如电光石火,疾驰而来。 “那是贫道门徒,刚刚入门,行为跳脱,让二位见笑了。” 扶鸾老道眼皮直跳,不得不尴尬的向两位衙役拱手解释。 “哈哈哈,贵观倒是有趣!” 衙役打趣一声,随即离去。 扶鸾老道站在原地,礼送衙役之余,看着越来越近的玄云道童,老脸黑如锅底。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待玄云道童靠近,扶鸾老道脸一拉,训斥道。 “师傅——祖师爷显灵了!” 玄云道童急吼吼道出真相,这才止不住的大口吞吐空气。 “祖师爷显灵,也不是……什么?你说什么?” 扶鸾老道架子还没摆起来,顿时放浪形骸,一脸难以置信。 “呼哧……呼哧……师傅,我我做早课……呼哧……” “不急不急,缓缓再说,缓缓再说。” 扶鸾老道拍着爱徒后背,看他表情已然急不可耐。 好一会儿,玄云道童才缓过劲来,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喉咙,满脸放光道: “师傅,我今儿刚刚做完早课,只觉神像有异,抬眼一看,你猜,我看见了啥?” 啪! 一个脑瓜崩敲在玄云道童脑门上:“啥啥啥?祖师爷是你能……如此轻慢的?” “哎呦,师傅,你轻点的。” “快说快说。” “是,师傅。” “我一抬头,就看到祖师爷身披霞光,脚踩祥云,自神像中走出,端是神光满殿,蓬荜生辉。” 扶鸾老道自动忽略弟子的形容词,表情严肃道:“你确定是祖师爷?” 玄云道童脸上闪过一丝狡狯: “当然!师傅忘了,我已修成鬼仙降乩之术,冥冥之中自有天人交感之念,祖师爷身上的法光,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扶鸾老道闻言松了一口气,更生欣慰。 玄云果然天生灵根啊! “继续说下去。” “是,师傅。我见祖师爷显灵,立即行叩拜大礼……” 扶鸾观山道旁,玄云道童唾沫横飞的描述着目睹祖师爷显圣场面,言辞中不免多些形容词。 不过,玄云道童天生聪慧,知道哪里能夸张,哪里不能。 所以交谈内容,基本一字不动。 也亏他聪慧,不然放在一般道童身上,能完整复述出来都已属不易。 “师傅,您看,这就是祖师爷赏赐的慑鬼箓!” 玄云道童取出一沓慑鬼箓,献宝似的献予师傅。 扶鸾老道接过符箓,打手抚摸,感受着其中蕴藏的聻力,神色复杂起来: “听你所言,祖师爷应该已经修成鬼仙之体。这叠慑鬼箓,想必是祖师爷身为聻仙之体时,辛苦篆刻积攒而出,只为给我扶鸾观留下传承根基。” 玄云道童闻言大受震撼。 他并非懵懂童子,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到这么深远,经师傅点化,立即明白祖师爷拳拳护道之心。 “师傅,县城衙役过来,是因为无头鬼之事吗?”玄云道童忍不住问道。 “没错,县令拔首而死,震动朝野,官府广邀高人,欲作法降妖!没想到,这竟是无头鬼所为,更没想到我扶鸾祖师爷,已经早早将无头鬼降了,真是法度无边,天命在鸾!” 扶鸾老道一脸感慨,眉眼间抑制不住闪过一抹得意。 “师傅似乎并不惊讶?” “惊讶什么?” “祖师爷收了无头鬼啊?您不是说过,这可是道门四大恶鬼,极难收服吗?” “哈哈哈,那是对旁人而言,自然是极难收服。我扶鸾祖师爷,开观建派,区区一头无头鬼,又算什么?” 沉寂一辈子的扶鸾老道,从未像眼下如此扬眉吐气。 玄云道童闻言悸动,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 无头鬼算什么? 哪天祖师爷唤出四大恶鬼,当做六丁六甲,他都不应该感到奇怪! “玄云!随为师回观,上香。” “是,师傅!”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 有人因祖师回归,隐有大兴之势; 有人欲成前人未竟之业,建观立派,终得茅屋一所,潦草残生。 清水县往西三十九里,曰华阴山,其山多金玉,多青,多雄黄,禾渠出焉,而东南注于清水。 在山峦隐蔽处,一座无名道观坐落于深草间。 这说是道观,不过茅屋一间。 若非门楣挂着金漆剥离的牌匾,屋内有泥塑神像,说是猎人暂住小屋,都不为过。 此时,这间荒僻的茅屋中,一名行将就木的老道,翻出珍藏许久的道袍,费尽气力,穿戴整齐。 俄而,取香三支,找了半天,不见烛火,目光悄然落在道观西侧,熏黑一片的土灶上。 灶膛里,隐有未熄柴火。 他脸上露出一丝悲苦,灶灰火,又名伏龙屎,不可燃香,此为大不敬! 但他还是慢慢起身,走过去,以灶火点了供香。 三支香火,分为供养道、供养经、供养师。 他本想逐一默念,虔诚供养,香到手边,却被他一股脑插了上去。 荒山修行近甲子,诸多繁文缛节,早已随着生活艰辛忘却。 或者说,作为离经叛道的叛徒,不尊礼节,也正是他籍籍无名,道法浅薄之祸根。 “弟子衍真,今日有感,不日将魂归三山,魄还五岳!苦修甲子,曾言济世度人,不想清水有难,朽躯难行,阴神难出,一身道行尽归柴米油盐。” 衍真顿了顿,几句话已然耗尽他的气力。 只余下脑海中滂湃思绪,翻滚不休。 他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都说,香自诚心起,烟从信里来。一诚通天界,诸真下瑶阶!” “老道见过精怪厉鬼,唯独不见诸真下凡。” “这世上真有神仙吗?” 说完这信仰动摇之言,他重重磕了一头,缓缓起身,走到东侧茅草铺就的草榻上,缓缓躺下。 他能感觉到,在油尽灯枯的尽头,身体在一点点变轻,感官在逐渐剥离。 曾经难出的阴神,仿佛随时可以跳出躯壳束缚。 但他不敢跳出来。 因为躯壳外有大恐怖,跳出之后,终免不了身死道消。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身为木愚之人,自有修道之法,偏偏他却要逆天而行,大祸临头矣。 “济世度人,谁来度我?” “师傅,弟子想你了,弟子想……回家。” 老道呢喃着,闭上眼睛。 恍惚间,他隐隐看到师傅站在草榻前,面目慈祥的看着他。 “道友,贫道欲借汝躯一用,可否?” “借吧借吧,不要作恶即可。” 刺啦—— 一道闪电划过苍穹,照亮整座华阴山,少顷,轰隆一声雷鸣,惊得满山走兽飞禽,四散奔飞。 “哗啦啦——” 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朦胧山野。 “快走快走,前面好像有人家,正好避雨。” 如注山雨中,隐隐传来兴奋的呼喊声,呼喊声外,有不祥尾随。 它能感觉到,老道油尽灯枯矣! 第十二章 荒山精怪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老道已然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这是莫川占据老道身躯后的第一感受。 他在这具皮囊中,感觉不到半点精气。 那枯竭的躯壳,不仅无法滋养魂魄,甚至还在吞噬着他的精气,仿佛干涸的河床,留不住半点天雨。 也只有大水漫灌,才能恢复几分滋润。 即便莫川得享数道香火,想要滋润这行将就木之躯,依旧无能为力。 好在香火之道,如雪山甘泉,胜在细水长流,万事可期。 “还能坚持几日,暂且先附身看看再说!” 莫川心中忖度道。 说来也是走运。 察觉到是身穿的他,正琢磨着重塑肉身之法,没想到,今儿就撞上一具躯壳。 也算是提前演练了。 说起来,这将死之躯,其实也挺好。 若是血气太强,易伤魂体。 若是病体,附人身,等若伤人魂,终究有伤天和。 “轰隆——” 闪电过后,屋外雷声滚滚,大雨倾盆而下。 “有人吗?我等路过此地,突遭山雨,可否借宝地暂庇一下雨水?”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问询声。 莫川正要回话,“哐当!”一道粗鲁的撞门声传来。 在水汽涌入中,已经有人闯了进来。 莫川打眼看去,大概是逆光缘故,以及衍真老道老眼昏花,来人根本看不清楚。 “这就是一座荒庙,潘兄,快进来,快进来!” “既是荒庙怎么还会有门?”潘兄声音迟疑。 “进来再说!瞧瞧你,都要淋成落汤鸡了。” 说话间,一阵仓促脚步声涌入。 仔细一数,一共有六道身影,四男两女,将茅屋塞得严严实实。 “还真是神庙啊!这神像是谁啊?” “嘘,莫论鬼神。” “咦,还有香火呢!” “那儿有人!” 众人进来后,一阵七嘴八舌,在环顾四周中,终于发现了躺在草榻上的莫川。 “我乃清水县秀才潘兴思,今日与友游览华阴山,不想山雨来急,我等急着避雨,误闯进来,还请道长见谅!” 其中一人靠近拱手作揖,听声音正是最初在门外请示之声。 莫川滚动了一下喉咙,摆了摆手道: “简陋茅舍,各位随意,贫道身体有恙,就不招待了。” 潘兴思拱手道:“谢道长体谅!” 在两人对话间,其余几人已经自顾自的拍打身上雨水起来。 还有几人使唤着仆人生火烘烤衣物。 莫川躺在草榻上,视野朦胧的看了半天,终于看出点头绪。 这四男两女中,有两人为仆役。 余下两名男子,又以“乔公子”为尊,那两个女子也是乔家的女眷远亲。 始终客客气气的潘兴思,大概是搏了个秀才之名,才得与之同行资格。 “道长请用茶!” 没多久,潘兴思端来一杯茶水,这是乔公子差仆人煮的新茶。 本来是打算游山玩水时,附庸风雅品茗吟诗。 现在好了,只能煮着驱寒。 “客气了。” 莫川坐起,大方接下。 他现在这具身体,需要补充能量,无论是吃食,还是茶水。 “我观贵观历史应该颇为悠久,道长可是在此隐修?” “荒山乞活罢了!” “原来是躲着朝廷赋税徭役!” 这话是不远处乔公子说的,显然他一直支着耳朵偷听。 “既然是躲着赋税徭役,为什么还修个神像?”旁边女眷一脸不解。 “道士免赋税,不得修个神像装得像一点?你看这神像,修得端是奇形怪状,哪点像个神仙?” 乔公子指着神像一脸得意,自诩看破老道小心思。 莫川瞥了一眼茅屋正堂那泥塑神像,心想,真是哪里都是嘴臭欠揍之辈。 “乔公子此言差矣!朝廷天威赫赫,算无遗策,怎么可能会容忍这种情况?据我所知,持有朝廷所发度牒,方为正统道门弟子。道长,我说的可对?”潘兴思道。 “大差不差。”莫川回道。 “敢问道长可有度牒?”乔公子站了起来。 莫川一怔,终于回过神来,心中感叹,小瞧古人智慧了。 感情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试探他身份呢? 也对,荒山野岭的,谁敢独居? “嘻嘻……” 倏然,茅屋外传来一阵嬉笑声,那声音尖锐若狐,令人毛骨悚然。 “读书人的心思就是肮脏,借他茅屋避雨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以怨报德怀疑主人?简直龌龊至极!老杂毛还不动手?” 笑声落,令人细思极恐的催促声传来。 霎时,满屋死寂。 潘兴思和乔公子面面相觑,满脸骇然之色。 自打清水县令拔首而死后,他们便被家中长辈支往乡下农庄避灾。 今儿也是乘兴而起,寻思着在荒山边缘,寻个妙处,吟诗作对。 怎料,没走几步,竟然迷了路。 一路兜兜转转至此。 不想,山雨来急,前方又恰有茅屋出现,这让他们如何不嘀咕? 没想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莫川闻言也是满心惊诧。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这老道于荒山野岭勾结精怪,做那无本买卖? “嘻嘻嘻……真是细皮嫩肉的两脚羊,老杂毛,你不享用,我可就吃了。” 在众人惊疑不定中,茅屋内倏然响起层层叠叠的诡谲笑声! 潘兴思等人登时被吓得聚在一起,两名女眷更是满脸煞白,疾呼: “快走快走!” 惊呼间,已经有一名女眷,慌不择路逃了出去。 “别走,贼人若守着房门,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潘兴思连忙阻止。 然而迟了。 那女眷刚刚冲出茅屋,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泼天大雨如幕如帘,遮住凶案现场,只剩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咀嚼声。 “唔——” 仅剩女眷,满脸惊恐的捂住嘴巴。 “这——”、“乔舒!” 潘兴思和乔公子更是大惊失色,再也没了之前的风度翩翩。 莫川心中也是一沉。 有咀嚼声,说明不是厉鬼作祟,而是精怪食人,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好事。 扶鸾老道说过,在相同道行下,精怪要强于鬼魂。 原因无他,精怪乃天地万物成精成怪,天生躯壳,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死后,还可转修鬼道。 鬼魂伤人,多是乱人心智,附身拿法。 这一招对精怪可就不好使了,除非道行甲子,可凝实体。 换言之,莫川最强手段——无头鬼,恐将对付不了这食人精怪。 “嘻嘻……这细皮嫩肉的滋味,可真不错!老杂毛,再不动手,事后休怪我没让你!” 门外再次传来嬉笑声。 吓得屋内几人脸色愈发煞白,尽数蜷缩到茅屋西侧,远离莫川。 第十三章 剑斩白狐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此时,茅屋幽暗,将靠在草榻上休憩的老道,衬托得恍如诡魅邪祟,令人不安。 “没想到,小小精怪,也会使离间栽赃之计。” 莫川冷笑道:“我若有意陷害,下毒背刺,哪个不好使,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老杂毛,你这话什么意思?说好了屋内归你,屋外归我,怎么想独吞猎物?” 屋外传来气急败坏的叱骂声。 莫川闻言瞠目结舌,不知这是老道和精怪勾结?还是这精怪太过狡诈? 他略一沉吟,不再言语。 此时,越描越黑,不如闭口不言。 至于这几人如何选择?与他何干! 战战兢兢躲在茅屋西边的潘兴思等人,此时,又惊又恐,不知如何是好。 “道长开恩,乔公子乃清水县尉之子,今日迷失荒山,县尉大人定然派人来寻,还望道长高抬贵手!” 潘兴思诚惶诚恐说着乞活之言,话语中恫吓之意暗藏。 莫川瞥了一眼,道:“身为道门中人,怎么会与精怪同流合污?几位信也好,不信也罢,要走便走,要留便留。” 屋外闻声,登时尖叫起来:“好你个老杂毛,果然是要吞了所有猎物,看我不连你也一同吃了!” 已然被血食激起血性的精怪,哗啦一声,卷起漫山风雨,冲进茅屋。 直扑莫川而去。 惊鸿一瞥间,竟是一头吃得满嘴猩红的白毛狐狸,正踩着滚滚阴风而入。 它已有思量,杀了老道,这群人必然四散奔逃。 届时就是它的饕餮盛宴的开端。 “咻!” 不料,老道似早有准备,抬手间,一枚五雷令牌射出! 刺啦—— 蕴藏其中的九霄神雷,激射而出,如从龙之云,闪耀满屋,骇得白毛狐狸当空欲停。 奈何狐入半空,哪有借力之地? 即便猛然扭腰改变方向,也追不上那迅疾雷光。 霎时,雷光入体,白狐“吱吱”惨叫,浑身僵硬。 惯性得向莫川飞去。 莫川见状眼睛一亮,虚空一抓,从飨祭道炉中抽出精钢七星剑,一剑戳入送上门面的白狐精怪! “噗!” 长剑入喉,滚滚鲜血迸射而出,血洒满面,腥臭扑鼻。 这一幕说得慢,实则极快。 在潘兴思等人眼中,只看到那精怪卷起怪风涌入,便见一道寒光,闪耀九霄。 待剑芒散去,就看到老道盘坐草榻,举剑而刺! 剑尖,一头偌大的白毛狐狸,瘫软悬挂。 在众人看去时,隐隐还能看到一头狐狸状魂魄,从白狐尸体上挣扎而出。 “孽畜,也敢在贫道面前通灵走阴?” 莫川一声怒斥,一道慑鬼箓射出,那白狐顿时惨叫一声,神魂尽灭。 待做完这一切,莫川顿时感觉两眼发黑。 刺着白狐的七星剑,再也没有力气举起,“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苍老的身躯上,冒出一层冷汗,全身肌肉更是酸疼不已。 显然刚刚那一击,已然耗尽老道膂力。 好一会儿,莫川才气喘吁吁的回过神来,端起潘兴思刚刚送来的香茗,狠狠灌了一大口,畅快得神清气爽。 “幺儿——” “潘公子——” 这时,茅屋外倏然传来若隐若现的呼喊声,早就被吓成鹌鹑的潘兴思等人闻声顿时一怔,附耳细听。 “我爹寻来了!” 乔公子闻声大喜,不等他们外出迎接,外面突然传来嚎啕大哭声。 听哭声,正是在哭诉那已死的乔家女眷。 想来,一时半会,这狐精并未将那女眷吃干抹净。 “哗啦啦……” 一阵脚步声传来,打眼看去,只见几名虎背熊腰的护院仆人,护着一名中年人闯了进来。 “爹——” 乔公子看到来人,激动得失声惊呼。 “幺儿,没事吧?啊?没事吧?” 中年人连忙近,左右查看宝贝儿子,显然早已被外面残尸吓得不清。 “爹,我、我没事!没事!” 乔公子终于放下心来。 “孽子,这发生了什么?舒儿怎么……怎么横死屋外?” 乔父见儿子无事,心中怒火噌得冒了出来。 “爹,我们遭了精怪!” “什么?” 乔父大惊失色。 清水县令刚被鬼祟拔首而死,现在他儿再遭精怪,这让他如何不慌? 乔公子连忙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个明明白白,生怕乔舒之死,赖在他身上。 “在下清水县尉乔明远,感谢道长救命之恩!” 乔父听完,连忙向莫川拱手作揖。 目光忍不住打量着落在地上,插着七星剑的白狐精怪。 “济世度人,应尽之义。”莫川拱手而回。 “你个天杀的狐狸精啊!为什么要害我闺女,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倏然,门外跌跌撞撞冲来一人,抬脚就要践踏那地上白狐尸体。 “鱼鸿兄,节哀!节哀!” 乔明远见状连忙拦住这人,劝慰道。 “我闺女死了,死无全尸啊,我怎么节哀!?你让我怎么节哀?!” 来人嚎啕大哭着,哭着哭着,突然指着莫川破口大骂起来: “好你个牛鼻子老道,你既然能杀这精怪,为何不早早铲除,让它害了我的闺女啊?啊!我的闺女啊,你死的好惨啊!” 一声声哭泣咒骂声,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莫川见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有辩驳。 死者为大。 将心比心想想,任谁养了十几年的黄花大闺女死了,也经不住这般打击。 行为疯癫,胡言乱语些,也能理解。 他也不屑争这点对错。 “鱼鸿兄节哀,莫再胡言乱语。” 乔明远见状,安慰一句,随即给家仆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乔鱼鸿架了出去。 此时的乔鱼鸿,显然已经不是能讲道理的状态。 “道长见谅,我堂兄中年得此幼女,一直宝贝得紧。如今突遭横祸,心智蒙蔽,这才胡言乱语!” “无妨!” 莫川摆了摆手,想了想道: “可惜,老道我道行浅薄,一直奈何不得这畜生,结庐苦修至今,今儿总算斩了这心头大患!不想,还是欠了一桩性命债!” 乔明远闻言连忙摆手:“道长这话使不得!使不得!要说性命债,这是我乔家欠道长的,哪有道长欠我乔家的道理?” 乔明远身为乔家族长,在这宗族为大的世界上,代替乔鱼鸿说这话,倒也不为过。 一直不曾开口的潘兴思突然拱手道: “道长在此修庐建观,莫非是为了镇守这邪祟畜生?”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莫川表情顿时变了。 “荒山乞活罢了!”莫川摆手。 余悸未消的乔公子,听闻这熟悉之言,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尴尬! 第十四章 玄云显摆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山雨来得快,也煞得快! 在清水县尉乔明远的盛情邀请下,莫川欣然决定下山前往清水县,调查秦县令拔首而死的真相。 天水荡涤后的华阴山,清新如洗,翠绿如玉。 只是深山景色虽美,山路却崎岖难行。 附身衍真老道的莫川,下山之路显得格外艰辛。 好在有乔家仆从搀扶,山路虽然险峻,但走得慢些,终有尽头。 在天色将黑之时,一行人终于赶到山麓脚下农庄,决定休息一晚,明日再进县城。 莫川尚未住下,乔家有人拜访,却是乔鱼鸿的弟弟! 在一番赔礼道歉之后,说明来意,想让莫川给他那横死的侄女超度。 原来,乔鱼鸿之女死状太过凄惨,见者无不惊恐,甚至担心尸变酿出僵尸厉鬼。 为了安抚人心,乔鱼鸿弟弟也只能出此下策,恭请莫川超度。 莫川闻言没有拒绝理由,颔首而行。 在这个时代,未出阁的少女暴毙是没有资格设灵堂,进祖坟的。 乔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规矩同样不能逾越。 所以乔家仅仅在门前搭了个简易灵棚,备薄棺一口,明日便会送入水地,也就是乱葬岗。 在乔家敬畏目光中,莫川念了一篇太上救苦经,凭空燃几张符箓,摆个样子,安抚一下人心,随即打道回府。 …… 夜色如水,虫鸣螽跃。 在豆烛残灯下,莫川取出雷击桃木五雷令牌,仔细探查一番后,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这枚得自重石子的五雷令牌,在激发蕴藏其中的九霄雷霆之力后,便彻底跌为凡物。 上面只余下一丝雷霆气息,恍如盛过佳酿的酒壶,余息袅袅。 “此物对我已经无用,若赠予凡人,挡不了大灾,也能吓吓小鬼!可惜,此物来路不正,只怕给人引来无妄灾殃!” 莫川想了想又丢回飨祭道炉,权当收藏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在县尉乔明远的邀请下,莫川坐进了他的马车。 两人一路谈经论道。 莫川经过扶鸾观熏陶,也算半个道门弟子,肚子墨水不多,唬唬外行足矣。 车至市曹,莫川喊停,撩窗看了看,随即让马车继续前行。 “道长,可是发现了什么?” “清水县可曾斩过棘手兵匪?” “清水县吏治清明,鲜少有斩首之刑……我想起来了,十年前好像斩过一位名叫钱三的巨匪。” “那多半就是他了。” “道长意思是?” “秦县令光天化日之下,在市曹斩首之地拔头而死,想来多半是无头鬼附身作祟。贫道刚刚瞧过市曹,隐隐有鬼气残留,结果应该大差不差。” 莫川云淡风轻道。 他可记得清水衙役登门拜访过扶鸾观。 想来清水县已经把十里八乡修士全部请了过来。 既然如此,不如早早报了结果,占了先机。 若清水县承情,衍真老道这具身体死后,说不定还能赚个风水宝地,也不枉他借躯之情。 “无头鬼?”县尉乔明远一脸愕然:“道长的意思是,那无头鬼是钱三?” “无头鬼为我道门四大恶鬼之一,非嗜杀之人,难以成形,所以多半是他。” 莫川解释道。 “竟然还有这说法?” 乔明远一脸惊愕呢喃,半晌,才拱手道:“多谢道长解惑,敢问道长,可发现那无头鬼踪迹?” 莫川摇了摇头:“不在这里,按道理来说,无头鬼会徘徊在斩首之地,所以那无头鬼要么杀了秦县令之后,满足怨念,烟消云散;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被高人收去!” “道长,那无头鬼有没有可能隐匿起来,等到晚上出来害人?”乔明远忧心忡忡问道。 “有这可能,但不大。” 这话说等于没说。 乔明远又追问一番细节,直到马车抵达乔府,这才停止发问。 下了马车,在乔明远恭请下,一路步入正堂。 莫川这才惊讶发现,大堂里已然高朋满座,除了县城大大小小官吏外,周围更是坐满了三教九流。 他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熟悉身影。 ——扶鸾老道和玄云道童。 众人见乔县尉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莫川看着满屋宾客,目露几分失望,更猛然意识到自己认知恐怕错位了。 大厅宾客,多达三十多人。 和尚、尼姑、道士、道姑,甚至还有衣着粗鄙的农家妇人……等等不一而足。 然而大多数人,周身昏沉,不见灵光。 极少数几人,隐隐可察觉到些许法力波动,但也微弱至极,像极了他手里那枚失去效力的雷击桃木五雷令牌。 不知是大佬扮猪吃虎?还是祖上底蕴传承? 换言之,这里绝大多数人,不是冒牌货,就是失了传承。 莫川有理由相信,清水县绝对将周围十里八乡高人都收了进来。 或许有漏网之鱼,但绝对不多。 然而这群英荟萃之下,还如此鱼目混珠,可想而知,修行之人比他想象得还要稀少。 难怪扶鸾老道画出慑鬼箓之后,如此激动。 而他之所以认知错位,乃是因为他几次截取无主香火,几乎皆遭遇精怪厉鬼之事。 甚至撞见重石子这般高人,自然以为这个世界修士十分强大,鬼怪比比皆是。 殊不知,这就如同在火葬场工作,天天见死人,自然感觉这世界充满恶意。 回归正题。 在莫川打量众人之际,众人目光也齐刷刷盯在他身上。 因为在场众人,只有他得到县尉如此礼遇。 不仅同车而来,更是被请入上座。 不过,没人多嘴质疑。 因为莫川此时卖相着实不差。 衍真老道行将就木,但在众人眼中,看起来更像是得道高人。 加上他临死时,换上的崭新道袍,人靠衣装之下,看起来更是不俗。 “今日,本官请诸位而来,想必诸位已经知晓。秦县令之死,闹得清水人心惶惶,抚民心,解民意,本官责无旁贷,还请诸位助本官调查出真相,还清水朗朗乾坤。” 乔县尉一番慷慨激昂,将众人引入正题。 他话音刚落,立马有人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县尉大人,依我看,此事定有贼人逞凶,我有一术,可观行凶轨迹,可否让我近观县令尸身,查出凶手?” “可!”乔县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县尉大人,依我看秦县令这分明是遭了恶鬼上身,拿了法!” “哦,你可有证据?” “这……” “县尉大人……” 一时间,大厅里群雄激昂,各有说辞。 那恍如菜市场的局面,直接把莫川看傻了眼。 得,亏他刻意抢了先手,感情成了无用功。 当然,说是无用功也不尽然。 在七嘴八舌中,有四五家信誓旦旦,秦县令是遭了无头鬼附身。 其中一位尤其吸引莫川关注。 此人看起来恍如农村老妇,拘谨,胆怯,双眼却泛着狡狯。 在天灵观道士直言无头鬼作祟时,她连忙附和起来。 旁人问她如何证明? 她言,此乃教主相告。 原来,此妇人赫然是出马仙弟子,教主乃是一位鬼仙。 说起出马仙,倒是和扶鸾观鬼仙降乩之术颇有相似。 不同的是,扶鸾观请的是祖师爷。 出马仙请得则是草仙,且多由“胡黄常蟒鬼”组成,又言:堂口。 他们抓通灵之辈为弟子,组堂口,受香火,办阴事。 在天灵观道士,谈到无头鬼之后,乔县尉终于来了兴趣,问道:“敢问道长,这无头鬼可还在?” 天灵观道士答:“回县尉大人的话,我今日途径市曹时,仔细观察过,未见无头鬼踪迹,想来这无头鬼乃是李观棋所化,去了怨念之后,便烟消云散。” 乔县尉下意识看向莫川,这话听起来和莫川所言,大差不差啊? 只是莫川说无头鬼乃巨匪钱三,且提到了被高人收去的可能。 乔县尉正琢磨间,忽然听到堂中小儿炫耀:“无头鬼乃道门四大恶鬼,岂是一般去了怨念,便会消散的厉鬼?实话告诉你,那无头鬼其实已经被我家祖师爷收去……唔……” 小儿炫耀声未落,就被捂住嘴巴。 炫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玄云道童。 捂他嘴巴的也正是扶鸾老道。 扶鸾老道这不捂嘴还好,这一捂嘴,登时引来满堂侧目。 第十五章 玄云请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呦,这不是扶鸾观主么?” “在县尉大人面前,什么话还要遮遮掩掩,不敢明言?” “我看这是老牛鼻子吹牛皮露馅,急着遮掩吧?” 众人瞧见是扶鸾老道,顿时乐不可支,出言挤兑揶揄者不在少数。 在他们看来,莫说秦县令是不是被无头鬼所杀? 即便有无头鬼,也不是扶鸾观这衰败如尘烟的道观所能降服的。 其中更有滥竽充数之辈,根本不信鬼神之说。 在他们看来,扶鸾观此言,更像是无法证伪的谎言! “劣徒口无遮拦,让诸位见笑了。” 谨小慎微一辈子的扶鸾老道,满脸尴尬,连忙向众人作揖,心中简直想拍死这个引以为傲的孽徒。 不说这话别人信不信? 如果信了,祖师爷能收无头鬼,那就有可能驱使无头鬼杀害秦县令。 这等于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现在扶鸾老道只想尽快将这件事糊弄过去,哪怕被当做笑柄。 不想,他想平息事态,乔县尉闻言眼睛骤然一亮,朗声道: “童言无忌,道长无需在意!倒是道童所言,可否属实?” 扶鸾老道表情顿时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是否认,那等于欺师灭祖! 若是承认,又该如何证明? 万一清水县找不到凶手,拿他扶鸾观平息民愤,怎么办? 思绪至此,扶鸾老道只觉两眼发黑,狠心就要装昏拒答。 不想,玄云道童闻言愈发神气: “当然!我亲眼瞧见祖师爷,身披霞光,脚踩祥云,从九天云霄下凡显灵,还赐予我慑鬼箓呢!他老人家亲口告诉我,无头鬼已经被他降服。” 扶鸾老道闻言心脏骤停,近乎昏厥猝死。 完了完了完了!!! 果然,玄云道童话音刚落,立即有人跳了出来。 “好一个下凡显灵!不知情的还以为扶鸾观祖师爷,已经修成正果,得道飞升!”一名江湖游方,冷声嗤笑。 “嘿嘿,我爷爷昨晚还托梦给我,说降了无头鬼呢!”一名江湖术士,口无遮掩。 “多说无益,久闻扶鸾观鬼仙降乩之术,绝冠天下,不如现场将扶鸾祖师爷请来,当面对峙?” 这是天灵观道士之言,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妙极!妙极!” 玄云道童之言,顿时引来各种明嘲暗讽。 原因无他。 且问乔县尉请诸位修士过来所为何事? ——正是调查秦县令拔首而死之事。 现在扶鸾观道童前言祖师爷下凡显灵,后道又降了无头鬼。 这是要把功劳一股脑包圆吞下啊? 这让大家如何不恼?如何不怒? “道长,诸位之言,我深以为然。道长不如现场施展一下那鬼仙降乩之术,既证扶鸾清白,也还清水乾坤,更解诸位疑惑,一举三雕,岂不美哉?” 乔县尉盯着扶鸾老道,慢条斯理道。 说实话,他对这些鬼神之说,完全是将信将疑。 哪怕他小儿子刚刚经历过狐精作祟,他心中依旧暗藏一丝疑窦。 毕竟山雨骤疾,雷霆滚滚,惶惶不安之下,生些错觉,不足为奇! 有那么一个恍惚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他那不孝子,姧杀堂妹,借精怪之说,推个一干二净。 毕竟他可亲眼瞧见那狐精尸体,看起来与寻常狐狸没什么两样。 话说,他如此礼遇衍真老道,未尝没有顺手打掩护之意。 莫怪他心思龌龊,实在是他看过太多阴暗。 “县尉大人有所不知,人鬼殊途,阴阳两隔,贫道即便请祖师爷降乩,肉眼凡胎也绝难看见……” 扶鸾老道委婉拒绝之词还未说完,就被乔县尉打断: “无妨,道长尽管施展即可。” 扶鸾老道讷讷闭上嘴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鬼仙降乩之术,他至今未曾成功,几乎等同于失传,这让他如何施展? 但这话他不能说。 因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前面说祖师爷现身,后面又请不来祖师爷,这算什么? 道统不正? 还是他扶鸾老道,乃是荒野贼子,窃取了扶鸾道观? “县尉大人,贫道年老体衰,气力不济,还请县尉大人准许劣徒代师,请仙降乩!” 扶鸾老道心中哀叹一声,请示道。 这与其说是拿玄云挡灾,不如说是没法子的法子。 他不能失败,但玄云可以。 届时,借变故,气急攻心,吐口鲜血,即可狼狈退场。 虽然将声名狼藉,但总比露怯强多了。 “可!” 乔县尉颔首。 众目睽睽之下,扶鸾老道无法暗中叮嘱,只能一脸正色道:“玄云,莫慌,一切按我平日所教,即可!” 玄云道童看向师傅的目光有点奇怪。 他能感觉到,师傅十分不高兴,甚至很愤怒。 但他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祖师爷显灵,不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情吗? 不大肆宣扬也就罢了,怎么连说都不给说? 他想不通。 更有些委屈。 但他还是颔首道:“我晓得,师傅。” 说完,他越众而出,走到大厅中心。 在万众瞩目下,他只觉得血气上涌,少年独有的冲劲,以及中二之情,令他心神激荡,豪气顿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随即念起法咒。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紫微宫中开圣殿,桃花玉女请神仙;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 少年独有的公鸭嗓子,阴阳顿挫的回荡在大殿中,却给人一种诡异祥和之感。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莫川,听着这熟悉之言,恍惚中,有种回到初次以香火为镜,看到扶鸾老道授徒之景。 他知道扶鸾老道言辞为何拧巴至极! 也知他为何如此惶恐? 这是心里没底,手里没剑,背后无势! 恍惚间,一缕无法形容的香火之道,于玄云神魂中滋生,直通九霄,钻入莫川口鼻。 “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玄云道童闭上眼睛,掷地有声的落下判词。 莫川嘴角微微浮起,若衰老不堪疲态,阖上双眼。 下一秒! 他蓦然睁开双眼。 目之所及,正堂《鹿献林芝》挂画下,乔县尉正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扶鸾观主,可知罪?” 玄云道童睁眼,开口便是问罪之言,声音之凌厉,不似孩童。 扶鸾老道一愣,浑身一震,连忙叩拜在地:“弟子不知,还请祖师爷明言。” 玄云道童微昂脑袋,看都不看身后的扶鸾老道:“降乩之术,乃济世度人之术,岂是街头杂耍?如此差遣门徒,可知罪?” 扶鸾老道浑身一颤,额头叩于手背,沉声道:“弟子知罪,弟子领罪!” “嘻嘻,演得倒是挺像。” “小娃子训练出这幅口音,不容易吧?” 恰在此时,人群中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声音。 仔细瞧去,都是不入流的修士。 不,说修士都是抬举他们。 说白了,就是几个胆大心黑的滥竽充数之辈。 瞧着玄云道童模样,自诩看破其中窍门,便洋洋得意道破! 玄云道童身形不动,恍若未闻,目光却落在乔县尉身上: “降乩一出,必斩鬼神,今日,贫道便斩了你这泥胎木愚!” “叮铃铃……” 若有若无的铃声,遽然从玄云道童身上传来。 众人突兀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神情惊骇,呆若木鸡。 只见玄云道童伸手虚空一抓,竟凭空握住一口青铜剑柄,吞口处,青烟缭绕,如仙境云霞,蒸腾翻滚。 一抹寒芒自青烟缭绕间,如向苍天借剑,缓缓拔出。 欲剑斩痴愚之徒! 这一幕,莫说不通鬼神的滥竽充数之辈; 便是身怀道家传承的修士,亦看得瞠目结舌,甚至更加惊骇! 因为知晓,反而更加骇然其之玄妙神威。 此乃,仙术! 可谓:仙剑出鞘,大攘顽嚚,谕引劫胁,蚁溃鼠骇! “上仙饶命——” 乔县尉瞧着那煌煌烨烨之剑,骇得肝胆俱裂,待反应过来,那仙剑已然出鞘,虚空斩来! 两者之间,足有五步之遥。 然,乔县尉却浑身一震,两眼翻白,一把抱住自己的脖颈,惊恐哀嚎起来: “我的头……我的头呢!” 戛! 霎时,济济一堂的大厅,骤然陷入令人胆寒的死寂之中。 所有人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发癫的乔县尉,一个个如坠冰窟,寒意爬满脊背。 更有不堪者,骚臭体液泼洒而出。 如果说玄云道童口音之变,还能说是演戏; 那虚空拔剑,乃至眼前县尉捂首哀嚎,也是演戏? “哐当!”、“哐当……” 这一刻,茶杯瓷器碎裂声,此起彼伏,炸响大厅。 只见厅中大小官吏,终于回过神来。 一个个惊惶如鼠,两股战战。 或钻桌底,掩耳盗铃;或拔腿欲逃,弃长官于不顾。 慌乱动作不知将桌上瓷器碰倒多少,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县尉请来的三教九流,亦好不到哪里,瘫软在地之辈,比比皆是。 失声尖叫者,亦不在少数。 眼看事态就要恶化下去。 场中倏然再生惊变。 第十六章 狐死首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人心惶惶之际,一道苍老声音倏然响起。 “道友,手段了得,贫道佩服!只是这泥胎木愚已斩,何不就此收手?” 那苍老声音,犹如定海神针,压下满堂不安。 众人循声看去,才发现,开口之人赫然是乔县尉请来的神秘老道。 “道友枯守甲子,只为剑斩狐精,贫道亦佩服至极!既然道友开口,今日之事,就此了结!百年之后,道友可寻我把酒言欢!” 玄云道童微微昂首,发出邀请。 “荣幸之至,必欣而往之!” 衍真老道拱手。 声落,玄云道童举剑归鞘,三尺长剑,悄然无锋。 与此同时,捂着脑袋嚎叫不止的乔县尉,也随着长剑归鞘,戛然而止。 他一脸惊恐的爬起身来,双手求证似的拼命摸着自己的脑袋,待发现脑袋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感谢道长救命之恩!” 乔县尉满脸余悸未消的向衍真老道作揖,目光下意识瞥向堂中玄云道童。 此时,玄云道童仿佛如梦初醒般,满脸茫然的比划着,似乎想要从虚空中,再次抽出那消失的仙剑来。 那动作看得乔县尉心惊肉跳,魂惊魄惕。 他是真的怕了。 刚刚那一切,皆在他的记忆中。 他只觉得那仙剑虚空斩来时,他的脑袋蓦然随之掉落。 惶恐不安,霎时间填充他的内心。 他仿佛猪油蒙心,又若溺水之徒,只晓得拼命挣扎,寻找脑袋,一切理性尽数抛掷脑后。 “县尉大人严重了,扶鸾老祖只是斩你愚性,何来救命之说?” 重回衍真老道体内的莫川,一脸认真道。 ——刚刚玄云道童和衍真老道的对话,正是他一魂控两身的自演自导! “啊?这、这……” 乔县尉一脸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脸醍醐灌顶模样: “承蒙道长提点,下官现在才觉神思敏捷,看物通透如镜!看来是我误会扶鸾老祖了!” “误会既解,贫道身子骨乏了,那就先告辞了。” 乔县尉哪敢放莫川离开,连忙道:“我送送道长。” 说着,连忙小跑过去,搀扶着莫川,起身离开。 走到堂中时,乔县尉看着仿佛还沉浸在降乩玄奥中的玄云道童,浑身抑制不住的一个哆嗦,甚至不敢直视道童。 只得佯装搀扶莫川,在众人复杂目光中,离开大堂。 当乔县尉离开,余下大大小小官吏,也随之一哄而散。 江湖散人们也坐不住,更怕扶鸾观秋后算账,一个个如火烧屁股,在推推搡搡间,蜂拥而出。 一时间,偌大大堂,只余下寥寥数人。 “扶鸾观主,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天灵观观主没走。 他一脸复杂的走到扶鸾老道面前,作揖致歉。 “无妨!小儿妄语,心生疑窦,也在所难免!” 扶鸾老道抚着胡须,大气回道:“玄云,还不过来拜见天灵观主!” “是,师傅。” 玄云道童应了一声,有些意犹未尽的走了过来,作揖道:“凌霄子,见过天灵观主!” 凌霄子,正是玄云的道号。 至于“玄云”,乃是他的道名,只有师傅可以称呼。 当然,他还有俗家姓名。 不过,这俗家之名,早已随他踏上扶鸾观后,烟消云散。 天灵观主看着眼前这位面色稚嫩,前一刻,却威震四方的道童,满脸复杂羡慕,更感慨不已: “扶鸾得凌霄,如登灵霄宝殿啊!” “哈哈哈……” 扶鸾老道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友谬赞,一切全赖祖师爷庇护!” 除了天灵观主外,清水县附近的一家名为佛寺主持,也走近道喜。 这与其说是胸怀广阔; 不如说经此一役,扶鸾观崛起将是必然之事! 此时,不趁机缓和矛盾,等到扶鸾观做大,再想缓和,那可就难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翌日一早,乔县尉便带着家眷,登山拜访扶鸾道观,直言道观清贫,当众捐了十两银子。 后又引女眷拜见扶鸾老道赐福,私下又有捐赠,具体几何,无人知晓。 此事一出,登时引来清水县大小官吏拜访。 一时间,捐者无数。 扶鸾观那年久失修的山道,竟被踩得锃亮如新,殿中香炉飘烟,袅袅不绝。 远观俨然若瑶池仙境,云霞蔼蔼,紫气弥漫。 与此同时,扶鸾请仙降乩之事,也随着三教九流的离开,宣扬出去。 且叙事者为了表现自己,不免一番添油加醋,因此衍生出数个版本。 然而无论是哪个版本,都无法规避掉“扶鸾观请仙降乩,借天地法剑,剑斩县尉木愚”之事。 一些大尺度的坊间流言中,甚至传出秦县令就是扶鸾观祖师爷所杀的流言。 此为代天执道惩戒贪官! 乔县尉因非首恶,这才放他一马。 总之,无论是哪个版本,那么多人信誓旦旦亲眼所见,让人不得不信。 这为扶鸾观镀上一层光环,亦埋下大兴之民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莫川离去之后,乔县尉便止不住的打听扶鸾祖师爷情况。 莫川模棱两可提点两句,乔县尉闻言若有所思。 翌日便有了拜访之举。 在提点乔县尉之后,莫川便告辞离开。 直言,枯守荒山甲子,眼下时日无多,今朝下山,在回归道山之前,只想见见人间烟火,回师门请罪。 乔县尉挽留无果,随即差人寻一支送货镖队,护送莫川。 “道爷,这是要去哪?” 有着华阴飞虎绰号的镖头骆飞白,拱手抱拳问道。 这是一位年约四十的黑脸汉子,生得凶神恶煞,虎背熊腰。 “西山城云极观!” “呀,道爷,这可不近。” “慢慢走,总会到的。” 莫川一脸唏嘘之色。 这云极观,正是衍真老道的师门,距离清水县约三百里,搁在这时代,没个八九天,休想赶到。 说起来,人的念头真是一日三变。 本来只是想在清水县了此残躯的他,在目睹扶鸾师徒之后,突然想起衍真老道临死之言。 心生唏嘘之下,索性决定将衍真老道送回师门,也不枉他借躯壳之情。 “这五两银子,算是车资,居士且收好。” 莫川说着,提前付了车资。 “道爷,您这不是折煞我等!” 骆飞白见状颇为惶恐,这位道爷可是县尉的座上宾,他哪敢多收银钱? “居士且听贫道一言,贫道命不久矣,若遗形车上,还望居士将贫道遗蜕送回山门。”莫川道。 骆飞白听闻此言,便不再推辞。 翌日,在乔县尉携家眷拜访扶鸾观时,华阴飞虎骆飞白也领着镖队,出清水,往西山而去。 这趟镖很大,足有三辆装满货物的板车,除此之外,便是莫川的马车了。 说起来,镖局算是顺手护送莫川。 其最终目的并不在西山城,而是昌兰城! 不过,昌兰城距离西山城也不远了,多走一两天,也不打紧。 第十七章 满城戴孝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夕阳下,牛尾甩蝇。 满脸干涸鼻涕的放牛童,衣衫褴褛的骑在牛背上,呆呆的看着坡道下一行镖队浩浩汤汤走过。 “道爷,鸡鸣屯到了!” 车队最终在一个村落中停了下来,骆飞白率先来到莫川马车前,恭敬道。 丝毫没有因为莫川的命不久矣,而有所轻慢。 马车厚帘撩开,莫川眯着眼睛,探出脑袋,脚步沉重的挪步而出。 骆飞白连忙单脚踩上车边,搀扶莫川下车。 “有劳了。” “道爷您客气!” 骆飞白一脸恭敬将莫川搀扶下马车,这才交给稳重后生搀扶,自己忙着安排借宿打尖事宜。 莫川在后生搀扶下,慢慢走着,心中自嘲,这也算是提前体验老年生活了。 衍真老道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屈居这幅躯壳中的他,犹如池鱼笼鸟,举步维艰。 他甚至不敢走魂离开。 因为他有种直觉,只要他脱壳而出,这皮囊绝对分分钟暴毙。 说白了,现在这幅躯壳,全靠他的神魂吊着一口气。 说来也巧,这几日扶鸾观香火大盛,他以飨祭道炉飨食之下,神魂愈发精壮。 不然哪里能支撑衍真老道走到这里? ‘坚持到云极观应该不成问题,如果云极观发现不了,说不定还能借此一览云极观道法。’ 莫川心中暗忖,旅途疲惫似乎都为之驱散,颇有望梅止渴之感。 吃过晚饭,一名趟子手敲门而入: “道爷,附近镇里有位妇人家孩子受了惊吓,丢了魂儿。三姑六婆瞧了个遍,不见好转。听闻您在镖队,想求您给瞧瞧。” “丢魂儿啊,我去瞧瞧。”莫川欣然应允。 “好嘞,道爷,我来扶你。” 趟子手闻言大喜,连忙过来搀扶。 镖队走镖,讲究个以和为贵,甭管是三教九流白道黑道,那都是广结善缘。 有道是,拴马桩也能绊人腿。 结个善缘,便多条明路。 在趟子手搀扶下,莫川来到借宿民宅大堂。 堂中,骆飞白正在招待客人。 瞧客人衣冠整洁模样,想来也是十里八乡的乡绅。 也对,不是乡绅,消息哪能如此灵通? “道长,您瞧瞧娃娃这是咋了,三日前,便哭哭啼啼,没完没了,您瞧瞧,嗓子都哭哑了,还是哼哼唧唧不止,这三日来,几乎没睡一个安稳觉,我这好容易生个儿子……” 一名妇人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婴儿走了过来,一开口便是祥林嫂般的诉苦。 “好了,你少说几句,让道长仔细瞧瞧。”旁边一名中年乡绅斥声道。 妇人闻言这才闭上嘴巴,往前送了送怀中襁褓。 “哇哇哇——” 莫川打眼望去,襁褓中婴儿果然哼唧不止,只是嗓子嘶哑,几乎不闻声音。 再仔细看去,在婴儿身上,隐隐可见几道恶婴纠缠其身。 打眼一瞧恶婴性别,莫川叹了一口气。 “家中可有女婴夭折?” 妇人和丈夫对视一眼,脸色骤白。 “还请道长救救我家幺儿,我三十方来儿子,可不能再夭折了。”妇人屈膝便跪。 “唉,造孽啊!” 莫川叹了一口气,一抬手,手中蓦然闪过一张慑鬼箓,轻轻贴在婴儿胸膛。 霎时,啼哭不止的婴儿,戛然而止。 他嘬了嘬嘴唇儿,有心吃奶,却止不住疲倦,沉沉睡去。 “哎呀,不哭了!” “真是神了!” “道长,好法力。” 旁边看热闹的镖师们,见状啧啧称奇。 “此箓莫丢,可保小儿不受阴邪滋扰,有时间,给夭折娃娃烧柱香!去吧去吧!” 说完,莫川便挥手赶人。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那乡绅连忙取出钱财,按照道婆家规矩,放在桌上,便带着妇人离去。 “道爷,辛苦了。” 骆飞白走近,一脸不好意思的抱拳道: “骆某走南闯北,常露山野,坟间磷火常有见闻,可否求道爷赏个符箓,以保平安?” 莫川一抬手,指尖闪过一道符箓: “此箓可慑厉鬼,若是精怪就不灵了。不过,若遇精怪,刀斧可伤,非甲子大妖,皆可一刀砍了。” 骆飞白闻言大喜,双手接过:“谢道爷赐符!” 莫川拱手回礼,在趟子手搀扶下,慢慢悠悠回客房去了。 翌日一大早,镖队便再次启程。 莫川再次坐进能把人骨头颠散的马车里,苦着脸熬着剩余路程。 好在这里距离昌兰城已经不远。 车队行至中午,昌兰城已然遥遥在望,城门口堵着几个兵丁,盘查过往行人。 骆飞白颇有几分薄面,未受刁难,便被放行。 刚进城中,驾车的车夫,惊讶声传来:“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满城披麻戴孝?” 莫川闻声挑起窗帘,向外一看: 可不是,稀稀朗朗的大街上,十个行人五个披麻,还有一人哭哭啼啼。 再走几步,遇见巷子,惊鸿一瞥间,还能看到巷中有人家正在办丧。 引魂幡高高扬起。 这若是一两个例也就罢了,最多喊一句“升棺发财,紫气东来”,去去晦气。 可是,马车越走,镖队众人便越发嘀咕。 因为办丧人家太多了。 几乎每条巷子都能看到,属实邪门。 其间更有成群道士、佛子进进出出。 待镖队进了镖局,骆飞白照例将莫川扶下马车后,便迫不及待喊来接手之人,问道: “老龅牙,城里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一路走来,尽是纸钱飘零?” “骆镖头有所不知,最近城里在闹鬼!” “什么?”骆飞白脸色微变。 不想,那老龅牙又压低声音道:“不过,也有人说,这是拍花子所为。坊间还有传闻,此乃庙堂之争!” 所谓拍花子,乃是专拐小儿的人贩子。 因为时常冒充叫花子,走街串巷,故而民间称其为拍花子。 “这话怎讲?”骆飞白连忙问道。 老龅牙瞧一眼莫川,一脸神秘兮兮道: “一个月前,城中就屡有小儿失踪传闻,直到最近,愈演愈烈。” “前几天,知府大人宣布此为拍花子所为,连斩数个贼子。不想,此事不仅并未止住,连老人青壮也跟着失踪。” “坊间传闻,这是千年大妖作祟,闹鬼呢!也有人说,知府大人考核在即,这是有人给知府大人上眼药!” 骆飞白闻言一脸惊叹,咒骂不已。 末了,他转头问莫川,道爷,可是有厉鬼作祟? 莫川答,惶惶白日之下,暂时未见鬼气。 回话间,莫川眯着眼睛,眺望昏沉长街,若有所思。 今晚,他要在昌兰城落脚夜宿。 一来,镖局需要对接卸货,清点货物; 二来,对镖局来说,自此再去西山城,仅押他一个“人镖”,多少有些浪费,所以骆飞白打算寻点顺风货,一同护送。 对此,莫川不以为意。 入夜,昌兰城人声鼎沸。 却是官家组织大队人马,举着火把,巡视长街,熊熊火光,宛如游龙,绕行街头巷尾。 那光景,恍如过节灯火,端是热闹诡异。 莫川站在窗口,瞧了半夜,啥也没看到,倒是年老体衰,累得够呛! 后半夜,索性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他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待他披上道袍,走出房门,眼前景色令他精神为之一恍。 只见华阴飞虎骆飞白,跪在院中。 在他面前,一匹摊开的青布上,摆着一截断足,看模样,应是稚童脚掌。 脚掌下,压着一张符箓。 ——正是莫川赠予他的慑鬼箓。 第十八章 百家争鸣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乌云蔽日,晨光惨淡。 当莫川走出房门时,院中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骆飞白似有所感,抬起面庞。 莫川见状心头微惊。 记忆中的铁打汉子,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他嘴唇惨白,面无血色,满眼血丝,呆若无神,看起来恍如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看到莫川,才一个激灵恢复三分人气。 “道爷,家门不幸,骆某长子昨夜遭精怪所害,骆某冲进屋中时,只抢来长子残脚一只!骆某愿倾尽家财,只求道爷为我做主,斩妖除魔!” 骆飞白怆然悲呼,叩首跪拜。 院中看客闻言皆一脸怵色,唏嘘不已。 “呀,还真是精怪作祟啊?” “这城里不能待了,我看还是走为上策!” “竟是骆家长子?可怜啊!” “我瞧过那骆家长子,小小年纪耍得一口好刀,再长几年,定然是一名护镖好手,可惜了啊!” 莫川看着骆飞白叩首不起,又听着周围看客议论纷纷之言,心神凛然。 若是厉鬼作祟,他仗着慑鬼箓之威、无头鬼凶悍,未尝没有一战可能! 可是精怪作妖,他怎么斩杀? 至于之前“华阴斩狐”之事,纯属意外,绝难复制! 思绪忖度间,莫川正要开口,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密集脚步声。 抬头看去,只见十余名道士和尚,乃至衙役,涌入镖局大院! 他们一进来,目光便落在骆飞白面前断足上。 一个个神色严肃,更有甚者就要上前查看。 “敢问几位官爷、道爷、法师,寻我昌隆镖局所谓何事?” 一名镖头迎了上来,拱手问道。 “赵彪头,我听闻骆镖头昨夜遇见精怪,可有此事?” 一名衙役站了出来,拱手询问道,姿态甚是客气。 “确有此事,哎,真是飞来横祸,骆镖头长子因此命丧精怪之口,只抢回来一截断足。” 赵彪头颔首回道。 此时,随同衙役而来的道士和尚,已然凑近细瞧断足,在神色变化不定中,有了结果。 “伤口模糊如咀嚼,如不是野兽,那多半便是精怪了。” “哼,我早说过,此乃精怪作祟!若是厉鬼,早就被满城灯火吓得狼狈而逃!!!” 几个道士和尚略一讨论,其中一名和尚,冲骆飞白道:“阿弥陀佛,敢问骆施主可曾看见那精怪模样。” 骆飞白闻言不言不语,只是瞧着莫川。 旁边正在和衙役搭交情的赵镖头,连忙拍了拍他肩膀道: “骆镖头,法师问你话呢?你且把情况说清楚,几位法师道爷,定能为你降妖除魔!” 赵镖头说话间,几名道士、和尚暗暗颔首。 骆飞白闻言,凄惨一笑:“昌兰城精怪作祟足月有余,他们连精怪都没见过,反倒来找我求证,也能降妖除魔?” 声落,满院哗然! 众镖师闻言看向众人眼色都不对了。 可不是? 这要是真有本事,早就降妖除魔了,还用等到现在? 一名野道士闻言勃然大怒:“兀那黑脸汉子,你奚落谁呢?要不是精怪躲着道爷,道爷我早就将它斩于七星剑下!今日看你丧子,懒得跟你计较,他日若见你口无遮拦,定饶你不得!” 骆飞白闻言只是凄惨一笑,再次向莫川叩首: “道爷,骆某知道您有通天本事,骆某愿给您做牛做马,只求您降了这精怪,为我儿报仇。” 这一刻,院中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莫川身上。 随衙役而来的道士和尚们,登时神色大变,脸色铁青! 骆飞白此举,等若踩一捧一。 “骆居士,贫道年老体衰,对付些许魑魅魍魉,或有余力,至于精怪,恐怕有心无力!” 莫川叹了一口气,瞧着骆飞白眼中骤然失去的一点精气神儿,不忍道: “不过,贫道残躯一副,会会那精怪也无妨!还望你鼓起精气神,届时,还要借你斩马刀一用。” 骆飞白闻言眼睛骤然一亮,双眸贯血重重叩下脑袋: “道爷大义!骆飞白任道爷驱使!” 一群道士和尚看到这一幕,登时气得直翻白眼,长袖一甩,夺门而去。 倒是同赵镖头搭话的衙役,低声打探起莫川跟脚。 听闻其隐居华阴修道甲子,出山便斩狐精,得县尉礼遇,又在县尉府上,拦住鬼仙大开杀戒,登时眼睛一亮,匆匆离去。 没多久,再次登门。 这次却是带上了刑房文书,招募来了。 此举正合莫川心意。 他有心帮助骆飞白,奈何不通追缉之术,根本无从查起。 加入官府,正好也能共享官府情报。 然而当莫川挂了文书,才知道,这里面就是一团烂账。 原来,早先昌兰城小儿失踪时,朝廷并未在意,等闹大了,又以为是拍花子所为。 本以为砍几个人头,便能震慑住这些魑魅魍魉。 不想,情况愈演愈烈。 直到这时,知府才知大事不妙。 只能连连下令,差遣刑房缉拿真凶,甚至为此调来兵卒。 可惜,事情依旧不见好转。 急病乱投医之下,只能广邀江湖好手。 其中,滥竽充数之徒泛滥不说; 这些江湖人士更是不服管教,各说各理,完全是听调不听宣。 或者说,刑房也失了方寸。 无法分辨出真相。 只能任由各方自行调查,美曰其名:百家争鸣。 谁破了这案子,谁便能得见知府,到时候自然是一场泼天富贵! 如此情形下,怎么可能共享情报? “一叶知秋,基层调度能力如此差劲,乱世之兆啊!” 莫川听着赵镖头打听来的消息,心中颇为无奈。 正苦恼间,有趟子手来报,说天宝寺方丈求见! 天宝寺,正是昌兰城附近佛寺,香火鼎盛,端是一支佛门正统。 莫川没有拒绝之理,自然出门迎客。 天宝寺方丈年约七十,和衍真老道年龄差不多,看起来却童颜鹤发,精神矍铄! 比起衍真老道,更像是得道高人。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寒暄中,一番恭维之言,尽是莫川近日“战绩”。 待寒暄之后,这位老和尚直接意味深长道:“阿弥陀佛,敢问道友与西山城云极观是何关系?” 莫川略一沉默道:“贫道年少轻狂,曾在云极观修道数载。” 天宝方丈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下衍真老道的跟脚终于全了。 正所谓:甘露不润无根草,妙法只渡有缘人。 道门十分讲究缘法,更讲究师承,没有师傅引路,根本无法入道。 因此凡有修为道士,必然有其师承。 在天宝方丈看来,衍真老道此行,想来是求个落叶归根。 “不知道友如何看待眼下精怪作祟?” “初来乍到,如雾里看花,不知所云。” “老衲有一法,可斩精怪,道友可愿助我?” “此话怎讲?” 天宝方丈瞥一眼四周,笑而不语。 莫川见状,挥了挥手,侍候在一旁的骆飞白,见状虽然颇为不甘,但还是带着一众趟子手退了出去。 眨眼间,屋内只余下天宝方丈、莫川两人。 两人密语许久,天宝方丈这才告辞离去。 “道爷……”骆飞白进屋,欲言又止。 “好好睡一觉,今晚斩妖除魔!”莫川道。 骆飞白闻言老脸陡然涨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此事不要宣扬出去,你自己有数即可。这精怪屡屡作祟成功,怕是昌兰有内鬼!”莫川又叮嘱道。 “道爷,这我晓得。”骆飞白颔首,告辞离去。 莫川坐在太师椅上,瞧着洒入门槛的天光,陷入沉思。 第十九章 壶天之术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入夜,昌兰城再次热闹起来。 连续几晚的人口失踪,令知府大人大发雷霆,府下各吏各房如临深渊。 压力层层传导之下,至执行层面,直接发展为满城烟火。 偌大的昌兰城,一时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巡逻兵卒,遍布街头巷尾。 在这喧嚣气氛下,城西一栋民宅小院里,莫川却和天宝方丈围桌而坐。 同行的还有一位法号义乾的游方道士。 此人年约五十,宽脸大耳,胡须稠密,手中始终捧着一枚玉笏,端是不怒自威。 据天宝方丈介绍,义乾道士在金州一带颇有名望,一手朝真拜斗秘法,斩妖除魔无数。 此来昌兰城,有心建观立派,故而对城中精怪作祟之事十分上心。 毕竟若能得知府垂青,将事半功倍! 此时,院外喧嚣不绝,院内三人老神在在,品茗论道。 天宝方丈显然对扶鸾观祖师爷十分感兴趣。 言辞间,多有打探。 莫川不好一问三不知,只能有选择的回答。 即便如此,依旧令天宝方丈惊叹不已。 尤其是对“虚空请剑”一幕,反复追问,剖析毫厘。 许久,一脸感叹道: “老衲听闻,道门有言: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终世不移!看来,扶鸾观祖师爷非寻常鬼仙!” 莫川心中一动,连忙追问:“敢问法师,这里面还有讲究?” “老衲非道门中人,对道门之事仅仅止于耳闻,岂敢班门弄斧?” 天宝方丈看向义乾道士。 莫川见状,随即向义乾道士拱手问道:“道友可否教我?” 义乾道士显然早已知道“莫川”跟脚。 亦知他乃云极观道童出身,看似一把年纪,实际上,见识阅历不及乡野道士。 想着长夜漫漫,索性聊了起来。 反正只是一些道门基础知识,便是人尽皆知也无妨。 却说《道德经》有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门万般法术,皆由道衍生而出。 可谓:千变万化,万法归一。 道门所求,便是这万法归一的道。 又名:道果。 换言之,道为根基,法为分支,术为末梢。 在诸多道术中,又以地煞七十二术最为有名: 其中有一术,名为: 【壶天】 ——可纳须弥于芥子。 传闻,修至大乘境界,袖里可藏乾坤,掌中可存日月。 扶鸾祖师爷可凭空取剑,想来应该掌握了这门道术。 这意味着扶鸾祖师爷,极有可能获得了一门道法传承。 这也是天宝方丈所言“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的真正含义。 当然,这只是天宝方丈的猜测。 然而即便如此,莫川听完依旧心虚至极! ‘这下装逼装大发了!’ 一时间,他竟有些忧心扶鸾观前景。 正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他只希望扶鸾老道能够谨小慎微,莫生事端。 聊完道术,莫川又打听修行之法。 须知,相同道术,落在不同境界修士手中,威力自然也截然不同。 便如那壶天之术,不入流修士掌握,最多藏些私人物件; 若是大能修之,可辟洞府、创乾坤。 面对莫川的打听,义乾道士直摇头: “《道德真经》有言,大道好生,诱人垂法,千门炼性,万行修心,天衍三千,择一而行。道门的修行之法,浩瀚若繁星,不好说,不好说。” 莫川有心追问其所修行的“朝真拜斗秘法”,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道门讲究传承,哪能轻易授法? 除非他拜人为师! 这点,他倒无所谓,只怕义乾道士不收。 思绪流转之际,他干脆又向天宝方丈打听起佛法。 “怎么?道友想转修佛法?” “莫非不行?” “哈哈哈,都是修行,有何不可?禅宗,可引佛入道。道友,引道入佛,未尝不可。说不定,这也是天衍三千大道之一。” 天宝方丈一脸意味深长。 莫川心中一动,隐隐猜到天宝方丈意思,怕是多少有几分窥觊云极观道法之意。 “不知这佛法怎么修?”莫川问道,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得看道友是何种性?” “种姓?”莫川下意识想到了三哥。 “佛法本无边,只渡有缘人。” 在天宝方丈解释下,莫川终于理清几分佛**廓。 不同于道门有三千大道可选。 佛要修法身,法身有五性,分别是: 凡夫种性、声闻缘觉种性、菩萨种性、如来种性、外道种性。 种性决定未来果位! 例如,菩萨种性,果位最高菩萨。 不过,天宝方丈又言,种性可随佛法精进转换。 莫川问天宝方丈是何种性? 天宝方丈答:凡夫种性。 得,这所谓种性转换之言,怕不是安慰之言!即便不是,也多半难如登天。 回归正题。 在确定种性之后,即可“初果向”。 这里有“小乘入定”、“大乘入定”两向。 小乘,止于罗汉果位。 大乘,那不得了,可修佛。 不过,大乘也不是那么好修的。 种性限制是其一,修至十信位,还得回小向大,再修小乘,端是复杂无比。 莫川越听越头大,寻思着,还是修道吧! 不过,他还是问一句:“敢问法师,贫道种性是什么?” “外道种性!” 莫川闻言愕然。 《楞严经》有言:违远圆通,背涅盘城,生外道种。 换言之,受世界颠倒因感召成仙道种性,而生于外道种中,迷失菩提路。 也就是说,这是和佛法完全绝缘的种性。 “这么说,贫道永远无法修佛?”莫川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道友正在修道,自然为外道种性。”天宝方丈意有所指。 莫川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这话有陷阱啊? 乍听起来,他之所以为外道种性,乃是因为他正在修道。 似乎在暗示他,若是停止修道,即可摆脱外道种性!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莫不是方丈不敢破戒律,不敢撒谎,故而以真话说谎言? “我有一卷观想图,可延年益寿,道友可以勤观之。” 天宝方丈转移话题,送过来一卷观想图。 莫川接过,正要打开,天宝方丈伸手虚按: “眼前正事要紧!” 莫川颔首,按捺下心中好奇,收起观想图,藏入怀中。 月色如水,星光璀璨。 莫川三人品茗论道,侍候在不远处的骆飞白,却愈发焦躁。 他等了半天,瞧见三位话题话音略有停止,连忙凑近问道:“道爷,这半夜不见动静,可要骆某出去探查一番?” 这话潜台词就是在问“那精怪怎么还没来?” 莫川正要安抚,天宝方丈倏然一抚胡须道:“来了!” 骆飞白豁然抬头,右手下意识攥紧斩马刀柄! 第二十章 僵尸食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仲夏夜燥,虫鸣藏幽。 夜风透过门窗缝隙送来一阵阵兵卒巡逻声,却丝毫无法给昌兰城住民带来丝毫安全感。 即便酷夏燥热,家家户户依旧门户紧闭。 城西尤其如此。 一条陋巷深处,紧闭的筚门内,伸手不见五指。 皎洁月光透过门缝,在硬榻上投下一道光斑,照亮一道坦胸露乳鼾声如雷的身影。 倏然! 泥糊的墙壁上,荡漾起道道涟漪,若鱼吻水面,吐出一颗苍白失血的脑袋。 这是一颗人类脑袋,年约十四五岁,皮肤惨白,尸斑弥漫。 浑浊灰白眼眸,倒映着陋室边边角角。 待确定一切如常之后,它张口吐出一口绿烟。 那绿烟方出一口,便越滚越浓,弹指间,充盈整个房间,将房间内残存的一抹光明彻底驱赶。 亦钻入硬榻上男子口鼻。 霎时,如雷鼾声戛然而止,男子陷入更加死沉的昏睡之中。 尸斑人首满意了。 它从涟漪中伸出两根同样尸斑弥漫的胳膊,撑住墙壁两边,缓缓将身躯拔了出来。 ——这竟是一头僵尸! 只是不知为何,这僵尸缺了一截脚掌。 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的行动。 它仿佛幽灵般,飘到硬榻旁,双手抓住男子双肩,缓缓张开嘴巴。 那嘴巴越张越大,甚至超脱颌骨极限,宛如饕餮巨蟒般,竟一口将男子脑袋吞入口中,然后极为顺滑的吞入整个身躯。 “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从僵尸胃袋中传来。 只是声音清脆,不似人骨。 “呕!” 蓦然,僵尸脸色扭曲,猛然张大嘴巴,将刚刚吞入的男子吐了出来。 “哗啦啦……” 孰料,僵尸吞进肚中的是人,吐出的竟然是……一具栩栩如生的纸扎?!! 粘稠胃液晕染了纸扎笔墨,模糊了纸扎面孔,仿佛小丑般嘲笑着这屡屡作案成功的食人僵尸。 “贫道亲手所扎的纸人,好吃吗?” 一道揶揄笑声从门外传来,正是义乾道士。 僵尸闻声脸色大变,它猛然冲向墙壁,张口一吐,绿烟涌出。 【喷化】 ——人有谶言,喷其物可使其变化。 不想,屡屡奏效的喷化之术,今日竟失了作用。 那泥巴墙壁在沾染绿烟之后,迅速褪去色泽,化为一张画着门窗的纸扎房子。 “纸人都享用了,这纸宅邸何不多住几日?” 义乾道士讥讽的声音再次传来。 与此同时,纸宅邸内,陡然金光大放,一道道道门经文流转其间,竟要生生炼化这僵尸。 “吼——” 这僵尸显然已有灵智,闻言一声怒吼,抬手猛得一抓。 那拦得住它喷化之术的纸宅邸,却拦不住它的利爪,登时裂开一道巨大裂痕。 昌兰城喧嚣之声,随之放大涌入。 “不好,此獠甚凶!莫让它跑了!” 义乾道士声音大变。 “我来!” 一声怒不可遏的咆哮声传来! 与之共鸣的,还有刀斩夜色的破空声! 刚刚挣脱纸宅邸的僵尸,抬首间,便见一口刃长三尺,柄长四尺的斩马刀,呼啸而至! “呼——” 僵尸张口,吐出一口绿烟。 不料,那长刀似有所料,竟陡然变向,偏向一旁,生生躲过绿烟,亦错过僵尸面庞。 绿烟遮掩处,骆飞白血贯双眸,瞪大牛眼,一脸震惊的看着僵尸。 他嘴唇颤抖:“……嘉良。” ——嘉良,正是他那被精怪吃了的长子。 “吼!” 僵尸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一声低吼,掏出一记毒爪! 霎时,骆飞白倒飞而去,落地呕血不止。 解决近忧的僵尸,再次张嘴吐出一口绿烟,绿烟涌入地面,草木枯,虫豸绝。 然而僵尸想要的变化,半点也无。 却是谶言已尽! ——黄皮讨封,尚且耗人寿元性命。更何况,僵死人躯? “咻咻咻!” 恰时,无数破空声传来,却是佛门武僧齐齐杀至! 刀、剑、戟、棒、棍……各色武器,劈砍而来。 “吼——” 僵尸一声怒吼,不再保留人气,体表黑毛暴涨,壮如山野黑熊,生生以肉躯抗下十八般武器。 然而不管不顾,瞄准一个方向,四肢落地,践踏而去。 “砰!” 这些佛门武僧虽然修有毫末法力,但哪里是这修得术法的大妖对手? 登时,数名武僧被撞得倒飞而去,令包围圈露出破绽。 那僵尸也不恋战,撞开人群,便直取泥墙冲去,竟是连柴门都不走,端是谨慎狡诈! 殊不知,佛门武僧的任务本就不是杀敌。 那刹那间的阻止,已然为天宝方丈争取到足够时间!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一道金光。 僵尸闻声扭头之际,只见一道金光怒芒佛印当空拍了下来。 “滋滋滋……” 佛印入体,如烙铁入雪,烧蚀出滚滚白烟,刺鼻恶臭令人嗅之头脑发昏。 然而佛印入体的僵尸,竟恍如无事一般,身形动都未动,矫健如猫,攀上泥墙,冲了出去。 “不好!这僵尸恐修成大妖,快,烟花示警!” 一击不成的天宝方丈,脸色大变,随即大声示警。 一道道烟花随之升空。 将偌大城池,耀如白昼! 这一刻,偌大的昌兰城,陡然为之一静。 不知多少江湖人士愕然抬首望向夜空。 那冉冉升空的绚烂烟花,染花了城池,亦将众人脸庞染成了灯红酒绿。 恍如那花花绿绿的野心欲望! “哈哈哈,孽畜出现了!” “快走快走!” “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就在今晚!” 霎时,满城喧嚣,沸反盈天。 无数江湖好手,登时红了眼珠,玩命的向烟火之地冲去。 “砰!” 又一道烟火,射入空中,标记着恶畜逃窜位置。 “快快快!莫让他人抢了先手。” 又见烟火窜起的众人,心中愈发焦躁,那哪里是烟火? 那分明是千金小姐的绣球啊! “道友,老衲先走一步!” 城西小院中,天宝方丈招呼一声,便领着佛门弟子呼啸而去。 追那僵尸去了。 至于义乾道士,更是连招呼都没打,人已没了踪影。 前一刻,还嘈杂如闹市的小院,后一刻,登时安静如深山幽林。 自始至终目睹这一切的莫川,满脸唏嘘的叹了一口气。 谁也没想到,精心布置的陷阱,竟然也没困住这大妖? 难怪它能在昌兰城来去如风,掠人无数! 原来,作为当地人的天宝方丈,经过走访调查,发现昌兰城失踪之人生辰八字具是极阴极阳之人! 虽然他不知凶祟目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此布下陷阱。 这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之所以邀请莫川,也是冲其名头,分担一下风险。 还好莫川早早直言,他擅长对付鬼魂,这次面对僵尸一招未出,倒也不算背信弃义。 “道爷,咳咳……那、那可是我儿?” 一道苦涩声音传来。 小院并未走空。 只见恍如死尸的骆飞白,摇摇晃晃拄着斩马刀,爬了起来,目露希冀的看向莫川。 “你说什么?” 莫川瞳孔骤缩,脑海中陡然闪过那僵尸缺脚画面。 若那僵尸是骆飞白的儿子,才死一日,哪来的泼天道行? 第二十一章 狺狺犬吠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璀璨烟火点亮漫漫长夜,狺狺犬吠喧嚣大街小巷。 “砰!”“砰!”“砰!” 一朵朵耀眼烟花在昌兰城上空绽放,如烈日悬空,照亮天地,令人间鬼祟无处遁形! 若只看这璀璨烟花,今晚的昌兰城热闹如春宵。 然而在那绚烂烟火之下,却是一场极致的杀戮盛宴! 逃出城西的僵尸,在烟火的指引下,很快便被游弋满城的兵卒发现。 在夜色遮掩下,那一身黑毛恍如山野熊瞎子,不仅没有震慑住兵卒,反而令兵卒们愈发贪婪。 “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眼下!” 在封妻萌子的诱惑下,他们相互吆喝鼓劲,抄起牛尾刀,便是包抄而来。 然而这僵尸看似仓皇而逃,实际上那得看对手是谁? 当面对这些凡夫俗子之时,一个令人闻风丧胆,可止小儿啼哭的传说自此酝酿而出。 只瞧那状如黑熊的僵尸,避都不避那晃眼牛尾刀,直接撞了过去。 霎时,不见血肉翻飞,只见人仰马翻。 那僵尸尤不过瘾,残暴得抓起一名兵卒,一把摘了脑袋,便是咬住脖颈大口饮血,补充血气! 夜色遮掩了恐怖。 当残存兵卒们爬起时,那僵尸已经冲出包围圈,再次逃之夭夭。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烟火一支,呼唤援军。 “砰!” “砰!” 一朵朵烟花升空! 勾勒出僵尸逃窜的轨迹。 脚快的送死,脚慢的吃灰。 还有聪明之辈,已然从那烟火轨迹中,瞧出孽畜逃亡方向,提前摆下龙门阵,以逸待劳。 更有真正佛道修士,半途截杀。 一时间,满城风雨。 有酣睡居民者,忽然被一阵瓦片踩动声惊醒,还未回过神来,声音已经远去,恍如幻梦一场。 还有倒霉之辈,正行那巫山云雨之事,一堵墙壁轰然破碎,一群人咋咋呼呼,呼啸而过。 竟无人停留,多瞧一眼,让那满心羞耻愤怒喂了夜风。 “区区行尸走肉,也敢吃人修行?” 却说那僵尸刚刚逃入一条深巷,一声怒斥袭来,紧随其后,一匹剑光焕耀青石小巷。 煞时,腾焰飞芒闪耀夜空,一截断肢跌落人间。 “吼——” 僵尸吃痛愤怒咆哮,本已失去一脚的它,现在再失一臂,身形登时踉跄起来。 趁他病,要他命! 躲在暗中的修行者见状,眼睛登时一亮。 各路招子,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一时间,叱咤喑呜,刃芒激射。 待焕目炜耀散去,那僵尸已然成了人彘。 一缕幽魂挣扎着从僵尸体内冒出,一道染血长剑掠过,幽魂登时烟消云散。 “没想到,折腾满城风雨的精怪,竟然是一头附身恶魂!” 剑斩幽魂的义乾道士,一脸唏嘘不已。 周围几名佛道修士,瞧着这一幕,满脸懊恼。 可惜了,泼天之功,尽归义乾! 没多久,有兵卒举着火把赶到,收拾残局。 这不收拾还好,这一收拾,才知这僵尸凶残! 一路上,断垣残壁无数,死在僵尸毒爪绿烟之下兵卒,乃至江湖好手,不知凡几。 且死状极其凶残,不是开肠破肚,便是脏腑破裂。 更有甚者,经那绿烟泼面,烧蚀如恶鬼,脓疮满面,皮开肉绽,好不骇人! 偏偏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能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凄惨一幕,除了让胆小者心有戚戚之外,反而愈发将义乾道士衬托得神通了得! 昌兰知府闻讯,更是连夜召见义乾道士,奉为上宾。 翌日清晨。 谋害昌兰城月余精怪被斩消息,轰动全城。 官家组织人马,拉着僵尸游街示众。 别看那僵尸几乎被斩成了人彘,经过连夜修复,已经拼出人形,满身黑毛的挂在十字木架上,引来无数臭鸡蛋、烂菜叶。 “呀,这就是那害人精怪?长得端是骇人。” “可不是,不仅长得骇人,本事更是吓人,昨晚那动静,真是可止小儿啼哭!” “哎呀,东大街都被撞塌了数幢吊楼!” 昌兰住民闻风而动,追在游车左右,议论纷纷。 更有哀嚎声不绝于耳。 哭得肝肠寸断! “天杀的妖孽啊,还我夫君,还我夫君!” “我的儿啊,你睁开眼瞧瞧啊!” 游街马车缓缓驶过,在那哭丧的家属群中,一名拄着拐杖的黑脸汉子,显得格格不入。 他佝偻着身子,满眼血丝的瞧着那游街的黑***,心如刀绞。 那被百姓憎恶唾弃的妖怪,既是他的杀子之仇,也是他儿尸身啊! “道爷,骆某有一事相求,还望道爷看在昔日情面上,搭把手,帮个忙!” 骆飞白看向莫川,满脸悲怆。 “骆镖头,但说无妨。” 莫川心中叹了一口气,寻思着骆飞白怕是想要他拔度亡灵。 “道爷,自古讲究个落叶归根,您看这街也游了,人也示众了,可否帮我儿尸身讨要回来?” 骆飞白声音中透着悲凉和哀求。 “骆镖头,非贫道不愿帮你,令郎身躯已遭厉鬼夺舍尸变,即便经过超度,恐怕也有邪佞之气残留……唉,这种情况,他们不会放人的。” 莫川劝慰道。 “骆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遭此凌辱!道爷,义乾道长已成知府眼前红人,我托尽路子也难进其门,您是义乾道长的挚友,想来见他一面不难,我只求能见他一面。” 说话间,骆飞白递上一块私银,看样子足有八九两。 莫川叹了一口气,拒收了银钱,却道:“罢了罢了,我试试看吧!” 两人一老弱一病残,本想找辆马车过去。 结果,全城狂欢,车马根本寻觅不得。 平时跑前跑后的趟子手,今儿也不知去了哪里? 两人只能边走边寻马车。 还好两人运气不错,走半道寻了一辆瘦马旧车,往永清巷而去。 到了义乾府邸,却见逼仄的三尺青石巷,停满了马车。 仗着老弱病残,两人废了半天劲,凑到门前,却见守门道童下巴都要翘到天上。 待骆飞白塞了银钱,莫川报了衍真名号,那道童才低头看了一眼道: “原来你就是衍真道士,且候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钻进小院,关上房门,隐隐还能听到挂上门闩的声音。 莫川神色平静,耐心等着。 好一会儿,道童开门,露出脑袋:“进来吧!” 骆飞白连忙客气道:“多谢仙童引路。” 莫川没吱声,拱了拱手,抬脚进入小院。 义乾老道这府邸,买得着实漂亮,三进三出,气派至极。 进门一堵影壁,颇有三分权贵之气。 在道童指引下,两人穿过垂花门,刚进内院,就见院中已经站满了人。 莫川甚至还看到了老熟人——天宝方丈! 原来,拜访者太多,书房早已站不下,索性聚在内院品茗畅谈。 话说,义乾老道也有意建观立派,趁着正得知府垂青的风头上,广结善缘,攒聚人脉。 抬眼望去,在人群簇拥下的义乾道士,满面红光,好不潇洒! 莫川领着岳飞白走近,拱手道:“恭喜道友,剑斩厉鬼,威名远扬!” 义乾闻声瞥了一眼,这才转过身来,抱拳道:“同喜同喜,济世度人本就是我辈应尽之义!” 两人说话间,院中喧嚣静了三分,不少人目光审视的看了过来。 还有人窃窃私语,隐隐在打听莫川跟脚。 骆飞白拄着拐杖凑了过来,抱拳道: “昌隆镖局镖头骆飞白见过仙长,听闻仙长有意建观立派,此乃昌兰之福!骆某闻讯亦不胜欢喜,愿赠纹银五十两,供养三清。” 义乾道士闻言眼睛一眯,道:“无功不受禄,敢问居士可是有事?” 骆飞白叹了一口气:“不瞒仙长,那游街示众的僵尸,乃是我儿身躯!自古有言:体之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为人父母,亦不愿看子女身躯流落在外。仙长,您看既然已经游街示众了,可否让骆某葬了犬子,以全为人父母的怜爱之心?” 声落,本来还窃窃私语的院落陡然安静下来。 不少人眼神暗藏几分古怪。 “令郎身躯沦为厉鬼躯壳,实乃不幸,令人惋惜!不过,那身躯早已被厉鬼转为妖躯,与令郎无关,还望骆镖头莫执妄念,莫要着相。” 义乾道士抱拳委婉拒绝。 那妖躯非他不愿给,实乃早已被知府要走,欲当做奇珍异物献于皇帝陛下。 “这……还望仙长成全骆某!” 骆飞白有心祈求几句,然而这几日折腾早已令他心力交瘁,听闻此言,近乎崩溃,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是跪了下来。 莫川不忍道:“道友,即便是妖躯,终究也曾是骆镖头之子,不如成人之美。” 义乾道士脸色冷了下来:“道友,他不懂,你也不懂?那可是妖躯,随时可能尸变!” 莫川道:“满院黄冠,超度不了一具妖躯?” “衍真,够了!” 便在这时,一名道士站了出来,指着莫川鼻子便骂: “衍真老道,我听闻昨晚诱杀厉鬼之事,你也参与其中!结果唯独你没有出手,让那僵尸冲出陷阱,流入城中,不知杀了我昌兰城多少百姓,你还有脸过来讨要妖躯,意欲何为?” 满院众人闻言登时一片哗然! “哼?依贫道之见,讨要妖躯是假,要回去冒充自己斩杀是真!这离了昌兰城,谁知这是不是他杀的?以那妖躯之怪异,不正好招摇行骗?” 又一名老道士跳了出来,阴阳怪气的奚落道。 “此言有理!” “听闻道友曾于华阴山,剑斩白狐!昨日怎么一剑不出?若是道行浅薄,也就算了!一把年纪活在狗身上,也能理解。就怕是老不知羞,吹嘘成性!” 得,这下墙倒众人推。 一群人瞧着义乾道士拒绝,哪里不知风向? 至于莫川,一个道门弃徒,耄耋之年,又能折腾起什么风浪? “原来,他也参与了诱杀之事?” “天宝方丈真是打一辈子雁被雁打了眼,这厮我看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天宝方丈听信传言,可惜了啊!” “可不是,若是邀请了我,说不得,便将那僵尸拦在院中,哪里还有满城腥风血雨?” 一声声指责,令莫川陷入舆论漩涡。 不少人对莫川,更是凭白生出几分怨愤。 天宝方丈站在一旁,微阖双眼,口吟佛经,一副悲天悯人模样。 对于惨遭诘问的莫川,丝毫解释也欠奉。 千夫所指的莫川,冷眼瞧着众人诘问指责,余光瞥向义乾道士,见他同样不言不语,放纵众人,顿时恶向胆边生。 “既然诸位觉得贫道乃是江湖骗子,不如划下道来比划比划如何?” 说话间,遮在袖中的右手微动,三清铃蓦然落入掌中。 第二十二章 厉鬼屠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莫川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啊? 既然如此,那他也只能露一手了。 “妙哉!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只见最初训斥莫川的中年道士,拍案而起,拱手道: “贫道冲虚子,愿请教道友玄妙道法!” 声落,满场骚动,不少人颇为意动。 若能在这里露脸,说不定就能直达知府天听,博个前程无量。 眼看一场斗法不可避免,一直不说话的义乾道士开了口: “二位稍安勿躁!” 义乾又转头冲众人拱手: “今日诸位能来,这是贫道之福!所谓来者皆是客,若要论道,不如找个良辰吉日,寻个曲水流觞能文能武的妙处,岂不美哉?” 义乾充当起了和事佬。 他倒是想瞧瞧莫川本事,奈何这终究是他的府邸。 身为东道主,放任客人私斗,传出去终究不美。 且衍真老道垂垂老矣行将就木,莫说斗法,摔个跟头都有可能驾鹤西去,何必自找麻烦? “义乾道友所言有理,是贫道唐突了!” 冲虚子冲义乾道士抱拳,又冷眼看向莫川:“衍真道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随我出去,比试一番?” 莫川冷笑:“贫道必奉陪到底!” 声音刚落,却闻院中突然传来阵阵惊呼。 抬首看去,只见有几名道士,一脸愕然的抬首望向西南边天空。 循着他们视线望去,却见一抹仿佛诞自天涯海角的滚滚黑云,浮现于湛蓝天际边缘。 那黑云初见极窄,却如大幕拉开,迅速向昌兰城遮天蔽日而来。 弹指间,黑云压城,满城昏暗,恍如光明罹难! 满院黄冠佛子,看着那摧枯拉朽而来的压城黑云,一个个神情凝重,如遇不祥。 满城欢庆的昌兰百姓,亦一脸纳闷的望向天空。 这是要下雨了? “轰隆——” 骤雷轰鸣间,云叆弥散,厚重黑云裂开一道缝隙,有金光洒下,显露一道模糊人影。 那人影身披万道霞光,恍如天神下凡。 满城百姓见状,先是一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神仙显灵!” 霎时,满城躁动起来,无数人匍匐在地,跪拜不止。 那人影抬起手来。 镇压满城的滚滚黑云,陡然纤拉而下,竟卷起道道黑龙卷,落入人间。 那龙卷风不卷花草,不卷瓦砾,唯独沾到人身,便如那山林水蛭,吮血吸髓,不消片刻功夫,一个大活人就被吸成了干尸。 原本还跪地膜拜的民众,看着妖风下化为骷髅的亲朋好友,登时骇得肺腑皆崩,肝胆俱裂。 “妖、妖怪——” “这不是神仙,这是妖怪!” “快跑!” 恐慌在刹那间,蔓延全城。 “呔!何妨妖孽,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出来害人?!” 一声怒斥,从义乾府邸传来。 ——是冲虚子! 声音刚落,他法决暗掐,手中金光绽放,数道符箓冲天而起! 众人见状,眼睛一亮。 义乾待遇,大家皆有目共睹,只恨昨夜剑斩妖孽的不是自己! 如今又有大妖作祟。 这让他们内心如何不喜?如何不眼热? 至于,那大妖盘空赫赫之态,早已被慾望遮掩。 或者说,满院黄冠佛子,已然令他们在无形中生出莫大勇气。 “诸位齐心协力,斩妖除魔!” 有道士大吼! “衍真道友,无需动手,看着便好!” 有人临战前,还嘴贱阴阳怪气一句,引来一阵笑声,倒是解了众人紧张情绪。 “咻!咻!咻!” 一道道符光冲天而起,在黑云压城的昏暗下,焕耀长空。 那大妖见状,面露讥讽,身形一个挪移,直接闪过道道符光。 任那符光湮没于黑云之中。 “区区符箓,也能伤我?” 那浮空大妖,满脸讥讽之色,抬首间,正要召唤阴毒黑烟,眼前陡然火光一闪。 一枚符箓凭空浮现! 不等它反应过来,那符箓爆闪,化为一道青芒,将它淹没。 “嘿嘿,道爷【禳鬼斩邪符】滋味如何?” 冲虚子嘿嘿冷笑,那话与其说给远在高空的大妖听,不如说是说给在场道友听。 然而话未说完,他表情骤变。 只见青芒散去,那大妖竟毫发无损的悬立于空。 它蓦然低头看向义乾府邸,全身骤然崩解,化为一道道黑色怨魂,向小院冲来。 此时,它已然明白,距离无法保证性命。 在神秘莫测的道术面前,距离反而是取死之道。 一旦遭到咒杀,反击都来不及。 “这、这是百年鬼修!” 看着那化为怨魂而来的大妖,冲虚子脸色大变。 以他实力,对付甲子大妖,尚且吃力,更何况百年大妖? 难怪它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横行无忌? 想来,那对普通鬼魂来说,炽热如火的烈日;对它而言,已然成了赤炼日魂的源泉!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一道佛光。 在冲虚子大惊失色之际,天宝方丈双手合十,拍出一记斩妖除魔印。 与此同时,满院黄冠,亦纷纷各显身手,出手阻止。 只有极少数滥竽充数之辈,骇得脸色大变,转身仓皇而逃。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不过,须臾间,那道道怨魂已然欺近小院,院中亦有道道流光闪出。 在令人牙酸的碰撞中,双方或烟消云散,或互有洞穿。 “啊——” 院中,有道士遭了毒手,失声惨叫起来。 不等同伴伸出援手。 他猛然双眸贯血,抄起七星剑,劈向身边同僚。 赫然是遭了恶魂附体。 ——那冲来的怨魂,根本就不是大妖本体,而是一道道化身。 “本座此来,只为复仇!诸位只要将杀我犬子之人交上来,我便既往不咎。” 在众人一片混乱中,充满诱惑的声音传来。 “雕虫小技,也敢挑拨离间,赚贫道脑袋?” 一直没开口的义乾道士,蓦然举起一把金钱剑,疾声念咒。 “电母雷公,速降神通,急急如律令!!!” 刺啦—— 一道电蛇骤然从压城黑云中闪耀而过。 那道道舔食人间精血的黑龙卷倏然消散近半。 “轰隆隆——” 沉闷雷声传来,俄而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那大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它费尽力气召唤的黑云,竟成了对手施法的雷公电母。 “雷来!” 义乾老道举剑召唤! 轰隆! 霎时,骤雨滂沱电光满,古剌雷声如车转。 一道刺眼雷光从天而降,劈在金钱剑上,远观如惶惶天柱,直达九霄。 “去!” 义乾老道气机锁死大妖,如举擎天之柱,拼尽道行,斩了过去。 霎时! 腾雷飞芒,天地耀白。 待光芒散去,滚滚黑云下,小院上空,荡涤如洗。 “成了!” 义乾老道喃喃自语,“噗”得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单膝跪地。 正所谓: 万法之首,役使雷霆! 这绝非寻常黄冠,能够用出的能力。 义乾老道能够用出,除了他所修功法神异之外,最大原因,还是他借了大妖之势。 可以说,这道雷霆他往后余生再难挥出! 当然为此他也付出惨重代价。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妖风……妖风还在吞吐精气!” 倏然,场中传来一声颤抖至极的声音。 义乾老道抬首看去,登时如遭雷击,怒火攻心之下,呕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只见压城黑云,依旧云屯席卷,遮空蔽日。 一道道龙卷风,肆虐昌兰。 不知多少百姓,惨遭屠戮,化为大妖血食,沦为修行资粮。 “看来昌兰城不过尔尔,早知如此,我何必遣伥鬼驭行尸,倒是凭白耽误我修行时间。” 冷漠之音,从黑色云层中传来。 隐隐绰绰间,可见一头青色人影,跃然于云峰之间。 “……完了!” 义乾道士脸上血色尽失。 满院黄冠佛子,更是脸色灰败,如丧考妣。 这哪里是百年大妖? 那分明是修行三百年的五甲鬼仙。 “义乾道友,可还记得,贫道曾言,贫道善治鬼?” 就在众生绝望之际,一道苍老声音幽幽传来。 第二十三章 死亦鬼雄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众人循声望去,待瞧见开口说话之人——莫川,表情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莫非此人真有通天本事? 在这绝境之下,即便是一根救命稻草,也让不少人心神摇摆起来。 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愤怒。 尤其是冲虚子,口不择言的怒斥起来: “衍真老道,真是死到临头还拿我们开刷?你若真能拿下五甲大妖,昨日那区区僵尸又算什么?莫不是想让我们送死,给你争取逃命时间?” 众人闻言一脸恍然,更生愤慨与绝望。 是啊,身为道门弟子,斩妖除魔乃是天职! 即便能力略有偏向,也不可能差距如此之大,衍真老道若能对付五甲大妖,昨日那僵尸就不会放过。 想通这一点,众人顿时心如死灰。 “衍真道友,莫非你有迎敌之策?” 义乾道士干巴巴问道,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昨晚全赖道友解救昌兰百姓,今日,这泼天之功,便让予贫道吧!” 莫川笑了笑,抬手间,无数符箓从袖中喷涌而出。 数目之多,浩如雨幕! “这——” 这突兀一幕,冲虚子瞠目结舌。 “慑鬼箓!!!” 义乾道士更是脱口而出,满脸骇然之余,眼中更是腾得燃起希望之火。 慑鬼箓,乃是一种借聻仙之力,专克厉鬼之符。 正所谓: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因此慑鬼箓极难篆刻。 首先,得有聻仙借力,因此若要篆刻,须有道门长辈仙寂之后为应; 其次,鬼乃人之魂魄,人化鬼尚且不易,鬼化聻更为罕见。 因此即便有道门长辈舍生取义,无法化聻,也功亏一篑。 所以慑鬼箓存世量极为稀少,多为各大道观传承底蕴。 谁也没想到,这衍真老道竟然拥有如此数量! 难不成……难不成他将云极观底蕴全偷来了? 在众人心荡神摇,心生希冀之际,那浩如泼天大雨的慑鬼箓,已然洒满长空! “呼——” 那五甲大妖见状大惊失色。 招来一股黑云遮掩自身之余,亦挥手掀起一阵狂风,吹得满城尘土飞扬,却无法吹散那慑鬼箓。 “咻咻咻!” 须臾间,那慑鬼箓已然洞穿空间之距,射入厚重云层。 “啊——” 一声凄厉惨叫声,从黑云冲传来。 遭到慑鬼箓洗地打击的五甲大妖,甚至无法维持护体黑云,显露本体。 只见它那青色身躯,赫然透明了几分。 俨然差点掉了道行! “好胆!” 五甲大妖勃然大怒,猛然一挥手,席卷全城的黑龙卷,骤然拔地而起,凝成一股,如云垂海立,倒峡泻河,向义乾府邸,袭卷而去。 “吾命休矣!” 众人看着那气压山河而来的黑龙卷,一个个脸色煞白。 有人仓皇欲逃; 有人激发符箓,作垂死挣扎; 还有人瘫软在地,引颈受戮。 眼看那黑龙卷即将袭来,洒尽慑鬼箓的莫川,不慌不忙的看向骆飞白,笑问道: “骆镖头,可还记得贫道所托?” 经历长子惨死,尸身受辱,大妖袭城的骆飞白,早已大脑一片空白,闻言呆呆看向莫川,江湖意气令他本能的回了一句:“记得。” “那贫道就放心了!” 莫川颔首,此情此景,令他倏然想到一首歌词,忍不住扯喉放歌: “我本桀骜道观童,不信鬼神不信人。” “占尽人间怙恩后,全数归还流落身。”【注1】 “诸位道友。” “此处别,彼处见。” 在众人瞠目结舌中,莫川陡然向前一个健步,拔下身旁一名道士七星剑,狠狠掠过自己脖颈。 霎时,血溅三尺,染赤道袍。 莫川竟自戕而亡! 这突兀一幕,令懵懵懂懂允下诺言的骆飞白,瞳孔舒张,呆呆的看向拔剑自刎的莫川。 只见道长至死依旧拄剑而立。 蓬乱长鬃,迎风飒飒,隐隐可见桀骜不屈之魂,幻立当空! 横眉怒目间,是人间正道之光。 一时间,骆飞白心神如遭五雷洗炼,隐隐有莫名情绪激生。 满院黄冠佛子,亦瞠目结舌。 这、这是不愿将一身精气送予大妖,故而自杀泄气? 此举何其壮哉! 冲虚子眼角更是突突直跳,那七星剑斩不断勇士之义,却狠狠戳入他的内心。 想想自己之前的百般刁难,一股无法形容的惭愧自内心深处冒出,噬魂灼心,令人不安。 “哈哈哈,衍真道友,贫道这就去会会你的玄妙道法!” 冲虚子凄惨一笑,拔剑欲效衍真之义,不料余光所见,脸色骤然一变。 风卷微尘上,霆将暴雨来。 只见一道人形虚影,突然从衍真老道尸体上冒出,冲天而起。 “妖孽,给老子去死!!!” 舌绽惊雷间,是道门济世度人不屈之魂。 骇得义乾小院心旌摇曳! 衍真老道原来根本不是自杀! 这、这分明是兵解出阴神,欲化鬼仙,再战妖孽! 倔然间,满城皆见,一道萤火之光,逆狂风雷霆,冲向那五甲大妖。 “没想到人族竟有如此忠义之辈!” 五甲大妖居高临下看着爆射而来的莫川,心神微动,如此舍生取义,即便是他也颇为震撼。 但蚁滚火海,再壮观,也终究是蝼蚁! 思量间,它一抬手,一道黑光镇压而下,莫川躲闪不及,登时被劈中,魂体岌岌可危。 “阁下忠义,陆某佩服。阁下若愿奉我为主,陆某可宽恕这满城百姓!” 五甲大妖起了爱才之心。 “将死之辈,也敢让老子认主?简直狂妄!”莫川嘲笑。 “不知死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杀我?” 五甲大妖脸色一冷,抬手间,不再留有余力,滚滚妖风自掌间云涌飙发,扑向莫川。 “睁大你的狗眼,看老子怎么杀你!” 莫川一声怒斥,岌岌可危的魂体,骤然崩解。 死了? 不! 五甲大妖脸色骤变。 只见那崩坏的魂体间,竟孕育出一头无形之物,类魂体,却比鬼魂更加飘渺,睹之目涨脑疼。 ——此乃聻仙! 五甲大妖登时肝胆俱裂,想都不想,当即扭头就跑! 以他五甲道行,未必害怕一头初诞聻仙。 奈何,他斗法至今,已然气力尽耗,道行更是险些被慑鬼箓打落。 此时不跑,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料,他正要溜之大吉,在他前方陡然冒出一头无头鬼,凶悍异常的扑了过来。 若在往日,纵然无头鬼为道门四大恶鬼,他也挥手可斩! 然而眼下,却无法速战速决。 在他掐诀运气的弹指间,那无形聻仙,已然无视罡风阻碍,撞入他的体内。 “不——” 五甲大妖如遭雷殛,双手化为利爪,插入胸膛,就要拔出那该死聻仙! 然而此时,那无头鬼已然欺近身旁,一把抱住他的脑袋,犹如拦河凶鳄,咬住猎物,发动死亡旋转。 “滚!” 五甲大妖怒斥,然而一身妖术却不敢使出,也无力使出。 因为那聻仙,已然在夺舍他的鬼躯。 “衍真道友,竟然成了聻仙!” 此时,义乾府邸中,满院黄冠佛子呆呆的看着在云层中翻滚扭曲,左冲右突的五甲大妖,一个个震撼得心荡神摇。 自戕化鬼,尚且能说是修了阴神之法! 脱鬼体,成聻仙! 这简直不可思议。 若聻仙轻易可成,那慑鬼箓岂还会是诸多道门底蕴传承? 这只能说衍真道友,心如磐石也! “生当人杰,死亦鬼雄!贫道错怪衍真道友了。” 冲虚子双眼猩红,拳头攥紧,死死盯着天空恶战。 那足以衍生心魔的惭愧,折磨着他的良知,让他祈求衍真得胜,能亲耳听他一句歉言。 第二十四章 聻斩大妖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附身,是一种很玄妙的体验。 莫川能清楚感觉到,所附之躯不属于自己。 那种无时无刻的隔阂感,以及排斥感,彷如囚笼,令人欲脱困而出!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不属于自己的身躯,却本能的将感官信息反馈至灵魂中枢! 此时,附身五甲大妖的莫川,正在忍受着这种感官信息的冲击。 ——他既要应对五甲大妖的意志争夺,还要忍受无头鬼的拔首之痛。 偏偏他还不能停手。 因为他知道,他痛,五甲大妖更痛。 若能拔下脑袋,他随时可以走人,五甲大妖可就完犊子了。 说来也是奇怪,按理来说,此厉鬼修行三百年,总该炼过日魂,涤过月魄。 纵然无法精准锤炼聻体,聻体也该不差才对? 然而实际上,这五甲大妖根本不是莫川对手,如果不是占着身躯之利,怕是早已败下阵来。 即便如此,距离身死道消,也不过咫尺之遥。 “我有一门兵解之法,可修鬼体,若阁下放手,我愿舍弃百年道行,为阁下重塑魂体!” 五甲大妖怕了。 在某一刻,突然厚颜奉厚礼乞和起来 莫川不吱声,集中精力,抢夺鬼躯。 哼,当他是傻子? 抢了你的鬼躯,道爷我立马就是五甲大妖,还重塑什么魂体? “此法名为《黄箓大斋》,阁下且听好了……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当刻云篆,牵引天炁……” 五甲大妖心中一狠,直接念起功法正文,妄图吸引莫川注意力,争取时间! 不想,莫川依旧不言不语,听都不听! ——真当我傻啊,天知道你所说的功法是真是假?若是真中掺假,岂不堪比毒药? “……鼻引东方青炁入肝;南方赤炁入心;西方白炁入肺;北方玄炁入肾……魂体脏腑,在于观想……” 念完功法的五甲大妖彻底慌了,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丧失控制。 尤其是下半身,已然彻底失去知觉,仿佛不是自己。 “住手!住手!仙长住手!我、我陆封北愿奉仙长为主,求仙长开恩!”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在这大恐怖面前,陆封北再也顾不上颜面,讨饶认主,试图蒙混过关。 然而他的讨饶一如之前举动,换来的只有沉默和更加疯狂的抢夺! “这是你逼我的!” “你能成聻仙之体,陆某也能!” 陆封北恼羞成怒,一直不敢动用的妖法,倏然发动! 只见他并食指中指为剑,虚空斩向自己的脖颈,一道墨翠剑芒自指尖喷薄而出。 霎时,将无头鬼削成两截! 亦将他的脑袋斩去! 三百年道行,自此轰然破碎,无数精气喷涌而出。 失去形体束缚的莫川,随着那精气浮涌而起。 他手中蓦然暗扣一枚青铜法印当做板砖,准备随时拍向五甲大妖的聻仙之体。 然而目光环伺间,哪里有什么聻仙冒出? 在有形之体下,被斩去头颅的五甲大妖,已然随着形体的崩坏,而彻底崩溃。 “这就……死了?” 莫川看着迅速荡漾消散的魂体,一脸错愕之色。 “咦!这是?” 蓦地,在那破碎的魂体中,数个物件随着精气翻滚而出,欲洒向人间。 莫川眸光一闪,将其卷入飨祭道炉之中。 恰时,一道耀目而炽热的光线,如王水毒液,落在他的身上,令他聻体近崩。 ——这赫然是惶惶金乌之光! 惊鸿一瞥间,却见那压城黑云不知何时崩溃碎裂,一道道阳光照入满目疮痍之城。 放眼望去,如黑天皲裂,帝浆洒落。 浩浩汤汤席卷全城的黑龙卷,更是烟消云散。 义乾府邸依旧! 满院黄冠佛子尤在。 莫川悬立于空,垂目眺望,嘴角含笑,双手环抱间,潇洒作揖告别。 “诸位道友,有缘再会!” 袅袅余音间,一道柔软光芒洒上他的身体,像极了天雨落尘埃,荡涤缱绻轮廓,抹去最后痕迹。 失去阻隔的阳光,落下大地,洒满冲虚子面庞,隐隐间,有水光潋滟。 “衍真道友好走!” 冲虚子跪了下来,行三叩三拜大礼! 满院黄冠佛子见状,满脸动容,皆屈膝跪下,行叩拜大礼。 一种难言震撼,在院中回荡。 尤其是之前出口讥讽之人,更是自惭形秽得无地自容。 若有良心,这份惭愧必成心魔,或阻其修行,或助其冲天! “衍真道友大义,此为道门之福!贫道欲在兴环山建观立派,于菩萨殿旁为衍真道友设香火殿,名为衍真殿,供奉义灵!”【注1】 义乾道士看着衍真遗蜕,倏然朗声宣布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设殿供奉,位同祖师啊! 这对于道门黄冠来说,堪称毕生追求。 义乾老道建观立派,某种程度而言,所求不正是这份门楣荣耀? 当然,义乾老道为衍真设殿,其实也是蹭了衍真之光。 可以预想,随着衍真老道“舍身取义,镇压魔头”事迹传播开来,必成一代传奇! 民众自发为其泥塑金身,都大有可能。 义乾将其请入道观,等于截了这份香火,堪称合则两利。 “衍真道友,感天动地。老衲愿在天宝寺大圆宝殿,为其设往生牌位,为道友诵经祈福,愿衍真道友投生善道,往生极乐!” 天宝方丈紧随其后宣布道。 他不得不宣布此言,义乾老道提起菩萨殿,就是在故意挤兑他! 这既是为衍真纳福,也是在扩展道门影响力,冲抵菩萨殿影响。 ——原来,昨日两人联手条件之一,正是义乾需在道观里设菩萨殿。 “诸位道长,可否容骆某承兑仙长诺言?” 这时,存在感近无的骆飞白骆镖头开了口。 他要带走衍真仙长遗蜕,送往西山城云极观,此为镖局收钱办事之理,亦为江湖中人之义。 义乾道士闻言,神情严肃拱手道:“衍真道友遗蜕,便拜托骆镖头了。” 骆镖头用腋下夹着拐杖,拱手回礼:“理应之责。” 义乾道士又道:“骆镖头,令郎尸身之事请放心,贫道定鼎力相助。” 骆镖头眼眶一热,嘴唇蠕动中,有心张口回话,却悲怆难言,只能抱拳回应,以示感谢。 第二十五章 皮囊肉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唉,好容易凝了魂体,得,一朝又回解放前!” 莫川睁开双眼,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嘴上说着丧气话,脸上却泛起一丝微笑。 他起身来到冰箱前,拿出一罐肥宅快乐水,吨吨吨一口气灌下大半。 “呼——” “爽!” 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 附身衍真老道这几日,可把他憋坏了。 尤其是嘴巴都要淡出鸟来! 偏偏他还不敢回来。 生怕那行将就木之躯,离了魂魄滋养,立马猝死给他看。 “什么英啊雄啊,灰头土脸脊背凉……” 莫川哼着小曲,提遛着肥宅快乐水走到沙发前,掏出手机瞧了一眼。 得,离开几天,除了一堆垃圾广告弹窗,连半个人找他都没有。 “真亏是身穿,不然哪天死了,生蛆臭了,都没人知道。” 莫川自嘲一笑,放浪不羁的一抬手,将茶几上零零碎碎,全部扫下去。 在满地叮当作响中,又一挥手,一排物件摆上茶几。 “道爷我放弃云极观求道的战利品,可别让我失望了。” 莫川嘀咕自语着,又痛饮一口气泡水,打了个气嗝,在气泡冲鼻间,目光落在这些物件上,仔细打量起来。 不出意外,能以魂体携带的物件,自然件件皆是灵物。 仔细看去,几片殷红骨片,几颗色泽各异珠子,一套泛着荧光的道袍,以及一块泥塑泥偶。 莫川随意捏起一颗珠子,一番感悟之后,不得不放了下来。 见识有限,实在摸不清这是什么玩意儿? 目光游弋下来,他视线在那泥塑泥偶上定格。 初见泥偶,不觉惊异。 此时细瞧下来,越瞧越怪诞,内心深处更是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感觉十分熟悉。 却又因为太过熟悉,反而被忽略。 这是什么呢? 莫川捡起泥塑,左右打量间,瞳孔骤然舒张。 附身! 是魂体渴望肉躯庇护的附身之念! 灵光乍现间,再看着泥偶,又哪里像泥偶? 分明是一具活生生的胎儿。 莫川心神颤抖起来。 他遵循着聻体本能,试图散而为气,附身其上,却根本做不到。 因为天地之间,似有一股冥冥威压,束缚着他的形体。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幽冥地府!” 莫川呢喃道,随手将茶几上物件,扫入飨祭道炉中。 一场恶战,满心疲惫。 见战利品没什么好琢磨的,莫川索性蒙头睡去。 一觉醒来。 好家伙,溃散的魂体,已然恢复如初。 以香火为镜,寻根问底一瞧,除了扶鸾观香火外,他竟然在一座佛堂中,多了一块牌位。 打眼细看,上面赫然写着“云极观衍真真人”。 “有点意思,我以衍真身份行事,所以这份香火即便供在衍真名下,最终也归我享用吗?” 莫川轻轻一笑,身影一动,在客厅中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然循着香火通道,抵达扶鸾观大殿。 他散而为气,避着阳光,循着屋檐阴影,溜了出去,随意在后林山野中,寻一绿荫遮蔽之处,停了下来。 他取出泥偶,不再犹豫,钻了进去。 霎时,泥偶见风就涨,粗糙五官迅速清晰起来,光秃秃的脑袋,更是长出长发。 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一条光溜溜年约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跃然而出。 莫川呆住了。 他低头看向身下,又猛然看向双手,一股无法言喻的奇妙感受,浮于心尖。 这泥塑泥偶,竟然是一具昆仑胎。 又名:地生胎。 扶鸾老道传道玄云道童之时,曾统筹介绍过世间精怪鬼魂。 其中就提到地生胎。 正所谓:万物皆可成精。 地脉亦如此。 所谓地生胎,乃是由地脉孕育而出,经万载衍化,可生灵智,享神通,乃天生山神地母! 一般来说,地生胎十分罕见。 在风水堪舆学中,地脉之穴往往会诞生出地生胎。 挖出地生胎,葬直系血亲,即可取而代之,获得地脉气运加持。 民间称其为龙脉!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即便是龙穴,也不一定能养出地生胎。 即便是养出地生胎,地脉也不一定能维持万载不变。 因此真正诞生灵智的地生胎,极其罕见,也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有只鳞片甲的记载。 “地生胎为天生地养,包容万物,将其炼为皮囊,堪称神来之笔。难怪陆封北会准备一身道袍,感情是早有准备。” “等等!” “地生胎需经万载衍化,若是岁月太低,不过是异形巧物罢了,陆封北怎么可能那么好运,赶在地生胎衍生灵智之前将其截取?” “莫非……” 莫川低头嗅了嗅皮肤,那丝丝腥甜气息令他脸色微变。 “难怪陆封北满城搜刮极阴极阳男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怕是以人之胎息催熟这枚地生胎。” 想通前因后果的莫川,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在唏嘘中,他取出那身道袍,披在身上。 随即缓步走到大树荫庇边缘,抬手探入阳光下,温煦阳光洒在手背上,通透手背,隐见血管。 莫川心中一动,收回手掌,又数了数指尖涡纹。 六斗四流纹。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看来这躯壳相貌,应该是我本貌无异了。” 即便没有镜子,莫川也隐隐有了猜想。 他抬眼眺望一下扶鸾观,见山道上,游人不绝,香火永续,索性盘膝坐在树下,尝试离开这个世界。 他想看看,这次是魂回故里,还是身穿? 视野晃动间,熟悉客厅印入眼帘。 他连忙低头看去,青色道袍映入视野。 他连忙冲进卫生间,打眼一瞧,溅着水渍的镜面上,一名年轻男子长发飘飘。 “我去!” 莫川登时被吓了一跳。 脸倒还是他那张臭脸,不过,青春岁月留下痘印斑点却消失不见。 只是一头飘逸长发,咋看咋别扭,娘娘腔十足。 莫川有心出去将其剪了,想了想,又点开手机,录着视频,再去一趟香火世界。 待回来通过视频,确定自己确实是身穿之后。 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一来一回间,本想理发的念头却悄然淡了下来。 这头长发,正好盘起插个道簪,多少也能避几分异样眼光,方便行事。 “这下真要成道门弟子了!” “得找个机会,拜个道观,学几手真本事!” 莫川心中暗暗忖度着,心中隐隐有了几分规划。 殊不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他琢磨拜师学艺之际,一辆夹在镖队中间的马车,风尘仆仆驶入通向西山城官道。 “骆镖头,西山城快到了。” 一名趟子手打马而来,一脸恭敬的持鞭抱拳禀报。 “咳咳……知道了,你去忙吧,分两人送我去云极观即可。” 马车上,一名咳声不止的黑脸汉子,声音虚弱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华阴飞虎骆飞白。 第二十六章 三景道法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房清幽,焚香袅袅。 《鹿鸣朝日》挂画下,云极观主弘真子随性盘腿而坐,捧着一卷经文,细细研读。 身旁瑞炉吹着铜壶呜呜吐雾。 经文翻动间,不觉焚香已尽,寒灯渐暗,豆大微光依旧不掩那炯炯有神之目。 “哒哒哒……” 倏然门外传来一阵细微脚步声,随后柴门敲响。 “进来。” 来人是云极观都管、弘真子师弟轩真子,相较于弘真子满头乌发,他已然头发斑白,面沉斑点。 不知是不是俗务所累。 “师兄,昌兰城惊现五甲大妖,屠城汲血以为血食资粮!” “你说什么?” 弘真子蓦然抬首,一脸震动:“昌兰城不是已经伏诛妖祟了吗?” “那是前日之事,据说,此妖寻衅借口,便是为那伏诛妖祟报仇!”轩真子一脸严肃道。 “坏了,昌兰城仅一座天宝寺可堪大任,但自从觉悟高僧圆寂之后,便佛光蒙尘,怕是难挡此妖。” 弘真子脸色凝重起来,说话间,豁然起身,就要降妖除魔而去。 “师兄且慢,那五甲大妖已经伏诛!” “伏诛?莫不是有高人路过?” “师兄慧根一如往昔,不过,师兄定然猜不到此高人是谁?”玄真子又道。 弘真子不言,细瞧师弟神色,那苍老面庞下,是阅尽人间沧桑之色。 便是这人间沧桑,却不掩浑浊双眸几分得意,几分震撼! “莫非与云极观有关?” “师兄果然聪慧过人!” 弘真子松了一口气,思绪急转: “能斩五甲大妖者,或炼神出窍,吞阳吐月;或炼炁纳天地造化,以道术斩之;或存思明志,感悟大道……” 思绪流转间,弘真子眸光一闪,道:“莫非是智全师叔?” “非也!” “守真师兄?” “非也!” “……神一祖师?” “非也!” “那会是谁?” 弘真子迷糊了,能数的他都数了,剩下的,也只有他勉强可斩五甲大妖。 这还是在五甲大妖不逃不跑的前提下。 “说来师兄定然不信,此高人为我等同辈,道号:衍真。” “衍真……” 弘真子目露茫然起来,同为真字辈,令他感到有些熟悉。 然而对于这个道号,他却一脸茫然。 “衍真为天全师叔记名弟子,柴房守心三年,不辞而别。却是去了华阴山,在山野修了间茅屋道观,苦修甲子,数日前,方才出山,据说,是为了回云极观。” 轩真子一脸感慨万千。 “苦修甲子?莫非已有百年道行?” “疑似甲子不到。” “那怎斩那五甲大妖?” “舍身取义,以兵解之法出阴神,又跌而为聻仙,这才将其斩之。” 啪嗒! 寥寥几句话,蓦然将弘真子手中经书惊落,抖起袅袅微尘。 身为云极观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句话代表着什么?! “消息可准确?” “我特意差遣三路阴神探查,又托了西山城刘仙家堂口加以印证,基本属实。” 轩真子沉声道。 身为云极观都管,总领一切大小事务,怎么可能情况不明,便来禀报? “师弟遗蜕在哪?”弘真子声音颤抖问道。 “师弟兵解前,曾托昌隆镖局镖头骆飞白护持其遗蜕回归道门,我已遣阴神暗中护持,想来已经快到西山城了吧!” “大善!明日,云极鸣钟,降阶奉迎,恭迎衍真真人回观!”弘真子沉声道。 “谨遵观主之命!”轩真子郑重作揖,领命而去。 兔升乌坠。 翌日,前来上香信众,皆惊讶发现,云极观气氛有异。 道门上下,皆黄冠道袍,妆容肃穆,甚至连平日最为活泼的道童,也收敛起三分性子。 好奇询问,才知今日有真人遗蜕回门。 真是奇了? 何等高人,有此待遇? 日上三竿,道门钟声,长鸣山野。 在悠长钟鸣声中,一辆马车风尘仆仆而来,在云极观正门外,停了下来。 “云极观众弟子,恭迎衍真真人回观!” 悠长唱号声中。 云极观主弘真子戴黄冠披道袍,一身道门正装,降阶奉迎。 有观礼信众,回去宣扬说: 当日,有仙鹤落其门,环绕真人遗蜕,久久不愿离去。 民间闻之,啧啧称奇,纷纷好奇猜测那真人身份。 直到数日后,有昌兴城百姓投奔西山亲戚,一个足以载入地方志的传奇故事,终于广为人知。 大家这才方知,云极观所迎真人,究竟是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云极观将衍真遗蜕迎回山门之后,便补齐名册,坐龛而葬。 第二日,云极观主弘真子授法箓证其法职,名所录之神界,以通达神灵。 云上大殿三清神像下侧右侧边缘,悄然多了一座牌位。 上书:云极衍真真人。 当天早课,都讲觉真子坐在三清神像下,讲授云极道经。 入夜,觉真子守殿,授内门弟子不传之法! 与此同时。 以香火为镜的莫川,听着觉真子授法,心中感慨万千。 今天一早醒来,他就发现飨祭道炉,再添一道香火。 且这道香火远超之前总和。 当时,他就有所猜测,此时一瞧,果然如他所想。 简直堪称意外之喜! “云极观啊云极观,贫道借你弟子躯体,成你道观名望,学点道法,也是理应之义!” 莫川自我开解一声,随即聚精会神,听觉真子授法起来。 这一听,便入了神。 等回过神来,已至深夜。 莫川略一整理这才发现,扶鸾观道统衰微,实属必然。 大道好生,诱人垂法。 然而道途虽多,真正走得通的,却少之又少。 扶鸾观道统,终究旁门左道了些。 所谓降乩之法,全赖祖师爷一人伟力。 谋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莫川甚至怀疑,创建扶鸾观之人,是不是因为道途无望,故而转修鬼仙。 又鉴香火之道,集全观之力,供给一身。 这法门虽有诈骗嫌疑,不过,却颇得三分传销精髓,门下弟子皆可遗形为鬼仙。 所以即便门中有人察觉不对,也无法回头,只能继续维持谎言。 至于此法究竟是不是邪术? 这就不好说了。 修道,本就是夺天地之造化。 夺松栢,为绝粒; 夺金石,为炼丹; 夺水玉流珠,为阴鼎阳炉之双修; 夺素文丹箓,为檄召鬼神;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既然如此,这里面哪个是正法?哪个又是邪法? 所以云极观的观念是,法不在正邪,在乎于言行也! 这倒是和扶鸾观不谋而合。 回归正题。 云极观道统,乃是三景道。 此为夺日月辰三光之造化! 所以又名:三奔术,三光法。 此道脱胎于二景道。 所谓二景道,又名:奔二景、存日月在泥丸法、服日月芒法。 讲究的是日光炼魂,月芒养魄,重神轻形。 云极观祖师,引入太平辰道,以辰光炼体,讲究炼神存形,走四平八稳路子。 若寿元耗尽,还可转修阴神之法。 “难怪云极观香火鼎盛,这道统听起来就十分不错。” 莫川暗暗颔首。 这道法颇为符合他的胃口,听完之后,更是蠢蠢欲动起来。 他现在日夜享用香火,神魂颇为壮大,虽然听经讲道到了半夜,却一点睡意也无。 起身走到阳台边,瞧着月上中天,心中一动,索性出门,上天台,修炼去。 第二十七章 黄皮求道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台空寂,星垂风高。 莫川随意寻一个隐秘角落,盘膝而坐,微阖双眼,认真回忆觉真子的讲经授道。 三景道法召请日、月、辰三光精华,因此衍生出三式。 分别是: 郁仪召日、结璘摄月、七灵引辰。 今晚月色皎洁,繁星点点,正是修炼“结璘摄月、七灵引辰”两式的好时间。 具体修行细节,又细分为两种: 未萌和入门。 未萌是指从未修行过三景道法,感悟不到日月辰精华,需走存思道。 存思日月辰三光,通过模仿之道,入口而吞之,配合闭气、叩齿、咽液等动作,以“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的方式修行。 一旦成功吞吐第一口日月辰精华,即算得上入门,可走炼炁道,以一口精华,牵引日月辰三光。 莫川现在属于未萌,因此须走存思道。 这也有点类似于观想法。 但并非凭空臆想,反而需要放空思想,于懵懵懂懂间,吞吐精华。 引用三景道法经文之言,此为:“冲虚太和气,吐纳流霞津,胎息静百关,寥寥究三便……” 莫川不敢跳脱,一举一动皆遵循觉真子教导,不知不觉间,思绪空茫,时间成水。 半梦半醒间,他忽觉喉间一凉,猛然睁开双眸,心头迷离感顿去。 喉间那一抹凉意,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 意志投射而去时,隐隐可以感觉到一抹不定型之物。 似气,似光。 郁结于胸膛,缓缓渗入神魄之中。 “入门了!” 莫川心中一喜,尝试操控起这缕月芒。 初时,那月芒不动如山,随着他锲而不舍的意识投射,那月芒逐渐活跃起来,最终心随意动,游走周身,滋润魂魄。 “这就是三景道法吗?果然神奇!” 莫川操控一番后,随即尝试牵引月光。 不同于之前的懵懵懂懂,这次借这缕纳入体内的月芒,他成功洞察到泼洒于天地之间的月光。 在月芒的牵引下,汇成一道,缓缓流入他的体内。 “结璘摄月,这一式算是入门了。” 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没有贪多,转而修炼起“七灵引辰”。 所谓七灵,即,北斗七星。 此法类似于拜斗之术。 不过,仅以北斗七星为勺,蘸舀诸天之辰芒。 法决十分枯燥,好在有觉真子翻译成大白话的教导讲解,修行起来不难。 大概是神魂吞吐香火,颇为壮大的缘故,莫川极容易入定。 没多久,便咬下一口辰光,正式入门。 至于郁仪召日之式,需要等到白天。 有“结璘摄月、七灵引辰”的成功经验,郁仪召日举手可摘! 事实也确实如此。 翌日清晨,修行一夜的莫川,趁着晨间日头温煦,转修郁仪召日。 不过半个小时,便已入门,堪称神速。 三景道法入门,莫川欣喜不已,略微吐纳巩固一番,便美滋滋的下天台,吃早饭去了。 吃早饭时,他又打开网购平台,购买一些物资。 却是三景道法,还可以封存日月辰三光,于符箓之中。 又名:郁仪符、结璘符、七灵符。 此法记载于《太上隐书》中,讲究颇多: 郁仪符以朱书青纸书,绛青囊盛。 结璘符以雌黄青纸书,黄锦囊盛。 七灵符以茶白青纸书,百草嚢盛。 这里面的青纸,并不是青色的纸,而是皇家诏书所用的“青纸紫泥”之纸,又名乌金纸。 觉真子并未教授这三景符箓之道,仅仅是提前招呼一声,让弟子们做些准备。 所以莫川也不清楚细节,网上查了半天,也是云里雾里,干脆各种沾边不沾边的都采购一点。 这一番采购下来,他再清点一下身上钱财,登时傻眼。 “完犊子,这样下去,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要吃土了啊?” “觉真老道那句话说的还真不错……夫财者,资身之本,养命之源,修道之资粮!没钱,寸步难行啊!” 莫川挠头,想了想,还是等真没钱的时候,再说吧! 打工哪有修道有意思? 吃过早饭,回去路上,他好像熬了一个通宵似的,眯着眼睛,脚步虚浮。 实际上,正以郁仪召日之式,吞吐日芒。 期间,扶鸾观、云极观皆开始早课。 香火袅袅间,莫川一对招子看两个道殿。 瞧着一个寥寥师徒两人,一个满堂道士诵经如涛,那份迥异之感,颇为有趣! 对了,天宝寺也有一道香火,不过,这几日没人讲经,莫川也懒得关注。 佛门那套修行法门,又是罗汉,又是菩萨,还分什么种性,看得他颇为迷糊,寻思着等哪天屠刀耍累了,再去成佛。 当天晚上,觉真子再次夜半守殿,讲经步道。 可惜,没讲莫川颇为期待的三景符箓,反倒仔细讲解起三景道法修炼细节。 莫川也第一次体会到学霸的快乐。 他从来没想到,三景道法竟然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门门槛槛。 云极弟子,可谓是花样百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情况都有出现。 什么“结璘摄月时,月出于胸,胸胀难忍”; 什么“耳出幻听,疑仙人授法”; 又什么“月芒入体,如鱼入池塘,翻滚不休”; 可谓千奇百怪,看得莫川瞠目结舌之余,也隐隐意识到,自己独自修行是一种何等孟浪之举。 若是出现异常状况,怕是能走火入魔。 到那时,只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无知者无畏,修行最难的登堂入门一关,竟被他轻松渡过。 莫川猜测,他能如此顺风顺水,或许与飨食香火有关。 再或者与他天生聻体有关。 总之,今晚上半夜他基本没学到什么新东西,算是温故而知新了。 待觉真子授业结束,莫川抬脚准备再上天台,修那三景道法。 不想,三支虚无缥缈的香火,横跨两界,袅袅而来。 以香火为镜看去,莫川眉梢一挑。 竟是他初获飨祭道炉时,撞上的黄皮大仙——黄不语! 只见它人模人样,穿着一身青衣大氅,爪扣三支供香,俯跪于陈家祖祠蒲团上,颇为认真的尚飨祭祀。 供桌上,还能看到几枚新采的野果,颜色各异,颇为可爱。 “山野散修黄不语,拜见九幽莫上仙!深夜叨扰,实有修行之惑,恐入邪道,望上仙指点迷津,黄不语愿附上仙左右,任凭差遣。” 第二十八章 攀炎附势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神龛神椟,酬神敬祖。 袅袅青烟下,黄不语恭声求道。 自打讨封落败,巧遇幽冥上仙之后,黄不语事后在修补道行之余,也一直在反复琢磨这件事。 初时,它内心颇为忐忑不安,几次生出迁徙之念。 不过,这惶惶不安的念头,终究还是被理智按下。 ——凡人安土重迁,精怪其实更甚之。 不想,清水县接连发生的几件事,将它彻底吓到了。 一是,清水市曹无头鬼,遭高人收走; 二是,华阴山有过数面之缘的狐仙白娘,遭荒山老道,一剑斩之; 三是,清水县尉府上,惊现鬼仙降乩,请剑斩愚之事。 三件事仿佛商量好似的,一股脑冒出来,直教人闻之脊背生寒。 以前,它虽然觉得这个世界挺危险的,然而那危险之源,不过是村头黑狗,镇上玄猫。 道行渐长,瞧得远些,也不过是周遭精怪。 如今,它才猛然发现,世界远比它想象得还要可怕。 它不过是走了气运,生在这人气衰微的旮旯角落,这才争得几分仙缘。 亏它还敢以幻术,恫吓陈家。 这要是闹大,只怕它早已成了那些修士眼中的造化机缘。 在惶惶不安的危机意识下,它左思右想,牙一咬,心一沉,干脆趁着夜深人静,拜入陈家祠堂。 这是它唯一能接触到的大机缘! 莫上仙来自幽冥地府,想来定然见多识广,或许可以为它指点迷津。 在思绪流转间,黄不语俯下身子,恭敬等待上仙回应。 “我是人,你是妖,你这香火,我可受之不起!” 一声戏谑声音,从神龛上传来。 黄不语心思急转,抬头间,就要答话。 不想,目之所及,骇得它陡然站起,声音颤抖:“你、你是谁?” 只见那朱红神龛间,一名唇红齿白的弱冠道长,放浪不羁的半蹲神龛上,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它。 莫川嘿嘿一笑:“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几日不见,就不记得我了?” 说话间,他伸出食指,袅袅香火,绕指盘旋,好不神妙! 黄不语胡须颤抖,黑瞳乱转,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上、上仙是莫先生?” 莫川颔首:“眼力劲倒是没丢。” 黄不语呆住了,下意识道:“莫上仙不是聻仙之体么?” 莫川道:“怎么,只许黄皮讨封,不许聻仙化人?” “不不不,没有没有,上仙莫怪,上仙莫怪!只是黄某素来只听闻妖精化人,还从未听说,鬼仙还能起死回生,尤其是以聻仙之体。” 黄不语连连解释,急得声音都变了形。 话说,上次莫先生若是以鬼仙之体显灵,或许还有可能是某位高人出阴神而来。 偏偏他乃是以聻仙之体示人。 这足以排除“出阴神”的可能。 再细瞧莫先生额骨灵堂。 可谓:骨蕴灵光,神气内藏。 这绝非串窍拿法,亦非夺舍之相!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就是以神魂之灵蕴,重塑而出的肉身! 正因此,黄不语才愈发魂惊魄骇,心荡神摇! 借一缕香火,从幽冥地府横渡人间,莫先生绝对是一等一的上仙。 这才来到人间多久?便重塑肉身,这等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说不得生前便是一位陆地神仙。 如今肉身已塑,凭莫先生手段,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一身道行。 我黄不语若能趁机拜入门下,这岂不是可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福泽?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多读几本书就知道了。” 莫川伸手捏起一枚野果,随意往身上擦了擦,咔嚓一声,啃了一口。 这一口啃得他眼睛直眯,槽牙酥麻。 酸! 好酸的野果。 不过,在那前调酸涩之后,后调却有一缕清恬灵气,令人回味悠长。 “九幽真仙在上,渠口黄不语愿为上仙洒扫守门,只求上仙不嫌我愚昧,垂言教诲。” 黄不语见莫川吃供果,一个激灵便是纳首便拜。 正准备咬第二口的莫川,傻眼了。 “我一介凡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你怕是拜错了人。” 莫川自嘲之言,落在黄不语耳中,却成了大能的自谦和考验。 事实上,莫川能如此坦然说出此言,与他剑斩五甲大妖不无关系。 剑斩五甲大妖的他,此时肉身力量虽然不如这黄皮精怪,但心态上已然发生微妙变化。 “即便是人,也分俗人和圣人。”黄不语机敏答道。 “好一个彩虹屁,你倒是会攀炎附势!”莫川笑道。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黄不语又连忙答道。 莫川不说话了。 他仔细盯着眼前这只黄皮子,半晌道:“五仙派?四门派?” 黄不语心中一松,连忙答道:“回上仙的话,弟子乃四门派,清水县有一俗家弟子,人称黄半仙。” 莫川想了想道:“以后称我莫先生,查查清水重石子跟脚。” 说完,他身影骤然消失。 “啪嗒!” 一枚果核从空中跌落,掉在供桌上,滴溜溜滚了一圈,从桌沿掉了下去。 黄不语眼疾手快,双爪托住,匍匐在地。 “谢先生赐核,弟子这就去办。” 说完,它毕恭毕敬的三叩三拜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包住,转身离去。 待离了陈家祠堂,出了村寨,它脚步不停,一直遁入秘密老巢,这才气息微乱的停下脚步。 这是一处断崖洞穴。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月光无碍,走兽不扰。 除了猎隼虎视眈眈之外,堪称山野拜月妙处。 它有幻术傍身,这唯一威胁猎隼,反倒成了他看门护院的走犬。 此时,它在拜月台落下脚步,沐浴着莹莹月光,激动得左右徘徊起来。 “上仙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却差我调查重石子,显然,这是一道入门考验!” “仙人考验,定然非同寻常,看似闲言碎语,或许大有深意!” 思忖间,黄不语从怀中取出果核,打开手帕,细细观之,思绪徜徉起来。 “仙人走时,赠我果核,又言彻查重石子跟脚,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让我想想,仙人问我五仙派,还是四门派,果核?核?莫非是告诉我,以和为贵?不对,仙家之言,怎会如此简单?” “和?和光同尘?有这可能……” “等等,一碟供果,仙人独享这枚野果,莫非这枚野果另有机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野果应该是采自华阴山黄枫坡,莫非那里有玄妙之处?” “嗯,不管有没有,去瞧瞧总不会错。” “话说,清水重石子又是何许人也?听起来似乎是个道人,仙人让我调查重石子,肯定不止查他一人……” “既然如此,哪个道观有石字辈?” 黄不语思绪跳脱的沸腾徜徉着,这一夜对他来说,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十九章 残片铙钹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深山踏红叶,耳畔闻鹿鸣。 说来也是神奇,明明还在酷热盛夏,华阴山却显得格外凉爽! 在那鸟鸣山幽处,有一座山坡更是常年枫叶飘红泛枯,故而又有名曰: 黄枫坡。 天色方亮,琢磨一宿的黄不语,便出发了。 日光惶惶,百兽趋避。 这正是它远行的好时辰,至于更可怕的猎手——人类? 巧了,它执一手幻术,足以避之。 山远路险。 黄不语走走停停,奔了半日功夫,这才抵达黄枫坡。 厚厚落叶,柔软如毯。 黄不语早已脱了一身碍事的宽袍大氅,赤条条着细长棕黄身躯,奔行其间,倒也隐秘至极。 它来来回回绕了半天,终于在一株大树下,寻到了当时摘果的灌木。 此时那灌木上,只余下三两个青涩果子。 还有几个熟透的红果,藏在灌木深处,被荆棘保护着。 可惜,它避得了走兽,却防不了飞禽,已然被啄得坑坑洼洼,腐烂流汁。 黄不语从皮毛中取出仙人啃过的果核,仔细对比一番,确定是这颗果树之后,立马来了精神。 它来来回回转悠,却瞧不出果树殊异之处。 抬首望天,大树参天,荫庇如盖。 “大树底下,寸草不生!这果树虽然长得矮些,却堪称茂盛,更结红果,这里面显然有秘密!” 黄不语来了兴趣。 “根源既然不在日光,那极有可能在这地下。” 身为黄鼬成精,打洞乃是天赋本能,黄不语身形一动,立即钻入厚厚枫叶下,往果树根部挖去。 不想,它挖到根部,却不见丝毫异常。 心中笃定这果树非同凡响的黄不语,没有气馁,继续往下挖去,偶尔翻到蚯蚓昆虫,随手塞进嘴里,权当尝了野味。 “咦!” 倏然,黄不语一声轻咦,动作愈发迅疾起来。 没多久,它从厚厚枫叶中钻了出来,嘴中赫然叼着一片中间凸起似草帽般的铙钹! “莫上仙不愧是横渡幽冥之存在,尝个果子,竟然就能品出如此机缘!” 黄不语伸爪抓住铙钹,打量着上面冗繁密集的符文,心中震惊不已,眼中更是闪过一丝贪婪。 在气机交感之中,它能感受到这铙钹乃是一件传说中的灵气。 那盈盈缠绕不休的灵气骗不得人,其内更是隐隐有金戾之气流转,仅仅是心神感应之下,便有种神魂酥碎,血肉糜烂之感。 若能激发而出,威力定然不俗! “按理来说,铙钹乃是一对,这里怎么只有一片?这要是献宝莫上仙,仙人猜我贪墨,又该如何解释?” 黄不语心中一动,小心藏好铙钹,再次钻回洞窟寻找起来。 不想,任它如何搜寻,也找不到剩下那半片铙钹。 它尝试扩大范围,搜遍黄枫坡可能之处,结果毫无所获。 “真是奇了怪了,莫非是莫上仙的考验?” “可这考验也太粗鄙了吧?” “让我想想,如此灵物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中?或许这是仙人斗法,无意遗失也说不定。至于另外半片,不是毁于斗法之中,便是落于他处,如果真是这般,以我的能力,恐怕真不易再找来。” 黄不语喃喃自语,瞧着天色将黑,决定不再逗留,叼起铙钹,打道回府。 寻思着,抽空再来找找。 至于发动徒子徒孙搜寻? 它略一思考,便放弃了! 华阴山精怪不多,但也不少。 发动徒子徒孙动静太大,极容易引起有心人注意。 一旦遭到窥探,丢了铙钹事小,失了仙缘事大。 它宁可亲力亲为,也要保守秘密。 待回到府邸之后,它小心将铙钹藏好,随即向清水县遁去。 它打算等调查出重石子跟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之后,再向莫上仙汇报。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 且说莫川见了黄不语之后,回来便埋头修行起来。 见过道法璀璨,又有机缘踏上不朽道途的他,自然不甘再泯然于众。 一连数日,他都沉浸在三景道法之中,然而练着练着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三景道法,通过日月辰三光,炼魂养魄锻体。 最终目的,乃是提取出炁,又名元炁。 亦称法力。 所谓道法三千,然而无论是哪一道,夺何种造化,最终都是炼炁。 就像人服五谷,所取不过是其最本质的营养。 飨祭道炉所截取的香火之力,最终也是转化为元炁。 正因此,莫川惊讶发现,三景道法的修行速度,竟远不如飨祭道炉的香火转化。 “这是因为集众人之力的缘故?” 莫川暗暗思忖: “不对!香火之道这般霸道的话,道家佛门岂有放过的道理?可以我观察来看,道家佛门虽然也在争香火,但争的更多的是一种脱离生产的供奉。” “这般看来,根源应该在我的飨祭道炉上!” 莫川心神一动,飨祭道炉悄然浮现于眼前,上插几支香火,隐隐可从缭绕青烟中,看到香火不绝的扶鸾观、天宝寺,以及云极观。 一番细细感应之后,莫川终于发现其中端倪。 飨祭道炉,既然可截无主香火,自然还要洗去香火杂念,最终所留只余一缕精粹。 积少成多之下,这才有眼下远超三景道法的修炼速度。 “我一门心思寻功法,没想到最好的功法其实就在我身边,这简直堪称外置自动练功器官。” “不过,修炼功法也有修炼功法的好处。比如这三景道法,在转化元炁之前,更在锤炼魂魄肉身,这是飨祭道炉所没有的增益。” “这点来说,我可以倚重飨祭道炉,但绝对不能因此放弃修行。” 想通始末的莫川,长长松了一口气。 苦修三景道法之心,也随之悄然间淡了几分。 教员有言:做事要学会抓住主要矛盾,兼顾次要矛盾。 飨祭道炉可转化元炁,放着这么一个大杀器不用,反而吭哧吭哧苦修三景道法,那多少有些不分主次。 炼魂养魄锻体不能落下,元炁更要多多益善。 “咦,说起来,这几日,怎么没有新的香火出现?” 思绪至此,莫川顿时迟疑起来。 从飨祭道炉截取范围来看,应该不差无主香火才对。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是时候化被动为主动,仔细摸索一下飨祭道炉的玄妙了。” 莫川心中一动,身影从客厅中消失。 第三十章 张府诡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景合县最近闹了桩怪事。 ——大财主张员外府邸,竟有邪魅鬼怪作祟! 却说那鬼祟也是邪门,只附女身,不近男身。 张员外正房夫人和六房小妾,被附了个遍,若遭拿法时,必定血气上涌,两眼翻白,浑身冷汗淋漓,被如雨淋。 吃不住苦的,甚至咬唇惨叫。 据说,最受宠的六房小妾,在高人驱邪时,痛苦得抓破被褥,疼得张员外不顾外人在场,直抹眼泪。 在这娱乐匮乏的时代,这件事眨眼成了全县街头巷尾的谈资。 多少百姓暗戳张家脊梁骨,这是坏事做绝,遭了报应啊! 这话出来,就有人反驳了。 既是报应,为啥不报应张员外? 这话一出,登时令人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更暗生腹诽? 难不成鬼也欺软怕硬? 于是坊间又有传闻,鬼怕恶人。 譬如那刽子手屠夫之流,莫说生人勿近,便是厉鬼瞧了,也得绕着道走。 那鬼祟不敢附身张员外,恰恰说明,张员外实乃恶人贼子一个! 厉鬼瞧了也得退避三舍。 你别说,这说话还颇有市场,一时间甚嚣尘上! 直教人感叹,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此时,这位民众口中“厉鬼瞧了也得避让”的张员外,正站在正房夫人门外,伸头看着门内景象,不时伸手擦着额头冷汗。 富贵锦缎大袍下,两股战战,哆嗦不止。 却是他的正房夫人,又遭鬼祟拿法了,此时正躺在春橙上,双手抓着凳边,痛苦的皱眉低呼。 旁边两名身穿神衣,头戴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持槌的萨满,正摇身振铃,跳着萨满舞,唱着请神词,驱邪祈禳。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先请狐来后请黄,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 萨满唱腔阴阳顿挫,舌头发卷,旁人听之,只觉得经文晦涩难明,更生敬畏。 然而任这大神二神两位萨满如何卖力。 正房夫人依旧痛苦不已,某一刻,甚至突然挺直身躯,仰着脖子,涔涔汗珠打湿衣衫。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 大神二神走完流程,一瞧正房夫人姿态,彼此对视一眼,试图再来一遍。 不想,大神倏然浑身一颤。 停下步子。 满脸惶恐的退出房间:“张员外,此妖甚凶,恕我等无能为力。” 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哎!二位留步……” 张员外哪里还敢站在门前?赶紧借口追了上去。 “二位也是十里八乡的高人,连二位都无能为力,我、我这该怎么办?” 张员外追了过来,头冒冷汗。 “张员外,我听闻清水县扶鸾观出了位仙童,或许可解员外之困。” 两位萨满连忙拱手,推荐其他同道中人。 “清水县?” 张员外正要细问,家仆来报:“老爷,门外来了位游方道士,说是想瞧瞧几位夫人。” 张员外闻言登时炸毛挥手:“去去去,什么野道士都敢来骗钱?真当我急病乱投医?” 自从他家出了这桩邪祟事儿,一夜之间,景合县就不知从哪冒出无数半仙高人。 初时,他还恭恭敬敬,礼遇有加。 结果接二连三无功而返之后,他顿时回过味来,感情这就是一群江湖骗子,骗钱来了啊? 自此以后,非名声在外之辈不请。 然而即便如此,周围十里八乡的高人都被他请了个遍,依旧毫无起色,吓得他这几日都住在城外。 “老爷,那道士……好像有点本事。” 家仆犹豫一下,结结巴巴道。 按理说,他不该多嘴,可是老爷能躲在城外农庄,他们这些家仆可得守家,这事不解决,他们也怕啊! “怎说?”张员外问道。 “老爷,奴才嘴笨,您瞧了就知道了。” “这……”张员外略一犹豫,咬牙道:“请进来!” “哎!” 家仆连忙转身请人去了,生怕老爷反悔。 “二位大神,我没听错的话,您之前说的那扶鸾观是……仙童?” “正是。” “既是仙童,道行恐怕有限吧?” “哎,员外有所不知,那扶鸾观道统在于请仙降乩,一身伟力归于祖师,正因为是仙童,六根纯净,这才能请来仙人。” 萨满解释道。 正说着,却瞧见张员外目光看向小院拱门。 两位萨满见状扭头看去,眼睛顿时一亮。 好一位俊俏道士! 却见一名头插道簪,身披道袍,脚踩云履的弱冠道士,龙行虎步而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川。 若说他有多俊俏,其实也不尽然! 在这个普遍营养不良的时代,得以吃饱饭正常发育,体型相貌就足以碾压九成人。 更何况,他以地生胎重塑肉身,身无五谷沉疴,可谓一白遮百丑。 话说,他为何出现在这? 这就纯属缘分了。 原来,自从他发现香火有助修行的妙用之后,便借助陈家香火现身这个世界,打算主动实验一番。 不想,期间碰到几个村镇,风土人情体验不少,唯独不见什么香火。 当然了,人家大门一关,有没有上香祈福,他也不知道。 他倒是想潜入瞧瞧? 可惜,现在有了肉身,失了身为鬼魂时“散而为气”的隐蔽性,自然不好做那飞檐走壁之事。 或者说,也没那本事。 这让莫川多少有些怀念身为鬼魂之时。 听说道门有“出阴神”之法,有机会得搞来练练。 如此走走停停行了两天路,意外扎入这座不知名小县,听闻张员外家闹鬼,自然跟猫闻老鼠味似的寻了过来。 “景合张显见过道长,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张员外连忙走近,拱手问道。 “贫道明辰,见过张员外!” 莫川拱手回礼,明辰是他新取的道号,取自三景道法“日月辰”。 “原来是明辰道长,道长来得真是及时,您快给我夫人瞧瞧吧?我张氏就要被那妖孽给祸害完了。” 张员外显然也是被折腾惨了,还未寒暄,便立即转入正题。 “容贫道先瞧瞧。” “好好好,道长这边请!” 张员外连忙恭请莫川,本打算离去的两名萨满,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此时,正房夫人房门大开,几名仆人畏畏缩缩的站在院子里,伸头观察房里动静。 陡然看到张员外去而复回,登时吓得一个哆嗦。 还好张员外心思都在莫川身上,倒也没责备他们。 莫川告罪一声,进了夫人房间。 此时,只见那年过五十的正房夫人,正躺在春橙上,气喘吁吁。 瞧见莫川进来,也是两眼迷离,仿佛依旧沉浸在某种不可言说的诡丽幻谭中。 莫川瞧了一眼四周,眉头微微皱起。 不是发现了妖物。 而是这里太干净了。 干净得就像是晌午太阳照过的市曹。 莫川余光瞥了一眼站在门前伸头张望的张员外,以及站在不远处避嫌的萨满二人,心想,难怪那么多人折戟沉沙。 这事还真有点猫腻啊? 他略一思量,走近夫人身旁,抬手间,指尖闪过一道慑鬼箓压在被褥上。 一切如常。 ‘不是鬼么?’ 莫川又伸出食指,轻轻一点妇人眉心。 一缕元炁从指尖泄出,游走妇人体内。 依一切如常,既无鬼祟附体,也无精怪拿法。 只是身体亏空虚弱了些。 “这是逃了?不对,她体内太干净了,若是遭了附体拿法,必然会留下痕迹。” 思绪闪烁间,莫川转身走向门外。 “道长,情况如何?”张员外连忙问道。 “十分棘手。”莫川道。 “啊?这、这是没法子了?”张员外一脸难看。 “法子倒是还有一个,效果就不好说了。” “道长尽快去试!”张员外催促道。 “这法子需借员外三支香火。”莫川一脸正色道。 第三十一章 道术登抄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心神交感中,莫川仅知飨祭道炉可截取无主香火! 然而在实际体验中,莫川发现飨祭道炉的功能远不止这些。 或者说,从截取无主香火这一个功能上,可以衍生出各种妙用。 譬如,以香火为镜时,可探查香火周围细微末节。 此时,他既然看不出张府正房夫人跟脚,何不借香火之镜仔细观察一下? 不知是莫川皮囊自带好感光环; 还是张员外急病乱投医。 总之,面对莫川的要求,张员外满口答应。 最近,张府为了驱邪,各种法器资料准备得可谓齐全,甚至还专门养了几头驴子,几只黑狗,随时等着取蹄抽血。 三支香火自然不再话下。 很快,家仆送来香火。 张员外颤颤巍巍的跪在门前,向明辰道长祖师爷上香祈祷。 这一幕,瞧得旁边两名萨满面面相觑。 ‘成了!’ 莫川感受着从飨祭道炉中,传来的一丝微弱香火,心中惊喜之余,也生出几分诧异。 他见识过个人香火。 譬如,李观棋之妻,那香火虽然微弱,却坚韧异常,远超张员外百倍千倍。 ‘看来飨祭道炉截取无主香火也是看成色的!’ ‘不,准确的说,唯有纯粹的香火愿力,才能激活飨祭道炉截取阈值!’ 莫川思绪一闪,目光随即落入香火之中,以其为镜,洞察上香之人,以及四周环境。 当他目光落在正房夫人身上时,表情登时古怪起来。 他竟然在正房夫人生门处,看到了一位九寸长的光头和尚,正在夫人夹道欢迎中,按辔徐行。 “艹!” 一句国粹忍不住脱口而出。 “道长……” 张员外一脸茫然的看了过来,浑然不知自己头上早已万马奔腾,草原青青。 “咳咳,贫道已经发现邪祟!”莫川有些同情道。 “真、真的?”张员外大喜。 莫川抬脚迈入房内,厉声喝到:“兀那秃驴,给我出来!若不现形,休怪道爷我引金乌烈火,将你煮成烂泥!” 说话间,莫川一抬右手,一缕日芒从掌中莹莹冒出。 正房夫人身体一颤,襦裙鼓起,一头浑身湿漉漉的小和尚钻了出来,落地纳头便拜。 “道爷饶命!道爷饶命!” 它本体乃是一滴灯油,最怕至刚至阳之气,见了莫川那日芒自然如老鼠见猫,惊恐至极。 “腌臜玩意儿,自己跳进来!” 莫川指了指旁边茶壶。 那和尚满心惊恐,自知无力反抗,连忙跳进茶壶。 莫川见状一脸嫌弃的拿起壶盖盖上。 要不是他还有一些疑惑需要求证,早就一剑斩了这污秽玩意儿。 “道长,这、这是……” 站在门口的张员外,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那小人进了茶壶,才敢出声询问。 “莫慌,一头小有道行的精怪罢了,现在已经被贫道降服,夫人只需调养一下身子即可。” 莫川颇为同情道。 “那就好!那就好!” 张员外喜出望外,再看夫人,果然不再气喘吁吁,甚至安详得沉沉睡去。 “灾殃已解,贫道这就告辞!” 莫川拱了拱手,抬脚便走。 “等等!” 张员外连忙喊住: “道长为张某排忧解难,哪能一口茶水未饮便走?这传出去,世人还道张某不懂规矩!道长,不如留步用膳,张某也好携家眷感谢。” 莫川闻言意味深长回道: “日暮西垂,贫道将在聚贤楼暂住一宿,张员外若是有心,差人将贫道房费付了即可。” 说完,大步流星而去。 张员外闻言老脸顿生臊得慌! 他若真在乎什么名声,赠金送银不比留膳强一百倍? 所谓的留人用膳,不过是担心莫川这是治标不治本之法,还想再观察观察罢了。 …… 且说莫川离去之后,径直去了聚贤楼,开了一间上房。 左右检查一番,确定隔墙无耳,这才将茶壶放在桌上道:“出来吧!” 茶壶一抖,那九寸长的小和尚冒了出来,落在桌上,纳首道:“小僧见过道爷。” 莫川道:“说说你的来历!” 小和尚连忙道:“是,道爷。小僧本是一株天生地养的灯芯草,不知何时被人摘了做了蜡烛,火烧周身时,小僧急着保命,挤成一滴油跳了出来,就成了眼下这般模样。” 莫川问:“原来是草木成精!既然如此,为何行那污秽之事?” 小和尚道:“道爷明鉴,此乃水玉流珠,阴鼎阳炉,双修之法。” 莫川似笑非笑:“胆子不小,敢拿话挤兑贫道?” 小和尚咚咚纳首磕头:“小僧不敢,小僧不敢!” 莫川嗤笑道:“一瓶不满,半瓶晃荡!你是妖,张员外夫人是人,这是双修之法?这分明是采阴补阳!说,你是从哪里听来阴鼎阳炉之说?” 小和尚道:“张员外书房里。” 莫川大奇:“张员外?” “道爷,小僧绝不敢妄语欺瞒!那张员外四十有八,却讨了七房婆娘,气力衰退,故而十分痴迷双修之法,书房里搜罗不少,小僧也是瞧了那些书,才学会这修行法子。” “是吗?半仙大神降妖除魔时,你不仅不避,反而愈发放肆,凡人研究的房中术能有那般效果?” 说话间,莫川双眼发光,日芒吞吐不休。 “道爷明鉴,那、那确实是书房里记载的房中术!只不过,小僧在一本书夹层中翻到了一张道术,名曰登抄!” “哦?背一遍给我听听,莫耍花样,若让道爷我发现,立马将你烹了作灯油!” “是!道爷!” 小和尚吓坏了,连忙将那道术背了出来。 莫川听完,心头剧震。 【登抄】 ——上升之义,复刻之本。 即,此术可放大事务的某种特性。 譬如,可使火焰烧旺,水流愈发湍急。 不想,这小和尚竟用在妇人慾火中,难怪张员外夫人会出现近乎于痛苦的欢愉。 “记载这份道术的纸张还在吗?” 莫川不动声色问道。 “在的,道爷,小僧这就去给道爷取来!” “说下位置,道爷我自己去取!” “是,道爷。” 小和尚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说明位置。 莫川听完向茶壶努了努嘴:“回去吧!” “是,道爷。” 小和尚心中悲苦,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恭敬的转身钻进茶壶之中。 莫川见状随即将茶壶再次丢进飨祭道炉里。 ——他早就试验过了,飨祭道炉可装活物,盛放灯草和尚自然无碍。 做完这些,他起身出门去了。 没多久,在一座隐蔽深巷中,寻一位年老乞丐,花了半贯钱,差他跑一趟,在一座荒废的土地庙下面,取来一张薄如蝉翼的青纸。 “果然一字不差!” “这腌臜玩意儿应该没那本事作假,它要真有这细腻心思,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污秽之事!” “不过……” 莫川思绪一转,心中又浮现出一个新的想法。 第三十二章 十两仙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壶中逼仄,狭隘冷硬。 即便是早已习惯逼仄环境的灯草和尚,此时也难以适应,感觉憋闷不已。 一个白瓷坚硬,一个温润柔软,两者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堪忧前景更是令它茫然失措,诚惶诚恐! 它有心逃跑,又怕那牛鼻子惶惶日芒; 不跑,更怕牛鼻子道士冷不丁把它烹了做灯油。 思绪徜徉间,它倏然发现,茶壶四平八稳,不见颠簸之象。 ‘莫非那牛鼻子道士已经睡了?’ 灯草和尚思量间,斗胆顶起壶盖,打算先瞧瞧外面景色。 这不瞧还好; 这一细瞧,壶外景色登时骇得它心神剧震。 却见壶外一片幽邃空茫,不见外物。 目之所及如浩瀚宇宙,不见星河漫天,只有一缕缕袅袅青烟,回荡其间。 灯草和尚瞧见那青烟,心中没由来生出饕餮之念,下意识便张口吞了一口。 青烟入腹,散于四肢百骸,神清心明之感顿时从神魂中滋生而出,令人好不舒坦! 竟比采食阴气,还要舒爽万倍。 “这是何物?竟然还能增加道行!” 灯草和尚大为吃惊,正要再吞吐一些,倏然视野一阵天翻地覆。 却是被一股怪力甩出茶壶,丢在桌子上。 不等它环顾四周,一声怒斥传来。 “好你个婬僧,竟敢以邪术诓骗贫道,贫道若走火入魔,定在身死道消之前,拿你陪葬!” 灯草和尚愕然抬首看去,就见那牛鼻子道士,正脸色煞白的盘膝于榻,调息养气。 在他膝盖上,赫然放着记载登抄之术的青纸。 “道爷明鉴,小僧哪敢诓骗道爷,小僧所学的登抄之术确实来自这里啊!” 灯草和尚见莫川手中捏着数道闪烁不休的符箓,急忙辩解。 “道爷可是辨道明心之时,岔了气?小僧练到那时,也出了乱子,道爷您只需以鼻纳炁,以口吐炁,微而引之,作长息状即可……” 灯草和尚以为莫川练岔了,为了小命着想,连忙将它修炼经验和盘托出。 生怕莫川调息不过来,恼羞成怒之下,一刀切了它。 “……道爷如何?现在可否好些?” 灯草和尚说完,连忙紧张问道。 不想,前一刻还脸色煞白的莫川,倏然轻轻一笑,伸手自虚空中,拔出一把精钢攮子,指尖抹着锋尖,道: “你这婬僧倒也有趣!我料你心性腌臜不敢作假,有心试探一下,没想到,你不仅不敢作假,甚至连逃跑都不敢,倒让我这一尺攮子没了用武之地!” 灯草和尚闻言骇然失色,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什么? 登时后怕得两腿一软,如坠冰窟,磕头如捣蒜:“道爷仁义,谢道爷不杀之恩!” 莫川又道:“贫道炉中香火精纯否?” 灯草和尚愕然:“原来那就是香火?” 莫川啧啧有声:“一根不成气候的灯芯草,却能在生死压力下,化而为妖!不仅身无妖气,更落个人形模样。满屋旁门房中术,却能寻到登抄道术,如今吞了贫道香火,却连香火都不认识,啧啧,你还真是天生地养啊!” 灯草和尚一脸懵逼,不知这心思若妖的牛鼻子在感慨什么? “也罢!念你不曾杀生,又给贫道送了这一门机缘,且不杀你,滚回去吧!” 莫川笑骂道。 ——这灯芯草说不得便是赚了天地大气运的妖祟,留着或许另有妙用。 “道爷仁义!” 灯草和尚如蒙大赦,连忙拱手奉承,重新跳进茶壶。 莫川见状,随即把茶壶丢进飨祭道炉之中。 至于灯草和尚吞食他香火之事,不过是他吞吐香火之后的余烬,九牛一毛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重新收好灯草和尚,莫川随即尝试修炼起登抄之术。 有灯草和尚的修炼经验为鉴,他入门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便窥得门径,有了几分心得。 兔坠乌升,东方既白。 在入定悟道中,一夜时光弹指即逝。 但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眸中顿时神采飞扬。 他起身耍起一套太极拳,却是念书时学校搞得特色项目,虽然不得精髓,倒也有三分架子。 此时舞动起来,动作竟迅疾如闪电 一套太极舞罢,莫川看向窗户,鼓腮吹了一口气。 不想,平日只能吹落羽毛灰尘的气息,此时一口吹出竟如飞龙喷嚏,陡然在屋内刮起一股狂风,将窗户哐当一声吹开。 “妙极!这登抄之术,简直就是全能增益buff啊!” “以我现在微末修为,便有如此神效!若是修得几百年道行,岂不是能出口成风,神行如电?” “难怪道门有言: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可为人仙!一门道术,已然如此神奇,若是修得道法,又该如何潇洒?” 一时间,莫川心中火热至极,修道之心愈发坚若磐石! 他亢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拾好心情,下楼准备祭祀安抚一下五脏庙。 不成想,刚下楼梯,就见张员外一脸喜气洋洋,正与掌柜热情攀谈。 见莫川从楼梯走下,连忙拱手道:“明辰道长万福!” 莫川拱手回礼:“居士别来无恙?” 张员外:“托道长洪福,府上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说话间,一名仆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上面赫然白花花摆着一排官银,细细一数,足有十两! 这一幕,引来酒肆一阵骚动,不少客人伸着脖子细瞧,彼此之间窃窃私语。 七嘴八舌间,众人才知张员外府上妖祟已被降服! 降妖除魔者,正是楼梯上面净无须的年轻道士。 “斋主客气!” 莫川也不客气,走下楼梯道袍扫过,十两白花花银子,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幕,瞧得众人直咋舌。 还真是细节见真章,好本事啊! 张员外见状,笑容愈发灿烂,腆着脸凑近道:“道长法力通天,张某佩服至极,可否厚颜求个牌位符箓,也好时时供养?” 得! 十两官银,也不是白收的。 感情是要售后服务啊?! 不过,此举也正戳莫川需求。 “好说好说!” 莫川轻轻一笑,走到一张木桌旁,抬手伸出食指,对着桌面便是龙飞凤舞,疑似落字。 “哎,道长这是做甚?” 众人瞧着一脸茫然,议论声刚起,莫川也已经写完收手。 “明辰道长,您这是?” 张员外凑过来,瞥了一眼完好无损的桌面,一脸古怪问道。 “每天诚心三炷香,可保贵府不染邪!” 莫川说完,一挥袖。 “哗啦——” 一股狂风自袖口喷涌而出,刮得桌面木屑四溅,飞尘迷眼。 待狂风过后,众人瞠目结舌。 “桌子!桌上有字!” 张员外打眼看去,只见明辰道长画过的桌面上,赫然出现一枚大大的“雨头聻”字,恍如刀刻斧凿,入木三分。 “明辰道长好神通!” 张员外瞠目结舌,下意识看向明辰道士。 不想,回头间,哪里还有明辰道士? “明辰道长呢?”张员外问向仆人。 仆人也是一脸猛然,有机灵之辈连忙跑到酒肆门口,指着大街喊道:“明辰道长在那呢!” “快追快追!” 张员外拔脚欲追,走两步才反应过来,又指着家仆道:“快快快!桌子!桌子给我买下来,收好了。” 说完,追到酒肆外,正好瞧见明辰道长背影。 他连忙拔腿便追。 不料,明辰道长背影竟越追越远。 弹指间,已然行至官道尽头,没于人影憧憧之中。 “呼哧……呼哧……道长脚力怎么这快?” “可不是,也没见他跑啊?” 两名追赶家仆,气喘吁吁,满脸惊讶莫名。 “这是仙人啊!” 张员外懊恼得直拍大腿:“造孽啊,我咋就没看出来呢,我的仙缘啊!” 第三十三章 你可为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东方拂晓,鸡鸣犬吠。 天色才蒙蒙亮,清水渠口陈家大宅里,已有早起仆人张罗起主家一天琐碎活计。 不过,相较于前院的生气盎然,后院祠堂却安静无比。 以至于祠堂里传来细碎人语时,根本无人察觉。 不然,怕是又有闹鬼之闻传出。 祠堂内,黄不语叩拜于神龛之下,神色恭敬的上香请神。 一个不经意的恍神间,香烛之上的袅袅青烟,倏然舒张漫溢,若云卷云舒。 随即,一道青色身影跃然迈出,恍如诡魅。 仔细一看,正是九幽上仙: ——莫先生。 不同于上次的猝不及防,这次黄不语有备而来,可是瞧仔细了。 在那惊鸿一瞥间,它分明从渺渺香火中,看到市井喧嚣,听到人烟浩穰。 那是农家老汉在兜售鸡子; 那是小挑馄饨在声声叫卖; 那是市井妇人在挑肥拣瘦…… 这一抹看似寻常的浮光掠影,却在黄不语心中激起澎湃心潮。 尤记得第一次见到莫上仙时,那转瞬即逝的聻冥幽境,以及那拔曜冲霄的至阴秽气。 两相对比之下,更令人心生感慨。 想来,重塑肉身的莫上仙,已然飘然若谪仙,游戏在人间。 “弟子黄不语,叩见莫先生。” 心思澎湃间,黄不语恭敬执弟子礼,说着不伦不类的荒谬话。 “大清早寻我,莫不是查出那重石子的跟脚了?” 莫川问道。 ——话说,他急了离开景合县,正是因为听到黄不语的上香祈祷。 说话间,他轻轻一跃,身影彷如一片羽毛般,轻飘飘离开神龛落在地上。 这举重若轻一幕,瞧得黄不语眼热不已。 “仙人慧眼如炬,弟子托九路仙家,已然查出那重石子跟脚,事关重大,不敢贻误。” “哦?仔细说说。” “据弟子所知,那重石子乃云州清微宫弟子,已于数日前遭人杀害,暴尸院中,等人发现时,已然尸身发臭,成了巨人观。” “清微宫弟子?” 莫川微惊,终于明白黄不语为何大清早汇报了。 清微宫,乃是符箓三宗分衍的支派之一,擅长雷法,在云州颇享威名。 清水县,不在云州,实则胜在云州。 其间涉及皇权地方斗争,一言难以说明。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清微宫对降乩附身之说,极为排斥。 五大仙、四大门、保家仙、跳大神,在其眼中,皆为不入流的邪道。 如此也难怪黄不语如此惶恐。 清微弟子重石子死在清水县,清微宫必然会派人彻查,届时恐怕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若是查不出凶手,恼羞成怒之下,血洗满县魑魅魍魉都大有可能。 说不得还会拜上扶鸾山头。 “可曾查到凶手?” “不曾。” 黄不语低声道,心中却惶惶不安起来。 它不知莫上仙让它调查重石子跟脚究竟是何深意? 是提醒它谨防清微宫? 还是……那重石子就是上仙所杀? “弟子承蒙先生指点,在那供果果树下,发现铙钹一片,弟子寻遍黄枫坡周边,也未发现第二片,还请莫先生恕罪。” 说话间,黄不语从身旁褡裢中,取出一枚铙钹,双爪举起,高高奉上。 莫川闻言满心懵逼。 指点? 道爷我什么时候指点你了? “哦,细细说说经过。” 满心莫名其妙的莫川,还是伸手接过铙钹,一边问道,一边仔细查看。 黄不语闻言连忙将它如何揣测莫川心思说了一遍。 末了,言辞恳切的再三强调,只发现一片铙钹,绝非私藏了另一片。 莫川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黄不语。 随即尝试将元炁注入铙钹之中,顿时隐隐可查铙钹中的金戾之气浓郁了三分,然而却激发不出。 他又屈指弹了弹铙钹,不想,看似薄薄的铜片,竟然震颤不得。 显然,无另一片铙钹碰撞,难以激发其威能。 “贫道只觉那供果滋味颇为殊异,没想到……竟是一个小小机缘。” 莫川随口感慨一句,目光看向黄不语: “贫道久闻黄皮讨封,却不曾细究,你且与我说道说道。” 黄不语心中一颤。 仙人心思叵测,用意极深。 自然不会无缘无故问它讨封之法,此时相问,莫非是…… 黄不语心脏咚咚直跳,心中隐有所感,又不敢相信,深怕这是空欢喜一场。 “禀告莫先生,讨封之道在于甲子顿悟……” 黄不语细细描述起来。 原来,关于讨封之法,乃是一种源于大道圆满之顿悟。 在它修至甲子大圆满,将要化而为人时,心中莫名浮现出一种冲动,一丝渴望。 渴望借人之谶言,化而为人。 如羔羊跪乳。 莫川听完,隐隐有了几分猜想。 相较于人族智慧多积累于后天; 寿元大多有限的飞禽走兽,智慧则多遗传于先天。 黄不语所言的讨封之法,极有可能源于血脉传承,唯有修为触及,才有可能激发。 ‘不过,这说是讨封之法,实则是夺人之造化,属实邪法啊!’ 莫川心中暗忖,有些不喜。 不想,触景生情下,云极观一段经义,倏然涌上心头。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啊!” 他下意识念出,恍惚间,顿生几分明悟。 相较于佛门善恶报应之说,道家思想更为广博,一言蔽之,大道不弃不善人。 换言之,即便是恶人,大道也并不排斥。 可谓:天无私覆,地无私载。 真正公允,一视同仁。 同理,即便黄不语讨封,谋得是害人利己,大道依旧允之,甚至还有衍生之法。 某种程度上而言,对于大道来说,人类,野兽,虫豸……并无本质区别。 只是人类过于高估自己,私以为大道之宠。 思及此处,莫川心神一阵摇曳,既有明悟之快感,也多多少少生出矛盾和不快。 他摇了摇头,目光瞥向黄不语,胸中突然生出几分雀跃之心。 “你可为人!” 声落,微弱谶言雀跃而起,刚刚涌出,而又骤然跌落。 不料,在快要跌落的刹那间,登抄之道,扶谶而起,卷起莫川些许人气,涌入黄不语体内。 黄不语正一脸茫然上仙所言,涌入体内的谶言令它遽然眼睛瞪大。 它的身体如气球般膨胀而起,骨骼激增,兽毛退去,竟在弹指一挥间,化为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满脸目瞪口呆看向双手,尝试迈出一步,不料,因不熟悉人形步态,噗通一声狼狈跌倒在地。 又不知手撑泄力,竟生生跌了个狗吃屎,满脸是血。 他却一把抹过,瞧着掌上鲜血,神情微颤间竟哈哈大笑,泪盈眼眶。 第三十四章 莫川送子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让先生见笑了。” 好一会儿,黄不语才收拾好心情,双手拍了拍身上灰尘,这才一脸恭敬的行叩拜大礼。 “弟子黄不语,叩谢先生再造之恩!” 掌握讨封之法的他,多试几次,多半即可——脱兽身,化人形。 但也必须得承认,机缘与风险并存。 每一次失败,都会对他的道行根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失智,要打杀陈家独子! 如今仙人出言谶封,不知比他自己讨封强了多少倍,说是再造之恩毫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仙人愿意谶封,说明已经初步认可了他。 这意味着他距离那莫大仙缘,又近了一步! “起来吧!景合县张员外书房或有机缘,你去好生查查,切莫惊动外人。” 莫川坦然受之,并下了新任务。 “弟子谨遵先生法旨!”黄不语连忙应道。 “以后莫再打扰陈家,若寻贫道,诚心上香,或观想贫道之容貌,或念贫道之化名,贫道自然心生感应。” 莫川又提点道,身影随即消失不见,只余下一抹渺渺青烟,萦绕不散。 黄不语闻言心头剧震。 诚信上香,便能沟通上仙……这、这是何等神通? 即便是扶乩之术,也不过最多降下元神魂魄罢了。 瞧瞧莫上仙,直接肉身横渡。 其中差距,简直如云泥之别啊! 想到这,黄不语再瞧着自己鲜活的人形肉身,心中愈发狂热。 必须得拜入上仙门下,哪怕是记名弟子,能学个一招半式,也足够他受用一生! …… …… 且说莫川离去之后,随意寻了一座荒山野道,探查起黄不语献上的宝贝。 ——铙钹。 但凡身藏几分修为,都能看出这铙钹非同凡响。 不仅表面灵气萦绕,其内更有金戾之气振颤。 若能释放而出,怕不是能震碎神魂,冲碎血肉。 可如何激发呢? 莫川尝试以外物敲击。 结果石头也好,法器也罢,无一成功。 哪怕是驾驭无头鬼的三清铃敲上去,也不生半点波澜。 “难不成这法器必须得成双成对才能激发?” 一番无用功之后,莫川一咬牙,一狠心,干脆尽全力灌注元炁。 他倒要瞧瞧这死物达到极限时,会是何等光景? “嗡——” 随着元炁的灌入,铙钹忽然颤鸣起来。 蕴藏其内的金戾之气急速扩增,更狂暴得旋转不休,欲脱困而出。 “咦!” 莫川蓦然一声轻咦,却是在这刹那间,他竟通过这半片铙钹,感应到另外半片位置。 “有点意思!” 他来了兴趣,左右无事,索性循着那惊鸿一瞥间的记忆,寻了过去。 这一走,莫川傻了眼。 竟望山跑死马。 在冥冥感应中,那半片铙钹瞧着不远,怎料,直到日色渐昏,也没感应那半片铙钹。 ‘得,今天怕是寻不到了。’ 莫川登高眺望,瞧着远处炊烟升起,索性决定借宿一晚。 不得不说,比起魂魄聻体,肉身出行可要麻烦多了。 饥渴疲惫,样样拖累。 甚至还得拉屎撒尿。 二十里距离,愣是弯弯绕绕跑出四十里来。 搁在之前,散而为气,管他深林沟壑,只要元炁支撑得住,可谓日行千里。 难怪道门赫赫有名的出窍神通,名曰:神行。 还真是点题至极。 “别打了!别打了!呜呜……我求求你们了……” 尚未靠近村落,一阵女子吃痛哀求声传来。 莫川伸头眺望。 远远可见数十名村民,正手持铁锨棍棒,追打一名妇人。 那妇人手里还抱着木桶,一边呼喊,一边往村里跑去,桶中浣洗衣衫洒落一地。 莫川脸色古怪起来。 老话说的好: 宁可夜宿荒坟,不可旅居古刹。 说的就是,人心有时候比厉鬼还要可怕。 事咋就这么巧? 道爷我刚经过,就给我安排这么一出?这是要道爷我英雄救美? 莫川心中戏谑,人却加快脚步。 “生不生?生不生?” “啊?生不生!!” 随着莫川走近,一道道偏僻方言钻入耳中,本来冷眼相看的他,瞧着瞧着感觉不对劲了。 却见这群村民竟然在真打! 铁锨棍棒舞得虎虎生风,乱棍加身之下,那妇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抹面,狼狈至极。 初时,妇人还讨饶不止; 没多久,已然绝望,蜷缩着身子,任由众人殴打。 “住手!”一声呵斥传来。 打人村民愕然抬首,就见一名唇红齿白的年轻道士,从村口山道上怒气冲冲而来。 “哪来的野道士?滚!” 两名施暴者双眸贯血的看了过来,放肆施暴之下,心中戾气已然被激发。 “别打了!什么事要下如此狠手?” 莫川试图问明真相,防止救了潘金莲之流的妇人。 不想,面对他的询问,这群村民根本懒得解释,依旧殴打不休。 只有几个村民下意识看了一眼,目露几分茫然。 显然是听不懂莫川的口音。 “再不住手,休怪贫道不客气了!” 莫川见施暴者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怒斥一声,抬脚冲了过去。 “哎哎哎——” “哎呦!” “谁——” 在声声措手不及的惊呼声中,施暴者登时被莫川三拳两脚,全部撂翻。 莫川没学过拳脚。 但在登抄之术的加持下,动作迅疾如电。 正所谓:天下武功,无快不破。 这速度对付十来名营养不良的乡野村夫,自然是手到擒来。 “哎呦,哪来的野道士!” “你干什么?” 莫川刚将施暴者撂倒,不想一直静悄悄的村子,突然涌出来一大群村民。 这些个个手持粪叉铁锨,一脸警惕的看着莫川,更有甚者蠢蠢欲动,就要动手。 莫川眉头皱起。 眼前情况,令他有些糊涂。 莫非着妇人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这才让村民作壁上观? “敢问谁是这里的主事人?”莫川朗声问道。 人群分开,一名满脸皱纹的黑脸汉子越众而出:“我是这里村长,你是谁?打俺村民作甚?” 莫川皱了皱眉:“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为何对手无寸铁的女子下此狠手?她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这时,一名精瘦汉子怒气冲冲的站了出来:“你才犯错哩!她是俺媳妇儿,俺招人拍喜,干你屁事?” 莫川一脸茫然:“拍喜?什么意思?” 村长见状不得不解释几句。 原来,此为当地民俗,若婚后妇人生不出孩子,丈夫可招亲朋好友,趁媳妇不注意,乱棒殴打。 一边打,还要一边喊:“生不生”? 打得越狠越灵。 直到丈夫捧着盛满花生和枣子的簸箕出现,撒给众人,直言:“有了!有了!” 拍喜流程才算走完。 莫川闻言只觉荒谬得如遭雷击,下意识问道: “这要是打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呗,重新再娶一个就好了。” 村长说话间,那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女子,已然被村中妇人搀扶而起,一瘸一拐的进了人群中,自始至终不看莫川一眼。 “好你个牛鼻子老道,让俺媳妇白遭罪!今儿,你要是不给个说话,看俺跟你没完!” 那妇人丈夫指着莫川鼻子,跳脚大骂威胁。 莫川沉默了。 这哪里是拍喜? 这分明是升官发财死老婆,找借口弄死媳妇啊?! 再看眼前这群气势汹汹,丝毫不觉做错,反而对他怒目而视的乡野村民,莫川没由来想到了鲁迅先生,只觉一阵悲凉。 一走了之? “原来是贵村拍喜啊,贫道不知礼数,冲撞则个,实在抱歉!这样!你们看这半贯铜钱,可否赔罪?” 莫川伸手入怀,取出半贯铜钱,赔礼道。 村民见状登时惊讶的面面相觑。 那些被打之人,更是目露贪婪之色,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半贯钱,在这穷得叮当响的村落,可价值不菲。 不等他们开口,莫川又道: “说来也巧,贫道观中正供养着送子娘娘,对求子之法颇为精通!如今冲撞居士,实在过意不去!你看这样可好,不如将此事交给贫道解决如何?保证求子成功!” 声落,众村民轰然叽叽喳喳,喧嚣而起。 有人在打听莫川在说什么? 还有人在议论这送子娘娘到底灵不灵? “你这牛鼻子,莫不是想借种?” 那妇人丈夫牛眼一瞪,满脸怒气冲冲。 周围众人闻言更是哈哈大笑。 还有好事妇人不嫌脸臊的直接出言调笑。 “狗剩子,瞧瞧人家小道士,细皮嫩肉的,比女人还水灵,能借他种,这是你福气哩!” “没错!” “说不定还能生个小道士呢!” 众人嘻嘻哈哈,不觉羞耻。 因为借种还真是一些求子无门家庭的下下之策。 第三十五章 春叫猫儿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一群乡野妇人嘻嘻哈哈,不少人瞧着莫川还真的是两眼放光。 唯有那被打妇人的丈夫——狗剩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莫川见状连忙出言安抚: “居士说笑了,贫道既入道门,一心向道,哪敢沾染红尘因果?这送子之法只需在院中开坛做法,请个符箓,供在枕下,即可得兰梦之征。” 莫川知民心愚昧,索性再蝎鳓虎子掀门帘儿——露一手儿。 说话间,一挥袖,村口空地登时狂风大起,吹得众人东倒西歪,哎呦不止。 “哎呦!哪来的狂风……” “好像是小道士使得道法!” 村民见状登时震惊莫名,亦诚惶诚恐。 之前开黄腔调戏之人,更是惊惶得躲进人群中,不敢露面,生怕道士秋后算账。 “哎呀,小老儿不知仙长真面,多有得罪,实在惶恐!” “无妨!” 之前满口粗鄙的村长,见此情景,人也礼貌,说话也温和了,看得莫川心中直摇头。 有狂风为证,众村民终于相信莫川有两手道法。 左右拍喜流程也被撞断,不如看看道士的求子之法。 此时,也正值日落而息,不耽误农活,大家一窝蜂挤到狗剩家篱笆院外,看热闹。 所谓开坛做法,自然是莫川忽悠人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煞有其事的吩咐着。 什么陈年案几、香烛、糯米、瓷碗、天葵水、伏龙肝……云云,洋洋洒洒一大堆。 听名字唬人得紧。 实际上,所谓天葵水就是女人经水。 伏龙肝,又名伏龙屎,灶下灰罢了。 村民瞧着热闹,东家拿一样,西家凑一样,很快便准备完毕。 莫川准备做法前,开口问了一句: “敢问贵村,可还有求子之人?左右都是求子,贫道也正好一并作法。” 众村民面面相觑。 一个壮年汉子站了出来,问道:“仙长,能求男娃娃不?” 莫川心中叹气:“能求能求,心诚则灵。” 那汉子连忙道:“那算俺一个!” 又有人热络接口:“也算上俺!” 一时间,七八个村民报名,其中不少都是有了男娃的。 “哎哎,破棉鞋,你家不是有带把崽子了吗?” “你懂个屁,多子多福气。” 莫川瞧着热闹,心中促狭之意暗生。 且说这边报名完毕,莫川一人取了一缕头发,直言,送子娘娘得通过青丝寻人。 待万事俱备,莫川随即念咒作法。 他腔调哼得阴阳顿挫,听得村民满脸敬畏。 不过,若有道门中人在场,怕少不得要训斥一声假道士! 那经文赫然是《清静经》也。 待胡诌的流程走完,莫川取来黄纸,狼毫舔墨,笔走龙蛇来了一个镇宅箓。 “求子之法已成,诸位只需将此符箓置于枕下,行男女之事时,心诚求子,必然成功!” 莫川将几张镇宅箓赠予求子家庭。 “谢道长赐符,道长辛苦了!” 几户村民连连感谢。 莫川摆手推辞,又言疲惫,乞了间空房,休息去了。 …… 夜幕笼罩,灯影濯濯。 莫川坐在一张简陋的农家硬榻上,一挥手,一盏茶壶落于桌上,灯草和尚一脸堆笑跳了出来,作揖道: “道爷,您唤我?” “送子娘娘,你享贫道香火,可不能白吃白住,今晚该你出马了。” 灯草和尚一脸懵逼。 …… 夜幕弥散,旭日东升。 牛家沟村民早早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 不过,今儿全村气氛显然有些微妙。 男人红光满面,妇人面带娇羞。 相互见面问候间,不免多了一些揶揄打趣。 若是细问,却是: 春叫猫儿猫叫春,听他越叫越精神, 老汉亦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注1】 且说村民打趣间,不免问起昨儿开坛做法的年轻道士,有好事者更是寻了过去。 到了目的地才知,年轻道士天色蒙亮便离开了。 听闻此言,不知多少人懊恼得直拍大腿,没请一张求子符。 须知,昨晚请了求子符的人家,那可是真真的体会到啥叫巫山云雨,共赴极乐! 事实上,半月之后,后悔之人更多。 因为求子之家,家家害喜,竟然皆怀孕了! 便是那结婚数年不曾生子的狗剩媳妇也怀孕了,喜得狗剩子满村宣扬。 更是为那不知名的年轻道士,上香祈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且说莫川离开村庄之后,辨明方向,便是登抄而起,疾行而去。 他倒不是怕和尚洗头之事败露。 却是早上感应一下那半片铙钹,位置竟然变了。 这让他顿时有些焦急起来, 生怕到手的机缘没了。 奈何登抄之术虽然玄妙,终究不是代步之法,疾行赶路终究浪费了些。 走了半天,也没走出多远,莫川只能按捺下心中浮躁,慢慢赶路,心想,再遇村镇,定寻个马儿代步。 心中思量间,一阵吹吹打打之声钻入耳中。 循声看去,却见一条即将并入主道的乡野小路上,一支一水儿的喜庆大红送亲队伍正吹吹打打间,走了过来。 莫川瞧着欢喜,正准备凑上去讨几颗糖果,沾沾喜气。 不曾想,刚走几步,待瞧见送亲队伍全貌,脸色陡然一变! 只见这送亲队伍,长如游龙,前有乐手吹打,后有帮工抬嫁妆,蜿蜒数里,端是浩浩汤汤。 可谓: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然而仔细瞧去,只见那流光溢彩朱漆髹金的箱桌椅柜,一根扁担便前后挑了长长一溜。 那哪里是嫁妆? 分明是——纸扎冥器! 再往后瞧,十六名汉子将扁担十字穿插,抬着一口大红棺材,晃晃悠悠的从乡间小道而来。 这一幕,令莫川瞠目结舌。 这、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吹吹打打的队伍从莫川身边缓缓经过,一名挎着竹篮的喜婆子走了过来,伸手抓起一把喜糖递给莫川。 “道长,沾沾喜。” 莫川有些发毛的接过喜糖,赶紧问道:“敢问居士,这是什么情况?” 喜婆子显然早就被问无数次,闻言娴熟道: “这叫冥婚!成那尸骨亲哩!” 喜婆子走了。 莫川瞧着手里喜糖,浑身一个哆嗦,全丢了。 再次启程,看那送亲队伍就在前面,莫川晦气之下,干脆施展登抄之术,绕到前面。 没多远,一座气势恢宏的城郭,映入眼帘。 江城到了。 城门口,一群身披大红大紫的接亲队伍,正在翘首以盼。 旁边一支乐手,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其中一名乐手正背着手,拿着一对铙钹,凑在队伍中喁喁低哝。 第三十六章 铙钹到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不,今儿江城便发生了一件稀奇事儿。 万宝商行东家钱大元,竟要为早已夭折的二子娶妻配婚,成那尸骨亲!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大街小巷无不议论纷纷。 若问个中缘由,却是钱大元之妻柳氏,夜梦夭折二子在那阴曹地府,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柳氏梦醒之后,顿感胸闷气短,心悸不已。 请高人解梦,说是二子讨要媳妇来了,如若不从,怕是闹祟,鸡犬不宁。 柳氏一听这话,掐指一算,可不是,二子五岁夭折,如今正好年满十六,正是娶妻生子之时。 想着二子在那阴曹地府,举目无亲,孤身一人,柳氏顿时悲上心来,直呼要为二子讨个媳妇。 遂又是请鬼媒人,又是找风水先生合八字。 这才有眼前这桩荒唐事儿! 迎亲这天,满城喧嚣,不知多少好事者,挤在城门口看热闹。 “来了!来了!” 送亲队伍尚远,那长龙似的十里红妆,便引来满城瞩目眺望。 远远望去,恍如火龙游弋而来,好不风光。 “真是死人婚礼比活人办得还气派!” “可不是!” “这鬼新郎还真是托生在了好人家,死了还能娶妻,真是庄稼佬进皇城,头回见。” 莫川站在人群中,听着当地人的议论,心中亦唏嘘不已。 待送亲和接亲两支队伍相遇之后,双方随即在满城之人见证下,走起了冗繁至极的礼节流程。 在一片乱糟糟的喧嚣中,人群中突然传来打更声。 伴随更声的,还有声嘶力竭的大喊声: “郭氏没死!郭氏没死!” 然而那声音没传出几声,就消失了。 莫川垫着脚尖循声望去,隐隐约约在人群中看到一阵推搡喧闹。 可惜,看热闹的人太多,遮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出来。 他皱了皱眉,回过来头,继续盯着那吹打班的铙钹手。 没多久,阴婚双方走完流程,接亲队伍随即在吹吹打打中,打道回府。 这天,钱府大摆酒席,邀全城百姓同喜。 莫说府上的山珍海味,便是府外流水席,那也是个顶个的硬菜,吃得民众无不挑起大拇指。 一时竟将这阴婚诡谲气氛,冲得无影无踪。 入夜,钱府安静下来。 敲敲打打一整天的乐手,也终于得以回客栈休息。 对于他们来说,明儿合葬才是重头戏。 今儿只是走个婚配流程! “师傅,今儿那打更小子是什么情况?” 客栈里,吹打班的末学后进小学徒瓜皮,一边跟师傅泡脚,一边神秘兮兮问道。 “嘘!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热水泡脚正舒坦的老师傅,闻言虎眼一翻。 “哦!” 瓜皮蔫了,没多久,又问道:“师傅,那打更小子怎么说郭氏没死啊?” “你个瓜皮,话咋那么多?” 老师傅炸毛了,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哎呦!” 瓜皮吃痛哎呦一声,捂着脑瓜不吱声。 “添热水!” 师傅瞪了瓜皮一眼。 “哦!” 瓜皮闷闷不乐的提起水壶添水,不想,满脑白天之事的他,热水一不小心加多了。 “哎呦,你想烫死我是不是?” 老师傅气急败坏,正要教训学徒,不想“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谁啊?” “可是天庵村吹打班的钟师傅?” 门外传来和煦问询声。 钟师傅瞪了一眼学徒,寻思着可能是客户上门,连忙擦脚,起身开门。 吱呀!门开。 钟师傅眉梢一挑,半夜敲门的竟是一位年轻道士。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川。 “钟师傅,打扰了!贫道今儿路过江城,赶巧瞧见师傅奏乐,意外发现师傅手下有一对铙钹,造型颇为殊异。贫道有一好友,喜好收集天下乐器,所以贫道有意购买,赠予好友,钟师傅您看中吗?” 莫川随便编了个借口。 说话间,又从怀中摸出一两白银。 钟师傅见那银钱,两眼登时一亮,他这吹打班给钱氏办事,所得也不过三两白银。 就这,已经是数倍市价。 平日婚庆治丧少则半贯铜子,多也不过一两,班里七八人一分,也就赚个辛苦钱。 眼下平白无故一两银子入账,还是私账,这让他如何不意动? “中倒是中,不过……”钟师傅目露犹豫之色。 “贫道再加百文钱,不能再多了。” 莫川佯装肉疼之色,一咬牙,又从袖中摸出一串麻绳系溜的铜钱。 “哎呀,道长客气了!道长您看这样可好,等俺明天办完钱家活计,再给您送去,可中?” 钟师傅见状大喜,他所谓的犹豫,不过是明天丧事,还用乐器罢了! “那可不成,贫道与镖局有约,明早就得离开,怕是等不了。” 莫川随意找个借口。 白天他没找上门,已经是耐住了性子。 哪敢再夜长梦多? “这……” 钟师傅犹豫了一下,见道士没有加价的意思,咬牙道:“行吧,我想办法找同行借一下,道长等我一下。” 说着,他连忙回屋,将那对铙钹取来,生怕莫川反悔。 两人交易完成,钟师傅这才松了一口气。 “贫道多嘴问一句,敢问钟师傅是从哪里寻来这对铙钹?” 莫川接过铙钹,略一打量,心中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对铙钹,其中一片应该是凡铜所铸。 另一片与他那枚铙钹别无二致,只是其中金戾之气羸弱了些。 “铁匠铺呗!人家师傅跟我说了,这其中一片是路过乞丐卖给他的,他瞧着造型颇为精致,就自作主张又打了一片,凑成一对,赶巧被我买了。” “原来如此!” 莫川恍然,这才抱拳道:“夜深打扰了,贫道告辞!” “道长客气!” 钟师傅目送莫川离去,这才回屋穿衣收拾东西,准备找同行借对铙钹应对明天差事。 话说,这边莫川刚从客栈二楼下去,迎面撞上一位年轻书生。 错肩之时,两人皆下意识瞧了对方一眼。 ‘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生,生得倒是细皮嫩肉。’ 莫川心中下意识嘀咕道。 他行走这个世界也有些时日,所见之人大多面色黝黑,皮肤粗糙。 也只有养尊处优的权贵之流,皮肤好些。 等等! 对方莫不是……也是修行之人? 那他来这里的目的? 莫川神色登时古怪起来,不会这么巧吧? 第三十七章 棺材压寿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被买走了?” 天庵村吹打班客房门前,魏来攒眉蹙额,神色间掩不住讶异之色。 “是啊,是一位年轻道长,前脚才刚走哩,说不得先生来时就曾撞见过。” 钟师傅说完,忍不住问道: “先生,那对铙钹莫不是什么上年头的古玩?” 魏来瞧着钟师傅面带几分希冀、又懊恼暗藏之色,心知他在纠结什么,展颜一笑道: “那倒不是什么古玩,不过是一件佛门法器罢了。” “佛门法器?” 钟师傅糊涂了,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这要真是什么古玩被他贱卖了,怕是今晚都别想睡个好觉。 “老先生,可曾听过戏曲《目莲救母》?” “先生说笑了,咱一个乡野吹打手,哪听过什么戏曲?便是听过,也说不出啥名来,都是稀里糊涂听个热闹。” 钟师傅一脸不好意思。 “老先生有机会可寻那说书人听听,戏曲里目莲所掷之物就是铙钹。这是一种佛门超度之用的法器,就像那佛珠、梵钟。” 魏来立马没有掉头去找,反而耐心解释道。 “先生说佛珠,咱就明白了,我还道是什么古玩呢,怎么一晚上这么多人来寻它。” 钟师傅彻底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冥婚,瞧热闹的人多了,难免有人认识,见猎心喜之下,寻过来也在所难免。” “这话有理,咱也是第一次给大户人家吹打,场面确实罕见。” “既然那铙钹已被老先生卖掉,小生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先生慢走!” 魏来拱手,转身离去。 心中泛起几分懊恼之余,却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如果他没猜错,买走铙钹之人,定是在楼梯口碰到的年轻道士。 想来,也是一位妙人。 发现宝物,宁可等着主家办完冥婚,这才来取,争抢有度,是位可结交之人。 希望有缘能再会! 魏来微微一笑,出了客栈,抬眼瞧一眼天色。 昏沉的夜色下,明月高悬,群星晦暗。 “时辰还是早了些,再等等吧,等所有人都熟睡了,再动手。” 思绪落,他随即返回旅居酒肆,默默等待起来。 夜色渐深。 “梆!梆!” “丑时四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四更刚过,吱呀一声,细微开窗声后,一道身影如诡魅般,踩着青瓦陶片,取道暗巷,向那灯火辉煌之地行去! 钱大元不愧是万宝商行大东家,即便夜深人阑,府内依旧灯火辉煌。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魏来踩着阴影而行,翻围墙,过游廊,在倒座房前院,看到了孤零零停放的大红棺材。 棺首供桌上,牌位、瓜果、牲口贡品一应俱全。 棺材旁,还有两名昏睡如泥的守夜仆人。 魏来掐诀,弹出两道法芒,落入仆人身上,防止其被开棺动静惊醒。 做完这些,他才走到棺材前,单手扣在棺材板上,猛然发力,盖棺子孙钉,根本拦不住他的气力。 在吱呀声中,豁然掀起。 魏来打眼看去,迥异于预想中的画面,令他瞳孔骤然舒张,身影如虹,连忙向后跃去。 如水月光泄入棺中,将那阴森之物照得恍如白昼。 却见在那月光下,一道身影蓦然从棺椁中弹坐而起,扭头幽幽看了过来。 “是你?” 魏来睹之一脸惊愕,却见棺中之人,赫然正是在客栈楼梯处擦肩而过的年轻道士。 “你拿错剧本了吧?” 莫川一脸古怪的看着眼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浓浓荒谬涌上心头。 “剧本?这是何物?”魏来一脸茫然。 “你别管这个!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这作甚?”莫川问道。 “自然是救人!对了,棺中女子呢?” “看样子,还真拿错了剧本。” 莫川嘀咕。 这也太巧了吧,同时发现那铙钹也就罢了,竟然还都想着来救人,这事都要把他整不会了。 “你认识棺中女子?” 莫川不答,反问道。 若问棺中女子去哪了? 却是被他暂时安放在了飨祭道炉之中。 “不认识。听闻未死,故而过来瞧瞧。” “哦?要是没死呢?” “当然救走。唔,道友为何躺在棺中?” “棺中少了人,贫道不得补上?” 莫川一脸戏谑之色。 魏来笑了,一脸正色的拱手道: “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小生也有意躺在棺中,会会那作祟妖孽!” “好说,来来来,棺材让给你躺!” 莫川一骨碌爬了起来,招手道。 “小生,多谢道友割爱!”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块棺材板也当宝贝。” “哎,有道是,宁可试人棺,切莫试人鞋。棺材压寿,大喜之事,小生自然当宝。” 魏来一本正经回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还有这说法?长见识了。话说,真有妖孽作祟?” 莫川站在一旁,瞧着书生还真不忌讳的跳了进去,心中暗忖,莫非还真是一位光明磊落之人? “当然!柳氏二子,夭折十年有余,无缘无故怎么会梦起?且小生白日观那鬼媒人,身上隐隐有妖气萦绕,怕是人妖勾结,受了指使。” 魏来说着,看向莫川:“道友,可有什么发现?” “贫道只是瞧着那女子八字,极阴极煞,怕是被妖祟盯上,当做大补之物,这才决定打探一二。” 经历过昌兰城五甲大妖掠夺人命事件的莫川,对八字自然极为敏感。 “还有这法子?师傅说的没错,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魏来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莫川看问题角度如此刁钻。 “有人来了,你且好生躺着吧!贫道在外,有空帮你照应一下。” “多谢道友鼎力相助!” “臭味相投罢了!” 说完,莫川脚底抹油,动作矫捷如狐,一溜烟翻墙上瓦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来听着似有似无的脚步声,也连忙合上棺材盖。 没多久,两名提着灯笼巡视的仆人,畏畏缩缩走了过来。 瞧见守棺仆人酣睡如雷,气不打一处来,连忙摇醒,期间免不了一阵抱怨训斥。 魏来听着外面动静,逐渐放下心来。 思绪流转间,想着今日经历,颇觉有趣! 等等,光顾着讨论妖祟,倒是忘了互通姓名。 也不知那道士哪门哪派?若能引入山门,如此心性,师傅定然欣喜。 第三十八章 荒山稚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红日初露,江城钱府便已经忙碌起来。 婚丧嫁娶最讲究良辰吉日。 冥婚亦然。 为了赶上好时辰,可不得小心筹备。万一误了时辰,耽搁合葬事小,影响家族气运事大。 这不,那边日头破晓,钱府吹吹打打之声已经喧嚣而起。 朱红棺材穿门而过,沿着城中大道向坨云山而去。 相较于昨日万人空巷围观,今儿好事者却稀疏了不少,待出城之后,便只剩下出殡队伍。 钱家挑选的白事知宾颇有几分门道,时间拿捏得是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巳时刚到,出殡队伍便抵达目的地。 这是坨云山野间的一片洼地,周围杂草丛生,荒芜至极。 钱家夭折的二子,正葬在这里。 这倒不是钱家吝啬地皮,纯粹是当地习俗所致。 ——却是婴幼夭亡,禁入祖坟,只能葬入水地。 出殡停棺后,便是破土起灵。 即便钱家富贵,以上好棺椁安葬二子,在十一年岁月的侵蚀下,所谓起灵所得不过几根枯骨。 幸好柳氏没有资格出殡,不然见状怕是免不了一阵嚎啕大哭。 起灵之后,便是合葬。 待两副棺柩沉入墓穴,白事知宾依例在两个棺材之间搭上槽帮,寓意“过桥”,算是并骨合葬,成了尸骨亲。 填土间,焚花红纸钱,举行合婚祭。 熊熊火光将成山的纸扎冥器烧透成灰,抛撒长空,随风翻飞,不知所踪。 至此,这场荒谬的冥婚终于结束。 但对于莫川来说,这件事才刚刚开始。 赶巧,合葬墓穴在山野洼地,这倒是方便了他的监视。 他仔细观察地势,择一高地,又学那山间狡兔,藏于落叶灌木之间,隐去身形。 至此,剩下的便是耐心等待了。 上午时间过得飞快,毕竟有冥婚热闹可瞧。 到了下午,时间可就难熬起来。 莫川百无聊赖之际,有心修炼那三景道法,又担心心神沉入其中,顾不得外物。 索性琢磨起云极观传承。 这几日,云极观授法中,也逐渐讲到实用篇。 大抵是如何运用元炁,以及日、月、辰三光之力! 这一块内容十分驳杂。 莫川听了半天,大概理清一些头绪。 云极观道统实用篇核心在于三大神咒! 分别是: 太阳咒、月孛咒、运斗咒。【注1】 如果说三景道法是云极观之根系,那么三大神咒则是撑起云极观的枝干! 余下驳杂符箓术咒,则皆为长在这些枝干上的细枝嫩叶。 云极观对三大神咒传承要求极为严苛,因此深夜授法中仅仅提起,并未传授。 觉真子大课堂所传授的,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枝叶。 即便如此,依旧令莫川受益匪浅。 比如,如何将日芒附于武器之上,拥有斩邪破妄之能! 又比如,如何运用月芒醒神明智。 ……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运用法门颇为复杂,莫川在细细揣摩间,不知不觉,白驹过隙,日落若木。 山野逐渐热闹起来。 老鼠、山兔、野猪、黄皮子……不时从墓穴旁跑过,却是寻那祭品吃食去了。 “哥哥,你在瞧什么?” 一道稚嫩声音,突然身后传来,声音极近,似在耳畔。 正瞧那走兽入神的莫川,悚然一惊,猛然回头看去。 只见一名垂髫稚童,正睁大黑溜溜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尽是好奇之色。 仔细看去,他身穿白色窄袖上衣,腰间佩觽,下身则是通裆裤,后脑勺梳着两个小鬏。 像极了哪吒头! “当然是瞧那飞禽走兽。” 莫川微微吸了一口气,微笑回道。 “飞禽走兽有什么好瞧的,我天天看,都看腻了。” 稚童一脸得意,说完便迫不及待道:“哥哥,你能陪我玩游戏吗?” “你想玩什么游戏?”莫川问道。 “唔……我们玩摸瞎鱼吧?我敲木鱼,你蒙眼。”稚童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似木鱼的灰白头盖骨。 莫川瞧着那小小的头盖骨,心跳差点漏了一拍:“我耳朵不好使,还是你蒙眼,我敲木鱼。” 稚童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你会跑掉的,这样就没人跟我玩游戏了。” 莫川眯起眼睛,思绪思量间。 稚童有了新主意:“我们玩竹马戏吧!你跑,我追。” 莫川略一沉吟道:“那成!” “太好了!” 稚童兴奋拍手,伸手一跳,从一丈高的大树上,折下两根树枝。 “你要哪根?” 莫川见状眼神复杂,记得他做鬼时,莫说折下树枝,连实物都碰不到。 为了杀那重石子,他还特意蒙了画皮,窃了根攮子。 “我这根就行!” 莫川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学那稚童模样,将其放在胯下,一手握住前端,使后端拖地,当做假马。 “我来数数,数到三开始!” 稚童一本正经数了起来:“一、二……三!” 第二声响起时,莫川嗖得一声,窜了出去。 “哥哥,你耍赖……” 稚童大喊,声音却兴奋极了,迈开小腿便是追了过去,小嘴还不忘模仿御马声音: “驾!驾!驾!”。 “哥哥,你慢点!小马快跑,快跑,快快跑!” 稚童大喊大叫着,另一手佯装拿着鞭子,抽在胯下树枝上。 “嘻嘻,你上当了,我追上你了!” 一个眨眼间,稚童已经跑到莫川身旁,满脸得意的歪着脑袋,看着莫川。 “也罢!阁下意欲何为?” 莫川停下脚步,神色严肃起来。 “玩游戏啊?哥哥你好慢!还是我的小马厉害!” 稚童仿佛并未察觉到莫川严肃之色,一副沉浸在游戏中的欣喜模样。 “那要不……我们换个游戏?” 莫川皱了皱眉,试探问道。 “好啊好啊!” 稚童丢掉树枝,一脸期待之色。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不记得了。” “你想要个媳妇?” “媳妇?是那种晚上可以玩打架游戏的媳妇吗?” “……算是吧!” “我想要!我想要!哥哥,你有吗?” “我没有。” “啊?” 稚童顿时沮丧起来。 不过,小孩子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他便抛掷脑后:“哥哥,我们玩什么游戏?” “我们玩跳马坑游戏吧!谁先跳进这个香炉里,谁赢,怎么样?” 莫川唤出飨祭道炉,置于两人之间。 “好好好!” 稚童见状满脸欣喜拍手。 “我来报数,不准提前跳,谁耍赖,谁小狗。” “嗯,谁耍赖,谁小狗!” 稚童一脸认同,目光死死盯着飨祭道炉炉口。 “一……二……三……跳!” 稚童嗖的一声,高高跃起,一个高抛尾,钻入那飨祭道炉之中。 莫川随即一挥手,飨祭道炉蓦然消失,重新隐于他的魂魄之中。 第三十九章 死咒尸语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夜幕笼罩,树影婆裟。 斑驳月光透过那厚厚树冠,隐隐照亮林间弥散瘴气,让那昏暗夜色越发诡祟渗人。 在那夜光曈曚间,一道模糊身影正手持铁锨,卖力掘着坟墓。 正是: 新冢旧骨葬水地,黄冠掘墓救故人。 这一幕若是让寻常人瞧见,怕是能吓得魂飞魄散。 莫说旁人,便是莫川自己,心里也是嘀咕不已。 幸亏他有神通傍身,不然这半夜掘人坟墓,纵使不怕,心里也发毛不已。 “哆!” 铁锨铲到棺木的空闷声,令他精神一震,连忙加快速度,将坟墓刨开,临开棺前,喊了一句: “道友莫认错人了!” 说完,这才掀开棺盖。 棺盖内,魏来蓦然睁开眼睛,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道友,怎么是你?” “先生看起来很失望?” “哪里?小生高兴还来不及。” 魏来从棺中爬起,环顾四周间,长长吐了一口气:“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躺这一回棺木,小生感觉就像死了一遍似的。” 莫川笑:“幽闭环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熬得住的,尤其还是棺木!说起来,贫道若是不来,先生打算怎办?” 魏来跳出棺木,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夜风道:“我相信道友为人。” 莫川不说话了,心中却警惕起来。 这不是仁义君子,便是大奸似忠! “那厉鬼呢?”魏来突然问道。 “你知道厉鬼?”莫川惊讶。 “此地山龙独走,不结宝穴,必然是大凶之穴,缚魂之地!葬在这里的稚子,怕是早已被养成了厉鬼。” “你还懂堪舆之术?” “略知皮毛罢了!我也是躺在棺中,才感受到聚拢而来的阴气!现在站在外面看这风水,又是犀牛吸水穴,富甲天下之势,看来为钱家点穴的风水先生,也被外相蒙蔽了。” 魏来环顾四周,感慨万千。 说话间,却见莫川又打开旁边棺木,将骨灰瓮抱了出来。 “道友你这是?” “那厉鬼已经被贫道收了,这枯骨还是移穴为好。” 魏来心中微惊。 在棺椁中躺过的他,十分清楚这大凶之穴的厉害! 如此凶穴,养出的厉鬼必然不俗! 然而莫川却能在不动声色间解决,道行怕是不低! 再看其年龄,说不得也是出自名门正统。 “原来如此,道友好法力!” “略施小计罢了!” 莫川一边说,一边将棺木盖好,重新掩土。 相较于掘坟,填土无疑快多了,有登抄之助,三下五除二便搞定。 退后几步,打眼细瞧,与之前别无二致,左右都是新坟,很难察觉出挖掘痕迹。 “小生太一道俗家弟子魏来,敢问道友师从何处?”魏来自报家门,试探道。 “山间野修,道号明辰。”莫川拱手。 魏来闻言惊讶莫名,正要开口细问,耳中突然听到一阵细微动静。 “有人!” 与此同时,莫川压低示警声也随之传来。 两人连忙退入灌木丛中,隐匿身形。 没多久,一名年约五旬,却浓妆艳抹衣着华丽的年老妇人,正踩着夜色,鬼祟而至。 待看到此人面孔,莫川和魏来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因为这竟然是给钱家做媒的鬼媒人。 “小顽皮——” 鬼媒人张口呼喊起来。 深山空寂,荡漾起袅袅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小顽皮——” 见无人回应,鬼媒人再次呼喊起来。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只有回音。 鬼媒人脸色微变,她低头看向新坟,瞧着那满是啃食痕迹,却无野兽踪迹的贡品,脸色倏变,转头便走。 “谁——” 不料,她刚刚转头,眸光猛然瞥见的人影,骇得她心神一颤,失声低呼。 “敢问居士,这深更半夜,新冢旧骨前,是喊谁呢?” 莫川一脸认真的看着鬼媒人。 一道道念头从心中闪过。 钱家二子,五岁夭折,连自己名字都忘记,又怎知“晚上打架”之事? 更何况,此地还是缚魂之地,他根本无法离开行走人间。 除非它的道行,可以挣脱缚魂之地的束缚! 可若真如此,钱家二子又何必担心玩游戏之人逃之夭夭? “哎呦,吓死了我了……” 鬼媒人拍着胸口,一副被吓到模样,随即表情一变,一脸焦躁起来: “对了,道长可曾看到大约这么高的娃娃,我家孙儿今天看热闹,竟然跟着出殡队伍,一直来到这坨云山,直到天黑也没回去,哎呦,老身都要急死了。” “是吗?他是不是穿着窄袖上衣、通裆裤,后脑勺还梳着两个小鬏?” 莫川一脸意味深长之色。 “没有没有,他今天穿得是青色长袖衣服。” 鬼媒人连连摆手,正说着,倏然满脸惊喜的看向莫川身后:“娃啊,你跑哪了?可急死奶奶了。” 莫川回头望去,身后空空如也。 “咻!” 恰时,一道尖锐破空声,倏然袭至耳后。 蓦然回眸间,一抹寒芒掠过肩头,却在这一刹那间,陷入了微不可查的迟滞之中。 仿佛刺入沙石。 “啪!” 在这弹指一挥间的迟滞里,莫川一把抓住鬼媒人手腕。 与此同时,鬼媒人表情蓦地一僵,密密麻麻的黑色咒印,自脖颈间涌出,爬满脸颊。 下一刻,她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脑袋颤颤巍巍的向身后看去。 却见孤坟旁,一名弱冠书生,正单手掐诀,目光如炬的看着她。 “黑甲爷不会放过你们……” 惨遭暗算的鬼媒人发出不甘的诅咒,声未落,便瘫软在地,身体抑制不住的抽了抽,俄而头一歪,彻底死去。 甚至不见魂魄逸散而出。 “小生见她袭击道友,一时情急下了死咒,还望道友见谅!” 魏来眼中厉色散去,拱手致歉,又恢复温文尔雅模样。 莫川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死咒? 这是什么道法? “无妨!” 莫川摇了摇头,唏嘘道: “看来这场冥婚牵扯之大,远超我们的想象,想要调查清楚,免不了一番功夫。” “道友无需烦恼,其实死人比活人更容易开口。” 魏来说着,走到鬼媒人身旁,半蹲下来,抬手一点鬼媒人眉心。 鬼媒人猛然睁开眼睛。 仔细看去,便会却发现她那双眼眸已然瞳孔扩散。 “黑甲爷是谁?”魏来沉声问道。 第四十章 千年飞僵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世道将乱,苛政猛于虎也。 有人举族迁徙那悬崖峭壁,辟世外桃源,守那清贫苦日; 有人拦路为贼,收那过路杂税; 还有人占山为王,做那逍遥自在的山大王。 若问坨云山一带,哪个山大王最威风? 那可要好好盘道盘道。 可若问哪个山大王最守规矩?黑甲爷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这就是土匪窝?” 山坡上,莫川瞧着山沟里道道田埂,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从鬼媒人口中挖出幕后凶手乃是黑甲爷之后,两人便马不停蹄赶往悍匪老巢。 莫川寻思着,既然是土匪,怎么说也得占个易守难攻之地。 最不济也得修个土墙。 怎料,落入眼帘的竟是一个普通村寨。 看起来就跟李观棋那村寨大差不差。 若是平时撞见,说不得还会进去讨碗水喝喝! “道友有所不知,世道不易,很多土匪其实都是附近的村民猎户,忙时务农,闲时打劫。像这种整村沦为土匪窝的,也不少见。” 魏来颇为见多识广,开口解释道。 莫川闻言若有所思。 “走吧!传闻黑甲爷最守规矩,小生倒要看看,他的规矩守在哪里!” 魏来目露愠怒之色,向山沟里行去。 莫川紧随其后。 两人尚未靠近村寨,在田埂间务农的农夫,便警惕的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更有田间小儿,一溜烟跑进村寨,通风报信去了。 没多久,一名精瘦汉子,在数名猎户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来者何人?” “鬼媒人托我等过来,给黑甲爷送个口信。” “鬼媒人?” 那精瘦汉子脸色微变,嘟囔道:“这个老婆子嘴巴简直跟她生门一样越来越松了!” 怒骂间,他耐住性子问道:“可有信物?” 魏来一抬手,一枚磨得光滑水溜的铜子抛了过去。 精瘦汉子接过,细细一瞧,见铜钱上文字,缺了一点,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跟我来!” 说着,打了个手势,向村寨行去。 在田间务农的农夫见那手势,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 且说莫川魏来进了村寨,便立即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茅屋里、土窗后、栅栏边……似乎隐藏了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这让他们感觉格格不入。 好在,本就是找茬来的,这点不适感倒也无关紧要。 没多久,两人进了村寨中心,踏进一座挂着“忠义堂”牌匾的吊脚楼。 楼内十余名虎背熊腰汉子,环坐四周,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黑甲爷赫然坐在上首。 其人如其名,黝黑如锅底,敞胸露怀间,密密麻麻的胸毛,将其衬托得宛如黑熊。 “二位怎么称呼?”黑甲爷开口问道。 “小生无名小卒一个,还是鬼媒人口信重要!” “哦?什么口信?” “鬼媒人让小生问问黑甲爷,吃人炼邪法时,良心可曾痛过?” 魏来冷眼问道。 戛! 满堂悉索声戛然而止! 在众壮汉一脸惊疑不定中,黑甲爷嘿嘿一笑道: “我就知道那婆子会出事!一棍子的事情,非要弯弯绕绕,整那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这下好了,放出的长线,钓了条吃人鱼来!说起来,黑爷我这楼子下,埋过道士,掩过和尚,还就没填过书生,今儿正好凑齐。” 话音刚落,黑甲爷抄起一把斧子,便是甩了过来。 在巨力加持下,这一斧子,端是快如闪电。 “砰!”得一声,剁在门槛上,将腰粗的门框轰然劈开。 “并肩子上!” 甩出斧头之时,黑甲爷便是一声怒吼,同时从桌下抽出两把巨斧。 不曾想,吆喝声起时,大堂里大大小小头目,突然两眼一翻,周身竟爬满密密麻麻的黑色咒印。 彷如虫豸般,噬肉吮骨。 在浑身颤抖中,口吐鲜血,噗通倒地,浑身抽搐不已。 一个呼吸后,竟彻底死绝。 黑甲爷呆住了。 魏来也呆住了。 “巫术?” 黑甲爷骇这诡谲道法; “护体神通?” 魏来惊那无视死咒道法的神通! “给爷死!” 黑甲爷骇然间,旋即怒上心头,一声大喝,抄起斧头,越过长桌,劈砍而来。 魏来一抬手,一道噼里啪啦冒着闪电的符箓甩了出去! 啪! 符箓掠过长空,拍在黑甲爷身上,登时爆发出耀眼的蓝色电弧。 然而黑甲爷却像没事人一般,依旧横冲直撞! 魏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下意识退后一步,再次捏符,正要甩出,一道身影从他身后窜起,生生打断了他的动作。 却见莫川矮身冲去,恍如灵猫般,避开黑甲爷胡乱挥舞的双斧,绕到他的身后,一柄长剑勾过脖颈,逆着黑甲爷的冲劲,狠狠一割。 那足以将寻常人拦腰切下的力道,换来的却是令人牙酸的阻尼感。 仿佛刺入风干的牛肉之中。 可惜,即便是风干的牛肉,也难以阻挡登抄道术的加持,那碗粗的脖颈,也终究是血肉之躯。 黑甲爷冲势蓦然一僵。 他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捏符待发的书生,残存的一丝意识中尽是难以置信。 “哐!” 巨斧自失去气力的虎口间滑落,斧尖落地,直愣愣的插在木板上。 “噗通!” 黑甲爷那壮如黑熊的身躯,再也维持不住平衡,瘫软在地,脑袋更是扭曲成麻花,却是只剩下一层薄薄皮肉相连。 “道友好身法!” 魏来看着匍匐在地的尸体,忍不住赞道。 “承让!” 莫川拱了拱手,努了努嘴道:“趁寨子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问问话,问问他们银子都藏哪了?” 魏来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贫道山野修士一个,可没有道观供养,吃穿用度皆得自己想法子挣钱,这回逮了个大鱼,可不得好好开开荤?” 莫川解释道,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这么大土匪窝少说也得千把两银子吧? 换算成黄金,这等于上百两黄金。 乖乖,这要是拿回蓝星,后半辈子吃穿不愁了啊? 魏来闻言颇感荒谬,想了想,还是弯腰一点黑甲爷眉心。 不想黑甲爷的眼皮儿,仿佛被人封起来一般,死活不愿睁开。 “没魂儿?” 魏来眉头蹙起,思绪徜徉间,猛然瞪大眼睛:“遭了,这是黑僵!” “吼——” 一声低沉怒吼,倏然从村寨楼下传来,如春雷乍响,惊得人头皮发麻,更是震得小楼瑟瑟发抖,仿佛地龙翻身。 “快跑!” 魏来一声示警,便仓皇向外冲去,再也没了最初的温文尔雅。 莫川脸色一变,也连忙跟上。 “怎么了?” “这是千年飞僵老巢!” 说话间,两人刚刚冲出吊脚楼,轰隆一声巨响,偌大的吊脚楼,轰然坍塌! 两人回头望去,却见在木屑迸发,尘霾滚滚中,一道人形身影冉冉升空而起。 “……完了!” 魏来扭头看着那悬空身影,饶是他道统绵延,手段繁多,这一刻,也脸色煞白,如丧考妣。 第四十一章 人生如露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猎猎狂风席卷漫天尘霾,恣睢飞僵燃起无尽惊徨。 飞僵出世,贯天彻地! 仅一眼,那拔曜而起的身影,便令莫川如遭雷殛,浑身血液近乎凝固! 那说是飞僵,实则与人无异。 一身青袍大氅宛如文雅书生,看容貌不过而立之年,只是那缠绕周身近乎凝固的邪佞之气,令人睹之胆寒。 滚滚妖风伴其左右,直吹得日月为之惨淡。 莫川在昌兰城见过僵尸,更见过那有着三百年道行的五甲大妖。 然而那五甲大妖之威仪,放在这千年飞僵之旁,简直如萤火之于皓月,涓流之于汪洋。 毫无比较可能! 他甚至难以生出抵抗之心,仿佛老鼠见到猫一般,从灵魂深处生出惊恐臣服之意。 这种臣服之感,令他尤为羞耻和愤怒。 但很快,这份愤怒成了惊悚。 “昆仑……” 一声低沉呢喃,倏然从那高悬于空的身影中传来,回荡于空谷之间,击中莫川内心深处秘密。 “先生快走!贫道有逃生之法,且让贫道试试这千年老妖的成色!” 狂奔中的莫川,一声叮嘱之后,蓦然停下脚步。 转身昂首看着那高悬于空的身影。 “道友——”魏来也下意识停下脚步。 “快走,别墨迹!”莫川怒斥。 “道友小心,江城再会!” 魏来一咬牙,浑身元炁爆发,化为一道流光,向村寨外疯狂逃去。 莫川回头看着魏来远去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向悬浮于空的飞僵,拱手道: “山野散修明辰,见过前辈!” 千年飞僵似乎被莫川这句问候吸引。 他看都不看远去的魏来,脚下如生天阶,轻飘飘走了下来。 待到近处,他竟仔细打量起莫川,半晌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 “可惜了,竟是以血气浇灌而出,不觉神通终究是肉眼凡胎!” 地生胎,又名昆仑胎。 万载方能衍化出神智,知晓神通。 乃天赐山神。 然而莫川所占据的这具昆仑胎,终究是五甲大妖陆封北以无数人之胎息血气浇灌而出。 天生有残,莫说神通,连地生胎之种种玄妙也无。 说是肉眼凡胎毫不为过。 莫川知其中跟脚,见被千年飞僵一口道破,心中惊愕之余,倏生几分打探之意。 他按捺下心中恐惧,拱手道:“前辈好眼力!不知晚辈这种情况,该如何解决?” 千年飞僵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莫川,以为莫川在为同伴争取时间,随即轻笑道: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取一地脉之穴,重新埋进去,续上地脉之气,几千年后,神通自生!” 莫川厚颜强笑:“千年时光,晚辈这肉身或许可以撑到,但魂魄怕是早已魂飞魄散。敢问前辈,除此以外,还有其他法子吗?” 千年飞僵道:“那就寻一座大凶之穴,埋个一两甲子,必成飞僵,说不得还能求得几分旱魃之意!” 莫川愕然! “千年太长,百年梦多,本座还有一法,旦夕之间,可得长生!” 千年飞僵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什么法子?” “将这一身血气归于本座,你我共享长生。” 千年飞僵声落,倔然抬手间,莫川浑身一颤,周身血气沸腾而起,循那七窍九孔涌向千年飞僵。 【飨祭道炉】 莫川下意识就要掐断香火供应,走为上策。 怎料,恰在这时,一声怒斥传来。 “兀那老妖,休伤人命!” 声刚起,一道焕耀九天之雷光,气吞虹霓从天而降,将千年飞僵身躯尽数淹没。 电弧迸溅中,落在莫川身上,甚至令他有种神魂寂灭之感。 莫川生生止住遁走之念,登抄之术雀跃而起,整个人如灵狐般,向后窜去。 同时在回眸间,赫然发现魏来竟……去而复返。 “你回来干嘛?脑子有病吧?” 莫川一脸看傻子模样,艹,老子都准备提桶跑路了,你跑回来干甚? “我就知道,道友脱困之计不过权宜之言!一切因我而起,我又岂能弃道友独立离去?!” 魏来冲莫川笑道,脸色依旧煞白至极,却多了几分慷慨赴义之决绝。 莫川一脸看傻子表情。 “你他妈当戏剧啊,还有机械降神?” “机械降神?” 魏来心生古怪,正要发问,那滚滚雷霆轰然爆散,只见一道漆黑身影从中冲出,撞向魏来。 速度之快,目不可捉。 当莫川视野捕捉到时,十丈之距只余下道道残影,魏来身躯更是抛飞而起。 一道黯淡符箓,缠绕其身,旋转不休。 ——正是这道符箓,挡住了千年飞僵的蛮力冲撞。 “太一道!” 千年飞僵见那符箓,脸色微变,旋即狞笑而起:“以符水养出的血气,定然更加甘甜!” 声落,身影若惊鸿,划过长空,直扑而去。 魏来看着那如凶兽冲撞而来的飞僵,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陷入了停滞。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如露一生!” 思绪闪过脑海,那凶兽已然撞上身躯。 残符迎罡而起,只来得及一声悲鸣,便化为袅袅青烟,散于天地。 “吾命休矣!” 魏来暗叹,霎时,无尽黑暗淹没视野。 “……这就是死亡吗?” 魏来呢喃,下意识就要凝聚神魂,尸解出阴神……不料,心神凝聚间,神魂竟稳稳镶嵌于皮囊中。 没死? 这……这怎么可能? 心神震颤间,无尽黑暗也在这刹那间倏然散去。 悍勇无双的千年飞僵不见了! 古朴村落更是消失。 取而代之的,乃至一间诡诞至极的精巧舍居。 魏来目露茫然。 环顾四周间,穹顶上,有水晶串珠,熠熠生辉; 如雪墙壁上,挂画精致,内容却难辨典故; 迎面一面黑底方镜,印照着他的惊讶之色; 案几上,成堆笔墨黄纸、符箓残片; 案几下,更有卷卷道经,随意堆叠。 “咔!” 一道细微开合声,吸引了魏来的注意力。 循声看去,却见明辰道友,正打开一座银灰金属柜子,滚滚寒气从中翻涌而出。 他从中取出两枚竹节似的赤红之物,将其中之一抛了过来。 “喏,压压惊!” 说话间,他随手打开另一个,递到唇边,仰头咕噜噜一口闷掉。 “呼——爽!” 明辰道友一口饮尽杯中之物,痛快至极的长吁一口气,这才将那赤红之物搁在案几上。 “道友,这是何物?” 魏来看着手中冰凉沁肤,触感若玄铁之物,满心疑惑。 “可乐,尝尝?” 魏来有些惊异的瞧了一眼明辰道友搁在案几上的可乐。 心神一动,学着惊鸿一瞥间的画面,拉开那圆形铝环。 “砰!” 霎时,大沽黑褐液体,翻涌而出,如巫蛊之毒,咕咕冒泡。 魏来愕然抬头,看向莫川。 莫川:“……” 第四十二章 昆仑仙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得,忘了可乐是抛给他的! 莫川有些无语,正要出言解释,不想魏来却凑到唇边,昂首饮下。 可乐一入口。 他表情微变,那在味蕾间爆炸的触感,是他此生未品尝过的绝妙滋味。 冰冷、清甜,直冲鼻窍。 魏来有些惊讶的放下可乐,心想,师傅若能痛饮此物就好了。 要不,厚颜求一个带回去给师傅尝尝? “我说,你是脑子被驴踢了?人都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一声抱怨传来,打断魏来游离思绪。 “人生如露,当知白明黑!小生若一走了之,与飞禽走兽何异?” 魏来放下可乐,一脸正色回道。 莫川无言以对。 他人生虽然短暂,但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烂好人也不是没见过,但在死亡威胁下,还能毅然决然的慷慨赴义,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 “道友,敢问这是哪里?”魏来一脸好奇之色。 “你觉得这是哪里?”莫川若有深意反问。 魏来闻言仔细打量起四周,更是下意识向天光最亮处走去。 那是天台。 尚未走近,他瞳孔骤缩。 清透的琉璃镜面外,一座座精美楼阁拔地而起,宛如山峰凿刻。 更有甚者通体如水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以他修士之目力,甚至在三五窗户间,看到袅袅人烟。 这一幕,令魏来心神剧震,正要上前细瞧…… 倏然,他脸色骤变。 只觉天地间,陡然传来一股庞然巨力,在疯狂挤压撕扯着他的身体。 “道友,小生怎么感觉天地之间……” 魏来愕然发问,话未说完,世界陡然一黑。 耳旁隐隐传来喟然长叹。 “这里果然不欢迎外人……” 外人? 魏来心神疑惑间,视野旋即恢复如初,只是那奇异房舍,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座荒山。 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明辰道友的身影? “这是……回来了?” 魏来心神悸动间,忽觉胸口有异,取出一看,却是师傅赠予他的子母符在发烫。 他连忙激活,原地等待。 没多久,山野灌木间忽然迎面走来一只麋鹿。 “这是发生了何事?佑圣真君符怎么碎了?” 麋鹿盯着魏来,竟口出人言! 魏来心知这是师尊以神行道术,出元神,缩地千里,附鹿身而来,连忙拱手作揖: “弟子魏来,见过师尊!回师尊的话,不久前,弟子在江城坨云山一带,撞见了一头千年飞僵……” “千年飞僵?难怪佑圣真君符会破碎!” 麋鹿大惊失色,绕着魏来左右打量,见徒弟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究竟发生了何事,快速速道来。”麋鹿催促道。 “是!” 魏来连忙将邂逅莫川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关于冥婚、铙钹、藏棺、乃至大凶之穴……等等经历,他皆一言概括,唯独到拜访黑甲爷这一段,他却事无巨细的描述起来。 努力回忆着莫川的一举一动。 知子莫若师,麋鹿自知徒弟心性,也留神细听起来。 “……那千年飞僵方一出世,便言‘昆仑’二字,随后明辰道友便劝弟子离开,直言他有逃生之法。” “弟子心神被那飞僵所慑,心生苟且之意,仓皇而逃。” 魏来说到这,面露愧色,却直面道心,继续剖心析肝: “弟子逃出村寨不久,深觉弟子言行不一,有辱师门,更与那飞禽走兽无异,便转身折返,重登村寨。” “刚入村寨,恰好看到千年飞僵,欲吸食明辰道友血气,大怒之下,使出了九霄神雷箓。” “不想,那千年飞僵肉身惊人,毫不畏惧雷箓,冲撞而来,佑圣真君符便在那时,崩碎如尘。” “弟子以为死期已至,正想尸解出阴神而逃,不想,天旋地转间,竟在弹指间,来到一间……玄妙房舍!” “房舍?” 饶是魏来师尊之城府,听到这,也是惊诧出声。 “没错,就是房舍!” “那房舍高约一丈,宽四丈,上有水晶串珠,弟子正前方有一面黑镜,光可鉴人,正中有案几,笔墨、黄纸、残箓杂乱,地上卷卷道经,随意堆叠。” 魏来闭上双眼,双手虚指,努力回忆着那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 “弟子左手两丈处,有一座银灰玄铁柜,柜内有萤光潜曜,寒气喷涌,明辰道友从中取出两枚竹节状容器,自饮一枚,赠予弟子一枚。” “那竹节容器为赤红色,通体圆润冰凉,不见缝隙,疑玄铁所制,上有圆形戒指状铝环,拉开可得一小孔。明辰道友称其为可乐……” “弟子将其打开,登时有黑褐色液体翻涌而出……” “弟子饮用,只觉清凉甘甜,精神焕发,通体畅爽,更有清冽之气,直窜鼻窍。” “……” “弟子问明辰道友,此为何地?” “明辰笑而反问弟子以为何地?” “弟子循光而去,至一琉璃台前,极目眺望,才知弟子所处,为百丈高楼。楼外,方形琼楼玉宇林立,有窗无门,皆以琉璃水晶装饰,更有庞然楼阁,通体若水晶,日照之下,熠熠生辉,不可直视!” “弟子欲再问,倏觉天地暗生恶意,牵拉撕扯,待回过神来,已然处于这荒山之地。” 魏来极尽辞藻描述着,说到激动地方,手舞足蹈。 待说完,他终于睁开眼睛,一脸期待的看向师尊。 “师傅,那是何地?” 麋鹿无言,陷入久久沉默,好一会儿,才微张兽口道:“如果为师猜的不错,那怕是传说中的昆仑仙境!” 魏来愕然瞪大眼睛。 却听师尊又道:“听你所言,那地方端是瑰异谲诡,灿烂炳焕!为师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闻有此玄妙之地。” “那千年飞僵,又直言昆仑,怕是已经瞧出几分端倪!” “最关键的是,为师察觉到佑圣真君符碎裂时,竟无法发动子母符,以天衍道术推演,你更是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什么?弟子方才……不在三界五行?”魏来闻言大惊失色。 “没错!如此种种,也只有传说中的昆仑仙境,才能对得上!即便那不是昆仑仙境,恐怕也是某位仙人以壶天之术,开辟而出的仙家洞府。” 麋鹿长长吐了一口气,心神陷入莫大震撼之中。 “弟、弟子竟然误闯了仙境?” 魏来如晴天霹雳,心潮腾涌意难平。 “可……那若是昆仑仙境,明辰道友又是谁?” “听你所言,那方世界楼阁无数,更有耀目水晶大厦,偏偏明辰却偏安一隅,只得广厦一间,满屋又是黄纸残符道经,想来应该是仙家仙童。” “此番入世,或体察民情,或入世历练,或受仙人旨意,另有要务。” 麋鹿说到这,倏然感叹道: “为师一直不喜你这憨纯性子,放你入世历练,打磨一番,没成想,这性子却救了你一命!” “那千年飞僵既然认出昆仑,定然不会放你离开,他不追,不代表没法子杀你。偏偏你却去而复返,入了仙童法眼,得入仙境,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因果啊!可惜……” “可惜什么?”魏来连忙追问。 “可惜,那满地道经,没带一卷回来。”麋鹿一脸遗憾。 “明辰道友庇护弟子性命周全,弟子岂能……” 魏来还未说完,表情倏然垮了下来:“……弟子若厚颜相求的话,说不得明辰道友还真会赠送弟子一卷。” 麋鹿瞥了一眼徒弟,揶揄道:“后悔了?” 魏来闷闷不言。 直面千年飞僵都未曾出现的浓浓悔意,此时竟在他心中滋生蔓延。 那案几下,看似随意堆叠的道经,说不得便是无上玄妙道法,若能随便求来一本,长生有望! 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仙缘,竟然被他白白错过,饶是他性子憨纯,这一刻也后悔不已! ——憨纯,可不代表他傻。 “后悔无用,在此候着,待为师本体过来,再去会会那千年飞僵!明辰道友既是仙家仙童,说不得便会邀请同门上师,出手降妖。” 麋鹿说完,眼中灵性陡然失去。 它呆呆的看着突然在眼前出现的魏来,惊恐得扬蹄离去。 魏来看着惊惶离去的麋鹿,双眸却骤然亮了起来。 千年飞僵尤在,仙缘未失! 第四十三章 混世魔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里果然不欢迎外人……” 看着魏来蓦然消失的身影,莫川喟然长叹! 将魏来拉过来,既是临时起意,也是蓄谋已久。 临时起意,是营救魏来; 蓄谋已久,则是他早就想拉人过来实验一番,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找到合适目标。 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竟在阴差阳错中将魏来拉了过来。 不管怎么说,魏来的出现,也算是补全了他一直想要的实验结果。 “虽然目前只有魏来这一个孤例,但结合无头鬼现身,道行便暴跌的情况来看,这个世界显然十分排斥外人。” “如果地狱之说成立,这里或许只能生存聻体!” “他界生灵降临,若是魂体,便削道行,若是肉身,则直接放逐。” “可既然如此,我这具肉身为何能长久存在,不被排斥?” “莫非是因为我的神魂乃是本土生灵,故而获得了世界的接纳?还是说,飨祭道炉遮掩了天机?” “目前来看这两种可能都有!总之,现在的我,在这里等于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说是拥有一定特权也毫不为过,这是一个值得利用的地方!” 莫川暗暗分析着世界特性,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中翻滚。 思绪徜徉间,他的心思又落在魏来身上。 “看魏来言行,不是大奸似忠,便是本性纯良之人。”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应该都不会将此事四处宣扬,最多告知师门。”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得提前想好理由为好。万一哪天撞见,也好有说辞应对。” 莫川暗暗思忖,对于此事所引发的后果,倒不是太担心。 故乡就是他最大的庇护之所。 他随时可以遁回,魏来便是有所察觉,又有何妨? 事实上,如果利用得好这次经历,未尝不能交好太一道,谋取利益! 既然如此,用哪套说辞好呢? 阴曹地府? 仙家洞天? 昆仑仙境? 还是……壶中天地? 无数念头从莫川脑海中闪过,思绪游离间,他隐隐有了几分想法,具体细节,还得根据对方反应来随机应变。 毕竟人之思想,诡谲多变。 往往更容易相信自己的所感所思。 因此若是不信,即便铁证如山,依旧阴谋论出,胡搅蛮缠; 若是相信,即便再荒谬,也会深信不疑。 这种事情莫川在网上见多了,自然深有体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究竟是哪里?” 莫川捡起地上一卷道经,随手翻了翻,眼中困惑之色愈显。 这些道经都是他网购画符材料时,顺手购买的。 多是道家理论,读之似懂非懂,若有大道暗藏,又似狗屁不通,令人挠头。 其中不乏修行之法,只是他轻易不敢尝试。 见识过扶鸾观和云极观讲经授道的他,深知道法不可乱修! 很多道统的关键传承,都是师徒相承,口口相授,根本不会记载于容易失窃的经书中。 胡乱按书修炼,怎么死都不知道。 所以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好。 更何况,他暂时也不缺修行法门。 最重要的是,他不清楚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修行者? 如果有,他们又在哪里?为什么任由这些典籍泛滥? 在胡思乱想中,莫川随手将手中道经丢在一边,目光落入飨祭道炉中。 此时,那至少有着甲子修为的钱家稚子,正在飨祭道炉中窜来窜去,追逐着灯草和尚。 灯草和尚也是一脸懵逼。 半日前,他正吞吐香火修行,不成想,一个稚子模样的甲子大妖,突然从天而降,张口便要玩游戏。 他哪敢拒绝? 苦着脸,陪玩到现在。 简直没完没了。 …… 莫川见炉中景色,轻轻一笑,一挥手,飨祭道炉幻化而出,吐出那钱家稚子。 “哎呦!我的屁股!” 钱家稚子措手不及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屁股龇牙咧嘴。 莫川见状心生古怪。 这稚子乃是鬼体,虽有甲子道行凝了实体,但终究不是肉身,怎么会疼? 联想到自己身为聻体时的感官感受,他心中顿生一丝明悟。 “是你?你个大骗子,说好了看谁快,你却跑没了影儿!” 捂腚痛呼的钱家稚子,猛然看到站在旁边的莫川,脸色登时一变,张牙舞爪就要冲来! 不想,下一秒,他脸色大变。 “我的身体……” 他失声惊呼,看起来完全无恙的他,道行却在疯狂掉落。 眼看就要跌出甲子道行! 懵懂化为厉鬼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本能却令他意识到,这一切一定是眼前道士搞得鬼。 他下意识向地板撞去,就要散而为气,遁走离开。 “咚——” 不想,以头抢地换来的,却是一道结结实实的碰撞声,痛得他哇哇大叫。 双手拼命揉着脑袋,似乎想将疼痛揉掉。 “你可知错?” 莫川见状,厉声问道。 “我、我知道错了,先生!” 埋藏于灵魂深处的记忆,在这一刻苏醒,稚童恍惚间有种回到念私塾之时,犯错挨先生戒尺教训的画面。 “错在哪了?” “我、我不知道!先生,我真的错了!” 稚童惊慌认错,恰在此时,一道玄之又玄的声音,倏然从体内传来。 ——却是甲子之境悄然碎裂。 “哇——” 稚童再也绷不住了,扯着嗓子便是哇哇大哭起来。 说起来,他虽活了十六年,但那十一年阴寿终究被困在那深山老林里,终年不见人烟,心智哪能成长? 说到底,不过是个被大凶之穴影响的稚子罢了! “闭嘴!” 一声怒斥,令稚童下意识闭上嘴巴,满脸泪花的看着莫川。 “念你未伤人命,暂且饶你一命,进去吧!” 莫川心中一动,挥手间,飨祭道炉浮现而出。 稚童知道其中广阔,连忙跳入其中,那疯狂暴跌的道行,终于随之止住,稳定在五十三年。 …… 飨祭道炉中,灯草和尚正庆幸那混世魔童离开。 不想弹指间,那混世魔童竟然又去而复返。 这一幕登时骇得他浑身一颤,嘴里发苦。 不成想,那混世魔童进来之后,居然如同被吓坏的鹌鹑一般,蜷缩在虚空中,瑟瑟发抖。 再也没了最初的神气! 更遑论逼他游戏。 仔细一看,他那一身惶惶骇人的甲子道行,竟在一去一返中,烟消云散。 “这……” 灯草和尚大惊失色,不知发生了何事? 下一秒,一道熟悉身影突然现身炉中,令他心神一震,连忙躲进茶壶中,生怕被其看到。 像极了面对老师点名时,作那埋首鸵鸟状的心虚学子。 第四十四章 童降扶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炉幽邃,香火袅袅。 蜷缩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钱家稚子本就怕极了莫川。 见莫川突然现身飨祭道炉,骇得浑身一个哆嗦,更是连忙低下脑袋,不敢直视。 莫川见稚童恐惧模样,心生几分惭愧。 此童虽然一身鬼气凝实骇人,但并无血腥之气,显然并未害过人。 他使手段整治,多少有些过分。 尤其还是削其道行,这在修行之人眼中,近乎等同于夺妻杀父之仇! 而他这么做,说是为了稚童,其实更多的还是出于某种私心。 想到这,他伸手揉了揉稚童脑袋,换来的却是愈发恐惧的颤抖。 “这段时间,是否有一位老妇人找过你?”莫川问道。 “有、有的,先生。” “她寻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莫川尽量让自己语言简单易懂。 “奶奶说,给我讨个媳妇,陪我作游戏。” “然后呢?” “然后……奶奶陪我玩了一会儿,便走了。” 莫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知道你错在哪吗?” 稚童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你错在纠缠往来行人!” “更错在善恶不分,勾结千年飞僵,枉顾人命!你可知道,那妇人乃是千年飞僵的伥仆,专干杀人放火的勾当?” 莫川厉声训斥。 声落,稚童一脸茫然。 多年以后,当他回忆起这段记忆时,已经记不清先生所说细节。 只觉得先生当时的语气严厉得吓人。 他似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事实上,每当他生出邪念之时,最先想到的便是先生的这段莫名训斥。 此时,稚童一脸茫然。 躲在茶壶里的灯草和尚,听闻此言,却骇得直咋舌。 乖乖,难怪牛鼻子老道要削这混世魔童道行,感情是跟千年飞僵勾搭在了一起。 还好老衲当初机灵,不然以牛鼻子老道连千年飞僵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咱这不成气候的灯草精,别说道行了,怕是连小命都给削了! 哪里还有眼前这般滋润生活? 处境都是对比出来的。 瞧着混世魔童那凄惨模样,灯草和尚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唉!” 莫川倏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你纠缠路人,不过是稚童天性。” “说你勾结千年飞僵,多少有些冤枉,你本就懵懂无知,说到底,不过是受人蒙蔽罢了!” “你没错,你错在生而为鬼,尤其是那大凶之穴养出的厉鬼。” 莫川说着矛盾至极的话语。 稚童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莫川,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变化总是十分敏锐,他隐隐感觉先生似乎不是那么吓人了。 “贫道削你道行,说是惩罚,实为私心,你还小,说了也是徒增烦恼,将来若是不忿,可寻我解惑。” “今日惩罚,希望你铭记于心,见诸于行,莫要辜负天地栽培!” 说完,莫川身影悄然淡去,离开了飨祭道炉。 好半天,茶壶盖冒起,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灯草和尚想了想,跳出茶壶,飘到混世魔童面前,道: “小娃娃,莫害怕,仙长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瞧见这里香火了没?吞吐之后,可增道行,你现在只是跌落甲子之境,不是道行全没,吞吐些时日,自然就能恢复道行。” 钱家稚子怕极了莫川,对眼前这位小不点和尚却没有恐惧心理。 他闻言瞧了一眼四周,见那吓人先生不在,这才恢复几分生气,好奇问道:“小和尚,道行是什么东西?” 灯草和尚:“……” 艹,当我没说,老衲竟然还敢可怜你?道行都不知道,就有甲子道行,这让老衲情何以堪? …… 且说这边莫川离开飨祭道炉之后,略一沉思,旋即将目光落向扶鸾观。 …… 时隔半月的扶鸾观,已然旧貌换新颜。 道观还是那道观。 细瞧,却大不一样。 扶鸾牌匾鎏了一层金漆; 斑驳脱落的墙皮,重新粉刷一新; 长满杂草的院落,堆上了假山花草。 空寂无人的山道上,不时可见十方善信,诚心而来,上香祈福。 整个道观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行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 袅袅念经声,从修葺一新的偏殿中传来。 却是扶鸾老道又收了几名弟子,多是吃不饱饭的寒门弟子,过来半弟子半杂役,求口饭吃。 且跟着玄云道童,也就是凌霄子修行。 当然,这说是修行,其实就是认经识字,先把扫盲工作完成了再说。 “大师兄……” 一道惊奇至极的声音,吸引了玄云道童的注意。 循声看去,却见在一名小师弟正一脸惊异的看着他:“大师兄,快瞧香火……” 玄云道童回头看去,神色一惊。 却见供奉在祖师游虚子牌位下的三支香火,竟凝成一股,倾泻而下,绕着他的身体,螺旋向上。 这完全迥异于寻常一幕,令他脸色微变,连忙道:“宁心,快去请师尊!” “好嘞,大师兄!”年纪最大的一名孩童应声起身,撒丫子向殿外冲去。 没多久,扶鸾老道气喘吁吁而来。 此时,那香火依旧袅袅不散,如倦鸟归林,萦绕在玄云道童身旁。 “香火有异,怕是祖师相召!” 扶鸾老道一看这情况,脸色骤变,连忙驱赶众弟子,独留玄云道童一人。 “玄云呐,你最受祖师爷恩宠,且问问祖师爷可有旨意降下?” “是!师傅!” 玄云道童闻言连忙念咒,施展鬼仙降乩之法。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念到最后,玄云道童眼睛在一闭一睁间,已然气质大变! “弟子常清,见过祖师!” 扶鸾老道见状,心知祖师爷已经仙降,连忙躬身作揖。 “免礼!” 莫川挥了挥手,感觉颇为奇异,亦有几分感悟。 不同于之前直接以魂体降乩,这次他已有肉身,没想到,在鬼仙降乩之术下,竟然还能出阴神而来。 扶鸾能建观立派,果然有两把刷子。 感慨间,莫川一挥手,飨祭道炉蓦然将正在吞吐香火的钱家稚子,吐了出来。 钱家稚子看到玄云道童,浑身又是一个哆嗦——在他看来,莫川容貌虽变,但那魂魄气息却瞒不过身为甲子厉鬼的他。 自然一眼便瞧出正主! 殊不知,扶鸾老道看到他,亦浑身一个哆嗦! 甲、甲子大妖? 第四十五章 望生亡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不不不,此妖距离甲子还是差了些道行,不过,瞧着也不远了。 看样子修个三年五载,便能凝聚实体,成那逞凶一方的厉鬼! “扶鸾观主,此子虽为厉鬼,但本性纯良,奈何年岁尚浅,难堪大任。你且带在身旁,好生教导,莫让他误入歧途。若教导有成,他日或可为扶鸾鬼仙!” 扶鸾老道闻言心中一颤。 让他教导甲子大妖,只怕人家一个不高兴,直接吃了他。 可是,诚如祖师爷所言,若是教导有成,扶鸾将再添一尊甲子鬼仙坐镇,道统何愁不兴? 他知道,这是祖师爷赠予扶鸾之机缘! “弟子谨遵祖师爷法旨!” 扶鸾老道连忙躬身作揖领命。 心中暗暗咬牙,老道我一把老骨头,本就没多少年岁可活,能教导出玄云一人,已属天降横福! 若能再教导出一尊甲子鬼仙,这辈子也值了。 日后,若遗蜕为鬼仙,说不得还要仰仗这位鬼仙照拂。 “此乃奔二景法,可炼日魂养月魄,你且斟酌修行,百年之后,未尝不可成为扶鸾鬼仙!” 莫川说着,取出一卷道经递了过去。 这是三景道法中的日月道,正好契合扶鸾老道现在情况。 扶鸾老道浑身一颤,连忙拍打双袖衣衫,以示拂去尘埃,这才叩拜而下,双手接过。 “弟子常清,叩谢祖师爷赐法!” 莫川点了点头,看向一脸懵逼的钱家稚子: “今日教训,想来也足够你长记性了!从今以后,你便跟着扶鸾观主修行,待他如待我,贫道若知你再顽劣不堪,那就不是削你甲子道行了,望你好自为之!” 钱家稚子已从灯草和尚那知晓道行之说,惊恐之下,连忙回道:“知道了,先生。” 侍立一旁的扶鸾观主,听着什么“削你甲子道行”,面色平静,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感情这位稚童本就是甲子大妖,乃是被祖师爷斩落了道行啊? “敢问祖师爷,仙童可有道号?” 扶鸾老道见祖师爷欲走,连忙追问道。 “唔,这倒未曾起过。” 莫川略一沉吟,道:“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你啊,就叫望生吧!” 望生,往生,亡生也! 扶鸾老道不知莫川深意,只觉祖师爷这句诗中蕴含莫大慈悲,心有感触之下,看向望生眼神都柔软下来,不再是那令人恐惧的甲子大妖。 “望生,你且在这好好修行,切莫胡搅蛮缠,缠人游戏,贫道有空自会来看你!” “是,先生!” 钱家稚子望生连忙道。 “玄云道童”点了点头,浑身一颤,深邃双眸如拨云见日,重归晴朗纯真。 他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眼前望生道:“师傅他就是甲子大……” 扶鸾老道眉头一皱:“咳咳!慎言!从今以后,这位就是你的小师叔,你要好生礼待,切莫怠慢!” 玄云道童一脸愕然的看着一脸懵懂的望生,两个一高一矮的半大小子,顿时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 …… “呼……总算是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莫川以香火为镜,瞧着正在与扶鸾师徒互动的望生,心中松了一口气。 望生不同于灯草和尚。 养在飨祭道炉中,不仅容易被灯草和尚带歪,更容易吃穷老子。 ——甲子大妖的胃口,可不是盖的。 偏偏还无用武之地。 这种只进不出的小祖宗,他总不能随便丢进下水道吧? 总归是个孩子,于心不忍啊! 思来想去,也只有扶鸾观可为收养之地,且契合扶鸾道统,不怕他们不上心。 不过,若让扶鸾观代为收养,道行肯定得削一削。 毕竟万一犯错,扶鸾观一时半会拿捏不住,那可就完犊子了。 更糟糕的是,莫川要是也拿捏不住,更为尴尬。 总不能再来一次兵解出阴神吧? 因此唯有削其道行,才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唔!” 莫川心神一动,却是一支精粹香火袅袅袭来。 循着香火望去: 只见在一座僻静堂屋中,少年模样的甲子大妖——黄不语,正在上香祈祷。 他如同虔诚信徒,叩拜于地,神色凝重的手持三炷香,嘴唇微动,呢喃不止。 ‘不愧是甲子大妖,香火就是精粹!’ 莫川略一感慨,旋即以香火为道,现身而去。 “弟子黄不语,叩见莫先生!” 黄不语眉眼一动,抬首间,便见莫上仙从那渺渺青烟中悄然遁出。 有了上次经验的他,下意识凝神细听上仙所在方位声音。 可惜,这次什么都没有听到,莫上仙似乎正处于幽静环境之中。 “起来吧,调查可有结果了?”莫川问道。 “回禀上仙,弟子将那景合县张员外书房,乃至府邸仔仔细细查一遍,未曾发现有异,还请先生恕罪。” 黄不语连忙恭敬请示道,心中却暗生涟漪。 调查张员外书房的他,自然也随之知晓张员外的十两仙缘。 如果他没猜错,明辰道长极有可能就是莫上仙游戏人间的化身。 明辰道长愿意为张员外禳灾,或许便是冲着那份机缘而去。 可惜,张员外有眼无珠,竟以十两白银买断了仙缘。 否则的话,看在那机缘面子上,莫上仙未尝不会给予补偿。 当然了,这对于张员外来说,眼下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仙缘!仙缘!成仙之缘,岂是那么好拿的? 更何况张员外还是一个被美色掏空身体的凡人? “不用拘谨,贫道不过是查漏补缺罢了,你又何罪之有?” 莫川摇了摇头,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张员外府中若是再翻出道术,他反而还会嘀咕会不会是什么仙人之后呢! 思绪至此,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吩咐黄不语,查一查那五甲大妖陆封北的跟脚? 不想,许久不曾截取新香火的飨祭道炉,蓦然轻轻一颤。 一支香火,渺渺而来。 莫川闻香瞰去。 却见一座农家小院中,一盏简陋案几之上,三五瓜果贡品。 一名头戴青布帽,身穿道袍之人,一脸郑重,上香祈祷。 在他旁边,躺着一排额贴黄纸的……尸体。 “此间土地神最灵,升天达地入幽冥,阴人赶路将启程,各路神仙扶柩灵!” “起!” 开山咒起! 于惊鸿一瞥间,莫川便见那摆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弹跳而起,踩着黄昏余晖,一蹦一跳出了院门,向那深山小道行去。 第四十六章 茶摊轶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先生,弟子调查张员外之时,听闻江城发生屠村大案,疑似僵尸作祟!朝廷闻之震怒,欲召集各路道佛调查此事,弟子门徒有意前往争一份机缘,先生可有教我?” 黄不语见莫上仙心情不错,趁机汇报请示道。 虽说屠村之事颇为骇人听闻,但在这牛鬼蛇神肆虐的世界,并非罕见。 前阵子,昌兰城不就有五甲大妖欲屠城修行么? 因此他门下弟子若能从中争取一份机缘,未尝不能给他带来一份香火报酬。 “屠村?可是坨云山黑甲爷村寨?” 莫川目光蓦然从那支新香火中抽出,拧着眉头看向黄不语。 “没错!先生知道那里?”黄不语心生惊讶。 “竟真是那里,贫道害了他们啊!” 莫川神色唏嘘间,忍不住喟然长叹,令黄不语愈发好奇。 “贫道游历江县,误见阴婚,调查之下,才知牵扯甚大,此乃千年飞僵推傀儡黑僵黑甲爷于台前,暗中搜集血食资粮。没想到,此獠被贫道撞破之后,竟如此心狠手辣,连下属亲族都杀。” 黄不语闻言瞠目结舌。 却是没想到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屠村之事,竟因莫上仙而起。 更没想到,莫上仙居然如此彪悍! 莫上仙虽未明言,但依他猜测,定然是莫上仙的调查之举,惊动千年飞僵,其恐被查出什么,故而毁尸灭迹,以绝后患。 “先生不必自扰,那村寨既承其惠,担其因果也属天意,与先生又有何干?”黄不语连忙回道。 “你倒是会安慰人。” 莫川轻笑,他并未惭愧,只是有些唏嘘感慨罢了。 说话间,他一挥手,隐于魂魄中的飨祭道炉随即吐出江城阴婚当事人之一——新娘郭氏。 也不知鬼媒人用了什么法子,郭氏至今昏睡不醒,状若死人。 “喏,她就是受害者,你且将其唤醒,解释清楚缘由,她那狠心爹娘家怕是回不去了,你多费点心,安排个好去处,莫让姑娘家委屈。” 莫川说着,又递上一卷道经道: “此乃拜斗之术,可以北斗为引,汲取星辰之力,淬炼筋骨。你既已化形,莫走了邪路!” 黄不语见状大喜过望。 连忙叩拜而下,高举双手接过: “弟子黄不语,叩谢师尊!” 不想,双手所握道经竟纹丝不动。 黄不语讶然抬头,却见莫上仙脸色玩味。 “弟子黄不语,叩谢先生!” 黄不语心中微苦,不得不改口。 这下,道经终于落入手中,喜中泛着一丝遗憾。 宛如饮了一盏极品铁观音,前调清香,中调微苦,后调回甘无穷。 仙缘,果然不是那么好得的。 不过,不急。 先生既然点化了他,又愿意教他,便是有了结缘之心。 眼下想来应该是一场考验观察。 也对,道家传承尚且慎之又慎,更何况仙家仙缘? “昌兰城曾有五甲大妖作祟,这是其遗物,听闻黄二爷健于搜捕,这份机缘,可去试试。” 莫川语气戏谑的递上一枚殷红骨片。 殊不知,这一声“黄二爷”喊得黄不语浑身一颤,本来还寻思有戏的他,登时又忐忑不安起来。 仔细想想,安置一名农家女子,何需拜斗道经恩赐? 莫上仙此举分明是不愿欠下因果。 他倒好,顺杆喊师傅,怕不是惹恼了上仙。 现在又给机缘,却生硬喊着“黄二爷”,怕不是要买断他们间的缘分。 就像张员外那十两仙缘。 黄不语心中发苦,还是咬牙接了下来。 不是他贪那五甲大妖的机缘,实在是不敢忤逆上仙意志。 不接,也只是徒增难堪罢了。 “贫道与衍真道友有过一面之缘,你若有发现,且告知贫道,贫道祭祀衍真道友时,也有三两话念叨念叨。” 莫川瞧黄不语脸色有异,想了想找了个由头,提点一下。 不想,这一声提点,登时令黄不语心情一震。 听莫上仙这话,根本不是买断机缘啊? 莫非……这就是一场考验? “弟子领命!” 思绪忖度中,黄不语连忙应道。 好一会儿,不闻回应之声的他,抬头看去,莫上仙已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离去。 黄不语见状,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心中百感交集,仙家之威仪,真是叵测难辨,令人忐忑啊! “呼——”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舒缓惶惶之心,却不敢放浪形骸。 正所谓君子慎独。 莫上仙既有考察之意,说不得日常行为规矩,便是考验内容之一。 所以他郑重三叩九拜之后,这才起身。 他没有翻看道经,反而打量起手中的殷红骨片,以他多年经验来看,这应该是人骨。 莫非是那五甲大妖陆封北的遗骨? 黄不语下意识想到了这一点。 事实上,这也是莫川的猜测。 此类遗骨,多由主人生前精气洗炼所致。 又名:不化骨。 在佛门又有黄金锁骨之称。 因为修佛者,不化骨呈金色。 陆封北至死,也带在身上的遗骨,必然是至亲之物。 因此是他自己的可能性极大。 莫川手里有好几块,丢一个给黄不语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有意外发现。 也算是种个道缘。 开不开花,结不结果,全看老天愿不愿意赏饭! 且说安排好琐事之后,莫川心中一动,旋即循着那一缕未散香火,潜入那座无名农家小院中。 日暮西垂,天光翳翳。 到了小院,莫川环顾四周,越看越古怪。 只见那篱笆墙边,几只残魂小鬼正在懵懂徘徊,似乎想要离开这里。 奈何尸身就在附近,根本无法走远。 莫川见状不动声色跨过篱笆围墙,来到院外,只见前庭两根皲裂的木柱上,刻着一副对联: 财不足为后世计,德可致后世绵远。 上书:华氏义庄。 好嘛! 原来是停尸义房。 莫川摇了摇头,随手向篱笆甩了几枚慑鬼箓,这才扬长而去。 义庄所建之地颇为偏僻,莫川循着唯一官道向外走了好一会儿,才见人烟。 却是一个准备收摊的茶摊。 茶摊前聚着一群农忙归来的闲汉,正在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莫川连忙伸手喊道:“老伯慢些,容贫道讨口水喝!” 摊主抬头瞧了一眼,应声道:“道长,不是老头子不招待,只剩半壶残茶了。” 莫川忙道:“不打紧不打紧,贫道要赶夜路,嚼口茶叶提提神。” 摊主闻言连忙将折起的马扎木桌摊开,又提起余温尚存的茶壶,倒了半碗浓茶。 “道长,今儿可不兴赶夜路。” 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中,一名背着锄头的好事汉子闻声扭头喊道。 “咋说?” 莫川走近,端起劣质茶碗,仰首牛饮。 “嘿,道长有所不知,道上刚过去一群尸体!” “一群尸体?这话从何说起?” 莫川心知那汉子在卖弄,依旧配合的摆出惊讶模样。 第四十七章 赶尸夜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寿山镇盛产山匠! 盖因寿山多奇石,稍加凋琢堆迭,便可为假山,深得豪门贵胄的喜爱。 可谓:其大峯特秀者,不特侯封,或赐金带。 因此十里八乡多有寒门将子弟送来,做那卖命学徒,讨口饭吃。 若能入师傅法眼,得授技艺,说不得便成离地的炮仗——飞黄腾达。 以至于山对面,时有村落闻风送子而来。 可惜,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凋琢堆迭之艺,老师傅一直守得很紧。 过来学艺的徒弟,不是上山采石,便是做些琐碎杂活。 动辄还有身死之险。 这不,博彦石记前几日,便死了两个学徒。 据说是上山采石时,一脚踩空,又下意识拉扯同伴,双双坠坡而死。 山中娃娃命贱如草,博彦石记依旧例赔了些银钱,这事便结了。 不想,运尸却成了大难题。 这两个学徒家在山对面,若走官道,足足要走七八日。 莫说车马行要价极高,便是付了银钱,运到对面,在这流火七月,怕是也生蛆臭了。 可若走山道,不说山路崎岖难行,谁又敢背尸? 嘿! 你别说,有需求就有市场。 这世道,还真有吃这碗独门饭的人。 人称:赶尸匠。 “道长,你说这事可怪不怪?人家运尸不仅不背尸,还让尸体排成队,自己走回去!” “俺方才可瞧见了,还真是乌泱泱一大串,一蹦一跳,出义庄,往山里走去哩!” 那扛锄头的好事农家汉,唾沫横飞的吹嘘着,表情既兴奋,又有几分怯意暗藏。 莫川闻言心生几分意动。 如果他没猜错,这多半是什么驭尸之术! 这要是能学会,怎么也算得上是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 “敢问老哥,那赶尸匠走得是哪个方向?”莫川连忙问道。 “道长这是要追那赶尸匠?”老汉浑身声音一颤。 “哈哈,瞅瞅你那榆木脑袋,道长这是要避开那赶尸匠,那群晦气玩意儿,谁稀罕靠近?” 旁边一名青衣汉子哈哈笑道:“道长,俺瞧清楚着咧,他们是朝寿山水桥溪小道去了。” 莫川闻言连忙拱手:“多谢老哥指点!” 说着,又看向茶摊摊主:“老伯,茶水几钱?” 摊主摆手:“道长客气,半碗浓茶,不收钱!” 莫川没有客气谦让,伸手入怀,摸出一枚慑鬼箓,递了过去。 “老伯且收着,平日带着,小鬼不敢近身。” “好好好。” 摊主连忙在襜衣上擦了擦手,这才伸手接过。 “叨扰了,告辞。” 莫川拱手,扬长而去。 “真是稀奇,头一回儿见夜间赶路的道士。” 瞧着莫川背影,青衣汉子摇头间,表情倏然一变:“咦,道长怎么朝水桥溪方向去了?” “道长,那是水桥溪方向,莫走,莫走哇——” 摊主闻声瞧去,果不其然,连忙张口喊道。 昏沉暮光下,只见那道士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便一头扎入茫茫夜色之中。 …… 夜色空寂,瘴雾笼罩。 白日尚有几分人气的山野小道,到了晚上已然幽邃成了荒冢羊肠。 世人啧啧称奇的寿山奇石,随意堆叠在小道路旁,恍如一座座孤坟野冢。 在山风呼啸间,吞云吐雾,窃窃私语,恍如在挑肥拣瘦。 “叮铃铃……” 倏然,尖锐的铃铛声,隐隐从深山老林中袅袅传来,令人心脏一紧。 少顷,浓雾撞碎。 一道头戴斗笠,身穿道袍之人,左手摇着镇魂铃,右手持着小锣棒,在铃声相伴下,哐哐有声敲打着腰间的唤阴锣。 “哐!哐!” “阴人赶路,阳人回避,要避不避,出事自理……” 昏沉夜色下,一支诡吊行人缀在敲锣道士身后,正在那羊肠山道上,徐徐而行。 只见这群人皆平伸双臂,彼此相连成线,步调一致,一蹦一跳而行,场面煞是诡吊骇人。 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茶摊闲汉议论纷纷的赶尸匠。 “大尸命,换换?” 蹦蹦跳跳的尸群中,传来一声试探问候。 “这才走几步?时候早着呢,别耍滑!” 引路的大尸命,回头训斥隐于尸群中的少尸命。 “哦!” 尸群中传来一声闷闷不乐的哼声。 “哐!哐!” 又是两点锣声传来,大尸命依旧我行我素的敲打着,蹒跚行于山道间。 “大尸命,别敲了,深山老林,应该没人了!” 少尸命声音再次传来。 “嘻嘻,深山老林,当然没人。” 一道应和声传来,蹦跳的行尸却陡然停下脚步。 因为这声音又尖又锐,仿佛娇媚娘子,又若冤死鬼祟,躲藏在那鬼影重重的山林里,不怀好意的瞧着山道。 “谁?” 少尸命的声音,从尸群中传来。 “噤言!” 引路的大尸命训斥道,连忙从包符中抓住一把符箓洒了出去,同时念念有词: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 “千邪弄不出,万邪来不开。” 符箓洒出,山林似乎为之一静。 大尸命侧耳倾听一会儿,见再无妖冶之音,这才放下心来,手操锣棒,正要敲打。 “嘻嘻,老道士,你就这点本事?” 不想,那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隐隐间还伴随着一阵鬼祟窃笑,渗人心慌。 “走!” 大尸命闻声脸色一变,不再多言,压了压斗笠,闷着头,拔脚便走。 那停下的尸群,再次蹦跳而起,动作慌乱了许多。 “咻!” 林中突然飞来一物,啪得一声,砸在大尸命身上。 大尸命身体顿了顿,继续闷头赶路。 “想走,留下买路财来?” 那尖锐之音传来,林中随之升起几点翠绿磷火,尾随在赶尸匠队伍周旁。 大尸命充耳不闻,脚步不停,越走越急。 “呔!兀那神棍,看刀!” 怪石嶙峋道旁,猝然传来一声叱咤。 大尸命闻声戄然扭头间,便见一道映着惨淡月光的开山刀,横空劈来! 一抹寒芒掠过。 好大一颗头颅抛飞而起。 斗笠随之扬空! 凄凄惨惨月光下,却见一道满身煞气的汉子,提刀而立,身旁无头尸体,摇摇晃晃,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师傅——” 尸群中传来一声急切叫唤声,随即便见一道身影窜出,向大尸命奔来。 “哈哈哈,来得好!” 那汉子见状大喜,一个踏步向前,开山刀再次挥舞而下。 “当——” 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却是那冲来身影下意识抽出一把湘西刀,挡下致命一击。 “嘿!” 不料,这一击却让汉子狂性大发,抄起开山刀再次劈砍。 这次那赶尸匠有心提刀格挡,却无力抬起,只能绝望引颈受戳! 噗! 刀入脖颈,又一颗好大头颅飞起。 赶尸匠那无头尸身,在原地晃了晃,最终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此时,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草木拨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冒了出来,夜色遮掩了他们的容貌,使人看不清楚。 “老彪子,你也太冲动了,咋不说一声呢?” 其中,高个身影抱怨道。 “说个屁!俺早就说了,这俩神棍敢装神弄鬼干这活计,肯定胆大如斗,不如一刀剁了痛快!” 老彪子一脸满不在乎,说话间,还拍了拍开山刀,煞是阴鸷狠戾! “行了行了,找钱要紧!” 其中矮个子身影在和稀泥声中,已然迫不及待摸尸起来。 “你们先找,俺倒要看看,这俩神棍怎么赶尸?” 老彪子说话间,满不在乎的走到排成一排的尸体前,用刀戳了戳。 不想,一刀戳下去,这尸体竟轰然倒塌,顺带将后面一排尸体全部带倒。 扑通通跌落声,吓得正在摸尸二人一跳。 “呸!真是下贱玩意儿,俺说怎么赶尸?原来是切了躯干,用竹竿串挑起来。” 老彪子用刀挑了挑尸体,顿时破口大骂。 摸尸二人连忙走近细瞧。 可不是,只见被赶尸体只剩下四肢和脑袋,中间全是稻草填充。 穿上衣服,根本瞧不出端倪。 两根长长竹竿,从尸群腋下穿过,将其串成一排,赶尸匠只需站在中间,便足以轻松将一排尸体挑起来。 想来那一蹦一跳姿态,正是空落双腿自然摇摆模样。 “难怪昼伏夜出,原来全是坑人玩意儿,我呸!” “妈了个巴子,咱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几名拦路悍匪骂骂咧咧,俨然不把这诡吊一幕放在眼里,堪称胆大如虎! “找钱找钱!” “老三,你摸到几钱?” “就一串铜子。” “俺才摸到几文。” “莫不是你私藏了?” “妈了个巴子,你怀疑俺?” 没多久,这三名悍匪便争吵起来,竟是因为没摸到多少钱? 须知,他们可是有备而来。 据传,赶尸匠这趟活足有四两银子,结果倒好,他们到手不足一贯铜子? 这让他们如何不起疑心? 在一阵骂骂咧咧中,三名悍匪不甘离去。 山野再度空寂下来。 只有满地残肢尸身,不知会吓坏哪个路人? “哒哒哒——” 悍匪刚走,山道深处便戄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薄雾荡漾间,一名年轻道士一脸惊疑不定的步入凶案现场。 “这是遭了匪?” 莫川看着满地狼藉山道,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是脸色大变。 什么悍匪,竟敢半夜截道? 尤其是还是截赶尸匠这帮捞阴门的道? “可惜了!贫道要是不喝那碗残茶,说不定还能赶上。” 莫川嘀咕一句,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满地尸体,寻思着要不要给埋了? 有心动手,心里又有些发毛。 可不是? 试想深更半夜,荒山野岭中,羊肠小道旁,满地滚落着脑袋和残肢,这能不心惊胆颤? 亏他见多了魑魅魍魉,历练出了一颗大心脏。 不然若搁在得到飨祭道炉之前,眼前这一幕,怕是能吓得他大脑空白,心脏骤停。 “唉!” 莫川叹了一口气,咬咬牙还是撸起袖子,从飨祭道炉中取出一根铁锨,在山道旁挖掘起来。 有登抄之术相助,掘坟对他来说,不算是辛苦活。 不想,正当他开挖之时,一道苍老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令他头皮一麻。 “道长,莫挖!” 他蓦然循声看去,只见滚落在道边的一颗脑袋,突然睁开眼睛,一脸慈祥的看着他。 第四十八章 海不漏底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正所谓:人死如虎,虎死如泥。 深山老林,满地卧虎间,一颗滚在山道旁的脑袋,突然睁开眼睛,一脸慈祥搭话。 这场面怎一个渗人了得! 莫川见状,悚然之意却悄然褪去,一脸揶揄道: “啧,哪来的孤魂野鬼,也敢附身人首,不怕贫道一锨拍碎你的天灵盖?” “道长误会,咱可不是孤魂野鬼,咱就是这捞阴门的赶尸匠。” 那脑袋说话间,躺在道旁的身体,竟自顾自的爬了起来,双手摸索间拿起脑袋,往脖子上一按。 嚯,竟直接给莫川表演了个大变活人! 与此同时,另一名赶尸匠尸体也爬了起来,撅着屁股找了半天,从嶙峋怪石中找到一颗脑袋按上,嘴里骂骂咧咧。 “这群挨千刀的畜生,可疼死俺了。” 仔细瞧去,却是脑袋掉进乱石里,划破了相。 莫川见状心中大奇,掉脑袋的事情都不怕,竟然还怕怪石破相,有点意思儿。 “这是什么法术?” “与道长隔空取物之术相比,不过末流小技罢了,让道长见笑了。” 大尸命瞄了一眼莫川手里的铁锨,满脸堆笑的拱手道。 ——要不是担心道长把他们活埋了,他才不会出声提醒呢!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位小道长瞧着是位善人。 “是吗?要不咱们换换?”莫川乐了,提议道。 “道长说笑了,技不外传,海不漏底,老朽衣钵虽小,但传儿不传女,传里不传外,还望道长海涵!”【注1】 大尸命连忙拱手。 “哎,老伯可别急着拒绝,听听贫道所换之法,也不吃亏不是?” 莫川一脸意味深长。 “说说!说说!” 捂着破相脸的少尸命凑了过来,双眼放光。 “道长既然愿意讲道,咱求之不得,正好跟着开开眼。” 大尸命不知是因为徒弟之言,还是有心打探莫川跟脚,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贫道有一术,名曰鬼仙降乩,可请仙扶鸾,伏妖降魔。老伯往来山中,若遇悍匪鬼祟,弹指可请鬼仙相助,无忧矣!”莫川一脸笑意道。 “还有这等法术?”少尸命眼睛一亮,立马拉了拉师傅衣袖。 “老朽年轻时,曾听一位游方道士言: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輒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 大尸命委婉拒绝道。 “此乃道统之争,也罢,贫道还有一术,名曰奔二景法,可吞日月精华,凡人修之,邪祟不敢近身,百年之后,更可尸解为仙,岂不逍遥快活?”莫川又道。 “师傅,什么是师姐?” 少尸命拉着师傅衣袖,压低声音急声问道。 他旁话没听清,那句“师姐为仙”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莫丢人现眼!” 大尸命一脸尴尬的又甩了甩袖,拱手道: “老朽听闻,所谓鬼仙,终无所归,仅止于投胎就舍而已!咱这山里人,讲究尘归尘,土归土,还望道长理解。” 莫川轻轻吸了一口气,又道: “老伯倒也潇洒!贫道还有一术,可神行如风,增气力,夜御三千,人生须臾,不若及时行乐?” 这次说的是登抄之术。 这是莫川少有的保命本事,虽愿意交换,但不愿透露太多。 所以仅仅透露几点,看看能不能投其所好。 少尸命闻言也不捂脸了,双眼放光的又要再拉师傅衣袖。 不想,师傅却不动声色抽了出来,拱手道: “道长好神通!道长莫再说了,有道是,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还请道长高抬贵手!” 莫川闻言仔细打量着这位赶尸匠老师傅的面庞。 如果他没眼花,他分明看到赶尸匠眼中闪过几分意动,但不知为何却生生压下,出言讨饶。 “也罢!是贫道见猎心喜,唐突了。”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作揖:“告辞!” 说完,转身向山下行去。 “深山路滑,道长慢走!” 赶尸匠吆喝道,换来莫川抬手示意,渐浓山雾,弹指间便将那青色道影淹没。 “赶紧收拾赶紧走,那群悍匪争执不下,怕是会回来再摸尸!” 见道长离去,大尸命连忙催促徒弟收拾东西。 “哎哎!” 少尸命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跟着师傅收拾起来。 少年心中又藏不住事。 没一会儿,他忍不住道:“师傅,俺看那道长也不像坏人,为啥不换?” 大尸命往徒弟脚下啐了一口道: “你呀你,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你想干啥?学完那道术,你还赶尸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师傅告诉你,别学那无用功,瞧瞧寿山镇,埋了多少枯骨,就为学那千金堆迭之艺!” “咱承蒙祖师爷眷顾,有个吃饭手艺饿不死已经强过旁人数倍!得过一日过一日,一日清闲一日仙,琢磨好手里技艺,比啥都强!我问你,那悍匪砍你时,你挡什么?万一激怒了他,乱刀……” 大尸命骂到这,倏然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山道两旁黑洞洞的山林,又看了看徒弟低着头讷讷不言模样,心中一软,尤硬语道: “快走,你引道,我来赶尸。” “师傅……锣鼓!” 少年伸手欲接师傅唤阴锣、镇魂铃。 “锣什么鼓,走走走!” 大尸命扛起一串残尸,健步如飞,一头扎入浓雾之中。 少尸命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道士离去的下山道,又抬头看了看师傅攀登的上山路,最终瘪了瘪嘴,咬牙追上师傅。 雾漫荒野,风吹山林簌簌。 且说莫川下山而行之后,心里不得劲的厉害。 黄皮见他如见仙,魔童见他畏如虎。 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左右逢源,凭着小聪明摘了不少机缘,多少有些天命在我之感。 没成想,今儿却在一个山野老头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可教他认识到什么叫:人外有人。 “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拉倒!拉倒!” 莫川吐了一口气,自我开解。 “咦!” 走到半山腰,他蓦然一声轻咦。 却见山道上,亮起两点微光。 仔细看去,竟是一头憨蠢傻狍子,正站在山道中央呆呆的看着他。 只是它身上莹莹闪烁的香火气息,怎么也瞒不过同修香火道的莫川。 在莫川望去时,那傻狍子随即扭头向山道下走去,走了没两步,又停步回头看向莫川。 “有意思。” 莫川咧嘴一笑,抬脚跟了上去。 第四十九章 善恶承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狍子在前,道士在后。 莫川也不搭话问询,一根筋似的缀在狍子身后,却是仗着飨祭道炉傍身,便是龙潭虎穴,也敢闯上一闯。 走了没多久,狍子便拐入另一条岔口。 莫川也不停顿,亦步亦趋。 周围山雾愈发浓郁,以至于傻狍子的身影都变成了一抹灰斑。 好在没走多远,傻狍子在一面光滑岩壁前停了下来,身上一缕香火气息蓦然离体散去。 与此同时,光滑岩壁上隐隐有流光泄出,落地化为一名童颜鹤发大氅飘飘的老者。 “寿山石公,拜见仙长,深夜引仙长而来,还望仙长莫怪!”那老者郑重作揖。 “石公?石头精?” 莫川瞧着老者身旁石壁前三五腐烂瓜果,以及一簇烧尽的供香杆,试探问道。 “仙长好眼力!我本寿山顽石一枚,经山匠经年祭拜,幸得一点谶言,点化为精,枯守寿山已有三十四载。”石公一脸坦然道。 “原来如此,贫道明辰,幸会幸会!” 莫川拱手回礼,心生恍然。 ——难怪石公要借傻狍子之躯,原来是不动如山的石头精。 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死物成精,心中不免好奇多问了几句。 这石公倒是光明磊落,一一作答。 说起石公来历,还与山脚下的寿山镇有关。 寿山镇靠山吃山。 寿山成就寿山镇,但也在经年累月下,积起累累白骨。 每年都有采石匠客死寿山。 运气好的,还能找到尸首,托那赶尸匠魂归故土。 运气不好的,连尸首也无。 人力有穷时,必然会寻那飘渺之道寄托精神,石公便是在这背景下,孕育而生。 具体细节,已无法考究。 总之,寿山采石匠路过这面光滑石壁时,必然会带个野果,插柱供香,以求心安。 “仙长赏脸而来,这是石某之幸!说起来,石某借狍子引仙长来,实有不情之请!” 寒暄过后,石公终于道出目的。 “哦?” 莫川发出一句疑惑,既不答应,也不回绝。 “这两年,寿山采石匠多有坠坡而亡,山匠多以为奇石枯竭,寻深山所致,石某却知此非天灾而是人祸!” “人祸?可是截了赶尸匠的悍匪?” 莫川猛然想到什么,问道。 “正是!那伙悍匪共有三人,端是生得恶躁,没肝肺,时常进山坑杀采石匠,窃其钱财。石某飨食山匠香火,亦承夙愿因果,可恨石某道行浅薄,无力禳灾,故肯请仙长帮我,为民除害!” 石公说起这伙悍匪,气得面容扭曲。 因为这伙悍匪,他的香火都少了不知多少。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 “石某无以回报,唯有借花献佛,在那寿山鹰击崖上,有一株果树,每年结三五果,鹰隼常争食之,喙锐如铁,想来应该是奇珍异果!” 莫川闻言笑了:“你就不怕我挖了果树,扬长而去?” 石公笑道:“常言道:一言一行看人品,一举一动知人格。石某观仙长所作所为断然不会如此,否则石某也不敢引仙长而来。” 莫川闻言哑然。 原来,赶尸匠之机缘应在这里。 心中对道家承负之说,蓦然有了几分感悟。 《道德经》有言: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 想到这,莫川随即打探起这伙悍匪的跟脚,待掌握之后道: “贫道丑话说在前头,贫道断不可能听你一面之词,便打杀凡人,待贫道查清前因后果,自有决断。” “这是自然,石某这便备无根水,以水代酒,静候仙长佳讯!”石公郑重作揖道。 “告辞!” “石某恭送仙长!” 莫川摆了摆手,旋即沿着乡道下山去了。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两位赶尸匠与莫川分道扬镳之后,便是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明之前,横穿寿山。 师徒二人休息半日,便开始赶尸收尾工作。 也就是将一具具尸体收敛入棺,请雇主前来领取,顺便结了尾款。 话说,赶尸匠之所以还有收敛入棺这一条龙服务,自然是因为赶尸秘密实在见不得光。 若被家属得知赶来的尸体,只有脑袋和四肢,莫说赶尸银钱,怕是连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狗娃,钉子!狗娃?狗娃?” “……啊?师傅?” “钉子!” “哦哦……” 残破的停尸茅屋内,正在收尸入棺的大尸命,喊了几声,才把走神的少尸命注意力喊回来。 “没休息好?” 大尸命瞧着徒弟脸色晦暗模样,关心问道。 “……没、没有!” “没睡好,自个去打个盹,回头雇主来了,可别出乱子了。” “哎!” 少尸命点了点头,转身欲走,没走两步,又犹犹豫豫回来道: “师傅,咱们真的……一辈子就呆在山里,忙时耕田,闲时赶尸?” “不然哩?怎么你还想讨个媳妇?我跟你说,这可是个麻烦事,等你再大些,咱带你到镇上体会一番,你啊,就不琢磨这事了……” 大尸命一边干活,一边嘀嘀咕咕着,说话间,下意识瞥了一眼徒弟。 却见狗娃全然没了平日又害羞又期待模样,只是目光呆呆的看着茅屋门外。 柴门外,寿山绵延不绝,将篱笆小院团团围住。 可谓: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 “唉——” 大尸命无声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来,继续忙碌着,只是神情凝重了许多。 人不轻狂枉少年。 他也是从少年过来的,自然知晓少年心思。 更何况,狗娃不是寻常山里娃,他见过几分世面,知晓外面风光。 更有赶尸派技艺傍身! 手中一本《少侠传》几乎被他翻烂。 一本从集市淘来的腿脚功夫,也被他学得有模有样,甚至敢挡悍匪开山刀。 可是啊……可是,当初他也不渴望外面风光? 可惜,丑陋拌住了他的脚步。 但狗娃不一样。 狗娃是他捡来的。 生得算不上英俊,俊黑之下,还有几分小丑。 可距离真正的丑陋,还是差得太远太远。 赶尸匠择徒要求有二。 一要胆大; 二要人丑,越丑越好。 大尸命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忤逆祖训。 算了,时间会冲淡一切。 思绪游离间,脖颈间的一枚顽石,倏然轻轻一颤,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五十章 喜极而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寿山镇不大,却也五脏俱全。 五行八作,应有尽有。 便是那大城市才有的勾栏瓦舍,在这里也是不缺。 井栏街,便是这野合易散之地。 话说,这街上有家赌坊,名广源。 日夜经营不休。 今儿日上三竿时,竟稀奇的进来了一位弱冠道士。 这道士生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贵气逼人,在一身青色道袍的衬托下,颇有几分得道高人模样。 可惜,竟来这藏污纳垢之地,凭白污了三清的清誉。 赌坊赌客瞧着罕见,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一细瞧,却发现这位道士运气竟衰到了极点。 坐下之后,逢赌必输。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然输了一贯铜钱。 “哎呀,小道士今儿这是走了背运啊!” “小道士可别再赌了,运去如山倒,翻不起浪了。” 周围看客议论纷纷,几个赌徒瞧着小道士生得眉清目秀,心生好感之下,纷纷出言劝道。 “你们懂个屁,越是走背运越得赌,这叫否极泰来!” 众人嚷嚷间,一道凶神恶煞的声音传来。 循声看去,却是市井凶豪柴家三兄弟来了。 打头之人生得虎背熊腰,怒如土庙那泥胎金刚,令人惊畏异常。 ——正是柴家老彪子! 他拍了拍桌子,驱赶起与道士做局的赌徒:“去去去,玩了这么久,合该让给俺们了。” 那三个赌徒赢得正爽,自然不愿离去。 可瞧着来人是柴家三兄弟,又心生畏惧,不得不自我安慰见好就收,起身离开。 说起柴家三兄弟,在寿山镇也算是出了名的滚刀肉! 偷鸡摸狗样样精通。 若是得罪,家里别想安生。 鸡鸭失窃事小,就怕半夜从窗边冒出,吓死个人。 “小道士,有道是乌云背后是银边,没人能一直走运,也没人会一直背运,俺们三人陪你玩几局怎么样?” 老彪子嘴上问着,双手已经扣在骰盅上。 “好啊,正好换人换换运气。” 那小道士轻笑,浑然不把输掉的一贯铜钱放在眼里。 “这话在理!” 柴家老三嘿嘿笑道,冲着两位兄弟一阵挤眉弄眼,一副吃定了这个倒霉蛋模样。 端坐八仙桌的四人,略一商议,随即分别下注,各自摇盅,又同时开骰盅。 “十一点!九点!三点!三点!哎呀,小道士大!” “小道士赢了!” “嚯,小道士怕不是转运了?” 围观人中有好事者挨个数点,待清点完毕,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却是连输十几把的小道士竟然转运了! 柴家三兄弟脸色一黑,对视一眼,嚷嚷道:“再来!再来!” 小道士轻轻一笑,缴了赌坊抽水之后,再次押注。 “八点!五点!五点!四点!哎呀,又是小道士大!” “啧啧,这是真转运了。” 喧嚣之声,轰然而起,那一声声转运之言,激得柴家三兄弟双目赤红。 “再来,再来!” “……” “嚯!小道士又赢了!” “第几回了?” “俺数着呢,第八回了。” “上桌连输,这桌连赢,难不成还真是换人换运气了? “这叫运气来了挡不住,能打老虎能当官!” 偌大赌坊不知多少人围了过来,瞧着这连输连赢的罕见一幕。 “三位还玩么?” 第八回之后,小道士笑吟吟的看向柴家三兄弟。 “玩!” “怎么?赢了钱就想走?没门!” “再来,再来!” 柴家三兄弟急得怒火攻心,血贯双眸,神色狰狞得欲择人而嗜! “好好好,再来再来。” 小道士连连点头。 四人再次押注摇盅,开盅的那一刹那,满场寂静。 周围看客垫着脚尖,伸着脖子,巴拉着前人肩膀,往里猛瞧。 “三点,九点,十七点,十四点!” “哎呀,小道士输了!” “柴家三兄弟这是要转运了啊!” 站在里面的看客第一时间报了结果,人群顿时沸腾而起。 柴家三兄弟不看便罢,待看了一遍,又念了一遍,兴奋得一拍大腿,咧嘴狂笑: “哈哈,赢了!” “也合该俺三兄弟转运了!” 说着,三人在大笑中,竟突然面色一僵倒向一边,再细细看去,却是牙关紧闭,脸色蜡白。 “哎哎哎,这、这是怎么了?” 有人伸手探试鼻息,登时缩手如电,满脸惊恐嚷嚷。 “死啦!柴、柴家三兄弟死啦!” “这是喜极而死?” 赌徒闻声顿时乱作一团,前面的惊恐后退,后面的兴奋围观,两相一撞,登时人仰马翻。 更有人趁机摸抢桌上铜子。 没人看到,在柴家三兄弟猝死的那一刻,小道士脸上笑容一收,卷起桌上钱财,悄然离开赌坊。 出了门,清风拂面,杀意顿敛。 正是:杀人何须用刀剑?一片微骨命丧泉。 死在赌桌上,对柴家三兄弟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惜,没捞上一笔。” 莫川漫步在大街上,嘴上挂着遗憾,心中却泛着淡淡喜悦。 杀人不足喜,喜得是悟道有成。 他只是随手一试,没想到登抄之术,竟然还能放大虚无缥缈的运气。 当真是意外之喜! “如此看来,气运之说并非空穴来风啊?” 莫川若有所思,脚步不停,向寿山鹰击崖而去。 至于刚刚弹指杀三人之事,仿佛不过是拂尘之举,微不足道,更不足挂心。 说起鹰击崖,其位于寿山极西,走孤云峰小道可至,不过,这儿算得上是寿山少有的禁区。 原因无他,却是鹰隼太凶。 收翅俯冲,快如箭矢,贴地掠过,利爪可击碎脑壳,致人于死地。 因此鲜少有采石匠来此寻访奇石。 莫川走在山道上,见人迹罕至,索性放开遮掩,登抄之下,身轻如燕,登崎岖山道,如履平地。 不过,一个时辰,便赶到鹰击崖。 这说是悬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裂谷! 只是对岸岩石倾斜成坡,长满了花草树木,郁郁葱葱之下,反而衬得鹰击崖愈发陡峭骇人。 莫川目力惊人。 有心寻找之下,在山崖下来回绕了一圈,便确定了目标。 那株果树扎根峭壁之上,许是无木争光的缘故,生得颇为奇崛,枝叶扶疏间,隐隐可见几颗青涩果子,隐于葱翠绿叶中。 “看起来还没熟啊?” “也罢,等到熟了,可就进不了贫道的肚子里了。” 莫川吸了一口气,微微屈膝,猛然跃起,登抄之下,人如箭矢,扶摇直上! 低头间,已然跃出一丈之高。 待出现衰势,他脚尖轻点悬崖,身体登时如振翅鸿鹄,再度飘然而起,宛如御风而行。 百丈峭壁,可谓如履平地! 三两呼吸间,他便靠近那株果树,伸手欲摘时,心中一动,目扫长空。 便见一道灰色掠影,划过长空,鹰撮霆击而来! 早有准备的莫川,不慌不忙的双手合掌,一对青铜铙钹,自掌心蓦然闪现。 “荡——” 一道穿云裂石之音,嘹然飙发! 耀眼的金戾之气,自掌中腾焰而起,欲与烈日争辉! 一时,长空如洗,山野寂静。 那一抹如电如矢的守树猎隼,再无蹑影追风之态,径直从空中掉落。 “神、神仙——” 与此同时,万木葱茏的山林中,一队采石匠闻声抬首,目之所及,顿时瞠目结舌,失声惊呼。 第五十一章 寿山有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时光走笔,岁月成章。 即便垂垂老矣,博彦石记的老山匠季津,依旧清晰记得他寿山遇神之事。 依旧能清晰的记得那扶摇直上的身影; 那御风而行的飘逸; 那幻日如雷的轰鸣; 以及……往后鲜少再闻的死讯。 他的目击,记载于寿山地方志上,铭刻于寿山习俗里,亦隽永于寿山文化之中。 …… …… 莫川目力惊人,但也止于凡胎。 那如绿涛之树冠,遮住了他的目光,奔行于峭壁间的他,心神也全部落在猎隼之上。 因此一击之后,见再无猎隼而来的他,便摘了果子,跃入林间,消失不见。 他走了没多久,便停下脚步。 一挥手,一盏茶壶落于厚厚枯叶上,灯草和尚一脸献媚的跳了出来,拱手道: “道爷,您唤我?” “喏!” 莫川将刚摘的青涩果子丢了一颗过去。 灯草和尚连忙伸手接过,不想,哪怕有登抄之助,这核桃大的果子,也是砸得他九寸身子连连后退。 “谢道爷赏赐!谢道爷赏赐!” 灯草和尚不忿反喜,霸王举鼎似的扛着青果,连连感谢,姿态甚是滑稽。 “你既是灯草精,可懂培育之法?”莫川问道。 “道爷的意思是,将这果核种了作树?”灯草和尚问道。 “有这想法。” “道爷,小僧乃灯草成精,周身气血尽是草木之气,以草木之气养这果核,旁得不敢说,催其生根发芽不难。不过,若要结果,就不是小僧这点道行,可以催熟的。” “是吗?你且先试试,待贫道看看成效再说。” 莫川心中惊讶,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然还真的可行。 “小僧谨遵道爷法旨!” 灯草和尚连忙作揖。 莫川颔首,一挥手再次将灯草和尚收了起来。 目光却打量起飨祭道炉内景色,见灯草和尚进去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将青果啃食一空,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所谓培育之说,不过是信口之言。 他真正目的,乃是想借灯草和尚之口,辨认这果子是否有毒。 经历过重石子之事的他,可不敢轻信任何人? 以善为饵,比恶更恶。 天知道,那石公是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还好现在来看,是他多心了。 他取出一颗果子,啃掉一点果皮,顿时一股精粹元炁,随着酸涩味道,涌入口舌之间。 他眼睛一亮,略微感知一下,见无异状,这才一口吞下。 果肉入腹,登时化为滚滚元炁,散入四肢百骸。 他不敢怠慢,连忙调息养气,耐心炼化。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待莫川睁开眼睛时,天际间只余下最后一抹余晖。 “一颗果子,两年道行,难怪灯草精那么激动。” 莫川感受着新增道行,心中又惊又喜。 须知,他飨食数道香火,也不过是一日赛人数日,如今勉强半载道行而已。 现在吃个果子,便得两年道行,属实令他惊讶! “难怪修行之人讲究机缘,若没机缘,仅凭苦修,又有多少寿元熬那无底道行?” “话说,这果子如此玄妙,那果树下,莫不是藏了什么宝贝?” 莫川蓦然想到手中铙钹由来,心中一动,索性再探鹰击崖。 此时,天色已黑,好在他修行三景道法,双眸如炬,倒也不怕夜色。 到了鹰击崖,他小心落于果树旁,仔仔细细将周围打探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过,却凭着地生胎的玄妙,隐隐发现这断崖似乎是一道地脉截面。 “地脉之气催生而出的么?” 莫川瞧着在夜风下荡漾的果树,若有所思间,不动声色离去。 青山灼灼,星光杳杳。 莫川踩着夜色,循着记忆中路径,在七星引导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石公。 光滑山壁下,石公含笑拱手道:“一声惊雷,天朗气清,石某代寿山镇山匠在此谢过道长!” 莫川拱手回礼:“惊扰了,那猎隼瞧着肉眼凡胎,不想却赛若箭矢,端是厉害。” 石公笑道:“再厉害也不如道长雷法!” 莫川笑:“过奖过奖!” 两人自始至终未谈柴家三兄弟命运,但话里话外却无不再谈恶徒结局。 莫川既然以莫测惊雷驱赶猎隼,摘那奇珍异果,自然说明他已经完成了约定,杀了恶徒。 “长夜漫漫,道长若不急着赶路,不如坐而论道?” 石公指了指石壁前简陋祭坛,祭坛上,两片缺角陶碗中,已然蓄上无根水。 “哈哈,荣幸之至。” 莫川哈哈一笑,大大方方走了过去,盘膝而坐,同时从怀中摸出刚摘的青涩果子递了过去。 “贫道摘了三枚,尝了一枚,送了一枚,这枚便借花献佛,权当喝酒薄礼,道友可莫怪贫道吝啬。” 石公神色一怔,一脸感慨道: “石某枯守深山三十余载,还没尝过这鹰击崖上的果子,今儿倒是沾了道友的光。” “客气客气!”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山道旁,石壁下,一人一精怪越聊越精神。 莫川说那山外事,石公谈这山里秋。 一个是初入道门,一个枯守深山,虽饮的是无根水,尝的是山野风,但坐而论道,倒也快哉。 说人话,那就是菜鸡互啄,谁也别瞧不起谁。 恍神间,东方既白。 “呀,天亮了。” “是啊!” 石公面露几分不舍,深山枯寂,也只有尝过才知晓。 “贫道该走了,石公,后会有期!” 莫川站了起来,准备告辞离去。 “道友且慢。” 石公开口留人。 声音刚落,莫川蓦然回头看向山道。 只见两道熟悉身影走了过来,赫然是前晚才见过的赶尸匠师徒。 这对赶尸匠师徒,显然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次见到莫川,脸上不免有些异色。 尤其是少尸命,激动得下意识就要招呼,却欲言又止,扭头看了一眼师傅,最终神色黯然的低下头来。 大尸命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颗白色玉石,神情复杂的双手奉上。 石公在旁笑道: “世人皆知寿山多奇石,石某既为东道主,又怎能仅以无根水待客?此为夜光母石,夜越深,石越亮,道友喜好深夜赶路,或许能帮到道友。道友且收下,明年今日有空,可再来寻我,咱们品山露,尝异果,坐而论道。” “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受之不恭了。” 莫川坦然伸手接过,也接过了石公的一年邀约。 玉石入掌,温润压手。 莫川有三景道法,无需担忧照明问题,但他还是珍重收入怀中,放入飨祭道炉。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会,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石公郑重作揖祝福,更为勉励自己。 “告辞!” 莫川肚里墨水有限,只得潇洒拱手回礼,又向赶尸匠师徒拱了拱手,随即轻轻一跃,如御风而行,向山下飘然而去。 少尸命目光下意识追上莫川身影,眸中泛起璀璨光芒,然而这光芒也随着道影远去而逐渐消散。 “石公,告辞。” 完成委托的大尸命,也随即向石公拱手告辞。 同时拍了拍徒弟肩膀,向山旁小道行去。 “师傅,你走错道了。”少尸命见状连忙提醒道。 “错了就错了吧。”大尸命回道。 第五十二章 天道不公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刚走到山麓脚下,便在羊肠山道尽头看到两道熟悉身影。 ——正是赶尸匠师徒。 莫川一脸见鬼似的回头看了看山道……这俩捞阴门师徒腿脚咋那么快,这都能绕到我前面? “冒昧拦道,还望道长莫怪。” 大尸命含笑拱手,姿态甚是客气。 “无妨无妨!贫道一路纵气而下,没想到还被二位走在前面,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莫川摆手笑道。 “道长谦虚,咱师徒二人以赶尸为业,为避生人耳目,多行于深山小道,对寿山可谓了如指掌,赶在道长前面,不过是抄了捷径而已。” 大尸命笑道。 莫川猜也是这样,开门见山道:“不知大尸命此来何事?” 大尸命道:“敢问道长前日所言,还算数么?” 莫川一怔,试探问道:“交换神通?” “正是!” “当然算数!”莫川大喜:“不知大尸命要换哪一门神通?” “咱老了,换哪一门无所谓。” 大尸命说着,看向呆若木鸡的狗娃: “但狗娃不一样,狗娃人生路还长着咧!狗娃啊,你想换哪一门神通?” 狗娃那俊黑面庞呆住了。 显然没想到峰回路转间,师傅竟然又同意交换神通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狂喜,反而像极了哀求父母很久,终于如愿得尝的家贫稚童,面对那心心念念的玩具,反而生出几分怯意和畏缩。 “师傅,不是说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吗?”狗娃呆呆问道。 “树挪死,人挪活,祖宗之法不可变,可连这道都废了,还守着作甚?” 大尸命叹气,感慨道: “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万两黄金买不得,十字街头送与人,哈哈哈,话都是人说,哪有什么不变定数。” 莫川闻言,心中一动,莫不是担心柴家兄弟泄密? 他想了想,还是坦然相告道: “大尸命若是担心那截道悍匪,大可不必在意,那柴家三兄弟已被贫道诛杀,断然不会再泄赶尸之秘!” 大尸命闻言愕然抬头看向莫川。 相较于大尸命的惊讶,少尸命看向莫川的眼睛简直在发光。 这完全符合他对侠客想象的行事风格,让他仿佛找到了人生偶像。 好一会儿,大尸命苦笑摇了摇头: “道长纯良,倒是拆穿了老头子卖道借口。其实赶尸之秘,在山里早有风闻,山里人愚昧,但并不蠢,那棺椁沉不沉,生茧的肩膀怎能挑不出来?大家只是囊中羞涩,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莫川闻言哑然,这位大尸命活得通透啊! “咱赶尸派收徒有两个要求,一要胆大,二要人丑,咱将赶尸之艺传给狗娃,已然违了祖训,如今再违个卖道祖训,也无所谓了,大不了百年之后,咱黄纸蒙面请罪去。” 大尸命絮絮叨叨道,不知是说给莫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既然大尸命已有主意,那贫道也就不再多言了。” 莫川说着,拱手看向少尸命:“敢问少尸命想换贫道哪门神通?” 狗娃看向师傅,师傅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作答。 少尸命涨红着脸,想了想道: “俺常听师傅说,本事是自己的,别人才抢不走。俺想学那奔二景法,活时斩邪祟,死后做鬼仙。” 莫川笑:“有志气!此法可开宗立派,当为安身立命的本事!” 大尸命闻言露出满意笑容。 他还真怕狗娃选那“夜御三千”的法门。 双方敲定交易神通,随即下山,寻一座客栈,租一间小院,相互授法起来。 至此,莫川也终于得以一窥赶尸之秘。 原来,那斩首不死之奇术,实为道术,名支离。 【支离】 ——神聚形离,若折枝之易。 即,此术可以随意拆离身躯而不死,使身躯如木偶傀儡,随拆随合。 道行越深,可支离的数量越多。 此术也可用于外物。 赶尸派也正是用支离之术,肢解所赶尸体,遇到懂行加钱委托时,甚至可以将全尸赶回来。 莫川也终于明白,赶尸派为何手握奇术,却甘于捞阴门赶尸了。 实在是此术确实鸡肋。 吓唬人,装死,表演把戏,确实有一手,但也仅此而已。 若是遇到胆大心黑之辈,毁尸扬灰,纵使支离之术玄妙,也无可奈何。 甚至乱刃加身之下,也会身死道消。 ‘鸡肋归鸡肋,这得看在谁的手里。我有飨祭道炉为后盾,此术与我倒是相得益彰。’ 莫川心中暗暗忖度着。 有赶尸派悟道经验,不过两个时辰,莫川便学会支离之术。 当然,距离娴熟掌握,还需要一些时日。 在此期间,莫川也同样将奔二景法悉数教导给大尸命、少尸命。 相较于莫川的快速掌握,赶尸派师徒的进度就慢了很多。 直到第二日,少尸命才成功咬下一口日芒,正式踏入修行门槛。 至此,双方交易圆满结束。 “明辰道长,以后我若是进了江湖,可去哪里寻你?” 分道扬镳时,少尸命一脸憧憬问道。 “贫道居无定所,无需刻意去寻,有缘自会再会。” 莫川拱手道:“告辞!” “告辞!” 少尸命有样学样的跟着拱手,心中暗下决心,等到修为有成,一定再去拜访一下明辰道长。 莫川不知少年心思,只是走到寿山镇大街上时,回想这两日求术经历,心神不免一阵恍惚。 真是失之如幻,得之如梦! “锵!锵!锵!” 心神恍惚间,一阵熟悉的乐器拍打声传来。 莫川循声望去,只见在长街转角处,一支庞大的祭祀队伍穿街而过。 锣鼓引队,铙钹奏乐。 队伍正中,数十名大汉抬着七八张祭桌,铺着猩红布帛的案板上,牺牲、瓜果、面食、蜜饯、香烛……一应俱全,蔚为壮观。 队伍后面,镇民相随,稚童追逐,浩浩汤汤,竟拉起了一里长的队伍,向寿山行去。 莫川站在原地,瞧着进山队伍,心中由衷祝福。 为民祈福,合该得飨香火。 有此香火之助,石公化形不远矣! …… 石公也是这么想的。 寿山光滑巨石前,石公化为一具三寸小人,站在巨石阴影中,眺望着山下缓缓而行的祭祀队伍,脸上笑开了花。 “可惜明辰道友不在,独乐乐终究不如众乐乐啊!” 石公呢喃自语,神色却愈发期待。 他忽而垫脚眺望,忽而左右徘徊,只觉得祭祀队伍走得太慢太慢。 更恨惶惶日芒,压了他的精魄。 不然附身家犬随队而行,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巳时,那庞大的祭祀队伍,终于来到石公石前。 寿山镇里长越众而出,指挥着众人迎神燔柴,奠玉帛,进俎,行献礼,望燎、献牺牲…… 看其流程,赫然是以祭地的规格而来。 石公瞧着那繁琐流程,越看越欢喜,仔细记着每一个流程,每一个细节。 寻思着,明年明辰道友来寻,倒是可以显摆一番。 日上正午,祭品入列,寿山镇里正站了出来,捧着一卷布帛,宣读祭文。 “天运戊戌八月初五日,寿山里正辛柘,敢昭告于寿山雷君氏:仰惟圣神,为寿山立心,为百姓立命,为寿山镇开太平……” 石公大大方方站在阴影中,坐在一块顽石上,眯着眼睛听着寿山镇里正的祭文,如听人间仙籁! “这祭文写得不错,端是大气磅礴…… “等等!” “寿山雷君氏……我什么时候得了这封号?不对!不对!不对……” 石公豁然起身,双目瞪圆看向祭桌上的袅袅香火。 只见那渺渺香火,如尘如纱,直通苍穹,隐于寰宇之间,唯独……唯独不曾出现在他石公面前。 “这不是祭祀我!” 这一幕,令石公如遭雷击! “寿山雷君……雷君……” “这、这是祭祀——明辰道友!” 思绪如电间,石公登时瘫坐于顽石上,神色枯槁。 如果他没猜错,这定然是鹰击崖上那声雷鸣,让寿山镇民以为是雷君显灵! 说不定,明辰道士在摘取异果,显了神通时,正好让镇民瞧见,误以为谪仙降世。 也对,柴家三兄弟深山作恶,只有山野孤魂精祟知晓。 即便明辰道士将其诛杀,一时半会也瞧不出什么变化。 寿山镇怎么会因此举行如此盛大的祭祀? 想通前因后果的石公,惨然一笑。 可怜他为了庇护寿山镇民,使碎了六叶连肝肺,用尽了三毛七孔心,寻遍深山好手,请来高人,诛杀恶徒,最终换来的…… 却是香火被夺!!! “司命多聋嗔,不解石公善,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天啊,天道啊,天道你何其不公啊!” 石公怆然悲呼,仰天咆哮! 声不入愚民之耳,仅换来巨石吟吟,镇民大惊之下,反以为雷君显灵,愈发狂热,纳头便拜。 煎得石公肝胆俱裂,心如死灰。 第五十三章 地脉眷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谨书尺素,上告穹苍,伏望天慈,俯垂鉴听!” 行于乡野小道上的莫川,倏然听到一阵上香呢喃。 那迥异于陈氏、扶鸾、天宝、云极……的声音,以及翻滚而来的香火,令他心中一喜。 以香火为镜看去,神色却蓦然凝固。 镜中世界,他太熟悉了。 他在那坐了一夜,论道一宿,收获颇丰。 怎料,他竟有一天会截取这里的香火。 不! 他没有截取香火。 这是寿山镇民自发而起的祭祀。 他们甚至册封他为: ——寿山雷君! 雷君? 莫不是鹰击崖那声铙钹之鸣,惊动了镇民? 莫川思绪如电,霎时想通了前因后果。 尔后,他看到了石公悲呼,那声“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听得他心有戚戚。 “造化弄人啊!” 莫川停下脚步,下意识就要折返寿山,脚步刚刚挪动,他便戛然而止。 此时回去又能奈何? 镇民拜得是寿山雷君,他便是显圣相劝,也只会适得其反。 只怕石公见之,能气得吐血而亡。 即便安抚,虚妄之言终究不如到手的利益。 将香火渡让? 他能让一时,岂能让一世? 便是让一世,也怕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难办啊! 莫川摇了摇头,脸色阴晴不定。 那蜂拥而来的香火,也在考量着人心诡谲。 换个角度想: 寿山镇民,非石公私物。 恰恰相反,石公能诞于天地之间,乃是镇民谶言点化。 三十余年风雨庇护不了镇民山匠,一朝换之,实属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再者,寿山人祸乃他莫川禳灾,石公虽借花献佛指点异果所在,又赠了夜光母石,但他莫川也回赠异果,可谓两不相欠。 如今凭机缘赚了天地垂青,何错之有? 我怜他香火尽失,谁又可怜路旁顽石、野草,一点机缘也无? 柴家三兄弟彪悍异常。 可他若附身狍子,未尝不能将其驱逐。 以荒山野兽之恶口,咬不死人,也能令人肌体生疫溃烂,小病变大病,最终一命呜呼。 但他没做。 莫川知他在怕什么? 他终究是顽石成精,一点灵魄脆弱异常,若是狍子被打杀至死,他恐怕也将危矣。 人总想求个万全之法,殊不知,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思绪至此,莫川仿佛卸下千钧重担。 可他又总感觉有些不得劲儿。 身为他乡异客,键中好手,喷道圣人,让他找理由,他能找出无数不重样的理由。 就像他削望生道行一样。 说来说去,终为私心。 “若求问心无愧,其实倒也简单,我与石公有一年之约,一年之后,再去看他。” “若是看开看淡看明白,心性可交,送他一场造化,又有何妨?” “若是积郁于天道不公,那也不过顽石一枚,随他尘归尘,土归土!” “我不欠他,又何必被一块顽石,碍了道途?” 思罢,莫川胸中豁然开朗,鼻翼轻动,将那寿山香火,尽数纳入体内! “嗡!” 恰时,一抹异动勾连上地生胎心,莫川蘧然抬首,望向寿山。 隐隐绰绰间,他似乎看到一条断首地脉巨龙,喘息于浅滩之间,挣索求命。 在那茫茫绝境间,以断首地气,种一线生机,培一棵树,结三五果,钓那茫茫机缘。 支离、断崖、异果、香火、寿山雷君…… “原来,这份机缘是地脉送的。” 在冥冥感应中,莫川喃喃自语。 他意识到,持续吞吐这份香火的他,将逐渐加强与寿山的联系,最终必将成为寿山地脉所遗失的龙首。 此为地生胎之玄妙,亦是寿山地脉的认主,更是寿山镇民谶言册封的人道认可。 三者加持之下,或许不出三年五载,他即可为寿山雷君! 成那方地脉山神。 想到这,莫川精神一阵恍惚。 悠悠苍天,何幸于我? 只盼那寿山地脉地气尚有结余。 …… …… “上回书说道,彼时的清水县,山有狐精逞凶四方,城有无头鬼徘徊作祟,当真是身处汹涛而不自知。” “……且说那衍真老道,降了狐精之后,便得县尉相邀请,查那县令拔首而死之事!” “……” “在那虚堂悬镜下,扶鸾观仙童凌霄子直言无头鬼已被祖师伏诛,众人皆言不信,东家喳喳,西家怂恿,纵使泥菩萨也生三分火气!” “扶鸾观主随即使仙童请仙降乩!各位看官若问何为请仙降乩,这可得好好盘道盘道……” 清水县悦来茶楼里,说书人说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好不精彩! 偏偏说到兴奋处,戛然而止,顾左右而言他。 气得听书人直拍桌。 经验老道的听书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铜钱打赏,噼里啪啦,洒成铜雨。 其中更有一位中年不羁道士,竟丢上一枚碎银,引来说书人连连作揖。 待饮了香茗,润了口舌,言简意赅解释了请仙降乩之后,说书人啪的一抖纸扇,再次口若悬河起来。 “……却说那凌霄仙童请仙降乩之后,最先责备的竟是扶鸾观主,直言济世救人之道,岂是街头杂耍?” “堂中又有人言,此为口技者也!” “不料,仙童闻言竟虚空拔出一口仙剑,那仙剑未出,便听龙吟虎啸……” 说书人说到这,满堂寂静。 不少人虽然早就听过这个起于清水的故事,但同样故事,经那不同人之口,便是天壤之别。 一时竟入了神,恨不得自己便是扶鸾仙童,拔仙剑,斩顽愚。 茶楼雅座上的豪气道士,更是闭上眼睛,细细听着,听到妙处摇头晃脑,恍如不知那言辞之夸大。 不知多久,说书人终于讲完“扶鸾请仙禳顽愚,衍真老道抚人心”这回书,目光下意识寻那打赏豪客? 不想那不羁道士,已然悄然起身,抱剑离去。 这倒是引得说书人颇为遗憾。 且说这中年道士出了酒楼大门之后,瞧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目光忍不住看向扶鸾观方向。 “好一个拔剑斩顽愚!愚弄之术端是了得,只是衍真道友为何帮其圆场?” 中年道士想不通。 他乃清微宫弟子,道号德宏,来清水县也有些时日。 目的自然是调查重石子之死真相。 通过这段时间走访调查,他已然圈定了嫌疑人,可是其中的一个细节,却令他有些摇摆不定。 这个细节,便是衍真道友。 衍真舍生取义,兵解出阴神,又跌而为聻仙,斩那五甲大妖,已然轰动各大道门。 其之品性,无人怀疑! 也正因此德宏道士才会摇摆不定,想要从无数版本中找寻关键线索。 可惜,查得版本越多,他便越迷糊。 “……或许是该登门拜访了!” 德宏道士微微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旋即迈步向扶鸾观行去。 第五十四章 德宏登门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扶鸾观位于华阴山麓,离城不远不近,取几分山中宁静,也沾几分市井人烟。 德宏道士行至山下时,日头刚刚西斜,举目眺望,便见在山林环抱掩映中,几片青瓦露于绿涛之间,端是一处清幽修行好去处。 “好地方啊,可惜却被外道不正之鬼所占!” 德宏道士眯起眼睛,心中暗暗摇头。 他迟迟不愿踏入扶鸾观,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道统不合,踏上这里便浑身不爽利的厉害。 奈何人命关天,不得不来。 待越牌楼,经山道,陵扶鸾,至三清大殿,德宏道士方一踏入,便引来道童的注意。 实在是那一身立领长大褂,在这满是烧香信众中太过扎眼。 道童见状连忙上前搭话,得知是云州清微宫弟子,心中懵懂,但还是引入客堂,看茶之后,忙请观主去了。 此时,扶鸾老道正在祠堂传经授道,学生仅望生、玄云二人。 听闻道童来报,心中咯噔一下。 “你说,来人自称清微宫弟子?”扶鸾老道再三确认问道。 “是的,观主。”道童点头。 扶鸾老道脸色阴晴不定起来,清水距离云州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虽有道统分歧,但也井水不犯河水。 今儿,怎么突然拜访扶鸾观了? 莫不是因为祖师爷? 还是…… 扶鸾老道下意识瞄了一眼望生。 自从扶鸾道统衰微之后,与各观各宫的联系,也就逐渐淡了。 最后连车马之资都捉襟见肘时,便彻底断了联系。 因此清微宫突然登门拜访,极有可能是冲着祖师爷,或者望生而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扶鸾观有祖师爷庇护,便是清微宫势大,又何惧之有?’ 扶鸾老道转念一想,心中胆气自生,随即吩咐一句玄云,让他领着望生好生念经,便昂而去。 待进了客堂,便见一名中年道士正是自斟自饮,想来便是清微宫弟子,连忙拱手笑道: “久闻清微之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久仰久仰!” 德宏道士闻言起身,不咸不淡回礼: “谬赞!想来道友便是扶鸾观主吧?” “正是贫道,请!” 扶鸾老道抬手恭请。 待主宾落座,德宏道士开门见山道:“贫道今日而来,实有要事相扰,还望扶鸾观主行个方便。” 扶鸾老道谨慎问道:“敢问是何事?” 德宏道士盯着扶鸾老道眼睛,语气严肃道: “我清微宫月前曾有一名弟子殉道于清水县,贫道一路走访调查,发现此事或与贵观祖师有关,望扶鸾观主能够请仙降乩,容清微宫查明真相。”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 扶鸾老道闻言殉道连忙唱礼一声,这才道: “贵宫弟子殉道,贫道深感同情,祖师爷有言,鬼仙降乩之术,乃济世救人之术,轻易不得施展!不过,既然事涉贵宫弟子,本观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此事,还请本观乩童问仙之后,再予以答复。” 扶鸾老道不好拒绝,又不敢满口允下,只能模棱两可答道。 “叨扰了!” 德宏道士见扶鸾观还算配合,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扶鸾老道随即唤来一名道童,让他将玄云道童喊来请仙降乩。 这个细节令德宏道士,心中轻蔑一笑。 在清微宫看来,所谓扶乩之术,与拿民间鬼祟串窍拿法如出一辙。 民间凡人若遭拿法,轻则疲惫不堪,重则大病一场。 究其缘由,乃是被鬼祟夺了精气。 这扶鸾老道自己不请仙降乩,反而指使弟子,显然已经察觉到这里面秘密。 偏偏却还以道统自居,抱着不放,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群伪道罢了! 德宏道士心中暗暗鄙夷,面色愈发冷漠。 若不是顾忌“虚空请剑”传闻,他岂会现在这般态度? 没多久,玄云道童匆匆而来。 心中腹诽不已的德宏道士,见到玄云道童之后,心中登时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因为玄云道童看起来不仅朝气蓬勃,更是神气内藏。 如此神魂壮实异象,怎么会出现在以扶乩为道统的道观里? 莫不是因为少年血气旺盛,加之甚少扶乩,故而才有这勃勃生机? 定是如此! 德宏道士心中暗暗想道。 此时,扶鸾观主也已经交代完了玄云道童。 “师傅,弟子这就恭请祖师爷。” 玄云听完前因后果,少年纯净心思令他并未多想,闭上双眼,便开始请仙降乩! “……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扶乩法咒落,玄云蓦然睁开双眸,精气神已然弹指大变! “弟子常清,恭迎祖师!” 扶鸾老道见状,神色一肃,躬身作揖。 “清微宫弟子德宏子,见过扶鸾祖师!” 德宏道士见状,也不得不拱手见礼。 “免礼!” 莫川摆了摆手,瞧着眼前德宏道士,心中毫无波澜。 他差遣黄不语调查重石子之时,已然料到清微宫登门的可能! 事实上,清微宫弟子出现的时间,比他预估的还要晚一些。 不知是消息迟滞? 还是铁证如山;亦或者无头无尾,没了方向,不得不来? “贫道与贵宫重石子道友,乃是生死之交,怎么不见重石子道友而来?” 莫川坐在主座,淡淡问道。 一句问话,令扶鸾老道,乃至德宏道士都是一懵。 “敢问扶鸾祖师,这生死之交是何年何月之事?”德宏道士谨慎问道。 “怎么?重石子没回山门?”莫川不答反问。 德宏愈发茫然,想了想道:“好教扶鸾祖师知晓,重石子已于月前殉道于清水县。” 莫川目露惊讶之色:“月前?发生了何事?” 我知道还来这里? 这种答非所问的方式,令德宏梳理好的对峙技巧,登时乱作一团。 “贫道不知,否则贫道也不会拜会扶鸾观。” “哎,造化弄人啊!”莫川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敢问扶鸾祖师,县尉府上拔剑斩顽愚之事,可是动用了我清微宫的御魂铃?” “没错。” 莫川的大方承认,令德宏有些措手不及,许多机辩之辞,没了用武之地。 “这御魂铃可是来自重石子?” “没错!” 德宏呼吸愈发急促,他下意识瞄了一眼大门,笼在袖中的左手,御魂铃暗扣。 只要扶鸾观敢杀人灭口,他拼死也要将情报送出去。 “御魂铃乃我清微天雷之法,非我门人不得外传,敢问扶鸾祖师是如何从重石子手中得来这御魂铃?” 德宏道士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旁边候立的扶鸾老道,心中一沉,更是怒意丛生。 愤怒于德宏道士的意有所指。 “贫道见猎心喜,以一门道术换了御魂铃,有问题?” 莫川目露几分不满。 德宏道士闻言瞠目结舌。 他想过种种可能,还真没想过这种回答? 事关道统,还能交换? 羽化之后怎么去面见祖师……哦,他就是扶鸾祖师! 德宏牙根暗咬,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偏偏却找不到理由反驳。 尤其是重石子已死,是否交换谁又知道?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扶鸾祖师应允。” “请讲。” “扶鸾祖师可否取出那御魂铃,让晚辈一观?” “那御魂铃已被贫道交易给了衍真道友,换了门奔二景法!” 莫川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一刻,莫说德宏道士,便是扶鸾老道都是呆若木鸡! 您老人家乃扶鸾祖师,拿道统换人家法器也就罢了,人家衍真真人乃云极观弟子,敢换? “扶鸾祖师,您说笑了,衍真真人乃云极观弟子,怎敢做这种……欺师灭祖之事?” 德宏道士不得不点出其中荒谬之处。 第五十五章 戏文半虚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衍真道友乃是云极观弃徒,羽化登仙在即,想遗蜕师门,又无颜回去,故而自作主张与贫道换了一门道法,那御魂铃只是添头。” 莫川解释道,说完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感慨之色: “衍真道友德厚流光,那御魂铃说添头是假,怕贫道为非作歹是真啊!” 德宏道士闻言浑身一震,顿时茅塞顿开!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衍真真人之所以帮扶鸾祖师圆谎,归根结底,乃是有着利益为羁绊。 以衍真真人当时命不久矣的状态,交易道统还真的大有可能! 更何况,他并未将三景道法完全交易出去,所授不过残篇罢了,对云极观影响并不大。 不过,话说回来,奔二景法对于扶鸾观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也难怪玄云道童看起来生机勃勃,神气内藏,原来是修了那奔二景法。 至于将御魂铃作为交易添头? 理由看起来也十分充足。 衍真真人之品性,毋庸置疑。 扶鸾祖师以无头鬼愚弄县尉,衍真真人出言阻止,尔后借机拿走御魂铃,再合理不过。 实际上,衍真真人兵解出阴神,战五甲大妖之事,已然传遍道门各宫各观。 传闻,当时确有无头鬼纠缠那五甲大妖。 想来应该便是从扶鸾祖师手中交易而来的御魂铃。 至此,整件事脉络已然浮出水面。 只是重石子之死,依旧迷雾重重,不得真相! 德宏瞥了一眼扶鸾祖师,心中蓦然闪过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 “衍真真人怀瑾握瑜,高风亮节!真不知是何道法,竟能让他舍云极观道统!” 德宏倒是故意感慨万千道,仿佛意有所指。 他自然想追问一番,但也心知,此事涉及两派机密,实在不好打听。 莫川笑了笑,举起双手,拖住玄云两腮,轻轻一拔,便将玄云脑袋摘了下来。 正感慨万千的德宏道士,哪里能料到扶鸾祖师突然来这一手? 顿时骇得蓦然起身,连退数步,脸上血色尽失! 心中狂呼,祖师诚不欺我,降乩一脉果然是歪门邪道? 这是要准备动手了? 这一刻,莫说他,便是扶鸾老道,也吓得脸上血色尽失。 “德宏道友莫怕,你不是好奇衍真道友与贫道交换之术吗?此术便是!” 说着,莫川将玄云脑袋放在桌上,面朝德宏,神情宛如活物。 “敢问这是何术?莫不是幻术?” 德宏道士问道。 “若是障眼法,岂能入衍真道友法眼?” 莫川反问,见效果达到,随即又捧起脑袋,重新放回脖颈。 登时,玄云道童恢复如初。 莫川端起香茗,呷了一口,感慨道: “想当初,贫道还邀请衍真道友百年之后,可寻我把酒言欢!” “没成想,他倒好,为了赚那满城百姓性命,竟置与贫道的约定于不顾,真是可恨可叹!”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 “贫道听闻,衍真道友为杀那五甲大妖,降而为聻仙,也不知是否为云极观留下此道法?如若未留,可否请德宏道友跑一趟,代贫道知会一声,就言云极观随时可来取走道法。” “另外,重石子从贫道手中所换法门,乃是鬼仙降乩之术,贵宫若是感兴趣,也可随时持度牒来取!” 说到这,莫川解释一句:“贫道一生痴迷修道,回过神来,道观已荒,只余两名老弱弟子,实在脱不开身,还望谅解。” 德宏逐渐回过神来,再闻此言心中那最后一抹荒谬感彻底烟消云散。 其实,听闻扶鸾祖师所言内幕之后,他心中便生出一个细思极恐的可能。 那就是,重石子乃是扶鸾祖师所杀! 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道统泄露! 可是若重石子乃扶鸾观主所杀,那衍真真人呢? 即便衍真真人乃是一个意外。 扶鸾祖师此时又何必再提赠予道统神通之事? 毕竟与他交易的可不是清微宫、云极观! 他完全没有必要再次送出,壮他派道统。 因此现在看来,纯属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前辈大义,晚辈定将前辈口信带到。”思绪落,德宏道士满脸恳切的作揖应下。 “有劳了!”莫川颔首。 “此乃晚辈之幸!” “唔,德宏小友可还有疑虑要问?” “事已查清,叨扰前辈了!” 德宏道士再次郑重作揖。 这一刻,他敬得是扶鸾祖师的为人。 待他作揖而起,玄云道童已然气质再变,却见他一脸惊恐的摸着自己的脖颈,连声问师傅: “师傅,师傅,弟子脖子没缝吧?” 扶鸾老道走近,仔细瞧了瞧土地脖颈,这才道: “没有!没有!莫怕,此乃祖师神通,怎么会有缝隙?” 玄云道童闻言这才松口气。 只是双手依旧情不自禁的来回摸着脖颈,一脸余悸未消,眸中更有几分回过神来的兴奋。 德宏道士瞧着这一幕,心生惊讶。 看来此神通当真了得,连扶鸾使徒都未曾学习,用此法换取云极观奔二景法,倒也说得过去。 “扶鸾观主,贫道疑惑已解,叨扰了。” 德宏道士向扶鸾老道拱手告辞。 …… …… 回归本体的莫川,一脸惬意的躺在现实世界的沙发上,仔细复盘着之前言辞,在确定没有漏洞之后,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决定送出支离之术和鬼仙降乩之术,并非临时起意。 而是早有预谋。 当然了,莫川最初构思的是送出登抄之术。 正所谓: 采茶实笃笃,戏文半边虚。 真以为他能凭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骗得了两大道观? 也许能! 但诸多巧合之下,难免令人暗生疑窦。 尤其是道统泄露的云极观,可谓吃了一个暗亏,心中必然膈应不已。 为了维护衍真真人名望,他们或许会默认这笔子虚乌有的交易,暂时不会算账。 但未来呢? 不图小利,必有大谋。 舍一门道术,漂白一门道法,得一座道观友谊,这买卖不亏。 更何况,他白嫖云极观太多,合该送上一门道术。 再者,云极观也是他目前最大的香火源头,没有之一,怎能不照顾一二? 至于清微宫? 呵呵,此宫极为敌视降乩之法。 不知面对他主动相送的鬼仙降乩之法,究竟是违背祖训前来取走? 还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莫川对此颇为期待。 第五十六章 社火游街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房空幽,瑞炉焚香。 送走清微宫弟子的都管轩真子,将德宏道士此来目的一五一十告知观主、及都讲。 待说完,他看向都云极观主,问道: “师兄,你觉得此事是真是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现在纠结真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衍真为我云极观弟子,我云极观又怎能看他身后名声受污?” 云极观主义正词严道,为此事定下基调,以及讨论方向。 都管闻言轻轻颔首,若有所思的看向都讲觉真子: “师弟,你所学最博,涉猎最杂,可知这摘首不死之术,是何种道法?” 觉真子略一沉吟道: “大道无心,贯通万有。摘首不死,并非罕见,一些市井杂耍,亦常有出现。” “扶鸾祖师既以道法称之,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障眼法!” “据我所知,地煞七十二术中,有一术,名【续头】。传闻,即便是斩首,也能弹指长出,毫发无伤。又有一术,名【支离】,可将周身任意肢体支离出去,而又恢复如初。” “如果德宏道友所言不假,此术多半应为【支离】之术。” 都管眼睛一亮,又连忙问道:“此术神通几何?” 都讲:“既位列地煞,自然可为大神通。” 都管闻登时兴奋起来,打眼看向云极观主:“师兄,你看是否要师弟备厚礼,走一趟扶鸾观?” 云极观主未答,都讲觉真子却又补充道: “师兄莫急,是否为支离之术?也仅我一家之见!衍真子少年离观,于华阴山结庐修行一甲子,可谓赤诚如少年,能否识得道法珍贵,尚未可知,那斩首不死之术,也或许只是一门障眼法。” 都管听到这,脸色微僵,脸色顿时又纠结起来。 “备厚礼,走一趟吧!伪术也好,真术也罢,木已成舟,我云极观总不能因此灭了扶鸾观道统吧?” 云极观主开了腔。 都管道:“可若是一门伪术,便换了我云极观奔二景法,我云极观岂不成了道门笑柄?” 云极观主闻言摇头: “孤光一点萤,散为满天星。我云极祖师所开创的三景道法,也是集众家之长,如今又以奔二景法散于天下,也算是开枝散叶,壮我道统,又怎会是笑柄?” 说话间,他手持火夹,将一粒碎碳送入风炉中,炉膛火势顿起,喷出一团火星。 “唔,若是类支离大神通,可邀请扶鸾观观礼我云极十月祖师诞辰祭典!” 云极观主又补充道。 都管闻言愕然,尔后一脸若有所思。 …… …… 气运之说,大抵是真的。 截取寿山地脉气运之事,大概将莫川攒下的运气尽数耗尽。 接下来连续一周,他再也未截取到新香火。 差使黄不语调查五甲大妖陆封北之事,也迟迟不见上报。 好嘛,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结果,走了两座小城,虽然碰到魑魅魍魉几只,但都是不成气候的残魂。 莫说害人,真遇到人,倒霉的也是它们。 这一周走下来,莫川人没着急,荷包倒是告急了。 原来,在此之前,他将手里的白银换成黄金,带回了现实世界。 十两白银换一两黄金。 他正好换了一两黄金,仅留一点碎银和铜子,应付日常开支。 寻思着一两黄金,按市价少说也有两万块。 结果跑去一称重,好家伙,才31.6克,估价一万两千多。 连走几家皆是如此。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感情两个世界计重单位不一样啊! 得,财富瞬间缩水一半。 “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卖得多了,说不定还会引来特殊关注。” 当时,莫川还这般自我安慰一句。 人生头一次卖黄金的他才知道,卖这玩意儿还得实名登记。 还好他卖的不多,瞧着登记表上那密密麻麻一大串的登记信息,想来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实世界荷包鼓了,香火世界倒是瘪了。 ——类似张员外这般富户,可不是那么容易撞见的。 “省着点花吧,也不知道现实世界的黄金,还能不能带回香火世界?” “之前还未试过,哪天手里宽裕,倒是可以试试。” “实在不成,便去赌坊里提点零钱花花。” 莫川暗暗忖度,心中毫无压力。 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不成? 值得一提的是,期间云极观来了人,备上好大一份厚礼,取走了支离之术。 同时留下一份祭典请帖。 扶鸾老道对此颇为激动。 这说是观礼诞辰祭典,其实更是一场论道大会。 以前扶鸾观衰微,车马之资都捉襟见肘,这种祭典自然是能躲则躲,以至于最终无人邀请。 如今祖师爷回归,道统将兴,是该露露脸了。 相对于云极观的祭典,莫川更在意清微宫的动向。 结果一直等到他截到一支新香火,清微宫也未派人来取走鬼仙降乩之术。 这让莫川遗憾之余,心中不得不赞一句,坚持道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实话,若非爱屋及乌,他对扶鸾道统也有几分意见。 身为道门弟子不修神通,反倒专注拜鬼降乩,这路子怎么看怎么偏激啊? 这也是他传下奔二景法的根本原因。 当然,这些皆是个人私见,不足为外人道也。 …… 且说莫川感受到新香火时,心中便是一阵惊讶莫名。 因为以香火为镜瞧去,竟然看到了一群魑魅魍魉。 他瞧着有趣,随即循着香火通道遁了过去。 方一现身,迎头便是震耳雷鸣。 循声瞧去,便见上百名青面獠牙之人,擂着牛皮鼓,端着刀叉戟,踩着七罡步,气势汹汹而来。 莫川见状连忙闪向路边。 这群人并未与他为难,顺着长街呼啸而去。 在其身后,十余名脑袋比身子还大的神明,摇摇晃晃而来,踩着独具韵味的步伐。 见到莫川时,皆手持拂尘赐福。 再其后,一支踩着高跷的队伍,在夜色衬托下,仿佛一群精灵,又若蜘蛛巡街,哒哒而过,好不精彩。 莫川瞧着稀罕,直恨少长了两颗眼珠子。 “咚!咚!咚!” 高跷队还没看个明白,又一阵迥然于领头鼓声传来,却见一辆花团锦簇的花车上,两名光膀汉子正在卖力敲着灵鼓引灵。 正是:雷鼓鼓神祀,灵鼓鼓社祭。 灵鼓花车上,一名曼妙女子不知是扮演哪路神仙,静坐如松,不苟言笑,端是雍容大气。 瞧见莫川时,不知是少见道士缘故,还是难见如此唇红齿白的俊道士,竟赏脸微微一笑。 引来莫川连连拱手。 “慢点,慢点!” 此时,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观众,他们满脸兴奋的追逐着队伍。 更有溺爱子孙的老人,迈着不便脚步,追逐着顽童。 “敢问老伯,这是做什么?” 莫川扯着嗓子,问向身旁一位看热闹的老者。 “社火!这是社火!年轻人第一次来吧?” “啊,对!” “那可有福啦,来,跟神灵讨个银朱,保佑子孙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老人拉扯着住莫川。 赶巧队伍走来一位大头神! 老人连忙凑近,伸手从大头神脸上擦下一点颜料,点在莫川眉心。 莫川登时眉开眼笑。 “谢老伯!” “客气啥!” 此时扮演各路神明的队伍已然走过。 再后面是民间会社。 但见一支满脸涂得花花绿绿的秧歌队,在擦擦铙钹声中,摇头晃脑,进三步退一步,扭着欢快节奏,踩踏长街。 再往后两头丈许金眼银齿,奋衣双耳的醒狮,随鼓点节奏,喜怒哀乐。或跃或静,或喜或怒,颇有几分掉帧兽之喜态。 莫川越看两眼越放光,不知不觉,已然混进了队伍中,左看看,右瞧瞧,真是好不精彩! “喔喔喔——” 倏然,一道高亢雄鸡鸣叫,从街道富贵檐角传来。 一阵夜风拂过,眼前的大头神明、天兵天将、秧歌队、花车天女、高跷人、嬉闹稚童、慈善老人…… 恍如一阵尸尘青烟,袅袅散去。 天亮了。 却见街道荒芜,蛛网暗结,断垣残壁间,幽圹萤扰扰。 莫川放光的眼睛逐渐暗淡下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扑腾于屋檐上的雄鸡,有心责备,最终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第五十七章 十年道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收回目光,伸手轻触眉心。 老人点于他额头的银朱,倏然散去,化为袅袅香火,涌入他的体内,转为滚滚元炁。 “十年道行!?” 莫川略一感悟,登时心生悸动。 这股香火之庞大,远超他的想象,竟然一口气添了他十年道行! 更令他惊讶的是,不同于以往解人灾殃,才可飨食香火。 这次香火毫无因果羁绊,只有最纯粹的祝福,以及对神灵最虔诚的信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尚飨者已亡,没了还愿对象的缘故? 都说,社火娱神,香火娱人。 可我……终究不是神啊?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街道坍圮,满目疮痍。 丛生杂草间,尸骸隐现。 仔细观察,还能看到社火游街之物。 只是风吹日晒之下,蜕了颜色,斑驳不堪。 “看样子,应该是在举行社火游街时,突遭横祸所致,以至于残魂记忆依旧停留在那一刻。” “会是什么横祸呢?” 在思绪徜徉中,莫川绕着村子观察起来。 结果,两圈走下来,却一无所获。 不得不承认,在时间长河的洗涤下,再多的痕迹,也得烟消云散。 无奈之下,莫川只能走到镇口,从飨祭道炉中取出铁锨,掘起墓坑,收敛遗骸。 ——实在是这笔香火拿得他浑身不得劲儿!不做点什么,总感觉心里不舒坦。 这一挖,便是一个上午。 等到他将满镇遗骸收敛完毕,已然日上正午,天光灿烂。 “各位一路走好,贫道若有能力,定为诸位讨个公道!” 莫川烧了些纸钱,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沿着勉强可辨的官道,一路登抄架风,疾行小半日功夫,直到天边隐现霞光,方才遇到一个小镇。 刚进小镇,一阵菜香飘来。 却是镇口大槐树下,摆了一个馄饨摊子。 两三食客,端着碗,吃得起劲。 囊中羞涩的莫川也不挑剔,径直走了过去,寻一个小马扎坐了下来。 “老伯,来一碗馄饨。” “好嘞,客官要大碗,还是小碗?” “这有什么区别?” “大碗二十只九钱,小碗十五只七钱。” 莫川心里一合计,道:“大碗划算,来大碗。” “好嘞!客官稍等。” 老伯闻言喜笑颜开,连忙忙活去了。 话说,老伯这馄饨摊子颇为有趣。 说是摊子,其实就是个担子。 以竹子作骨架,一边是锅灶,灶膛内柴火滚滚,烧着架在上面的铁锅; 一边是灶台,放着馄饨、碗勺、盐巴佐料,下面作抽屉,藏了不少物件。 莫川坐的桌椅,也是马扎,板桌,很是简陋。 没多久,摊主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皮薄馅多,一口咬下去,汁水充盈,菜香四溢。 看着似乎是什么野菜,混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有点像木耳,但细瞧又不像。 “老伯,这是啥馅?”莫川问道。 “道长不是本地人吧?这是荠菜和地皮菜,现在荠菜有些老,巧了昨日下场雨,让俺寻了点地皮菜,去去涩味。” 老伯说着,还从抽屉里,翻出一些还未摘捡的地皮菜。 莫川伸头一看,黑黢黢,皱巴巴,沾着泥巴,说实话有点恶心。 “啧,瞧着品相实在不咋滴啊?”莫川感慨道。 “可不是,要不是荒年尝过,谁知道这玩意儿能吃?”老伯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起来。 莫川心中感慨,每一次食谱的拓宽,都是一次旱涝饥饿的驱赶啊! “老伯,往北走七八里,有个荒废小镇是什么情况?” 莫川心中略一感慨,便问起了正事。 戛! 声落,不大的馄饨摊子,齐刷刷停了下来。 一个个见鬼似的看向莫川。 “道长,今儿路过那镇子了?”摊主声音有些打颤。 “赶巧路过,瞧着满目疮痍,所以问一句。”莫川道。 话音刚落,几个正在吃饭的食客,浑身一个哆嗦。一个个有心离开,瞧着碗里还没吃完的馄饨,又有些不舍。 “道长没、没瞧见什么异常?”一名食客一脸又怕又好奇问道。 “什么异常?”莫川反问道。 “看来这是没瞧见,道长好运气啊!” “什么呀,我看鬼也欺软怕硬哩!” 几名食客议论纷纷,莫川听了半天,终于勉强捋出几分轮廓。 原来,那荒芜小镇名叫:来仙镇。 传闻,曾有仙人造访,故而得此镇名。 大概在六年前,来仙镇闹了场瘟疫,死了不少人,大家都是避之如虎。 后来很长时间不见来仙镇人出来。 有胆大之辈寻过去,才知整个镇子都已经死绝。 这事若就此过去,也就算了。 偏偏前几年,有几个赌徒输红了眼,竟然打起了来仙镇的主意。 等到人再回来时,便疯了,嚷嚷着社火、鬼镇云云。 这让来仙镇凶名四起。 除了偶尔有外地人路过,附近十里八乡都是讳莫如深,不敢靠近。 “官府没派人收尸?”莫川听完,好奇问了一句。 “官府?唉,没去收租就不错了,还收尸嘞。” “那道观佛塔呢?” “请大师超度是要花钱的,谁又愿意掏这个钱?” 莫川默然,不再多言。 吃过馄饨,天色已晚,尚未进镇的莫川,转身又走了。 却是去而复返,再回来仙镇。 夜色下,来仙镇恍如一座巨大枯坟野冢,几声夜鸟啼鸣更添几分鬼气。 莫川脚步不停,同来仙镇错肩而过,向着荒野寻去。 却是打算找几只山野鬼魅问问情况。 结果走了半天,除了惊起几只飞禽走兽外,一无所获。 他索性停下脚步,挥手唤出灯草和尚。 “道爷,您唤我?” “贫道欲打探一件事儿,你且去山里寻寻,领头精怪来见我。” 灯草和尚闻言一脸卖惨道: “道爷,山里精怪凶得狠,小僧这体格进去怕是狼入虎口啊?” “你有登抄之术,打不过还能跑不过?让你办事,便推三阻四,吃贫道果子时,怎么不嫌那果子噎着撑着?快去快去,这点事都办不好,还不如熬了点灯。” 莫川脸一翻,怒斥道。 给几天好脸色的灯草和尚,这才意识到牛鼻子的凶残,闻言浑身一个哆嗦,再也不敢找借口了,扭头进山去了。 ——相较于山野精怪,还是牛鼻子更吓人。 你别说,灯草和尚看着不大,办事倒是靠谱。 没多久,便领着一只老鼠精走来。 莫川心中一喜,正要夸奖,怎料,那老鼠精刚一走近,待看清莫川衣着容貌登时骇得脸色大变,扭头就跑。 仗着身形矮小,一溜烟钻入草丛中,眨眼便没了踪影。 “道爷,要不……您把这身衣服换了?” 灯草和尚见状,一脸小心翼翼建议道。 “算了!贫道要问来仙镇之事,你代我去好生打听一番,若有重要发现,贫道有赏。” 莫川一脸无语,只能吩咐灯草和尚代劳。 “好嘞,道爷!” 灯草和尚想着之前那枚青涩果子,心中顿时火热起来,领命拔脚便走。 第五十八章 山有大妖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灯草和尚进了荒野,爬上一棵古木,手搭凉棚,四处略一瞭望,便决定往西南方向行去。 原因无他,它若落草为妖,定然在西南方向安营扎寨。 那莹莹夜色也遮掩不住的天地元炁,如万道霞烟,弥散蔓延,攒聚于西南山谷中。 这等风水宝地定然有妖。 它猜对了,那方向不仅有妖,还有大妖。 “大王,就是它!” 灯草和尚刚从密林中钻出,迎面便撞上一头豺狼。 这豺狼生得端是恶躁。 一身灰褐色皮毛,唯有脖颈为白色,看起来像极了雄狮鬃毛。 扎眼的是,它的左腮失了一片皮毛,似乎是在战场厮杀中留下,这让它显得愈发凶残彪悍! 在豺狼脚下,有过一面之缘的老鼠精人立而起,正贼眉鼠眼的指着灯草和尚。 灯草和尚见状魂飞魄散,哪里能想到这头老鼠精,竟然还有靠山? 顿时想都不想,扭头就跑。 林深如织,灌木丛生,正适合九寸高的灯草和尚隐匿逃跑。 怎料,那豺狼有老鼠精指引,怎么都甩不掉。 速度更是迅疾如闪电,纵使灯草和尚有登抄之助,快如奔马,奈何体型太小,跑十步不如人家一步,没跑多远,便吃了一个爪子。 “呔!尔敢杀我,我家道爷定剥了你的皮!” 灯草和尚闷哼一声飞了出去,落地之后,一骨碌爬了起来,也不跑了,鼓起胆气,叉腰怒指恐吓道。 “我呸,你家道爷这么厉害,见咱们还跑个甚?你个吃尿长大的草木精,竟跟牛鼻子串通一气,为虎作伥,也敢恐吓咱家大王?” 豺狼还没开口,老鼠精便迫不及待跳了出来,一脸神气的耀武扬威。 “嘿,准你狐假虎威,不准咱狗仗人势?” 灯草和尚乜了一眼豺狼,见它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立马张口反驳。 “父王,别跟他废话,这种勾结人类的腌臜玩意儿,抓到就该处死!” 一声怒斥,从豺狼身后密林中传来。 仔细看去,只见漆黑如墨的密林中,亮起一对对幽绿招子,恍如枯坟野冢上的磷火,令人睹之胆寒。 这是狼、狼群? 灯草和尚瞧见这一幕,神魂惧骇,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谁敢杀我?” 灯草和尚色厉内荏一声大吼,待喝止众狼之后,连忙鼓起勇气恐吓道: “睁开你们那绿豆眼,好好瞧瞧你家僧爷模样?道爷可说了,我可是夺天地之造化,天生人形,此乃天生地养的祥瑞!杀了我,我家道爷定血洗荒山。” 灯草和尚一边拼命往身上贴金,一边偷瞄豺狼反应。 那豺狼也不说话,放任下属一唱一和,似乎有意趁机打探他的跟脚。 “放屁,满嘴谎言,你是秃驴,人家道士会收你做伥?” “你才放屁!佛本是道,俺家道爷神通广大,岂是你个山野精怪能揣测的?” “既然如此神通广大,遣你诓骗本王手下做甚?” 一直不说话的豺狼终于开了口,一对招子在夜风中,散发着幽幽绿芒。 “回路君的话,我家道爷摘日芒吞月华,得享万民香火,一身烟祀,烨然若神人,走在山里,百鬼趋避,千妖躲藏,有心问几句话都找不到人,这才差遣小僧进山寻人问话。” 灯草和尚眼珠子一转,学着张员外书房中的言辞,对答如流。 豺狼闻言愈发惊疑不定。 因为它还真在灯草和尚身上嗅到了一股精粹的香火气息。 “哦?敢问道长要问何话?” “来仙镇!” 声落,密林中陡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隐隐有利爪抓挠声,宣泄着不安。 “果然是冲着来仙镇的!” “又是一个不怕死的牛鼻子。” “万人积怨,也是一般人能化解的了?” 豺狼盯着还不够它塞牙缝的灯草和尚,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忌惮。 自从来仙镇一夜之间化为鬼蜮之后,不乏高僧道人前来超度,然而这么多年过去,鬼蜮依旧。 来人不是疯了,便是狼狈退走。 可谓,幽蜮鬼唱万人冤,恨血千年土中碧。 “原来是冲着来仙镇来的,也罢,跟本王走一趟吧!” 豺狼态度模棱两可道,说完便转身离去。 杀,它是不敢杀的。 但就此放过,也有损它的威严。 那道士敢查来仙镇,定然有几分道行,不若先打探一番他的跟脚之后,再谈其他 灯草和尚闻言瞧着从四周逼来的野狼,慌忙不迭的跟了过去,心中都要哭了。 ——道爷啊,小僧没堕你名声,您可一定要来营救小僧啊! 且说豺狼山大王回到狼谷,立即召集下属,商讨应对之策。 没多久,夜磨子老鼠精,跳猫子兔子精,小龙黑纹蛇精,红嘴翠鸟精,凑了过来。 仔细一看,都是不入流的小精怪,道行瞧着不浅,奈何实力有限。 若问百里荒地,其他大精怪哪去了? 正是被这头山大王拆骨吃肉,填补道行去了。 余下不入**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聚在麾下,充当爪牙探马。 “牙三儿呢?” 山大王环顾四周间,脸色倏然一变,却是最受器重的小儿子不见了。 “三大王刚刚还在呢?” 兔子精下意识搭话。 “大王,我瞧见了,三大王往东北方向去了。” 红嘴翠鸟站在枝头,叽叽喳喳。 “东北方向……不好!” 山大王闻声脸色大变,一声狼嚎纠集群狼,咻得一声,冲出狼谷往东北方向遁去。 ——牙三儿最傲气,必然见不得那秃驴狂妄,因此极有可能找那道士麻烦去了! …… 事实也确实如此。 …… 星垂野阔,夜风习习。 差遣灯草和尚打探消息之后,莫川便寻一个土堆躺了下来,双手垫在脑后,瞧着满天繁星,思绪却闲不下来。 此时,云极观正在授道,不过莫川没听。 主要是荒郊野岭,不是听经讲道的地方。 正事办不了,也只能胡思乱想,任由思绪飘飞。 “咔哒!” 一道细微至极,仿佛枯枝断裂的声音,倏然从不远处传来。 莫川精移神骇,忽焉思散。 蓦然扭头看去,便见朦胧星光下,一头好大的狼狗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待发现时,已然为时已晚。 阒然间,莫川甚至嗅到那满嘴腐肉的恶臭! 他下意识抬手阻挡,身周香火涌动,便要遁回现实世界。 不想,那血盆大口咬上他手背的刹那间,莫川灵光乍现,元炁骤起。 ——【支离】 “啪!” 劲风从耳旁呼啸而过,血腥气直窜窍鼻间,便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坠地声响。 却见这遽然袭来的狼狗,竟四分五裂碎了一地,仿佛被什么利器切过一般。 那狗脑袋还咬着莫川手背,只是没了气力,两个乌黑眼珠子,骇然瞪圆,显然惊恐到了极点。 “贫道也敢偷袭,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 莫川看着挂在手上的狗头,屈指一个脑瓜崩弹了上去。 “嗷呜!” 狗头吃痛惨叫一声,张开嘴巴,掉了下去。 莫川伸手一抄,随手抓住狗头耳朵,像拎兔耳一样,提了起来。 他正要问话。 “休伤我儿! “嗷——” 一声狼嚎自无垠荒野中乍响,莫川愕然扭头看去,便见山野震动,尘烟四起,一条滚滚土龙自林中翻滚而出,呼啸而来。 第五十九章 史海钩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烟尘掩日,云涌飙发,在十里荒原漫舞间,怒火焚天。 在那直捣莫川所在的汹涌土龙之后,隐隐可见一线尘埃如沙尘暴起,又若怒浪拍岸,从远处山林中蜂拥而出。 一时间,大地为之震颤。 弹指间,那滚滚土龙袭至莫川近前,却戛然而止。 一颗巨大狼首从翻滚尘霾中透出。 那直逼甲子大妖的惶惶妖气,冲天而起,端是锐气逼人,距离化形显然只差临门一脚! 它看着莫川手里的狼头,登时兽颜大变,獠牙龇起,血贯双眸! “为何杀我儿!” 狼王愤怒咆哮,甚至来不及等待群狼,便要袭杀莫川。 “父王,救我——” 恰时,拎在莫川手中的狼首,仿佛遇到救星般,大喊大叫起来。 它这一大喊,却令准备拼命的狼王,蓦然停下脚步,一脸惊疑不定的看向莫川。 掉了脑袋还能活?这是什么妖法神通? 莫非……我儿还有救? “啧啧,原来你是狼啊?” 莫川将手里狗头提至眉眼高度,在左右打量中,眼球微转看向狼王。 “你家崽子?” “管教不严,让道长笑话了。” 狼王声音缓和下来,既是为了救儿,也是心生忌惮。 “可别!这可不是管教问题,这是生死问题,你可知道,它刚刚突然袭击贫道,欲置贫道于死地?” 莫川抬手打住,将事情重新定性。 “轰隆隆……” 与此同时,追随狼王的狼群终于姗姗来迟,将莫川团团包围。 觊觎环伺间,双爪抓地,跃跃欲试。 粗略一数,足有二十几只,各个皮毛锃亮,凶悍异常。 其中不少个体,眸现灵光,灵动至极,显然已经处于懵懂成精边缘。 狼群的到来,令狼王凭添三分底气。 “道长说笑了,道长法力通天,犬子怎么可能置道爷于死地呢?若有冲撞之处,定是误会,还请道长海涵。” “听闻道长来此打听来仙镇,本王在此地占山为王也有十余年,或可为道长解惑。” 狼王开口,已然留下缓和台阶。 “你见到了灯草和尚?” “没错,我与小法师一见如故,来时还特命属下好酒好菜招待。” “那厮胆小如鼠,你与它会一见如故?” 莫川嗤笑,一脸不信,心中更是隐隐猜到了什么:“说说来仙镇?” 眼下局势有点微妙,这狼王修为直逼甲子,且又是食肉者成精,身后更有狼群助威,怕是不好对付。 即便他有支离之术,也没有几分把握。 所以还是趁未翻脸之前,先把情报搞到手再说。 “敢问道长对来仙镇了解多少?” “不多。” 莫川没有泄底,防止被这厮妄语欺瞒。 “说起这来仙镇来历,本王也不清楚,只晓得六年前来仙镇举办社火冲邪,一时间百鬼趋避。不想,一夜热闹之后,便成了如今鬼蜮。” “说来也邪门,那来仙镇白天如常,偏偏到了晚上,便恍如闹市,百鬼夜行!” “道长若要化解这方鬼蜮,最好的方法,是午夜进镇中走一遭,若能破那百鬼夜行,鬼蜮自然烟消云散。” 莫川道:“那鬼蜮已散,贫道只想知道,究竟是谁屠了这座小镇?!” “史海钩沉,六年前的事情……” 鬼王摇头间,脸色倏然大变,蓦然死死盯着莫川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 “鬼蜮散了?” “……有问题?” 狼王一惊一乍的表现,令莫川皱眉。 他飨食人间香火。 香主在不在他还能不清楚? 更何况,他最初便是以聻体现身香火世界,可以说,没人比他更了解鬼魂。 来仙镇他来回转了两圈,绝无残魂留下可能。 “道长已经破了鬼蜮?” “昨夜路过,瞧了一宿热闹,顺手收敛了尸体。” 莫川随口道,心中猛然意识到,为何那十年香火没有因果羁绊了! 不是没了还愿对象。 而是他已经满足了来仙镇残魂夙愿。 正所谓:社火娱神,香火娱人。 来仙镇唤来他们的神,夙愿得尝,残魂自然随风散去。 “没、没问题。” 狼王应了一声,余光瞥了一眼默契离去的翠鸟,心中依旧有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如果这个牛鼻子没有扯谎,这简直不敢想象。 要知道,这几年屡有高僧道士,前来超度来仙镇这座鬼蜮,可惜皆无功而返! 踏入其中者,莫不被迷了神智,随社火而行,轻则疯疯癫癫,重则元气大伤,更有甚者彻底迷失其中,不再出来。 这话它刚刚之所以没说,正是准备坑这牛鼻子一把,没成想,对方竟狂言已经破了鬼蜮?! 看样子已然准备追查幕后元凶。 这听起来简直荒谬至极! “道长……” 狼王正要拖延时间,等待翠鸟求证,突然见莫川抬手,示意他噤声。 却是渠口黄不语竟在此时上香祈祷,疑似汇报五甲大妖陆封北的消息。 莫川乜了一眼狼王,心神一动,香火喷涌而出,卷起跪在蒲团上的黄不语,将其拉了过来。 狼王只见一团香火喷涌而出,骇得它以为莫川要动手,下意识就要先发制人。 不料,一股令人胆寒的妖气,喷涌而出。 打眼望去,只见香火蕴散间,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正匍匐跪坐在蒲团上。 以狼王视野看去,那哪里是少年郎? 分明是一头满身骚臭的黄皮子精! 若是以往,他对这类精怪自然轻蔑不已,又怎么会心生寒意? 偏偏此精怪已然化为人形,坐拥甲子道行! 这令他如何不忌惮,如何不胆寒? 殊不知,狼王忌惮不已,黄不语更是心生震动。 莫上仙行事,真是每每出人意料。 话说,他还正准备凝神细听上仙现身时,那方世界的声音呢? 怎料,香火席卷间,一不留神,竟然天地失序,日月失常,一个天旋地转间,天地换新颜。 竟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荒郊野外。 更令他惊讶的是,周遭竟妖气滚滚,群狼环伺! 这是要围攻上仙? 呵,真是不知死活? 黄不语心中嘲弄一闪而过,视群狼如无物,纳首便拜,恭敬道: “弟子黄不语,拜见莫先生!” “可是有了发现?” “正是!” 说话间,黄不语微微侧首,看向身周群狼,显然是有所顾忌,毕竟法不传六耳也。 第六十章 收下当狗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起来吧,待贫道处理完眼前之事再说。” “是,先生。” 黄不语连忙起身,乖巧的侍立在莫川身后。 这才有心情仔细打量四周。 相较于周围狼群,他更在乎莫上仙本人。 瞧着莫上仙手里拎着一个狗脑袋,便是心生诧异。 莫上仙这姿态怎么看,怎么违和啊? 不想,心中刚冒出这个想法,那狗脑袋上的两颗大眼珠子,竟滴溜溜的看向他。 骇得他心中一突。 莫上仙就是莫上仙,拎着狗脑袋也如此妖冶骇人。 再看满地碎尸,黄不语哪里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再看向群狼簇拥的狼王,眼神中多了一抹揶揄。 这一抹揶揄,也顿时令狼王愈发心惊肉跳。 “继续,来仙镇可还有什么线索?”莫川问道。 “回仙长的话,那来仙镇……那来仙镇传闻是遭了瘟疫,才举办社火游街!” 狼王心中一突,本来思绪如电的它,此时已然结结巴巴起来。 “唔,然后呢?” “本……小王觉得这应该不是瘟疫。” “哦,那你觉得是什么?” “小王觉得可能是大妖出世,卷走了满镇性命。” “可有证据?” 莫川问道,这也是他的一个猜测方向。 也只有大妖邪修主动杀人,才能在弹指一挥间,神不知鬼不觉的灭了全镇。 “没、没有,不过,小王在此地居住有十余年,可为仙长沿波讨源,查明真相。” 狼王低声下气道。 现在不是保不保牙三儿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保住他自己性命的问题。 这位仙长一直和颜悦色,显然是为了挖掘来仙镇真相,一旦察觉到他无用,说不定随手便将他拆骨扒皮。 那黄皮子身无二两肉,皮裘裹足尚嫌小,仙长自然能留之。 它这身皮毛,可不小。 “先生若有差遣,弟子愿效犬马之劳。” 黄不语听完狼王之言,眼皮一跳,连忙主动请示道。 心中可谓恨极了这头当路君。 仙缘本就稀薄,厚此薄彼之下,还有我的份? “小王麾下有夜磨子、跳猫子,虺虫精,红嘴翠……又有狼群为驱使,哪敢烦劳黄二爷?” 狼王眼皮一跳,连忙道。 “也罢!六年枯冢,万家残魂,此为大冤,你且费心好生盘查,若有结果,贫道有赏!” 莫川瞥了一眼黄不语,允了狼王的主动揽差。 “小王谨遵仙长法旨!” 狼王说完,瞧着还在莫川手里的狼头,腆着脸道: “仙长,犬子桀骜不驯,既然冲撞了仙长,不如就留在仙长身旁赎罪!大本事没有,嗅物寻踪,追索猎物,也是一把好手,或许能帮到仙长一二。” 莫川还没开口,黄不语眼珠登时瞪圆,气得心肝颤疼。 好你个家伙,简直得寸进尺! 自个儿臭不要脸讨了个差事也就罢了,还要把儿子送到仙长身边,咋地,真把自己当仙长家狗了? “也罢,贫道已养一草一鬼,再养一条细犬,倒也无妨。” 莫川随手将狗头丢进满地碎块中:“自己起来吧!” 牙三儿又惊又喜,经过这段时间摸索,他已经发现能够操控其他残肢。 此时落地之后,连忙蠕动肢体,三下五除二,残肢归位,在众人不可思议目光中,恢复如初。 “牙三儿,还不拜见仙长?!” 狼王深怕牙三儿憨蠢,连忙示意。 殊不知,经此一事,牙三儿早就被吓坏了,闻言连忙匍匐在地,直摇尾巴:“牙三儿,见过仙长。” “起来吧!” 莫川说着,目光又看向狼王: “既然给贫道做事,那便是归了人道,从今以后,莫伤人命!唔,主动打杀除外。来仙镇若查出线索,诚心上香,默念贫道道号——明辰,贫道自然知晓。” “小王谨遵上仙法旨!” 狼王听闻香火之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甲子大妖黄皮子,终于意识到这位是怎么冒出来了。 感情也是一位给仙长办事的妖精。 这趟不亏。 甲子大妖都给仙长办事,看本王揽活还一副气急败坏模样,显然这里面有大机缘! 得亏本王机灵。 坏了! 那灯草和尚还在老巢,得赶紧回去好言哄好。 那小和尚满嘴花花,看样子溜须拍马功夫有一手,真让他念叨本王坏话,到手的机缘可就飞了。 想通这个关节,狼王再也无心滞留,辞别仙长之后,领着狼群便火急火燎离开。 话说,他这边刚刚离走,那红嘴翠鸟终于姗姗而来,盘旋而下。 “大王,那牛鼻子说的是真的,那来仙镇厉鬼都不见了!小的在镇口瞧见一座新挖的坟冢,看样子端是不小,应该葬着满镇尸骸。” “闭嘴!什么牛鼻子?那是仙家仙长,明白吗?” 狼王听闻此言,骇得连忙出言训斥,生怕这话被莫川听见。 训斥之余,更是眩目惊心,心旌摇曳! “果然是位上仙,瞧着其貌不扬,手段却如此凌厉!幸亏本王谨慎,没有主动交恶,不然今儿就不是结下仙缘,而是必死之劫了。” “坏了,本王好像还未与仙长通姓名,这简直就是大不敬啊!” 狼王还没开心起来,猛然又意识到一个细节,心中顿时一突。 有了这个细节,再仔细回忆与仙长交集之时的一言一行,可谓是越想越懊恼。 却是表现差到了极点! “本王虽然搭上了仙家机缘,可终究是机缘巧合,福缘太浅!这事儿必须得想办法找补回来。” “来仙镇便是本王的机会。” “如今来仙镇既无百鬼夜行,本王正好可以放开手脚好好盘查。” “希望牙三儿在仙长身旁能机灵点!” 回程路上,狼王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忐忑不安,思绪不宁。 …… …… 且说狼王离开后,荒野再次恢复万籁俱静。 矮矮的土坡旁,莫川披星盘膝而坐,牙三儿乖巧如大狗,爬坐在一旁。 甲子大妖黄不语恭敬侍立在面前,汇报着调查结果。 “……弟子拿了先生赐予的不化骨之后,便一直在昌兰城附近追本溯源。” “一日,弟子行至一座山谷中时,突然察觉山风有异,细嗅之竟寻到了那不化骨的源头。” 黄不语顿了顿,脸上惊悸之意暗藏:“那源头……竟在一座道观坟冢之中。” 莫川闻言心中悚然一惊。 第六十一章 不语妖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五甲大妖陆封北和道门果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莫川心中暗叹。 陆封北在厮杀中,诱惑他的《黄箓大斋》; 以及随身准备的道袍,早就令他有此联想。 如今一朝证实,心中恍然之余,也生几分阴鸷。 “那道观规模如何?可还发现其他鬼仙?” 莫川问道。 他很担心,陆封北明面上作道观鬼仙,飨食香火; 背地里却夺人精气,修炼鬼体。 更担心这是蛇鼠一窝,上梁不正下梁歪。 道士为妖,必然比妖更为恐怖。 “回先生的话,那道观仅有一位年迈观主,弟子担心打草惊蛇,未敢仔细探查!” 黄不语低声道。 其实,与其说是担心打草惊蛇,不如说是担心此为莫先生的考验。 五甲大妖的机缘,必然不可小觑。 他若提前探查,无论有无发现,都若自绝退路,百口莫辩。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汇报,若有发现,以莫先生之慷慨,定然不会亏待他。 若无发现,也不失一个坦诚上报之功。 “做的不错。”莫川点了点头。 说话间,黄不语蓦然看向漆黑夜色。 便见深草拨动间,一名九寸高的小和尚冒了出来,它看着匍匐在牛鼻子旁边的牙三儿,一脸古怪震惊之色。 感情那癞巴脸狼王说的真的啊? “呦,小法师回来了?” 看到灯草和尚,莫川语气顿时带着三分调侃。 “小僧让道爷失望了,小僧有罪,小僧愿闭门思过,求道爷开恩。” 灯草和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你倒是会讨饶,你那是闭门思过吗?你这是静心潜修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罚你三月香火减半。” 莫川训斥一声,一挥袖,将灯草和尚收入飨祭道炉。 这一幕,看在黄不语眼里,触动在心里。 办砸了事儿,也仅仅是削减香火,仙长还真是仁慈啊! 也不知这灯草精是何等机缘,竟入了仙长法眼,进了仙家彀中? 还好,看样子并非师徒。 想到这,黄不语下意识瞄了一眼牙三儿,隐隐猜到了灯草和尚和仙长的关系。 仙长之前曾言,他已经养了一草一鬼,再养一条细犬也无妨。 显然这灯草精充其量不过是仙长赏玩宠物。 说难听点,就是看门狗。 跟咱所求完全不一样。 咱这是要拜师! 仙长也默许了咱弟子之称,比起他们不知高了多少倍。 思绪至此,黄不语心中豁然开朗,不自觉胸膛都挺直了三分。 “走吧!去瞧瞧那五甲大妖的坟冢。” 收回灯草和尚的莫川,一挥袖,香火翻涌间,卷起黄不语、牙三儿,遁入香火通道。 弹指间,挪移千里,落于一座民宅后墙。 此地赫然是历经屠城大劫不久的昌兰城。 ——衍真真人舍身取义之壮举,早已随着道门宣扬,传播开来。城中不乏诚心祭拜人士,莫川正是借助这香火遁了过来。 已经见识过莫上仙千里大挪移的黄不语,再次见到心中依旧震撼不已。 这才是大神通啊! 至于狼妖牙三儿,直接吓傻了都。 它那点阅历智慧,不过十几岁少年,哪里见过这等手段? 只觉得深不可测的厉害。 “夜色渐深,还是明天再启程吧!” 莫川抬头看了看天,安排好了行程。 说着,挥手将牙三儿收入飨祭道炉,随即领着黄不语寻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黄不语对此自然毫无异议。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莫川刚刚打开房门,便见黄不语端着铜盆侍立在门外。 那殷勤姿态,看得莫川感慨万分。 洗漱完毕,他领着黄不语随意在街边吃了一碗葱花拉面。 浮于汤面的寡淡油花,滋味不如昨天那碗野菜馄饨,倒也适合一日早餐。 用过早餐,莫川又雇了一辆马车,这才出城往边郊而去。 这一早上的一饮一啄,瞧在黄不语眼中,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里。 马车行至兴环山麓一座不大村落之后,便停了下来。 却是路至尽头。 前面山道已然不是马车可走的坦途。 黄不语抢付了车资,一人一妖,便步行往山中行去。 没了车夫六耳,山路无趣之下,莫川索性打探起黄不语跟脚。 黄不语见莫川谈兴颇浓,连忙趁机将他精怪经历,和盘托出。 既是取悦上仙,也是纳投名状。 黄不语妖生足有七十七年。 用他话来说,它机缘巧合诞生灵智之时,便已经活了九年。 婴儿生而印随,初诞为妖的黄不语亦如此。 它懵懵懂懂的行于人类窗前屋后,学了几年人语,又学了几年私塾,直到灵智渐开。 一日,巧见一户人家请神婆安抚小儿惊吓,瞧见了四大门仙家办事,这才趁机搭上关系,拜了堂口。 这一拜便是二十年。 直到堂口一位柳仙,因为农家翻修房屋,被人翻出,一锨铲死,堂口至此解散。 黄不语仗着业务娴熟,自己抓了名俗家弟子,拉拢几位精怪,组了个出马仙堂口,一直传到今天。 期间,堂口换了几位仙家。 不是误遭人类打杀,便是死于精怪之手。 黄不语也算是得天之幸,一路有惊无险,修至甲子之境。 在清水县,不敢说蝎子拉屎毒一份,也算得上是排得上名号的大妖。 莫川听完黄不语妖生,心中颇为感慨。 修道难,精怪修道更难。 甲子之前,若顿悟神通也就罢了; 若没有,其实也就比寻常动物强些,尤其是小型动物成精,妖生更难。 遭人打杀是常有之事,同行狩猎更是比比皆是,殊为不易。 类似狼王那种呼啸如风的终究是少数。 一来肉食者基数少,成精的自然也就更少; 二来成了气候也很容易就会成为高僧道士眼中的机缘。 都说与知己同行路最短。 莫川看来,听故事的路也短。 闲聊间,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登上山中道观。 见了那道观,莫川有些惊讶。 那说是道观,实际上就是寒舍三间,门口用风化的石片,垒了个院子,里面还养着鸡鸭。 莫川拍了拍衣服,正要准备叩门拜访,不想身旁一条山野小道,倏然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 循声看去,就看到了一个黑脸汉子。 背着一名孩童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赤脚农妇。 “方道长!方道长!” 人还未跑到道观门口,便焦急喊了起来。 “吱呀——” 一声门开,一名干瘦老头走了出来。 “咋了咋了?” “遭蛇咬了,嘴唇儿都发黑了,方道长,您可得救救我家娃啊!” 随行而来的赤脚农妇,急得老脸涨红。 “好好好,快进屋,快进屋。” 干瘦老道士连忙招呼。 莫川见状,不动声色跟了进去。 第六十二章 游子归家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进了道观,眼前豁然开朗。 却见不大的小院中,立着一口双眼井,井后一座石鼎香炉,正对道观正堂。 正堂左右廊柱,阴刻一幅楹联: 青山有幸埋忠骨,百战忠魂归去来。 上书: 《通寰福庙》 莫川瞧着心神微动,这哪里是道观,这分明是将军庙啊? 难不成那陆封北生前还是一位将军? 在莫川打量道观时,那老观主也已经领着农夫进了偏屋。 在安排孩子躺下后,便是翻找各种草药,又是熬煮,又是涂抹,忙得不可开交。 莫川帮不上什么忙,索性来到道观正堂,四处打量起来。 道观正堂不大,供奉的是一位身穿铠甲的泥塑彩绘将军,供桌空荡荡一片,只有一口积满香灰的陶碗,插着一簇烧尽的香杆。 左右环顾,墙皮斑驳脱落,角落蛛网暗结,可谓简陋至极。 这样子,不像是飨食供奉模样啊? 莫川不动声色退出正堂,站在双眼井旁,静静等待老观主医治孩童。 大约一刻钟左右,那孩童情况终于逐渐稳定下来。 老观主也松了一口气,叮嘱几句家属之后,这才来到院中,向莫川拱手道: “敢问二位所来何事?” “贫道明辰见过通寰观主,贫道路过昌兰城时,听闻山里有座道观,观主道法颇为精妙,故而特来拜会。” 莫川一脸客气的拱手回道。 “哎呀,乡野老头子算啥子观主,我啊,就是一个守墓人!马马虎虎也算得上是赤脚大夫,承蒙乡亲抬爱,传几分道法,终究是以讹传讹罢了!” 老观主憨笑拱手,一脸不以为意。 “守墓人?这是什么意思?” 莫川佯装惊讶,打听起来。 原来,这道观确实如他猜测那般,乃是一个将军庙。 供奉之人赫然是开国镇北将军——陆高。 距今已有一百多年。 至于具体年岁,老观主也说不清楚。 据他所言,早年陆家还发达时,道观香火鼎盛,楼阁数座,马马虎虎也能谈得上风光。 不过,随着陆家衰落,且搬迁离开之后,道观便随之衰落。 五十年前,兴环山有地龙翻身,偌大道观近乎毁于一旦。 眼前这座道观,乃是前任观主后建之观,其实说是道观,不如说是私人宅院。 之所以还保留祠堂烟祀,不过是为了占那地契,免那赋税罢了。 因此传至老观主这一代,已然香火近绝。 好在老观主平日身兼数职,看风水、开阴锁、治疾病……虽无良田傍身,但仗着道士度牒,免了赋税,日子过的还算差强人意。 双方畅谈一番后,莫川有感陆将军大义,捐了一贯铜钱,这才告辞离去。 “能让先生捐钱,看来这道观应该没问题。”出了道观,黄不语主动感慨道。 “你怎知这不是我的麻痹之策?”莫川一脸似笑非笑问道。 黄不语脸色登时一僵。 “走吧,去瞧瞧陆将军坟冢去。” 莫川笑了笑,无需黄不语领路,便径直向道观后山行去。 黄不语对此并未感到疑惑。 或者说,他就没想过莫川为何知道道观坟冢之地? 两人行了约一刻钟,便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山峦洼地,坐落于山腰间,周围灌木丛生,几个坟冢倒是干干净净。 看得出来,经常有人过来打理。 “果然是地脉真穴,陆家倒是挑了个好风水啊!” 莫川略一打量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感慨。 “地脉真穴?”黄不语闻言一脸惊讶之色:“先生还懂堪舆之术?” “不懂!”莫川摇头。 “那先生为何说这是地脉真穴?” 黄不语愈发惊讶,既惊讶于先生的坦诚,更惊讶于先生的判断手段。 “万物同归一太极,既然是太极,自然天生异象。” 莫川随口胡诌。 他当然不会告诉黄不语,这是他肉躯皮囊告诉他的。 事实上,在他踏入道观之时,便隐隐心生感应。 一路寻来,感觉愈发强烈,直至走到近旁,神摇意夺间,一切恍然大悟。 终究是羽从风飘,鳞随浪转,游子归家,又怎能不识慈母? 不得不承认,他这具地生胎,虽然尚未足龄便被挖出,神通尽失,宛如凡胎。 但地生胎终究是地脉之气孕育而出的奇物,对地脉之气有着天然亲和力和感知力。 “把坟墓掘开。” 莫川一挥手,一把铁锨落于地上。 “是,先生!” 黄不语领命,抄起铁锨,按照莫川指点,开始刨坟掘墓。 身为甲子大妖,他掘墓效率自然不差。 莫川瞧着这一幕,心想,要不是他香火有限,养不起甲子大妖,还真想把黄不语带在身边。 旁的不说,挖坟掘墓端是一把好手。 “先生,这泥土颜色怎么恍如年轮,圈圈相套,颜色不一?” 挖着挖着黄不语惊讶起来。 “这是地脉真穴的表象,又名太极晕!” 莫川随口解释一句,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墓穴。 没多久,黄不语便挖到了棺椁。 说来也奇,这葬下足有百年以上的棺椁,此时挖出竟如新棺入土,铁锨敲之闷闷作响。 “先生,要开棺吗?” “开吧!” 莫川点了点头。 黄不语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抠出棺盖一发力,子孙钉倏然拔起,沉重的棺盖掀向一边。 顿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喷涌而出。 莫川早有准备,屏息闭气,打眼往里面一瞧,眸光一凝。 只见棺内尸骸干枯如腊,形同酱色骷髅,几个位置骨骸遗矢,正是他从陆封北身上获得的不化骨。 “从骨骸所缺的不化骨位置来看,确实是陆封北的遗骸!” 莫川吐了一口气。 黄不语凑近仔细探查一番,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棺中虽有价值不俗的陪葬品,奈何终究不是仙家机缘。 “先生,陆封北这是因为赚了地脉之气,才修成了五甲大妖?”黄不语好奇问道。 “或许吧!” 莫川语气模棱两可,眉头微蹙。 肉身为地生胎的他,敏锐察觉到黄不语的刨坟掘墓,并未伤及地脉真穴,更为搅起地脉之气。 这点十分反常! 一般而言,地脉真穴作为地脉之气的枢纽和节点,一旦遭到破坏,即便不会立马改道,也会喷涌地气。 《四象葬法》有言: “穴内圆晕、乃生气凝聚灵光显露之处。开茔宜在晕内,不可锄破,否则生气泄漏,灵光销铄,虫蚁入圹,水泉侵棺,子孙贫寒。” 这也是陆高身为镇北将军,坟冢却如此简陋的根本原因。 想来应该是得了高人指点,以特殊手法葬入地脉真穴。 莫川差遣黄不语挖坟,可没那么多讲究。 地脉真穴早就被破坏得七七八八,然而眼下却无地气泄露,堪称怪哉! “先生,这尸骸怎么办?” “烧了吧!” “是,先生。” 黄不语闻言转头就要找引火之物。 “等等!” 莫川心中倏然一动:“先把棺椁拖出来。” “……是,先生!” 黄不语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恭敬照做,将棺椁拖出墓穴。 一时竟将颜色不一的砂土,拖成一道彩虹之色。 “再往下挖!”莫川又吩咐道。 “哎!” 黄不语抄起铁锨,再次挖了下去。 “哆!” 刚挖数锨,一道空闷之音传来,黄不语登时一脸愕然的抬头看向莫川。 “先生,下面有东西!” 声音刚落,他瞳孔倏然舒张。 却见莫上仙头颅蓦然抛飞而起,一道剑光自断颈处,横扫而过,霜寒山野! 敌袭?! 第六十三章 仙宫谪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上仙断首一幕,令黄不语眩目惊心间,精移神骇! 莫上仙……被杀了? 不! ——莫川把玩狼首画面,蓦然涌入他的脑海。 ——莫非这是莫上仙的欺诈? 黄不语心神一动,连忙跃出墓坑。 目光横扫间,果然便见一名身穿朱青大氅的俊俏书生,满面春风的从林中漫步而来。 “朗朗乾坤之下,也敢人妖相伴,掘人坟墓,端是自作孽不可活!” 书生一脸正气凛然。 怒斥间,他轻轻抬起右手,一柄法剑滴溜溜从天而降,悬于掌心! 烨然若神人。 然而这潇洒出尘之态,刚刚摆出,他扬起的眉梢陡然一凝。 却见被他斩去脑袋的道士,竟以双手捧住飞出的脑袋,轻轻接了回去。 道士左右拧了拧脖子,一脸讥讽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可知这是杀人魔头之墓?” “你当我是傻子?陆高将军之墓,也容你颠倒黑白?” 俊俏书生一声怒叱:“难怪跟甲子大妖混在一起,原来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妖道!” “呔!酸文假醋之辈,也敢侮辱先生?先生莫与他讲道理,这种伪君子讲不来道理,待弟子擒了他,看他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黄不语身影骤然崩解间,显化出黄鼠狼本体,便扑了过去! 掠至半空,一道青面獠牙的庞大幻影,笼罩于本体之上,凭添三分慑人威严。 “区区化形小妖,也能杀我?!” 书生嗤笑! “嗡——” 一道剑鸣,悬浮于掌心的法剑,咻得一声,激射而出! 于风行电扫间,摧枯拉朽,洞穿黄不语那煌煌妖躯。 端是白光起处杀人于无形! “可笑!” 书生见一击必杀,嘴上嗤笑,心中波澜不惊,目光蓦然锁定莫川。 躲在暗中观察许久的他,早就看出这对人妖组合,乃是以这名妖道为首。 身为道门众人,也深知道家弟子神通之诡谲强大! 这是他伺机偷袭莫川的根本原因。 事实证明,他猜的没错,那一手断首而不死的妖术,端是骇人头皮发麻! 现在仆妖既除,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刺啦——” 不想,在书生看向莫川之时,耳旁倏然传来尖锐破空声,急啸如鹰撮霆击。 “荡——” 一道刺耳剑鸣,在书生耳旁炸响。 却见那被法剑洞穿的黄皮子,竟然出现在耳旁,一爪子掏向他的太阳穴。 亏他法剑快如奔雷,及时护驾,不然性命危矣! 此时,黄不语一击不成,便飘忽而去,绕着书生,奔走如风。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竟拉出无数残影,堆叠于四周,伺机而动! “死——” 书生勃然大怒,法剑缠绕周身,一通疯狂胡乱绞杀。 然而法剑明明绞过黄皮子妖躯,却不见鲜血迸溅,骨碎肉裂。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书生脸色严峻下来,哪里不知黄皮子也拥有类似那妖道的法术。 只是不知是障眼法? 还是什么分身妖术? “仙剑无疾!” 对此,书生不慌不忙,一声低喝,法剑登时缠绕周身,旋转不休起来,竟将周围舞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剑碗! 然而此术对元炁损耗极大,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当然,他也并不指望以法剑护体! ——身为剑修,攻击便是最好的防御。 便见他食指与中指并拢,抹过眉心,霎时,一抹金光自眉心乍现,黄皮幻术登时消散。 【飞神剑】 舞出万般幻影的法剑,在书生如臂使指间,骤然合一斩虚化实! “噗——” 幻化于书生周围的黄皮子,登时倒飞而去,一串血珠喷洒而出。 却是已然被洞穿了胸膛! 书生见状一喜,正要挥剑将其彻底绞杀,不料余光所见,令他骇然收剑。 却见那一直作壁上观的妖道,倏然伸手虚空拔剑! 一口七星剑缓缓从虚空中抽出,法剑吞口处,香火如云随龙。 眼看那七星剑就要被拔出。 书生想也不想,急调法剑。 绞杀向黄皮子的法剑,登时一声轻吟,炜耀而起,在林中划出一道电光圆弧,径直向莫川激射而去。 一时间,法剑如芒,潮鸣电挚间,弹指及至。 那妖道仿佛被吓傻了,竟毫无应对手段,任由法剑直刺眉心。 剑尖临额,如风入空谷,雨落惊涛,气吞万里间,却渺无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书生如遭雷殛,心荡神摇间,肝胆俱裂,双眸瞪圆。 与他心神交修的法剑呢? “没了剑,贫道倒要看看你还有几分本事。” 莫川微抬下巴,一匹巨狼猛然跳出,一声叱咤喑呜,激射而出。 书生骇然瞠目。 一生修剑如他,临死前,依旧本能的竭力呼唤法剑! 然而法剑却如泥牛入海,半点回应也无。 道家斗法,岂容半点疏忽? 须臾间,腥臭之气扑面,狼吼嗥吠间,利齿刺穿脖颈,鲜血呛入喉管,化为汩汩血泡,自书生唇边喷涌而出。 “不——” 书生竭力挣扎,换来只有更加惨烈的撕扯。 脖颈动脉破裂间,那镶嵌在英俊面庞上,不止迷倒多少闺中少女的星眸,悄然蒙上一层灰白。 书生,死了! 一抹残魂自尸体上挣扎而出,尚未遁走,一道慑鬼箓激射而来,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至此,不远处的莫川,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 此子手段之凌厉,以他目前境界来看,称一句剑仙毫不为过。 奈何,一身修为尽在剑上。 失了剑,也就等于猛虎失了爪牙,只能沦为一头病猫。 不过,夺剑修之剑,如拔虎须,又岂是容易之事? 莫川能夺其剑,还是仗着飨祭道炉之利。 却是那飞剑射来时,张开炉口,将其收了进去了。 ‘这招还是少用为妙,若是遇到大能,失败事小,道炉被毁事大!’ 莫川暗暗警醒间,踱步走到黄不语身旁。 此时黄不语已然无力化为人形,任由宽大衣衫遮住瘦小妖躯。 在他的胸口,一颗血窟窿,正在汩汩冒血。 这伤杀不了黄不语,但也足以令他元气大伤。 “……弟子,让先生失望了。” 黄不语一脸惭愧道,余光瞥见咬着书生脖颈的牙三儿,心中更是又气又恼。 “以甲子之境,敢于迎战剑仙,此为大勇,贫道又怎么会失望?” 莫川说着,伸手抚过黄不语皮毛,那骇人伤势竟迅速蠕动收缩起来,须臾间便止住鲜血,隐隐长出细嫩肉芽。 ——这赫然是登抄之术,放大了甲子大妖本就惊人的恢复力。 此时,牙三儿邀功似的,拖着书生尸体走来,张口放下之后,趴在地上,伸舌舔着满脸鲜血,不停摇尾献媚。 “好狗儿,回头给你加餐。” 莫川拍了拍牙三儿脑袋,一挥手,将这书生尸体收入飨祭道炉,打算回头再慢慢摸尸。 “先生,这书生会不会也是冲着陆封北机缘而来?” 黄不语再度化为人形,谨慎问道。 “应该是的。这天下不缺聪明人,那五甲大妖曾自报姓名陆封北,难免有人联想到镇北将军陆高!这书生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贫道有所发现时,突然发起袭击,更对贫道解释充耳不闻,怕是故意为之,争夺机缘!” 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 道门豢养精怪,自然也非稀罕事。 因此书生喊杀喊打的人妖借口,根本就站不住脚。 不过寻个下手理由罢了! “看此子修为,端是了得,可惜了!” 莫川摇了摇头,将其抛之脑后,向墓穴走去。 黄不语眼疾手快,连忙机灵跟上,再次跳入墓坑中,挖掘起来。 没多久,一块玄青石板,印入眼帘。 仔细看去,石板阳雕猛虎,口吞石敢当,正是镇宅挡煞的石将军也! “先生?” 黄不语抬头看向莫川,等待下一步指示。 “此地不宜久留,你先上来吧,待贫道收了此物再说!” 莫川不愿在耽误下去。 “是!” 黄不语连忙跳出墓坑。 莫川挥手间,滚滚香火从袖中涌出,包裹住石敢当,将其卷走。 随着他取走石敢当,一股澎湃的地脉之气喷涌而出。 本该逸散天地的地脉之气,刚刚冲出墓穴,便被莫川吸引,如倦鸟归林,百川入海,纳入地生胎体内。 ‘原来,这才是地脉真穴!’ 莫川感慨间,神色突然一凝。 却见那石敢当之下,竟然还有东西。 仔细看去,却是一座石雕微缩建筑群。 大如棋盘,其上亭台楼阁,层台累榭,惟妙惟肖,恍如小人之国。 莫川见之心喜,再次挥舞香火之气,就要将这座建筑石雕收走。 不料,却见那石雕竟随着地脉之气的喷涌,凭空跃入空中,见风即涨。 莫川见状,脸色骤变! 他这边正要收走石雕,石雕却在变大,那场面简直像极了蛇吞刺鲀。 这是要撑爆他的飨祭道炉啊? 他惊得下意识就要吐出石雕。 孰料,在这刹那间,飨祭道炉竟疯狂吞吐他的元炁,跟着变大,鲸吞墓冢。 莫川那区区十几年修为,哪里撑得住飨祭道炉的吞吐? 不过须臾间,便元炁枯竭。 飨祭道炉竟转而鲸吞涌入他体内的地脉之气!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不消片刻,那微缩石雕已然大如山岳,莅临山巅,遮天蔽日间,洒下漫天黑暗。 一时间,天地为之昼夜颠倒,恍如天狗食日! 黄不语骇然抬首,已然被这气压山河的石雕,骇得肝胆俱裂。 牙三儿更是惊恐得伏低身子,双耳后贴。 这一刻,莫说两妖,便是远在十余里开外的昌兴城,亦举城哗然,一片沸腾。 第六十四章 黄皮得赏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那、那是什么?” 城中贩夫走卒,皆在同一时间发现天生异物。 却见那绵延天际的兴环山巅,竟凭空冒出一座巍峨宫殿,青烟缭绕间,若仙宫谪尘! 仔细看去,宫阙一砖一瓦,皆历历在目。 端是琼楼玉宇,美轮美奂! “神仙显灵啊!” 有愚昧者纳头便拜。 更有甚者,拔脚便向兴环山冲去,欲寻那仙家机缘。 不想,那浮空仙宫,谪尘不过三息,便悄然幻灭,隐于万里晴空! 这让拔脚欲寻者,愕然止步。 唯有少数人,锲而不舍追去。 其中便有忙于建观立派的义乾道士。 他纵马狂奔,昂首看着那浮现于山峦之上的仙宫,神色骇然间,悲喜交加。 兴环山生此异象,怕不是洞天福地。 说不得便会吸引高人来此开山立派,这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但换个角度想,兴环山有此异象,若能站稳脚跟,道观必将大兴! 无论结果是何,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去探查一番,简直对不起身在昌兰城之机缘造化。 是日,昌兰城地方志记载: “……第见沧溟浩渺中,琼楼玉宇,紫殿金阙,中有浮图老子之宫,三门嵯峨,钟鼓楼翼其左右,檐牙历历,极公输巧不能过……” …… …… 天地无尘,山河有影。 云雾缭绕间,谪尘仙宫隐于仙人袖里乾坤。 谪尘仙宫不见了。 唯有黄不语、牙三儿知晓其中隐秘。 他们分明看见,莫先生袖涌祀烟,气吞山河,将那临巅宫阙,纳入袖中。 那场面端是神奇。 “走!” 收走机缘的莫川,不再耽搁,卷起黄不语、牙三儿,遁离山野。 临走时,他心中一动,在荆棘灌木间,刮下一缕布帛——书生剑仙尸身上的布帛。 一炷香后,数道身影几乎不分前后,落于通寰道观坟冢。 他们瞧着被掘开的坟墓,散落一旁的尸骸,还有那五色土壤,一个个大惊失色。 多少王侯将相苦寻而不得的龙穴,竟然就在这座籍籍无名的山峦之间。 可惜,龙穴已碎,气运崩散。 “咦?” 泼洒于地面的妖血,以及灌木丛间刮落的布帛,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 …… 清水县,渠口镇。 陈家后宅,莫川身影悄然出现。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甲子大妖黄不语。 早已见识莫上仙千里大挪移本事的黄不语,对此已然见怪不怪,不过,瞧着周遭熟悉景色,心中还是不免生出几分艳羡。 “黄不语!” “弟子在。” 一声呼唤,打断黄不语游离思绪,令他心神一凝。 “贫道差你调查陆封北,本想是给好友一个交代,不成想你却给贫道送了一场造化。那陆封北以皇朝将军修得三百年道行,想来便是得了那道家洞府机缘,虽不知洞府机缘还剩几何,但仅那座洞府本身便价值不菲。” “此事你厥功至伟!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黄不语听到这浑身一颤,连忙低下脑袋,心生澎湃间,连忙道: “弟子一无所求,只求能为先生洒扫守门,便心满意足。” 莫川轻轻摇了摇头,他一猜就知道黄不语肯定是这想法。 这黄二爷,鸡贼得很呐! 再多赏赐,能有自己人来得多? “贫道不愿留你,实乃私心。正所谓: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贫道所求,乃为大道,自当心无旁骛。” 莫川早有准备,和盘托出。 黄不语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如坠冰窟。 “不过,你我虽做不了师徒,但结个仙缘也未尝不可。我有一术,乃地煞七十二术之一,名支离,可作你保命之术。切记,阅后即焚,勿传他人。” 莫川说着,递上一卷道经。 “弟子谢先生赐术!” 黄不语见状眼珠一转,顿时领悟莫川意思,连忙叩拜谢恩。 莫先生意思很明显,做不了名义上的师徒,但可以做实际上的师徒。 ——有功赏功,出事莫言师门。 在黄不语接过道经时,莫川倏然若有深意问道: “你助我夺了一场造化,却仅得道术一卷,可有怨念?” “先生此言,不语惶恐!没有先生赐予不化骨,弟子纵然天大气运,也绝不会踏入兴环山。便是入了兴环山,得天之幸,摘不入手,也终究不过大梦一场,徒增烦恼。” 黄不语一脸诚惶诚恐。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 没有莫上仙赐予不化骨,这件事根本就与他无关。 纵然有先生赐予不化骨,不说那书生剑仙一劫,他能不能发现墓下墓,都是问题? 便是发现了,又奈何? 石敢当落,宫阙临空。 他这点本事,不被压死都算走了大运。 也亏他没有私下探索,否则撞破仙家机缘,却没能力收取,再让莫上仙知道,怕是能将他拆骨扒皮!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能明白这点,甚好。去吧,有事可香火寻我。” 莫川挥了挥手,已经迫不及待要检查战利品了。 “弟子还有一事,恳求先生应允。” “说。” 莫川槽牙暗咬,一脸微笑,耐住性子。 “食君禄,忠君事,担君忧!弟子虽然愚昧,但也有三五精祟相助,愿去来仙镇,查明真相。” 其实他更想说“来仙镇狼王见风使舵,非君子,弟子愿代先生监视云云”。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也不是见风使舵,这才拜入先生门下? 这般嚼人舌根,只怕先生更为不喜。 更何况,他有什么资格代先生监视人家? 这话一旦说出口,必然在先生心中落个居功自傲印象,等若自毁前程。 话说,他之所以提起这事,自然是尝到了甜头。 能让莫上仙上心的事情,必然暗藏玄机。 他不敢夺那泼天机缘,捞个巡察之功,也足够他享用的。 瞧瞧眼下,不过是游山玩水间,嗅一古墓,便得地煞道术,这等机缘,上哪里找? “可。”莫川颔首。 “弟子必不负重托。” 黄不语大喜,连忙叩拜。 好一会儿,不闻身周动静,这才抬起头来。 眼前空空如也。 莫上仙果然早已神龙见首不见尾,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不定,已然在千里之外,混迹于茶楼面馆间,历那滚滚红尘去了。 第六十五章 阴符妖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夜暗方显万颗星,灯明始见一缕尘。 飨祭道炉内。 莫川凭香火虚空而立,俯瞰大如城邑宫阙,目之所及,朱甍碧瓦,楼台相望,端是楼阁参差美轮奂,神仙隐显知有无。 “简直不可思议!” 鸟瞰之下,莫川唏嘘不已。 他不仅感慨这宫阙之神奇,更震惊飨祭道炉之海量。 这次若不是承蒙地脉眷顾,借地脉之气,将此宫阙吞入飨祭道炉,他对道炉的认知,恐怕还一直仅限于存放杂物。 “小可隐介藏形,大可吞吐城郭,飨祭道炉的秘密远超我的想象啊!算来算去,此道炉才是我真正的仙缘所在!” 莫川略一唏嘘,便将注意力落在这紫殿金阙上。 以他目光看去,这座偌大宫阙空无一人,在黑暗侵蚀之下,宛如一座死城鬼蜮。 “究竟是什么人会在太极晕中,埋下一座宫阙?” “留着死了享用?” 莫川摇了摇头,将最荒谬答案排除出去: “既然选在太极晕,多半是要借地脉之气。福泽子孙是一,其二便是修炼。” “如此看来,这座宫阙主人,极有可能是准备借地脉之气,闭关修炼。以大神通埋下一座宫阙,一来防止坏了太极晕,二来也算苦修之时,安身庇护之所。” 莫川思绪流转间,隐隐猜到了真相。 “也不知原主人死了没?按理来说,应该是死了,毕竟若是未死,如此人物岂容一介武夫,在自家洞府之上,扦穴设冢?” “再者,陆封北造化应该来自这里,此等人物若是没死,还有陆封北的事儿?”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我的猜测也不一定是真相,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思罢,莫川小心落入宫阙,提起十二分警惕,认真探查起来。 这一彻查,便是大半天时间。 他将宫阙里里外外,边边角角,全部仔仔细细搜了一遍。 甚至连一口古井,都跳下去探查一番,就差刨砖掀瓦了。 结果除了坐落于宫阙后方的养神殿,有些许生活痕迹外,其他宫室皆空荡荡一片,可谓徒有其表。 至于养神殿的生活痕迹,则主要集中在书房。 尤其是案几上。 略显杂乱的纸张书籍,以及尚且湿润的笔墨,皆表明原主人离开时,并未想到会有外人闯入。 一切未做遮掩。 莫川略一翻看,发现都是一些道法研究笔记。 内容十分驳杂混乱,东一句,西一行,不成逻辑,不成体系。 仿佛是灵感突发时,仓促记下,防止遗忘。 然而这可苦了莫川。 他来这就是寻宝的。 结果搜寻了大半天,除了一堆稿纸,啥也没发现,这算什么? “不对!看笔迹内容,对道法理解颇为稚嫩,应该不是这座宫阙的原主人,看起来应该是陆封北无疑了!他肯定是获得了什么传承,只是缺乏前人释义,学习起来才会如此吃力,不得不下苦功夫参悟。” 莫川一番仔细翻阅,立即察觉到其中微妙之处。 说起来,他能快速入道,与扶鸾观、云极观讲经授法脱不开关系。 事实上,如果真丢给他一本道经,让他自行参悟,以他的文学功底,以及一片空白的道学认知,给他三五年时间,也不一定能入门。 知识终究是有门槛的。 想要拥有自学能力,最起码得拥有最基本的知识素养。 “既然如此,这座宫阙传承又在哪里?不会又是口口相传吧?” 思虑至此,莫川心中微沉——他还真怕又是什么少年误入洞天福地,得老怪传经授道的狗血桥段。 思绪至此,他不死心的坐在椅子上,仔细翻阅起桌上笔记,试图在寻章摘句间,搜寻更多蛛丝马迹。 又是一番蹙眉翻阅之后,莫川深深吐了一口气。 却是毫无所获。 静极思动间,他起身离开,准备再细细搜查一下养神殿。 不想,在起身之时,他余光倏然瞥见,压在草纸上的纸镇。 纸镇? 莫川伸手取过,此物呈玉制,说是纸镇,实则玉板,薄薄一片,温润可爱。 随手把玩间,但见玉板背后,阴刻“太上符命”小篆。 “玉笏?” 马马虎虎也算是正儿八经道门出身的莫川,一眼便认出此乃玉笏,又名:圭简。 乃是道士“上表三清,礼拜天尊”之用。 说通俗点,类似于朝板。 大臣们将要上奏之事,撰写于朝板之上,防止上朝遗忘,盖其藏拙矣! 道门大同小异。 “不对劲,在道门此乃礼器,岂能随意放在桌上作为纸镇?” “还是说陆封北对道门认知,已经粗鄙到了这个地步?” 莫川心中一动,一缕元炁注入其中。 霎时,一段玄之又玄的信息,循着元炁通道,涌入他的脑海。 莫川登时浑身一僵。 天可怜见,他苦寻而不得的仙家传承,竟然记录在这枚玉笏之中?! 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既震撼于玉笏中的传承,又感慨于自己的见识浅薄。 如果不是灵光乍现,说不得他便与仙家传承失之交臂。 “还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洋相百出!” 许久,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自嘲道。 诸多谜团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原来,此宫阙之主,乃是天妖道人,道统名为:阴符妖轮。行的赫然是人道妖途! 此道以开人体脉轮为主,每开一轮,可填一头异兽精怪,每填一头,即可得此獠血脉之力。 七轮全开,得享大道。 看玉笏记载,天妖道人也仅开四轮,便突遭横祸,肉身被毁,魂残魄伤。 他仗着填入额轮的冉遗之鱼,侥幸走了阴神,逃之夭夭。 但一身道行近乎被毁。 加上所修乃是人道,根基俱在肉身,无奈之下,只能寻求死而复生之术。 阴差阳错间,将目标定在地生胎上。 奈何他寻遍天下地脉,也未寻到地生胎,加上残魂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周游天下,不得不在此结庐,以秘法封印魂体,等待地生胎孕育。 其后,天妖道人两次苏醒,查看太极晕。 奈何天不祚尔,皆无地生胎诞生。 再其后……玉笏便没了记载。 联想到莫川现在所占据的地生胎肉身,天妖道人的结局不言而喻。 值得一提的是,玉笏中除了阴符妖轮传承外,还记载一术一功法。 术为地煞七十二术之一的喷化之术! 【喷化】 ——人有谶言,喷其物可使其变化。 即,通过人之谶言,喷出一口寿元,使物体发生改变。 物体改变程度,受限于喷出的寿元。 即,理论上可以喷石成金,但这种令物质发生本质改变的代价,将会极其恐怖。 这或许是喷化之术,位列地煞而非天罡的根本原因。 至于功法,正是陆封北诱惑莫川的鬼修功法《黄箓大斋》。 第六十六章 辟邪剑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不祚尔,奈何奈何!” 莫川阅尽玉笏记载,一脸唏嘘不已。 窥一斑而知全豹。 天妖道士品性如何,暂且不论,仅从这大小如意宫阙,便知其神通广大。 如此人物,依旧免不了身死道消。 道途之艰,可见一斑。 思绪至此,正准备先修炼喷化之术的他,想了想,干脆背诵起《黄箓大斋》。 此功法乃是鬼修之法,按理来说,对他并无用处。 然而有天妖道人、以及陆封北这两位前车之鉴,莫川觉得还是先将其背下为好。 万一哪天阴沟翻船,也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有十几年道行托底,耳聪目明之下,莫川不过通读几遍,便大差不差记下。 再读几遍,已然牢记于心。 “十几年道行不是白修的。” 莫川微微一笑,确定牢牢记下,这才修炼起喷化之术。 这不修还好,这一修炼他登时乐了。 “这不就是黄皮子的讨封之术吗?” 莫川眉飞色舞。 当然,说喷化即讨封之术,言过其实。 但两者殊途同归,皆是借用了谶言之力。 莫川为黄不语谶封之时,就已经领略了谶言之精妙,此时再学起喷化之术,可谓如鱼得水。 不过一刻钟时间,便领略其之精妙。 可谓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然而轮到阴符妖轮时,莫川学霸体验终于结束了。 【阴符妖轮】 阴,乃不显之意;符,为大道之象。 妖轮为梵门脊柱莲花,此乃夺妖邪之造化,走人道妖途。 此道吸纳梵门和妖道之菁英,完全迥异于扶鸾观鬼仙道和云极观三景道。 因此以往修道经验参考意义已然不大。 好在经过正统道门熏陶的莫川,基础知识俱在,又有十余年道行傍身,阅读参悟起来,压力不是很大。 为了防止天妖道人仍有后手隐藏于石雕宫阙,莫川干脆回到现实世界参悟修炼。 阴符妖轮共有七轮,分别是: ——根轮、腹轮、脐轮、幻海、心轮、喉轮、额轮、顶轮。 根轮为妖轮之始,也是阴符妖轮的入门之轮。 按照正常流程,修行阴符妖轮,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修炼出元炁。 阴符妖轮道统中,给了两个解决办法。 一为《五谷餐》,聚五谷之精气,借脏腑之提炼,化精为炁。 二为《血食羹》,饕精怪之血肉,餮血肉之精气。 前者适合道统维艰时,独自苦修; 后者适合师门提携,快速入门。 莫川已有十余年道行,这个前置条件直接跳过。 不过,他还是细细阅读参悟一番。 尤其是血食羹,单独划分出来,不失为食补之道。 在开辟脉轮之前,莫川再次仔细参悟一遍,又在脑海中复述一遍,这才尝试开轮。 他以意领炁,聚炁于丹田,后穿夹脊,循脊柱升至顶轮,后而骤降,穿柱而行,落于根轮。 借元炁之势,开轮生花。 保险起见,莫川先聚一年道行,一番运转之后,元炁冲击于根轮,脊骨震动,却不见开轮生花。 他猜测应是元炁太少,遂逐渐加码,至四年道行,终开轮生花! 内视之下,尾椎骨处,一轮昊阳冉冉升起,元炁吞吐间,似日珥,勾勒出花瓣形态。 “原来开轮生花是这个意思。” 莫川啧啧称奇。 “现在只需填一头妖邪,即可快速获得神通,这等于掠夺一名妖修传承,难怪天妖道人开四轮,便如此强悍。” 看着已开根轮,莫川有些怦然心动。 甚至冒出将黄不语或牙三儿填入其中的想法。 不过,他仅仅想想便作罢。 原因无他,瞧不上眼。 “这事不急,我还是以香火道三景道为主!将阴符妖轮看做是夺妖邪造化之手段,更为合适!” 莫川幽幽吐了一口气,将跃跃欲试之心,强压下去。 吸纳完天妖道人传承的莫川,将注意力投注到书生剑仙之法剑上。 他伸手一拔,虚空吐剑,上下打量间,屈指一弹,一道清脆剑鸣声,清神醒脑。 元炁注入其中,隐隐有剑芒吞吐。 其内更有冗繁咒印勾连! 想来这便是那书生控剑之手段。 可惜莫川缺乏相关法门,法剑落入他手中也算是明珠蒙尘了。 不过,此剑锋芒却是远胜凡铁,拎在手里不失为傍身利器。 莫川心中一动,张口一喷,吐气如箭。 谶言落于法剑,剑体悄然发生微妙变化。 八面剑身转为六面棱脊,使剑脊更为厚重,吞口处,辟邪小篆阳刻而出。 剑柄吞口幻化为睚眦之象,取其“平生好杀,好勇擅斗”之意! “成了,从今儿起,你就叫辟邪剑,贫道不会驭剑,不过砍瓜切菜还是会的。” 莫川左右挥舞一番,颇为满意的收入飨祭道炉。 此时,飨祭道炉内,灯草和尚和牙三儿正徘徊在石雕宫阙外围,有心进去撒欢,又有贼心没贼胆。 莫川瞧着这一幕,心中有趣之余,悄然生出一个奇妙想法,身影随即再次遁入石雕宫阙之中。 他随机掀起两块地砖,将《五谷餐》、《血食羹》分别阴刻其上,这才将其重新盖好,并处理掉掀开痕迹。 做完这些,他这才来到养心殿书房,挥手卷起一缕香火之气,将灯草和尚和牙三儿卷了过来。 两头精怪方一落地,便是纳头便拜。 “道爷,您唤我?” 灯草和尚一脸献媚。 牙三儿有些瞧不起灯草和尚这谄媚姿态,只是将尾巴摇得更欢了。 “这座宫殿乃贫道刚得机缘,楼阁之多,如星罗棋布,一时半会难以探查清楚。你们若是闲来无事,可四处打探一番,若有发现,速速汇报。” 莫川吩咐道。 灯草和尚和牙三儿闻言大喜,连忙纳首称是。 莫川又道:“贫道洞天空寂无趣,如今有了这座宫殿,不失为休憩养神之所,你们可随意择一座楼阁居住,除了养心殿外。” “小僧谢道爷厚爱!” 灯草和尚连忙叩拜感谢,声音之大,吓得牙三儿一跳。 “行了,去吧!” 莫川说完,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不想,这边莫川刚走,那边灯草和尚便立马站起,如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这宫阙如此巍峨,定然是仙家居所。 虽然已经被牛鼻子搜刮了一遍,但未尝没有宝贝蒙尘落下。 它若能有所发现,说不得从此便能逆天改命,还用再看牛鼻子脸色? 牙三儿见状,心中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一声低吼,也连忙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 第六十七章 通寰暴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三尺青石巷,一缕穿堂风。 永清巷。 义乾府邸。 三清祖师挂画下,衍真往生牌位前,香火渺渺,满堂焚香。 义乾道士五心朝天而坐,朝见清阳之炁,散心中攒聚阴郁,修天人合一之道。 “哒哒哒……” 一阵细微脚步声传来。 ——是妙湛道人。 他原本是一名游方道士,昌兴城五甲大妖作祟之后,折服于义乾道士道法,受邀成了义乾道士那未建之观静主。 “观主,剑一阁恭全老道遭人截杀,断了一臂逃入深林,不知所踪。” 妙湛道人走近,一开口便是骇人消息。 “仙家机缘,妙不可言,终究还是有人坐不住气了。” 义乾道士睁开眼睛,一脸意料之中模样,又道: “剑一阁驭剑之术,名震冀州,恭全老道更是少年成名!想杀他可不容易!袭击者恐怕损失也不小吧?” “观主神机妙算,袭击者死伤无数,仅现场就有四具尸体。”妙湛道人回道。 “一滩浑水啊!”义乾道士长吁一口气,摇了摇头。 “观主,仙缘莫不是真的被剑一阁得了?”妙湛道人问道。 “动心了?” “仙家机缘,说不动心是假的。” 妙湛道人倒也坦诚。 他此来汇报,不提袭击者惨状,反而先说恭全老道重伤,其中怂恿之意溢于言表。 “兴环山宫阙方现,通寰观主便被人杀害,甚至连杜塘村多位村民都无故暴毙,得此仙缘者堪称心狠手辣!剑一阁修剑好杀伐,此仙缘若真被剑一阁所得,恭全老道恐怕也多半是放在明面上的诱饵,我们又何必再添血债?” 义乾道士话说的模棱两可,没有任何指摘,但话里化外的意思却令妙湛道人陷入了沉默。 “道友现在与其琢磨仙缘,还不如多想想自己。”义乾道士又道。 “……观主何出此言?” “仙家机缘惑人心啊,只怕邪魔外道求而不得之下,胡乱杀戮,撞那机缘。” 妙湛道人闻言悚然一惊。 是了,身为昌兴城本土道士,最先抵达事发现场之人,说不定就会被人盯上。 “观主,那如何是好?” “杀几只跳梁小丑即可。” 义乾道士语气平静,心中却沉甸甸的厉害。 仙宫谪尘那日,作为最先赶到现场之人,他对整件事走向极为清楚。 通寰坟冢现场残留痕迹很多,但主要线索有二: 一是泼洒于地面的黄皮精血; 二是灌木间的几缕布帛。 现场立马就有道士,使了冲龙玉神符,唤鼻神,追踪而去。 结果途径通寰道观时,却惊讶发现通寰观主已然被杀,山下更有村民在同一时间暴毙而亡,召魂不得。 黄皮精血线索至此,戛然而止。 不过,那几缕布帛却指向一匹寄养在村民家中的宝骏,一番彻查之后,才知此乃剑一阁门人坐骑。 而那门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仙家机缘究竟被谁所获,至此无须赘述。 义乾道士查到这,便立即收手,打道回府,潜心修炼,不问外事。 然而即便如此,想要置身之外,恐怕也是千难万难。 …… …… 义乾道士忧心忡忡。 殊不知,以香火为镜,窥得这场谈话的莫川,心中更为沉重。 原来,他在整理完天妖道人的传承之后,便以香火为镜,窥探昌兴城后续变化。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听到通寰观主、乃至部分村民暴毙之事。 莫非天妖道人还有传承? 在那墓下墓下,还有墓? 后来者害怕走漏消息,故而杀了通寰观主,及部分村民? 还是说,剑一阁以为仙缘已经被门下弟子、也就是那书生剑仙所得,故而主动为弟子擦屁股? 亦或者,此乃……黄不语护主所为? 莫川脸色沉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各种可能。 思绪流转间,他心神一动,身影蓦然从客厅里消失,遁入昌兴城。 再次现身昌兴城,此城已然没了最初的惨淡之象。 兴环山巅现仙宫之事,不知吸引多少人前来求仙问道。 常言道: 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大灾之后,必有大兴! 此或许便是昌兴城大兴之兆。 莫川无心游览,本想雇佣一辆马车前往兴环山,结果来到车马行才知,城中马车早已被租赁一空。 无奈只能步行而去。 好在类似他这样的闲人极多,倒也并不扎眼。 路上偶然结识几位书生,一番交流之后,才知修道人眼中的仙缘,已然成了世人眼中的财源。 “道长有所不知,昨日有人在山中寻到了一头仙兽,献于知府大人,听说得赏千金!您瞧瞧,这些人多半都是冲那仙兽而去。” 同行书生指着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侃侃而谈,很是兴奋。 “仙兽?” 莫川大奇,细细追问之下,才知原来是一头通体如雪的白鹿。 又名:天禄。 《述异记》曾言:“鹿一千年为苍鹿,又五百年化为白鹿,又五百年化为玄鹿。” 此乃天降祥瑞也! 听说昌兴知府大人得此仙兽大喜过望,不仅重赏献兽之人,更是连夜差人将上瑞白鹿送往皇城。 此事一出,可谓将兴环山巅现宫阙之事再添一把猛火。 进山寻鹿者络绎不绝。 莫川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这昌兴知府怕不是有毛病,前面献僵尸,现在又献白鹿。 怎么,诤臣做不了,改做奸臣了? 还是说,这是开窍了,亦或是换人了? “前面就是杜塘村吧?” 同行一名书生手搭凉棚眺望间,打断了莫川的胡思乱想。 他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庙堂之事,抬首循着书生所指,眺望而去。 远远便见山脚下,星罗棋布的分布着点点民宅。 可谓: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待进了村落,村中更是热闹不已。 寻仙问道也好,淘金发财也罢。 人口的涌入,令杜塘村俨然成了旅游景点,可谓家家成客栈,户户做酒楼。 可怜满村牲畜还未挨到过年,便被拔毛宰杀,沦为肠中之矢。 莫川无心停留,仗着体力惊人,辞别几位书生,登山而去。 他毫无忌讳,沿着山路,直达通寰福庙。 今日,庙中来了不少人。 简陋香碗里插满了供香,可谓香火如柴,渺渺如云。 不知是拜镇北将军; 还是在拜内心欲望。 莫川左右溜达几圈,便悄然离去,仿佛一名心怀侥幸寻求仙缘的道门子弟。 他又跟着几名行人,去了一趟通寰福庙坟冢之地。 那片坟地,已然模样大变。 诸多坟冢间,又多了一座新坟。 正是通寰老观主之墓。 直到这时,莫川才是这位老观主,原来名叫庞宽。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脚步不停,又随着行人,登了山顶,演足了戏,直到日既西倾,这才踩着夕阳回到杜塘村,寻一家农舍,住了下来。 晚餐时,不免一番打听。 终于确定暴毙村民,正是他那日在通寰福庙所见的求医之人。 …… 入夜。 虫鸣螽跃,蛙噪蝉鸣。 莫川躺在简陋窗边,瞧着月色如水,心神微沉。 若仅有通寰观主暴毙,尚且可能是意外。 偏偏连那几位求医村民也尽数暴毙,这足以说明,此事绝非激情杀人,而是早有预谋。 一般来说,最大受益者,就是最大嫌疑人! 这件事谁是最大受益者? 毋庸置疑,是他莫川。 但在外人眼中,最大受益人乃是剑一阁。 “黄不语没有作案时间。” “剑一阁即便有心袒护弟子,作案时间也来不及,唯一凶手只有那书生!” “那书生看起来也绝非善类,偷袭不说,更是胡搅蛮缠,怕是在发现我有所发现之时,便差遣剑童精怪,杀了通寰观主。”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不排除天妖道人还有传承被他人所得,说不定那地脉之穴,只是天妖道人躲避仇家追杀而所设的疑冢。” 想到第二种可能,莫川心中没由来生出一丝烦躁。 半晌,忍不住自嘲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呼……”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确定此事应该不会牵扯到他之后,随即将心中杂念抛掷脑后,瞧着窗外明月如钩,不知不觉阖上双眼。 “啪嗒——” 倏然,一道轻微声响,蓦然惊醒了莫川。 抬眼看窗,钩月微斜,万籁俱寂。 莫川却瞳孔舒张,心神骤然紧绷起来。 盛夏之末,蝉鸣犬吠。 偌大村落怎么会突然寂静如坟冢? 第六十八章 青竹蛇口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薄雾漫庭院,风掀草门帘。 莫川蓦然起身,伸手虚空一握,抽出辟邪剑,拎在手里。 他走到门旁,以剑尖挑起草帘,借着缝隙,瞥向院外。 目之所及,心中悚然一惊。 却见不大的庭院内,站着十余名黄冠佛子。 仔细一瞧,好家伙,好几个他都认识。 ——义乾道士、冲虚子、天宝方丈、妙湛道人…… 看到挑起的门帘,院中义乾道士拱手道:“道友,深夜叨扰了!” 莫川见状,索性挑帘而出,踏入院落,拱手回礼:“敢问诸位道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义乾道士道:“兴环山麓,通寰庙前,除了那谪尘仙宫,恐怕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等深夜而来。” 莫川道:“诸位道友怕是寻错人了,贫道今日刚至,虽有心寻那仙缘,奈何机缘不至,一无所得。” 话音刚落,人群中脾气最燥的冲虚子越众而出,遥指莫川,怒斥道: “一身黄皮骚味,也想瞒得过冲玉龙神符?” “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又一名陌生道士站了出来。 他举起一枚红漆葫芦,拔下葫塞,一缕褐色尘土从中缓缓流出,登时,一股腥臊之气,在某种法术的放大下扑面而来。 ——此物赫然混合了黄不语血水的泥沙。 莫川见到这一幕,脸色沉了下来,心中暗叹,人的想法还真是一日三变。 上午,义乾道士还劝妙湛道人莫争仙缘。 不想,晚上已经联手各方势力围堵而来。 天下道门,不可小觑啊! “道友这是什么意思?凭几缕莫名其妙的沙土就想红口白牙诬陷于贫道不成?还真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我看你们这是打着仙缘幌子,行抄家打劫之实?!” 莫川勃然大怒,讥口讽刺。 “你——” 几名道士勃然大怒。 义乾老道却抬起手臂,打断同僚的动作,沉声道: “仙家机缘,惟有德者居之。如果贫道没猜错,那仙家机缘乃是两百年前天妖道人府邸。传闻天妖道人以阴符妖轮道统睥睨一方,又以喷化之术,诡谲一时!” “只要道友交出天妖道人玉笏,我们自会放道友离开。从此以后,天妖道统一分为二,道友不仅可以光明正大使用,更无需担心他人窥觊,岂不美哉?” 莫川瞧着这一幕,感觉似曾相识至极。 是了,他们就是这般阴阳怪气嘲讽过衍真老道。 真是邪了门! 附身衍真老道遭了他们刁难; 现在真身而来,又遭他们刁难? 咋地,这是八字相克? 还是命格不合啊? “呵呵……” 莫川笑了:“贫道没拿仙缘,怎么交出来,总不能随便胡诌一个吧?”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与他废话作甚,兀那妖道,看剑!” 满院黄冠佛子登时坐不住了。 其中一名道士双手掐诀,一柄飞剑“咻”得一声,激射而来,焕耀如霆! “阿弥陀佛!” 又一声佛号,一道金光灿灿的斩妖除魔印,当空幻化而出,徜徉恣肆间镇压而来。 “电母雷公,速降神通,急急如律令!” 滚滚乌云霎时遮蔽漫天星河,一道道雷霆在其中闪烁拧结,化为电蛇,翻江倒海。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在刹那间同时呈现。 满院黄冠佛子仿佛心有灵犀,选择同时动手,各种威仪幻化而出,好不骇人! 天地阒然间,俄而喧嚣如雷。 闪电落下之时,佛印亦当空拍下。 更有法剑逐雷追电,星奔而至,欲斩莫川项上人头。 “呵——” 面对这骇人一幕,莫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影蓦然淡去。 在他离开的刹那间,隐隐听到一道疾声叱咤:“……住手!” 更有万道咒印激射而来。 莫川心生诧异……这是遇到侠客了?还是黑吃黑? 思绪未落,他已然回归现实世界。 无尽喧嚣也在这一刻悄然退去,仿佛一场逼真幻境。 莫川收起辟邪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吊灯,任由思绪徜徉。 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 或者说,三千大道,冗繁如沙。 很多经验,在神秘莫测的神通道术面前,根本不起作用。 这点参考一下他掌握的几门道法就知道了。 可惜,明辰道士这层马甲,不能再用了。 还好他执掌喷化之术,改头换面不算什么难事。 “咚咚咚……” 神思游离间,一阵急促敲门声惊醒了莫川。 莫川一怔,瞥了一眼时钟。 深夜十一点多。 这时候什么人会来找他? 送错外卖,还是社区送温暖? 莫川揉了揉脸庞,起身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瞥了一眼门外,脸色登时古怪起来。 “咔嚓!” 他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羸弱少女。 她年约二八,五官精致,貌若王嫱,颜如楚女。 许是彻夜狂奔,香汗淋漓间,蒸腾得俏脸粉嫩如玉,头发湿漉贴额,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之感。 即便是昏暗夜色,也不掩那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气质。 她身穿古朴粗布麻衣,衣衫褴褛间,露出白皙如雪肌肤。 “公子,能否救救小女子,我那狠心爹爹逼我嫁给刘员外做妾,小女子不同意就要打死我!” 少女看到莫川,眼泪便是止不住的流淌,浑身颤抖如鹌鹑。 “快进来,进来再说!” 莫川闻言连忙侧身让开位置。 “谢公子收留!” 女子面色一喜,抬脚迈入。 与莫川错肩而过的刹那间,狭窄门框,令两人肢体在所难免的发生触碰。 女子表情顿时一羞,一抹红晕自脖颈涌向雪腮。 然后…… 她的两腿走进客厅,上半身跌落在地,唯有脑袋,依旧娇羞的悬浮在半空中。 因为她的头发,被莫川拎在手里。 “公子……” 下一秒,少女面色一僵,登时花容失色! “我家老婆可不会来自一千年前。” 莫川咧嘴微笑,眼神冷冽。 少女闻言脑袋陡然扭曲,竟化为一颗狰狞怪诞蛇首,而莫川所抓头发赫然变成片片立起的蛇鳞。 随着少女的变幻,周遭熟悉的客厅,更是迅速淡去。 第六十九章 冉遗之鱼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青山灼灼,星光杳杳。 万籁俱寂中,一阵阵聒噪蝉鸣,不知疲倦的从山野林中隐隐传来,使夜色愈发幽邃。 莫川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农家寒舍窗边,只是手里多了一颗蛇首。 身旁几节蛇身,正在疯狂扭动。 ——欲走梦魇而逃,偏偏却被阴符妖轮之术镇压,遁去不得。 莫川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院落,又看了看手里的蛇首,惊悸中带着几分恍然: “难怪贫道总觉得那场面似曾相识,原来还真是撞了邪!” “也对,贫道从不在危险之地睡觉,今儿却不知不觉睡去,这是你搞的鬼吧? ……冉遗之鱼?!!” 末了,莫川声音陡然提了起来,目光凌厉! 天妖道人曾在玉笏中提及,他是仗着填入幻海轮的冉遗之鱼,走了阴神,这才侥幸逃之夭夭。 莫川当时还心想,那仇家连人都杀得了,还杀不了你一缕残魂? 再或者,残魂都能逃得了,肉身逃不了? 事后一查: 原来,冉遗之鱼可走梦魇、御凶邪! 唯一奇怪的是,传闻冉遗之鱼蛇首鱼身,马耳六足,根本不是眼前这般怪蛇模样。 莫不是遭了喷化易容? 此时,随着莫川试探欺诈之言,疯狂挣扎的蛇身,陡然停了下来,蛇首吐着信子,发出人言: “既然认出我来,还不放开我!否则我让你永生永世困在梦魇之中!” “是吗?那你这永动机拿诺贝尔都是在侮辱你!” 蛇首闻言一脸茫然。 莫川这句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偏偏合到一起就听不明白了? 莫川见状冷声问道:“贫道且问你,佩奇的弟弟姓甚名谁?” 蛇首:“……” 莫川又问:“又是谁住在深海大菠萝里?” 蛇首:“……” 莫川笑了: “你果然窥探不了贫道的记忆,你只是贫道梦魇的参与者,所以你永远也无法理解贫道梦中光怪陆离的世界!” “既然如此,不知道你的法力能将贫道梦魇渲染到什么水平?支不支持光追?又能坚持多久?” 说完,不等冉遗之鱼回答,莫川便收起地上蛇身,纵身跳出窗外,向荒山狂奔而去。 一时间,耳旁狂风呼啸,所过之处蝉鸣立止。 “既知我的身份,还不放开我!” “我乃天妖道人镇压幻海之神兽,天妖道人特命我看守太极晕,考校继道者,尔再敢辱我,休怪我不客气!” “狂徒恶子!气死我了,呆会儿我定教你跪地讨饶,求我传道?” “……哼,你这小子倒也机警!莫不是以为我在诓骗于你?” “你非初入道门,你且仔细想想,天妖道人仅凭阴符妖轮,真能闯出那偌大名气?” “梵门之法若惊才绝艳,还岂会被道门镇压,偏安一隅?”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也罢,我实话告诉你,天妖道人正统在于天罡道法!” 冉遗鱼要疯了。 它根本无法理解,莫川为什么敢悍然袭击? 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此时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她拼命编织谎言,试图逃命,见莫川毫不理会,又不得不抛出各种诱饵。 甚至提及天妖道人灾祸之源——天罡道法! 不知是不是天罡道法的诱惑? 狂奔许久的莫川,蓦然停下脚步。 冉遗鱼心中一喜,正要开口,不想一阵天旋地转。 俄而天地骤黑。 它有心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视野颠倒间,有柔软黏滑触手,舔过它的眼球。 浑然不知舔舐自己眼球的,正是自己的舌头。 莫川摇了摇盛着冉遗之鱼眼球和舌头的细颈瓷瓶,心神一动,消失于茫茫荒野。 再次出现时,他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只是……这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莫川看着周遭熟悉景色,目露几分茫然和惊悸。 冉遗之鱼的梦魇手段太具有迷惑性了。 哪怕他在香火世界游荡许久,也无法肯定是否已经耗尽冉遗之鱼的法力。 毕竟能被天妖道人填入幻海轮的妖邪,定然有几分特殊之处。 如今天妖道人死了两百余年,冉遗鱼若说一点进步也无,打死他也不相信。 即便有这可能,他也不能心怀侥幸。 做最坏打算,行最大努力,方为王道。 所以他很担心,这一切都是冉遗鱼的戏弄和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想要证明这不是他的梦魇,其实也很简单。 找到他莫川和冉遗之鱼都不知道的东西,即可! 那什么东西是他和冉遗之鱼都不知道的? 莫川下意识想到了——数学。 也唯有数学,才能躲过梦魇的欺诈! 得,道爷我法术还没学几个,数学倒是进步不小。 莫川自嘲一笑,摸出手机,轻车熟路的搜索起数学网课看了起来。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逐渐回过神来。 抬首间,黑暗罹难,光明降临,泛青日光穿过阳台玻璃泼洒于室内,映照出一大块光斑。 楼下隐隐传来早起老头老太太的招呼声、散步声。 几声鸣笛从楼下呼啸而过。 世界正在醒来。 莫川也无比确定眼下就是现实世界。 在他触碰到冉遗之鱼,将其支离之时,就已经打断了梦魇幻境。 这或许也是冉遗之鱼模拟义乾道士围攻他时,有人疾叱“住手”,甚至出手相救的根本原因。 ——那一切都是冉遗之鱼的自导自演,因为一旦真打起来,必将破绽百出。 结果它没想到,莫川竟然直接横跨两界避开冲突。 这直接打乱了它的所有计划! 那完全迥异于香火世界的现实世界梦魇,令冉遗之鱼直接见光死,被莫川发现了异常。 想通前因后果的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心神一动间,遁入香火世界。 再次现身时,已然是清水县渠口陈家后院。 他登抄而起,向华阴山行去。 在且行且寻间,找了处荒僻之地,捡了一些柴火,堆在面前。 随后他取出几个瓶瓶罐罐,将支离成碎块的冉遗之鱼倒了出来,挥手间,恢复了它的脑袋。 “你、你要干什么?” 骤然恢复光明的冉遗之鱼,色厉内荏问道,声音中恐惧暗藏。 莫川没有理会,手中动作不停。 却是取出一根铜丝,插入一截蛇躯上,当铜丝插入的刹那间,冉遗之鱼登时吃痛惨叫起来。 “啊——你、你……住手!住手!” 冉遗之鱼吃痛狂呼。 莫川置若罔闻,他取出一根笔直木头,双手搓住,插在一簇干草上,竟钻木取火起来。 说来也怪。 也不见他如何发力,一缕青烟已然从钻头处燃起,不消片刻,便烧成一堆篝火。 “住手!我非有意闯入你的梦魇,实乃天妖道人的旨意,他曾言,妖轮一脉,斗狠于群妖之间,非能人不得居之……” 冉遗之鱼急了,拼命寻理摘由,自我辩解起来。 莫川充耳不闻,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篝火。 待火势烧旺,这才拎起挂着蛇躯的铜丝,扭头看向冉遗之鱼的脑袋: “听说,冉遗之鱼容貌虽怪,但食之可免梦魇、御凶邪。贫道还是第一次被妖入梦,着实吓得不轻,已然不敢入眠,借你二两蛇肉,不过分吧?” 第七十章 蛇骨玉笏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仙、仙长,这纯属江湖谣言!哪有吃肉就能得神通的说法?若真如此,天妖道人早就把我吃了。仙长不如将我养于身侧,亦可降妖镇魔,助尔入眠,护尔平安!” 冉遗之鱼急得肝火直冒,拼命争命辩解。 “是吗?那贫道先尝尝再说!贫道这人向来胆小,不喜外力,本事只有是自己的才放心!” 莫川说着,随即穿着蛇躯的铜丝,挂在一根粗木上,架在篝火上,烘烤起来。 火焰舔舐间,蛇躯登时拼命扭曲缠绕起来,试图躲避死亡的高温。 “仙长莫杀我,莫杀我!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冉遗之鱼强忍火烧之苦,连忙讨饶。此时此刻,它哪里不知莫川这手段乃是变相的逼供? 莫川也不说话,捡起树枝,轻轻拨了拨篝火。 随着空气涌入,篝火猛然大旺! “我说,我什么都说……” 冉遗之鱼不敢再废话,在语无伦次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个一清二楚。 原来,天妖道人在以秘法封印魂体,等待太极晕结地生胎时,便以喷化之法,强行将冉遗之鱼妖躯改造成了一条小蛇。 仅留其走梦魇的能力,防止它在此期间噬主。 再后来,冉遗之鱼饿得厉害,侥幸趁着山中猎户在附近睡觉,走梦魇逃了出来。 结果,它逃出没几年,束缚于它体内的役灵咒,便烟消云散。 换言之,天妖道人死了! 奈何天妖道人传承虽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 因为它那小小蛇躯,根本就推不开压着千斤泥土的石敢当。 石雕宫阙内,更无生灵可供它走梦魇。 直到陆封北受香火成鬼仙时,得冉遗之鱼提点,才知墓下暗藏玄机! 不过,陆封北狂妄归狂妄,刚成鬼修那几年,也是谨慎得紧。 毕竟一代镇北将军,岂会是愚蠢之辈? 因此最初一甲子,不了解冉遗之鱼的他,干脆躲在石雕宫阙中修炼,直到修出甲子修为,才冒出来。 其后为重现天妖道人的复活之法,活跃于兴环山一带。 不过,他十分谨慎,一直名声不显,并未引来关注。 直到最近几年,大概意识到五甲修为的霸道,才心性渐变。 或者说,只差少许人之精气,即可炼成地生胎的他,已然急不可耐的铤而走险起来。 总之,陆封北出山时,冉遗之鱼已然奈何不得他。 遂才有眼下入莫川梦魇,试图诓骗天妖道人传承之举动。 “谎话连篇!天妖道人既成魂体,又怎么使那喷化之术?也对,你未修喷化之术,自然不知其中隐秘。” 莫川听完这套说辞,却冷声嗤笑。 “是谶言谶言!天妖道人为求活命,曾试图转修尸道,学了驭尸之法……因此才知人若刚死,谶言并未完全消散,依旧可用!” 冉遗之鱼连忙解释,生怕蛇躯又熟三分。 这个说辞,听起来有些强词夺理,然而莫川却信了七分。 因为陆封北搜集极阴之人时,驱使的正是僵尸爪牙。 华阴飞虎骆飞白骆镖头之子——嘉良,就曾被改造成僵尸,使了喷化之术。(第20章) “那驭尸之法呢?” “我、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冉遗之鱼一边回应,一边看着篝火上隐隐传来肉香的蛇躯,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贫道记得你曾言天罡道法,这又是怎么回事?” “仙长恕罪!仙长恕罪!那是我妄语欺瞒之言,我根本就没有天罡道法,我若执掌天罡道法,还会是眼下这般模样?更何况,天妖道人防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授我天罡道法?” 冉遗之鱼连连讨饶。 莫川闻言表情一冷,挑了挑篝火,令火焰再旺三分。 “仙长,我真的句句属实,天妖道人只会大小如意一门天罡道法,他若执掌两门,岂会沦落得身死道消下场?” “大小如意?” 莫川瞳孔骤缩,难怪天妖道人能将那大如山岳的宫阙缩入太极晕中,原来是天罡道法之大小如意! “你可知,这门道法记在哪里?” “难道不在玉笏中?” 冉遗之鱼一脸茫然问道,这一刻它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可憎至极的孽障,并未获得大小如意。 难怪他之前对它的诱惑,置若罔闻。 “我、我知道天妖道人生前喜好之地,或许可助仙长找到天罡道法!” 冉遗之鱼心中一喜,自觉找到生门所在,连忙献媚道。 “哦,在哪里?” 冉遗之鱼不说话,只是拿眼看着篝火。 “也罢!” 莫川叹了一口气,抬手捡起几块枯枝丢进篝火中。 “彭!” 篝火登时大旺,炽热火苗,舔得蛇躯愈发翻滚扭曲。 “天妖道人已死两百年,除了我,没人还知道他的过往隐秘!” 这一次,冉遗之鱼出奇的硬气起来,虽然痛苦且恐惧的声音打颤,但依旧威胁之意暗藏。 莫川不说话,继续往篝火上丢着枯枝。 “……杀了我,你永远别想……不不……啊——” 冉遗之鱼惨叫起来,没多久已然痛苦的说不出话来,只余下吃痛闷哼声。 却是蛇躯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再也动弹不得。 莫川一挥手,牙三儿凭空出现。 “道爷!” 牙三儿学着灯草和尚模样,俯下身子,拼命摇着尾巴,眼神下意识落在莫川烧烤的蛇躯上。 莫川取出一柄匕首,削下一块肉丢了过去。 牙三儿猛然挑起,如狗接飞盘,张口将蛇肉吞入口中,一个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行了,别看了,这点肉还不够贫道塞牙缝,滚滚滚!” 莫川又削下一块肉丢了过去,随即将牙三儿收入飨祭道炉。 待见它进了飨祭道炉,便蜷缩在地炼化妖肉元炁,这才放心削下一块蛇肉,丢进嘴里。 尚未断气的冉遗之鱼,眼睁睁看着莫川食其肉,自知再无活路,怨毒的诅咒起来。 “你、你必将如那天妖……不得好死!!!” 莫川嗤笑一声,懒得搭理,慢条斯理的又扯下一块蛇肉,塞入嘴中。 随着胃袋的吸收,滚滚元炁纳入四肢百骸。 在《血食羹》的作用下,吸收效率大增,不过几口便凭添两三载道行! “咦!” 就在这时,莫川眉头一蹙,目露讶色。 却见冉遗之鱼那七寸蛇骨竟然剔透如玉,像极了不化骨。 只是那光色质感,莫川越看越不对劲,半晌,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这分明是玉笏质感! 第七十一章 白鹤童子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伸手摘下冉遗之鱼那七寸处蛇骨,蛇骨入手,温润如玉,表面半点肉沫血水也无,颇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之感。 他入手打量间,若有深意的瞄了一眼冉遗蛇首。 此时冉遗之鱼还未彻底咽气,待看到莫川手中那一节蛇骨时,蛇首一颤,猛然吐出信子,唳声尖叫: “天妖老贼,你……好毒!!!” 这一声控诉登时耗尽它的气力! 声未落,那双琥珀眼眸蓦然蒙上了一层灰霾,一抹残魂似要挣扎而出。 奈何日光惶惶,荡涤天下。 残魂刚出,经那日光一照,顿时化为一缕青烟,烟消云散。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道友,好手段呐!” 莫川见到这一幕感慨不已。 联想到之前种种细节,心中恍然大悟之余,更生钦佩之感! 不过,他略一唏嘘,便抛掷脑后。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更何况一头妖鱼? 他现在注意力,已然被手中这枚冉遗蛇骨所吸引。 他小心谨慎的向蛇骨中注入一缕元炁,随即熟悉的一幕发生了,一道玄奥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当头第一句话,便令他心神微动。 “得此法者,慎防凌静阁!” 凌静阁? 这便是杀了天妖道人的仇家么? 莫川来不及感慨,便迫不及待的看向余下内容。 随着一段玄奥经文映入心海,莫川蓦然攥紧蛇骨,心神微颤。 冉遗之鱼所言的天罡道法大小如意,赫然记录在内! 【大小如意】 ——大可法天象地,小可隐介藏形。 此乃大小变化之道,可使施法者自身及他物任意放大或缩小,道行至,上不封顶,下不设限。 “道门有言: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可为人仙!贫道已得三门道术,如今又得一门道法,不知能不能算得上人仙?” 莫川轻轻一笑,心中快哉至极! 他以蛇肉为羹,道法作酒,食肉吃酒间,已然无酒三分醉,有茶半成仙。 这一坐,便是一天。 黄昏至,篝火已熄。 莫川突然睁开双眼,张口一吐。 一块蛇骨咻得一声飞出,见风即涨,俄而大如米斗,砸入地面,乍看之下,恍如龙骨。 “成了!” 莫川一脸喜色的站了起来,身躯亦在须臾间,化为一尊三米高的巨人。 宽敞道袍,直接被撑成了紧身衣。 幸亏这是天妖道人所秘炼道袍,否则怕是早已迸裂倮体。 “极限便是三米么?” “不!” 莫川心神暗忖,登抄扶法而起。 “大!” 三米高的身躯,再次膨胀一圈,至四米,这才停了下来。 莫川自我打量一圈,看着完全等比例放大的身躯,又以辟邪剑刺了刺皮肤,心生震撼。 “难怪大小如意位列天罡道法,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随着身形的变大,他的皮肤也随之变得更加坚韧。 换言之,大小如意之法并非是吹气球式变大,而是遵循大道之法的变大。 也就是说,他的骨骼密度和肌肉强度,完全符合这么庞大体型构造。 如果有一天,修为至,变出万丈身躯,他的身躯强度亦也将变得不可思议的坚硬。 挥手间,摧城拔山将易如反掌。 “小!” 莫川心中一动,身影迅速缩小,至一米身高时,停了下来。 ——这是他缩小的极限。 他再次以辟邪剑试了试皮肤韧性,又举起石头测了测力气,发现身体素质果然弱了很多。 “果然是顺应了某种大道规律!” “看来此术变大可以,变小还是谨慎为妙,除非掌握护体神通。” 莫川暗暗忖度。 他又挨个试了试外物。 譬如:石头、花草、白银…… 心中对大小如意特性,也逐渐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首先,大小如意改变物质大小,分为两种情况。 永久固化和临时改变。 前者需要消耗后者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元炁。 具体视物质而定。 其次,不同物质在相同消耗下,变化极限也有差别。 密度越大,变化幅度越小。 譬如:石头、金属……云云。 倒是溪水、火焰、炊烟……以莫川道行,轻松就能变大数十倍。 在特殊情况下,不失为迎敌手段! 至此,莫川也终于深刻明白,冉遗之鱼那句“天妖道人仅凭阴符妖轮,真能闯出那偌大名气?”的深意了。 唯有大小如意傍身的天妖道人,才能真正称得上一句——天妖。 因为再寻常的妖邪,在他手中也能近乎于神兽! 试想,牙三儿变大一圈,高一丈,长三丈,纵然道行不如其父狼王,恐怕也有一战之力! 一寸长,一寸强; 一寸小,一寸巧。 体型绝对是叠甲流的不二之选。 想到这,莫川心生几分意动,要不道爷我也拘个妖邪填入脉轮? “不妥不妥!” “脉轮有限而大道无限,妖邪选择上,还是慎重点为好,反正我有飨祭道炉,随时可以跑路。” 想到飨祭道炉,本来欣喜不已的莫川,心中戄然一沉。 却是想到了冉遗之鱼的入梦手段。 现在平静下来,越想越后怕。 若非他来自异界。 在懵懂未知间破了冉遗之鱼的梦魇,此时怕是早已在阴沟里翻了船。 一条小小的冉遗之鱼便如此厉害,以后再遇到擅长入梦妖邪,乃至道门弟子,怎么办? 话说,他为何不留下冉遗之鱼,将其填入根轮,获取入梦能力?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忌惮。 将妖邪填入脉轮,并非杀死。 以莫川现在道行,以及对梦魇的了解,还是太过浅薄。 因此莫川很担心遭到反噬,唯有将其杀死,他才敢睡个安稳觉。 “云极观即将召开祖师诞辰祭典,或许我可以差扶鸾观弟子打听一番,不求入梦道法,可以分辨梦魇真实足矣。” 莫川思绪一转,想到了一个解决方向。 想到这,他旋即将目光投入扶鸾观,正要设法降下旨意,倏然一缕香火,自虚空而来。 …… 夜色下,灯火如海。 神庙前,围观群众无数,或垫着脚尖,或踩着石块,翘首遥望。 只见拥挤的人潮之央,独留一块空地。 却见一名身着紫色法袍的法师手持焚烧符箓,闭目呢喃做法开光。 在他身前,端坐一名面画白底脸谱神将,正是阵头——白鹤童子。 “头顶三柱问路香,脚踏大禹七星罡,天回地转覆六甲,诛邪斩妖震四方!” 法师作法毕,旋即手奉三支香火,插入白鹤童子法冠之上。 第七十二章 效古而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师傅,这就是阵头官将首?” “是啊!正在开光画着白底脸谱的便是白鹤童子。” 神庙外,人群边缘,一老一少两名道门弟子,正眺望着神庙前的开光请神仪式。 莫川香火之镜范围若再大些,定然会惊讶发现,这师徒二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太一道弟子魏来,以及其师傅萧道元! 原来,自从魏来误入“昆仑仙境”之后,便一直试图寻找仙缘。 奈何仙缘渺渺,遥不可及! 莫说关于明辰道士的线索,便是那千年僵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徒二人在江城逗留半月之久,也未等到明辰道士,无奈只能暂且放弃,另寻他途。 兜兜转转间,来到眼前这座小邑。 “可是,这……有用么?”魏来疑惑问道。 “有用!百姓虽愚,但并不蠢。五大仙也好,四大门也罢,哪怕是石头成精,一切灵者为先,不灵任你金漆佛像,连云宫阙,也没人参拜,只能沦为残垣断壁!这也是我太一道统之根本所在,你切莫忘本了。” 魏来师傅萧道元一针见血道。 相较于其他道门尊崇“盛世修道,乱世济人”,主修巫祝之术的太一道无疑更接地气。 “弟子明白!” 魏来连忙应诺,又耐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这么说,昆仑教还在?” 所谓昆仑教,正是阐教也! 须知,阵头引路童子——白鹤童子,乃是阐教仙人南极仙翁弟子,后随侍在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身旁。 如果白鹤童子还在,这岂不是说昆仑教还在? 这就是师傅莫名其妙绕路来这里观看官将首的根本原因? “或许在,或许不在,为师若能探查到如此机缘,又何必苦寻明辰?”萧道元模棱两可道。 “还请师傅解惑?”魏来有些听不懂,连忙问道。 “阐教也好,截教也罢,这些上古神话故事,早已史海钩沉,谁也说不清楚。请神白鹤童子在上古之时或许确有其事,只是如今已经很久不见他降乩人间,不知是得了大逍遥去往九重天,还是天下魑魅魍魉已经不足以让他现身。” “那师傅为何说有效?” “你且看着便知。” 魏来闻言压下满心疑惑,不再多言,专心围观起来。 此时,神庙法师正在为乩童吟唱做法,请神附体。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三位乩童脸谱各有特色,白鹤童子为白底,脸谱最正,横眉竖目间,不怒自威。 增损二将军为青面,红蓝描官,最为凶煞! 脸谱更是骇人,看起来完全不似正神,反倒像是地煞恶鬼。 令人睹之生畏! 没多久,神庙法师逐一开光完毕,手奉三炷香,依次插入三位乩童将军法冠上之。 待一切开光完毕,白鹤童子猛然睁开双眼,领着增损二将军,手持三叉戟、手铐、火签、虎牌……等刑具,向神庙外走去。 却是出巡降妖镇邪去也! 在青烟缭绕间,七星罡步踏人间。 三位乩童相互配合,那虎虎生威罡步,不时引来一阵喝彩,更有甚者匍匐在地,祈求官将首驱邪赐福。 魏来看得入神间,一名损将军一个转身,踏于他面前,若怒目金刚环顾众人。 嘴巴一张,数根獠牙,参差交错吐出,配合那恶煞脸谱,简直骇人至极! ——此赫然是与变脸齐名的耍牙绝活! “唔——” 不少围观群众心神为之所慑,下意识退了半步。 莫说他们,便是修了道行的魏来,在这一刹那间退后一步! 却是在恍然间,似看到一头千年厉鬼,怒发冲冠而来。 “这——” 魏来惊愕,待再凝神细观,那损将军已然转身而去,骇人之象随即离去。 魏来眨了眨眼,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师傅,这……” 他下意识看向师傅。 “民心所向,顽石可成精,雕塑可化形,官将首亦如此!日积月累之下,无神也有神!” 萧道元感慨道。 魏来讶然,随即恍然大悟。 “走吧!” 萧道元招呼一声,便要领着弟子离去。 “咦!” 恰在这时,他倏然一声轻咦,却是在他转身之际,踩着七罡步的白鹤童子,正好转到近前。 那白底脸谱衬托下双眸,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 便是这一眼,令他灵性迸发,毛骨悚然间,似被大能窥探! “师傅?” 魏来有些惊讶师傅的轻咦。 “没事!” 萧道元摆了摆手。 想到弟子魏来的昆仑仙缘奇遇,面色平静的他,心中却暗生惊涛。 难不成……白鹤童子尤在? …… …… “竟然是……魏来?” 退出降乩状态的莫川,心中亦惊讶不已。 没想到,再次看到魏来,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 话说,旁边那位便是他的师傅么? 真是好生敏锐,他只是降乩而去,借乩童之眸瞧了一眼,看样子便被他有所察觉。 这份洞察力堪称惊人! 莫川正浮想联翩间,一缕香火袅袅袭来,涌入他的体内。 “这就成了?” 莫川感受着再次拔涨的一年道行,心中颇感荒谬。 上次这么容易拿到香火,还是来仙镇社火游街。 不过,仔细想想,官将首出巡和社火游街,本质何其相似?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都是娱神之举,祈求神降,辟邪除灾,迎福纳祥! 神至,即兑现愿力。 若说难度,最多也就顺手驱逐积攒于街道旮旯的残魂小鬼。 “有意思!” 莫川眼睛亮了起来。 据他所知,这片土地虽然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但类似活动不少。 若能逐一截取,哪怕一次一年道行,聚沙成塔之下,也相当可观! 这简直就是人道赐福呀! “社火游街,官将首……白鹤童子,增损二将……” 莫川呢喃方才所见,倏然福如心至。 “这类娱神祭祀多集中于各大节气,以我一人之力,怕是难以尽数收集!或许我可参照古制,培养左右护法,代道爷我附身斩邪!” “说不定,在上古时代,那些大能也是以这种手段收集香火。” “毕竟若有求必应,道爷我岂不成了众生打工仔,还修这大道作甚?” 这一刻,莫川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金光大道。 那谁堪当大任? 白鹤童子……魔童望生? 第七十三章 各有定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万木葱茏,树影婆裟。 逼仄狭窄的山道上,轻轻飘来一阵清脆牛铃。 草木拨开,却见一位戴着遮阳草帽的老翁,正牵着一头老黄牛沿着山道踱步而行。 “老伯——老伯——” 倏然,山道后方传来声声呼唤。 老翁停步回首,却见一名头插道簪,面净无须,身穿青袍大氅,却背着偌大竹筐的年轻道士,健步如飞的追了过来。 “敢问老伯,李家山寨怎么走?”年轻道人走近,拱手问道。 “路尽头就是了。” 老翁指了指山道尽头,一脸好奇道:“老头子就住在李家山寨,敢问道长所为何事?” “呀,那可巧了。” 年轻道士一脸喜色:“贫道受人所托,送些东西过去!” “这是要送给哪家哪户?” “李观棋之妻刘氏!” “呀,她?” “正是,敢问李君走后,刘氏近况如何?” “不好哦!一个妇人,还是怀了孕的妇人,日子能好过哪里呦!” “……” 一问一答间,两人逐渐热络起来。 山路漫漫,彼此结伴而行,聊着村中轶事山野趣闻,漫长山道倒也别有生趣起来。 没多久,李家山寨已然遥遥在望。 “爷爷!爷爷!” 一名正在村口玩耍的稚童看到老翁,登时兴奋的跑了过来。 跑到近前,献宝似的举起一块土黄色饴糖。 “瞧,娘买的!” “呀,这是来了货郎?” “嗯!一个挑担子的老头,担子里东西可多了,娘就是在他那里买的饴糖,还在他那买了剪刀、针线……爹给的钱……” 稚童如数家珍。 一边说着,一边舔着饴糖,仿佛吃到了人间美味。 可不是,周围小孩子大多人手一块,舔得满手满脸都是口水。 唯有几个家贫孩子,只能惨兮兮绕着他们玩,眼睛直勾勾看着,偶尔得允,舔上一口,眼睛都要眯成了月牙。 莫川瞧着有趣,逗趣道:“小哥儿这饴糖可否分贫道一块?” 稚童闻言立马将手掌藏在身后,又向老翁身旁躲了躲,拿眼瞧着莫川,也不应声,一脸警惕之色。 “舔一口可好?”莫川不死心。 “我不认识你!”稚童一脸警惕,躲得更厉害了。 “小娃娃贪嘴,想从他手里要糖,难哦!”老翁见状哈哈大笑。 莫川见状莞尔。 心想,小哥儿你今儿算是错过了一回大大的口福。 “道长沿这条路,走个三五家,遇见一个挂着白绫的院子,便是你要找的刘氏了。” 老翁岔开了话题,指了指村中一条小道。 “多谢老伯指点!” 莫川拱手,抬脚进了山寨,在满村诧异目光中,径直来到刘氏篱笆院外,朗声喊道: “有人吗?” 没一会儿,一名挺着微微隆起腹部的妇人,满脸蜡黄的走了出来。 “可是李君李观棋之妻,刘氏?” 莫川见状,再次朗声问道,心中却暗暗皱起眉头,刘氏身躯怎么羸弱至斯? “你是谁?找俺啥事?” 刘氏惊疑不定的看着莫川,又看了看不远处指指点点的村民,抿了抿唇,还是走了出来。 “贫道受人之托,送些物什过来!” 说着,莫川将早就准备好的竹筐摘下,递了过去。 打眼一瞧,里面零零碎碎不少。 鸡蛋,米面,盐巴,花布,针线,供香……琳琅满目。 东西很多,且十分零碎。 看着价钱不多,实际合到一起价值不菲。 “道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脸色一变,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围观之人,眼中闪过几分惶恐。 寡妇门前是非多。 虽然李观棋死后曾显灵而来,吓坏了村里不少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嚼她舌根子之人就少了。 “居士莫怕,李君遭那牢狱之灾时,便知时日无多,故而早已变卖周身财务,托挚友换成物什送来。” “话说,今日才送来,实在有难言之隐,还望居士见谅。” 莫川信口胡诌。 说话间,暗中屈指一弹,让渡一缕元炁赠予刘氏,不求长命百岁,只求身体康健,母子平安。 “还、还有这回事儿?我怎么不曾听人说过?” 刘氏闻言眼眶顿时一红,心中又悲又喜。 丈夫身死,本就令家里失了顶梁柱。 她又怀有身孕,更是难以维系生计,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如今凭白多了些财物,虽然谈不上一夜暴富,但也足够她坚持到十月分娩。 有这,就够了。 “狱中之事,隐瞒还来不及呢,哪敢四处嚷嚷?居士莫要胡思乱想。安心拿着便是!如今事了,贫道便告辞了!” 莫川不愿多说,省得言多有失,干脆拱手告辞,转身之时,瞧见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好事村民,心中一动,又转身抱拳朗声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李君含冤而死,县令已为其偿命,天地亏欠,定偿还于子嗣,还望居士保重!” 说完,目光如炬的扫了一眼周围好事者。 不知是十几年道行之威; 还是那言辞力量。 本来窃窃私语的妇人,登时脸色一僵,心虚的避开莫川目光。 莫川见状摇了摇头,扬长而去。 他并未走远,出村之后,便在不远处一条小溪边停下脚步。 溪水潺潺,清风习习。 他脱下靴子,赤脚插入溪水中,脚底些许疲惫,顿时一扫而空,依石假寐间,白云朵朵。 不知不觉,日暮西垂。 一阵人耳难辨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 “李观棋,拜见恩公。”、“李氏土地,拜见仙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家山寨的土地神以及李观棋。 此时,李观棋正行大礼,叩拜于地,双眼微红,神情激动。 至于土地神则要矜持一点。 不过,也是行弯腰作揖大礼,俨然一副拜见前辈姿态。 相较于李观棋的激动,他更多的是惶恐。 上次见面,这位道长,还是头顶短发,身穿百衲衣,一副飨食香火的鬼仙模样。 没成想,今儿再见,已然化为人形? 感情之前是出阴神而来啊? 至于死而复生? 这点土地神想都不敢想,实在是太过荒谬! 第七十四章 人心叵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何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莫川从溪水中抽脚放在岸边,一边晾干,一边问道:“李君,近来可好?” “托恩公洪福,小生一切都好。” 李观棋的回话,让土地神微微松了一口气。 “是吗?只是这魂体怎么愈发稀薄?” 莫川若有深意问道。 “仙长莫怪,这绝非小老儿不分香火,实在是山野贫瘠,除非逢年过年,红白喜事,得享几支香火,平日根本没有,李君自打进了土地庙,就没纳过一口香火,魂体自然愈发稀薄。” 土地神闻言浑身一颤,不等李观棋回答,便急忙解释起来。 “恩公莫怪土伯,小生初为鬼魂不懂规矩,为了多看夫人几眼,几次误了时辰,经那余晖一照,没有魂飞魄散,已属幸运。” 李观棋也为土地神开解起来。 莫川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土伯。 那眼神仿佛在说,李观棋不懂,你能不懂?你这故意不提醒,是想要谁的命? “仙长恕罪,小老儿提醒过李君,奈何李君实在心忧夫人,这才致使魂体稀薄。” 土地神被莫川眼神瞧得浑身一个哆嗦,连忙解释道。 “恩公,确实不是土伯的错,是我……太担心夫人。” 李观棋有些尴尬。 莫川见状,心中直摇头。 本来他还寻思着,李观棋那话是不是假纯良之言,敲打土地神呢! 没成想,竟然是个痴儿! 这样子难堪大任啊? 话说,他今儿主动寻来,一方面念着刘氏孤苦无依,顺道送点物资; 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李观棋,可堪大任? 魔童望生终究道行有余,心智不足,降乩而去,怕出乱子。 还是调教一些时日为好。 “没事就好,贫道路过宝地,索性过来瞧瞧,见你无事,也就放心了!” 莫川应和道,余光瞥向土地神,悄然动了杀心。 “有劳恩公挂心了!” 李观棋略一踟蹰,咬牙问道:“小生上次瞧见恩公还是鬼仙模样,今儿恩公怎么成人了?可、可是有那死而复生之法?” 莫川道“大道三千,确有死而复生之法。不过,贫道上次乃是走阴神而来,可不是死而复生。” 李观棋顿时大失所望,尤不死心问道:“恩公可知死而复生之法?” 莫川道:“这倒是知晓一点,不过……” 莫川话还没说完,李观棋“噗通”一声便是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的恳求道: “恳请恩公教我!小生实在不忍夫人孤苦无依,遭人欺辱。如今走魂而来,虽能日日得伴,却无法帮到一分一毫,心中煎熬无比。只求恩公授法,待小生将夫人腹中孩子养大,定效犬马之劳,报效恩公恩情。” 李观棋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令人闻之心有戚戚。 莫川本来还有些犹豫,听闻此言,立即熄了培养李观棋的想法。 “李君太高看贫道了。传闻,天罡道法中有一门大神通,为起死回生之法!此乃无上妙法,可涅槃重生。贫道也仅知其名,不得其法,否则那日清水市曹早就将李君复活,还会等到今天?” 李观棋闻言如遭雷击,呆若木鸡。 许久,呢喃自语道:“恩公既能杀那姓秦狗官,又何必……何必……让小生走阴魂而回,生不如死?” 得,大恩成仇了。 “李君在怨愤贫道施救不当?” 莫川一脸正色问道。 “不敢!” 李观棋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矢口否认。 “唉!那日贫道走阴神而来,路过宝地,无意听你家夫人上香祈祷,只为再见你一面,贫道心生怜悯,这才前往救援。” 莫川顿了顿,郑重拱手作揖道:“如今刘氏既然已经见了你,也算是了了心愿,为了刘氏安危,还请李君上路走好!” 李观棋一怔:“上、上路?” 不等他反应过来,两道慑鬼箓自莫川袖中腾焰而起,如陨星坠落,砸入李观棋身上。 符箓入体,如烈焰焚身。 霎时,点燃李观棋那羸弱魂体。 “啊——为何杀我?” 李观棋骇然失色,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莫川,根本没想到,救他一名的恩公,竟然会痛下杀手。 “以怨报德,贫道又岂敢养虎为患?” 莫川轻声道。 李观棋愕然瞪大双眼,单薄魂体如纸扎冥器,迅速化为灰烬,袅袅散去。 旁边土地神见状骇然失色,下意识散而为气就要逃之夭夭。 不想,莫川一甩手,得自重石子的缚魂法鞭,啪得一声甩出,一把捆住他的身子,令他散气不得。 “去!” 土地神见状,猛然转身张口,一枚压胜钱激射而出。 两人距离本就极近。 弹指间,那压胜钱已然如暗器飞镖,临于莫川门面,眼看就要洞穿莫川脑袋。 不想,莫川身躯却骤然缩小一圈,令压胜钱失去了目标。 与此同时,那枚压胜钱也倏然消失不见。 原本志在必得的土地神,见到这一幕,表情顿时一僵。 与此同时,莫川再度恢复正常体型,抬手便是一连串慑鬼箓,恍如天女散花! “仙长饶命……不!不!不!无缘无故,仙长为何要杀我?” 土地神癫狂质问起来,却是再无应对手段,只能任由慑鬼箓打入魂体,任由聻力侵蚀周身。 “贫道今日得见刘氏,见其脸色蜡黄,羸弱不堪,还道生活艰辛,不成想……却是厉鬼纠缠所致!好你个土地神,这一手一箭双雕,端是好手段呐!”莫川怒斥道。 “小神不过成人之美,哪想酿出如此祸患,定是李观棋不听劝,擅自触碰夫人所致!仙长饶命,小神愿奉仙长为主,只求仙长开恩。” 土地神脸色大变,狡辩之余,更是连连讨饶。 莫川见状懒得多言,一掌拍去,三景日芒自掌心喷吐而出。 一击之下,苦苦挣扎的土地神,直接魂飞魄散,尘归尘,土归土。 须臾间,天地清净,万籁俱寂。 只有溪水潺潺,荡涤夜空,令山野愈发幽邃。 莫川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心提携李观棋之行,竟然变成了一场杀戮。 人心叵测啊! 第七十五章 人微言轻【您的订阅关乎本书未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云极观祭祖典礼在即,扶鸾观也跟着上下忙活起来。 尤其是扶鸾老道为此差点愁坏了身子。 却是扶鸾观太小,竟找不到留守人员。 首先,他肯定是要去的。 玄云道童作为他重点培养弟子,更要带去开拓视野,搭上各大道观人脉。 鬼童望生不消说,肯定也得带走, 留下也不放心。 只是这一走,道观只剩下新招的道童杂役,扶鸾老道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难不成为此关了道门? 然而即便是关了道门,这些人也不能遣送回家吧? 扶鸾老道思前想后,一拍大腿,干脆走访清水县几名老儒, 邀请他们进观小住几日。 让道童杂役服侍左右。 又聘请了几位读书人,进观抄经。 这下留守之事顿时圆满解决。 待安顿好一应琐碎之事, 扶鸾老道立马雇了一辆马车,往西山城而去。 这次扶鸾观不仅要借云极观祭典,宣布复出,重回道门。 更身怀祖师爷旨意——搜寻梦魇之法。 尤其是后者,在扶鸾老道看来更为重要。 为此,祖师爷已经下了指示,如遇梦魇之法,可拿鬼仙降乩之术、乃至支离之术交换! 对此扶鸾老道不仅没有诧异之感, 反而觉得很十分正常。 实在是祖师爷和清微宫、云极观的交换, 已然令扶鸾观尝到了甜头。 现在扶鸾观有奔二景法傍身,终于有了点正统道门之气派。 以至于扶鸾老道对这场祭典颇为期待! 在这种期待下, 枯燥的旅途都显得不值得一提。 相较于扶鸾老道的复杂心思,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玄云、望生来说,旅途本身就值得期待。 一路上, 一人一小鬼趴在车窗上, 瞧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有趣,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 西山城已然遥遥在望。 不过, 马车并未进城,远远的便拐入另一条官道,径直往云极观驶去。 ——进城住客栈是要花钱的,还不如去住云极观安排的客房,正好也方便与同门道友交流心得。 马车行至云极观,云极牌楼下,早有青衣知客,礼迎四方来宾。 扶鸾老道早早下了马车,领着玄云道童,步行而至。 待到近前,玄云道童郑重取出云极观请帖,双手奉上。 “原来是扶鸾观道友,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啊!” 知客虚怀应客,谦恭敬让,端是让人如沐春风。 “叨扰叨扰!” 扶鸾老道微笑拱手,在云极观道童指引下, 进了云极观。 一路上玄云道童算是开了眼。 虽然谨遵师尊教导, 不敢东张西望, 亦不敢问东问西; 但目之所及,依旧令他大开眼界。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名门大派! 只见云极观依山而建,山林掩映间,绿翠吐碧瓦,青山遮红墙。 百年古树,厚苔墙根,十年壁画,铜铸香炉……几乎比比皆是,没走几步,玄云道童已然迷失了方向。 好容易走到一处开阔地,再看西斜太阳,已然分不清是落日?还是朝阳? 直到进了客房,待引路童子走后,玄云道童才激动道:“师傅这里好大啊!” 扶鸾老道放下行礼,笑道:“喜欢吗?” “嗯!” “那扶鸾观呢?” “师傅又来教训我,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扶鸾观便是茅屋一间,也是玄云的道观!” “好好好!”扶鸾老道哈哈一笑。 “徒儿总有一天,也会将道观发展如云极这般辉煌。” “志向远大!不过,玄云啊,你可要记好喽,咱们道门中人,求大道,望长生,这些瓦舍不过外物,切莫被迷了眼,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眼看师傅又要摆出谆谆教导的架子,玄云连连点头道: “知道啦!知道啦!师傅,莫要再念经啦!” 扶鸾老道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屈指轻轻敲了敲玄云脑袋,不再多言教导。 “好了,收拾一下,好好休息,明儿跟为师广结善缘!” “知道了!师傅……能让望生出来吗?” “莫要离开客舍即可!” …… …… 翌日清晨,红日初露,扶鸾老道便领着玄云道童,开始了拜访之旅。 初时,玄云道童还兴致盎然,听着各门各派交流斩妖除魔经历,简直大开眼界,好不快活。 但渐渐地,他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原因无他,扶鸾观走到哪儿都是敬陪末座。 各观各派倒也没有羞辱之意,只是那不经意间的冷落,令人有些心灰意冷。 作为小辈,他无需攀谈论道。 省了很多精力。 但也正因为小辈,站在师傅后面,总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景色。 客堂雅座间、凉亭石桌旁、三五假石堆,师傅总是坐在最边缘角落,看着满脸微笑,饮清风,沐日华,坐而论道。 实际上,一场下来说不上几句话。 轮道场总是那些名门大派,在那侃侃而谈! 即便吵得面红耳赤,传到外面,也不失一场真性情赞誉。 反观师傅基本插不上话,偶尔捡人论道空闲,说上一句话,也鲜少回应,话题很快再次被人转走。 尴尬,心酸,丧气! 如果玄云道童能听懂论道内容,倒也能缓解几分尴尬。 偏偏他大多都听不明白。 以至于很多论道场合,于他而言都成了一场折磨。 这让他愈发郁闷,有些沉默寡言起来。 祖师爷交代的事情,也几无进展。 几番打听下来,唯有几个大门大派记载有入梦之法。 扶鸾老道厚颜登门,刚开口提议交换,便被拒之门外。 更有甚者直言——扶鸾观祖师爷敢随便卖道,他们这些传承千年的道观,没有祖师爷允许,可不敢随便赠予他人! 其中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很显然,扶鸾观祖师爷肆意交换道法之事,已然在暗中传开,大家不说,只能说不屑学那市井妇人嚼人口舌。 但若登门换法,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师傅,咱们……算了吧!” 又是一个清晨,看着正在整理衣冠,准备出门的扶鸾老道,玄云道童突然没头没尾道。 扶鸾老道身子一僵。 蹙眉就要训斥间,瞧见弟子那晦暗小脸,心中顿时一软,鼻子更是一酸。 或许他不该让玄云过早接触现实的残酷。 可是、可是他真的寿元无多了。 哪怕有祖师爷赠予的奔二景法,也仅仅是专修魂魄而已。 “快到庆典了吧?” “明儿就是。” “这么快?也罢,最后一日,好好休息吧!” 扶鸾老道点了点头,允了弟子的请求。 庆典之后,云极观将会召开一次露天法会,届时或许将是他最后机会。 祖师爷显圣而来,终于让他这籍籍无名的晚年多了一抹瑰丽,他总不能让祖师爷失望了。 【感谢“不好意思我会一直赢下去”、“书友20220710193434464”、“书友20220607153838949”、“白给少年肥来啦”、“cnabc”、“清净清净”、“书友20220710193434464”、“书友20200328174945565”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弱为原罪【4K】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运戊戌十月初三日,恭贺“云极真君遥虚祖师”圣诞。 素食清心,沐浴洁身。 盛大祭典,至此开始! 云极观祭祖典礼分为内外两斋,外斋与信众同欢,分为祈安绕境、发城皇牒、施食救苦、奉祭三清道祖大典、斋醮科仪祭典祈福法会……等等。 场面盛大,气势恢宏。 云极队伍所过之处,信众无不虔诚皈依,更有妇人抱着稚童争先恐后,祈求高人抚顶赐福。 体弱小儿,经那高人赐福,登时喜笑颜开,精气十足。 民众见之无不啧啧称奇。 以至于祈福法会,参者云集。 相较于济度外斋的热闹非凡,关在道观内部的极道内斋,则显得庄重肃穆。 这部分,也拒绝俗人打扰,唯有道门弟子才可参加。 这日一早,玄云道童盛装跟随师傅,观礼云极祭祖内斋科仪! 祭祖科仪流程十分繁琐。 建醮坛、请执事……高功吟白、礼拜诵经、步虚进表、炼度施食……尔后众吟吊挂、高功说文,至化坛卷帘,启师谢师。 饶是玄云道童正统道门出身,瞧着那气度不凡的流程,依旧咋舌不已。 好在他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待祭祖仪式毕,已然日既西倾,道殆人烦。 观礼诸派,暂且回客舍休息,等待入夜召开的露天法会。 如果说祭典之前的走亲访友,算是圈子小聚的话;那么露天法会算是由云极观牵头的破圈交流会。 若能在法会上,一语惊人,必将前途无量! 其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 …… 日暮西垂,天光翳翳。 “冬冬冬……” 玄云道童敲开师傅房门,喊道:“师傅,时辰到了!” “吱呀——” 房门骤开,扶鸾老道仿佛一直站在门前一样。 “望生呢?”扶鸾老道问道。 “呆在葫芦里呢!”玄云拍了拍腰间紫铜葫芦。 这并非法器,仅仅是一件凡物罢了,葫身花纹中,暗开小孔,作为望生临时庇护之所。 毕竟作为鬼修,不好抛头露面。 且修为跌落甲子,虽然不惧日光,但若长时间照射,依旧无法忍受。 “让他出来吧!” “诶?”玄云道童一惊,福如心至道:“师傅,您的意思是,让望生也参加露天法会?” 扶鸾老道郑重点了点头。 玄云闻言一喜,一拍紫铜葫芦道:“望生,听到了吗?快出来吧!” 一缕青烟顿时从葫身空隙中倾泻而出,落地化为一名垂髫顽童。 顽童落地,规规矩矩冲扶鸾老道拱手道:“望生见过师兄!” 扶鸾老道亦拱手回礼,道:“走吧,今儿一起去瞧瞧道门盛会,切记莫要孟浪失仪。” 望生答道:“师弟谨遵师兄叮嘱。” 一问一答后,扶鸾老道这才昂首挺胸,向客舍外走去。 玄云落在师傅后面,冲望生挤眉弄眼,嘴中却一板正经道:“小师叔,请!” 望生亦挤眉弄眼回应。 “咳咳!” 扶鸾老道轻咳几声,没有回头。 两稚童闻言一惊,连忙规规矩矩跟在扶鸾老道身后。 一行人刚出客舍,旁边便传来惊疑之声。 只见几名正要参加露天法会的道长仙童,一脸惊讶的看向扶鸾老道身后。 “常清道友,这位是?” 一名道长耐不住好奇,走过来问道。 “哦,这位是贫道师弟,道号望生!” 扶鸾老道矜持站住脚步,一脸正色介绍道,心中感慨万千,这还是他踏入云极观以来,第一次被人主动搭讪。 “原来是望生道友!幸会幸会!瞧着魂体生光,凝若实体,这不是甲子,也胜似甲子了吧?” 那道长一脸感慨。 “呵呵,还欠缺几年道行,让道友见笑了。” “不敢不敢,道友谦虚了。” 两人一问一答间,已然结伴而行。 “咦!” 没多久,又一声惊讶传来。 “扶鸾观主好修为,竟然收了一头甲子大妖!” 又一支从客舍出来的道士,朗声称赞间,神情甚是诧异! “误会误会,这位乃是贫道师弟,道号望生!” “呀,失敬失敬!” “……” 一直闷闷不乐的玄云道童,终于体会到万众瞩目之感。 这一路走来,不敢说是出尽风头,但路过之人,无不侧目。 熟悉的上前招呼打探; 不熟悉的也是暗中打听,这是何门何派?竟能收服一头甲子大妖。 这种情况,直到抵达法会现场,才有所好转。 实在是名门大派气度更为不俗! 且说有一派,名悟真派,派主怀里抱着一只黄花大狸猫,端是慵懒喜人。 可若是真当是狸猫,那可大错特错。 此乃一头三甲山君——虎妖也! 据说,已经护持三代观主,端是镇派灵兽。 一旦幻化本体,风从云随,虎啸山林,骇人至极! 还有一派,名为正全道,观主坐于蒲团上,静思冥想,怀抱一柄玉如意,听说乃是一柄有着无上妙法的灵器,可点顽石为金玉,具有不可思议神通。 更有一位道人,格格不入,吸引众人目光。 只见在一众道袍飘飘道士之间,他却脚蹬草鞋,头戴斗笠,一身衣服破破烂烂。 周身既无灵兽跟随,亦无法器傍身! 但所有路过之人,无不放慢脚步,或作揖,或拱手,以示尊敬。 若问此人是谁? 赫然是武当“邋遢派”真传弟子。 走的是道行归身,自由随意,别看无灵兽法器傍身,真打起来,武当派那武字,可不是好接的。 诸此种种,不一而足。 也只有云极这等大观,才能云集如此之多名门大派弟子。 否则平日哪能撞见这么多高人? 在皓月辉光下,扶鸾观那点萤火,自然暗然失色。 不过,即便如此,扶鸾老道依旧十分满意。 至少不再是人微言轻! 云极观露天法会,乃是在云极观三清殿前举办,各门各派绕着一尊铜鼎而坐。 扶鸾观位置较为靠后,坐在外围。 戌时刚到,云极观主弘真子起身,拱手四方,功起启请: “伏以三清立教,广开忏悔之门,无灾变无障,永保道必宁,太上垂慈,昭示祭祖之典!” “感谢诸位道友共襄盛会,云极无以招待,唯有抹月秕风!” “正所谓:自然曰道,道无名相。我等求道之人,更应铅华洗尽,珠玑不御,还请各位畅所欲言,坐而论道!” 弘真子说完,作揖四方,随即坐下,露天法会正式开始。 场中略一安静,便立即有道士站起,拱手四方,提了议题,却是议一议元炁之道。 十分中庸的开局,却事关所有道人。 便是道行浅薄,也不乏真知灼见,法会很快便热络起来。 偶有精彩之言,登时博得满堂喝彩!更有人离席,凑近细聊。 “望生、玄云,好好听,好好记,听不明白没关系,以后说不得哪天回忆而起,便是一朝顿悟。” 扶鸾老道叮嘱望生、玄云道。 “是,师兄(师傅)”。 望生、玄云连忙颔首,支起耳朵细听。 殊不知,此时此刻,他们的祖师爷——莫川,也在细听。 那插在铜炉上的供香,为他提供了最好的香火之镜,人虽未至,已然如临现场。 听着各门各派辩经论法,莫川基础知识也在迅速增加。 他一直以道术为根本。 殊不知,这是他裹挟香火气运所致。 立派根基,还在于元炁运用。 这点正是莫川所欠缺的。 此时,细细听着,颇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 但各门各派不仅没有倦意,反而越论越精神,不乏吵的面红耳赤之辈! 更有甚至,已然暗暗尝试起来。 唯有一些年岁稚嫩,道行浅薄的道童,听得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眼看法会已过大半,扶鸾老道趁着一个空闲,站了起来,拱手四方道: “诸位道友,贫道乃扶鸾观观主,敢问各位道友,对入梦攘魔之法,可有见解?” 偌大法会,大多只是瞥了一眼,不予理会,三五成群,继续之前的议题。 只有两三道观,应声而起。 “常清道友,若问入梦之法,我倒是听闻一些窍门……” 这几个道观客气介绍着,仔细一看,都是清水临近县城的道观,规模都不大。 所说的入梦之法,也十分浅薄。 扶鸾观主听着,面上客气,心中却叹息,这点经验之谈,可没有任何意义。 思罢,他再次朗声道: “各位道友,且听贫道一言,贫道此来,既是贺礼云极祭典,也尊祖师爷旨意,寻一门梦魔之法!贫道愿以鬼仙降乩之术作为交换,还望诸位道友不吝赐教。” 声落,露天法会安静了一下。 “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师不顺路,医不叩门。鬼仙降乩之道统,纵然千好万好,又哪能让我等欺师灭祖相互换法?扶鸾观主,还是莫要再提此事!” 上清派观主朗声道。 话看似在捧鬼仙降乩之术,实则已然在抨击扶鸾观。 他之所以开口,赫然是因为上清派擅长辟恶梦之法,扶鸾老道曾登门求道,却被轰了出来。 “多谢上清观主好意!只是天下道统,莫不源于三清,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我等唯有……” 扶鸾老道委婉回道,更试图反驳一二。 实在是,要是被上清派这顶“欺师灭祖”帽子扣实了,纵然有门派心动,碍于人言,恐怕也将偃旗息鼓! “够了!” 上清观主怒斥道:“谈玄论道岂容邪术污秽?” “正所谓: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辄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如此邪术,也敢拿来换法?” 一声怒斥,令扶鸾老道老脸骤僵。 身后玄云道童更是抿着小嘴,拳头攥紧,怒目而视! 唯有望生,一脸懵懵懂懂。 只是瞧着上清观主实在凶得很,令人生厌! “道友,此乃露天法会,还请放下道统之争,门户之见!” 云极观主弘真子朗声道! 作为东道主,他有义务维护参会者基本秩序和颜面。 “还请弘真道友见谅,实在是这扶鸾老道自进了云极观,便四处窜访,寻那入梦之法,不惜以道统交换,我看其心可诛,怕是想以此法,蛊惑民心,虚旺香火!” 上清观主拱手道,眼神不善,看向扶鸾观,如看老鼠屎。 若问上清观主为何大动肝火? 这里面却有缘由。 话说,这扶鸾观若是未登其门也就罢了。 结果,不仅登门求道,更拿鬼仙降乩之术交换,这无异于变相否定上清观道统。 这让上清观如何受得了? “道友何出此言?本观寻那梦魔之术,也是为了攘解信众噩梦!” 扶鸾观主老脸憋得通红,干巴巴找了个借口。 旁边玄云道童听闻这话,气得小脸憋得通红,恨不得代师大喊: ——祖师爷做事与你何干? 只是经过清水县尉府邸之事的他,再也不敢僭越发言,生怕给师傅惹祸。 “是吗?那贫道怎么听闻,贵观祖师爷以无头鬼,恫吓县尉?真以为道录司不知此事?” 上清观主冷笑道。 他所言的道录司,正是朝廷管理道门的衙门。 当然,说是衙门,其实是自治。 基本由名门大派把持,直属护国国师。 “够了!好好的露天法会,谈这些败兴事作甚?” 清微宫主豁然站起,厉声怒斥。 若问他又为何暴跳如雷? 却是无头鬼出自清微宫弟子重石子之手,事不上秤,没四两重,一旦上了秤,可能千斤都不止! 这也是清水县令之死,让朝廷至今渺无音讯的根本原因。 一切皆是清微宫在其中斡旋平息。 “好了,都少说两句!” 灵宝观主站了起来,微笑拱手道: “扶鸾观主既求攘解信众噩梦之法,贫道观中供奉的攘灾符箓,可赠予贵观几张!” 扶鸾老道脸色面露感激之色,拱手道:“多谢灵宝观主赐箓!” 剑拔弩张场面,经过清微宫的怒斥,灵宝观的打圆场,终于缓和起来。 “扶鸾道友,贫道有一术,名为太玄入梦法,此法可梦中知梦,梦中悟道,扶鸾观主可有兴趣?” 便在这时,又一道士站了起来。 仔细看去,赫然是抱着三甲虎妖的悟真派派主。 上清观听闻此言,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得冷哼一声,屁股坐下,懒得多言。 扶鸾老道闻言自然是欣喜若狂,所有委屈尽数抛掷脑后,连忙拱手道: “多谢悟真道友不吝换法!” “先别急着谢!若要太玄入梦法,贫道也不要贵观鬼仙降乩之术,只求扶鸾道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扶鸾老道心中咯噔一下。 悟真派抬手一指,食指中指并拢间,赫然遥指懵懵懂懂的魔童望生。 “贫道想要这名鬼娃!” 声落满场愕然,再看向悟真派主怀中狸猫,登时恍然大悟! 瞧那扶鸾观鬼童,一脸懵懂模样,显然涉世未深。 若是讨要而来,细心栽培,不失为道观未来镇派鬼仙! “望生是我小师叔,不卖!” 憋着一肚子火的玄云道童急了,大声喊道,同时一脸委屈的看向师傅:“师傅,他们欺负人!” 扶鸾老道连忙训斥道:“闭嘴,莫要多言!” “悟真道友怕是误会了,这位乃是贫道师弟,怎可交易?”扶鸾老道老脸难看解释道。 他不信,悟真派不清楚这点! “贫道刚刚听闻寻找梦魔之法,乃是贵派祖师爷意思,扶鸾道友不如请示一下?” 悟真派主瞥了一眼玄云道童,心平气和道。 扶鸾老道闻言顿时一僵。 “哈哈哈,悟真老道,你抱着三甲山君,却让扶鸾鬼仙现身,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上清观主哈哈大笑起来。 被虎所食之人,为虎前呵道耳,为伥鬼也! 扶鸾祖师爷,乃是鬼仙,自然畏山君,如畏聻仙。 “悟真道友,若有交易,烦请法会结束之后再谈!” 云极观弘真子开了口。 不想,扶鸾老道却突然道:“玄云,扶乩请仙!” 第七十七章 法天象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师傅——” 玄云道童一脸愕然的看向师傅。 他是真怕师傅请示祖师爷要不要卖掉望生? 哪怕不卖,这一声请示,也足以令人心寒! “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 扶鸾老道吟诵着望生道号由来,一脸慈祥的看向望生: “祖师爷虚怀若谷,悲天悯人,怎么会做那等无耻之事?” 玄云闻言呆了呆,思绪流转间,一咬牙,吟诵起降乩法咒。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紫微宫中开圣殿,桃花玉女请神仙;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 阴阳顿挫的吟诵声,回荡在露天法场。 这一刻,没人阻止,所有人皆静静看着。 云极观主弘真子是期待。 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能让舍身取义的衍真真人,不惜拿出奔二景法,也要与之交换道术? 除了他之外,大多数人眼中,更多的是玩味和戏谑。 道门有五仙: 天、地、神、人、鬼。 鬼仙最不入流,仅止于投胎就舍而已! 现在悟真派有驾驭伥鬼之山君坐镇,扶鸾鬼仙降乩,无异于自讨苦吃! 在众人思绪纷杂中,玄云道童落下判词。 “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玄云道童下意识闭上双眼! 咦? 预想中身躯被占感觉,竟然没有出现? 他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迎面而来的都是好奇目光,这让他有些慌乱。 “悟真老道,赶紧藏好你家山君,吓坏了猫猫狗狗,岂不成了一桩坏事?” 上清派主轻笑起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请仙失败了! 玄云道童闻言顿时脸色一白。 难不成……难不成祖师爷真的害怕虎妖? “扶鸾观主,要不……你试试……” 悟真派看向扶鸾老道,话还没说完,怀中大猫勐然嚎叫一声。 “吼——” 虎啸道观间,嘲弄众人下意识退后一步。 不是敬畏勐虎,而是敬畏比勐虎更加可怕之物。 抬首望去,那足以令众道士神摇意夺,肝胆俱裂的可怕之景,戄然闯入视野! 却见万道灏光,倏然萦绕玄云四肢百骸,在龙蛇飞动间,焕耀而起,喷薄而出。 如腾焰飞芒,直冲云霄! 在云垂海立间,幻化为一尊百尺巨人,状若元神,却凝实体。双脚踩踏法场上,令众道士抱头鼠窜! 蒲团、礼器、鞋履……散落一地,好不狼藉。 “轰隆!” 巨脚落地声响,令玄云道童浑身一个激灵。 他缓缓看向身后,目之所及,那大如巨鼎的耀目广口鞋履,撼神动魄。 再缓缓抬头,不见浩瀚星空,唯见一尊巨人,顶天立地,飘逸的青袍大氅,飒飒如遮天幕布,镇压山海。 端是: 法相高百尺,手可摘星晨。 “法——天——象——地——” 云极观主弘真子,豁然起身,昂首看着那庞然大物,满脸骇然之色。 莫说他,露天法会,已然一片狼藉。 那巨人压迫感太强,太烈! 以至于无数人疯狂退走,直至百米开外,才勉强找到一丝飘渺安全感。 偌大的云极观更是一片哗然。 便是巨木参天,楼阁如阙,也无法遮掩那不似人间之躯。 站在云极观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那烨然若神人之法相。 远处西山城,更是一片沸腾! “天呐!那是什么?” “神仙显灵啊!” 外斋祈福法会上,无数信众打断肃穆法会,争先恐后的看向远在天际,隐于夜幕遮掩下的云极观。 然而即便是夜色如墨,那巨人依旧如一点寒灯,照亮千年暗室。 在信众瞠目结舌中,那巨人轻轻弯下腰来,巨大面孔如陨石坠落,压在露天法会天空。 “贫道可曾吓到你这猫狗?” 遮天面孔上,一对恍如日月双童,戏谑的看着上清观主。 上清观主脸色煞白,下意识退后一步,心中不仅没有愤怒,反而滋生无穷惶恐。 “晚辈有眼无珠,孟浪失口,愿奉辟梦之术,请前辈原谅!” 思绪如电间,这是上清观主能想到的唯一讨饶之道。 “倒也能伸能屈!” 巨人不知是讥讽,还是夸赞,庞大脑袋又看向悟真派主:“尔要换贫道劣徒?” “吼!” 悟真派主还没说话,他怀中狸猫,勐然跃出,落地化为一头丈许勐虎,伏低身子,龇牙咧嘴,凶悍至极! “你这大猫倒是有趣,只是小了点。” 那巨人屈指一弹,一道元炁射出,巨大体型差距之下,妖虎根本躲闪不及,硬吃那道元炁。 “前辈,莫要杀它……莫要杀它!” 悟真派主骇然失色,连连惊呼,悟真派威仪近乎全赖这头虎妖,它若死,悟真派必然衰落。 不曾想,那元炁落入虎妖体内,虎妖一声低吼,身躯竟然凭空涨大一圈,竟有两丈之长,恍如神虎。 悟真派主见状愕然失色,心中却愈发惊恐。 这是嫌弃虎妖太小,杀得不痛快?! 思绪落,他连忙伸手往身上胡乱一摸,取出一物,双手奉上:“此为缚兽圈,可降天地勐兽,还望前辈恕罪!” 巨人却看都没看,直起身子,环顾四周间,向云极观三清殿拱手道: “衍真道友,大闹贵观,还请海涵!这世间若有聻冥幽境,你我若可还能再会,贫道定设宴赔罪!” 说完,巨人低头看向扶鸾老道: “三年之内,非灭门之灾,不可再唤我!” 扶鸾老道脸色一白,连忙匍匐叩拜: “弟子遵命,弟子惶恐!” 巨人微微颔首,目光扫了一眼满院,小如甲虫之道士,随即散而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谓:来如天坠,去如电逝。 只有一叹息鸟鸟袭来,回荡在惨澹夜空之中。 “抱残守缺,敝帚自珍,何成大道?” 余音渺渺间,万籁俱寂。 一切恍若从未发生,只有满地狼藉,以及地面上那对践踏而出的巨型脚印,证明刚刚那一切并非幻境。 上清观主看着这一幕,回想刚刚之恐怖,老脸顿时一羞,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至于许诺的辟梦之法,回头自然是差门人送上。 悟真观主则一脸忧心的看着涨大一圈的勐虎。 “吼——” 那涨大一圈的妖虎,低吼一声,又重新变回了原样,眼中浮现出几分茫然,几分顿悟。 “观主无需忧虑,仙长道法激发了吾之血脉,虽停留不过渺渺,却也一窥前路之精彩,于道途大有裨益。” 悟真观主闻言愕然,下意识看向依旧匍匐在地的扶鸾老道。 “师傅……祖师爷走了!” 玄云走近,跪地搀扶。 扶鸾老道这才缓缓抬头,迎面所见,道道炽热目光,令他心荡神摇。 第七十八章 浮名虚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望生道友,贫道有眼无珠,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悟真观主没有向扶鸾老道道歉。 反而走到望生面前,拍了拍衣服,以示拂去尘埃,这才双手环抱作揖,郑重弯腰致歉! 本就被巨大化莫川吓坏了的望生,见状更是一脸茫然。 他下意识看向玄云道童。 玄云道童又瞥了一眼扶鸾老道,这才凑近耳语道:“祖师爷没罚他,应该是原谅了,你就原谅了吧!” 望生点了点头,一板一眼的作揖回礼:“无妨无妨!” 悟真观主见状心中一喜,这才向扶鸾老道拱手作揖:“常清道友,方才多有孟浪之言,还望见谅!” 扶鸾观主拱手回礼:“无妨,道友客气了。” 再一抬头,一张张笑脸溢满视野。 “常清道友,法会仓促,贫道刚刚在法会上所言的入梦之法,或有不清不楚之处,不如今夜我们秉烛夜谈,细聊入梦之法?” “哎呀,常清道友,贫道意外从蛊师手里获得一只瞌睡虫,一直昏昏欲睡,直到贵派祖师出现,这惫懒玩意儿才终于苏醒,这一看便是与贵派有缘呀!” “扶鸾道友,贫道清微宫主,听闻本宫弟子重石子与贵派祖师乃生死之交,此乃重石之幸,亦是清微之福,一直未曾上门叨扰,实在是事务繁忙抽不开身,还请道友见谅!” “常清道友……” 一声声招呼将扶鸾观主多年历练而出的人情世故彻底淹没。 他抬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笑脸,耳之所闻皆是赞美之词。 随口讲句话,便是一阵“道友风趣”吹捧! 刚走一步,人海相随,压得地砖吱呀作响。 扶鸾祖师成了话题间的主旋律! 入梦之法成了最好的搭讪切口。 那三五个曾在法会上,回答扶鸾老道提问的道观观主,那是喜得眉飞色舞,暗赞自个儿眼光独到,结了善缘。 那些曾与扶鸾老道同席论道,却爱答不理之辈,肠子都要悔青了。 直恨自己有眼无珠,当时便是应上一句,此时也能少陪多少笑脸? 这一刻,名门大派尚且讲究个含蓄矜持,多是含笑拱手; 然而对于小门小派来说,可就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萧曹曾作沛中吏,攀龙附凤当有时。 修道修道,修得就是夺得就是天地造化之道,扶鸾观一飞冲天,此时不攀不附,不沾不夺,更待何时? 夜渐深,扶鸾老道饮风而醉,双腿如踩棉花,轻飘飘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恍忽间,不知何时回到客舍。 只觉得今晚经历恍如梦境。 他活了七十来年,还是第一次得享这众星捧月之感。 这种如饮十年佳酿之感,令他痴迷沉醉。 “望生、玄云啊,可瞧见诸位道友态度了?” 许久,扶鸾老道勉强收敛起三分飘飘欲仙的微醺之感,看向身旁望生、玄云。 “瞧见了,师兄(师傅)。” 两名童子齐声答道。 “可知他们为何会有如此变化?” 望生玄云面面相觑间,脑海中立即回忆起那恢弘形象。 “因为祖师爷现了真身。” 玄云道童下意识道。 “是啊,祖师爷不出,咱们不过是任人欺辱的软柿子,祖师爷一出……” 回忆起那令人热血沸腾之景的扶鸾老道,嘴角下意识翘起,学着祖师爷的话道:“祖师爷一出……都成了猫猫狗狗!” “玄云你且记住了,实力才是立世之根本,切莫被今晚假象所迷惑,他们敬得是祖师爷。祖师爷说,三年之内,非灭门之灾,不得唤他老人家,这就是担心我们不思进取,沉溺于浮名虚利之中,我等切不可辜负祖师爷的良苦用心。” 面对师傅的谆谆教导,玄云道童脸色一肃,郑重作揖道:“弟子明白!” 扶鸾老道点了点头,又看向望生道:“师弟啊,今晚可曾怨愤师兄不义?” 望生一脸茫然。 扶鸾老道见状,没有大意,依旧耐心解释道: “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由名可见,祖师爷对你期许甚高,今日悟真派欺我扶鸾无人,怀璧其罪,师兄不得以请祖师爷出来,此绝非心动他那无耻提议,是非曲直,还望师弟明白,勿要中了他人离间之计。” 望生懵懵懂懂,但还是礼貌答道:“师弟明白了。” 扶鸾老道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望生依旧懵懵懂懂,不知所云。 但他也明白,你不欺他小,他不欺你老。 懵懂未知,不是不解释的理由。 身为鬼修,望生只是阅历太少,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而已,但这并不代表他记不住。 早晚有一天,他会回忆起这一幕,并细细琢磨。 那么他现在这句解释,或许就足以消弭那尚未滋生的心魔。 兔坠乌升。 翌日清晨,扶鸾客房再次热闹起来。 往来之人,皆卑辞厚礼。 令扶鸾老道欣慰的是,上清派将辟梦之术如约送来。 最令他惊喜的是,悟真派除了送来了缚兽圈,更奉上了太玄入梦法,直言此乃感谢扶鸾祖师以德报怨,点化山君之谢礼。 晌午,扶鸾老道手奉三炷香,将两门术法、缚兽圈,以及一些道友馈赠之物,奉于祖师爷。 祖师爷仅取了两门术法,一只瞌睡虫,一件缚兽圈。 …… …… 他乡异域,广厦一间。 莫川毫无祖师爷形象的盘膝坐在沙发上,一边翻着太玄入梦法,一边吃着冰激凌,端是好不快哉。 “这趟冒险值得!可惜,也只有特定场合才敢一用,否则这弥天大谎,一戳就破。” 许久,莫川合上这门法术,轻轻吐了一口气。 若问他那法天象地何来? 正是趁着玄云道童扶鸾请仙,魂魄脱本壳,附身他躯的错位之机,以大小如意之法,吹涨魂魄而出。 不同于肉身坚固,魂魄本就飘渺之物,如烟如尘。 自然一吹便大,又得大小如意之法顺应天道,这才有那凝实之相! 当然,以他十五六年道行,还不足以幻化出百尺身高。 偏偏他又执掌登抄之术,登抄扶意之下,自然大如山岳。 不过,这么做,弊端也明显。 既是一法一术同出,对元炁消耗自然更为勐烈! 以他十几年道行,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说白了,徒有其表罢了。 不过,既在云极观,莫川料也发生不了什么冲突,恐吓而已,这金玉其外也足够了。 事实证明,这一手,效果拔群。 至于所谓点化悟真派虎妖,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战恐罢了! 本来他是想缩小那虎妖体型,灵光一闪间,改为变大。 果然,那虎妖本来还有三分桀骜之意,经大小如意放大,反而不敢妄动。 只是出乎莫川意料的是,悟真派竟然如此识趣。 不仅送了缚兽圈,更是将太玄入梦法一并送来,简直妙哉! “可惜,出阴神太难,道行越高,魂壳契合愈紧,否则这不失为恐吓之法!” 莫川有些可惜。 民间偶有异类,不修神通,便可出阴神。 然而这并非好事。 这只能说明神魂和肉身嵌合不实,此非福瑞,而是灾殃,易遭恶鬼夺躯。 修道之后,出阴神只会愈发困难,道行越高越难,除非得了特殊法门。 ——这也是很多名门大派,反而难以诞生鬼仙的根本原因。 修为低,魂魄残。 修为高,魂魄嵌于躯壳,极容易随躯壳衰败而衰败。 只能说修道大不易。 言归正传。 莫川通读两道梦魔法门之后,便立即参悟修炼起来。 天罡地煞道法都难不住他,这两门梦魔法门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费了些心神,用了半天一夜功夫,终于将其融会贯通。 第七十九章 无主香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两道法门,说来也是有趣。 脱胎自上清派的辟梦之术,讲究无梦法自然。 其曰:“人有六梦,神所交也。不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惑其所由然……一体之盈虚消息,皆通于天地,应于物类。” 大概意思就是,做梦皆有缘由,一旦做梦必靡耗心神体力。 因此无梦睡眠才是最好的。 辟梦之术,正是因此而生。 修行之后,小睡一个时辰,便可容光焕发,生龙活虎。 可谓卷道之王术。 不过,若说卷道,这太玄入梦法更卷。 这赫然类似清醒梦,可在入睡之后,可进入梦乡,在梦中修行。 此法弊端在于,每月必须得歇息三五日,否则恐伤本源。 “有意思,这两术简直互为补充啊?” 莫川轻轻一笑,当即闭上双眼,以太玄入梦法,眨眼之间便进入梦乡。 于梦中睁眼,熟悉的客厅印入眼帘。 他好奇的左摸摸,右看看,心神一动,周围景色迅速退去,竟现身于山峦之巅。 他迎着山风,摸着白云,目眺远方,那雄奇壮阔之景,虽是他随手勾勒,亦只能独享,但依旧令他颇为震撼。 他有心尝试模拟人物,却发现只能模拟出空壳躯壳,那人却呆滞如木偶,根本无法陪练。 “入梦术的边界么?” “难怪天妖道人将冉遗之鱼填入幻海,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不过,这两道梦魔法门够我分辨梦魔就足够了。” 莫川暗暗忖度道。 他修炼梦魔法门,可不是为了当卷王,仅仅是为了分辨梦魔罢了。 冉遗之鱼带给他的感觉太震撼了。 这是他得到飨祭道炉,行走香火世界之后,第一次出现的致命危机。 这也是他急着寻找梦魔之法的根本原因。 现在有这两道法门,尤其是辟梦之术,令他随时可以脱离梦境,总算是补上了他最担忧的短板。 莫川云游梦境正酣,一支香火鸟鸟而来。 这令他精神一震,连忙脱离梦境,以香火为镜看去……他愣住了。 只见鸟鸟青烟中,一座馒头山坐落于群山之间,山上竹茂木翘,鸟鸣琅然。 然后……没了。 供奉者是谁?香火又源自何处? 竟渺无踪影! 莫川眨了眨眼,心想,藏得倒是挺深啊! 他伸手轻拨青烟,香火镜中景色变化不定,倏尔树冠,倏尔山林,倏尔溪水,倏尔云间…… 他仔细翻遍每一个角落,皆无所得。 “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一支跨时空香火?就如那来仙镇般,机缘巧合之下,香火封存,奉者身死?” “还是说,这是妖邪供奉的香火?可既然是妖邪,我怎么又感觉不到所在?” 莫川瞥了一眼在香火之镜中出现的飞禽走兽,身影一闪,消失在客厅里。 再次出现时,已然现身那一片山峦之中。 以香火为镜俯瞰时,众山矮小; 身在其中,顿觉青峦起伏,不知边界。 莫川无心欣赏风景,身如惊鸿追上一只受惊野兔,支离之下,这跳猫子登时四分五裂。 “不是妖啊!” 莫川摇了摇头,又将兔子恢复,却并未放走,随手塞进飨祭道炉之中,打算哪天剥皮杀了,当做野味。 随后,他又在周围转了几圈,别说妖邪,连气味都没有。 这座馒头山干净得很! “见鬼了不成?” 莫川有些懵。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便在这时,一阵山歌隐隐传来。 莫川连忙附耳倾听,待辨别方向,拔脚寻了过去。 出了馒头山,七绕八绕之下,终于寻到人迹小道。 沿着小道复行数十步,在“之”字山道转角处,看到了一名背着一堆小山高柴火的樵夫。 “老伯留步!”莫川见状连忙出口招呼。 “道长唤我?”那樵夫闻声停步回头,好奇问道。 “正是。” 莫川连忙走近,不动声色打量间,拱手道:“贫道山中迷路,敢问老伯这香火路怎么走?” 樵夫一脸迷茫:“俺打小就在山里打柴,还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像火路?道长可是要寻出山山道?” “正是。” “那正好跟俺打伴,俺这就准备回村,进了村,有了乡道,出山就简单了。” “那感情好!有劳老伯带路了。” “道长客气,唉,对了,道长是从哪里来的?” “游方道士,无观无门,天地为家,走哪算哪。” “呀,那可真是潇洒。咦,柴火怎么变轻了?” “贫道帮你托一把,省些气力赶路。” “幼,谢谢道长。” 山路难行,樵夫却难得在太阳高挂之时回村。 举目眺望,村落不大,房屋四散,依山而建,有的三五户挤在一起,有的独门独户。 ——却是山里难有平整土地,只能见缝插针。 周围稍微平整点土地,全被种上了作物。 当樵夫赶路而回时,田地间不少村民抬头招呼。 “天色已晚,道长还是别急着走,出山还得三十里呢,等走出去天都黑了,不如去俺家吃个饭,睡一觉,明早再出发。” 还未进村,樵夫便邀请道。 莫川就没打算出村,闻言羊装从后腰取出一只兔子道:“那就叨扰了,正好贫道打了条兔子,晚上一并烹了作菜。” 樵夫哈哈一笑:“好好好!”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驴蛋发癫咬人啦!” 倏然,一阵奔走呼喊声传来。 仔细看去,却见一名妇人,一脸焦急的奔走在村落里。 樵夫闻言连忙脸色一变,柴火一丢,连忙冲了过去。 田中干活村民闻声,也是纷纷丢下工具,赶了过来。 莫川脸上闪过一丝自嘲之色。 道爷我难不成是天煞孤星、人间柯南? 走哪哪遭殃? 当然,此乃因果倒置。 与其说他是天煞孤星,不如说是他是天煞克星。 莫川来不及感慨,连忙追了过去。 刚进村中,便听到一阵大呼小叫之声,其中还伴随着吃痛惨叫声。 只见十余名汉子,拼命按着一名少年。 那少年发疯似的,拼命扭动身体,十几个大人竟然愣是按不住他一个少年。 更有人一不留人,遭其咬了一口,登时吃痛惨叫。 老樵夫见状连忙冲了进去,参与压制。 随着老樵夫等一众村民赶来,相互轮换间,终于将少年死死按住。 “坏了,这是撞了邪啊,快快快,取金汁!” 一名老婆婆拄着拐杖而来,大老远的便吆喝起来。 众人闻言立马有人去取金汁。 “等等!让贫道来!” 莫川连忙喊停。 金汁,粪水也。 这噼头盖脸浇下,不是浇他,也恶心得慌啊? 晚上这兔肉还吃不吃了? “这……” 山村旱厕多,一位村民刚好舀起一瓢粪水,听到莫川喊话,顿时惊疑不定的看向那老婆婆。 第八十章 癔症发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见众人皆看向老婆婆,心知这位怕是乡野间极为常见的神婆道姑。 再或者出马仙家弟子。 专门靠治小儿惊吓,驱邪收魂,开阴锁、看风水……之类阴阳行当生活。 “贫道山中迷路,得樵夫老伯指点,路过宝地。侥幸学过几手治邪祟本事,因此不妨先让贫道试试, 不灵再上金汁也不迟。” 莫川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收钱。” 他这话潜台词就是——不用担心贫道抢生意,贫道只是路过,完事就走。 “好好好,道长快试试?” “这崽子真是邪了门,力气大得很!” 压着发癫少年的村民们连忙招呼。 村中神婆看了一眼莫川, 没吱声。 莫川见状, 这才走近——却见那少年, 双眸贯血,呜咽低吼,恍如被制服的野兽,不甘的挣扎着。 再定睛细看,隐隐可见一条野猪残魂,挣扎于少年体内。 已然占了上风。 难怪少年行为如此疯癫? 莫川瞧明白细节,这才一抬手,连贴数道郁仪符。【第27章】 符箓上身, 登时有惶惶日芒涌入少年体内。 那野猪残魂经日芒一照,顿时惨叫连连, 惊恐得逃出少年身体。 莫川眼疾手快,一道慑鬼箓激射而去。 这等野兽残魂,哪里吃得住慑鬼箓力量? 登时烟消云散。 疯狂挣扎的少年,浑身一颤, 随即瘫软如泥。 “咦, 不动了?” “这就治好了?” 压着少年的众村汉, 见状一脸惊疑不定,待确定少年确实不再挣扎之后, 这才缓缓放开。 此时,少年气喘吁吁的趴在地上,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只是神色有点呆滞,有点懵。 “哎呀,道长真是好法力!” “是啊是啊!” 周围村民见状称赞不已。 “谢谢仙长救命之恩,俺、俺给您磕头了。” 一位满脸余悸未消的黝黑老汉,走过来嘴笨的嗫嚅几句,激动得便要跪地磕头表达感激。 “使不得!使不得!举手之劳罢了,老伯何必行此大礼,这不是要折贫道的寿吗?” 莫川连忙扶住老伯,到底没让他跪下。 一名被咬汉子瞧着莫川面善好说话,连忙捂着发紫手臂问道:“道长,俺这被咬了,碍不碍事?” “不碍事不碍事” 莫川摆了摆手,一脸正色的看向趴在地上的少年:“小哥可还记得之前去了哪里?” 少年一脸懵懂的看着周围熟悉村民,直到有人出言提醒,才结结巴巴道: “俺……俺哪也没去,一直在村里。” “这样啊!” 莫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道长这是咋回事?”有村民好奇问道。 “撞邪了!” “啊?这……”那村民一脸惊恐:“……这是村里生了邪祟?” “莫担心,那邪祟已被贫道诛杀,不会再来作恶。” “那就好, 那就好!” 村民闻言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莫川瞥了一眼老婆婆,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疑惑。 野兽鬼魅并不罕见,毕竟基数在那摆着,深山老林那如盖树冠,也提供了庇护之所。 罕见的是大白天进村串窍拿法,这可就稀奇了。 想到这,在随同樵夫回去寻柴火的空隙里,他佯装不经意问道:“老伯,村里这发癫事情多吗?” 樵夫道:“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三五年总有那么一两回。” 莫川闻言心中一沉。 这么规律? 莫不是龙王卖伞,终无晴日?! 莫川又问:“那平时若是遇到怎么办?” 樵夫道:“还能怎么办?土方法治呗,土方法不成,就去请神婆,再不行……嗨,这年头哪个村子没几个游村疯子癫子?” 莫川心中一沉,旁敲侧击之下,之前开口言“金汁”的老婆婆,正是这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神婆。 这个消息,令他若有所思间,不再追问。 待寻到柴火,进了樵夫家,才知樵夫育有三子两女,其中一儿一女都是早夭。 余下子女也早已成家立业,分家搬出去住了。 如今樵夫和老伴住在一起。 平日子女会送些吃食过来,日子谈不上富裕,倒也马马虎虎。 不过,这马马虎虎也仅仅是山野标准。在莫川看来,老两口生活很是清贫,所谓的晚饭,不过一碗五谷稀粥,连菜也无。 还好莫川带来了一只兔子,为农家晚饭凭添几分奢侈。 只是苦了老两口的牙口。 实在是兔肉太韧! 用过晚饭,莫川借了间柴房,和衣而眠。 待夜色渐深,他手一挥,灯草和尚凭空冒出,落地纳首便拜。 “道爷!” “去吧!” 莫川挥手,他早已在飨祭道炉中,吩咐过灯草和尚要办的事情。 灯草和尚一个作揖,连忙钻过门缝,溜了出去。 莫川无心睡眠,索性盘膝修炼。 结果,他没等来灯草和尚的调查,反而先等来村民的拍门声。 “咚咚咚……” “老郭头,睡了吗??” 莫川起身开门,门外正站着两位村民,两人看到莫川,皆一脸惊喜。 “仙长,救救俺媳妇,她、她撞了邪,得了癔症,已然胡言乱语,不认人了!” 一名穿着粗葛窄袖的村民,一脸惶惶不安道。 略一打听,才知是附近村民。 原来,他媳妇昨天下午就发了颠,土法没治好,这才过来请神婆。 结果,神婆捯饬半夜,也没见好转,这才想起村里路过的道人。 两位村民这才星夜来请。 两位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间,樵夫也披着单衣,走了出来。 莫川听完,冲樵夫拱手道: “老伯,人命关天,贫道这就去瞧瞧,看这天色,估计不会再回来,老伯还是关好门闩,莫等贫道。” 说完,随即同两位村民离开了。 山路崎岖。 待行至目的地,天际已然泛起一丝鱼肚白。 此时,那出事农家院子里,早已挤满了左邻右舍,一个个伸头往屋里窥探,表情又害怕又好奇。 待看到莫川过来,一个个连忙让出通道。 进了屋,却见不大的堂屋内,坐着七八位老妪正聊得起劲。 准确的说,是一位中年妇人在说,其他几个老妪在听,莫川白天见到的神婆赫然在列。 莫川进来时,也不知道那中年妇人说了什么,还有人竟抹起了眼泪。 “……俺丢了羊,不敢回家,就在那馒头山一遍遍的找,等到天黑也没找到,人也迷了路……迷迷糊糊间,俺就听到有人在打呼噜!” “俺就想,大半夜的,谁在山里睡觉啊?俺就找啊找啊……” 中年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比划着,表情呆痴,仿佛沉浸在某个深刻记忆中。 “仙长,这、这就是俺媳妇。” 粗葛窄袖村民指了指那絮絮叨叨的妇人,眼神又是担忧,又是惊恐。 “咔——” 中年妇人突然一个激灵,吓得满堂众人一个哆嗦。 便见她五官不自然的微微扭曲,流露出渗人至极的神色,在似笑似哭间,正好看向莫川:“俺找到了……” 【感谢“鱼缸里看世界”、“王三知”、“文之初”、“jotDora”的打赏!】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诡谲山峦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俺找到了……那、那竟然是……” “啊——”中年妇人仿佛看到世间大恐怖,表情戄然惊悚起来,随即张口发出刺耳尖叫。 “闭嘴!” 莫川一声怒斥。 中年妇女尖叫声戛然而止,一抹残魂自她体内涌出,扑向身旁一位老婆婆。 恰在此时,一道日芒电射而出,霎时穿过那残魂身躯, 将其打成一缕青烟。 “噗通!” 残魂离体的中年妇女,也在这时,眼一翻,摔下凳子,昏死过去。 屋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莫川见状悄然退出房间,心中愈发荒谬。 刚刚那一幕, 说是癔症,其实与昨日少年情况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 串窍拿法妇人的乃是人类鬼魅。 且同样是残魂。 这类残魂,基本已然失去了自我思考意识,行事逻辑完全困在残存的记忆中。 一旦附人身,所做所言皆是做人时的记忆。 正因此,乡野之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找来残魂为人时的亲朋好友,进行安抚。 大多数情况下,说些好话, 许诺些香火祭祀云云,就能糊弄过去。 若是不行, 那就只能请屠夫之流,拿刀劈砍地面,进行恐吓。 如果还不行, 那麻烦就大了。 眼前这家苦主,显然就是遇到了这种最为极端的情况。 莫川在院子里守了半个小时, 这家苦主终于出来,手奉二十枚铜子,表示感谢。 莫川随手拒绝。 待神婆出来时, 他拱手道:“居士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神婆目露几分警惕, 但还是点了点头。 待两人来到农家院子角落,莫川立即开门见山道:“贫道明辰,居士可否将背后仙家请来,贫道有要事相商。” 神婆闻言皱眉:“仙长说笑了,仙家岂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莫川古井无波道:“居士还是回去问问仙家为好,贫道就在贵村村口等着答复。” 神婆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抱怨道: “你这道人可真是奇怪哩!一介凡人还想见仙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转身便走。 那边立马有村中小辈凑过来,两人低语几句间,那小辈扭头看向莫川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善。 莫川见状幽幽吐了一口气。 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池小王八多! 想到这,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放牙三儿出去抓妖时,余光倏然一动,却见灯草和尚正站在院落阴影中,向他拱手。 莫川见状,随即出门离去。 待走到无人地方,灯草和尚冒了出来, 一脸得意道:“道爷, 小僧不负重托,已经查清了。” 莫川心中一喜:“哦?快说说。” …… …… “呼——这山路可真是越来越难走了!” 扶着神婆的汉子,在抱怨中,眼珠子咕噜一转: “大姑姑,您看您这年纪也大了,一个人生活也怪不方便,要不俺将小幺过继给你?” 神婆闻言沉默了。 她知道,过继是假,窥觊她所谓的仙家堂口是真! 仙家堂口,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子。 她既无女儿,也无儿子,孤苦一人,她这堂口,不知被多少亲戚盯着。 唉! 神婆暗暗叹了一口气:“中,明儿让她过来吧!” 那汉子闻言脚步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喜道:“哎,好好好,回去俺就将小幺送来。” 说话间,他正要大献殷勤,不想神婆脚步一停。 他愕然抬头,才发现,羊肠山道前,朦胧晨光下,昨天下午进村的道士,正站在路中间。 “你……要干什么?” 神婆神色略带几分慌张。 莫川目光复杂:“我说阁下怎么不愿意介绍仙家,原来是根本就没有仙家堂口,既然如此,阁下又为何要冒充神婆道姑,欺瞒乡里?!” 此言一出,登时令神婆如遭雷击。 旁边汉子更是瞠目结舌,转而老脸涨红,指着莫川便骂: “你、你个牛鼻子,胡说八道什么?” “贫道可不是牛鼻子,不信你瞧瞧?”莫川揶揄一笑,伸手将鼻子摘了下来,露出黑洞洞的血窟窿。 那汉子见到这恐怖一幕,骇得头皮发麻,大叫一声“鬼啊”,转头就跑! 踉踉跄跄得几次摔倒在地。 那神婆也被吓得不轻,双腿直打颤,但不知为何,竟然忍住没逃。 莫川见状随即将鼻子重新装了回去。 “仙长,俺、俺并非有意欺瞒,俺一直以为……以为仙家就在身上……” 神婆声音颤抖的说出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 原来,神婆母亲就是一位出马仙弟子,不想,意外早死,不仅未给神婆打窍,更未来得及将堂口传给她。 至此,仙家堂口失传。 然而神婆她爹,可不愿失了这一门赚钱手艺,逼着神婆撒谎继承了堂口。 神婆年幼,哪敢违背,只能照做。 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一应阴阳事宜,倒也做的似模似样。 不知什么原因,她虽然是照葫芦画瓢,事情成功率竟然还不低,以至于她一直以为仙家还在,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不过,随着她年纪增大,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 她逐渐发现不对劲了。 治小儿惊吓也好,辟邪收魂也罢,她的成功率其实最多一半,只是灵的时候,大家疯传; 不灵的时候,大家哀叹命运不济。 这些细节,令她惶恐不安。 如今一朝被莫川戳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顿时如那泡影般散去。 “居士堂口到此为止吧,不要再传了。” 莫川听完,心情颇为复杂。 说她欺骗吧,多少也懂点阴阳术,虽然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说她没骗人,偏偏所做所行,全凭运气,却要收人钱财。 而她在这个拥有怪力乱神的世界,之所以还能将谎言延续下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十里八乡没有新的堂口冒出。 换言之,这片地界诞生不了大妖! 外界有点道行的仙家,也因为未知原因,避开了这里。 “谢仙长开恩!” 神婆一脸感激,说话间,她神色略一踌躇,鼓起勇气道:“仙长可能找到仙家?俺想见一见仙家?” “嗯?”莫川语气骤然凌厉起来:“怎么,还想续那堂口?” “不不不,只是妄语一辈子,临死前想瞧瞧仙家究竟是什么模样?”神婆连忙摆手。 “见仙家不难,你先说说,这片山峦可有什么异常之处?”莫川沉声问道。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神鳌补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山影送玉兔,波光迎朝晖。 羊肠小道上,莫川蹙眉凝神细听。 在神婆口中,这片名曰西琼山脉的山峦,并无什么异常之处。 甚至还颇为宜居。 山间可耕良田虽少,但山野草药野兽颇丰,靠山吃山之下, 日子不敢说富裕,但也从未听说有谁被饿死。 便是她这不事生产的神婆,都能靠着半真半假的阴阳术,混口饭吃,可想而知,山里还是有点余庆。 若硬要说异常之处, 那便是洞龙潭那儿经常会淹死人。 这里的“经常”是以年为单位。 但神婆并不认为那里有问题。 因为那片水潭有浅有深,是个度夏祛暑的好地方。 每年夏天都会有大人小孩不听劝前往贪凉戏水, 甚至连城里老爷,都偶有过去游玩。 那么一来二去淹死个三四人再正常不过。 除了洞龙潭,瓦北庄有棵大柳树颇有几分神性。 据说,以前有个妇人在那上吊,不曾想凳子刚踢掉,碗口粗的树枝竟咔嚓一声,应声而断,救了妇人一命。 妇人家属事后感激不已, 尚飨祭拜,一来二去就成了村里习俗。 除此以外, 神婆还说了三五桩想不通的奇怪事儿,莫川皆一一记下,打算回头去看看。 神婆说完,便一脸期待的看着莫川。 莫川心知神婆在期待什么? 随口解释道。 “所谓仙家, 大多是飞禽走兽成精, 仗着人类三分未知愚昧, 赚点香火修行。” 说着,他一挥手, 牙三儿凭空冒出。 这一幕唬得神婆一跳! “道爷, 您唤我?” 牙三儿拼命摇着尾巴,那谄媚模样看起来不像是狼,更像是狗。 唉!好好一只狼,愣是被灯草和尚带歪了。 “你且护送一下这位居士回村,事后自个儿来寻我。” 莫川吩咐道。 “谨遵道爷法旨!” 牙三儿连忙前爪伏地,一副类人跪拜模样。 这一幕瞧得神婆啧啧称奇,心中更是汗颜,亏她之前还讥讽莫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哩! “居士且回吧,贫道就此别过。”莫川拱手告辞,说完扬长而去。 “仙长慢走!”神婆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寒暄一句,目送莫川离去。 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阵惆怅之感。 一辈子打着仙家名义行事,没想到,临了还真遇到了一位仙家。 可惜,人老珠黄,攀不上关系喽! …… 莫川辞别神婆,一路按照她的指点, 来到洞龙潭。 洞龙潭, 说是潭,实际上就是一段溪水河道。 这段河道宽敞且平,河床皆是溪水冲刷而出的鹅卵石,以至于水面清澈喜人。 莫说村民,便是莫川走到这,都有种跳下去洗一把的冲动。 他沿着溪水溜达一圈,不得不承认,神婆说的没错,洞龙潭没问题,既无妖邪,也无怨魂。 只是戏水的人多了,难免有人溺水而亡。 莫川反复溜达两圈,确定没问题之后,再次转悠到最初借香火通道,抵达的馒头山。 此时,牙三儿也已经循着他的气味,追了过来。 莫川随口问了两句神婆情况,随即一挥手,又放出灯草和尚,一脸若有深意问道: “你们瞧瞧这座馒头山,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牙三儿一脸懵逼。 这烂怂馒头山能有啥特殊之处?既无陡峭之奇崛,也无平原之壮阔。 不想灯草和尚却道:“道爷,这馒头山瞧着像馒头,可小僧看着却颇有几分玄武之意。玄武为神兽,乃祥瑞之兆,在风水之说中有聚财化煞之意。” 莫川闻言眼睛一亮:“哦,这么说,这还是块风水宝地?” 灯草和尚连忙摇头: “不好说不好说,正所谓阴阳相生相克,大吉之地,亦有可能孕育大凶。” “《地经秘要》所言的四大凶象之一,便是玄武藏头。由此可见,玄武风水,并非一定大吉大利。” “据小僧所知,便是这玄武风水,又有起尖锋、高山勇、后山少、反回头、破沙漏……等相,有吉有凶,实在不好论断!” 灯草和尚侃侃而谈,直接把牙三儿看傻了眼。 久居深山的它,一直跟着狼王打打杀杀,哪里经历过这些东西? 哪又想到一个馒头山,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莫川笑了:“没想到你还懂堪舆之术?” 灯草和尚连忙赔笑道:“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属实是那张员外酷爱这些旁门左道,又怕风水先生蒙他,自己买了不少书,小僧跟着翻阅过一些,才知道些许皮毛。” 莫川道:“那你瞧瞧,这馒头山是凶是吉?” “自然是凶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 “道爷都说是馒头山了,还能吉到哪里?” “少跟我打马虎眼,这馒头山有点机缘,你们两个分头去找,找到,道爷有赏;找不到,滚回去吃灰!” 莫川笑骂道。 “哎!” 灯草和尚一个作揖,咻的一声钻入草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牙三儿不敢耽搁,一声低吼,也跟着跑了出去。 莫川随即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大约一刻钟之后,牙三儿回来了。 嘴里叼着一株青草,仔细一看,却见草根处悬了一根好大萝卜。 ——竟然是一株上了年份的人参! 莫川接过人参,仔细一打量,笑骂道:“你这夯货,这人参再长两年,都要能成精了,经你一挖,机缘顿消。” 牙三儿道:“此乃它的成精劫,正好成了道爷的机缘。” 莫川莞尔,将人参放在一边,等着灯草和尚。 又过了一刻钟,灯草和尚一脸兴冲冲赶来:“道爷,小僧不负重托,已经寻到了那机缘。” 牙三儿一脸愕然的看向灯草和尚,又看了看道爷身旁的人参。 “哦?”莫川发出一声轻咦。 “道爷,且随我来!” 灯草和尚得意一笑,竟敢卖起了关子。 莫川艺高人胆大,收起人参,跟了过去。 七绕八绕之下,来到一块怪石嶙峋的风化之地。 灯草和尚指着一块山体裂缝道:“道爷,那机缘就在里面,小僧进去走了百来米,便豁然开朗,隐隐有怪物横行,小僧不敢再探,故而回来汇报。” 莫川一脸好奇道:“你是怎么寻到了这里?” 灯草和尚挑衅的看了一眼牙三儿,这才卖弄道:“道爷说,这馒头山有机缘。小僧寻思着,这馒头山既无天险也无瑰丽,那机缘不是在天上,便是在地下,这找了一圈,还真让小僧找到了。” 果然是赚了大气运的灯草精! 莫川心中感慨,这机缘怕是也只有九寸身高的灯草和尚、以及无形鬼魅之流能够找到。 原来,这山体裂缝,狭窄如门隙,大一点的兔子都钻不进了。 莫川心中一动,一挥手收起了灯草和尚和牙三儿。 又使了大小如意之法,令身子小如稚童,宛如纸片人般,挤进地缝之中。 如此艰难行了百来米,里面果然豁然开朗。 却是一座别有洞天的地下溶洞。 洞内萤火辉辉,仔细看去,竟然是一株株酷似益母草的发光植物。 “呼噜噜……” 一阵低沉吼声,从洞穴深处传来,听起来像极了呼噜声。 这令莫川眸光微闪。 他挤出裂缝,落地恢复原状,环顾四周间,向声源处寻去。 溶洞怪石嶙峋,石笋若獠牙悬空。 越靠近声源,莫川心中越古怪,因为在那呼噜声中,还夹杂着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狂如夜鬼敲云板,饿似豺狼觅口餐。 待行至一个转角,斑驳墙壁上,投射出一团似长满触手的黑影。 莫川伸手虚空一握,辟邪剑悄然落于掌中。 待走过转角,他脸色悚然一惊。 那是何等怪诞之物? 其大如磨盘,肿胀如球,体表长着数根蠕动触手,还有两根触手恍如肉翼,在空中轻轻拍打着,全身看不到五官。 此时它体表凹陷,正吞入一头黄皮熊。 这黄皮熊浑身骨头都被碾碎,软绵绵的挂在肉球凹陷处,随着肉球的吞吐,一点点滑入其中。 这令莫川没有来想起蛇吞猎物之景。 “呼噜——” 蓦然!那肉球状怪物停止了咀嚼,身上触肢撑在地上,咻的一声,向莫川冲来。 【大】 心随意动间,莫川陡然膨胀而起,化为三米巨人,提着匕首似的辟邪剑,劈了过去。 剑芒吞吐间,刀刃临身,那怪物登时一分为二。 还有几根触手碰到莫川,也霎时自动断为数截,却是遭了支离之术。 端是惊鸿而起,流萤而落。 “这是帝江?还是混沌?” 莫川一脸惊疑不定,下意识想起记载于《山海经》中的怪物。 他想了想,将残尸收入飨祭道炉继续前进。 复行数十步,再遇四头怪物,皆被他如拗折枝叶,随手斩杀。 他还特意支离了一头,塞进飨祭道炉中。 ——这种稀奇古怪之物,怎么说也得留一个备份。 没多久,莫川走到了溶洞尽头。 仔细看去,却是一座椭圆形空腔,地上积了一些池水,不知池水之下还有没有暗道? “道长,你来了!” 四野阒然间,一道仿佛山体共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荡漾而来,震荡得坱尘簌簌洒落。 莫川悚然一惊,猛然回头四顾。 溶洞空荡荡一片,只有莹草发出幽幽微光,将穹顶上的石笋,映照得愈发渗人。 “余前日见道长使那变大之法,端是神威无比,恍如法天象地,这才以残存心力,呼唤道长,还望道长莫要见怪。” 石壁再次簌簌震动起来。 “阁下既唤贫道而来,为何又避而不见?” 莫川愕然,思绪如电间,朗声问道。 “非余避而不见,而是道长便在余的身体里。” 莫川闻言头皮发麻。 不知这是神秘之人的妄语欺诈,还是确有其事? “阁下的意思是,这座山便是你的身躯?” “正是!余为深海之鳌,困于这千里荒山之间不知多少春秋!躯壳早已风化为石,仅有不灭残魂,困于残躯,挣扎不得。” “前日,余观道长于百里之外,使那莫测大神通,故将道长唤来。奈何,余之躯壳已然化石,僵硬不得,无法呼唤道长,竟差点与道长失之交臂!” “还好道长再次寻来,进了余腹之中,终于可用腹语勉强交流。” 岩壁嗡嗡作响,每一句话都会震落大片碎石。 然而仔细看去,便会惊讶发现,穹顶山水蔓延间,又迅速将震碎之处填补,看起来恍如活物。 “阁下如此神通,又有谁能困阁下于这千里荒山?” 莫川思绪闪烁间,问道。 “娲母。” “娲母?” “你们人类称她为女娲!” 莫川闻言心生荒谬……远古神话中的女娲? “女娲娘娘真的存在?” “呵呵……真是世情薄,人情恶啊!” 神鳌一声幽幽叹息,不知是嘲讽,还是唏嘘。 “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石壁沉默了。 直到莫川耐心耗尽,就要准备再次发问时,嗡嗡声音幽幽传来。 “……大道有缺,娲母言此为天破,寻天下大道,斩余四肢,抽余大道,补了天。余只剩下一壳一首,枯遗荒山,不知多少岁月。” 莫川心头微震,这是女娲补天传说啊? 没想到,从这神秘大鳌口中说出,竟是另一番模样? “敢问阁下唤贫道而来,所为何事?” 莫川略一沉默,提起了正事。 “……余恳请道长,杀了余。” 莫川神色微动,眸含异样之色。 “余血脉溶于天道,残魂勾连之下,不死不灭,唯有身躯破裂,才会斩断天道眷顾,身死道消。” “余枯守荒山不知几载,身躯腐化为石,心力早已枯竭,唯求一死,还请道长相助。” 莫川沉默许久,才问道:“贫道该怎么做?” 石壁震动:“此馒头山西面孤峰,为余之首。道长只需化为那百尺巨人,将其连根拔起,斩断地脉勾连,足矣。” 莫川面露尴尬之色:“不知毁了孤峰可行?” 石壁簌簌:“余得天道眷顾,孤峰毁之不难,只是地脉喷涌之下,不消几日,便会重新长出,难求一死。” “原来如此。” 莫川颔首,略一踌躇道:“不瞒阁下,贫道虽修那法相之术,然受师门戒律所限,未得出阴神之法,恐怕难以满足阁下夙愿,不如待贫道请示师门之后,再由师傅出手,如何?”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阴谋防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何必如此麻烦?余不通出阴神之法,却可教你出阳神,此乃修性修命之大道,也算是报答道长解救余脱离苦海之义!” 周围山壁再度嗡嗡作响起来。 “何为出阳神?”莫川一脸诧异。 “道法竟衰微至斯,已然不知何为阳神?”神鳌音藏惊诧。 “这与其说是道法衰微,不如说是贫道愚昧无知!”莫川解释道。 “道长谦虚了,说起出阳神之法, 还得从元炁说起。何为阴神?魂魄矣!何为阳神?以魂魄御炁矣!” 大概是瞧莫川年轻,神鳌没有再纠结这个细节,随即介绍起来。 简而言之,出阴神和出阳神,都是神魂出窍之法! 不同的是,阴神为虚;阳神为实。 即, 一神一炁, 一阴一阳也。 阳神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乃是以神驭炁,以先天之炁驾驭后天之炁。 然,修行者元炁有限,先天之炁不可轻动,故而此法十分复杂,需借先天之炁采后天,烹炼之后,入穴凝神, 方能神炁合一。 在简单介绍之后,神鳌随即授法起来。 莫川凝神细听。 听完便盘膝而坐, 尝试修炼起来。 如遇关卡瓶颈、及不通之处,神鳌皆细心讲解,对答如流。 山中不知岁月老, 壶酒棋半是黄昏。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终于学会出阳神之法。 他略一尝试,见魂魄可以走出躯壳之后, 随即起身拱手道: “贫道谢先生授法,大恩不言谢,若有来世,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 神鳌道:“若有来世,余宁为蜉蝣,不为寿鳌!” 莫川叹了一口气:“贫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应允。” 神鳌道:“但说无妨!” “贫道游历天下,四海为家,自诩也算见过不少名门高人,却从未见过如先生这般博学之才!修道大不易,贫道积郁无数困惑,还望先生授道解惑。” “可!” 莫川大喜,连忙将修行攒聚的问题,合盘托出。 神鳌有问必答。 讲解由浅到深,鞭辟入里,令人茅塞顿开。 不过,并不是所有问题神鳌都能解答。 用神鳌的话来说,它乃天生地养,本能汲天地灵气, 后虽触类旁通,但有些人道问题, 它还真不明白。 莫川不以为意, 能解惑多少算多少。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又不知过去多久,神鳌在解答完一个修行难题之后,倏然又有叹了一口气,道: “道长,到此为止吧!余虽残魂不灭,但心力有限,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再过一会儿,怕是要陷入沉睡,再次醒来,不知又是几百几千后。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是该到寻觅大道虚境之时了。” 莫川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口气,神色一正道: “贫道这就送先生前往大道虚境,只是……先生如何证明您乃女娲娘娘斩去四肢的撑天神鳌?又如何证明那西面孤峰乃是您的脑袋,而非封印之石!?” 石窟安静了一会儿,随即一声叹息传来:“道长是怀疑余之身份?” 莫川拱手:“还请先生见谅,贫道既为人族,不得不防。” “拿余好处,却不愿办事,不愧是女娲之后人,心性之狡诈,亘古不移,可谓卑鄙!” 神鳌愠怒至极,声音震得石壁嗡嗡作响。 “先生此言差矣!” 莫川反驳道: “《周易》有言: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贫道以阳谋立身,阴谋防身,何错之有?先生若为神鳌,赐阳神法,授道家言,也算公平交易。” “可先生若是那不出世的大妖,也敢笑贫道狡诈卑鄙?这岂不是龟笑鳖无尾,自取其辱?” 声落,洞窟内一阵沉默。 “难怪人道大兴,窥一斑而知全豹啊!” 许久,神鳌在感慨中又道: “余之血脉虽融入天地之间,但残魂依旧,道长出阳神之后,遁入那地脉之气中,即可见余之残魂。”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还请前辈见谅,贫道道行浅薄,不敢深入地脉之气。” 神鳌道:“这么说,道长是决定背信弃义了?” 莫川摇头道: “贫道并未许下任何诺言,何来背信弃义之说?” “更何况先生求死之言,属实有违大道自然。贫道生命虽然短促,也知长寿之妙,纵然不如先生,也不过是夏虫不知冰,井蛙不知海,曲士不知道者罢了!” “正因此,贫道不敢以浅薄之见,妄下定论。贫道发誓,待贫道修炼有成,必还因果,正好先生心力已尽,不如就此睡去,待一觉醒来,或许已经得见大道虚境!” 莫川思绪如电,既不得罪,也暗暗点明他的担忧。 说实话,他也拿捏不定对方究竟是不是神话中的神鳌? 即便是,他也不敢擅自拔峰。 毕竟史海钩沉,天知道上古之时发生了什么? 万一这是女娲娘娘布下的封印呢? 一旦将其放出,他能跑路,天下岂不遭殃? 通往地狱之路,往往由善意铺就! 所以这种事情,不做不错,最起码得等他有能力善后之时,再说。 “纵有千般借口,也不过是内心怯懦,滚吧!”神鳌怒斥道。 “告辞!” 莫川拱手作揖,转身离去。 他刚走数步,身躯陡然一僵,“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有毒?什、什么时候?” 莫川双眸瞪圆,一脸骇然之色。 “聪明反被聪明误,尔等人族一直这样,几千年了,一点改变都没有。” 洞窟中,传来幽幽讽刺之声。 “哗啦啦啦……” 在一阵铁链碰撞声中,便见溶洞内,光影变幻,无数刻满符印铁链幻化而出。 便见这些铁链在空中相互缠绕,将一头怪物捆绑悬空。 细看这怪物,其状如牛,脑袋雪白,一对犄角之间,挤出一颗独眼,尾巴酷似蛇尾,布满细密鳞片。 “难怪洞窟内有呼噜声,我道是那怪物,原来是你所发出。” 莫川气喘吁吁,脸色难看。 “难得碰到一个有能力帮我拔了封印,偏偏却长了脑子。可惜,虽然长了脑子,却被好奇塞满,像极了山野间的傻狍子。”独眼怪牛懊恼道。 “这么说,那孤峰果然是封印你的关键?”莫川问道。 “是啊,后悔了?可惜,迟了!既然无法为余所用,那便拿你血肉,填补道行。” 在勃然大怒中,独眼怪牛猛然张开嘴巴,吐出一个肉团,那肉团落地便膨胀而起,化为长满触肢的怪物,向莫川蠕动而来。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摘其独眸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贫道也许会后悔,但绝对不是在你这!” 萤草照洞窟,见煞道怒颜。 莫川狞笑一声,勐然弹跳而起,挥舞起辟邪剑,便是一道剑芒斩出! 那舌头所化的怪物躲闪不及,登时被噼成两截。 这还没完,莫川反手,又是一剑刺向怪牛独眼! 怪牛见状勃然大怒,拼命挣扎,以至于铁链震得石窟簌簌作响,终究移动不得。 “当!”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当空炸响! 却见怪牛勐然闭上独眼,薄薄一层眼皮,竟如玄铁般,寸进不得。 “吼——” 怪牛一声大吼,勐然张大嘴巴,腹部鼓动如雷,便要吐出神通。 不想,束缚它的铁链,骤然颤抖起来,铭刻于铁链上的符箓,闪烁起来,镇压着怪牛的神通。 它拼尽力气,也仅仅吐出一小口绿雾。 莫川早已闪至一旁避开。 他落地之后,微微调整姿态,再度登抄而起,高高跃起,跳至怪牛身侧,伸手按在牛身上。 【支离】 元炁喷涌而出,不料,却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竖子敢尔?!” 独眼怪牛勃然大怒,莫川攻击虽然无效,但它并非毫无感觉。 更心生一丝不安。 因为它被栓在这山腹中太久太久,也饿得太久太久,封印之人,又断绝此地元炁。 千百年关押下来,总有万载道行,近乎于大道,也千不存一。 “心虚了?” 莫川见状一喜。 落地之后,再次登抄跳跃而起。 张口一吐,一口谶言喷到那怪牛独眼之上,随即勐然伸手,一把扣住紧闭的独眼,再使神通——支离! “汩!” 一声虚幻之音乍响,那颗独目豁然从牛首脱离。 “尔敢!” 巨牛怒火攻心,腹部翻滚如雷,却再也难以吐一丝一毫毒气。 耗尽谶言的莫川,见好就收,抓住独眼,抽身而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还给我!还给我!” “我有大神通可传予你……” 怪牛发疯的挣扎起来,铁链牵动山峦,发出隆隆轰鸣。 然而任它如何宣泄怒火,乃至许诺传授道法,那脚步声依旧毫无停留之意,弹指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且说莫川逃出洞窟之后,奔至馒头山外,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翻滚的毒素,张口呕出一口漆黑如墨的毒血。 毒血落于地面,迅速将周围草木腐化。 纵然他千防万防,依旧没想到,对方竟是个玩毒妖怪! 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令他中了剧毒。 还好他肉身乃是地生胎,终究殊于肉眼凡胎,又以登抄之术,放大身体抗性,这才勉强挨过一波。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方最初目的,应该不是为了吃他。 而是为了诓他破了封印。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莫川的虚与委蛇,令它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妙,再下毒时,已然有些仓促。 “江湖险恶啊!” 莫川忍不住又是一声感慨。 他有心返回现实世界,想了想,还是寻一荒僻角落,盘膝坐在地上,吞吐日芒,洗髓炼毒。 在登抄之术的放大下,用了半日功夫,终于化解体内残毒。 至此,他的元炁,也终于恢复如初。 “贫道既然能摘你一颗眼球,那就能摘你五脏六腑!” 莫川目露凶芒,准备再次重返地窟。 不过,起身时他思绪一动,又心生犹豫起来。 “我倾尽全力,不过摘它一颗眼球。再拼全力,最多斩它一片血肉。” “如此反复,想要将它凌迟而死,怕是得在这耗上一年半载。” “此妖又擅长使毒,如今失了眼睛,必然狂性大发,半年时间,我若磨死它也就罢了,一旦我失手一次,极有可能便是毒发身亡,身死道消!” “此举,终究还是太冒险了。” “更何况,封印此妖者必然十分强大,连他都奈何不得,其中必有缘由。” “想要杀它,还是等修为高些,摸清它的跟脚之后再说,反正它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也不怕它跑了。” 莫川思绪如电间,决定暂时放弃复仇。 不过,他还是重返洞窟,却是将洞窟中少见的莹草、石笋收集一些。 又探查了一下另一个方向,在确定这座溶洞并无其他出口之后,这才原路返回。 在返回时,他又在缝隙中填入碎石,以大小如意之法,永久性变大石块,封死裂缝,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片山峦诞生不了大妖了? 感情所有大妖全被那怪牛给吃了! 话说,既然如此,为何还封石缝隙,留着以毒攻毒,岂不美哉? 原因无他,莫川担心,这怪牛掌握了类血食羹的食补之道。 万一它借时间伟力磨损封印,又食万妖恢复元气,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还是谨慎点为好。 值得一提的是,在莫川进入洞窟时,那独眼怪牛察觉到他的到来,一改狂暴模样,不停许以重利,试图让莫川归还眼睛。 不想,莫川越听这话,反而越不敢还,完成扫尾工作之后,随即扬长而去。 他去了一趟馒头山西面的孤峰。 如果将孤峰和馒头山联系在一起,还真像玄武探首。 可惜,没了这入主为先的想法之后,再看这孤峰,分明像极了拴马桩,又若戳地岩枪! 可谓,壁立千仞,穷地之险,极路之峻。 莫川前前后后绕了好几圈,又上上下下搜寻了好几遍,也未从这孤峰上看到丝毫人为痕迹。 心中不得不赞叹,布下这封印之人,当真是大神通! 只是再强神通,经过岁月的洗礼,依旧出现了裂隙。 莫川站在孤峰之巅,看着不远处的馒头山,心中生出一丝忧虑。 他想了想,回忆起神婆所言,向瓦北庄行去。 …… 大多数村头都有一株老树。 以至于莫川走到瓦北庄,瞧见村头那棵大如楼阁的柳树时,一个恍神间,竟生出一种怪诞的熟悉感。 仿佛在梦中,又或者在哪个时空中,路过这里。 终究是: 书斋无花不成宅,农家无树不成村。 柳树下,几名老人正聚在一起乘凉唠嗑,瞧见莫川走来,皆好奇瞧了过来。 “贫道明辰,路过宝地,可否讨碗水喝?” 第八十五章 一瓢井水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长,那边就是水井。” 乡民淳厚,见莫川讨水,皆遥指村口水井处。 “多谢多谢。” 莫川拱手感谢,循指点走近,正见一口青石砌沿的水井,周围零落摆着一些青石。 即便是盛夏, 地面依旧湿漉未干,隐隐还能看到摘下的碎叶瓜果皮籽。 想来,应该是全村淘洗之地。 莫川见状,撸起袖子,摇着辘轳,打上一桶井水,又拿起挂在旁边的瓜瓢,舀一瓢, 痛饮一番,舒爽得浑身打颤。 “道长,这是打哪里来?又要往哪去呀?” 一位纳凉老翁好奇问道。 “山外来,进山采药。” 莫川走近搭话,一屁股坐在磨得锃光瓦亮的青石上道:“山里这两日好像不太平啊?” “唔,道长这话咋说?”老翁一脸惊讶。 “贫道昨日路过一个村子,半大的娃娃,突然发癫, 十几个大人差点没按住!还有人胳膊被咬得肿的像大腿!半夜,临近一个村子,又有人得了癔症, 说了一宿的糊涂话,你说说, 事儿哪能这么巧?” 莫川若有深意提了话茬。 其实,你别说, 这事儿还真就是巧了。 仔细想想两起案子的案发时间, 不正是独眼怪牛呼唤他的时候? 所以莫川寻思着, 应该是独眼怪牛惊动那些残魂,这才让它们在大白天四散而逃, 冲撞了人。 “呦,还有这事?还没听说哩!” 老人面面相觑,显然乡野沟通不便,消息闭塞,事情还没传过来。 “道长,后来事情咋样了?”老翁好奇问道。 其他老人也是一脸好奇看了过来。 ——乡野娱乐贫瘠,这些灵异怪谈,总能勾起人无穷兴趣。 莫川见状,正要开口描述,不想余光一闪,正好瞧见一名光头和尚走来。 仔细看去,这大和尚年约三十,皮肤黢黑,生得孔武有力,面相倒是憨厚慈祥得很! “阿弥陀佛,贫僧自大圆寺而来,奉师傅之命进山采药,山高路远,口渴难耐,可否行个方便, 讨碗水吃?” 大和尚走近,双手合十,客气问道。 你也来采药?莫川听到这话,登时眸含古怪的看了过来。 赶巧,那大和尚也看向他,似乎颇为好奇这里哪来的道士? “法师,水井就在那儿!” 老翁老媪连忙指点。 经过光印和尚这一打岔,莫川好容易提起的话题,算是被打断了。 大和尚喝饱水,走了过来,冲莫川合十道: “阿弥陀佛,贫僧大圆寺印光,道友瞧着面生,敢问是哪门哪派弟子?” 莫川起身拱手: “贫道明辰,无门无派,游方道士而已。” 大和尚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他随意寒暄两句,便坐在青石上,歇脚起来。 “道长,后来呢?那发癫娃娃,还有癔症妇人,后来咋样了?” 村口老人还惦记着邻村事情,见莫川不提,连忙追问起来。 莫川笑了笑,模棱两可提了一下结局,没说自己的事儿,只言是路过听到。 众人听罢唏嘘不已。 “哎,说起来,瓦北庄可有什么稀奇事儿?”莫川问道。 “说起稀奇事,贫僧倒是知道一桩。” 不想,一直不说话的大和尚,突然插口道。 “哦?” 莫川来了兴趣。 …… 却说,有个叫南顿县的地方,有个庄稼汉叫张助。 有一日,他吃完一枚李子,正要扔李子核,赶巧瞧见家门前一株被虫蛀吃空的桑树里面有土,鬼使神差的便将李子核种了进去。 没多久,便出远门去了。 不想,这李子核竟然破土发芽,长大成树,乡里乡亲瞧见桑树中长出李树,大为惊叹,纷纷称这是李树成精了。 一日,有个身患眼疾之人路过,坐在李树下休息,眼睛疼得厉害,想起李树成精传说,便死马当活马医道:李树神君啊,你若能治愈我的眼睛,我定尚飨献祭一头猪来祭拜你。 殊不知,这眼痛本就小病,没多久便自愈了。 然而这人却以为是李树神君保佑,当即还愿,尚飨献祭了一头猪。 经此之后,此事越传越邪乎,以至于常有成百上千的车马前来祭祀。 直到张助回来,瞧见这场面,吃惊道:什么李树神君啊,不就是我种下的李子核吗? 说完,当即持斧将李树砍了。 …… 说完,大和尚若有深意的看向村中老翁老媪道: “您瞧瞧这事可真有意思,不过是虫蛀之事,竟然在阴差阳错之下,引来百姓膜拜,不知浪费多少祭品,可真是一犬吠形,众犬吠声,人云亦云。” 村口老人面面相觑。 不少人下意识抬头看向头顶的柳树,目露狐疑之色。 莫非……真是虫蛀? “哈哈哈,有趣,有趣!” 莫川拍腿大笑,这笑声刺激得村中老人神色愈发古怪。 “说起草木成精,贫道也听过一桩趣闻。” …… 说是,有个叫遂阳乡的地方,长了一棵樗木。 这樗木生得端是奇特。 长出的枝条,竟然越来越像人的形状。 《易传》有言:王德衰,下人将起,则有木生为人状。 啥意思? 这意思就是王侯德行衰落,卑贱之人就会兴起,逐鹿中原,就像卑贱草木也会长成人样,这是大凶之兆! 皇室闻讯大怒,派人来查。 你们猜怎么回事? 原来是有人要造反,人造预言,用那模子卡在树枝上,莫说人形,便是豺狼虎豹,也能长得。 …… 莫川说到这,大和尚笑了起来:“阿弥陀佛,道友此言妙极!哪有什么神君神使,不过是有心人愚弄百姓罢了!” 村口老人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莫川笑道:“那皇帝也是这么想的,随即派人砍了樗木,不想,一斧子下去,树竟流下猩红之血,没多久,那皇帝便暴毙身亡!” 大和尚满脸笑意陡然凝固。 村口坐立不安的老翁老媪们,顿时面面相觑,赶紧问道: “哎呀,道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贫道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天下莫名之事多了,哪能懂点皮毛,便一概论之?人啊,还是有点敬畏之心为好。” 老人们不知其中深意,只想知道答案,又追问道:“那樗木难不成真是神君?” “妖精也好,神君也罢,不伤人,不害人,跪拜灵验,管它是妖是神作甚?” 莫川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招待,贫道告辞!” 说完,扬长而去。 不想,刚出村,方行百余步,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呼唤。 “道友且留步!” 【感谢“不烬火鲤”、“6年小黄爷”、“不知天上宫阙”、“中文系米”、“欧得得得得意”、“书友20170106153901039”的打赏!】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藕断丝连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转头,便见印光大和尚,疾步追来。 “阿弥陀佛,贫僧观道友,骨蕴灵光,神气内藏,颇为不凡, 莫不是要在这里建观立派?” 印光走近,双手合十,若有深意问道。 “法师多虑了,贫道四海为家,不曾想过建观立派之事。” “既然如此,道友方才所言,所谓何意?” “贫道不明白法师的意思?” “你可知……那株柳树, 乃是妖精?” 大和尚缓缓道,说话间, 目光死死盯着莫川眼睛,试图看到一些变化。 “是又如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既然如此,法师何不起金刚降魔杵,一杵砸了那柳树?偏偏却编排故事,这是作何居心?”莫川一脸冷笑。 “贫僧以故事劝人,循循善诱, 这也有错?”大和尚那张慈眉善目之颜,也冷了下来。 “狗急跳墙,兔急咬人, 更何况山野妖祟?贫道看你分明是胆小如鼠, 欲借村民之手,铲除异己!事后,说不得再以活佛嘴脸, 救死扶伤。” 莫川怒斥。 说实话, 他虽然想到这一点,但也无法百分百肯定。 更担心, 这是自己“阴谋防身”,将人性想得太恶了! ——万一这是人家有必胜把握,故意打草惊蛇,猫捉老鼠,先玩后杀呢? 所以他并未现场揭露,仅仅同样以小故事暗示村民,莫要轻易动手。 否则柳树精挣命之下,难保周全。 不想,现在大和尚却追来诘问发难。 这让莫川立即意识到,大和尚就是要利用村民,铲除柳树精。 否则他不会如此恼羞成怒! “你、你简直血口喷人,你怎知贫僧不会私下斩妖除魔?” “既是私下,又来质问贫道作甚?贫道讲个故事,也碍到你降妖除魔了?!” “你……” 大和尚指着莫川,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羞怒得说不出话来。 “牛鼻子,莫要多管闲事!” 大和尚怒斥一声,拂袖而去。 身怀利器, 杀心自起! 莫川眯着眼睛, 看着大和尚背影, 心中杀机隐现,许久,才缓缓敛去。 他对佛法的了解,仅止于昌兴城天宝寺。 贸然动手,杀了也就罢了。 若是杀不了,恐成大患。 毕竟他是单打独斗,对方背后却有一座寺庙。 更何况,因为口角之争,便动辄杀人,属实非君子。 他莫川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想做那恶人。 反正他逍遥四海,随他去吧! 这天下不平事多着去了,他总不能遇一件便管一件吧? 即便是管,也要量力而行。 为此搭了道行性命,可就不值了。 思罢,莫川摇了摇头,另择一条乡野小道,抬脚离去。 “哗啦啦……” 不想,一阵微风吹来,吹来片片柳叶。 莫川抬首四顾,心有灵犀间,摊开右手,一片柳叶在飘忽摇曳中,轻轻落于掌心,一缕元炁涌入,竟是三年道行。 莫川见状,悠悠吐了一口气。 继续抬脚而去。 这次,却并未走远,仅仅是绕着村子,寻了一处雅致山坡,躺下,看云,看山。 黄昏月已上蟾宫,夜来星野坠苍穹。 不知不觉,人间已晚。 “扑棱棱……” 一阵翅膀拍打声传来,一只翠鸟落于灌木枝头,歪着脑袋,看向莫川。 莫川见状起身。 与此同时,翠鸟脚下灌木哗啦啦响动起来,一名银发老妪幻影,借草木精气,幻化而出。 “老妪柳怀春,见过仙长!”老妪颔首低眉,神态恭敬。 “客气!道友,借柳托词,所为何事?”莫川开门见山问道。 “今日之事,多亏仙长出言搭救,否则老妪怕是要死于村民之手。”柳怀春一脸复杂之色。 “心生怨愤了?” “老妪本就因村民香火而生,怎又敢心生怨愤?只恨那秃驴,挑拨离间,险些致老妪于死地。” 莫川不言,不愿表达情感倾向。 “那秃驴背后的大圆寺,就在西琼山脉以东,今日毒计不成,必然会再次卷土重来!老妪自诞生灵智以来,从未害人性命,每每遇到残魂厉鬼路过,也会竭力阻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妪愿奉上本体百年树芯,求仙长救我。” 柳怀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莫川侧身,避开跪拜方向:“道友求错人了,功劳也好,苦劳也罢,那是瓦西庄的因果,与贫道何干?” 柳怀春脸色愕然。 她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道:“仙长逍遥出尘,老妪不敢让红尘污秽,污了仙长,只求仙长将老妪新芽,移栽他处即可!” 莫川心生几分惊讶:“舍得那香火?” 柳怀春凄惨苦笑:“说舍得,不过是骗人之言。便是舍不得,又奈何?与香火相比,总是性命更为重要。” 草木精难啊! 莫川闻言唏嘘不已,愈发觉得灯草和尚简直就是个异类! 长成和尚模样也就罢了,还能扎腿四处乱跑? 一出世便赚了地煞之术,简直气运惊人! “若要保你香火,不难!贫道也不要你的百年树芯,只要你帮我办件事足矣!” 不等柳怀春说话,莫川又开口道:“先别急着答应,这件事可能需要十年、百年,甚至千年时光,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柳怀春一脸不敢置信之色,旋即竟喜极而泣,纳首便拜:“老妪谢仙长赐福!” 莫川愕然。 啥玩意儿? 这、这怎么又成了赐福? 饶是莫川自修炼以来,思绪如电,这一刻,也有种懵逼之感。 半晌,才反应过来。 感情这是给魏公公寻那三腿蛤蟆啊? 一辈子找不到,不就成了铁饭碗? 当然了,魏公公也能以找不到理由,随手将其撸了。 呸呸呸,什么公公不公公,俺大小如意傍身,大着呢!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好,贫道要你做那望夫石,瞧好了馒头山,那里面封印了一头万载老妖,一旦出世,后果不堪设想!” 莫川郑重道。 柳怀春浑身一个哆嗦,彻底傻眼了。 这、这还真是千年任务! “怕了?” “老妪,谨遵仙长法旨!” 柳怀春连忙叩拜跪下。 她生于瓦西庄两百年,竟一直不知馒头山封印了一头万载老妖。 如今一朝知晓这个秘密,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恐惧! 现在已然容不得她拒绝了。 否则为了防止秘密泄露,眼前这位道长,说不得便会率先杀了她。 “嗯,走吧,待贫道收了你的新芽再细说。”莫川满意点了点头。 “仙长,新芽既是老妪分身,也是老妪本体,一旦收走,从此以后,再难庇佑瓦西庄,怕是香火将绝!”柳怀春忐忑提醒道。 “那就藕断丝连!” “藕断丝连?” 柳怀春心生诧异,莫非仙长身怀大神通? 【柳树分公母,又名雌雄异株。】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蚕食填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夜深人静,月落星稀。 瓦西庄柳树下,莫川如松而立,在他好奇目光下,一株青翠柳芽,破土而出。 这就是柳怀春所言的“新芽”,也是大多数草木精最后的逃命手段。 不同于动物器官的分工明确。 草木精在理论上并无五脏六腑之分, 因此它们完全可以将一身精华集中于新芽,重新发育出身体。 这种方式,一般常见于本体遭到严重损坏; 或遭到致命打击时,将精华集中在某个根茎处,待时破土而出。 然而以这种方式重塑躯壳,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这可不是虾蟹蜕壳, 越蜕越强, 反而更像是人类的出阴神。 只是草木精可以消耗道行重塑肉身罢了。 “仙长,老妪新芽已出。” 隐隐绰绰间, 柳树精灵体在柳树上幻化而出。 莫川颔首,伸手轻轻一点,柳怀春新芽,登时从母体脱落而出。 柳怀春瞧见这一幕,顿时被惊得心荡神摇! 却是它并未感觉到新芽断离本体,两者之间尤有联系。 偏偏在她的视野中,新芽已然脱离了本体。 “道友莫慌, 此乃道家法术,看似分离,实则藕断丝连。如此一来, 道友既能保住本体, 也能随时借新芽, 走为上策。”莫川微笑道。 “仙长神通玄妙,让老妪大开眼界。”柳怀春惊叹道。 “道友可有移栽意向之地?”莫川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一切但凭仙长安排。”柳怀春一脸诚恳, 不敢提过分要求。 这与其说她示之以诚,不如说这片西琼山峦,她早就附鸟兽逛遍了, 几无绝对安全之处。 虽说几个悬崖峭壁处,可避飞禽走兽,奈何环境太过恶劣。 真移植在那里,纵然她为妖躯,恐怕也将苦不堪言,难以增加修为。 如此,在时间长河下,再小的凶灾概率也会发生。 “既然如此,那道友不如移居贫道府邸如何?”莫川略一沉吟,提议道。 “能入道长仙府,这是老妪之福气!”柳怀春闻言大喜。 话音刚落,她的新芽瞬间消失不见。 在新芽视野轮转间,天地大变,她竟然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宫阙之中。 准确的说,是这座宫阙的花园。 花园里光秃秃一片,只有一株纤细果树,杵立其中。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柳怀春竟、竟看到一头僧人模样的草木精! 看它道行最多半甲子, 身形袖珍, 刚好九寸。 偏偏生出人形模样, 正在喷吐草木精华,侍弄着那株纤细果树。 柳怀春的出现,明显吓了它一跳。 不过,它并未看向柳怀春,反而环顾起四周。 下一秒,一道年轻道人身影,幻化而出。 “道爷,您来啦!” 灯草和尚早有准备,三步并作一步,噗通一声叩拜在莫川面前。 “行了,起来吧!” “谢道爷!” 灯草和尚眼珠子一转,正要汇报一下莫川交代他的工作,见莫川看向刚刚冒出来的小柳树,连忙乖乖闭上嘴巴。 “柳道友,这便是贫道府邸,室如悬磬,见笑了。” “岂敢岂敢,仙长府邸,巍峨如宫阙,能予老妪容身,老妪感激不尽!” 柳怀春灵体自新芽上冒出,一脸激动莫名。 纵然她见识再短浅,也知道,在斗转星移间,便将她新芽移入府邸之人,是何等大能! 再细瞧这座府邸,上不见星空蓝天,周不见青山绿水,唯有一片灰蒙蒙青烟笼罩,显然是受到仙家道法庇护。 这可比移种在荒郊野岭安全太多太多! “灯草和尚。” “小僧在。” “这位是柳道友,贫道不在时,你且照顾好客人。” “是,道爷。” 莫川吩咐完,随即向柳怀春介绍道:“柳道友,这位是贫道豢养的灯草精,若有需要,可寻求他的帮助。” 柳怀春闻言连忙感谢,又向灯草精拱了拱手。 莫川又仔细叮嘱几句,包括如何呼唤他的法门。 话题刚落,灯草精机灵过人,连忙插口道: “道爷,您叮嘱小僧培育的灵果,已经生根发芽,您瞧瞧?” “是吗?” 莫川颔首,打眼瞧去。 其实,他一进来就瞧见了,只是当初不过是拿灯草和尚试毒,对这灵果培育自然不报什么希望。 况且,人家那灵果树,一年一结果,那是受了地脉之气的眷顾。 他这鸟不拉屎的道炉里,几个妖精修炼都得靠他香火供应,哪能养出什么灵树? 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看了一番,道:“不错,用心了。” 灯草和尚闻言登时喜上眉梢。 “说起来,你上次发现的山体裂隙,乃是一处封印着万载道行的老妖,虽不是什么道家机缘,但也让贫道查漏补缺,预防了一场灾殃,此为大功,功过相抵,之前惩罚便作废了。” 说着,莫川屈指一弹,又赐了一缕香火,算作额外奖励。 “小僧谢道爷赏赐!” 灯草和尚一口纳入香火,连连作揖感谢。 这一幕,瞧得柳怀春羡慕不已。 有仙家豢养,便为灵兽;浪迹荒野,便为妖邪。 待遇差距之大,令人唏嘘。 不知仙长还收不收门客? 若能拜入门下,岂不美哉? 思绪至此,柳怀春心思登时活跃起来。 待莫川走后,她立即向灯草和尚拱手道:“老妪柳怀春,敢问仙童如何称呼?” 灯草和尚哪曾听人唤过“仙童”之名? 闻言,登时喜笑颜开:“小僧不曾有名,唤我灯草和尚即可!” 柳怀春道:“莫不是灯草成精?” “正是正是!” “那可真是巧了,你我同为草木成精,倒是可以交流一番修炼心得。” “是极,是极!” …… …… 养神殿,莫川盘膝坐在案几之后,以飨祭道炉主人权能,一边旁听两株草木精的经验交流; 一边查阅典籍,寻找那独眼怪牛的跟脚。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便在一本神话典籍中,查到了疑似之妖。 【蜚牛】 ——太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旱。 传闻,在上古之时,此凶兽常与旱魃为伍! “看容貌描述几无差别,看来应该就是它了。难怪被人封印在山里,这倒霉模样谁会喜欢?” “不过,若是将其填入妖轮,不失为一场大机缘!” “可惜,我的修为还是太低了,莫说填入妖轮,封印状态下的它,都无法搞定,只能望洋兴叹啊!” 感慨间,莫川倏然被书中不经意间提到的一句话吸引了目光。 “咦?其独目可避疫邪!” 莫川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他正要寻找避毒之物,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那避毒之物竟然就在身边。 “难不成这就是‘毒物十步之内,必有解毒之物’的说法由来?” 莫川眯起眼睛:“书中之言不可轻信,能不能避毒,还是得实践出真理。” 思绪落,莫川并未立即付诸行动,而是继续翻阅起典籍,试图再查些资料。 可惜,这类传说生物本就少见,记录之人更少,翻来翻去,来来回回都是相互引用,几无价值。 不过,莫川却在查阅过程中,顺便查到了那溶洞内发光莹草的信息。 此为洞冥草,夜如金灯,折枝为炬,可照见鬼物之形! “有点意思,倒是可以让灯草和尚多培育一些。” 莫川思忖道。 他又查阅一会儿资料,待查无可查之后,这才合上书籍,琢磨着该怎么实验蜚牛独目的避毒能力。 心神闪烁间,他伸手一招,将蜚牛独目从道炉虚空中摄来。 独目入手,大如寿桃,白底黑瞳,微微舒张颤抖,倒映着莫川模样。 这眼眸虽被莫川支离出来,但并未坏死,蜚牛完全可以借此看到莫川。 只是没了说话器官,无法交流罢了。 莫川打量着温热眼球,心中倏然一动。 既然这眼球是活的,那么能不能将其当做个体,填入妖轮? 如此一来,既可避免容纳不了整只蜚牛之限制,又能执掌蜚牛避毒之能力? 随着修为渐长,完全可以一点点支离蜚牛身躯,最终将其彻底掌控! 想到这个可能的莫川,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感谢“一念呈悦·5000点币”打赏!】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洞神娶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 莫川思罢,随即盘膝而起,松肩坠肘,尝试容纳蜚牛独眼。 阴符妖轮褫夺妖邪血脉权能,分“缚、填、役”三步。 缚,为缚邪。 以“缚邪咒”控制住妖邪, 令其无法反抗。 填,为纳妖轮。 即强行将妖邪镇压于脉轮,汲取支配其力量。 役,为体外驱使。 这一步较为凶险,非必要最好不用。 即,在特殊情况下,以“役灵咒”取代“缚邪咒”, 可以驱使妖邪脱离妖轮,外出办事。 回归正题,蜚牛独眼理论上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不过,莫川还是严格遵守阴符妖轮流程。 他以指尖为笔,以元炁为墨,虚空龙飞凤舞间,便勾勒出一枚缚邪咒。 “疾!” 一声谶言低喝,缚邪咒顿时耀目而起,化为一张熠熠生辉的咒印大网, 兜裹住蜚牛独眼。 独眼瞳孔舒张,试图反抗。 奈何其之权能,在于避疫, 根本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独眼遁入元炁通道, 纳入一片混沌的根轮之中。 莫川轻吐一口气, 收掌于腹,拇指对压,余下手指依次交叉, 结阴阳交爻, 固守本源, 尝试炼化蜚牛独眼。 这个过程颇为艰涩。 因为这枚独眼终究不是独立个体,背后终究有着整只蜚牛身躯为后盾。 好在,在封印状态下,蜚牛根本发挥不出应有力量。 因此在水磨功夫下,蜚牛独眼还是被莫川成功炼化! “成了!”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蓦然睁开眼睛,脸上如释重负,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惊喜。 他按捺下心中喜悦,内视而去。 只见恍如昊阳的根轮中,蜚眸沉沉浮浮,丝丝缕缕的猩红血气,勾连于元炁之间,徜徉荡漾,正是蜚眸血脉之力。 他略一感受,心中便是感慨,神话典籍记载的没错。 ——蜚眸,果然有着避疫邪之权能! “以彼之盾,防彼之矛,哈哈哈……蜚牛啊蜚牛,合该你我有缘。” 想到再也不用害怕蜚牛剧毒,莫川恨不得现在就去收了蜚牛。 奈何道行有限, 只能望洋兴叹,不过,这并非没有希望。 仔细盘算一下,他现在修为已然逼近半甲子。 其中,寿山灵果增了两年道行,来仙镇社火纳了十年香火,冉遗蛇肉又添七八年,再加上柳怀春的谢礼,以及飨祭道炉截取的香火,这修行速度堪称惊人。 收服万载老妖蜚牛,还真不是梦想。 好一会儿,莫川才平息内心的亢奋。 回到现实世界,看一眼时间,才发现,这场填蜚眸的水磨功夫,竟然耗费了他两天时间。 亏他不是凡体,不然怕是能饿死。 心情大好之下,他索性换了身衣服,出门吃饭去了。 “店家,切半斤……” 久历香火世界,乍入凡尘,恍恍惚惚间,莫川差点闹了笑话。 他连忙止住言辞,换了另一幅语气:“老板,炒份牛肉,辣一点,再来个糖醋排骨,一碗米饭。” 喊话间,莫川便见苍蝇馆子里几名食客,一脸好奇的盯着他看。 莫川心知为何? 原因无他,他那插着道簪的发髻,太扎眼了。 亏他没穿道袍,不然更扎眼。 莫川佯装无视,心中琢磨着要不要拜入道观,以后大大方方穿道袍。 思绪一转,他又否定了。 不说他一个社会闲散人员能不能拜入道观,便是能,也颇为不便。 他随时会遁入香火世界,拜入道观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算了,反正现在社会开放,莫说一身道袍,一身洛丽塔进男厕的也不少见。 …… 献祭好五脏庙,莫川又去了一趟超市,补充一些物资。 待回到家,一支香火袅袅而来。 打眼看去,竟是扶鸾老道的上表文疏。 莫川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所为何事。 原来,扶鸾观在云极观大出风头之后,不仅赚来偌大声望,更是引来好几位游方道士的归顺。 说起游方道士,一般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道士出山,云游天下,寻真问道。 另一种则是道统衰微,失了根基,又不事生产,只能周游天下,帮人解厄度灾,换取修行资粮。 归顺扶鸾观的正是后者。 不得不说,这些道士颇有眼力劲儿,心知扶鸾观崛起已成必然,现在归顺,正是行那从龙之功,做那锦上添花之时。 莫川听完,在扶鸾老道耳旁丢下一句“酌情处理”,便不再搭理。 扶鸾老道在道统衰微之际,还能坚守传承,更悉心培养玄云道童,眼光品性毋庸置疑。 有他把关,足矣! 此间插曲过去,莫川随即躺在阳台边,吞吐日芒,修炼去了。 一连数日,不见香火。 第四日,好容易来了一支香火,竟是一名赌徒虔诚至极的请求诸天神佛,保佑他逢赌必赢。 巧了,这正好是莫川擅长业务。 莫川轻轻一笑,登抄而起,弹去一缕元炁,强化他的衰运。 ——这香火不要也罢! 第六日,又是一缕精纯香火自虚空中横渡而来。 “……开天辟地始祖,养我育我亲宗,未狸恳求列祖列宗,勿要未狸嫁人。” 香火镜中,一名身穿白腊花百褶裙的窈窕少女,正跪拜在祭香台前,呢喃低语。 她话说的很轻,仿佛害怕被人听见。 说完便呢喃起其他祷词。 在祭香台不远处,一对年老夫妻正一脸忧虑的看着正在尚飨祭拜的女儿。 “最近未狸的眼神儿越来越亮,常常一人独处,自言自语,脸色也愈发红润,怕是洞神喜欢得紧,催得急嘞,要不……要不让她嫁给洞神吧!” 年老父亲瞧着女儿跪地不起的虔诚祭拜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这……那宝里那边怎么办?” 年老妇人面露犹豫之色。 “唉,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嫁过去,万一洞神迁怒,那就不止咱一家的事情,怕是满寨都要遭殃!现在不嫁,到时候就是寨子逼着咱们嫁了。” 老父亲又是低声催促道。 妇人听闻这话,表情一阵纠结,最终叹了一口气道:“哎,宝里没这福气啊!” 老父亲听闻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如卸千钧重石。 老夫妻窃窃私语时,女孩未狸也已经祭祀完毕,起身离去。 自始至终,没人留意到祭香台上那袅袅青烟,漂入三尺青空之后,便悄然消失不见。 【感谢“王三知”、“明霄至圣护道显佑真君”、“秋落炎枫”的打赏!】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青蚨还钱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溟溟沧海浪涛深,雾蔽山峦不易寻。 在那云遮雾罩的千里山峦间,一座座吊脚楼恍如枯树蘑菇,扎根于深山老林之间。 寨子看着与世隔绝,实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那叫卖的长街上,一座挂着汉字牌匾的吊脚楼,显得格格不入。 此楼名为聚贤轩。 这名字搁在中原, 忒俗。 但放在这深山老林,却令人睹之亲切。 今儿聚贤轩来了位年轻道士。 这说是道士,但在经多见广的店小二看来,若非那一身道袍,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富家公子哥。 瞧那脸蛋,生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细皮嫩肉。 便是勾栏瓦舍里艺妓见了,怕是都得自惭形秽。 “来壶茶, 来碟肉, 小菜随意整两盘,主食馒头面条都成,超了半吊钱,道爷我认得,手里的剑可就不认得了!” 店小二一听这话,便知这是位走江湖的道爷,赶紧哈腰招待。 “好嘞, 客官您慢坐。” 道士随意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将手中辟邪剑压在桌沿,指尖把玩起一枚压胜钱。 目光随意打量四周。 此时, 正值饭点, 酒肆颇为喧嚣。 但打眼望去,多是山里寨人,衣着服饰皆与中原有所不同,口音更是相差甚大。 以至于莫川根本听不懂。 不过, 在拥挤食客中,还是能看到几位中原汉人打扮的商人。 没多久,主食小菜逐一送上。 “道爷, 您的菜齐了!” 小二端上最后一盘菜时,主动招呼一声。 莫川颔首道:“等等,敢问小哥,可认识懂汉语的本地人?” 小二道:“这……不瞒道爷,咱认识倒是认识,不过,现在忙得脱不开身,怕是不好给道爷介绍。” 莫川一听这话,随即掏出一两银子,丢了过去。 “这是饭钱,余下归你,向掌柜请个假,不打紧吧?” 小儿接过银子,指甲盖一掐,软的,顿时喜上眉梢。 “不打紧不打紧,道爷且稍等,咱去去就来。” 说着, 小二欢天喜地离开了。 莫川轻轻一笑,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难怪冉遗之鱼冒险也要求取天妖道人传承, 旁的不说,这大小如意之法,当真是神术也! 心中正得意,又一名小二走了过来,抱拳道:“道爷,我家老爷设宴有请,还请您移步内堂。” 莫川目露几分狐疑之色。 想了想,还是抓起辟邪剑,跟着小二进了酒肆后院。 这说是后院,其实乃是一座空中栈道,以竹木为桥,串联起数座吊脚楼。 刚过栈道,便见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拱手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聚贤轩何夏,见过道长。” 莫川拱手回道:“贫道明辰,敢问居士唤贫道过来,所为何事?” 说话间,莫川仔细打量起聚贤轩东家。 他估摸着,可能是这酒肆东家,遇到了什么神神鬼鬼的事情! 身处异乡,一时半会难以解决,突然听闻酒肆来了道士,这才请他过来。 “屋外不是说话地方,道长里面请!” 何夏一边招呼莫川进屋,一边道:“不瞒道长,何某乃元庆观俗家弟子,听闻道长登门,喜不自胜,故冒昧打扰,还望道长见谅。” 莫川哑然,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需要他帮忙呢!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莫川拱手。 “道长客气!” 两人寒暄间,何夏将莫川引入临窗案几边。 案几上,已经摆上几碟小菜。 莫川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盘膝而坐。 “敢问道长,来自何方?怎么进了这万里荆荒之地?” 主宾落座,何夏忍不住再次打听起来。 “无方无根,游方道士而已,进山乃是为了采药。” 莫川随口应道。 “哦?敢问道长所求何药?何某扎根这荆荒之地也有十余年,虽无余财,但也积累不少人脉,山里大大小小寨子,皆有认识,或许可以为道长凑齐药材。” 何夏一脸客气。 莫川听到这心中有些嘀咕。 他和何夏虽有一层道门关系,但这姿态也未免也太热情,太好客了吧? 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 “居士心意,贫道领了,只是贫道所求,皆是上了年份的好药,纵然各山各寨能够找来,贫道也付不起钱财。”莫川委婉拒绝。 “倒是何某孟浪了。”何夏点了点头。 试探话题,至此结束。 两人边吃边聊间,莫川好奇问道:“说起来,居士可知洞神一说?” 何夏笑道:“道长来山里不长吧?” 莫川答非所问:“看来这里面还有门道?” “门道谈不上,山野习俗罢了!”何夏笑了笑,侃侃而谈:“何为洞神?居于洞穴间的神仙、鬼怪、妖兽也!” 原来荆荒之地,崇敬自然,祭祀先祖。 在他们眼中,一切皆可成精。 而能够占据山洞修行之精怪,更可谓神也! 此为洞神名字由来。 莫川闻言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杀机:“贫道路过山寨,偶然听闻洞神娶妻之言,这么说,也是真的?” 何夏道:“何某久居寨中,虽有耳闻,但具体如何,也不清楚。不过,荆荒之人崇敬万物,鬼神之说尤为盛行,加上山野居住大不易,有些骇人听闻之行,完全在情理之中。” 莫川颔首,心中微微一沉。 随后,他又打听起荆荒之地趣事,不免聊起荆荒苗人蛊道。 何夏聊着聊着,不经意道:“道长,可曾听说青蚨之蛊?” “不曾。” “说起这青蚨之蛊,可是咱们商人眼中的大忌。” 原来,山有异虫,名青蚨。青蚨子母分离之后,必会重新聚在一起。 故而有人将青蚨子母之血涂于钱上,随意用出母钱或子钱,钱币必然会再次飞回来。 因此又有“青蚨还钱”之说。 “居士遇见过?”莫川听闻一脸惊讶。 “当然!不瞒道长,商人重利,何某一介商人,眼钻钱眼,怎么会拜入道门,求那清静无为?所求不过是为防那蛊道罢了!”何夏一脸坦然之色。 “居士倒是坦诚!”莫川笑。 两人推杯换盏间,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莫川见杯盘狼藉,拱手道:“天色已晚,该启程了,贫道在此多谢居士招待!” 何夏站起,作揖回礼:“道长客气,聚贤轩大门随时为道长敞开,道长再来,只需报名即可!些许钱财,供养三清,还望道长莫要嫌弃!” 说着,何夏拍了拍手。 一名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赫然摆着五锭二两私银。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这五锭私银旁,还有一枚莫川支付给小二的一两碎银。 莫川看着托盘上碎银,脑海中灵光一闪。 倏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居士莫不是以为贫道以类‘青蚨还钱’之法,糊弄尔等?” (本章完) 第九十章 荆荒洞神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的哈哈大笑,令何夏有些尴尬。 却是没想到,莫川会戳破这层窗纸,这不是自找难堪么? “敢问居士,为何认为贫道有那作案嫌疑?” 莫川笑罢,脸色一正,肃然问道。 “也罢!道长既然这么问了, 何某也不好装聋作哑。” 何夏轻轻吸了一口气,侃侃而谈道: “何某身为元庆观俗家弟子,虽无道门大神通,但也有几手傍身之技。这枚碎银看似普通,但其上萦绕的法力却瞒不过何某,有些狐疑还望道长见谅。” 莫川闻言哑然摇头, 没想到对方看破之法竟如此简单。 “难怪居士能在这荆荒之地立下偌大根基,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莫川略一感慨,随即指向自己那一两碎银, 口呼: “大!” 霎时,那一两碎银竟如锅中馒头,膨胀而起,一个恍神间,竟从一两变成了四五两。 捧着托盘的小二,见状差点瞪掉眼珠子,一脸震惊莫名。 何夏虽好些, 但也目露惊色。 “疾风知劲草, 岁寒识松霜。居士之忧虑,贫道百口莫辩,这块碎银既是回礼,也是自证清白,居士保重!” 说完, 莫川扬长而去。 何夏一脸古怪。 你都以法术变大银子了, 这还自证个屁的清白? 等等! 猛然想到某个可能的何夏,下意识招呼一声:“道长, 留步!” 呼声起时, 人也追出门外。 然而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道长的身影? 左右寻觅不得的他,心中那一丝不妙越发强烈。 他连忙回屋,拿起那枚碎银,细细打量起来: 这碎银入掌,冰冷压手,指甲掐之,硬中带软,看起来与寻常银子无异。 “传闻,道门有点石成金之法。虽说是道法,但变出来的金子,也是真的黄金,与从矿山采来没有本质区别,莫非这就是类似那点石成金之法?” 思绪徜徉间,何夏脸色变了又变。 好一会儿,他长吁一口气。 “安阳道长说过,任何术法皆以元炁为支撑,一旦元炁耗尽,必将显出原形!既然如此,这究竟是障眼法, 还是真神通, 时间会证明一切!” 想到这,何夏随即命令小二,守在这枚碎银旁边,一刻不得合眼。 他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不是真神通? …… …… 出了聚贤轩,莫川忍不住摇头感叹。 没想到,还有被人误解的一天。 偏偏这份误解,一时半会还解释不清,索性不再解释,留个自证清白之物,随他明不明白。 不得不说,这个何夏做事颇为老道,虽有怀疑之意,但并未点破,甚至慷慨解囊,期间还扯一下元庆观这张虎皮。 若莫川真是那邪门歪道,这一番连消带打之下,必然熄了欺人之心。 奈何莫川并非鸡鸣狗盗之辈。 银子确实是用大小如意之法变大的,但也是永久性变大,并未改变银子本质价值。 因此何谈欺诈? “此行虽有波折,倒也打听清楚了情况。” “洞神?啧,有点意思,贫道阴符妖轮传承正愁没有用武之地,没想到这就送上门来!” 莫川轻笑一声,随即向寨外行去。 荒山林密,瘴气弥漫。 一头扎入深山的莫川,手拎着辟邪剑,专挑荒僻小道而行。 行至一片无人之地,随即盘膝而坐。 他双手暗扣法决,元炁运转间,头顶倏然冒出渺渺青烟。 这说是青烟,却重如沉香,方从头顶冒出,便向地面倾泻而去,眨眼间,堆叠出一名香火缭绕的鬼仙。 ——正是出阳神也! 莫川瞧了一眼地生胎肉身,一挥袖将其收入飨祭道炉。 来仙镇经验告诉他,直接以肉身闯入这山中,怕是多有不便,不如出阳神,化身鬼仙,混入其中。 再次上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莫川心神一动,散而为气,恍如一道青烟,融入山野瘴气之中,游走于树荫黑暗里。 不过一炷香时间,便穿行十余里山路。 没多久,一座天然山洞耸立于前方。 那说是天然山洞,洞口却摆着一张石质祭香台,台上插满了供香杆,看其成色有陈有新,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香火永续。 “贫道明辰,敢问可有主人在家?”莫川拱手问道。 “你是何人?听口音可不像是山里人。”一声尖锐声音回道,声音怪诞,带着几分本地方言偏音。 莫川循声望去,便见在茂密枝叶间,钻出一截脂白肉虫,微微蠕动探首。 “贫道山外人,进山寻亲访友,冒昧打扰,还望阁下见谅!” 莫川信口胡诌,切入话题。 “无妨!敢问道友所寻何人?” “狸道人。” “狸道人?这倒不曾听过,他是人是妖?又生得什么模样?” “既是狸道人,自然是妖,一身金丝虎皮,颇为威武!贫道半年前见它时,已有半甲子道行,如今想来应该不会差多少。” 莫川一板一眼回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山里狸猫不少,金丝虎皮也并非罕见,倒是自称狸道人的闻所未闻,道友要找的人怕是不在山中。”那肉虫回答道。 “难道改换门庭了?” 莫川嘀咕一句,心中松了一口气。心想,道爷要的就是难找,不然怎么借此打探消息? 思罢,随即拱手问道:“敢问山里可有打探消息之地?” “唔,自此往西六十里,翻过两座山,有片竹林,为百鸟林。月圆之夜,有茶会,道友或许可以去那打探消息!” 脂白肉虫轻轻颤抖着,指点莫川。 “多谢阁下指点!”莫川拱手。 恰在这时,一只麻雀突然从林中窜出,鸟喙直啄肉虫,不想,身影刚刚飞近,一道青影陡然从茂密树叶中窜出,一口咬住飞鸟。 再仔细看去,莫川最初所见的哪里是肉虫? 分明是一条细如筷子的青蛇尾巴! 莫川见状眼皮一跳。 好家伙,你这一口一只飞鸟,吃得嘎嘣脆,却推荐道爷我去百鸟林,这是不安好心啊? 莫川没吱声,转身准备离去。 ——管它是不是不安好心,真不安好心,回头就抓去泡酒! “道友留步!” 那白尾青蛇一口吞掉飞鸟,道:“百鸟林茶会门槛极高,道友贸然寻去,怕是会被拒之门外。” “哦?不知这茶会门槛怎么说?”莫川站住脚步。 “那是小云山洞神集会,唯有坐享洞神香火,才有资格进入。” 将麻雀囫囵吞下的白尾青蛇,又将脑袋缩进了枝叶中,仅留白色尾巴在枝叶外微微颤抖着,继续吸引着飞鸟争食。 “那敢问如何成为洞神?” “呵呵,果然是山外人,想要成为洞神可不容易。在这万里荆荒之地,大小洞窟万余座,大多不入流,可享香火的洞窟,不过千座。” “名列前茅者,无一不是千年大妖。便是忝陪末座,少则也有半甲子修为。要想成为洞神,只需击败其中一位洞神,即可取而代之,道友是要决定争这洞神之位?” 白尾青蛇状若漫不经心的介绍道。 “敢问阁下,可是洞神?” 莫川瞄了一眼祭香台问道。 霎时,露在枝叶外面的肉虫白尾,停止了颤抖。 【感谢“九里剑圣”、“无前”、“空山一游鱼”的打赏!】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群妖茶会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看道友周身香火萦绕,想来也是飨食人间香火的鬼仙,可是瞧上本神的祭香台了?” 白尾青蛇不答反问,已然在潜台词中承认了自己的洞神之位。 “阁下说笑了,贫道已有香火供奉,又怎会夺人所好?” 莫川摇了摇头,好奇道:“只是贫道有些不解, 这香火供奉,以谶为引,以疏为证,旁人根本无法争夺,为何这洞神之位却可以随意享用?” “传闻此乃十二古祖神定下的规矩,具体缘由本神也不清楚。” 白尾青蛇有些尴尬, 因为它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 它这一生都未离开过万里荆荒,更未接触过其他香火形式,因此从未思考过“洞神体系”的特殊。 在它看来,夺取洞神之位,即可享受香火,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原来如此,十二古祖神真乃大神通!” 莫川夸赞道。 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聚贤轩东家何夏,曾介绍过苗人信仰。 苗人信仰驳杂,在他们看来, 鬼不全是坏,神也不尽是好, 只要祭祀得当, 受了香火, 管他是鬼是神, 皆可保一方平安! 奈何山中妖邪太多, 拜不过来咋办? 只好以洞神为主。 你们爱咋分配咋分配,反正香火我拜了,你保佑我进山不受妖邪骚扰即可。 这种香火分配方式,也许不是最好的, 但一定是最适合这片山里的。 人妖互利之余, 又相互隔离。 妖邪香火争夺,也不会伤及人口较为稀少的苗人。 想通前因后果的莫川,登时有些怦然心动起来。 这洞神体系简直就是不记名香火,凭本事吃饭。 ——要不,道爷我也抢一个洞神当当? “道友无需苦恼,要进那茶会,其实不难,本神可以带道友进去打听一番。”白尾青蛇主动提议道。 “这方便吗?”莫川试探道。 “有何不方便?正好道友可以进去仔细瞧一瞧,将来若想入主洞神之位,你我做个邻居,岂不美哉?” 白尾青蛇似有暗示。 “如此,贫道便却之不恭了。” 莫川拱手回礼,无数念头从心中冒出,又被他轻轻按下。 如果说他最初搭讪是为了打听消息的话,那现在他已然对这洞神之位产生浓厚兴趣——香火这玩意儿,谁也不会嫌多不是? 此时,距离月圆之夜, 还有四天时间。莫川干脆先辞别白尾青蛇, 借口出去再打听一番好友“狸道人”的下落。 白尾青蛇并未阻拦,只是警告道:“道友若出去打探消息, 定要小心各家洞神,洞神之争,尔虞我诈,血腥残酷,小心防备总不会有错。” 莫川拱手:“多谢道友提醒!” 事实证明,白尾青蛇所言没错。 其后四天,莫川一共拜访了五位洞神,七八名小妖,大多对他颇为警惕,说话遮遮掩掩。 倒是有位山羊洞神,伸出了橄榄枝,欲招揽他为下属。 莫川自然委婉拒绝。 好在,这四天走访,令莫川基本肯定白尾青蛇没有撒谎。 事实上,洞神体系在荆荒之地也并非什么秘密,自然瞒不住有心人的打听。 至此,莫川戒心顿时去了一半。 第四日黄昏,他如约而至。 再见到白尾青蛇时,只见它正轻轻缠绕在一只红头白鹇的脖颈上。 那白鹇与公鸡颇为神似,只是尾羽更长,体态更为修长,颇有几分凤凰之感。 “此去百鸟林,山高路远,你我不如一同搭乘飞禽?” 白尾青蛇高高翘起蛇首,吐着信子,发出邀请。 “恭敬不如从命。” 莫川散而为气,钻入白鹇羽毛之中。 “道友胆气过人,难怪敢独闯万里荆荒!” 白尾青蛇一声赞叹,随即以秘法操控白鹇,振翅而起,扶摇西行而去。 六十余里山路,两座低矮山头,在白鹇双翅下,不过两炷香功夫。 没多久,一片绿涛滚滚的百鸟林,映入眼帘。 临空鸟瞰而去,莫川一眼便在竹林中央的空地上,看到成群妖邪汇聚一堂。 那说是群妖荟萃,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动物集会。 夜磨子、黑面郎、当路君、司晨鸡、独笋子……可谓济济一堂。 其中,还有一头吊睛白额大虫,独霸三丈之地,慵懒而卧,周身鬼神不近。 更有几道鬼影彤彤的鬼仙,盘膝品茗。 此时,天地漆黑,人烟退去,只有升腾而起的瘴气,为群魔乱舞助威助兴。 可谓: 群妖拜月饮茶会,罗刹天魔学道坛。 “白尾小青龙,今儿你可是来迟了啊?” 白鹇尚未落地,群妖中便传来一声热络招呼。 “约了好友,见谅见谅!” 白尾青蛇从飞鸟脖颈上滑下,细小身子游走于青草间,若隐若显,若非刻意关注,极容易忽视。 “咦,这位瞧着面生啊?” 随着莫川聚出身形,空地上群妖齐刷刷看了过来。 “贫道明辰,见过各位洞主!” 莫川拱手致礼,眼皮忍不住跳了跳,久闻荆荒之地群妖丛生,今日得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他过去见过的妖邪加起来,恐怕还不如今儿一天见到的多。 粗略一数,现场足有四五十位,端是群魔乱舞,妖气冲天! “有点意思,莫不是道家鬼仙?” 一头独笋子开了口。 何为独笋子? 又名白石道人,正是羊妖也! 这位独笋子已然修炼出人形,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竟然是羊头人身,一把山羊胡颇为扎眼。 “道友好眼力,贫道本是山野道人,侥幸尸解为仙,得遇诸位道友。” 莫川拱手,信口胡扯。 众妖意味深长的彼此对视一眼,不再多言,继续之前的话题。 莫川见状,也不觉难堪,跟在白尾青蛇后面,随意在众妖外围盘膝而坐,支棱起耳朵,细细旁听起来。 听着听着,他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原本他以为这场茶会,乃是群妖间的修行交流会。 怎料,群妖话题虽有修行研讨,但更多的是摩擦争端,扯皮评理。 大概就是“你杀了我的子嗣,我打了你的狗”之类屁事,不少妖邪吵得是面红耳赤,大有大打出手之架势。只是矛盾都摆在了这里,哪里还有动手的道理?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一幕,瞧得莫川感慨万千,还真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哪怕是妖祟也不能免俗。 他也乐见其成,只管支起耳朵听着,倒也听到不少妖祟趣闻,可谓小刀捅屁股,开了眼! “……好你个八尺龙,还真是龙性好婬,纳妖妻也就罢了,也敢娶苗女,就不怕吃了情蛊,成了唯命是从的行尸走肉?” 一声似戏谑似规劝之言,倏然从喧嚣群妖中传来,令莫川眸光一沉,侧耳听了过去。 【感谢“无前”的打赏!】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一掌拍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竹茂木翘,鸟鸣琅然。 不知不觉,日光微洒,东方既白。 群妖茶会如烟散去,恍如一场光怪陆离的夜梦。 关于“狸道人”行踪,莫川在茶会上不出意外一无所获。不过,倒是打听到几名疑似狸道人的猫妖。 “道友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百鸟竹林之畔, 白尾青蛇翘首而起问道。 “暂时还没有想法,先按照几位洞神提供的线索,再找找吧,实在不行……” 莫川顿了顿,微微一笑道: “实在不行,那就闹出点动静, 狸道人若还在山中, 或许会主动寻来。” “哦?道友这是欲争洞神之位?” 莫川闻言笑而不答。 “本神孟浪了,希望你我再会, 已是同僚。” 白尾青蛇一句委婉祝福,随即扭头钻入草木之中,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瞧着山脊线上那朦胧晨光,心中一动,化为一道青烟,遁入山野。 风起云涌处, 红霞破苍穹。 当第一道朝阳,翻山越岭洒入如冠密林中时, 莫川已然抵达九尧山洞窟处。 这是一座荆荒大窟。 入口颇为宽敞,周围隐隐可见行人落脚留下的踩踏痕迹。 在洞窟正中心, 一座古朴石雕祭香台上摆满了瓜果供奉, 供香之簇, 累叠如山。 “贫道明辰, 敢问八尺龙洞神可在?” 莫川显出身形,拱手问礼。 “阁下茶会之后寻来,可是有事儿?” 洞窟深处传来渺渺问询。 “无事不登三宝殿,在那百鸟茶会上, 贫道听闻八尺龙先生曾提及水玉流珠双修之法!正巧贫道略有涉及,不知先生可有兴趣?” 莫川笑眯眯问道。 “哦?你也懂阴鼎阳炉之法?” 洞窟中的声音,迅速由远及近而来,待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一头敦实的白嘴骡子走了出来。 待看到莫川后,它前蹄抬起,身形迅速变化,竟在须臾间化为一名身穿虎皮的孔武猎户模样。 传闻,马至八尺为龙。 故而八尺龙,乃骏马也! 此骡子自称八尺龙,怕是为求那一个“龙”字。 君不见,那白尾青蛇不也自封一个白尾小青龙的绰号? “先生说笑了,贫道哪敢与龙论阴阳。只是贫道来自山外,手中法门或许另有玄机。” “好好好,快拿来与本龙瞧瞧?” 八尺龙一脸迫不及待模样,身子却没有靠近,那看似兴奋双眸中, 一抹警惕暗藏。 莫川见状笑而不语,毫无呈上的意思。 八尺龙见状一怔,随即笑道:“山里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道友想要什么,但且直言。” 莫川道:“既然如此,那贫道就直说了。敢问先生可有鬼修之法?或道家神通?其他杂学也成,贫道荤素不忌。” 八尺龙笑了,眸中警惕之意去了三分:“原来是求法来了,既然拿的是双修之法,本龙也以双修之法交换,如何?” 莫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笑道:“如此,甚好!” 说着,他伸手入怀,取出一本元炁萦绕的道经递了过去:“此为双修之法上册,还请先生过目。” 上册?警惕心倒是挺强。 八尺龙心中嗤笑,直接隔空摄物,将那上册书卷摄入手中。 它下意识翻开,目之所及,脸色大变! 它几乎想也不想,猛然向后退去。 “叮!” 一道清脆剑鸣,凌空引吭,耀眼剑芒照亮洞窟。 这剑芒来得是如此突兀,以至于八尺龙纵有甲子道行,一时半会也无法避开锋芒范围。 眼看那剑芒便要腰斩而至。 “嘶——” 一声似马驴叫声中,八尺龙猛然双手合十,生生顶着那凌冽剑芒,将辟邪剑扣在半空中。 “好胆!” 莫川一声怒赞,元炁疯狂喷涌,剑芒激射,欲切大妖双手。 怎料,一对泛着金属光泽的骡蹄幻影,自八尺龙双手上焕耀而起,如佛门金钟罩,将剑芒尽数阻拦。 八尺龙狞笑,双手一用力,仗着甲子大妖的蛮力,一把将飞剑夺走。 “区区残魂,也敢杀我?” 夺了兵刃的八尺龙,身形迅速变大,幻化出骡子本相,欲速战速决。 它怀疑那白尾小青龙就在附近! 此乃声东击西之策。 思绪闪烁间,它抬起后蹄,践踏而起。 “砰!” 一蹄踩去,猛然踏空。 却见莫川已然散而为气,化为一缕青烟,蒸腾而起。 “想逃?没门。” 八尺龙见状不怒反喜,周身七窍骤然闭合,滚滚元炁化为蒸腾火焰,燃烧周身。 作为荆荒洞神,斗法经验何其丰富? 残魂散而为气,看似避开了实体打击,实则更加脆弱不堪。 所以在本能闭合气窍之后,它猛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雾,便要施法激发阳气,镇杀残魂! “唔——” 怎料,莫川不仅不逃,反而一头撞进它的护体火焰之中。 这反常操作,令八尺龙一愣。 不等它施法攻击,世界陡然天旋地转起来。 在那旋转画面中,它竟看到了一头颇为熟悉的……无头骡子! 那、那是…… “咚!咚!” 好大一颗骡首,终于跌落在地,滴溜溜滚出好远。 在旋转的画面中,八尺龙看到那鬼仙再次凝聚身形,一条手臂猛然变大,如遮天巨幕拍了过来。 “不不不——” 八尺龙下意识抬蹄格挡,然而首身之错位,令它彻底丧失了,对空间感的掌控,扬起的蹄子完全做了无用功。 “咻——” 在呼啸破空声中,巨掌落下,颅骨碎裂,眼球蹦出! 世界安静了。 “噗通”一声,失去脑袋的无头骡身,应声倒地,支离效力的散去,令脖颈处鲜血潺潺而落,宛如溪水。 一缕残魂挣扎而起。 不等它挣脱肉身,数道慑鬼箓袭来,顿时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收回倍化手臂,再看向掌心,一抹腥臭之物如蚊子血般,粘连在掌心,令人好不恶心。 地上,骡子脑袋已然成了一滩肉泥! ‘不愧是天罡道法,威力惊人!道爷我若一开始便用大小如意,虽然只有数息时间,但也足以将它一掌拍死!不过,一开始就放大,也容易惊走猎物,如此倒也刚刚好。’ 莫川暗暗忖度道。 恰在此时,山道尽头隐隐传来喧嚣人言,乃至丝竹礼庆之声,疑似送亲队伍。 莫川闻声微微一笑,一挥手将骡子身躯收入飨祭道炉。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未狸嫁神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姑父,你真的要将未狸嫁给洞神?” 吊脚楼,客厅中,皮肤黝黑,壮如黑熊的宝里,一脸不甘的看向姑父,也就是未狸父亲。 “宝里, 没人能违背洞神的旨意,你明白吗?姑父也是没办法。” 未狸父亲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闷闷道。 “有人……不……神能违背神的旨意!姑父,你听我说,未狸不用嫁给洞神,我问过寨子巫师,只要‘祭傩神, 还傩愿’完全可以禳灾驱邪!真的, 我不骗你, 不信你去问问巫师……” 宝里连忙出主意道。 “啊?祭傩神,真、真的可以不用嫁给洞神?” 未狸母亲闻言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问道。 “当然,姑姑,我还能骗你吗?” 未狸母亲闻言连忙看向丈夫。 “宝里,这是洞神的旨意,我们怎么能违背洞神旨意去求傩神?这、这是要给寨子招灾的啊!” 未狸父亲一脸难看道。 “不是……姑父, 未狸嫁给洞神之后,再回来,没人敢再娶她, 你就忍心未狸守活寡吗?”宝里道。 “你、你不是喜欢未狸吗?到时候……”未狸父亲道。 “我、我自然是愿意……”宝里表情顿时犹豫起来:“可是……我爹娘不会同意……” 一墙之隔的闺房内, 一身红妆的少女未狸, 静静听着外面的争执声,神情麻木冷淡。 她知道,那是表哥宝里和父亲的争执。 她也知道,表哥宝里想娶她, 做那扁担亲。 ——在苗家, 向来遵循“娘亲舅大”的古训, 舅家若是开了口,姑家不可拒绝。 可是…… 一抹悲凉笑意在未狸精致妆容上绽放,那可是洞神啊,习俗又哪能敌得过洞神信仰? “宝里,你看,连你爹娘都畏惧洞神威严,咱们又岂能不惧?别说了,走吧!快走吧!” 未狸父亲闻言怒了,一声反驳之后,世界安静了。 “喔喔喔——” 高亢的公鸡打鸣声,从窗外传来,像极了洞神使节的催促。 没多久,屋外传来芦笙的奏乐声,以及“官春”的迎亲声,乃至看热闹的喧嚣声。 世界仿佛在一个瞬间醒了过来。 “吱呀!” 闺房门开,未狸母亲红着眼睛走了进来,一脸心疼的看着闺女, 神情嗫喏间, 化为一句送行。 “闺女啊,时辰到了。” 未狸抬头,看了一眼跟在娘亲身后的父亲,仿佛认命一般点了点头。 “知道了,娘。” 她站起身来,在母亲的搀扶下,走出闺房,屋外聚满了亲朋好友。 所有人瞧见未狸之时,皆眼睛一亮,更为惋惜。 只见她上装缀满银片,下装是红缎百褶裙,精镶花边乌摆外,罩着缎质绣花披肩。 螓首戴着银凤冠,对称蝴蝶、二龙抢宝、双凤对菊在那银质镂空花草雕饰下,一频一步,清脆作响,流光溢彩间更衬娇颜如花。 年方二八的未狸,本就含苞待放,精致如那雾中山茶花,艳而不俗,媚儿不妖。 今日盛装更是宛如谪仙降尘! 挤在人群中的宝里,简直看呆了。 这一刻,未狸越精致如花,他越心如刀绞! 如此佳人,本应该是他的,可是……可是该死的洞神,为何横插一脚? 他越看越不甘,急声喊道:“姑父,试一试吧!祭拜傩神,真的可以禳灾辟邪!” 这一声大喊,吸引满院目光。 未狸父亲闻言气得脸色大变:“试一试!试一试!万一激怒了洞神,你不是寨子人,当然没事,我们呢!我们这个寨子呢!” 声落,看热闹寨民脸色大变,齐刷刷看向宝里,眸含不善。 宝里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喊道:“可、可是,那也不能牺牲未狸的幸福啊!” “臭小子,说什么呢?”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做事?” 不等未狸父亲开口,围观寨民已然暴怒起来,几名青壮早有准备,默不作声的左右一夹,将他裹挟出人群。 没了宝里的破坏,迎亲仪式正是开始。 此时,天色蒙亮,山寨却早已沸腾起来。 不知多少寨民,从四面八方挤来。 吊楼上,院子里,篱笆外,都出都是看客。 甚至还有顽皮少年爬上树木,学那山间猕猴,只为一睹能得洞神倾心之佳丽。 在官春的安排下,未狸唱祭文,祭先祖,接新伞,塞铜钱……一板一眼执行着繁文缛节。 这一幕,瞧得村中老人暗暗颔首。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不是所有待嫁少女都能一板一眼,将这些冗繁规矩一丝不苟的做出来。 大多数都得亲族在旁边提醒。 未狸却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分毫不差的走完流程,贤惠啊! 难怪能得洞神青眼! 待走完迎亲礼节流程,未狸随即在亲朋好友的礼送中,坐上轿子。 “起轿嘞——” 一道山歌唱礼,帮忙的亲族应声抬起轿子,在未狸哥哥的红灯笼指引下,向山中行去。 一时间,芦笙伴奏声,响彻山寨山麓。 极目望去,蜿蜒逶迤的娶亲队伍,宛如游龙,缓缓钻入绿涛滚滚的群山之间。 当天色大亮时,九尧山洞窟已然近在眼帘。 莫川散而为气,化为一缕青烟徜徉于洞窟之间,静静看着娶亲队伍的靠近。 数名领队官春走近,取出早已准备的贡品,摆在祭香台上,又取出供香,点燃,插入香碗。 随即念念有词,祈祷起来: “诸位洞神听分明,恭请全场静下心,主家今日委托我,特把美酒祭洞神。” “各路神仙配合好,我相呼来你相应。古往今来成传统,有呼有应便有灵……” 祭词声起时,渺渺香火遁入虚空,涌入莫川体内。 ‘这就是洞神香火?’ 莫川感受着这缕精纯香火,心中颇为得意:‘一箭双雕,这一票干得值啊!’ 在他感慨万千中,官春们也念完了祷词,依次于祭香台叩首,虔诚祈祷洞神庇佑他们此行周全。 待祭祀完毕,绵延的娶亲队伍再次启程,向深山走去。 莫川:“……” 哎哎哎……怎、怎么走了? 恰在此时,新娘轿帘微微挑起,露出一张精致容颜,那是未狸好奇眸光。 ‘好漂亮的妹子!’ 莫川惊鸿一瞥间,心中下意识赞道。 然、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队伍弃他,扬长而去。 难不成就是走个仪式? 不对啊! 茶会上,八尺龙和群妖间的眉飞色舞,可做不得假。 沃尼玛,杀错妖了? 一道灵光猛然从莫川脑海中闪过,难不成山中还有洞神娶亲? 淦! 【感谢“有人占我昵称”、“书友20170612231753432”、“吾即是虚空”的打赏。】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荒唐一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芦笙吹吹打打的欢送声中,娶亲队伍终于在一处颇为荒僻的山道旁停了下来。 相比起九尧洞窟,这座洞窟要小得多。 看起来更像是一道山体裂缝。 入口处尚且能容纳十余人避雨,再往里走几步,便只余下插脚难入的山体缝隙。 队伍至此,一番尚飨祭拜之后,官春随即恭请新娘入洞。 “未狸啊, 你且在这安生待一夜,服侍好洞神,不出意外,明儿咱们就迎你回家。” 临走时,官春再次谨慎叮嘱道。 “嗯,未狸知道了。” “好好好!那咱们就走了。” 官春拜了拜未狸, 随即领着庞大娶亲队伍返程。 山野孤寂。 随着人烟散去, 山峦间很快安静下来,声声蛙噪蝉鸣, 更将山野衬托得格外幽静。 饶是打小就在山里长大的未狸,瞧着眼前生机勃勃而又荒芜寂静的山野,依旧有些畏惧的贴着洞窟,缩了缩身子。 抬头看天,日头正烈。 这一下午,不知得多久才能挨过去。 待日头西斜,腹中饥饿令她犹豫了好一会儿, 这才起身,从祭香台贡品中,拿起一枚山果啃了起来。 啃着啃着, 她动作倏然一僵, 却是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怪诞歌声, 从那山道尽头, 飘扬而来。 “……天涯游子, 一梦黄粱,神鬼志异, 荒唐一场, 谈笑一段, 半生疏狂……” 那怪诞歌声越来越近,未狸抬首看去,便见山道尽头,一名青衣道士手持宝剑,优哉游哉踱步而来。 在未狸看到他时,他也看到了未狸。 怪诞歌声随即戛然而止! “贫道明辰,见过姑娘,敢问姑娘为何盛装在此?” 年轻道士走近,双手抱剑拱手。 那字正腔圆的中原口音,令未狸脸色一怔。 “道长是中原人?” “没错,瞧姑娘一身苗人打扮,怎么也懂中原口音?” 莫川一脸诧异,直到这时,才猛然发现,未狸祈祷时,乃至父母说话口音,皆是中原语言。 “我爹是中原人,我娘是苗人。” 未狸眸光泛起一丝好奇。 “原来如此!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 幸会幸会!” 莫川再次拱手致礼,眸光扫过这座洞窟时,眼中泛起一丝迟疑。 ——他在这座洞窟中,察觉不到半点妖气,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普通山洞。 此时,面对莫川的客气,未狸有些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回礼,只好抿唇笑了笑。 “对了,贫道路过宝地,可否借宝地生火造饭?” 莫川岔开话题,信口胡诌。 “洞神之窟本就是苗人遮风挡雨之所,道长只需敬告洞神,自然即可生火造饭。” 未狸颔首道,心中倏然生出几分轻松。 荒山野岭,能有人聊会天,真是再好不过了。 “多谢多谢!待贫道打只山鸡再来。” 说着,莫川随即离去。 待他再次出现时,手中已经拎着一只扒了皮的野兔,另一手还抱着一堆枯枝。 他丢下枯枝,点燃篝火,将野兔串在辟邪剑上,当做烤架,慢条斯理的烧烤起来。 “道长怎么用剑……烤兔子?” 未狸瞧着这一幕,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 “唔,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我爹说,剑如君子,以佩剑烤肉……是不是太……” 未狸结结巴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焚琴煮鹤一幕。 “哈哈哈……君子之言不过酸文秀才的附庸风雅而已,剑也好,刀也罢,工具而已,难不成贫道还得把它当成祖宗供着不成?” 莫川轻笑,一脸潇洒不羁。 说话间,他翻转起辟邪剑,烤起了兔肉。 “道长刚刚所唱的山歌,听起来颇为殊异……不像是山里山歌?” “那是贫道故乡歌曲。” “是吗?道长家在哪里?” “那可远了……” 莫川一边烤着兔肉,一边和未狸聊了起来,两人以山歌为话题,聊到中原习俗,绕了一圈,又回到山里。 可谓天南地北,无所不包。 待肉香四溢时,话题也逐渐热络。 在莫川有意打听下,凡人视角的洞神体系,隐隐在他面前展开,大差不差的印证了他的猜测。 “来,尝尝贫道手艺。” 莫川撕下一条兔腿,用树叶包着,递了过来。 “不用……”未狸本能摆手拒绝。 “莫客气,贫道就放在这了!” 莫川不喜欢让来让去,将兔腿放在旁边,便自顾自退到洞窟另一边,吃起另一条兔腿。 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未狸,嗅着肉香,腹中更饿了。 她不动声色咽了咽口水,到底没吃。 爹说过,江湖凶险,离眼水不喝,他人食不啖。 哪怕这位年轻道士瞧着风趣和善,但……万一呢? 没多久,莫川便吃完兔腿。 他仔细用树叶将余下兔肉打包起来,又处理掉篝火,这才道:“姑娘,江湖路远,有缘再会。” 未狸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颔首道:“道长,慢走!” 莫川拱手,随即扬长而去,没多久,那怪诞山歌再次渺渺袭来。 “……那天山女子,独守枯城,也只是为了曾经的那一个人,那昆仑痴儿,一情难分,谁曾想这一去再不相逢……” ‘真是……好怪的人!’ 未狸回头看着逐渐消失的道人,心中嘀咕道。 经过道人这一番造访,未狸仿佛被人遗弃荒野的孤独感,悄然间淡去了不少。 再看天色,已然近黄昏。 这让她心中振奋起来。 因为爹说过,黄昏时,应承完酒席的他,会过来保护她。 在她殷切期盼中,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昏暗山道中传来。 未狸心中一喜,连忙探首望去,张口欲喊“老爹”,不想,目之所及,本就白皙脸蛋血色尽失,惨白一片。 视野尽头,一名人形鼠首怪物,正拎着一根短软狼牙棒,一脸窃笑而吊儿郎当的走了过来。 “嘻嘻,本洞神今儿招待众神去了,方才脱身,让美人久等了,还望美人见谅呦!” 那夜磨子笑嘻嘻走来,只是狰狞面孔令人头皮发麻。 “你、你是谁?” 未狸骇然失色,下意识靠在洞窟上,一身银饰叮当作响。 “美人这是什么话,本神怎么听不懂呢?你受了本神旨意,嫁了过来,怎么还问本神是谁?” 夜磨子持着短软狼牙棒,轻轻拍着左掌,黄豆大点黑眼睛,滴溜溜上下打量着未狸。 “不、不可能,这座洞窟根本没有洞神!” 未狸惊慌间,厉声驳斥道。 “嗯?!” 夜磨子脸色微变,倏然狞笑起来:“嗯,你也知道没有啊?那你还为何嫁过来?” 未狸脸色一僵。 “小小凡人,也敢戏弄洞神,该打——” 夜磨子狞笑着,欺身而来。 “别过来!” 未狸猛然从后腰抽出一把牛角短刀,抵在面前。 “原来还是一朵带刺鲜花啊,本神喜欢!” 夜磨子不怒反喜,反而愈发猖狂,步步紧逼。 “别过来!再敢过来,我自杀给你看。” 未狸看着逐步靠近的鼠头怪物,猛然将牛角短刀对准脖颈,声嘶力竭的恐吓道。 “尔敢——” 夜磨子勃然大怒,跨步而来。 “呔!兀那妖怪,给老子去死!” 恰在此时,一声叱咤当空传来。 便见洞窟之上,银光乍现,一道身影持锐器,如山野猎隼般飞扑而下。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百兽之尊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谁?!”“爹——” 盛怒和惊喜声几乎同时响起。 鼠首妖勃然大怒间,仰首便见一道虹光鹰撮霆击而来,骇得它连忙将举起狼牙棒,横于头顶格挡。 恰时,一口苗家双环刀,劈砍而至。 “荡——” 沉闷碰撞声中,借天地重力的澎湃巨力, 震得鼠首妖虎口一麻,不仅狼牙棒脱手飞出,妖躯更是倒飞出去,滚入山道灌木中。 “扑通通——” 山野荆棘如刃,刮得鼠首妖衣衫褴褛,鼠毛纷飞。 几圈泄力翻滚之后, 鼠首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直到这时, 它才看清,从山坡上一跃而下之人,竟然是一名身穿藏青马褂的凡人汉子。 只见他双手紧握双环刀,怒目恣裂间,再度追杀而来。 俨然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 “找死!” 鼠首妖一声怒骂,身子向前一扑,弹指间化为一头硕大老鼠,四爪傍地间,竟“嗖”得一声, 钻入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待马褂汉子追到道旁,看着如草蛇伏行, 迅速远去的晃动灌木, 咬了咬牙, 到底没追出去。 “爹!” 未狸喊了一声, 煞白脸色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 “没事, 幸亏你来得及时。”未狸犹豫一下道:“爹, 那就是洞神?” “它算个屁的洞神,山野耗子罢了, 不要怕!” 马褂汉子一脸不屑,似乎对这些妖精颇为了解。 说着,转身走向闺女未狸。 “爹!小心——” 戄然间,未狸花容失色,骇然看向父亲身后,失声尖叫。 马褂汉子猛然回头,便见“咻”得一声,茂密灌木中,窜出一头硕大老鼠,一口咬住他的大腿。 ——赫然是去而复返的鼠首妖。 “喝!” 不料,遭此袭击的马褂汉子,吃痛之下竟吭也不吭,攥紧双环刀,挥刀斩下。 “噗!” 贪恋血食的鼠首妖,一个躲闪不及登时被拦腰斩断。 鲜血脏器喷涌而出,染污大地。 这一幕,说着慢,实则极快。 未狸还没反应过来,鼠首妖已然身首异处,鲜血脏器淌了一地。 “爹, 你没事吧?” 未狸慌了, 连忙冲过来,查看父亲伤势,急得眼泪直掉。 “没事,小伤,死不了!” 马褂汉子一脸满不在乎,低头看着地上残尸,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 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这鼠首妖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安,如今以一点小伤,换了鼠首妖性命,在他看来,大赚! “这里血腥味太重,等爹处理好伤口,咱们换个地方过夜。” “好的,爹。” 马褂汉子环顾四周间,一屁股坐在祭香台上,用随身短刃,裁开裤管,处理伤口,眉头皱也不皱。 动作之娴熟,看起来彪悍得紧! 他这边刚刚处理好伤口,一抹细碎声音,令他猛然扭头看去。 昏暗山野小径尽头,一名年轻道士透过升腾的瘴气冒了出来。 “是你!” 未狸惊讶声,令马褂汉子眉头一蹙,压低声音问道:“你认识?” 未狸小声回道:“爹,白天他路过这里,在这里烤了只兔子,分了我一条兔腿。” 说到这,看着父亲陡然凌厉的眼神,未狸又连忙补充一句:“我没吃!” 听到这,马褂汉子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居士好气魄,竟敢刀斩妖祟!” 莫川拱手,一脸赞叹。 他来香火世界时间不长,但也经历不少,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敢于杀妖的普通人。 “穷不过讨吃,怕不过杀头!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何惧之有?” 马褂汉子将裤管扎好,右手已然摸上双环刀。 “是啊,可惜,贫道行走江湖,目之所及,只有拜鬼祭神!” “拜鬼祭神没什么不好,大家只是想过安稳日子而已,又何必刀口舔血?” 莫川笑了,这汉子有意思,话里话外既是恐吓又是示弱。 “是啊,所以贫道很好奇,阁下为何将闺女嫁入这无主荒洞?” 马褂汉子闻言沉默许久道:“听口音,道长不是山里人吧?” 莫川颔首。 “也罢!狸某出此下策,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哦,此话怎讲?” “狸某小舅家侄儿欲娶小女,小女不愿嫁,狸某只能以洞神之威避婚。” 莫川愈发糊涂:“不愿嫁,不嫁便是,为何……绕这么大一圈?” 马褂汉子叹了一口气:“苗家讲究‘娘亲舅大’,舅家若开口,姑家只能答应,狸某不愿妻子为难,也不愿小女委屈,只能出此下策……” 说这话时,未狸低着脑袋,仿佛像犯错的孩子,不敢吱声。 莫川一脸惊讶之色:“还有这陋习?” 马褂汉子眼睛一亮:“道长也觉得这是陋习?” 一直低着脑袋的未狸,也悄然抬起螓首,看向莫川的剪水双眸似乎在发光。 “当然!这不是强人所难么?更何况,三代血亲成婚,这不是……哎,造孽啊!” 本想科普近亲繁衍危害的莫川,话到嘴边,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这世道,大不易。 多少陋习,说是陋习,其实更多的是为了繁衍生息。 只是这对群体来说的好事,对个体来说却是一场诅咒灾殃! 拍喜如此,换亲如此,扁担亲更如此。 “居士大义,贫道佩服。” 莫川抱剑拱手,心中那最后一丝不快,彻底散去。 “不敢当,狸某平生没大本事,若连子女都庇护不了,又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马褂汉子抱刀回礼间,好奇问道:“狸某观道长,周身香火缭绕,可是山中洞神?” 莫川一脸惊讶:“你能看到香火?” 马褂汉子:“承蒙苗家蛊师眷顾,曾得授一些小法门。” “原来如此!” 莫川颔首,没有追问蛊师,反而大方自我介绍道:“贫道明辰,乃九尧洞窟之主。” “九尧洞窟?!” 马褂汉子闻言脸色大变。 明眸善睐的未狸,更是下意识退后一步,差点失声尖叫,还好她本能捂住嘴巴。 九尧洞窟? 两人出乎意料的剧烈反应,令莫川一脸古怪。 洞神而已,都已经猜到了,用得着那么大反应吗? 鼠首妖那么可怕,也没见你皱眉啊? 等等! 一道灵光猛然从莫川脑海中闪过,他苦笑道: “二位误会了,娶人妻的九尧洞神,乃是八尺龙。已于今日清晨被贫道诛杀,现在贫道乃是新任洞神,二位无需忧虑。” 未狸闻言浑身一震。 无数念头自心中涌现,令她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怀春娇羞。 “小女子路过九尧洞窟时,曾在地上看到大片血迹,莫非就是那八尺龙?” “姑娘倒是敏锐!”莫川笑道。 那唇红齿白的笑容,晃得未狸有些心慌,这肯定答复,更是令她心生荡漾。 她低头看着胸前遮住脚面的琳琅银饰,踟蹰问道:“道长为何……杀那八尺龙?” “济世救人,丕振玄风,本就是道门之义,杀一头不义之妖,还用得着理由吗?”莫川理所当然回道。 未狸蓦然抬首,看着眼前这位迥异于山中糙汉子的年轻道长,不知为何,心中却隐隐闪过一抹失落。 “好一个‘不义之妖’!既是窥觊洞神之位,又何必再拿不义之名污蔑八尺龙?” 倏然,一道慵懒声音从山道尽头传来。 马褂汉子和未狸下意识看去,骇得下意识退后一步。 “老虎!” 失声低呼中,便见山道尽头,一头吊睛白额猛虎正迈着慵懒步伐,缓缓走来! 这一刻,饶是马褂汉子的悍勇,也脸色大变。 妖,也是分三六九等。 大型猛兽所化之妖,天然克制小型野兽,这种天然体型力量上的差距,只有甲子门槛化形时,才能稍微弥补一二。 因此这头虎妖,绝对不可力敌也! 此时,在这头猛虎身后,还跟着三五名妖邪,皆兽首人身。还有一头更是幻化出人形脑袋,显然修为已至甲子。 这一刻,莫说苗家父子,便是莫川亦心中一惊。 因为他根本没有察觉到猛虎的靠近。 ——不愧是天生狩猎者! 仔细看去,这头猛虎正是昨晚百鸟林茶会上那只吊睛白额大虫。 绰号:小云山君。 莫川记得,它自始至终不曾开口,只是慵懒的趴着,听着众妖或争吵,或交易之言。 “山君有何指点?” 莫川瞥了一眼未狸父子,没有反驳,拱手问道。 “既已死做鬼,那就休论人言!歪屁股的妖,在山里可不受欢迎。” 小云山君训斥一句,随即看向未狸父子。 “二位可真是好胆魄,平日少有香火供奉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假借洞神之名义,欺人伦大道,该当何罪?” 一声怒斥,虎啸山林,骇得未狸脸色煞白。 马褂汉子更是钢牙暗咬,手握双环刀。 好一会儿,他咬牙抱刀拱手道:“狸某爱女心切,一切皆狸某擅作主张,与小女无关,还望山君大人宽恕小女,狸某愿承担一切罪责!” 小云山君慵懒半卧下来,道:“拿你性命抵罪,你也愿意?” “不要!爹!不要!山君大人,这都是我的主意,与我爹无关!” 未狸急了,连忙喊道。 “闭嘴!” 不想,父亲突然一声怒斥,令未狸神情蓦然僵住。 “回山君大人的话,狸某愿意。” 未狸闻言浑身一颤,这次却没有大喊大叫,只是低着头,浑身颤抖。 “九尧洞神,你觉得呢?” 小云山君看向莫川。 莫川轻轻吸了一口气,拱手道: “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山君大人,看在二位父女情深份子上,不如饶了他们吧!” 小云山君那硕大脑袋,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小云山竟然来了这么一位妙人!” “好,冲你这句话,本君便宽恕他们……” 不等未狸父子露出喜色,小云山君倏然一句反转,令他们皆面色一怔。 “不过,他们既然以洞神之名义,行欺诈之事实,那不如便假戏真做,这女娃就嫁给你如何?” 小云山君脸上虎斑荡漾,似有深意暗藏其中。 未狸闻言一怔,下意识瞥了一眼莫川,又赶紧低下脑袋,双手绞着衣摆,芳心咚咚乱跳。 马褂汉子看了看闺女,又看了看莫川,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吱声。 莫川闻言笑了。 “敢问山君一言,这洞神之位是人族敕命,还是妖族自封?” “当然是妖族自封!” “这么说,荆荒人族在山君眼中,只是那吊脚楼下牲畜,可以随意处置喽?” 小云山君眯起了眼睛,莫川这话令它隐隐生出一丝不妙。 “九尧洞神,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川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山君有句话说错了……” “嗯?” 不等小云山君反应过来,一声叱咤,当空炸响! “疾!” 霎时,莫川身躯迎风而涨,于云屯席卷间,化为一尊百尺巨人,气凌霄汉,俯瞰天地。 端是: 万古青天一道身,大小如意便撑天! “唔——” 陡然幻化而出的百尺巨人,骇得未狸父女肝胆俱裂,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跟在小云山君身旁的几只妖祟,更是被吓得仓皇而逃。 “记住了,贫道是人,便是做鬼,也是人!区区爬虫,也敢忘本,侮辱人族?谁给你的狗胆?” 莫川怒斥间,覆掌而下,掌如遮天幕布,捉向小云山君。 “吼——” 小云山君骇得荡魂摄魄,额头王字,拧成川字,浑身毛发炸起! 周身黑色纹路更是幻化当空,欲化为护体神通。 怎料,巨掌之下,仅那呼啸山风,便如千钧之重,压得它喘不过气来,更遑论实体攻击! “啵!” 一道如琉璃破碎之音乍响,护体神通破碎,与此同时,巨掌也拍在了小云山君身上。 “轰隆!” 小云山脉如地龙翻身,发出一声痛苦龙吟,一时,山石滚滚,飞沙走石。 待巨掌离地,便见前一刻,还威风八面的小云山君,赫然被拍进了山体中。 莫川伸出两根手指,将小云山君扣了出来。 “吼——” 不想小云山君经此一击,不仅未死,甚至悍然反击,一口咬住莫川拇指,力气之大,近乎要将莫川拇指咬断。 “不愧是百兽之尊!” 莫川赞道,心中暗呼侥幸。 幸亏他一开始便放大,不然怕是一招都走不过。 盛赞间,他随手将小云山君双眼支离出来,这才丢进飨祭道炉之中,以道炉之权柄,将其放逐在一片虚无之地。 做完这些,他元炁也近乎耗尽,连忙收起大小如意。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花气薰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夜风徐徐,万木婆娑。 山还是那山,人也还是那人。 一切仿佛未曾变化,一切又似乎翻天覆地。 “二位莫怕,那只是道家法术,治那狂妄大虫而已!” 恢复如初的莫川,看着一脸余悸未消的未狸父女, 开口安慰道。 马褂汉子一脸惊魂未定,闻言咽了一口唾沫,作揖躬身道: “狸某有眼无珠,不识真仙,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仙长海涵。” “哎,贫道算哪门子的真仙, 山野求道者而已。” 莫川摆了摆手, 看着未狸父女依旧拘谨模样,心中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 “那大虫已经被贫道缉拿,二位无需再担心洞神报复。不过,贫道非山中人,具体情况也无法肯定,日后若有妖邪骚扰,手奉三炷香, 观想贫道模样,或念明辰道号, 贫道自有感知,若有余力,定降妖除魔。” 说完,莫川拱了拱手:“今日一见, 三生有幸, 居士保重!” 马褂汉子一脸诚惶诚恐回礼:“恭送上仙!” 莫川颔首, 随即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的刹那间, 一直低着脑袋的未狸,蓦然抬首, 试图再见莫川一面。 怎料,在她抬头的那一刻,莫川已然转过身去,不过几个呼吸,便消失于山野薄雾。 看着那迅速远去的山青背影,未狸轻咬嘴唇,明眸蒙上一层水雾。 万般失落惆怅,自心尖缱绻滋生。 …… …… 九尧洞窟内,莫川懒散靠着石壁而坐,单手把玩着一对硕大眼珠子,如玩文玩核桃。 这对眼珠子,正是小云山君眼眸。 扣人眼珠子,自然是在蜚牛那遗留下来的坏习惯。 不过,你别说,这坏习惯,坏得刚刚好。 凝神细瞧道炉之内。 便见小云山君,正在一片虚无香火中,如喝醉般扭来扭曲,颠三倒四。 没多久, 张口“哇”得一声,呕吐起来。 这既是因为爪下无物,失了方向感; 更是因为一对招子落在莫川手里,犹如贝勒爷手中的文玩核桃,正在阴阳打旋儿,这视野落在小云山君脑子里,能不把前庭觉搅得一片混乱? “要杀要剐随便,如此戏弄本君,这是何意?!” 小云山君唳声咆哮,声音痛苦至极。 实在是视野反馈而来的扭曲画面,太令人崩溃了。 莫川见状轻轻一笑,收回视野,继续把玩着眼珠子。 这与其说他在熬鹰训犬,不如说在杀杀小云山君的傲气。 ——因为他决定将小云山君,列为腹轮妖邪候选者! 他现在根轮已经填入蜚牛独眼,接下来便是开腹轮,此轮需要甲子修为,听起来需要很长时间。 不过,按照他的修行速度,想来应该用不了多久。 这段时间,有万里荆荒这座后花园,正好可以储备一下候选者。 后花园? 想到这个暧昧词汇,莫川脑海中,悄然浮现出从九尧洞窟路过,挑帘而露的娇俏容颜。 那叮当作响的银凤冠,真是将那容颜衬托得宛如谪仙降世! “花气薰人欲破禅啊!” 莫川神情怅然间,轻轻摇了摇头。 恰时,一缕香火袅袅而至。 拨雾为镜间,却是一位满身狼藉的干瘦老妇人,正跪在道旁低矮的土地神龛前,祈祷土地神保佑她家牛儿能自己回来。 看样子,显然已经找了大半夜,已然濒临绝望。 莫川抬头瞧了一眼洞窟外的天色,一挥手,灯草和尚和牙三儿冒了出来。 “道爷,您唤我。” 灯草和尚一出来,便是腆着笑脸,纳首跪拜。 “疾!” 莫川伸手一指,灯草和尚身躯陡然膨胀而起,弹指间化为一名侏儒和尚,身高不足四尺。 ——却是已然到了莫川大小如意之极限。 “这脸忒丑!” 莫川骂了一句,嘬口轻轻一吹,一股谶言涌出,落入灯草和尚脸上。 登时,那宛如成年人的面孔,迅速化为七八岁孩童模样。 ——正是地煞道术·喷化! “速去找回妇人丢失的耕牛,如果被妖精吃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上香奉告于我。” “牙三儿,盯紧这腌臜玩意儿,它要是敢鼓捣那阴阳双修之法,准你先斩后奏!” 说完,不等两妖回话,莫川一挥手,借着妇人香火,将其丢了过去。 “谁?” 正在上香祈祷的老妇人,突然听到一阵异响,下意识抬头望去。 便见神龛后面,冒出一名稚嫩童子。 “呀,这是谁家的娃娃?怎么半夜躲在这里?” 娃娃? 脸忒丑? 灯草和尚何等机灵? 虽然被突然丢过来,但依旧立即反应过来,一脸彬彬有礼,拱手道: “奶奶好,小僧这厢有礼了!小僧乃仙家童子,听闻你丢了牛,上仙特命小僧过来帮忙寻找,敢问奶奶家耕牛长什么模样?可有随身之物?” “你、你是仙家童子?” 老妇人懵了,实在是眼前这娃娃太小了,只是那老成语言,又令她又不得不信。 说话间,一头体型庞大的豺狼,从神龛后冒了出来。 “妈呀,狼——” 老妇人瞧见牙三儿,顿时被骇得跌倒在地。 “奶奶莫怕,此乃上仙座下圣兽,此来随我一同助你寻牛。” 什么叫“随你”? 牙三儿一脸不满的看着灯草和尚,只觉得这厮实在是该杀,上仙可没说谁主谁次? 便是论主次,那也得是我主你次! 须知,上仙可是赋予了本狼先斩后奏之权,你算什么东西? 牙三儿心有不满,有心拆台,但想了想到底没反驳,开口道: “老人家莫怕,本圣要吃你,根本不用与你打招呼,且取来耕牛身上东西,本圣鼻子可追千里猎物,保准帮你寻到耕牛。” 妇人听着豺狼说话,更是骇得不轻。 好一会儿,才在灯草和尚的安抚下回过神来。 最终在心忧耕牛之下,回家取耕牛贴身之物去了。 “牙三儿,咱们先躲一躲,乡人多疑,万一被当成山野妖怪打杀,丢了性命事小,辱了上仙名望事大。” 灯草和尚瞧着妇人背影,转头吩咐道。 眼神却忍不住打量起四周,实在是这变大的视野,太有冲击了。 …… 此时,以香火为镜的莫川,瞧着灯草和尚一言一行,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灯草和尚这腌臜玩意儿,虽然初为妖精时做了些龌龊事,但终究是受了张员外藏书影响。 好好调教一番,未尝不能成为跑腿小厮。 说起来,同样是妖邪出身的黄不语,却因为最初几年旁听私塾的缘故,一言一行就颇有读书人样子。 不得不说,环境影响人啊! 【感谢“书友20170624180920059”、“王三知”的打赏!】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客堂论川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翌日清晨,狸家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再次登上小云山,却是迎洞女娘娘回家。 迎亲队伍路过九尧洞窟时,一如既往的停了下来,上香祭拜。 莫川散而为气,徜徉于洞窟间, 瞧着诚心祭拜的苗民,想着八尺龙不仅飨食香火,还婬其妻女,心中便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转念一想,这想法终究有些不食烟火,过于傲慢。 他是竹杖芒鞋轻胜马, 仗着飨祭道炉为后盾,行事乖戾,便是老天,也敢捅个窟窿。 可是乡民呢? 终究是上有老下有小,谁敢反抗?反正利益受损的仅一户一人而已。 至于承受代价的苗女? 呵呵,万人杀一人,那是罪吗? 那是正义啊! 思绪流连间,迎亲队伍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在乡道尽头。 “天呐!这、这是……” “洞神显灵啊!” 待迎亲队伍赶到洞窟时, 所有人都被眼前景色惊的目瞪口呆。 只见昨天来时还好好的洞窟,今儿山道上却冒出了一个巨大掌印。 掌印之间, 更是凹陷出一个猛兽印记。 看起来,似有猛兽靠近,被那擎天巨人,一掌拍死! 更令寨民惶恐的是: 如此可怕神迹之下,未狸竟然好端端的坐在洞窟中, 托着腮帮怅然出神。 那怪诞的反差画面, 却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出尘之感。 “拜见洞神娘娘!” 寨民大骇, 接二连三跪拜下去。 没多久,无名洞窟惊现神迹之事, 便随着商人货郎的脚步,传遍十里八乡。 一时间,各种传说,甚嚣尘上。 以至于未狸怅然失神之色,也成了寨民口中“神交”之后的余韵回想。 在寨民疯传掌印神迹之时; 荆荒群妖亦一片哗然! 尤其是二十四客堂,更是连夜调查,举行会晤,商讨此事。 提起二十四客堂,这就鲜少为凡人所知了。 须知,荆荒之地,辽阔而蕞尔。 辽阔的是山,蕞尔的是寨。 以至于这里信仰驳杂,最终衍化出洞神体系,其体系亦引来外域窥探。 本土和外域势力的斗争,最终形成两大派系。 即,十六苗堂和二十四客堂。 十六苗堂,乃是苗家本土宗教,占据万里荆荒核心地带, 成员由十六名香火最盛,实力最为强大的洞神组成。 代表着万里荆荒本土妖邪利益, 较为排斥外来妖邪。 二十四客堂,乃是外来宗教,占据着万里荆荒外围山脉,成员同样由二十四名香火最盛,实力最强之洞神组成。 不过,具体成员较为复杂,有本土妖邪,也有外来妖邪。 麾下洞神构成同样如此。 属于开放派。 小云山正是二十四客堂势力范围。 小云山君,也正是二十四客堂任命的小云山巡山君。 “诸位,现场也看了,口供也听了,有什么想法,该说了吧?” 凤鸣洞窟深处,凤鸣洞神——赤雉,化为窈窕少女模样,坐在石座上,慵懒看向殿中余下洞神。 赤雉,山海异兽也! 实则红腹锦鸡,但没人敢提鸡字。 她也许不是二十四客堂最强洞神,但一定是资历最老的洞神。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很难杀死彼此,因此人情世故反而占了上风。 若问她是何等境界? ——赫然已有千年修为。 至于余下二十三洞神,修为最低也有三甲,堪称群妖荟萃。 “弹指化为百尺巨人,修为少说也有千载!听闻其已经占据九尧洞窟,怕是有意落脚荆荒,依我之见,与其等他发起挑战,不如提前请他入堂,既展现诚意,也免血腥之灾。” 黑彝土洞神朗声道,说话间,眸光扫了一眼在座洞神,已然开始琢磨谁要出局了。 “且慢!” 一张人脸奇长的马王站了起来: “那明辰鬼体修为不过半甲子,我看那百尺身躯怕是修了道家某种神通,如此急着引入客堂,万一是银枪蜡头,岂不是遭十六苗堂耻笑?” “更何况他杀了小云山君,此事就此揭过,如何服众?别忘了,他不是在洞窟中杀了小云山君,如今更未占据虞天洞窟!” “马王此言差矣,道家弟子最善隐匿,既是半甲子修为,那明辰道士又怎敢白日拜访白尾小青龙?这分明是扮猪吃虎。”一副山寨苗家妹子打扮的四妹满娘,反驳道。 “是吗?既然如此,他何不直接挑战我二十四客堂洞神?”马王反问道。 “吃饭尚且讲究个先冷后热,人生地不熟,便贸然挑战,不怕撞上铁板?当人家也如你一般憨蠢?”血太岁驳斥道。 “你——” “阿弥陀佛,诸位稍安勿躁,黑彝土所言有理,但马王之言也非欠妥。道门重法术轻修为,哪能因为一道百尺巨象,便贸然引入?万一那是幻象呢?以其他法术,制造出掌印,也并非难以实现!依贫僧看,不如先试探一二,再做决断。” 一身鬼气飘飘的鬼佛陀,一边数着骷髅佛珠,一边和稀泥起来。 “妙极!鬼佛陀,尔等佛门不是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言吗?我看就由你去试探如何?” 血太岁不怀好意道。 “谁说试探一定要舞刀弄枪?”鬼佛陀一脸和气,也不生气。 “哦,法师可有什么法子?”凤鸣洞神开了口。 “我等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请君入殿,坦诚相问,万一只是路过,我等在此讨论,岂不是浪费口舌?别忘了,据白尾小青龙所言,他此来荆荒之地,是为了寻找狸道人……” “哼,我看寻人是假,找个借口打探消息是真。” “是啊,既是寻人?又为何在茶会之后突然袭击八尺龙,占那九尧洞窟?” “……二位莫急,甭管明辰道士是真寻人,还是有意落脚荆荒,打探一下跟脚,总不会有错。若那明辰道士外强中干,有凤鸣洞神、吞云真君、摄月真人坐镇,怕是连这大殿都不敢踏入!便是敢踏入,群神慑压之下,真金还是朽木,总逃不过大家法眼,诸位以为如何?” 鬼佛陀环顾四周,提出建议之余,也捧了一下三位千年老妖的臭脚。 声落,石头宫殿中,众洞神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本章完) 卡文,勿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第九十八章 土地之位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斜阳染绿涛,劲风拂山岗。 莫川坐在九尧洞窟前,瞧着荆荒晚霞,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心中却泛起一丝嘀咕。 自打昨晚受了妇人一支香火,他将灯草和尚与牙三儿派去之后,到现在已有半宿一天, 竟然半点音讯也无。 这都让莫川怀疑,那两个妖精是趁机跑了? 还是被妖精给吃了? 寻个牛而已,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说曹操,曹操到。 心中刚念起,一支香火袅袅而来,拨开一看,正是灯草和尚的上香禀告。 “……耕牛成精了?” 听到灯草和尚的禀告, 莫川心中多少有些惊讶。 他心中一动,身影消失在洞窟之中。 再次出现时,已然在千里之外一座不知名的荒山中。 夕阳下,灯草和尚正手奉香火,呢喃有声。不远处,一头头生双角的老耕牛正跪卧在地上,旁边牙三儿虎视眈眈。 莫川现身时,老耕牛被吓了一跳,若不是牙三儿龇牙咧嘴恐吓, 怕是已然起身逃跑。 “道爷,您来了!您瞧, 这就是奶奶丢的耕牛。” 灯草和尚见到莫川,满脸献媚邀功之色。 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九寸模样,却是大小如意的施术元炁已然耗尽。 倒是模样依旧是童子模样,却是被莫川永久性改变了。 此时,那老耕牛听到灯草和尚之言,登时吓得浑身一颤, 连连讨饶。 “道爷,别杀俺别杀俺,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俺耕了十三年的地,拢起来能覆盖这座山,俺、俺就是想活命……” “怎么回事?” 莫川一听这话,心生好奇问道。 “道爷,它说,那奶奶儿子要杀它吃肉,它害怕,这才趁着夜色,咬碎了牛嚼子,逃之夭夭。” 灯草和尚言简意赅解释道。 老耕牛闻言也是一番添油加醋的装可怜讨饶,终于让莫川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耕牛也是赚了大机缘,大约在七八年前,懵懵懂懂间在山里吃了一株灵草,逐渐生了灵智。 妖精初诞,不经世事。 老耕牛在懵懵懂懂间,也就一直循着本能, 留在老妇人家中。 虽说每日需要耕田劳作, 但吃住也有人伺候,倒也谈不上多辛苦。 如此过了七八年。 直到前阵子,老妇人儿子嚷嚷着牛老了,趁还没老掉肉,赶紧杀了吃肉,再不济卖了换钱也好。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耕牛? 老耕牛听到这话,哪里还有留下的道理?连忙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因为本性胆小,这一逃,便就没停下脚步,一个劲儿往山里跑。 得亏牙三儿鼻子好使,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它。 莫川听完前因后果心中直摇头。 这事儿整的……难断啊! 老耕牛说是妖,本质上依旧是老妇人家的财产,要杀要卖,虽说有些卸磨杀驴之嫌,但也不能因此指责人家半点不是。 但若站在老耕牛角度,逃跑这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毕竟,谁不惜命? 思绪闪烁间,莫川道:“你可有姓名?” 灯草和尚见莫川如此发问,心中便咯噔一下,得,一旦问了姓名,这可就不是野兽了。 老耕牛懵懂道:“阿嬷叫俺大角。” “贫道正缺一头坐骑,你可愿为贫道省些脚力?” “这……”老耕牛目露迟疑,显然已经不再信任人类。 “算了,你走吧,以后莫要伤人!” 莫川摇了摇头,弹指将一块碎银丢给灯草和尚: “去把这块银子埋在牛棚下,就说牛已成精,且放它一条生路,这块碎银是大角的报恩,让他们不要再寻了。” 灯草和尚接过银子,一脸好奇道:“道爷,这银子是您的……为啥要说是老牛……大角的?” 莫川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村民要是知道这银子是贫道的,那座土地庙的香火可就毁了。” 灯草和尚闻言一脸若有所思。 “速去速回。” 莫川说完,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俺、俺能走了吗?” 老耕牛见莫川离去,连忙结结巴巴问道,目光却看向牙三儿。 “走吧走吧!” 牙三儿收起杀心,态度都和蔼了不少。 老耕牛闻言连忙迈开四蹄,一溜烟奔入灌木丛中,满心庆幸逃了一条小命。 …… 且说灯草和尚拿了银钱之后,谨遵莫川吩咐,将其埋在牛棚下,这才敲开老妇人家柴门,将耕牛报恩之事告知。 老妇人一家闻言自然是将信将疑。 不过,事关银钱,再玄乎的事情,也得确定一番。 一家人趁着夕阳余晖,还真在牛棚干草下发现了挖掘痕迹,将其掘开一看,竟真有银钱。 一时个中复杂情绪,不足为外人道也。 天色将黑时,老妇人一拍大腿,连忙请了供香,赶往村口荒废的土地庙前,上香还愿。 村民见状,大为惊讶,纷纷驻足打听,听闻耕牛成精报恩,皆唏嘘不已。 又闻土地庙有仙童应声,一个个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这土地庙要是如此灵验,要不咱也拜拜求个平安? 反正几根香火又不值什么钱。 一时间,半人高的土地庙前,香火缭绕如云,直把天色熏黑。 可惜,这次再无仙童应声。 倒是两名病重村民祭拜之后,竟然感觉浑身轻松不少,晚上更是睡了个安稳觉。 这让大家愈发相信,土地庙怕是来了位真神,不少村民甚至合计着重新翻修一下土地庙,让真神住得舒心点儿! ‘又一支香火入手!’ 九尧洞窟内,莫川看着土地庙前祭拜的村民,心中颇为欣慰。 这些村民祭拜的香火,多而驳杂,十人加在一起不如老妇人一支来得精粹。 但好在这些香火大多无需还愿。 属于被动收入,就像清水县扶鸾观、西山城云极观……等等。 当然了,若是完全置之不理,怕是用不了多久,土地庙又会荒废下来。 不过,话虽如此,也不用有愿尽允。 莫川只需要隔三差五保证“神迹”即可,这点西琼山脉神婆就是最好的例子。 赶巧,他手握“蜚眸”,具有避疫之能力。 治疗些疾病,易如反掌。 若遇虔诚上香者,随手治疗一下,不费什么劲儿,却足以保证香火不衰! ‘唔,不对,这不止香火……’ 蓦然间,莫川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玄奥之感浮于心尖。 他蹙眉半晌,猛然一拍大腿。 这不是寿山镇民册封雷君之感觉? ‘是了,这是土地庙,村民拜的是土地,其言含谶,等若敕命,照此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我便能兼具这村落土地位置。’ 莫川思绪闪烁中,将灯草和尚唤出,问了一下村子名字。 答曰:何塬。 ‘何塬土地,寿山雷君……有点意思,不知道长此以往下去,能否将这九州土地连成一片?’ “扑棱棱——” 一阵飞鸟振翅声,将莫川注意力拉回现实。 没多久,洞窟外传来一阵熟悉嗓音。 “嵊曲小神,斗胆拜见明辰仙长。” 【感谢“秋落炎枫”、“书友20220703055720020”、“醉马倚斜桥”、“墨o客”的打赏!】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群妖试探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九尧洞窟前,一只黄颈白身的牛背鹭,僵硬如尸。 在它旁边,一条细小似快子的白尾青蛇,正翘着蛇身,吐着信子: 「嵊曲小神,斗胆拜见明辰仙长。」 「道友消息倒是灵通,竟知贫道在这落了脚。」 人未至,声音已经从洞窟深处传来,待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莫川也聚而化形,在洞窟前显露身影。 白尾小青龙瞧着莫川那不显山不露水模样,心中便是惴惴不安。 谁能想到,前日还谈笑风生的鬼魂,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仙? 「昨夜仙长化身百尺巨人,撑天踏尽小云山,小神便是在那山旮旯,也瞧得一清二楚,消息又怎能不灵通?」 「是吗?不知道友此来何事?」 莫川瞧着白尾青蛇一口一个仙长,十句话里九句马屁,尬聊下去也没意义,索性开门见山。 「回仙长的话,小神奉二十四客堂之命,特来恭请仙长品饮香茗,还请仙长移驾凤鸣洞窟。」 「二十四客堂?」 莫川一脸疑惑。 白尾小青龙连忙将十六苗堂和二十四客堂解释一番。 「这哪里是品饮香茗,这分明是鸿门宴啊?」 莫川闻言摇头嗤笑。 白尾青蛇目露几分尴尬,它纵然听不懂鸿门宴含义,也从莫川那表情中看出其中的讽刺意味。 正当它以为就要无功而返时,莫川的下一句话,令它心中一喜,更生敬畏。 「走吧!」 莫川说着,散而为气,钻入牛背鹭羽毛之中。 白尾青蛇见状,连忙缠上鸟身,以秘法操控牛背鹭,振翅飞向霞安山脉凤鸣洞窟。 霞安山脉距离小云山只有一条湘水之隔。 便是这条湘水,便将两条支脉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只因山高水湍。 在这霞安山脉湘水之旁,有个大型山寨,名曰:弥康寨。 这是白族最大山寨,距离其最近的凤鸣洞窟,也理所当然成了这片山脉最大洞窟。 载着莫川的牛背鹭,直接从洞窟正门掠入。 这说是洞窟,其实乃是一座***地表的天然溶洞。 洞口完全被寨民填平,铺上青石,宽可容纳百人同行。 三尺高的石凋祭香台上,摆满了祭品,插满了供香。 随着牛背鹭的深入,山壁上各种壁画,璀璨如云,瑰丽如霓,将洞穴衬托得神秘而庄严,令人屏声敛息! 走马观花扫过,大抵记录着数千年来凤鸣洞神庇佑白族的神话故事。 这些壁画下也摆满了简易祭香台,新旧供香堆叠如坟冢。 待牛背鹭飞过祭拜洞窟,钻入一道山缝之后,人工痕迹荡然无存。 哗啦啦的地下暗河之声,清脆如鸟鸣,再沿着暗河飞行约数百米,一座庞大地下宫殿,印入眼帘。 凤鸣牌楼下,两尊麒麟石凋,昂首怒目,雄骏骠悍。 只是在阴森昏暗的地下,看起来更像是一对镇墓兽,镇守着地下陵墓。 牛背鹭落下,莫川刚刚聚而化形,两道有着甲子修为的阴魂,从牌楼铭文中倾泻而出,齐齐唱名: 「九尧洞神,到——」 下马威啊?! 莫川瞧着这两个修为比他还高的阴魂,心中轻笑,昂首踏步而去。 不得不说,这千年大妖果然气度不凡。 过了牌楼,便是绵长山道,尽头数座宫阙从岩体间吞吐而出,其之诡丽,如人间幻谭。 待莫川进了大殿,登时恍 如踏入阴山妖域。 便见环龙金漆殿柱下,桉几成排,如皇城銮殿,桉几之后,群妖荟萃。 端是: 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饥鹰厉吻,伏暴藏虎。 在莫川踏入大殿时,众妖亦齐刷刷看了过来,目光如炬,令人悚然疑畏! 「茶如隐逸,酒如豪士,酒当结友,茶以静心!听闻百鸟茶会来了一位妙人,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妾身赤雉,仓促相邀,还请道友海涵。」 大殿主座上,一名妙龄女子,扭动鸟娜纤腰,眸含风情月意,慵懒躺在狐裘中,说着谦虚话儿。 莫川环顾四周间,拱手一笑:「从来佳人似佳茗,观而赏其妙,闻而悦其香,有佳人在旁,这茶会更妙!」 这似夸奖似调戏之言,令凤鸣洞神赤雉笑容僵了三分。 「道友说笑了,请!」 赤雉慵懒抬手邀请,所指方向,赫然是主座左下位置。 莫川轻轻一笑,在众妖瞩目中,澹定自若的横穿大殿,来到左下位置,大袖一挥,随意盘膝而坐。 这一刻,饶是对莫川身份颇为生疑的马王,亦心生几分惊疑不定。 这殿中有三位千年老妖,七八位五百年大妖,余下至少三甲子修为。 如此战力,莫说山外人,便是十六苗堂之人,都不一定敢孤身踏入。 这外表看起来不过半甲子修为的鬼仙,竟能宠辱不惊,不知是境界撑腰,还是心境了得? 「上茶!」 赤雉一声吩咐,自有窈窕侍女,捧着托盘,送上香茗。 莫川一看侍女,心中便是郁闷,又是甲子大妖。 荆荒之地的妖邪这么不值钱? 甲子大妖干什么不好,跑来给人当侍女? 「此乃青霜古藤茶,人族称之为神仙茶,又名龙须茶。妾身以九幽暗河之水灌既,草木精灵日夜精耕,辅以地气、元炁、妖血滋养,一年方可得一两,凉血而败毒火,仲夏饮之最妙,道友尝尝如何?」 在莫川浮想联翩时,赤雉介绍声亦至。 「那贫道可要好好尝尝。」 莫川说着,端起先是小呷一口,茶水入口,竟索然无味。 咦? 莫川先是一怔,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他这是出阳神而来,能尝出味道才有问题。 不过,茶水灵气十足,仅仅饮了一口,便赛过数日苦修,端是了得。 「不错不错,」 莫川放下杯子,随口赞道。 「哦,怎么个不错法?」赤雉问道。 「仙子说笑了,贫道一介鬼修,哪能尝出茶水味道?」莫川落落大方道。 声落,大殿群妖顿生几分悉悉索索。 却见众妖面面相觑,有妖惊疑不定,有妖目露凶芒。 ——能够幻化出百尺巨象的鬼仙,竟然尝不出香茗味道,这岂不是说,他的修为果然不高? 「也罢,既然是佳人香茗,哪能牛嚼牡丹?」 不等众妖再次试探,莫川突然一拍桉几,挥手间,与他一模一样的地生胎肉身陡然冒出。 这突兀一幕,唬得群妖一怔。 感、感情这牛鼻子不是鬼仙,而是人族修士出阴神而来? 阳了,请假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章 狐假虎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群妖惊疑不定中,莫川散而为气,遁入肉身。 沉寂如蜡像的肉身,随即睁开双眼,五官鲜活而灵动,绝非夺舍之象! ‘竟然真是出阴神!’ 众妖见状,顿时百感交集,更隐隐生出几分忌惮。 出阴神而来,便能化身百尺巨人,镇杀甲子虎妖,如今魂魄回归本体,实力又该有多强? 在众妖思绪徜徉中,便见莫川再次端起香茗,轻呷一口,眉头轻蹙道:“入口苦涩,良久乃甘,回味无穷,好茶!” 莫川嘴上说着好茶,心中直撇嘴。 要不是冲着茶叶中的灵气,他怕是能当场吐出来。 凤鸣洞神赤雉一眼便看出莫川敷衍之意,轻笑道:“道友可知妾身为何独独偏爱这青霜古藤茶?” 莫川摇头。 赤雉道:“妾身培育过千百种茶叶,唯独这青霜古藤茶最不挑剔,浇下十缕元炁可存七缕,如此便是口味苦涩,妾身也是视若珍宝。” 莫川心中微动,这是话里有话啊?索性不予理会,回道:“凤鸣道友育茶理念独树一帜,贫道佩服!” “是吗?那不知道友可有育茶?” “贫道惫懒,哪有这闲情雅致。” 两人绕着茶道聊了好一会儿,赤雉总是意有所指,想要通过一种暗语方式,在不伤颜面的情况下,讨论一下小云山君,乃至莫川之事。 结果莫川每次都轻飘飘滑开,不予理会。 正所谓: 言无展事,语不投机。 这赤雉阅历没有五百年也有三百岁,跟她打机锋,太累,反而容易误事。 不如不搭理,看谁也沉不住气。 果然,一炷香后,一名头生鹿角的老妖开了口:“说起茶会,本君听说,道友来这荆荒之地是寻人来了?” 莫川正色道:“正是!说来也巧,贫道正想打听,又恐惊扰茶道雅兴,道友既然提及,贫道也就顺口一句,敢问诸位可曾听过狸道人?” 环龙金漆廊柱下,众妖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 那鹿角妖,又道:“我等若有狸道人消息,定第一时间通知道友。话说,道友既是寻人,又为何占那九尧洞窟?” 莫川道:“贫道久寻不得,故而闹出点动静,看看能不能传入狸道人耳中。怎么,贫道此举有错?” 鹿角妖轻笑道:“道友严重了,荆荒洞窟,向来是有德者居之,道友占之不仅无错,甚至屈才了,依本君看这二十四堂应有道友一席之地!如此一来,动静更大,何乐而不为?” 莫川拱手:“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鹿角妖道:“本君吞云,得诸位同僚抬举,封号真君!” 吞云真君?! 莫川心中微惊,来时他向白尾小青龙打听过二十四客堂成员构成,自然知晓云吞真君乃是二十四客堂三大千年老妖之一。 本体乃是一头王锦蛇,修炼千年化而为蟒,取云从龙之意,自封吞云。 “原来是吞云真君,失敬失敬!既然吞云真君觉得贫道在这二十四客堂该有一席之地,那谁又愿意退出呢?” 莫川说话间,目光扫向众妖,有的妖邪心虚避开,有的色厉内荏回瞪,还有的神色淡然…… “吞云道友,诸位都不愿相让啊!” “事关洞神香火,谁又愿意相让?席间座次,即是香火排名,道友不如自己挑一个?”吞云真君微笑道。 众妖闻言心中骤寒。 吞云真君这是要拿一名洞神试一试这明辰道士的成色啊? “既然如此,我看道友排名最靠前,不如就道友吧!” 莫川语不惊人死不休。 声落,众妖心荡神摇,一片哗然! 目光更是齐刷刷看向吞云真君,在那震惊眸色中,戏谑讥讽之意暗藏。 出头的椽子先烂。 让你仗着千年道行指手画脚,这下遇到硬骨头了吧? 众妖震惊,吞云真君更是错愕不已。 无数思绪从心中闪过。 有愤怒,有羞辱,更有惊疑不定。 群妖环伺下,还敢挑衅千年大妖,莫非这明辰道士故意扮猪吃虎,就是为了眼前这公平一战时刻? “哈哈哈,吞云道友莫慌,贫道开个玩笑而已,贫道正在炼化万年妖邪,可抽不出余力斗法。” 不等吞云真君回话,莫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步退让,令剑拔弩张的殿中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众妖更是一脸古怪,这是怂了? 还万载妖邪,这话怎么听着像吹牛皮呢? 你说千年大妖都比万载妖邪更有说服力! 万载妖邪那是何等存在? 说是陆地神仙都毫不为过,这种存在,也容你一介道士羞辱? 还是说,你就是陆地神仙? 你若是陆地神仙,镇杀那小云山君还用化身百尺巨人?闹出那么大动静? 这一刻,众妖看向莫川目光皆露出几分狐疑。 唯独吞云真君暗暗松了一口气。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数百年的养尊处优,还真令它在刚刚产生了一丝怯意。 “道友刚刚说的是……万载妖邪?” 一名金底横瞳大妖一脸惊疑不定问道。 从座次来看,它应该是二十四客堂第三名千年老妖——摄月真人。 据说,它的本体是一只蟾蜍。 “没错。”莫川颔首,心中微笑,鱼儿上钩了。 “本神修行八百年,曾出荆荒,游历天下,不敢说见多识广,也敢言小有阅历,便是五千年大妖,也有过一面之缘,可唯独万载妖邪,仅止于神话传说。” “本神有个不情之请,道友可否将那万载妖邪露出一二,让本神开开眼界?” 摄月真人起身,一脸真挚抱拳。 “此妖甚是恶燥乖戾,贸然放出,万一妖力泄露一二,怕是会伤到诸位。”莫川微笑道。 “道友法力通天,既然能降万载大妖,又何惧其挣脱?”摄月真人道。 莫川笑了:“你怎知我法力通天?” “嗯?”摄月真人愕然。 殿中众妖更是古怪,这自贬之言,可不像是吹牛皮的样子? “也罢,贫道若再三拒绝,诸位怕是能把贫道生吞活剥。” 莫川自嘲间,蓦然抬起右手,一颗硕大牛眸,自掌心浮现,沉沉浮浮间,黑色瞳仁扫向四周。 这一眼扫过,众妖无不胆战心惊。 凡对视上牛眸者,皆如看到蜚牛本体,源自万载妖邪血脉的先天威慑,令它们肝胆俱裂! 万载妖邪之威,哪怕历经岁月腐蚀,依旧惶惶如天威。 莫川见状心中一笑,正要收起蜚眸。 不料,一声咆哮,令群妖一片哗然! “无耻小儿,也敢以本尊狐假虎威?诸位莫被他诓骗,他不过半甲蝼蚁罢了,杀此獠者,本尊赐天妖秘法。” 莫川循声望去,便见一头顶着牛角的三甲妖邪,表情在不自然抽搐中,指着他厉声咆哮。 第一百零一章 逃之夭夭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妖秘法? 这不是传说中适合千族修炼的顶级妖族秘法? 传闻,修炼此法,可洗髓伐骨,超凡脱俗,便是寻常妖族,也能蜕形浊污,风生羽翼,扶摇登天,堪称逆天改命之法! 故而又有天妖之名。 殿中群妖骤闻此法,一时间被惊得心荡神摇,心脏砰砰直跳,已然怦然心动。 然而有妖心生贪婪; 有妖却诚惶诚恐。 仔细循声看去,狂嗥怒啸的乃是牛妖出身的应苍洞神,此时的它,五官扭曲,妖躯痉挛,面目可憎。 那狂乱谵妄模样,令人睹之毛骨悚然! 若不是矜持二十四客堂洞神身份,不少妖邪怕是早已惊恐得夺路而逃。 即便未逃,一个个也是坐立不安,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实在是那蜚牛独眸带给群妖的压力太大了。 谁也无法肯定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哈哈哈,有趣有趣! 在众妖思绪纷杂中,莫川倏然哈哈一声大笑,将众妖目光吸引过去。 只见面对上古蜚牛揭发的他,不仅毫无慌张之色,反而慢条斯理的提起茶壶,自斟一杯,随后端起,唇吹茶面,轻呷品茗。 端是淡定自若! 殊不知,在品茗的刹那间,无数念头从他心中闪过。 此时,他不确定收起蜚牛独眼,能不能打断蜚牛对傀儡牛妖的控制? 然而无论能不能,他都不能坐实“狐假虎威”的指控。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怀疑。 否则这万里荆荒香火,将与他无缘,至少在他打得过千年大妖之前无缘。 所以他必须得忍着恶心,反击回去。 但他的实力确实弱小,根本经不起试探,既然如此…… 赤倮倮的现实,令莫川迸发思绪骤然归拢为一。 哆! 茶杯落案几。 莫川抬首看向被蜚牛控制的牛妖,皮笑肉不笑道: “好一个狐假虎威,真是直指要害啊!贫道若动手,便封印不了你,若不动手,便坐实了狗仗人势,啧啧,你倒是给贫道出了个难题。” 此言一出,众妖面面相觑。 不等众妖心生歹意,莫川又道: “老黄牛,以天妖秘法为饵,唬得住不经世事的小妖,可唬不住满殿香火洞神。这样,不如你先背出来证明一下,如何?” 莫川一脸揶揄轻笑,看起来毫无压力。 他确实也没什么压力。 大不了跑路呗! 此时,经莫川一言提醒,险些被“天妖秘法”冲昏头脑的妖邪,立即反应过来。 真是听风就是雨。 莫说这万载妖邪有没有天妖秘法? 便是有,他们杀了明辰道士之后,它就能如约兑现? 更何况,他们就一定能杀了明辰? 人家能封印万载妖邪,不方便动手,还能不方便跑路? “信口雌黄,指鹿为马!我看天罡颠倒阴阳之法,也不及你那尖牙利齿!” 蜚牛暴怒不已,以至于被它控制的牛妖,愈发扭曲狂躁。 “彼此彼此!” 莫川拱手,似乎在讥讽蜚牛的狡诈。 “黄口小儿,你最好现在封了我的嘴巴,否则待本尊戳破你的肮脏嘴脸,定教你无地自容,惶惶如过街老鼠!” 那牛妖在五官抽搐中,咒骂不止。 “激将法?也罢,贫道给你一次机会。” 莫川轻笑,眸中却泛起一丝寒意。 “诸位且听好了……阳太盛则溢,阴太盛则衰……吐纳以炼五脏,导引以开百关,诵持宝章以怡神,吸引二景以集明,炼金精以固形……” 随着牛妖娓娓道来,殿中众妖浑身一颤,满脸不可思议之色,没想到这趟茶会,竟然还能收获天妖秘法?一个个连忙凝神细听,细细揣摩。 莫川眯起眼睛,不言不语。 一时间,空旷大殿,只余下蜚牛授法之言。不过,它说着说着,突兀停了下来。 “嗯?”、“继续啊!”、“下面内容呢?” 众妖正听得如痴如醉,见蜚牛戛然而止,不少人甚至忘了场景,下意识催促起来。 “本尊刚刚吟诵的乃是天妖秘法吐纳篇,便是教诸位知晓,本尊绝非妄语欺瞒!诸位…… ……你要干什么?” 牛妖正要说话,本就扭曲的表情陡然惊悚起来。 却见莫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尖锐攮子,正对着悬浮在案几上的独眸比划起来。 “贫道也打算分享一门秘法,不知诸位可有兴趣?” 莫川一脸微笑的环顾四周。 “哦?求之不得!” 众妖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尤其是三名千年大妖,更是坐直身子,摆出洗耳恭听模样。 “此法为名血食羹,以妖邪血肉为机缘,攒聚修行之福缘,诸位且听好了……” 莫川微微一笑,将阴符妖轮中的血食羹秘法,娓娓道来。 不过,他同样也未说完,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不等众妖催促,他一脸别有深意的看向牛妖,残忍笑道: “老黄牛,你说,贫道若是拿你修行血食羹,效果如何?” “尔敢!” 蜚牛闻言登时气急败坏,厉声咆哮。 因为莫川这句话直接堵死了它暴露封印之地的想法。 它若敢暴露,莫川也就敢暴露完整的血食羹。 就是现在! 见蜚牛狂躁的莫川,心知已经达成目的,随即见好就收,收起蜚牛独眼。 不料,那被操控的牛妖,五官挣扎之色顿时消散,竟猛然向殿外冲去。 这…… 这戄然一幕,令满殿妖邪愕然,不知是忌惮万载妖邪之威,还是承恩天妖秘法,竟然无人阻拦! 不过须臾间,那牛妖已然逃出大殿,消失在无尽地窟黑暗中。 莫川见状头皮一麻,有心追杀,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心中更是猛然想通前因后果,蜚牛自始至终的谋划,就不是借群妖之力杀他。 毕竟说得再多,哪怕句句属实,也终究敌不过它受制于人的尴尬境遇。 抛出好处越多,越只会侧面证明莫川的强大。 所以它根本目的是拖延时间,强化对牛妖的控制。 ——说不得,这便是某种不为人知的上古秘术! “贫道又不是要杀你,何必呢?” 莫川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间,幽幽叹了一口气,强行遮掩内心的一丝不安。 “道友,这是……走阴神附身了?” 摄月真人一脸吃惊问道。 “有封印镇压,阴神不是那么好走的。不过,走不了阴神,逃一缕元神,还是大有可能。”莫川道。 “这……没关系吧?” “蝼蚁尚且偷生,待它发现贫道并非要杀它,自然也就回来了。” 莫川唏嘘道,一副风轻云淡模样。 心中却暗暗发狠。 他一直不愿以血食羹蚕食蜚牛,便是想留个底线。 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也罢,贫道本就嗜好牛肉,此间事了,正好尝尝蜚牛之肉的滋味。 “这……” 摄月真人听到这,心中一沉,脸都要绿了,目光下意识看向另外两名千年大妖。 万载妖邪逃了一缕元神,纵然实力千不存一,也不容小觑! 别忘了,这可是连天妖秘法都掌握的恐怖存在。 明辰道士不怕,他们岂能不防? “道友仁慈,妾身佩服!只是那毕竟是万载妖邪之元神,我等纵然不惧,也恐它伤及荆荒百姓。如今二十四客堂既失应苍洞神,不如由道友补上,既为荆荒百姓,也方便寻友狸道人。” 凤鸣洞神赤雉一脸微笑的开口提议道: “当然,道友修为通天,任应苍洞窟之主实乃屈才。依妾身之见,不如担任万朝洞窟之主,此乃二十四客堂最鼎盛的四大香火之一,道友意下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 收获颇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闻言心中一喜,矜持道: “贫道若享了万朝香火,那万朝洞神又该去往何处?” 声落,殿中气氛登时微妙起来,众妖邪有意无意看向万朝洞神。 人心本无疑,理与势所侵。 赤雉之言,群妖说没意见是不可能的,只是此情此景大家敢怒不敢言罢了。 “道友若入主万朝洞窟,现任万朝洞神依次顺延就好了!血太岁,你觉得如何?”赤雉看向血太岁。 血太岁,正是现任万朝洞神。 “赤雉娘娘如此安排再好不过,万朝洞窟能迎明辰道友入主,这也是本神之荣幸。” 血太岁起身拱手,态度谦卑。 “明辰道友,众神期盼,还望您莫再推辞!” “明辰道友,在万里荆荒寻人,没有比二十四客堂身份更为方便。” “万里荆荒妖气惶惶,正缺人道之精神,道友入主二十四客堂,既是庇佑荆荒百姓,也是弘扬人道啊!” 殿中群妖看明形势,纷纷出言劝诫。 气氛热烈而真挚。 莫川在“三辞三让”中,恭敬不如从命,接下万朝洞窟之位。 至此,茶会愈发热闹起来。 正式被接纳的莫川,也终于一窥万里荆荒洞神之秘。 洞神香火,既是力量,也是束缚。 一旦入主洞窟,不可离开洞窟太久,七日便是极限,超过七日,香火自断。 因此大多数洞神,只会在周边活动,生怕离开太久,误了时辰。 毕竟香火损失事小,改弦易张事大。 不过,作为二十四客堂洞神,一般即便离开七天,其他妖邪轻易也不敢占据。 因此这七日之限,对于莫川来说,只有香火损失。 不过,在听到这些常识时,莫川突发奇想,不知道他支离一部分身体组织在洞窟中,能不能保持占据状态? 有机会,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茶会在主宾尽欢中,走向尾声。 莫川也在凤鸣洞神的指引下,正式入主万朝洞窟。 这座洞窟比起九尧洞窟,堪称云泥之别。 规模和凤鸣洞窟类似,不同的是,洞窟外,还修建半座镶嵌在山体中的青瓦飞檐。 檐角石雕承霤,张口咆哮。 若是雨天,吐水之景,定然蔚为壮观! 洞窟内宽敞如广场,承担着山下羊皮寨大小节日庆典祭祀。 在洞窟地下深处,同样开凿了一座宫阙,作为洞神及下属居所,颇有几分仙家洞府之气派。 “道友初入二十四客堂,这几日怕是多有骚扰,可需要妾身借几名人手,应付一二?”告辞之际,凤鸣洞神赤雉主动问道。 “此话怎讲?”莫川不解问道。 “山中规矩虽少,但终究不是茹毛饮血,趋炎附势大有人在,道友新贵,那些攀龙附凤之徒,岂会放过?”赤雉微笑道。 “原来如此!道友愿意借人,这自然再好不过。”莫川颔首应下。 他暂时虽不缺人手,但灯草和尚已然不适合接待访客,赤雉愿意借人再好不过。 虽然她的目的,极有可能是趁机打探一下他的跟脚。 事实证明,赤雉猜得没错。 她这边刚留下人手,那边便有妖邪拜访,正是二十四客堂成员送来的贺礼。 至此,访客如开闸之水,奔涌而来。 可谓,奉申贺敬,卑辞厚币。 除了二十四客堂成员外,还包括二十四客堂势力范围内的大小洞神。 甭管认识不认识,递上一份薄礼,拜个山头,不求庇护,不受刁难,便足矣。 热闹景象持续了五日有余,这才逐渐归于平静。 这几日,莫川拆贺礼也拆得手软。 群妖送来的贺礼,大多数都是荆荒特产。 或奇珍异草,或山野奇石。 这些玩意儿对妖邪来说,价值或许一般,但放在人类社会,说一句价值不菲毫不夸张。 除此以外,莫川也收到数件对修行大有裨益之物。 譬如,摄月真人送来一壶采月光精华淬炼而出的月华浆。 一壶月华浆,便抵十年道行。 看得莫川暗暗咋舌。 不愧是千年大佬,出手就是阔绰。 当然,若以千年大佬身份来看,这壶月华浆也就属于“人情往来”水准,根本谈不上阔绰。 也就他狐假虎威,赚了个平起平坐,这才觉得十分奢侈。 莫川享用之后,心中便是嘀咕起来。 这人情往来起步便是“十年道行”水准,以后礼尚往来,他总不能差了吧? 得! 打肿脸充胖子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让莫川危机感陡增。 不过,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回归正题。 摄月真人送来了月华浆,吞云真人则赠送了一截水沉木,又名阴沉木。 其木蕴含极寒煞气,材质如金石。 东西是个好东西,就是莫川不善炼器,也不知道有啥用,只能充当藏品,先收藏着。 至于凤鸣赤雉送来的贺礼,莫川熟悉的很,正是一盒青霜古藤茶! 看数量年份,少则可增十年道行。 “都是大手笔啊!” 莫川在感慨中,将东西统统扫进飨祭道炉中的养神殿,摆在博古架上。 以后送礼不愁没东西了。 …… …… 在万朝洞窟宾客往来如邮传时,洞神娘娘未狸家这几日也是门庭若市。 却是目睹神迹的寨民,祈福禳灾来了。 这日,好容易平息下来。 不想,一位大人物的拜访,彻底打乱了狸家所有安排。 “阿妹果然天生丽质,难怪能得明辰洞神庇护。” 来人是名老妪,手持枯藤拐杖,弓着背,眯着眼,表情和蔼中,却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寒意。 她是苗家巫师——客师·巴代札。 “巴寿认识明辰仙长?”未狸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老妪没有说话,看向未狸父母道:“我想与阿妹单独谈谈,二位可否行个方便?” 未狸父母对视一眼,不得不吩咐未狸一句“莫要怠慢了巴寿”,这才满心疑虑离去。 “如今洞神娘娘姻缘已断,可曾想过未来出路?” 待未狸父母离去,老妪慢条斯理问道。 “未狸父母年事已高,未狸对未来别无所求,只求能侍奉于父母身旁,安享晚年。” “是吗?老朽说句难听话,阿妹父母终究是要仙去,到那时,阿妹人生不过半百,未来便打算赖在哥哥家中,看着嫂嫂脸色过日子?还是等到神迹光环逐渐退散,终成山野孤寡老妪,面目可憎,行将就木,再被愚昧寨民唾弃为草鬼婆、养药婆?” 老妪这话,令未狸脸色发白,咬唇不语。 好一会儿才道:“巴寿可有教我?” 老妪微微一笑:“阿妹想来是见识过那瑰丽世界,不如从今儿起,随老朽进山修行,学那巫门蛊道,如何?” 未狸豁然抬首,看向老巫师,眼神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 蛊道,在苗家可谈不上正道。 若让苗民知道谁家在养蛊,那是会被排挤、甚至烧死的。 老妪见未狸惊恐之色,轻轻摇头感叹道: “人们总是恐惧于未知事物,譬如蛊道、洞神。不说蛊道,便是洞神,便真的是神吗?终究不过是山野精怪罢了。” “阿妹若学了巫术,执掌蛊道,便是洞神也将臣服你的石榴裙下,日后若是喜欢,自己抢一个洞窟,做一方洞神耍耍,也未尝不可,因此又何必拘泥于世俗偏见?” 这离经叛道之言,若被其他苗民听到,怕是能将老妪视为养鬼婆,活活烧死。 然而此时,落在未狸耳中,却振聋发聩。 “我、我也能做洞神?” “不止洞神,你谁都能做,哪怕是皇帝,只要你掌握绝对力量。” 老妪的语气已经不止于诱惑,更像是一种思想格局。 未狸闻言沉默了。 良久,她抬首道:“我可以考虑考虑吗?” 她想去九尧洞窟问问明辰道士,顺便趁着这个借口去见见他。 第一百零三章 血食羹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残阳黄昏立,西琼山麓下,山村如画,炊烟鸟鸟。 神婆依照惯例,在阴阳交汇之际,奉上三支香火。仔细看去,曾经供奉五仙的神龛里,如今只余下一尊泥塑道士像。 待上香完毕,神婆颤颤巍巍坐了下来,看着泥塑道士像怅然出神。 不知是满足了心愿,去了执念? 还是懵懂信仰的崩塌? 自从见过明辰道士之后,神婆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然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奶奶,泡脚!」 一声清脆招呼声,从院外传来,只见扎着马尾辫的小幺,正端着脚盆,走了进来。 「哎,好。」 看到小幺,神婆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儿,在小幺的侍奉下,脱下布履,插入热水中,舒坦得浑身都在放松。 「奶奶,水凉了跟我说一声。」小幺拢好布履,在旁边坐下道。 「嗯。」神婆颔首。 「奶奶,仙人还会再出现吗?」 小幺坐了一会儿,目光忍不住看向泥塑道士像,问道。 「呵呵,还是不死心么?」 神婆睁开眼睛,看向小幺。 小幺低着头不吱声。 父亲叫她过来学本事,可是她没想到,姑奶的一身本事竟然都是假的、骗人的。 不过,姑奶提起的仙人,还是她心生几分希冀,因为她父亲也见过那位仙人。 「仙人不喜俺招摇撞骗,又怎么会再来见俺这个老婆子?」 神婆摇了摇头,看着泥塑道士像,轻轻叹了一口气:「仙人有大神通,等俺百年之后,你继承这房子,一定要记得时时上香祭拜。」 「你跟老婆子不一样,你啊,干净着咧,说不定哪天仙人路过,瞧着你心善,便会收你做弟子。」 神婆有些担心小幺只顾着她的遗产,不顾仙人香火,想了想画个大饼希望。 「知道了,奶奶。」 幺儿点了点头,下意识看向神龛上的泥塑道士像。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泥塑道士似乎也在看她,这令她陡然心生几分心虚和慌乱,连忙移开目光。 她不知道,奶奶口中的仙人确实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老婆子有心了,日后她若能时常供奉香火,贫道送她一场造化也未尝不可。, 香火缭绕中,出阳神而来的莫川,瞧着年岁不大的幺儿,又看了看泡脚的神婆,暗暗许下一句诺言,随即扬长而去。 离开山村后,他取道馒头山,不过两炷香时间,便抵达山体裂缝处。 他随即停下脚步,仔细检查一下周围,确定没人动过缝隙,这才松了一口气。 旋即再次散而为气,遁入山体缝隙,钻入地窟之中。 地窟景色依旧,亮如金灯的洞冥草,萤如曈曚,将洞窟映照得朦胧如清晨。 莫川脚步不停,抵达洞窟深处时,那一汪怪诞水潭上,空无一物。 ——显然失去独眸的蜚牛,谨慎得隐匿了起来。…. 莫川见状不慌不慌,伸手虚空一抄,取出一支供香,随手点燃,嘬唇轻轻一吹。 登时香烛亮如星辰,滚滚浓烟喷涌而出。 不消片刻,便充塞洞窟,将蜚牛身影勾勒而出。 「你要干什么?」 察觉到香火的蜚牛,勐然挣扎起来,妖躯扭动间,牵动起大片锁链,震荡得山体内隆隆作响。 「借先生洪福,贫道荣登万朝洞神之位,赚了个和千年大妖平起平坐的地位。奈何实力不济,心虚得厉害,故而过来向先生借几年修为。」 莫川拱手笑眯眯道。 「血食羹?」 蜚牛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正是!」 说话间,莫川屈指一弹,一枚碎石「砰」得一声撞在蜚牛腿上。 失去独眸的蜚牛,下意识凝结妖力,聚于受袭部位,浑身毛发根根竖起。 不料,恰在此时,莫川身躯疯狂膨胀。 弹指一挥间,已然化为一尊数十尺巨人,挤得洞窟满满当当。 他双手一把抓住蜚牛双耳,登抄之下,支离之术,喷涌而出,欲摘其牛耳。 「哞——」 蜚牛勃然大怒,张口喷出一口蚀骨销魂毒雾。 莫川那巨人化身躯根本无处躲闪,生生硬挨这口毒雾! 然而这足以令千年妖邪也要为之胆寒的毒雾,落在莫川身上却如清风拂面,波澜不惊。 这一刹那间的攻伐间,莫川也成功摘下牛耳,身影骤然缩小,暴退离去。 「吼——」 「尔敢食余,待余脱困而出,定将你碎尸万段……」 蜚牛愤怒的咆孝声,在洞窟内回荡,然而此时莫川早已远遁千里之外。 …… 飨祭道炉,养神殿。 回归肉身的莫川,取出刚摘的一对牛耳。 仅看这对牛耳,似乎与寻常黄牛无异,大如手掌,披覆牛毛。 然而以辟邪剑斩之,却无法伤其分毫。 显然,万载妖邪的肉身,强横得根本不是他一个半甲子修士可以随意欺辱的。 万般无奈,莫川只能以支离神通强行切离。 「支离之下,您可就受罪了,蜚先生。」 莫川捏着支离而出的牛耳,摇头感慨间,随手将其丢进沸水中,烹煮起来,以去牛毛。 煮熟之后的牛耳,再无万载妖邪的防御力,轻轻一切,皮骨相连,蜷曲成圈,弹润可爱。 啧,一道上好下酒菜! 莫川抬头看看四周,有心寻锅炒菜,奈何不善厨艺,只能无奈作罢。 他随手捏起一片,塞入嘴中,尚未细嚼,老脸骤然涨红,面如怒目金刚。 牛耳有毒,剧毒! 「嗡!」 镇压于根轮的蜚牛独眸,嗡嗡颤抖起来,阴符文疏勾连其独眸血脉,辟疫之能荡涤周身。 好一会儿,莫川涨红如猪肝的老脸,才逐渐退去,恢复正常。 「卡察!」 他面无表情的咀嚼着牛耳脆骨,将其嚼至碎烂,这才轻轻咽下。 霎时,滚滚元炁自肠胃中迸发,涌向四肢百骸,在血食羹的吸纳下,迅速转化为宿主自身元炁。 莫川微阖双眼,凝神敛气。 不知过去多久,他勐然睁开双眼,一抹血色自眸中闪过,脸上更是压抑不住的血气涌动。 「不愧是万载妖邪,仅一块牛耳便增我六载道行!」 「可惜,肉含剧毒,化解这份剧毒,需要耗费我七成元炁,这可无法当做日常餐点食用。」 「日常享用的话,最好还是提前以蜚眸之力,炼去其毒性,这虽然会耗费一些功夫和时间,但也最为稳妥安全。」 「不知道,我这样一直吃下去,会不会把蜚牛吃成干尸。」 莫川思罢,目光瞥向桌上牛耳。 只见被他切下一块的牛耳,已然重新长出,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两样。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希望别把我吃吐了。」 牛耳听到莫川感慨,抑制不住的微微一颤,不知道,此时的它,是否 后悔在凤鸣殿上的出头。 96.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零四章 无欲则刚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烟岚云岫,洲渚林薄。 云琊之巅,半株雷松树下,凤鸣洞神赤雉提着竹勺,从鬼脸青花瓮中取水煮茶,动作轻柔,赏心悦目。 可惜,围坐在对面的两位千年老妖,一个阖眼打坐,一个眺望山野,竟无一欣赏,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来,尝尝新出的百仙茶。” 少顷,赤雉煮好一壶清茶,为两位同僚各斟一杯。 吞云真君睁开双眸,端起茶杯,昂首牛饮而下,便是“哆”得一声放下杯子:“凤鸣道友,这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你也太心急了,哪有个吃茶样子。”赤雉翻了翻白眼。 “卧榻之旁,猛虎酣睡,凤鸣道友,你让我如何安心吃茶?”吞云真君毫不客气道。 “呦,听这话是怪罪我将万朝洞窟送出去?” “我若怪罪,那日殿上便早已开口,凤鸣道友又何必出言挤兑?” “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赤雉想了想,开口问道。 “明辰老道若是鬼仙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人仙,如此人物,岂会是孤家寡人?身后多半养了一群徒子徒孙,再过三五年,怕是一半洞窟沦为人道修场啊!” 吞云真君说到这,一直眺望风景的摄月真人也蓦然扭头看向凤鸣洞神。 凤鸣洞神闻言轻笑起来。 “妾身还以为担心什么?原来竟是这事。” “哦,看来凤鸣道友早有计量?”摄月真人沉声问道。 “我等三人,修为有几年没有突破了?”赤雉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呷一口,幽幽问道。 吞云真君和摄月真人面面相觑。 “吞云真君身怀龙血,如今化而为蛟,更添底蕴,水磨功夫下,修个三千年道行不难!可妾身一介山野雉鸟,能有如今道行,已属夺了天地大造化,再进一步何其难也,既然如此,那些香火便是拢在手里,又有何用?” 赤雉语气怅然。 所谓二十四客堂,其实就是它们三妖的私人堂口。 每年各大洞窟皆有供奉呈上。 这是云吞真君忧虑之根源。 丢一个万朝洞窟,他们并不心疼,可二十四客堂若再添一个派系,那才叫真正的损失。 “伱的意思是?”摄月真人沉声问道。 “明辰道友既然能炼化那万载妖邪,甭管是用了什么手段,是不是捡了漏子,那万载妖邪在他手掌心却是不争事实,因此那天妖秘法他必然不会放过。” “妾身那日殿中结下善缘,所谋所求正是这天妖秘法。” “退一步,如若他不愿交换天妖秘法,不看僧面看佛面,看着徒子徒孙的面上,也总该有所让步。” 赤雉慢条斯理的娓娓解释道。 “大道至简,无欲则刚。凤鸣道友,好谋算。”摄月真人闻言心悦诚服。 凤鸣洞神赠送万朝洞窟,分明就是故意送明辰道士开宗立派的机会。 一旦明辰道士试图扩张势力,那就有了羁绊,有了冲突,届时想要让三位千年老妖所有让步,怎能不有所表示? 而天妖秘法就是最好的妥协礼物! “那万载妖邪,虽然虚弱不堪,但绝非蠢货,想从他嘴里撬出完整秘法,怕是不容易!”吞云真君沉声道。 “这是明辰道友需要头疼的事情,与我等何干?”赤雉微笑道。 “希望这不是养虎为患!”吞云真君低声道。 “能封印万载妖邪者,不礼遇有加,难不成还能羞辱之?还是说,二位觉得可以趁人之危,杀了他?”赤雉语气冷了起来。 “好了,喝茶喝茶。”摄月真人眼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将话题忽悠过去。 摄月真人知道吞云真君为何不满? 礼待高人,也不一定要送出万朝洞窟。 然而他可以不在乎天妖秘法,赤雉和他摄月真人却不得不在乎。 因为他们本体血脉太过羸弱,底蕴有限,若无功法之助,怕是难以再上一层楼。 与个人仙途想必,万里荆荒些许香火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这场私人间的茶会,在略有争议中结束。 然而赤雉并未离开,依旧在那自斟自饮。 “一个引君入瓮借口,可说服不了吞云真君,一旦明辰老道势大,超出控制,只怕我等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候,蜚前辈挣脱封印希望怕是又要落了几分。” 赤雉在自斟自饮中,倏然漫不经心说道。 “那无耻小儿不过招摇撞骗之辈,德不配位,必受其累,等着吧,他早晚会露出真面目。” 一缕腥臭黑水从赤雉袖中流淌而出,恍如赤链蛇缠绕上桌椅,在桌子对面幻化出一具衣着古朴男子模样。 他不是别人,赫然正是蜚牛! 准确的说,被蜚牛夺舍的应苍洞神。 谁也没想到,它并未逃远,反而使了叵测神通,在赤雉身旁留下了一具化身。 “是吗?可妾身想不通,一个不足甲子修为的人族修士,为何能封印前辈这般万载大妖?纵然前辈遭遇不测,实力千不存一,也不该如此狼狈吧?” 赤雉故意一副质疑之色。 蜚牛说,那明辰道士不过是一介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人族修士。 不信的话,随意试探一二便知。 自己不敢试探,派个弃子也成。 然而赤雉对此却将信将疑。 在她数百年修行岁月中,不是没见过狐假虎威之辈,但谁又能狐假虎威到将万年妖邪眼珠子把玩在于掌中? 谁又敢孤身直闯二十四客堂? 就不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至于以弃子试探? 这纯属笑话,人族神通最为诡谲,一旦被查出联系,后果不堪设想! 她赤雉是贪婪天妖秘法,可不会为了一门秘法得罪一位神秘叵测的人族修士。 “事关生死,何必再试探?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也不敢轻易试探!也罢,雁过留痕,风过留声,那小子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早晚会露出破绽,希望你能抓住机会,莫让他人得了先手。” 蜚牛一句暗示,令赤雉心中一紧。 她知道,蜚牛能找她,就有可能找云吞真君,乃至摄月真人。 “这是自然。” 赤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之色。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长歌有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一份月华浆,添我十年道行,如今又有蜚牛血肉、万朝香火之助,半个月内突破甲子修为不难。” “问题是蜚牛会给我时间吗?” 飨祭道炉养神殿中,莫川盘膝而坐,一边炼化腹中牛耳,一边凝神静思。 换位思考,他若为蜚牛,遭人如此蚕食,定然会奋起反抗,用尽一切手段,杀了仇家。 “如此说来,连横合纵,驱虎吞狼……都是大有可能。” “蜚牛作为万载妖邪,手里能打的牌可太多了。” “想要避免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蜚牛,我这锅牛杂煲,终究差了一份牛脑子。” “可惜道行有限,想要支离蜚牛的脑袋,纵然有喷化登抄之助,没有两三甲道行,也难以实现。” “两三甲道行以我现在的香火供奉,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就怕夜长梦多啊?” “……看来得剑走偏锋了!” 莫川眉头微蹙间,干脆出阳神,离开养神殿,前往凤鸣洞窟。 不想,人却扑了空。 “我家娘娘出门访客去了。” 凤鸣洞窟地宫牌楼前,一头半甲子阴魂自牌楼铭文中倾泻而出,拱手回礼。 “敢问赤雉娘娘何时回来?”莫川问道。 “娘娘行踪不定……” 不等着阴魂说完,一道娇俏声音从莫川身后传来。 “妾身在外面便觉心绪不宁。没想到,竟是道友来访,真是意外之喜!” 莫川回头看去,只见凤鸣洞神赤雉巧笑嫣然而至,无声无息恍如诡魅。 ——这就是千年大妖的道行? 莫川心中一凛! “那还真是巧了!” 莫川微微一笑,一抬手递上一个红漆描金花卉纹食盒:“这几日洞中繁忙,多亏了娘娘人手,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赤雉目露好奇,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莫川笑道:“娘娘一瞧便知。” 赤雉一手提着食盒,一手轻轻掀开,缝隙乍露间,她又猛然将食盒盖上,一脸愕然的看向莫川。 “一碟开胃小菜,还望娘娘莫要嫌弃。”莫川微笑。 “道友可真会开玩笑,这都是开胃小菜,那正菜又该有奢侈?” 赤雉似有深意间,收起食盒,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 莫川颔首,欣而往之。 过牌楼,入地宫,穿廊过巷间,一人一妖在一间雅致客房中停下脚步。 凤鸣洞神好茶,自是奉上极品香茗。 莫川端茶轻呷间,又添两年道行,心中感慨,大佬就是大佬啊! 当然了,他送上的食盒也不差。 两人换盏更酌,一番寒暄之后,赤雉再也沉不住气,好奇问道:“万年血肉都是开胃小菜,不知道友意下正餐又是何物?” 莫川笑道:“天妖秘法!” “此话怎讲?” “那老黄牛就在娘娘身边吧?” 赤雉闻言一脸古怪,半晌,佯装惊诧的轻轻笑了起来。 “妾身胆小,道友可别吓唬小女子。” “是吗?看来是贫道多虑了。” 莫川盯着赤雉难辨真假的神色,慢条斯理道:“既然不在,贫道也就放心了。贫道此来,只是提醒一下娘娘,哪天那老黄牛若是来寻娘娘,娘娘不如考虑一下这道正餐。” 说完便起身告辞。 赤雉若有所思间,起身相送。 待客人离去,返回屋中,她面无表情打开食盒,看着碟中排列整齐的水煮牛耳,伸手捏起一根,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万年妖邪血食,自是顶级珍馐,入口欲罢不能,赤雉初尝便眸露血色,兽血沸腾。正要再次伸手,眸光倏然一闪,伸手抽出一根牛耳,举到眼前。 只见这牛耳脆骨晶莹剔透,闪烁着玉质光泽,不似食物,更像是道家玉笏。 …… 辞别凤鸣洞神之后,莫川如法炮制,又分别拜访了吞云真君、摄月真人,留下两份食盒。 不管蜚牛会不会私下联系三妖,三份水煮牛耳既是震慑,也是一种合作意愿。 正所谓帮赢不帮输。 三妖只要有点脑子,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当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妖邪终究是妖邪,性情古怪,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万朝洞窟香火,能留就留,留不住,也只能走为上策。 思绪徜徉间,一缕香火袅袅而来。 循着香火看去,那娇俏容颜又欲破禅功。 只见万朝洞窟前,一身大红窗棂纹褶裙的未狸,梳着少女发髻,手奉三支供香,虔诚上香祭拜。 “未狸,拜见明辰仙长。” 思索一路的言辞,到了眼前,只余下一句干巴巴的求见。 这让未狸有些心焦,有心多说两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竟让供香焦灼出几分燥意。 “未狸姑娘怎知贫道在万朝洞窟?” 一声好奇化解了未狸满心焦虑,又让她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抬首循声望去,便见昏暗的洞窟深处,走来一道模糊而又熟悉的青色道影。 瞧见莫川,未狸下意识低下脑袋,慌忙解释道: “之前仙长曾言乃是九尧洞神,所以未狸先去了九尧洞窟,又听新任洞神说,您来了万朝洞窟,所以……就来了。” “原来如此。” 莫川点了点头:“那不知未狸姑娘寻贫道所为何事?” “小女子遇到一件人生大事,不知该如何抉择,所以……所以想听听仙长的看法?不知道,仙长可否得空?” 未狸抬首问道。 “人生大事?” 莫川心中咯噔一下,想了想道:“说来听听。” 未狸抿了抿唇道:“族里巴寿想收我为徒,我……我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答应。” 莫川闻言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人生大事呢! “未狸姑娘也说了,这是人生大事。这种事情未狸姑娘最好还是自己拿主意,或者参考一下父母的建议也是极好的,贫道可不好擅自代为选择。”莫川道。 未狸低着脑袋,双手绞着衣摆,似乎在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 “仙长总是换洞窟吗?”未狸岔开话题。 “最近刚到山中,换得随意了些,以后大概不会再换了。”莫川道。 “这么说仙长会一直在这里修行喽?” 未狸抬头问道,眼睛亮得出奇。 让莫川恍然想到夜色下的晱晱萤火,皎洁,羸弱,轻柔。 “算是吧!”他点了点头。 “那以后同为修行中人,还望仙长照顾一二。” 未狸鼓起勇气,执汉家礼仪,双手相扣,置于腰侧,微微屈膝,行福礼。 莫川瞧见这一幕,哑然失笑。 这哪里是求教?这分明早有抉择啊! “理应之义!” 莫川拱手作揖:“道途孤寂,愿道友长歌有和,独行有灯。” 第一百零六章 地煞知时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彭盛教主,你最早跟着碑王,竟然也不知碑王所拜仙人?” “碑王鸿运天成,咱一个小小草仙哪有福气知晓仙人跟脚?倒是您,最得碑王器重,竟不知仙人所在,真是令人意外。” 来仙镇一座荒废的院落外,五六只妖邪谈笑风生,勾心斗角。 更外围,还能看到十几只初诞灵智的小妖,徘徊于草木之间,不时敬畏的瞧一眼这边。 他们口中的碑王,正是甲子大妖黄不语。 此为出马仙掌堂帅主,又名碑王。 原来,为了赚那仙家仙缘,黄不语几乎将清水县堂口人马全部拉了过来。 期间不免接触狼王一脉妖邪。 自此,一尊神秘莫测的仙人,在黄不语堂口浮出水面。 众妖这才恍然大悟,为何碑王黄不语在讨封失败之后,还能完美化形,破境甲子?! 感情一切都是那神秘莫测的仙人。 这不,如今刚有所获,黄不语便迫不及待上报,生怕被狼王一脉拔了头筹。 这一幕也瞧得堂口众妖愈发眼热。 那毕竟是仙家仙缘啊! 在众妖议论纷纷中,黄不语手奉供香,虔诚祈祷。 话音刚落,他意有所查,抬首便见莫上仙不知何时,已然翩然而至。 令他惊讶的是,这次莫上仙竟然是出阴魂而至! “弟子黄不语,拜见莫先生。” 黄不语见状,连忙跪下,行三叩三拜大礼。 “起来吧!” 莫川走到大堂破败窗前,打眼向外瞧去,坍圮的断垣残壁,遮不住满镇荒芜,睹之心悸怅惋。 “弟子惭愧,来此月余,方才查出些许蛛丝马迹,还望先生恕罪。” 明明是表功之举,黄不语却表现得十分谦逊,未开口先请罪。 “先说说看!” 莫川不置可否,决定先看答案再说。 毕竟狼王蛰居此地数十载不知真相,黄不语初来乍到月余,便有所发现,真不知这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还是所谓线索不过一场空欢喜。 “是!” 黄不语闻言连忙将自己的调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诚如狼王所言,来仙镇的秘密,早已随着来仙镇的消逝而湮灭。 多少黄冠佛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黄不语不过甲子妖邪,纵然天资聪慧,此行也是黄鼠狼咬乌龟——无从下手。 哪怕来仙镇鬼蜮已破。 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来仙镇鬼蜮的幻灭,并非一件好事。 因为这座鬼蜮或许正在以另一种方式,保存着来仙镇的秘密。 如今一朝破碎,反倒令来仙镇沦为俗土。 事情转机,乃是在两日前,当时正值黄昏,一名老道士行至来仙镇,在镇外驻足良久。 来仙镇鬼蜮名动周边,常有黄冠佛子前来降妖,按说有道士寻至此处,应该并不稀奇。 不想,早已急得肝上火的黄不语,鬼使神差之下,尾随而去。 意外发现那老道士就在附近结庐隐居。 “弟子尾随至其居所,意外发现那地方,草木旺盛,灵气充沛,端是风水宝地,又瞧着那茅屋成色颇新,寻附近村民一打听才知,那老道士在此结庐隐居已有五六年。” 黄不语说到这,下意识压低声音: “来仙镇覆灭正是六年前,这与老道士结庐时间颇为巧合,弟子怀疑那位老道士怕是知道什么,弟子不敢打草惊蛇,故而上报先生。” 莫川听到这,终于意识到黄不语表功之前为何先请罪了。 这所谓的发现,根本谈不上线索。 最多算是一个破局方向。 也对,妖就是妖,虽能借着隐秘特点,打听到诸多秘密,但也最多止于凡俗,一旦涉及修道者,终究力有不逮。 “那道士居所位于何处?” “回先生的话,来仙镇西南方向行约八九里,便到了,那茅屋背靠山坡,门前有个荷花池,先生若去,弟子愿为先生领路。” 黄不语连忙道。 “不用,能守着来仙镇五六年之人,不是秉性纯良,便是另有图谋,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莫川话语至此戛然而止。 黄不语心中一凛,不再多言。 莫川随即散而为气,消散于废弃瓦舍之间。 黄不语连忙拱手作揖,恭送先生离开,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眼中闪过一抹后怕。 无知者无畏。 初闻来仙镇,他满心为求仙缘,根本不以为意。 然而至此之后,才知来仙镇之诡谲。 正所谓: 雁过留声,水过留痕。 偏偏关于来仙镇的消息,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尽数泯灭,探访周围村镇老人,对于来仙镇的记忆也多十分混乱,仿佛遭到了某种血缘诅咒。 这非常不符合常理。 毕竟乡野婚娶,多是十里八乡之人,纵然来仙镇沦为鬼蜮,也不该这么快就从人们记忆中消失。 因此这里面必有不祥。 这份不祥,令黄不语感到不安,这是他方有几分线索,便迫不及待上报的根本原因之一。 …… 按照黄不语的描述,莫川出阳神,遁于草木间,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寻到老道士隐修居所。 整齐编排的篱笆围墙,围住三间泥墙茅屋,看起来平平无奇。 环顾四周间,远处隐隐可见一座村落,有袅袅炊烟升起。 莫川取回肉身,这才行至柴门前,朗声喊道: “有人在吗?” 没多久,一名衣衫陈旧,额生福痣的老道士,从堂屋走了出来。 “贫道明辰,途经此处,腹中饥渴,可否求口茶水吃吃?” 莫川拱手相问。 那老道士意味深长道:“道友衣着整洁,红光满面,可不像是托钵乞讨之人?” 莫川笑道:“让道友笑话了,贫道此来,其实想打探些消息。” 此时,老道士也走到院门前,随手打开柴门,道:“农家井水粗劣,道友不嫌弃的话,请。” 莫川微笑,抬脚迈入,心中暗道:黄不语这厮眼光果然了得,这老道士有意思。 待进了堂屋,环顾四周,堪称家徒四壁。 倒是正堂供奉了一副画像,瞧着应该是老道士的祖师爷。 莫川见状,拱手致礼。 “道友稍等,待贫道取壶茶水。” 将莫川引入简陋方桌之后,老道士随即出门取茶去了。 没多久,老道士提着铜壶进屋,沏了两杯粗茶送上,这才道:“不知道友欲打听何事?” 莫川端起缺角陶碗,轻呷一口苦涩茶水,这才道:“道友可知来仙镇?” 老道士闻言毫无惊讶之色:“贫道在此结庐五载,正是因为来仙镇,不敢说了解全貌,倒也知晓一二。” 莫川精神一震,没想到问话竟如此顺利。 “哦,那不知来仙镇发生了什么?道友又为何在此结庐隐修?” 老道士目露几分唏嘘道:“在回答道友问题之前,道友可否先回答贫道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来仙镇鬼蜮,可是道友所破?” “侥幸破之。” “道友大神通啊!” 老道士闻言神色微惊,继而满脸唏嘘感慨之色。 莫川微笑,既无谦虚之言,也无自傲之意。 “如果贫道猜的不错,来仙镇之灾,乃是一场人祸余殃。” “此话怎讲?” “道友可知,来仙镇之名从何而来?” “传闻乃是仙人造访,故而得名。” “此话对也不对,大概在二十年前,来仙镇来了一位炼丹大家,此事不知为何不胫而走,故而常有黄冠佛子往来求丹,期间不免有神通展露,来仙镇因此才得名来仙。”老道士语气沧桑。 “来仙镇有此高人坐镇,为何还一夜之间沦为鬼蜮?”莫川闻言大奇。 “世事无常,没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不过,据贫道考证来看,来仙镇之祸,怕是丹毒泄露所致。” 老道士语气平静,仿佛向无数人诉说过,又仿佛早已笃定这个答案。 “丹毒?”莫川愕然。 从他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来仙镇覆灭之前,确实有瘟疫传言,来仙镇之所以举办社火,也是为了冲邪禳灾。 说是丹毒,还真的大有可能。 “什么丹毒能够在一夜之间屠杀万人?”莫川有些难以置信。 老道士脸上肌肉抑制不住的跳了跳,额头福痣也因为脸色失血,愈发黝黑清晰。 他表情痛苦得仿佛溺水之人,许久长长吐了一口气: “贫道探赜索隐,结庐至今,也未有答案,如今鬼蜮幻灭,答案或许已然随之消逝。” “敢问那炼丹大家名号是什么?又去了哪里?”莫川略一沉默问道。 “他曾化名无鼎道人,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说起来,贫道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前两年,凑巧有道士求丹而来,这才让贫道拼凑出几分真相。”老道士主动解释道。 “原来如此,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贫道见真。” “原来是见真道友,今日得道友解惑,终去贫道心中疑惑,区区薄礼,还望道友收下,若有缘法,来日再见。” 莫川起身告辞,同时送上一份薄礼。 “道友客气了。” 见真道士起身拱手相送。一直将莫川送出柴门,眺望莫川离去之后,他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返回屋内。 简陋茶桌上,茶残水冷,薄礼静立。 见真道士盘膝坐下,伸出中指,轻轻沾了一下莫川喝剩的茶水,旋即以拇指捉去,掐住中指,海量元炁喷涌而出。 【地煞·知时】 ——察寰宇之机,知十方之秘。 【感谢“醉马倚斜桥”、“蒂花之秀小元秀”、“维多利亚2007”、“雨碎寒江”、“书友20221230101905182”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活子孙寿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阴符经》言:「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法和术正是「观天执天」之手段。 见真道士以【地煞·知时】之术,窥天地之隐秘,以残茶冷水为契机牵引,于弹指刹那间,得见莫川跟脚。 那常人无法洞察之隐秘,终于揭开幽秘幕帐一角。 这一刻,知时在人间和幽冥的巨大鸿沟之间架起桥梁,弥漫着森森鬼气的世界,映入那胆大包天的窥机者视界。 漂浮着残魂碎魄的尸尘骨灰,从天地十方喷涌而出,汇聚成一道哗啦作响的冥河,从虚空中奔流而下。 无尽怨魂在哀嚎中绝望,怨愤的彷徨几欲冲垮见真神智。 「望我独神,心神合一!」 在神智崩裂间,见真道士长宣静心咒辞,飘摇神识倏尔归拢,记起窥秘之目的。 又一股元炁填入,摇曳欲熄的神识,恢复三分火气,再度循着知时之指引,沉入冥河,顺流而下。 天昏地黑间,周遭隐有无形之物游走吞吐,那是鬼死之聻,希夷无声。 冥河奔腾幽秘,令视界愈发死寂。 久寻不得的见真道士,逐渐焦躁起来,因为那刺骨幽冷,寒彻魂魄,正在逐渐冻结他的灵智,欲将他扯入这不见天日的九幽之底,万劫不得翻身! 「幽篁独坐,毒龙遁形。」 又一道清心咒起,见真勉强打起一丝精神,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心血,压榨出藏于躯壳深处的元炁。 「哗啦——」 千呼万唤间,冥河荡漾,水波潋艳,神识超脱,终于得见根源。 在那冥河之底,九幽之极,聻冥幽境,一道混沌模湖仿佛皮影剪纸的青色身影,蓦然停下脚步。 脐下三寸处,勐然睁开一颗眼眸,直勾勾看向见真道士。 大片眼白上,一点黑童,如墨如漆,渗人发慌! 在那青色道影身周,更有万千聻体,游荡拥挤,如万鬼嘶嚎,毛骨悚人! 「嗞——」 见真道士倒抽一口冷气,如午夜梦回,勐然睁开双眼。 明媚阳光刺激得他双眸贯血,汗出如浆,整个人如同经历一场漫长梦魔。 「呼哧——呼哧——」 急促的呼吸声,如同湍急江面上破碎的皮筏尿脬,在江水中吹出令人心慌的泄气音。 「怎么会这样?」 日光洒茅舍,见煞道憷颜。 相较于元炁枯竭,神魂损耗,见真道士惊恐的乃是天机所展露的可怖异象。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冥河湍急,残魂千万,聻体胀泡,游弋周身…… 这悚人之景,令人睹之惊骇。 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是那万聻孤影间的惊鸿独眸! 「呼——」 好一会儿,见真道士长长吐了一口气,逐渐平息内心的季动,暗暗忖度起来。 「冥河相助,万聻相随……莫非这是某种遮掩天机秘法?」…. 作为地煞知时之术的执掌者,他下意识联想到这个方面。 譬如:地煞掩日之术、鬼谷八术之抵巇术。 皆是十分了得的遮掩天机之术,修行之,不仅旁人轻易算不出跟脚,甚至能遮蔽天机,延寿千年。 「不,不对,若是遮掩天机之法,知时应有感应,决然不会探赜索隐!」 「再者,什么法术能够驱使冥河遮掩天机?还是说,明辰便出身冥河?」 「这……这也太荒谬了!」 澎湃思绪在见真道士脑海中翻江倒海。 然而那超出常识之景,却令他越思索越湖涂,最终喟然长叹: 「没想到,贫道修行五百年知时,竟然也有力有不逮的一天,不愧是化解鬼蜮之存在。」 见真道士沉默许久,目光悄然落在桌上礼盒上。 要不要再试试? 他目露几分踌躇之色,与其说是担心一无所获,不如说害怕神识陷入那冥河之中,不得挣脱。 好一会儿,他一咬牙,手一翻,取出一支瓷瓶,倒出几枚流光溢彩的丹丸,随手塞入嘴中,腮帮鼓起,如嚼蚕豆。 若有道门高人在此,见状定然骇然失色。 因为见真道士服下丹丸,赫然乃是鼎鼎有名的——九阳还气丹,可弹指恢复元炁,堪称破境神丹,轻易不得动用。 见真道士却随口服用,其之奢靡,令人惊叹。 一炷香后,状态再度回归巅峰的见真道士,伸手搭在礼盒上,双眸微阖间,元炁再度喷涌而出。 …… …… 「咦——」 行于山野羊肠小道,边走边思忖的莫川,突然意有所动的站住脚步,镇压于根轮的蜚牛之眸,下意识睁开看向身后。 身后,道狭草长,虫鸣螽跃,看起来并无异象。 ——原来就在刚刚,他突然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错觉?」 莫川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不定,半晌,再度抬起脚步。 不想,至此之后,那触之退去的窥探之感,再也没有出现,一切恍如幻觉。 ‘莫不是见真道友的窥探?, 他下意识想到见真道士,有心返回问询,想了想还是作罢,思绪又转回来仙镇上。 ‘若过见真道友所言非虚,来仙鬼蜮乃无鼎道人丹毒泄露所致,这笔香火收得可就太亏了。, ‘唉……, 莫川叹了一口气:‘慢慢查吧,终究是有了点头绪。, 恰在此时,一缕香火鸟鸟而至,莫川打眼一瞧,却是一个老婆子正虔诚跪在地上,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儿媳妇生个带把的男娃。 「尼玛——」 心中本就烦闷不已的莫川,见状一句国骂,一挥手拂去萦绕于眼前的香火。 抬头再看天色,已经日上正午,心神一动,忽然想起第一次过来吃的荠菜地皮馄饨。 他尤记得那个小镇,位于来仙镇南边七八里。…. 现在他在来仙镇西南面八九里……啧,就在附近啊? 心中一合计,莫川连忙辨别方向,抄小道行去,走了约莫两里路,鸟鸟炊烟蒸腾于空。 莫川精神一震,加快脚步。 进了小镇,一股香气飘来,打眼瞧去,镇口大槐树下,一个拉面摊正支着地锅,呼呼煮面。 莫川心心念念的馄饨摊子,却不见踪影。 莫川走近,一屁股在马扎上坐了下来。 「道爷,吃面?」 摊主是个中年人,见客上桌,连忙招呼。 「都有什么面?」 「有羊汤面,羊肉抻面,羊杂抻面,道爷要吃哪个?」 「羊肉抻面。」 「好嘞!」 摊主闻声精神一震,连忙忙活去了。 没多久,羊肉抻面上桌,面扁宽如拇指,撒着一层不知名野菜,几片薄薄羊肉铺在面上,腥膻之气直钻鼻翼。 莫川下快子捞了一口,眉头微蹙。 这说是羊肉汤面,不知是肉少水多,还是缺少科技狠活,汤水实在寡澹无味,全靠几片羊肉吊着鲜气。 但 在莫川看来,这腥膻之气反而不如清水面来得爽利。 这让他愈发怀念那碗馄饨。 「老哥,这儿之前不是有个卖馄饨的吗?今儿怎么没见出摊?」 「幼,道爷也知道贺挑子?」 摊主停下和面动作,一脸惊讶看过来,实在是莫川口音听起来根本不像是本地人。 「之前路过,吃过一碗。」 莫川心中嫌弃,还是面不改色的一边嗦面一边打听。 「哦,难怪哩!唉,说起贺挑子,惨哦!」 「咋了?」 「唉,贺挑子也是命苦啊,从小父母走得早,自己一个人挖野菜好容易活下来,讨了媳妇,生了娃娃,这刚过几年好日子,谁曾想……」 「唉!三岁小孙子竟然夭折了!祸不单行,他下雨天出去摘地皮,又摔折了腰,瘫了,唉……这人一瘫,离走也就不远了,看样子,挨不了两天了。」 摊主感慨不已,叹息连连。 「我听说贺挑子摔折了腰,那是活子孙寿,遭报应了!」旁边一名食客应声道。 「活子孙寿?」莫川惊讶。 「道长有所不知,老人长寿克子孙,这是在活子孙阳寿呢……」旁边食客闻言一脸神秘兮兮的卖弄起来。 原来,当地有个讲究,认为老人长寿是在借子孙阳寿。 老人活了,子孙就没了。 贺挑子大儿家小孙子之所以夭折,就是贺挑子太长寿的缘故。 「敢问贺挑子,今年高龄几何?」莫川问道。 「六十一了,你瞧瞧,这不是长寿这是什么?」食客道。 莫川闻言默然,不知该如何应声。 他草草吃了两口面,付了二十文铜钱,又打听到贺挑子住所,这才起身离去。 …… 贺挑子瘫了之后,住在二儿子家,家在镇尾。…. 莫川一路打听,终于寻到住处。 碎石堆砌的院落里,两间土坯房,莫川走到柴门前,正要敲门,院门口倏然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吃!吃!吃!人都要入土了,还送什么吃的,啊?」 这是妇人声音,尖酸刻薄之意扑面而来。 「你个虎逼娘们,咋说话的?啊?那是我爹!我能不管他?」 「管管管!等他吃了狗蛋阳寿,跟你大侄子一样夭折早死,你就安心了?」 「呸!你、你说什么呢?」 「姓贺的,俺告诉你,你愿当贤子孝孙你就送饭,狗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跟你没完。」 声落,吱呀一声,门开。 一名面色黝黑妇人气鼓鼓的冲出院门,扬长而去。 「爹,赵氏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放在心上,来,起来吃饭……」 院里再次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 「爹,你吃两口吧!」 「爹!俺知道,你是故意寻死……那都是外面瞎放屁,贺老六爹妈死得早,没人活子孙寿,他儿子还不六岁就夭折了?还有贺大大家小么么……」 「爹,你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大侄子没挨过来,是他命薄,再生便是了,你又何必糟践自己?」 「大哥也真是的,自己没照顾好大侄子,还有脸赖老人……」 「不说了,爹,时候不早了,饭俺放桌上,俺干活去了。」 呢喃声止,没多久,院门打开,一名黝黑健壮男子,扛着锄头也跟着出门去了。 羊装路人的莫川,瞧着远去的健壮男子,想了想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循着微 弱而又急促的呼吸声,莫川推开偏屋破败柴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相较于恶臭,映入眼帘之景,更令莫川心季。 只见一名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人,正用一边胳膊支撑起身体,扭着怪异姿势,伸手拘拿桌上粥饭。 他听到开门声,一脸惊恐而尴尬的循声看去。 待看到是莫川,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继而尴尬的缩回了手。 「道爷找谁?」 他看着脏兮兮,臭烘烘的偏屋,满脸不安的问道。 「贫道明辰,老伯可还认得?」 莫川拱手问道。 老人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晌,摇头道: 「老头子湖涂了,不认得了,道爷找俺可是有事?」 「贫道月前在镇头尝了老伯一碗馄饨,一直念念不忘,今儿路过,还想着吃一碗,解解馋,没想到……唉……」莫川叹了一口气。 贺挑子闻言有些激动,又有些怅然。 半晌道:「道长念的是哪种馅的馄饨?俺把方子给你。」 莫川摆手:「算啦,贫道向来惫懒,方子给我也是浪费,还是老伯做出来的最有滋味。」 贺挑子苦笑:「没法做啦,老头子没几天活头了。」 莫川神色一肃,道:「贫道观老伯面相,可不是短寿之人,老伯这碗馄饨,贫道吃定了。」 贺挑子一愣,正要开口,莫川嘬唇轻轻一吹。 【喷化】 ——人有谶言,喷其物可使其变化。 一口谶言拂去,贺挑子那皮包骨头身躯,蓦然充盈起来。 不过弹指一挥间,竟然重回康健之时。 贺挑子浑身一个激灵,双手颤抖的扶了扶双腿,破旧被褥支起,那是双腿失而复得的触感。 「这……这……」 悲惨一辈子,鲜少落泪的贺挑子,骤然老泪纵横,「噗通」一声从床榻上滚下来,跪在莫川面前。 「谢谢仙人救命,俺给你跪下了。」 贺挑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连叩首。 「老伯,且养好身体,莫再自伤自贱!过两日,贫道再寻你吃那碗馄饨。」 贺挑子闻声抬首正要应下,不想,眼前空荡荡一片。 仙人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离去。 「哒哒哒!」 恰在这时,一阵嘈杂脚步声传来。 「爹!爹!家里是不是遭贼……」 二儿子略显惊慌的声音传来,声至门口,戛然而止。 只见他一脸骇然的看着恢复如初的老爹,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lq.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零八章 扑朔迷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仙长来了,消息可属实?” 狼谷内,狼王从洞穴中徐徐迈步而出,因为吃惊,脸上的伤疤突突直跳,愈显狰狞。 “回大王的话,小的虽未亲眼瞧见,但黄先生手下是这么说的,这种事情,想来它们应该不敢妄言欺瞒。” 红嘴翠鸟落在洞口凸起的岩石上,口吐人言汇报道。 “这么说,黄先生已经有了线索?还是说仙长已经等不及了?” 狼王心中微沉。 这个意外消息,令它心头泛起一阵躁意,因为它对来仙镇的调查,几无进展。 “嗷呜——” 恰在这时,一声狼嚎,令狼王身躯一震,继而难以置信的跃出洞窟。 循声望去,只见离开月余的牙三儿,正站在狼谷入口,兴奋的仰天长嚎。 谷内休憩的狼群见状,顿时激动的蜂拥而去。 双方不免一阵亲热碰撞。 “爹!” 好一会儿,牙三儿才狂奔而来,不喊父王,却学人言喊爹。 “你怎么回来了?”狼王迎了过去,目光上下打量着牙三儿,问道。 “仙长派我过来请爹!” “仙人果然来了。” 狼王心中叹息,继而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孩儿不知,仙人将孩儿放出来时,便让孩儿过来请爹,未曾有其他指示。”牙三儿露出几分茫然之色。 “放出来?你没跟着仙长?”狼王敏锐察觉到牙三儿语言中的古怪。 “爹,你有所不知,仙长随身携带一座洞天,大如寰宇,洞天之内,收了一座宫阙,其内居住几只精怪,孩儿平日便住在那里,偶尔仙长会唤孩儿出来,办些事情。” 牙三儿看似向父亲汇报,目光忍不住睥睨一眼周围的兄弟姐妹,言语间不免带上几分炫耀。 这是一种见过大世面的得意。 “随身洞天?” 狼王闻言惊叹不已,这是它不敢想象的神通,它略一感慨,连忙道:“既是仙长相唤,岂能怠慢,快带路。” “好嘞!” 牙三儿应了一声,转身向狼谷外奔去。 狼王吩咐下属几句,随即连忙跟上,又趁着赶路时间,问起牙三儿追随仙长之后的生活。 牙三儿参与事情甚少,大多数时间都在飨祭道炉的宫阙中度过。 细数起来,唯有天妖道人传承之事,颇具传奇色彩。 当牙三儿如数家珍说出时,带给狼王的震撼自然无以复加。 恍惚中,它甚至羡慕起牙三儿。 因为相较于它还在追寻仙缘,牙三儿在某种角度上已经搭上仙缘。 跟在仙长身边,自然不会缺少机会,只要成功一次,就有可能一飞冲天。 反观它,仅调查来仙镇真相一个机会,看样子还要错过了。 这让它颇为沮丧。 以至于快要踏入来仙镇时,它突然喊住牙三儿。 “等等!” “嗯?” “此去拜会仙长之后,怕是又要相隔一方,再次相见,不知得何年何月?这枚羊宝,伱且拿着,希望能帮你站稳脚跟。” 狼王张口一吐,吐出一颗翠绿珠子。 它口中的羊宝,并非羊蛋,而是羊妖之类食草妖精,长期吞食草木精华之后,在胃中凝结的天然草木丹丸。 在关键时刻,可以释放大量元炁,可辟谷,可补元炁,更可添战力。 “爹,这、这太贵重……” “快收下吧,莫让仙长久等了。” 狼王说着,迈开四爪,向来仙镇行去。 牙三儿瞧着悬浮于空的羊宝,略一犹豫,张口吞入口中,追了过去。 当狼王见到莫川时,莫川正坐在一座坍圮的院落石桌旁,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同黄不语聊着什么,神情平静,瞧不出悲喜。 “小王拜见仙长!” 狼王见状,连忙匍匐致礼,表示恭敬。 “起来吧,关于来仙镇可有新的发现?” 莫川平静问道。 再见狼王的他,心态愈发平静,这份平静不再是飨祭道炉这条退路所赋予,而是本身修为。 现在的他,修为直逼五十载,应敌手段更多,甲子虎妖都能降服,更何况一头修为不及甲子的狼王? “回仙长的话,仙长走后,小王派遣一切力量调查来仙镇,小王亦反复巡查来仙镇,奈何……所获寥寥。” “所获寥寥?这么说,还是有点收获喽?”莫川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这多是一些尚未证伪的细节。” “无妨。” 狼王见莫川态度果决,不再犹豫,连忙阐述起来。 它发现的细节很多,其中最令莫川注意的,乃是狼王对尸骸的调查。 来仙镇中的人类尸骸,曾被莫川埋葬在镇口,但不多,仔细数数也就百来具。 大部分人类尸骸,想来应该是毁于飞禽走兽,毕竟来仙镇在白天并无异常。 除此之外,镇中还遗留一些动物尸骸。 狼王惊讶发现,这些尸骸中,暗藏剧毒,寻常野兽食之则死,以至于尸体残留至今。 最关键的是,这剧毒不似瘟疫残留。 “这尸骸可还在原地?”莫川问道。 “在的。”狼王连忙道。 “带路。”莫川道。 黄不语见状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莫川竟会上心这个细节。 他对来仙镇的调查,多偏向于对周围村镇老人的摸排走访。 至于来仙镇,他虽多有游走,但对于随处可见的残骸,反倒并未上心。 因此他虽察觉到有毒,但也仅仅以为是瘟疫残留,并未在意。 怎料,莫先生竟对此大为惊讶,这是何意? 在黄不语懊悔中,莫川随同狼王随意寻至一具动物残骸旁。 他半蹲下身子,轻轻抬起右手,掌心蓦然挤出一颗独眸。 霎时,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令黄不语、狼王,以及牙三儿浑身一颤,下意识退后数步,骇得差点逃之夭夭。 还好,那气息驻留不过一个呼吸,便随着莫川收手消散。 不等三妖平复心情,便见莫川豁然起身,向镇口走去。 他一路来到亲手所埋的百人新坟前,拱手道:“各位乡亲父老,贫道欲调查来仙镇覆灭真相,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说完,挥手取出一把铁锨,道:“黄不语,把坟掘开。” “弟子尊命!” 黄不语连忙颔首,接过铁锹,卖力掘坟起来,恍惚中,有种回到兴环山掘坟之感。 没多久,坟墓掘开,露出几具枯骨。 莫川抬手,掌心再次挤出蜚牛独眸,那令三妖惊恐的骇人气息,再次荡漾而开。 即便三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依旧一阵心惊肉跳。 “呼——” 好一会儿,莫川吐了一口气,收起蜚牛独眸,看向狼王问道:“来仙镇覆灭时,大概住了多少人?” 狼王连忙道:“万人有余。” “万人有余……那人呢?”莫川问道。 嗯? 狼王和黄不语面面相觑,有种莫名其妙之感。 人死了呗? “来仙镇覆灭之后,周围可曾有野兽大规模死亡?”莫川又问道。 “这……应该没有。若有大规模死亡,小王狼群必然外迁,岂会有留下道理?”狼王答道。 “你可知道来仙镇住过一位炼丹宗师?”莫川又问道,目光紧紧盯着狼王眼睛。 “还有这事?小王不知。”狼王目露错愕之色。 【感谢“书友20211215150949042577514”、“书友151208114613972”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鸩酒独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瞧着狼王不似撒谎之色,眸光微转,再次落于镇口新坟枯骨上。 见真道士说,来仙镇之所以一夜之间沦为鬼蜮,乃是因为丹毒泄露所致。 既然如此,那么多毒尸去哪了? 总不会被野兽蝼蚁啃光了吧? 还是说,见真道士猜错了,亦或者他在撒谎? 百骸溃散杂尘泥,髑髅著地几人知。 莫川低头沉吟许久,看向狼王道:“你可认识见真道人?” 狼王道:“可是住在岚山镇西面的见真道人?” 莫川颔首:“没错。” “不瞒道长,如果小王没记错,那见真道人在五年前误入来仙镇之后,便在岚山镇附近结庐隐修,每隔三五月总会这转悠一圈,想来应该是为了破这鬼蜮。” “他修为几何?” “小王并不知晓,他从不进山打猎,小王也不曾招惹,所以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你们倒是颇为默契。”莫川似打趣似不瞒。 “仙长勿怪,实在是……实在是见真道人大隐于野,静如流水,若非仙人提及,小王都要忘记他了。” 狼王额冒冷汗,连连解释。 “是嘛?” 莫川点了点头,态度模棱两可。 五年邻居,一问三不知。 他不知这是狼王有所敬畏,故而遮遮掩掩?还是真的下意识忽略了?然而无论是哪种都值得警惕。 “那你可知道无鼎道人?” “不曾知晓。” 莫川闻言眸光微闪,又问了一些细节之后,这才让黄不语填上坟冢,收起牙三儿,扬长而去。 ——他打算再去会会见真道人。 不过,在快到目的地时,他又停下脚步,想了想,掉头赶往岚山镇,打算先去吃碗馄饨再去。 万一见真道人在撒谎,一旦起了冲突,打得过还好; 打不过,肯定得跑路。 这碗馄饨现在不吃,下回还不知得猴年马月。 进了岚山镇,镇口槐树下,期待的馄饨摊位并不在,那片空地上,依旧是那家羊汤抻面摊子在占着。 莫川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行至镇尾贺挑子二儿子家门前时,却见大门上贴了个红布。 上文:“吃馄饨,往东鱼塘茅屋。” 莫川见状了然,这是贺挑子给他留言呢! 随即迈步而去,出了镇子没多久,一阵“咩咩”声传来。 仔细一瞧,镇外田地边,围着一座篱笆羊圈,羊圈旁边就有一座鱼塘。鱼塘边,一座巴掌大点茅屋,摇摇欲坠。 走近可以看到,羊圈颇为干净,羊屎并不多。 莫川瞧着鱼塘岸边洒落的羊屎,恍然明白了几分。 《农政全书·牧养》篇有言:或圈羊于鱼塘之岸,草粪则每早扫于塘中,以饲草鱼,而羊之粪又可饲鲢鱼,一举三得矣。 ——原来,岚山镇这是用羊屎养鱼呢! 莫川唏嘘间,走近茅屋,朗声喊道:“贺老伯可在?” 声落,茅屋内顿时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碰撞之声,下一刻,一名精神奕奕的老头冒了出来,一脸激动的擦着手,哈着腰。 “仙人您来啦!” “老伯客气,唤我道长即可。” “那哪能!仙人,那个……屋内逼仄狼藉,不如就坐在屋外,知道您要来,俺早就备好了料子,您爱吃哪种馄饨,老头子都有。” 说话间,贺挑子早有准备的将馄饨担子挑了出来,支起简陋桌子,撑开马扎,点火烧炉,动作娴熟,赏心悦目。 再看馄饨摊子,虽然颇为陈旧,但打扫得干干净净,便是老人指甲也修剪得利利索索,瞧得莫川颇为满意。 他老神在在的坐了下来,一边瞧着老伯和面包馄饨,一边聊了起来。 “老伯,怎么住这了?” 贺挑子包馄饨动作微顿,继而笑道: “嗨,不瞒仙人,那虽是老汉儿子家,但住着总有种寄人篱下感觉,索性过来帮人看鱼塘,图个清净自在。” 莫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皆心照不宣的转移了话题,聊起了馄饨。 提起贺挑子馄饨为何独树一帜? 贺挑子也是颇为得意,侃侃而谈起来。 他父母死得早,早年全靠挖野菜过活。 这吃得多了,慢慢也就摸到野菜的脉搏,知道怎么处理更好下咽。 阴差阳错之下,做起了野菜馄饨买卖,因为量大便宜,生意一直很好,一卖便是一辈子。 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硬是靠着馄饨挑子,中年娶妻生子,活出人家两代寿命。 闲聊中,一碗荠菜地皮馄饨新鲜出炉。 黑陶海碗分量十足,热气腾腾间,一只只皮薄馅大的馄饨,如同绿肚鹅扎猛池塘。 莫川拿出羹勺,捞起一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顿觉鲜美无比。 “不错,堪比山珍海味。” 贺挑子端上馄饨之后,便坐在对面,一直观察莫川神色,听闻这句赞美,登时眉开眼笑起来。 “这可比不上山珍海味,仙人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这农家一口野味,尝了一口新鲜,才觉美味。” 莫川闻言轻笑,老头子明白人啊! 贺挑子瞧莫川心情不错,突然忐忑问道:“仙人见多识广,老头子有个疑惑,想请仙人解惑。” 莫川道:“你说。” “旁人都说,老人长寿是祸,这是在活子孙寿,这、这是真的吗?” “若是真的,贫道还会救你?” 一句反问,令贺挑子一愣,下一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苍老若橘皮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莫川见状,问道:“老伯家的事情,贫道略有耳闻,老伯之前可是……故意寻死?” 贺挑子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仙人,老头子打小就见惯了死人,为了活命,吃过坟头祭品,抢过野狗骨头,哪敢寻死呦?只是大孙子夭折,精神恍惚,滑了脚,人又年老体衰,这才摔成了瘫子。” “唉,那几日俺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想,要是真有活子孙寿说法,俺这命也是爹妈早死给的,哪轮得到孙辈?大孙子那就是命!” “是啊,都是命。” 莫川叹了一口气,又问道:“老伯大病得痊,镇上没什么闲言碎语吧?可需要贫道相助?” 许是死过一回,贺挑子颇为看开,一脸不以为意的摆手道:“些许长舌妇嚼舌根罢了,不打紧不打紧。” “那就好!”莫川点了点头。 “可惜了大孙子没命得见仙长……” 贺挑子突然一句感慨,令莫川头皮一麻,脑海中蓦然闪过李观棋之事。 “说起来,要是无鼎道人还在就好了,往他那抓个方子,俺那可怜大孙子,说不定就能活命。” 莫川闻言一怔。 “无鼎道人?老伯认识无鼎道人?” “啊,对啊!”贺挑子一愣,随即道:“说起来,无鼎道人以前就住在来仙镇,医术很是了得,可惜……” “是吗?那无鼎真人生得什么模样?” “哎呀,这都六七年了,可记不清了,不过,老头子记得他额生福痣……” 呼啦! 莫川闻言豁然起身,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仙长!” “老伯,贫道突然想起一桩急事,先告辞了。” “好好好,仙长慢走。” 莫川颔首,转身疾步而去,脚步似慢实快,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挑子瞧着弹指只余下背影的仙长,目中毫无惊叹之色。 他起身坐在莫川位置,瞧着碗中剩下的几枚馄饨,挑起羹勺,吃了起来。 他吃的很慢,每一口都在细细咀嚼,直到日落黄昏时,才咽下最后一口馄饨。 随后又趁着最后一抹余晖,将碗筷清洗干净摆好,这才慢慢悠悠向山野走去,循着褪色的记忆,找到父母墓前,倚靠坟冢上,看着触手可及的星空,从怀中取出一壶鸩酒,咕噜噜灌了下去。 他不怕流言蜚语,但他怕二儿子丢了媳妇,更怕小孙子成了孤儿。 第一百一十章 欺诈之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塘边茅屋,篱笆院外。 莫川眸光复杂的打量着见真草庐,思绪流转间,拱手而立,朗声道: “贫道明辰,拜见见真道友!” “门未锁,进来吧。” 茅屋内传来见真道人的声音。 莫川推开竹篾所扎柴门,穿过青石小径,迈过正堂门槛,便见大堂依旧,黄冠挂画下,两盏酥油灯泛着微光。 见真道人坐在简陋方桌旁,看到莫川迈入,含笑抬手示意道:“道友请上座,小别两日,道友风采依旧啊!” 莫川微笑拱手,在八仙桌对面坐下:“道友东山高卧,枕石漱流,更为潇洒。” 见真道人:“哈哈,不知道友此来何事?” 莫川道:“上次幸得道友解惑之后,贫道再去来仙镇探查,果如道友所言,残留尸骸体内,丹毒暗藏,只是贫道差人走访周边村镇,却无人知晓无鼎道人,这是何故?” 见真道人提起茶壶,为莫川斟了一碗粗茶。 听完,轻笑道:“这世上不乏遮掩天机之法,十里八乡记不得无鼎道人,不足为奇。” 莫川颔首感慨:“看来,这无鼎道人自知罪孽深重,故而藏头露尾啊!” 见真道人闻言神情恍惚,目露复杂。 “说起来,贫道此来,乃是向道友告别而来。”莫川开口道。 “哦,看来道友心愿已结?”见真道人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问道。 “是啊,上次意外路过,瞧着来仙镇,锣鼓喧天,社火游街,好不热闹。不想,雄鸡一鸣,恍神如烟,心里堵得慌,故而差人调查一番,如今心愿已了,以后大概是不会再来了。” 莫川满脸唏嘘之色。 “道友大善!” “道友谬赞了,话说,道友因鬼蜮在此结庐,如今鬼蜮已散,可还要隐修下去?”莫川苦笑摆手,转移话题。 “不了,贫道也准备离开,只是住得久了,难免有些恋旧,故而盘亘了些时日。”见真道人道。 “为了一座鬼蜮,结庐五载,道友心性过人,不知是哪门哪派弟子?日后若有庆典礼祭,或可相聚,坐而论道。”莫川打听道, “一介游方野道士罢了!若是有缘,自会相聚。” 莫川闻言默然,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又问道: “说起来,道友可曾调查过无鼎道人?” “查过,诚如道友所言,十里八乡无人记得,便是那些求丹之人,也多是道听途说,查无可查。” “这样啊!” 莫川颔首间,忽然问道:“依道友所见,那无鼎道人究竟是无意屠了来仙镇,还是……故意为之?” 见真道人低头,额头福痣,仿佛鬼瞳,愈发刺眼。 “贫道不知,想来应该是无意吧!” “为何这么说?” “若是故意为之,又何必暴露隐修之地?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不是么?” “言之有理!”莫川颔首,又问:“既然有丹毒泄露之险,那为何还在镇中炼丹?” “或许是因为自负吧!” 莫川点头:“既是自负,那丹毒为何独独困于来仙镇这方寸之地?而未蔓延向镇外?” “道友有所不知,传言一些神丹蕴含大道,丹成,异香可通九霄,传千里,蛊妖魅,不以特殊手法束缚,只会给小镇带来灾殃。” “原来如此。” 莫川一脸恍然:“如此说来,无鼎道人也是好心,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不对,若是阵法束缚,为何不拘于屋舍,反而以来仙镇为界限?” 见真道人想了想道:“城墙分内外,这阵法或许也如这城墙一般吧!” 莫川挑眉道:“道友对炼丹之事颇为精通啊?” 见真道人笑道:“贫道在此查了五年,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 莫川颔首:“贫道还有一事不解,来仙镇人口愈万,既然丹毒被阵法约束,那万余毒尸,为何只余下百来具?” “或许是被野兽蝼蚁啃食殆尽了吧!” “是吗?” 莫川点头,眉头暗蹙间,不知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儿才道:“说起来,道友为何选择住在来仙镇?” “因为这是贫道故乡啊!” 声落,莫川神色微动,瞳孔舒张。 见真道人抬起脑地,神色感慨万千:“少小离家老大回,谁能想到,故乡竟成鬼蜮,世事无常啊!” 莫川摇头道:“道友乡土之情,不似作伪。可越是如此,贫道越想不通,道友为何毒杀乡里?” 见真道人一脸错愕之色:“道友此言何意?” 莫川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目光始终落在见真道人身上。 “无鼎道人,那阵法束缚的不是丹香,是满镇生灵吧?” 见真道人表情越发荒谬,伸手指了指莫川,又指了指自己,张口结舌,一副荒唐至极,无从辩解模样。 “有人记得你,无鼎真人。你那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哪怕时过境迁,依旧有人念念不忘。” 莫川又道,他没提“额生福痣”。 “谁?!谁在凭空污人清白?” 见真道人一脸恼火之色。 “贫道有一术,名萌头。”莫川又道。 萌头,地煞道法之一。 传闻此术,乃可见事发于未萌,乃是预言启示之术,十分玄妙。 见真道人闻言浑身一震,脸上露出复杂之色,半晌摇头叹息:“扰扰平生成底事,镜湖归隐老黄冠。事已成空,道友苦苦追寻真相,所求为何?” 莫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 气出如烟,无形无质,悄无声息间缭绕上见真道人身躯。 ——此为【喷化】。 “贫道曾享来仙镇十年香火,这人情不还,心里不舒坦。” 见真道人闻言见怪不怪:“贫道年轻时,也如你这般,嫉恶如仇,为了素不相识的阿婆,能走遍九州寻药。直到年老体衰之时,才知,大道太虚,仁义太假,所谓传承,不过无奈之言,唯有长生……才是唯一的道。” 莫川闻言猛然出阳神,阳神见风即涨,在膨胀间,亦毫不停歇的伸手抓向见真道人。 恰时,他阳神高至丈许,几欲撑破草庐,手掌亦抓上见真道人身躯。 见真道人不闪不避,竟痴痴捏着戏腔,唱起戏文: “月夜鬼魂悲叫骂,覆绛披纱,血仇难罢,往事可重查,泉台冤不化。” 声罢,他目露讥讽之色: “奈何,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善恶有报,终究不过欺世之言。此术,赠予道友,百年之后,再看今朝。” 声落,祖师挂画无风自燃,两盏酥油灯却骤然熄灭。 恰时,莫川巨掌也骤然扑了空,一把抓过,如抓尘埃,只有一枚玉笏落于掌中。 “轰隆!” 庞然巨力收敛不住,一掌拍碎八仙桌,一时,木屑四溅,尘埃漫溢。 “幻术?” 莫川阳神环顾四周,鬼眸中,草庐幽静如空,再无见真道人身影。 他不敢大意,担心这是欺诈之举,连忙收起肉身,以阳神巡弋四周。 不知多久,不得不承认,见真道人已然逃之夭夭。 或者说,他一开始见到的见真道人就是假的。 “这是早有预料?” 莫川脸色一沉,没想到,见真道人竟如此油滑,打都不打,便溜之大吉,这也太苟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地煞煮石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果如传言那般,吹涨而起,大如山岳,得亏贫道以青灯留影之法欺之,不然若是真身在那,怕是难以走脱。” 千里之外,一座荒废断首古庙里,见真道人坐在篝火前烤着山鸡,满脸余悸未消。 他以知时之术,虽未从残茶中洞见莫川跟脚,却从莫川留下的礼物上,察觉到蛛丝马迹。 遂遣草头神,循着蛛丝马迹,追查而去。 这不查还好,这一查,那流传于万里荆荒之传说,登时令他心悸不已! 撑天降虎妖,孤身会客堂,身镇万年祟,位列四洞神……种种迹象表情,明辰道士不简单。 事实证明,他果然不简单。 不过,见上一面,便莫名其妙查出他的跟脚,堪称恐怖。 还好他早做准备,不然,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也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贫道不信你能忍住长生诱惑,若是忍不住,你与贫道又有何异?” “如今来仙鬼蜮泯灭,贫道最后一抹跟脚去除,余下只有‘无鼎’气机,只要你修行煮石之术,即等若继承贫道传承道法。从此以后,明辰即无鼎,无鼎乃见真,贫道终于能摆脱‘无鼎’束缚,求那万劫不灭的长生大道。” 见真道人暗暗思忖着,等待那道统气机的继承。 …… …… “这是……玉笏?” 功亏一篑的莫川,魂魄重新钻回肉身,伸手接过见真道人故意留给他的玉笏。 玉是青玉,通体清透无瑕。 正所谓:玉分五色,一青二白三红四绿五黄。故而青玉,又有帝王之玉的说法。 以青玉制作玉笏,想来应该不凡。 莫川略一踌躇,故意捏着青玉,佯装查看,试图引出“可能”的埋伏。 然而任他狂飙演技,草庐依旧安静如松。 ‘看来是真的逃了!’ 确定见真道人已逃,莫川不再试探,干脆遁入飨祭道炉查看起来。 养神殿。 莫川坐于案几之后,小心谨慎的注入一缕元炁,霎时,一股玄奥信息循着元炁路径,涌入他的脑海。 略一翻阅,他浑身一震,心中暗惊。 青玉内,赫然记载一道地煞道术。 【煮石】 ——煮白石以充饥! 即,此术可以烹煮任何存在,去其糟粕,萃取精华,化而为丹。 修为越高,可萃取精华品质越高。 例如:境界羸弱者烹煮石头,仅能煮出五金八石;若修为再上一层楼,可煮出地脉之气;若再上一层,可煮出息壤。 “难怪取名无鼎真人,原来他的炼丹之术源于道法!!!” 莫川乍一翻阅,如灵光划过脑海,恍然无鼎道号由来。 “等等!” 不等莫川感慨,煮石之术末尾标注的一句话,令他瞳孔舒张。 ——勿以人为石,增寿损德也! “这就是来仙镇覆灭真相?” “难怪见真老道,说什么‘大道太虚,仁义太假,唯有长生……才是唯一的道。’” “原来这是煮了整座来仙镇!?” 霎时,一股刺骨寒意从尾巴骨直窜脑际,令人心荡神摇,令人魂惊魄惕。 “当啷!” 青玉从手中话落,落于案几,头尾相颠,发出一阵“嗡嗡嗡”的震颤声,闻之心悸。 “真是……好胆!” 莫川气急而笑。 气那见真道人之狂妄,竟然敢直接告诉他真相。 更愤怒于见真道人赠术之举。 他曾言:“……百年之后,再看今朝。” 这分明料他百年之后,为了长生,必然也会重蹈覆辙,踏上他的煮人萃寿之路。 如此,还有何颜面问罪见真? “嗞——”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穷途末路,他多半会走上煮人之路。 他会找借口,先用死囚,然后用匪徒,最终是否会殃及无辜百姓……他不敢确定。 甚至不敢直视内心。 因为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死囚够用,见真道人何必烹煮整个小镇? 拿人煮寿,肯定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或许杀万人,才能延寿百年,甚至仅仅十年! 恍惚中,莫川甚至已经能看到见真道人,正躲在某个阴影角落,磨牙吮血,窃笑的盯着他,看着他在所谓道义中摇摆挣扎……最终沦为同道中人。 “可惜,贫道不是人呀!” 莫川倏然摇了摇头。 他本质乃是聻仙,飨食人间香火方才化而为鬼仙,又以地生胎为肉身,生命本质近乎于精魅。 即便煮寿,煮的也是地脉山川。 “不过,我的魂魄,终究还是人啊!即便修鬼仙,也仅止于轮回,并不代表寿元无尽。” “难不成以后需要煮阴魂增寿?” 想到阴魂,莫川心里那难以迈过的门槛,陡然好了很多。 虽然本质上阴魂依旧属于人类的一部分,但在心理上阴魂已然不属于人。 更像是一种人之遗蜕。 “不过,保险起见,勤勉修行,才是王道。莫让自己陷入极端环境,考验道心。” “不得不说,见真此计,堪称阳谋。不过,试探也无,便送上煮石,这未免也太不自信了……” “等等!” 一道灵光划过莫川脑海,他蓦然想到第一次拜访见真道人时,离去之后遭遇的窥探感。 “莫非……见真道人修行了某种窥探天机之法,正巧窥探到我的蜚牛独眸,生了误会,这才逃之夭夭,甚至不惜奉上煮石之术讨饶?” “有这可能,十里八乡无人记得无鼎真人,按照见真自己的解释,此乃遮掩天机之法所致,这话恐怕并非虚言。” “狼王也曾言,来仙镇凶名赫赫,不乏黄冠佛子前来超度,但皆无功而返。” “这么多人,没人察觉到见真异常,也只有天机遭到遮掩才能解释。” “不过,话又说回来,贺挑子为何能记起无鼎道人?” 莫川低眉沉思,许久轻轻吐了一口气,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殊不知,窥探天机者,亦在窥探之时暴露自身。 见真道人对莫川跟脚的窥探,已然令他的遮掩天机之法陷入衰微,这才被贺挑子回忆起具体容貌。 “阳谋也好,阴谋也罢,这【煮石】之术,还是找个死囚修行实验一下为好,省得是我想多了。” 将前因后果梳理一遍的莫川,又仔细推敲许久,确定再无其他疏漏之后,这才离开飨祭道炉。 再次回到见真茅舍,莫川睹之心烦,有心付之一炬,想想还是作罢! 这房子说不定能成为孤寡老人的栖息之所。 最不济被南村群童拆了抱茅,也是极好的。 不过,在临走时,他还是前前后后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什么机关阵法之后,这才放心离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伐之术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离开见真草庐之后,莫川一路往附近县城而去,打算抓个死囚,试试煮石道术成色。 待进了县城,他随意抓一头本地野鬼打听一番。 赶巧,明日市曹有死囚斩首。 他索性耐住性子,等到翌日午时,待死囚斩首时,以支离之法,诓骗刽子手,不沾因果,将其掠走。 飨祭道炉内。 莫川将死囚脑袋重新摆放回去,在其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满口胡诌:今日相救,乃是死囚祖上有恩于他,故来前来报恩。 说完,又略施道法,展示一番,唬得死囚又惊又喜。 莫川又言,死囚阴德有亏,需行善事积德,故而传他炼丹之术——煮石。 望他学成之后,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行善积福。 死囚闻言自然是感激不已,连连拜谢。 随后莫川传其道法。 好家伙,这一传法,差点没把莫川气死。 原来这死囚竟然是个文盲! 文盲也就罢了,反正莫川也是耳提面命,口传心授。 问题是这死囚理解能力实在是差,莫川已经将道法翻译成了大白话,结果还是听不懂,一脸茫然之色。 搞得莫川一度以为是这煮石之法有问题。 还好这死囚也算勤勉,在莫川几欲放弃之时,他又磕磕绊绊的练了下去。 如此修炼五日有余,死囚终于学会煮石之术。 “多谢仙人授法,弟子终于练成仙家道法。” 煮石之术练成之日,死囚跪在莫川面前,激动不已。 “嗯,不错。记住了,下辈子莫再作恶。” “嗯?” 死囚愕然抬首,意识陡然一黑,彻底死去。 莫川心善,不忍其曝尸荒野,索性出飨祭道炉,将其葬于一处乱葬岗下。 待完成扫尾工作,莫川这才正式修炼煮石之术。 这次,他仅用一刻钟,便迅速掌握煮石之法,堪称神速。 实在是这几日传授死囚,早已令他对煮石之术滚瓜烂熟,如今修炼起来,自然宛如神助,一点即通。 待修成之后,莫川出道炉,行至一处荒山,随意烹煮大地。 以他现在近乎甲子修为,笼罩面积足有庭院大小,烹煮之下,可明显感觉到蕴含在大地中的各色元素。 譬如:五金八石、地脉之气、地煞阴气、草木之气……等等。 其中五金八石,泛指各类金属。 莫川烹煮百步土地,不过萃取出几颗不知名金属豆子。 “若遇金银玉矿,此术堪称采矿秘技。”莫川点评道。 随后,他又尝试提炼地脉之气、地煞阴气,所萃皆十分有限,严格算起来,收益还覆盖不了元炁消耗。 “这等于以元炁置换其他元素,若是用来炼丹炼器,自然划算。若是用来修行,等于舍本逐末。难怪煮石又名炼丹之术,古诚不欺我!” 莫川摇了摇头,待尝试提炼草木之气时,神色陡然一喜。 原来随着他的烹煮,百步之内草木尽数枯萎,随即大量草木之气涌来,数量之多,出乎他的意料。 他虽不修草木之气,但也见过灯草和尚以草木之气,滋养草药。 自然知晓这些草木之气的价值! “这些草木之气,怕是能添普通药材一年药龄,重复百次,即可得百年药材,这绝对赚大发了。” “某种角度而言,这等于质量转换仪,以杂草换草药。” “说起来,杂草和草药在本质上没有区别,草药之所以能成为草药,仅仅是因为有利于人类而已。” 莫川环顾四周,猛然想到什么,精神一震恍惚: “这百步之内,杂草愈万株,草龄少说也有半年,其中还有几棵十年树木,如此规模仅能换来草药一年药龄,若拿人煮寿也是这般,岂不是需要上万人?难怪见真道人要屠杀整座来仙镇。” 触类旁通之下,莫川愈发胆寒,修行之心也愈发迫切。 心中再次暗暗警告自己: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千万不要把自己置于极端环境,否则……否则他必走邪路,尤其是在有能力的情况下。 …… 一番实验之后,莫川对煮石之术,基本有了一个较为细致的认知。 在他看来,此术看似辅助之法,实则杀伐之术,只是对人的话,轻易莫用,易成魔头。 待做到心中有数之后,莫川随即出阳神,前往来仙镇,找到黄不语,终止对来仙镇的调查,同时赐予一朵蜚牛耳。 黄不语看到蜚牛耳,登时骇得大惊失色。 “先生,无功不受禄,这、这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黄不语连连摆手,强行低下脑袋,不去看那蜚牛耳。 “这是你的缘法,莫要推辞,收下吧!”莫川道。 “这……弟子,谢先生赐礼。” 黄不语见莫川姿态平静,不似试探,这才放心接下,待蜚牛耳入手,感受着上面萦绕的一抹震人心魄的气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不愧是来自九幽地府的仙人,瞧这模样必然是千年大妖啊! “来仙镇之事,狼王亦有几分功劳,此物你代贫道送予狼王,便说这是调查来仙镇的报酬。事成之后,立即离开这里,这地方怕有高人造访。” 莫川又取出一份礼物,递给黄不语。 这是荆荒洞神送给莫川的山野特产,赏赐狼王正合适。 “是,先生!” 黄不语接过,见莫川欲走,连忙道:“先生可还有琐碎之事,需要弟子代劳,弟子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莫川停下脚步,想了想道:“唔,有件事,你倒是适合。” 不等黄不语露出喜色,莫川又道:“不过,那事尚未尘埃落定,待落定之后,再说吧!” 说完,不等黄不语回话,出阳神而来的莫川,随即散而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问这是何事? 正是万朝洞窟管家之事。 莫川循香火而动,虽可通过支离之法,支离部分身体组织,以占洞窟,但偌大洞窟,总不能依靠凤鸣洞神所借人手打理吧? 便是凤鸣洞神乐意,莫川也不乐意啊! 然而细数他收拢的力量,也唯有黄不语可撑门面。 放在万朝洞窟当个管家正合适,正好也能名正言顺纳入麾下培养。 以前,他不收黄不语是因为修为不够,怕漏怯;更因为无修行资源分润。 如今有万朝洞府香火,又有源源不竭的蜚牛血肉,更有煮石之术育药,一个甲子妖祟,养得起! …… 离开来仙镇后,莫川径直向荒山而行,打算煮些杂草,攒些草木之气,催化一下养在飨祭道炉中的鹰击崖山果。 那果子,一颗便添两年道行。 要是能催长起来,以后还愁修行资粮? 且说这边莫川刚刚行至山麓脚下,便见一支披麻戴孝的送丧队伍,在吹吹打打中,一路撒着纸钱,抬着棺木,向山中行去。 莫川不以为意,正要错肩而过时,余光正好看到领头孝子,浑身陡然一震。 那不是……贺挑子二儿子吗? 【感谢“小尘先生”、“取名字咋嫩么难”、“书友150403160053911”、“临渊虹彩”、“书友20200613134921196”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棺衾慎终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岚山镇,槐树下。 羊汤抻面腥膻之气扑面而来。 今儿,摊位鲜少食客,大抵都去吃席去了,只有一名青衣道人,点了一碗羊汤面,细细咀嚼着。 “……道长有所不知,这贺挑子真是邪了门。人都摔瘫了,搬到二儿子家之后,没住两天,一眨眼,好家伙,竟然又满面红光,生龙活虎起来,那样子就跟荒年还能面色红润的乡人一样,那肯定是……吃了人肉啊!人都说,贺挑子这是活了二儿家的子孙寿!” 摊主没什么生意,干脆坐在马扎上,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侃侃而谈,那模样彷如亲眼所见。 “还有这事?贺挑子咋说?”青衣道人问道。 “贺挑子说是仙人所救,我呸!还仙人救他,他一个泥腿子,仙人救他干啥?为了吃他那野菜馄饨?再说了,既然有仙人,那仙人呢?” “结果,他自个儿也说不清,他那二儿媳妇见状那是又哭又闹,寻死觅活,更要把儿子带回娘家,也亏他二儿子孝顺,不然搁一般人家,怕是早就给打死了。那贺挑子估计心知理亏,自个儿去镇外寻个茅屋住了。” “结果没住两天,竟跑到父母坟头喝毒酒死了,大家伙都说,这是贺挑子父母怕绝后,故意半夜勾他过去……带去地府呢!” “哎哎,道长,你去哪?面不吃了?” 摊主正说着,便见青衣道人丢下铜钱,起身便向镇外走去。 道人没有理他的招呼,只是迎着落日霞光,自顾自离去,背影萧索,倒影如线。 “老伯啊老伯,你为何不跟我说呢?” 莫川呢喃道,脚步有些沉重。 那日吃馄饨时,他竟然丝毫没有看出贺挑子的不对劲儿,那爽朗模样,令他真以为遇到了一位奇人。 怎料…… 唉! 贺挑子躲过了连年饥荒,终究没躲过流言蜚语。 思绪怅然间,迎面走来送丧归来的镇民,众人三五成群,或窃窃私语,或谈笑风生。 剥离那诡谲妖异色彩,贺挑子之死,终究算得上喜丧,没什么好伤心的。 只是走在人群后面的贺挑子二儿子,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神色枯槁。 瞧见这一幕的莫川,蓦然站住脚步。 脑海中,下意识回忆起那日在院外听到的声音,恍然间明白了贺挑子的抉择。 唉! 野夫怒见不平事,磨损心中万古刀。 去也? 不! 莫川想了想走到贺家二子面前,拱手问道:“敢问先生可是贺……挑子二子?” ——这时,莫川才惊觉,他自始至终都不知贺挑子真名。 “啊?是、是我。” 贺挑子二子茫然站住脚步。 随行的送丧人群,亦下意识停下闲言碎语,看了过来。 “贺老先生生前大善,一碗馄饨解谜团,万人冤屈得伸张!贫道本想登门拜谢,不想却魂归道山,听闻老先生言,二子最类他,贺挑子所积福泽便赠予你吧!” 说着,莫川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如托重物。 霎时,天地骤暗。 不,那是落日余晖拧成一股落于莫川掌心,此乃三景道法,郁仪召日! 手托辉光间,莫川嘬唇轻轻一吐。 【喷化】 日光落入贺家二子身上,实则喷化之术修其体魄。 待日光散去,神色枯槁的贺家二子,俨然年轻十岁,皮肤依旧黝黑,却身强体壮,虎背熊腰。 “有子能传业,棺衾得慎终。若是有缘,希望岚山槐树下,还能尝到那一碗荠菜地皮馄饨。” 声落,莫川身影光芒大放,熠熠生辉,俄而骤然敛去,如烟如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再度恢复如初,周围却鸦雀无声。 岚山镇民目瞪口呆的看着年轻十岁的贺家二子,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有人瞠目结舌的呢喃起来。 “原来真有仙人啊!” “难不成……贺挑子不是在活子孙寿啊?” 下一刻,喧嚣之声,响彻岚山。 不知多少镇民震惊于仙人显灵; 又不知有多少镇民在心潮腾涌间,暗生惭愧; 也许没人会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但他们必须承认贺挑子没有活子孙寿。 ——食翁本是凡间客,此时已是画中仙。【注1】 …… …… “咔——” 蓦然在客厅现身的莫川,踱步走到冰箱旁,取出一罐可乐,拉开便是仰头咕噜噜一口气全部灌下。 在二氧化碳喷涌窜鼻间,稍稍拂去几分怅然之情。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放在案几上的手机,点亮屏幕,确定无人寻找之后,随手撂下。 瞧着愈发昏暗的天色,索性靠在沙发上,昏昏睡去。 待一觉醒来,莫川精神好了很多,昨日抑郁之事,恍如大梦一场。 他随即起身沐浴,换了身现代服饰,拿起手机出门去了。 门外,车水马龙。 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往郊区行去。 他尤记得在兴南市南郊有一座森林公园,那说是公园,其实就是圈了一个荒地,人工改造罢了。 不过,那地方人烟稀疏,倒是适合他做些实验。 莫川起得早,还没赶上早高峰,所以很快便出了城,车行半小时,抵达公园。 公园门口停车场空荡荡一片,只有三五名早起老人,正在晨跑锻炼。 莫川付了车资,进了园区,径直往深处行去。 至人烟罕至处,停了下来。 “煮石之术,既是辅助之术,也是杀伐之术,更是分析之术,这方世界,究竟是不是阴间查一下成分,自然知晓。” 莫川呢喃道,紧张得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他再次检查一遍周围,确定渺无人烟,更无摄像头之后,这才猛然发动煮石之术。 霎时,脚下草木迅速枯萎,似历严寒。 莫川眉梢一挑: ……这是? 恰在此时,一支香火横跨两界,袅袅而至,直扑门面。 拨开香火,打眼瞧去,便见一名枯瘦妇人,满脸凄苦的上香祈祷,呢喃不止。 “列祖列宗在上,求求伱们保佑保佑家里吧,让家里挨过这一关……” 祈祷声未落,旁边坐在破旧桌旁,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男人,无名邪火窜头而起。 “嚯”得一声站起,怒斥道: “拜拜拜,拜有个屁用!真有用,怎么不保证今年丰收,不然还害怕秋税?” “你说说,逢年过节,哪次落了香火,就那点精面,也是先上贡,才轮到娃娃。结果咧,一年光景不如一年,今年夏租差点把种粮都交上去了,这夏天还能挖野菜,这冬天……” 那汉子指天骂地中,眼眶倏然一红,半晌讷讷道:“卖了丫头吧,没法子了,丫头去了大户人家,说不定还能吃饱饭哩!” 【注1,原句为:渔翁本是凡间客,此时已是画中仙。】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祖宗显灵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呼——世道难啊!」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便收回视野。 这支香火好拿,这事就跟何塬村丢牛事件一样,花点银子就能解决。 以前他缺钱,现在修了大小如意之法,最不缺的就是这等俗物。 什么叫视金钱如粪土? 不是道德高尚; 也不是求而不得,不得不洒脱; 而是真的多如粪土。 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当下的【煮石】结果。 三尺草木换来一缕灰尽浊烟,似灰似雾,辨认不出材质。 「看来这里真的是聻冥幽境。」 对于这个结果,莫川并不吃惊,他神色平静的捻着绕指浊烟,将其收入一支细颈白瓷瓶中。 随后他又在公园里熘达起来。 不时煮个石头,烹株灌木,便是地下老鼠,树上飞鸟也没逃过他的毒手。 然而无论何物,最终皆化为一抹轻飘飘的浊烟。 构成这个世界的物质,似乎极轻极微,只是在某种规则下,恍如实体,生机勃勃。 「我的本体是聻仙,这个世界众生恐怕也皆是聻仙,能够维持聻仙存在的环境,自然也是同类物质。」 莫川摇了摇头,在暗暗忖度间,离开森林公园。 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金店,买了个黄金转运珠手串,随后摘下黄金珠子,以大小如意之法吹大,再转手卖给另一家金店,采购了一些物资之后,这才回家。 …… …… 秋夜的蚊虫,猖狂得厉害,大概知道这是蚊生最后一顿餐饭,叮在人身上,不吃个满肚鼓涨,绝不飞走。 以至于常常化为一抹令人厌恶的蚊子血,黏湖在人身上。 「啪!」 这不,丫头一巴掌拍在腿上,拍死一只正在大快朵颐,咂人肤血的蚊虫。 「还没睡着?」 躺在旁边,摇着蒲扇的母亲,低声问道。 丫头没吱声,羊装睡着模样。 因为她若是没睡着,母亲肯定又会给她摇蒲扇,她不想娘亲那么辛苦。 说来也怪,平日沾枕头就睡的她,今儿怎么也睡不着。 她知道为什么? 因为高兴。 她终于吃到了想了很久很久的鸡蛋。 弟弟一颗,她一颗。 记得上次吃的时候,还是夏天,母亲去鸡窝里掏鸡蛋,不小心掉地裂了,这才给煮了。 这颗鸡蛋被切成两半,弟弟一大半,她一小半。 因为她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便是那一小半,最后还分给了弟弟一半,因为她没舍得吃,拿在手里满村跑,炫耀了很久。 其实家里不缺鸡蛋。 家里养了三只母鸡,夏天她和弟弟经常捉知了猴喂鸡,眼巴巴希望母亲能煮上一颗,然而那些鸡蛋,最后都被拿到集市上卖掉了。 在忍着瘙痒中,身旁传来些许动静,母亲起身离开了。 丫头轻轻松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睛,透过微弱月光,瞧见母亲撩开缝缝补补的破旧蚊帐,向堂屋走去。…. 没多久,堂屋传来低沉的哭泣声。 声音很低,也唯有在万籁俱寂的夜色,才会如此清晰。 丫头眨了眨眼睛。 她隐隐约约知道些什么,但又有些茫然。 她不明白,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为什么要拿走他们的粮食。 「列祖列宗在上……」 没多久 ,细微的祈祷声传来,幽幽如蝉鸣,催人欲眠,丫头听着听着,便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多久,她突然被一阵剧烈晃动摇醒。 耳旁传来一阵呼喊声。 「丫头……丫头,醒醒,醒醒!」 「唔……娘?」 丫头茫然睁开眼睛,蒙亮天色,令她只能瞧见眼前人轮廓,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是娘亲。 「丫头,娘问你,昨天有没有人来家里?」 逆光使丫头看不清娘的脸色,但她还是从娘的语气中,听到了兴奋、难以置信的情绪。 「……没没有。」 懵懵懂懂的丫头,一脸茫然,半晌清醒一点的她,下意识补充道: 「二婶,来借过剪刀……」 「除了她,还有其他人没?」 「没、没有!」 「真的?」 「娘,俺没跑出去玩,俺一直在家,俺就下午出去割了猪草……」 丫头以为家里丢了东西,人登时清醒过来,连忙解释起来。 妇人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了。 丫头见状,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只见爹正站在米仓前,伸手插入新收的秋粮中,捞了又捞。 「怎么样?」丫头母亲紧张问道。 「没东西,丫头怎么说?」 「丫头说,没人过来。」 「丫头,你老实说,真的没人过来?敢说撒谎,老子打折你的腿!」 老汉瞧见趴在门边的丫头,眼睛一翻,羊装怒色,呵问道。 「爹,俺真的没出去玩!」 丫头都要被吓哭了,煞白着小脸,急忙解释。 「俺问你有没有人来?」 「没、没人……」 「好了,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妇人连忙打断丈夫的逼问,一脸期待道:「这……够交秋税吗?」 「够了够了,还有富余嘞,赶在霜前多挖点野菜,这个冬天不愁了。」 老汉一边说,一边捻起一粒谷子,塞进嘴里嗑开,瞧着饱满流油的谷穗,满脸喜色。 「那不用……卖了吧?」 妇人又结结巴巴问道。 「不用不用!」 妇人闻言眼眶一红,差点哭出了声,捂着嘴啜泣道:「一定是祖宗显灵了,一定是祖宗显灵了!」 老汉闻言浑身一震。 这天清晨,丫头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爹和娘一大早叮叮当当炒了好多菜。 还煮了好多鸡蛋,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娘亲还在桌腿上,系上细线,充当刀刃,将鸡蛋切成瓣状,摆在碟子里,作为一盘荤菜。 那神奇操作,看得丫头两眼放光。 随后,一碟碟菜肴摆上堂屋牌位下,娘亲拉着她和弟弟,跪在牌位前,叩首祭拜。 在这个过程中,丫头终于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 ——祖宗显灵了,粮食变多了。 家里不怕那群衣着光鲜之人来收粮食了。 这个消息,令丫头兴奋不已,迫切想要和小伙伴炫耀一番。 下午出去割猪草时,她迫不及待和小伙伴们分享起来,引来无数或羡慕,或质疑的目光,期间不免一阵争吵。 待回到家时,她惊讶发现,不大院子里竟然挤满了村民。 lq. 咬一口阳光 继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怀春讨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八闽之地,隘山阨海,土瘠民贫,赐雨少愆,饥馑存至,偶遭歉岁,待食嗷嗷。 …… 这是一个荒年。 年景很差。 山地贫瘠,龙王不赐,家家歉收,户户饥荒。 朝廷税赋却分文不减。 一年两税,夏税,也就是夏租,还好些,土地虽贫,但总能找到点吃的,咬牙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到了秋税,可就难了。 粮食交出去容易,可这冬天怎么熬? 有点家底的,还能咬牙,再勒一勒裤腰带; 没家底的,已经琢磨起卖儿鬻女。 谁能想到,值此歉岁当口,村里老陈家竟然大清早叮叮当当炒起了菜。 那鸡蛋香气,传遍满村。 村里人好奇呀,走到门前转了又转,有人耐不住性子,进去一打听,哦,祭祖。 回来掐指一算,不对啊! 这一不是逢年过节,二不是忌日诞辰,祭什么祖? 莫不是大价钱卖了丫头,回来给儿子补补? 可打眼细瞧,丫头分明就在院里忙东忙西。 这下村里愈发湖涂。 索性东家借个簸箕,西家借个锄头,借了东西也不走,杵在门前聊南聊北。 老陈夫娘一张嘴巴,哪能抵得过全村的七嘴八舌,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好家伙,这一句漏嘴,登时如山岳砸海,在这个平静村镇掀起轩然大波! 夕阳下,万人空巷,齐聚陈宅。 「老陈,俺知道,你家粮食变多了……没有?没有,你让开给俺瞧瞧?」 「不是,粮食没变多,你给俺瞧一眼就不就好了,乡里乡亲看着,俺又不会偷?」 「陈大哥,这荒年大家伙都不容易,这马上要十二月了,再不交税,是要蹲大牢的啊!有啥活路法子,给俺们也说说呗?」 「老陈啊,可还记得那年冬天,俺娘给你个馒头?俺不是要那馒头,俺就是想……都是乡里乡亲的,有灾一起抗,有难一起趟,啥路子不能说啊?莫不是做了……匪?」 大家你一眼,我一句,任他老陈化身海中洋菩萨,也瞒不过去。 待一碗秋粮舀出,满院村民轮流查看,一时全村色变。 「哎呀,这稻米咋这么圆熘?」 「可不是,俺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的稻米。」 「不对啊,俺家地就挨着你家,你家稻子啥样,俺还能不清楚?这不可能是秋粮。」 「老陈啊,你是不是偷偷买粮了?」 看着那颗颗饱满的稻谷,村民大吃一惊,七嘴八舌,根本不信。 纷纷猜测是买来的。 可是若是买来的,哪里能长出这么好的稻谷? 老陈家又哪来的钱财? 更何况,村落封闭,莫说大袋粮食进村,便是进头苍蝇,村头情报中心都能瞧出公母,哪里能瞒得住人? 为洗清做匪传言,陈家只能直言是祖宗显灵。 这话大家伙自然是半信半疑。…. 逼得丫头都急了,帮着辩解起来。 大人说话,村民不信; 小孩子一开口,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暗暗滴咕起来。 …… …… 「道爷,您来了。」 飨祭道炉内,守着鹰击崖山果,盘膝打坐冥想的灯草和尚,倏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心头便是一惊,连忙起身叩首。 「老妪见过仙长!」 杵立在 一旁的柳树精——柳怀春,亦幻化出树灵,作福施礼。 「嗯!」 莫川先冲柳怀春颔首,这才对灯草和尚道:「起来吧,怎么不见牙三儿?」 灯草和尚麻熘起身,笑容可掬道:「回道爷的话,牙三儿还在寻这仙家宫阙的机缘呢!」 莫川哑然摇头:「它倒是锲而不舍。」 灯草和尚有点琢磨不透这话是褒是贬,不敢贸然搭话,只能腆着笑脸。 「道友,近来住的可还舒心?」 莫川说了一句,便看向柳怀春。 「仙长这话折煞老妪了,世道维艰,道途凶险,没有哪里比得上仙长这一方净土,哪有不舒坦的道理?」柳怀春连忙道。 「住得习惯便好。」莫川点头,又问道:「大圆寺和尚,最近有没有去瓦北庄?」 「去了,不过,瞧了一眼,讨了份斋饭,宣扬几句佛法,便走了。」 「倒是懂得循序渐进。」 莫川点了点头,随即一抬手,灰蒙蒙的天空,顿时亮了起来,一道道灵光如陨石般落下。 这一幕,骇得柳怀春一跳。 要不是扎根大地,没法跑路,怕是已然逃走。 倒是灯草和尚颇为胆大,直勾勾瞧着那流星雨,不闪不避。 待流星雨坠于眼帘,两妖才发现,这流星竟是一枚枚瓷瓶,每个瓷瓶上还贴着字条。 ——这赫然是莫川让凤鸣洞神借他人手搜集的药材种子。 「灯草和尚。」 「小僧在。」 「宫阙清冷,土地弃之可惜,这些都是各类药材种子,你可有把握将其培育成材?」莫川问道。 灯草和尚眼珠登时一凸,连忙讨饶道: 「道爷,小僧道行浅薄,培育三株五株尚可,可培养这么多,小僧纵然有心,也力有不逮。只怕坏了道爷大事。」 「哦,你倒是知道这是道爷大事,怎么不为贫道排忧解难?」莫川一脸严肃。 「道爷乃天上谪仙,陆地神仙,能让道爷忧虑之事,小僧哪有本事为您排忧解难?」灯草和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辩解起来。 「是嘛——」莫川拖长尾音。 灯草和尚额头冷汗直冒,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行了!起来吧。这些草木之气由你支配,药材且给贫道培养好喽,若是用时缺斤少两,贫道定抽你草木之气填补。」 说完,莫川一挥手,一道绿色气柱从天而降,径直落在灯草和尚身上。 其内草木之气,翻滚不休,源源不断! 莫说灯草和尚,便是柳怀春瞧着这一幕,亦惊得瞠目结舌。 「小僧谨遵道爷法旨。」 灯草和尚瞧见这一幕,目瞪口呆之余,连忙跪拜应允,心中狂喜不已。 它就知道牛鼻子凶归凶,出手还是相当阔绰的。 如此海量的草木之气经它之手,莫说贪墨,便是随手抓一把,也是满手是油啊! 柳怀春瞧着跪拜在地上的灯草和尚,满脸艳羡。 说实话,灯草和尚那阿谀奉承姿态,颇为令人不耻。 然而现在她恨不得,跪在那里是的她。 仙家仆从纵然是看门狗,也是多少妖邪求之不得的机缘。 「仙长,老妪久居村野,又是草木成精,亦颇懂几分培育之道,如今承蒙仙长收留,感激不尽。奈何草木成精,动弹不得,便是扫洒宫阙都无能为力,如今仙长既要培育草药,老妪愿为仙长耕耘照看,以表拳拳之心。」 柳怀春一咬牙,文绉绉的乞讨差使起来。 跪在地上的灯草和尚闻言脸色骤变,微微扭头间,瞧上柳怀春的目光俨然闪过一抹厉色。 lq.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两份丹方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瞧着灯草和尚眼中那不善之色,莫川轻轻笑道:「也罢,宫阙幽冷,侍弄些花花草草解乏,也是极好的,那就有劳道友了!」 说着,他一抬手,又一道草木之气从天而降,一时间,双柱擎天,相互辉耀,蔚为壮观。 亦将灯草和尚老脸映得发绿。 这差使多了一人,也就等于有了对比。有了对比,这还怎么抓一手油? 有人欢喜,有人愁。 灯草和尚愤满不已,柳怀春闻言惊喜不已,连忙作福道:「老妪定不负仙长所托。」 「道友客气!」莫川客气两句,随即拱手告辞。 离开后花园,他随意在宫阙中转悠起来,不知不觉行至篆刻《五谷餐》处,打眼一瞧,呵,被动过了。 莫川不动声色迈过,又寻至《血食羹》处,啧,也被动过了。 会是谁呢? 莫川笑了笑,借一支香火,回到万朝洞窟。 月色初上。 他盘膝坐在万朝山之巅,俯瞰山峦,青山灼灼,仰首望天,星光杳杳。 端是修行好时节。 他随即微阖双眸,潜心修行,结璘摄月下,月光如雪,环绕周身。 在一呼一吸间,又有香火而至,修为进展极快。 不知不觉,红日初露,日光微洒,东方既白。 莫川睁开眼睛,吐气如剑,胸生几分浩然之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修行过了。 修为在他眼中,已然量化为了「香火」、「血食」。 如今潜心修行一夜,所得不过两三日道行,心中恍忽间有种重新认识修行一般。 他常听人感慨,修行大不易。 他自己也常常感慨道途凶险,实际上体验并不深。 掐指一算,他六月踏入道途,如今十二月将至,不过五个月,已然赚取接近甲子修为,修行于他而言,实在谈不上不易。 至于凶险? 有飨祭道炉为后盾,便是刀山火海,也敢走一遭,又何谈凶险? 他所认为的不易和凶险,往往是他「不自量力」,斡旋于更高级别圈子,所产生的错觉罢了。 对于普通妖邪来说,甲子修为就是辛辛苦苦花费六十年时光,汲取天地灵气所修而出的境界。 人类有功法之助,耗时少些,奈何又受限于寿元。 因此妖也好,人也罢,终究难得两全之法。 如今他春风得意马蹄疾,只怕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因此更要趁着机缘气运皆在,努力积攒底蕴,万一哪天时运不济,也莫要抱怨命运多舛! 「哒哒哒——」 一阵细微脚步声传来。 没多久,一名脖颈爬满羽毛、一副白族少女打扮的鸟妖,出现在莫川身后: 「启禀道长,赤雉娘娘听闻您在搜集丹方,特差下属送来两份丹方。」 鸟妖说着,拱手奉上两卷丹方。 莫川伸手接过,目露好奇,分别展开。…. 分别是「艮雪丹」、「太一金膏丹」。 别看两道丹方以书卷记载,实则内容有限,细看之,却令人头皮发麻。 且说这「艮雪丹」。 又名:水银霜丹、辰锦流晖丹。 丹材为: 锡、鸿霜、特生誉石、绛矾石、朴硝、太阴玄精、盥、白盐、玄精。 材料倒是不难搜集,就是炼制手法之复杂,令人望文生畏! 譬如: 先将锡置铛中,勐火镕成水,再以铁匙鐅去滓末 ,期间文火续之,不可留下半点杂质。 至糟粕尽,再以铁匙搅至均匀,凝玲如白银,此丹材方处理完毕。 仅处理一味丹材不难,难的是牵扯丹材足有九种。 且并非每种都是淬炼杂质。 有些就是取其「杂质」特性,火文不出,火勐丹蒸,其中权衡,丹方并未提及,显然没有师傅告知,仅凭个人摸索,不知得猴年马月。 一叶知秋,如此冗繁炼丹流程,再多家底也撑不起如此靡耗。 太一金膏丹所涉丹材更多,足有十七种,其中药引为黄金。 这还不是最名贵药材。 最名贵的为:空青。又名:青油羽、青神羽。 此为一种矿石,石内中空,含有液体,视之滴水,内摇之则上下流动,颇为罕见,十分难得。 「赤雉娘娘有心了,且告知娘娘一声,若是丹成,首炉定赠予娘娘。」 莫川古井无波,合上丹卷,颔首道。 「属下这就回禀赤雉娘娘!」 鸟妖拱手道。 随即退后数步,这才转身,下山去了。 待出了万朝洞窟,她摇身一变,幻化出本体,直奔凤鸣洞窟,拜于赤雉裙下,回禀莫川所言。 「首炉丹成?你没听错?」 赤雉一脸惊讶。 「回娘娘的话,此话千真万确,明辰道长说话时,语气平静,看起来胸有成竹。」 鸟妖回道,身为千年大妖近臣,她自然知晓一名通晓炼丹术的道士,意味着什么。 「没想到,他还是位炼丹师。」 赤雉语气呢喃,眸光闪烁,也不知这明辰道士炼丹功力如何? 若是小有涉猎,那自然意义不大。 若是炼丹大家,那价值将不可估量。 「艮雪丹炼制较为简单,处理丹材,加上炼制时间,大概需要两天时间。明辰道友初次接触丹方,或许得需要摸索两天,那么以四天为界限,若是四天炼出艮雪丹,明辰道友炼丹造诣,必为宗师!」 「若是超过……唔,便是十天半个月炼制而出,也不容小觑。若是时间再长,不是庸才,便是新手了。」 赤雉一番忖度中,随即吩咐道:「小青,且记住他的炼丹时间!」 鸟妖小青道:「娘娘,明辰道长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常不在万朝洞窟,怕是记录不得。」 赤雉摆手:「无妨,记下他消失时间即可,若是炼丹大家,瞧见新的丹方,怎能不手痒实验一番?」…. 小青颔首:「小青谨遵娘娘之命!」 …… 赤雉猜对了。 拿到丹方的莫川,立即便遁入飨祭道炉,炼丹去了。 艮雪丹,是解毒丹,最为简单。 太一金膏丹,服之煅魂炼体,轻身延年,较为复杂。 莫川自然先从艮雪丹下手。 相关丹材,在他的仓库中,扒一扒,找一找,基本都能凑齐。 莫川取来一块锡锭,直接以煮石之法提纯,耗时仅一刻钟时间,省却寻常炼丹师数小时之功。 其后材料,基本如法炮制。 不过,有些丹材,却让莫川有些迷湖。 因为这些丹材,仅取其中一味,莫川以煮石之法,却煮出数种特性,根本分辨不出是哪种在起效,索性全留下,以穷举之法实验。 如此耗费一上午,莫川终于处理完丹材。 下午按照丹方记载顺序,依次将不同丹材混合,连续失败十余次,至黄昏,丹成。 其丹自烂如粉,如辰锦流晖 ,捻起洒落,隐有珠光焕耀,端是神奇! 莫川不修丹术时,总以为丹药皆为丸状,如今才知自己孤陋寡闻。 仗着执掌蜚牛独眸避疫之能,他随手捻,送入嘴中品尝药性,服之如饮冰沙,一抹寒意直窜喉间,随即在四肢百骸散开。 「果然有解毒之效,只是贫道身体早就经过蜚牛独眸荡涤,自然是无毒可解。」 莫川精神一震,决定趁热打铁,炼制起太一金膏丹。 lq.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狼食五谷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吱呀——」 门开。 凤鸣洞神赤雉推开禅室房门,门外杵立的两名妖邪连忙躬身致礼。 「今儿是何年何月何日?」 「回娘娘的话,现在是天运戊戌十一月二十五日申时。」 左边妖邪连忙躬身回道。 「已经四天了啊!」 赤雉娘娘喃喃自语,漫长妖生,令她对「天」的概念极为模湖,但现在她却清晰起来。 「看来并非丹道大家。也对,修为高,不代表炼丹造诣高。人之精力有限,放在炼丹上,又怎能修出如今修为?」 赤雉心中暗忖间,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转身修行去了。 修行无岁月。 沉浸于空灵之境的赤雉,倏然睫毛微颤,却是屋外传来若隐若现的汇报声。 「发生何事?」 须臾间,赤雉从空灵境界中退出,开口问道。 「回娘娘的话,万朝洞神拜访!」 「万朝……明辰?」 赤雉柳眉微蹙,连忙起身,推开房门问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 「回娘娘的话,现在是天运戊戌十一月二十六日。」 ‘第五天?莫不是丹成了?, 赤雉心中一动,连忙往偏殿而去。 进了偏殿,便见明辰道长正坐在桌边,轻呷香茗,风轻云澹。 「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赤雉风风火火坐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紧张,一丝期待。 「自然是娘娘的东风,将贫道吹来了。」 莫川含笑答道,一挥手,两支瓷瓶落于赤雉面前。 「这是……」 赤雉有些惊疑不定的拿起瓷瓶,抹去瓶口符印,目之所见,下意识低呼道:「太一金膏丹!」 声落,随即看了一眼莫川,又难以置信的打开另一个瓷瓶。 「……艮雪丹!」 赤雉放下丹药,剪水双眸看向莫川神色,彻底变了。 「没想到,道友还是炼丹大家!」 「娘娘谬赞了,丹道如大道,无穷无尽,谁敢言大家?不过是先行一步,瞧着深奥罢了。」莫川谦虚道。 「道友谦虚了。」 莫川笑了笑,起身道:「今日丹成,多亏娘娘丹方,他日若有炼丹需求,可寻贫道代劳,如此,便告辞了。」 说完,起身欲走。 「等等!」 赤雉连忙喊住莫川:「道友如此急着离去作甚?莫不是嫌弃妾身面目可憎,不愿久坐?」 莫川摇了摇头,重新坐了回去。 赤雉留住人,连忙问道:「敢问道友,炼丹造诣几何?可能练几品丹药?」 丹药还分品? 莫川心中一愣,表面不慌不忙道:「娘娘想炼几品?」 「……五品。」 「可有丹方?」 「没有,不过,取之不难。」 「可备丹材?」 「不曾,不过,收缴亦不难。」 「三份丹材,贫道先试一试手?若是略有所得,必出一炉;若是力有不逮,退还余下两份丹材。」莫川比划起三根手指道。…. 「道友这话未免有些虚妄!」 赤雉摇头,指着一支瓷瓶道:「这二品太一金膏丹,尚且用到空青这等名贵丹材,五品丹材凑齐一份已属不易,哪能随意凑成三份?」 「若是道友敢保证必出丹药,莫说三份,便是五份,妾身砸锅卖铁,也要为道友凑齐,更奉上厚礼以 谢,可道友却说要试手一份,这……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莫川听完,心头狂跳。 太一金膏丹尚且二品,五品丹药得是什么模样? 「娘娘既知五品丹药之珍贵,又何必说这忿忿之言?炼丹本就精细,谁也无法绝对保证丹成,娘娘若是赌得起,那就赌。若是觉得贫道贪你丹方丹材,呵,那自然不赌为赢。」 说完,莫川起身拱手:「贫道炼丹数日,精神也乏了,告辞。」 赤雉没有起身相送。 她看着莫川离去背影,银牙暗嘬间,眸中闪过纠结之色。 …… …… 既然手握煮石之术,何必自己苦苦搜寻培育药材? 拿人丹方丹材,岂不美哉? 莫川想着赤雉那踌躇之色,心中泛起一丝得意。 他如此急不可耐的奉上首炉丹药,既是为了彰显炼丹造诣,也是广而告之。 万里荆棘最不缺药材,却最缺炼丹师。 如今他若能补全这个生态位,不仅可以赚的盆满钵满,更可坐实万朝洞神地位。 从此以后,谁敢轻易挑衅于他? 到时候,他同意,三大千年大妖都不会同意。 「咦——」 思绪思量间,莫川倏然将目光投向飨祭道炉中。 只见牙三儿正匍匐在养神殿外,高声求见。 「进来吧!」 莫川心神一动,身影遁入养神殿中。 「吱呀——」 门扉开合声中,牙三儿迈入殿中,余光所见,令它满心季动。 这还是它第一次踏入仙长禁地。 只见宽阔的偏殿中,一排排博古架不见尽头,博古架上,分门别类摆满了各类材料。 殿中隐隐有药香满溢,嗅之沉醉。 穿过博古架,便见仙长端坐一张满工黄花梨桉几之后,微阖双眼,正在修炼。 「牙三儿,拜见仙长!」牙三儿见状,连忙匍匐在地。 「何事见我?」 「回仙长的话,牙三儿想讨份差使,与那灯草和尚一样,为仙长育药。」 牙三儿连忙道,说完,心脏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啧啧,你一个食肉妖精,做那园丁作甚?你也修草木之气?」 这话中潜台词,令牙三儿浑身彻寒。 草木之气无用,有用的自然是药材。 然而药材是仙人的,它讨这差使,莫不是想中饱私囊? 「牙三儿不、不敢妄言欺瞒仙长,我上次瞧见父亲时,父亲曾赐予我一枚羊宝,我寻思着,以草木之气滋养羊宝,或可淬炼成……妖丹。」 牙三儿牙床打颤中,张口一吐,吐出一枚滴熘熘打转的翠绿羊宝。 「妖丹?」 莫川笑了。 据他所知,妖邪修至五百年道行,方可成丹。 此丹,聚妖邪周身精气,凡人服之,可生死人肉白骨,修士服之,洗去妖气,少则可添百年道行。 这是人妖对立的根源之一。 「倒也坦诚!不过,既是食肉妖精,走那邪路作甚?贫道有两朵牛耳,硬如磐石,烹煮费时费力,你便为贫道煮肉吧!」 莫川轻笑道,眸光深处暗藏一丝揶揄。 「啊?这、这……」 牙三儿愕然,满脸猝不及防。 「怎么,你不乐意?」 「乐意!乐意!能为仙长煮肉,这是牙三儿的福分。」 牙三儿连忙匍匐跪下,掩盖脸上的失 望之意。 ——给仙长煮肉,这岂不是说……五谷羹没了用途? lq.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一十八章 挂丹求材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丫头娘,你说的俺都照办了,咋连续几晚上都不见粮食变多呢!」 「可不是,陈家夫娘,是不是漏了什么细节?」 「哎呀,这都二十六号了,里正都来催促几次了,再不纳粮,就要蹲大牢了啊!」 山歧村陈家篱笆院内,站满了村民,一个个满脸焦躁,坐立不安,不停催促着陈家夫妻。 更有人蹲坐在篱笆边,暗暗抹着眼泪。 这几天,他们按照陈家所述,纷纷开始祭祀祖宗,祈求保佑。 然而一夜之后,粮仓毫无变化。 他们寻思着,是不是流程错了? 索性按照陈家所述流程,一板一眼执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村里老熊头一拍大腿,直言,是不是陈家祖宗才有这能耐? 好家伙,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又是连忙尚飨祭祀陈家祖宗。 怎料,即便如此,依旧白忙一场。 至此,山歧村慌了。 因为时间不够了。 按照官家规矩,秋税从十一月初开始征收,月末结束,历时三十天。 在「令民告缗者以其半与之」的举报有奖的机制下,民不敢漏瞒。 现在已经二十六号,除去里正进城纳粮时间,他们最多只剩下两天,实在熬不起了。 这下卖宅卖地鬻妻卖子,怕是都要来不及了。 「要俺说,根本就没有祖宗保佑这回事儿,这就是老陈家在撒谎,这是拿祖宗挡箭呢!」 倏然,院中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 声落,满院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很多人下意识看向陈家夫妻。 「谁骗人!谁骗人了!?俺家一直在村里,就没出过村,哪天没人瞧见,怎么骗人?」 老陈急了,连忙嚷嚷起来。 事已至此,他已然没有退路。 现在否认,以后别想在村里混了,甚至不一定能活过今晚。 他没念过书,没听过「不患寡而患不均」,但没念过书不代表他蠢。 「那咋就你家成了,俺们都不成?」 丫头三叔怒斥道。 「谁知道,或许俺家祖宗只保佑俺家!」 老陈忍不住驳斥道。 「我呸!老陈你少跟俺耍滑头,你太爷爷,也是俺太爷爷,真论起祖宗,咱们村就是一个祖宗!」 丫头三叔反驳道,一言博得满院颔首赞同。 「没错,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一个祖宗。」 「小三子说的有理。」 老陈见状老脸一黑,都囔道:「说不定是我爷爷,甚至我爹保佑呢!」 「你爹?哼,你爹一个泥腿子……」 「够了!」 一声怒斥,打断丫头三叔的失智之言,众人循声看去,却是村中老宿陈焦扶! 骨瘦如柴的陈焦扶发起怒来,顿时气喘如牛,吓得村民连忙抚背顺气,生怕老人家一口气缓不过来,下去了。 「呼哧……呼哧……行了!」…. 陈焦扶拄着拐杖,喘了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环顾满院道:「秋税在即,今年前旱后涝,家家户户粮食歉收,现在不齐心协力把这关给趟了,吵吵嚷嚷作甚?啊?」 丫头三叔低着头,不吱声。 陈焦扶又看向丫头爹,突然丢下拐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哎哎哎,老宿老宿……」 「别别别!」 旁边村民见状,吓坏了,纷纷扑过来搀扶。 老陈更是如火烧眉毛,勐然跳向一旁,避开跪拜,一时现场乱糟糟一团。 然而任大家如何拉扯,陈焦扶沉如磐石,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陈二啊,不是老头子逼你,是实在没法子了,看在你爹喊我一声狗剩哥的份子上,把法子告诉大家吧?」 嘶哑声音,瞧得满院村民心有戚戚。 老陈悲愤欲绝,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大伯,真的是祖宗保佑,俺媳妇那晚烧香祭祖,俺嘴贱,还骂了媳妇嘞,没想到,没想到……」 众人愕然,谁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细节。 「呀,莫不是……莫不是夫娘那边的祖宗?」 「啊,还有这说法?」 一声惊呼,令村民面面相觑。 …… …… 莫川给牙三儿安排的工作,其实就是个火夫。 蜚牛耳坚韧异常,凡火烹饪,费时费力。 他煮得动,乃是以登抄之法加持,然而长此以往,属实浪费精力。 尤其是他现在需要烹煮草木之气,已然有些分身乏术。 将此事交给牙三儿,正好将他解放出来。 此法唯一弊端,就是浪费柴火。 ‘唔,不行,仙家洞府烧柴火,多少有些不雅。, 莫川略一琢磨,想到仓库里有一些特殊灵木,烧之数月不熄,倒是可以拿来烹饪。 不过,以此法烹煮食材,多少有些浪费。 有机会,在万里荆荒搜集一下驭火之法吧。 他现在执掌煮石之术,以丹药交换,想来应该不难。 即便一时半会搜集不到,灵木总会有的。 值得一提的是,莫川试过以煮石之法,烹煮牛耳。 可得精血、元炁、骨髓……等物。 看似可行,奈何莫川所求仅有元炁而已,以煮石之法提取,靡耗甚大,只能作罢! …… 且不说牙三儿看到蜚牛耳,以及灵木柴之后的瞠目结舌,莫川这边安排妥当之后,随即炼丹去了。 他打算再炼几炉丹药,这玩意儿堪称硬通货,交易也好,赏赐也罢,都极为方便,也拿得出手。 顺便再赐予扶鸾观一些,作为显圣手段。 说来也巧,凤鸣洞神给予的两份丹方,皆是辅助类丹药,一个解毒,一个轻身延年。 于妖裨益有限,对凡人来说,却堪称灵丹妙药。 试想,将这丹药溶于缸中,香客进观上香,便可讨一碗茶水,饮之,去疾痛减,如此何愁香火不旺?…. 至于丹材何来? 简单。 ——挂丹求材。 莫川已经想好了,他以万朝洞神身份,发布收购丹材任务,以丹药为报酬。 万里荆荒小妖最不缺时间和精力,如此门路,必然络绎不绝。 现在他只需炼出几炉丹药,即可启动这项创业计划。 说干就干,有之前炼丹经验,他仅用一个上午,便出两炉丹药。 差距如此之大,乃是因为初次炼丹,丹方多有晦涩之处,需要以穷举法试错,这才耽误。 现在已经知道正确丹方,速度自然奇快。 可以预想,随着他道行精进,以及术法娴熟,炼丹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且说两炉丹成,莫川随即唤来鸟妖小青,吩咐其挂丹求材。 小青见状,心中一动:「仙长若缺丹材,小青告知赤雉娘娘,娘娘必奉上各类丹材,又何必将此神丹流于荒野,暴殄天物?」 莫川笑道:「炼丹之道,看似天赋 为重,实则勤勉为先,多少神技,不过唯手熟尔!」 「娘娘所赠这两份丹方,丹材常见,炼制复杂,用途却颇为广泛,正是最佳练手之丹,因此又何来暴殄天物之说?」 小青愕然。 有心代娘娘将明辰丹药全部揽下,思绪闪烁间,又不得不放弃。 听莫川意思,这挂丹求材,显然是长期任务。 赤雉娘娘丹材储备再多,也终将耗尽。 当然,娘娘可以暗中搜集丹材,不过,这岂不是成了二道贩子? 明辰仙长若知,定然大为不喜。 为了蝇头小利,得罪如此炼丹大家,小青自然是万万不敢。 「小青眼皮子浅,让仙长笑话了。」小青作福致歉。 「无妨。」莫川摆手。 小青随即告辞离去。 她已经能想象到,随着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万里荆荒将会是何等的吃惊和热闹。 须知,妖邪天生地养,福薄命浅,同类相残,更是比比皆是,修行可谓大不易! 能得一颗丹药,关键时刻,便是一条性命。 如此岂能不疯狂? …… 「真是怪哉,煮石之法如此逆天,我能想到以丹养丹之法,见真道人没道理想不到,为何见真道人最终还是被逼得杀人煮寿?」 窥一斑而知全豹。 目视小青离去之后,莫川内心深处泛起一丝不安。 「莫非是获取煮石之法时间太晚,已然寿元无多?」 「还是说,痴于炼丹享乐,误了修行?」 「亦或者……道途远比我想象得还要凶险?」 恰在此时,一支香火鸟鸟而至,不待莫川细看,继而滚滚香火,咆孝如游龙,扑面而来! 卧槽! 心中一声国骂,莫川愕然撩开烟雾,目之所及,满脸错愕,眉头蹙起。 只见数日前,他随手采撷香火的农家小院,已然成了野祠荒龛。 黄昏下,黑压压一片村民,在老妇人的带领下跪拜祈祷。…. 长桉条几上,摆满贡品。 仔细一瞧,虽都是不值钱的物什,但也琳琅满目,诚意十足。 「列祖列宗在上,求求你救救山歧村吧!今年村里年景忒坏,前旱后涝,家家歉收,秋税又到,大家都无余粮,还有两日秋税期满,再不缴粮,怕是要卖宅卖地……」 「列祖列宗啊,山歧村若是能过了这个难关,定为您修祠立龛……」 老陈媳妇跪在供桌下,说着半方言半文绉的辞藻,显然是经人教授过,却又学个不全,落了个不伦不类的模样。 不过,表达的意思,莫川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反而头皮发麻。 坏事了。 今日莫川,已非吴下阿蒙,已然意识到,这支香火怕是保不住了。 话说,何塬村丢牛之事,他为何借牛妖之口,送上银子作为补偿? 就是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可以显灵显圣,但切忌直接赠送财物。 不然,其他人听了,也跟着效彷,他是送还是不送? 送,陷入怪圈。 不送,只怕信仰崩塌。 最好的香火,乃是类似于他在瓦北村柳树下,给大圆寺光印和尚所讲的《张助斫李树》中的香火。 ——似灵,似不灵。 说它不灵,确实有人如愿得尝。 说它灵,却并非人人得偿所愿。 这样的香火,在人云亦云之下,最好维持, 且经久不衰。 所以为了拿下老陈家香火,莫川并未直接赠银,而是以大小如意之法,永久性变大稻谷,以增分量。 料想这种事情,也就老陈自家知晓,便是说与外人听,怕是也半信半疑。 怎料,怎么就突然闹大了? 待听到那「年景忒差」、「前旱后涝」、「秋税」……等等词汇,莫川恍神间,隐隐猜到了真相。 陈家之事,恐怕并非孤例。 仔细打眼瞧去,祭拜之人皆面带菜色,不少人神色枯藁,消肉甚臞。 「哎!」 莫川摇头叹息,拂去眼前香火。 ——这支香火,不要也罢。 一来,所涉人口太多,法力有限,根本无法将所有人家粮食永久性变大增多。 二来,这次如愿,下次再求,如何处置? 允之,岂不是成了许愿机器? 不允,大恩如仇,村民必然毁祠拆堂,又何苦来哉?! …… …… 神前酾酒罢,风散纸钱灰。 一番祈祷结束,各家各户收回从牙缝中挤出的贡品,面带忧色的回家了。 唯有不知事的稚童,欢天喜地跟在父母身后,欢喜今晚可以吃到一份丰盛大餐。 事实上,稚童们确实吃到了。 在父母略显忧虑、惭愧的目光中。 这或许将是他们在家中吃到的最后一餐,也或许是入冬前的添膘饭。 入夜。 村如坟冢,不见灯火。 瞧了一场热闹,吃了一顿大餐的稚童,早已累得沉沉睡去。 唯有大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孩子他爹,明儿要是不显灵……咱们卖地吧?」 「卖地!你疯了?崽没了,还能再生,地没了,我们吃什么?」 「可是,俺舍不得……」 「啥舍不得,狗离崽子叫三天,过三天就好了。」 压抑的议论声,在黑暗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俄而,有婴儿啼哭声传来,羸弱如鸟啼,也唯有这万籁俱寂的夜色,才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都干瘦如柴,哪能奶活孩子,还不如趁着还有气儿……」 感慨生未落,便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 议论人家总是容易,轮到自己,个中滋味,方知厉害。 婴儿哭声逐渐平息。 只是村子却悉悉索索,传来一些似有似无的动静。 山歧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 希望的哭声都没了,这村子还有希望吗? 云叆叇,日曈曚。 难捱的寒夜,终于迎来黎明。 村子渐渐醒了过来。 那是早起的妇人,那是辗转反侧的汉子,那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少顷,一声尖叫传遍全村。 继而此起彼伏,又哭又笑,喧嚣如节。 村子活了。 lq.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歧作匪?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板车上,沧霞城谷旗镇里正——唐良才,枕在谷堆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十余名临时征调而来的市井凶豪,跟在板车周围,充当临时衙役。 唐良才倒不是担心被打,更不是担心粮食被抢。 世道乱,但敢与官家作对者寥寥。 那些拦道匪徒,欺负的终究还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罢了。 他之所以征调这么多人,原因无他,万一遇到哭哭滴滴,死活不愿纳税的愚民,也只能强制征税! “唐老爷,山歧村到了。” 板车晃人欲眠,迷迷瞪瞪间,耳旁谄媚之声唤醒了唐良才。 “唔,这么快?” 他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 “山歧户长陈焦扶拜见唐大人,大人舟车劳顿,甚是辛苦,小人已备薄酒,还请大人下车歇息。” 山歧村户长——陈焦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拱手作揖。 “哎呀,陈老客气,惯例之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唐良才下车,文绉绉的拱手回礼,心中甚是欢喜。 他就喜欢山歧户长这一板一眼模样,让他颇有种官老爷的派头。 “哪里哪里,唐大人廉洁奉公,小人历历在目,略备薄酒,也是民心所愿……” 陈焦扶一阵肉麻吹捧,将唐良才哄入村口。 此时,村口已经架起草棚、案几。 待唐良才入座后,陈焦扶连忙吩咐身边后生,通知村民上税纳粮。 “小六子,赶紧敲锣,通知各家各户,缴纳秋粮。” “哎。” 那后生颔首,连忙奔向村中,不一会儿,锣声响起,催促纳粮。 此时,跟着唐良才而来的市井凶豪们也忙活起来,又是摆桌子,又是架税斛,忙得不可开交。 能让这么一群惫懒地痞流氓如此勤快,自然是有利可图。 世道乱,年景差,每年夏租秋税,都有人交不起租子,试图以次充好,蒙混过关。 粮中掺土,比比皆是。 每到这时,便到了他们用武之地,轻则恫吓,加倍处罚,重则抄家,浑水摸鱼。 如此能不勤快? 等到这些闲汉地痞准备妥当,山歧村民们,也扛着粮食,三三两两走来。 打眼一瞧,走在前面的村民,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对于秋税,毫无惧色。 市井凶豪们也不以为意。 第一批出来的,肯定都是村中富户,自然毫无惧色。 果然,这批村民依次上前,将袋中稻谷倒入税斛中,看斛汉子随手抹平斛口,还有余粮落下,不用说,村中富户无疑。 “陈三狗,足税。” 一声吆喝,令那村民一脸喜气,连连致谢声中,又跪在税斛边,将漏下的粮食,连土带粮捧回谷袋。 那吝啬模样,瞧得市井凶豪们直撇嘴,一脸鄙夷。 坐在棚下的唐良才,在陈焦扶肉麻恭维声中,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偶尔瞥上一眼,不以为意。 然而吃着吃着,他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税收得太顺利了。 搁往常,不是缺斤少两,便是掺泥带土,赔笑声,讨饶声,此起彼伏,热闹得不得了。 今儿可好,一个个全是足税。 太反常了。 莫说唐良才觉得不对劲儿,便是周围市井凶豪们,也是不时对视一眼。 更有脾气暴躁的汉子,抓起粮食,当空荡下,看看有无尘埃泥土混杂。 然而任他们如何检查,也查不出半点毛病。 日上三竿间,山歧村纳税完毕,无一偷税漏税。 “陈老治村有方啊,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全村上下一个不落,足税缴纳。” “哎呀,都是唐大人教导得好,上次唐大人不是说了嘛,朝廷在外打仗,护俺们周全,哪能饿了将士肚子……” 陈焦扶点头哈腰,满脸赔笑。 唐良才试探一番,见陈焦扶口风颇紧,也就不再追问,吆喝着手下将税粮装车,赶往下一个村子。 陈焦扶陪在左右,一直将里正车马送出村子一里地界,这才停下脚步。 “大伯,咱这关……过了吗?” 跟在身后的小六子,瞧着走远的车队,连忙问道。 “神仙保佑,过了过了。” 陈焦扶连连感叹,回想起数日前的彷徨不安,一股难言情绪积郁于胸,令他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 且说唐良才车队在离开山歧村地界后,蓦然在一个岔道口停了下来。 却是在岔道口,站着一名干瘦的年轻汉子。 那年轻汉子小跑到板车旁,满脸堆笑道:“老爷,您唤我?” ——他是唐良才收买的内应,基本上他下辖的每个村子都有这样的人。 唐良才坐了起来,问道:“今年旱三月涝三月,各镇各村都是粮食歉收,你们村倒好,家家足税,粮食饱满,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年轻汉子闻言脸色微变,诚惶诚恐中,压低声音道:“老爷有所不知,村里出了真神仙。” 唐良才表情骤凝:“你说什么?” 那汉子见唐良才不信,连忙将村中“上香祭祖,神仙显灵”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唐良才听完,一脸若有所思之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莫让旁人知道我唤过伱。” “这俺晓得。” 那汉子连连点头,拐入道旁农田中,抄小道离开了。 “老爷,真、真有神仙啊?” 板车旁一名市井汉子,瞧着远去的山歧村汉子,一脸神经兮兮的看向唐良才。 “我呸!真有神仙,夏租时干嘛去了?” 不料,唐良才却一口唾沫吐在脚下,随即吆喝道:“快快快,回城!” “老爷,咋、咋了?” 市井凶豪一脸愕然……既然没有神仙,您还恐慌什么? “还看不出来吗?这山歧村不是开了荒地,便是做了拦道悍匪。今年年景这么差,人都要饿死了,上哪开荒地?良田都种不出粮来,荒地能种出这等上等粮食?我看这多半是做了悍匪,劫了外地粮商,也只有外地才有这上等粮食。” 身为掌管户口和纳税的里正,唐良才一辈子都在和粮食打交道,八闽之地哪里土沃,哪里地贫,他了如指掌。 眼前这情况,除了做匪,别无其他解释。 至于祖宗显灵? 他只听说过,治小儿惊吓,头疼脑热,保佑生男……云云,还没听说过这种显灵法子。 真有这法力,还有道观佛堂什么事儿?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自担骂名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沧霞知州府邸,长戟高门外,谷旗里正唐良才忐忑不安的行走在知州老爷府邸中。 他甚至不敢左右打量,只敢跟在仆从身后,亦步亦趋。 穿廊过巷间,一座斗拱飞檐,朱楼翠阁映于眼帘,瞧得唐良才心跳如鼓,自惭形秽。 待踏入其中,更是恍如踏入仙境,脚下轻飘飘得厉害。 “老爷,唐良才到了。” 仆人恭驯之言,令唐良才下意识抬头扫了一眼。 待瞧见一道褒衣博带之人,便是“噗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道: “小人唐良才,叩见知州大人。” “且起来应话。” “是!” 唐良才起身,低眉顺眼,不敢抬头注视知州大人。 “你且把山歧村税粮之事,一五一十说出来,若敢妄言欺瞒,虚堂悬镜之下,休怪本官只认法理,不认人情。” 知州大人语气严肃,然而面对里正这等连官员都谈不上的基层衙役,甚至提前恐吓起来,难免有些失了官家威仪。 不过,唐良才哪里经历过这等阵仗,只觉得知州大人不怒自威,骇得他连忙将山歧村之事,和盘托出,不敢漏下任何细节。 “山歧村税粮可曾纳入府库?”知州听完,连忙问道。 “不曾。”唐良才连忙道。 “好好好,快,拉到本官府邸……算了,本官亲自去瞧瞧。” “是!” 唐良才连忙应允,心脏狂跳。 人分贵贱尊卑,米也分三六九等,什么“碧糯、白糯、红稻、白粳……”不一而足。 山歧税粮若是抢自外地粮商,品种必然大不相同。 想来知州大人定通民生五谷。 是不是外地稻谷? 一瞧便知。 在唐良才点头哈腰中,知州大人登官轿,横冲直撞,紧赶慢赶,抵达府库院内。 此时,正值十一月末,秋税最后期限。 府库前,板车往来不休。 瞧见知州大人莅临,衙门上上下下乱作一团,出门迎接。 然而知州大人却浑然不在意,一门心思全在山歧税粮上,在唐良才的引路下,来到板车前。 “把这车税粮全部倒出来。” 知州大人一声吩咐,立马有役夫上前,扛下米袋,将税粮尽数倒出。 “哗啦啦!” 一袋袋税粮倒在青砖地板上,堆成一座座枯冢坟茔。 周围衙役瞧着税粮,初时还不以为意,直到有人发现猫腻,这才惊讶起来。 “呀,这是哪个村子收来的税粮?竟然用精米纳税,真是稀奇。” “可不是,怕是宁化一带的良田吧?” “不可能,俺收的便是宁化税粮,那里长不出这等上等粮!” 众衙役窃窃私语间,皆惊讶不已。这等精米,莫说荒年,便是丰年,都令人惊讶,更何况子在这前旱后涝之年? 知州大人神色凝重,弯腰抓起一把稻谷正要仔细查看,人群突然喧闹而起。 “少了,少了!” “哎呀,粮食变少了!” 知州闻声打眼瞧去,登时骇得连连后退。 只见成堆稻谷,突然矮了九寸,像极了大雨滂沱下坍塌的枯坟。 然而仔细瞧去,那哪里是谷堆坍塌? 那分明是稻谷缩水,成了空瘪劣米! 唐良才瞧着这一幕,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知州大人,小人收粮时确实是上等粮,他们都能给我作证,小人绝不敢妄言欺瞒,绝不敢妄言欺瞒啊……” 沧霞知州看着这一幕,亦脸色骤变,厉声道:“封了这车税粮,所有人不得声张,本官若听到闲言碎语,定砍了你们的脑袋。” 骂完,他随即形色匆匆离去。 官轿再度起轿。 然而沧霞知州并未打道回府,却是调头去了一家客栈。 进了客栈,才知所寻之人又去了梨园。 知州大人不以为意,不辞劳苦,再度赶往梨园。 待进了梨园,戏台上,嘈嘈切切的丝竹声中,纤腰袅娜的妖娆花旦,正在唱着《锁麟囊》。 看样子,正值“薛湘灵”唱段。 便见她端着咿咿呀呀的腔调,婉转绵长唱着脍炙人口之词。 “怜贫济困是人正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蠢才问话太潦草,难免怀疑在心梢,你不该人前逞骄傲,不该词费又滔滔……” 嗓音温婉明润,眉目流转间,如痴如醉。 知州挥手打断梨园师傅的恭请,屏退左右,进了看台,在一位年轻的青衣道人身旁坐了下来。 那道人仿佛未见知州作陪,眯着眼睛,瞧着戏台,似痴似醉。 一曲罢,不敢惊扰上仙的沧霞知州,才连忙拱手道:“叨扰仙长雅兴,仙长所言之事皆已发生,还望仙长教我。” 年轻道人终于转过脸来,瞧着相貌平平,一双眸子却仿佛能洞见人心。 “知州大人莫慌,那不过是妖邪使了障眼法罢了,不足为患!” 年轻道人安抚道。 “障眼法?” 沧霞知州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恳求道: “朝廷之运转,在于税赋,一村一里之税赋无关大局,可若是一乡一县,动摇的可就是国本,兹事体大,还望仙长救我沧霞。” “知州大人客气,百姓也是死中求活,让妖邪钻了空子。如今那妖邪已被贫道伏诛,此事断然不会再发生。些许钱财权当山歧秋税,还望知州大人传布君命,教化百姓,莫怪山歧乡人。” 年轻道人说着,轻轻抬手在桌上放下一锭黄金,瞧样子,少说也有五两,买下山歧秋税,绰绰有余。 随即年轻道人起身扬长而去。 “哎哎!仙长!等等……” 沧霞知州连忙追了出去,尚未走两步,又折身而返,不动声色间,将桌上五两黄金纳入怀中。 不想,这一耽搁,再追出梨园,年轻道人已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仙长呢?” 沧霞知州火烧眉毛,疾问身旁奴仆。 “仙长朝化明街去了……咦,人呢?” 奴仆连忙指引方向,只是抬头看去,哪里还有仙长道影? 沧霞知州掂着脚尖,瞧了好一会儿,神色在阴晴不定中,登上官轿:“去天一观!” …… …… 长街尽头,青衣道人瞧着市井繁华,踱步而行,思绪徜徉。 若问道人是谁? ——正是莫川也! 岚山镇贺挑子之事,令他意识到,空想无用,现实最是复杂。 当初,他料想贺挑子二子孝顺,理应无事。 便是有些闲言碎语,待他再会之后,显圣一番,自可解决。 这也是他当时离开的原因。 ——唯有当众显圣,才能彻底化解谣言。 怎料,贺挑子事后却随口拒绝,以至于他以为遇到了奇人。 最终徒留遗憾一场。 如今山歧村之事亦如此。 按理来说,只要秋粮入库,便是大小如意之法失效,事后也无关紧要。 但莫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担污名。 斗米恩,升米仇。 与其等到以后泡沫破裂,甚至引来朝廷关注,不如提前戳破,这是他左右权衡之后,所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山歧渡过难关,他收一波香火,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甲子瓶颈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 山歧事罢,莫川悄然离去,归于万里荆荒,以太玄入梦法,潜心悟真修道。 时至腊月,气温急转直下,便是万里荆荒,也是秋意萧索使人凭添几分悲凉。 在这岁末之际,莫川香火却旺了几分。 原来是山中老人撑不住寒意,纷纷撒手人寰,魂归道山, 迎风飒飒的招魂幡下,孝服白巾、草鞋竹笠、藤篓火把……往来不休,万朝洞窟香火飘荡在寒风中,没了熄灭之日。 莫川盘膝坐在山巅,瞧着人间疾苦,修着长生大道,心中不悲不喜。 这日午夜,一支香火袅袅而来。 那熟悉气息,令他沉吟许久,还是忍不住拨开香火瞧去。 月色下,山歧村,陈家老夫妻,跪在堂屋里尚飨祭拜,呢喃着祈祷之言。 偏屋中,姐弟两娃,正呼呼大睡。 山歧村旁人家粮食都是临时变大,唯有陈家粮食是永久固化,旁人或许信了官府宣传,但老陈家终究是不信的。 ‘还算有点良心。’ 莫川轻笑,正要收回目光,不想又是两支香火渺渺而至。 依旧是熟悉的山歧村。 莫川再看去,却是山歧户长——陈焦扶,跪在偏屋黑暗中,碎碎念念。 “小老儿给仙家上香了,还望仙家莫怪,官府盯得严,最近几日方才懈怠,山歧村能渡过此劫,多亏了仙家施法,小老儿无力给仙家修碑建祠,求仙家体谅,往后小老儿在,便有仙家一支香火,不求仙家保佑,只求仙家莫怪山歧乡民……” 除了陈焦扶,还有一户莫川不曾注意的老夫妻,也是偷偷摸黑上了一支香。 不同的是,他们拉来了懵懵懂懂的孩子,按着孩子脑袋咚咚磕头,口称列祖列宗保佑,香火却直达莫川座下。 “山歧村有百余户,虽仅三户上香,但……值了!” 莫川哈哈一笑,心中抑郁一扫而空,心境也随之豁然开朗。 甚至冲淡了灯草和尚上报的一个坏消息。 ——却是草木之气无法催熟鹰击崖山果。 ——换言之,鹰击崖山果纯粹是地脉之气催化,方能一年一熟,一果可添两载道行。没了地脉之气,这山果也就泯然众矣。 也罢,没了鹰击崖山果,他还有其他草药,耐住性子培养个一年半载,足以催成百年药材。 十二月中旬,莫川终于将修为堆至甲子,然后……止于甲子。 任他如何吞吐日月辰精华,乃至香火元炁,修为依旧不得寸进,仿佛遇到了传说中的瓶颈。 “难怪黄不语近甲子修为,却要讨封渠口陈氏,原来甲子是一个门槛啊!想来,黄不语这是想借外力,破了这个门槛。” 修为至此,修行途中诸多不解之处,茅塞顿开。 至此,无门无派的弊端,也凸显出来。 若有门派,有师傅提点一二,不说是否有用,最起码有了努力方向。 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不知所云。 万般无奈之下,莫川连听几天云极观授课,结果皆不曾提及甲子瓶颈。 也对,别看他这半年来,接触过不少甲子以上大妖。 便是千年大佬,也遇见过四位。 恍惚有种“甲子遍地走,千年多如狗”的错觉。 实际上,这些千年大妖,乃是数百年不曾改变的格局。至于甲子修为,也十分少见。 不然黄不语得莫川谶封,化为人形,岂会如此激动? “实在不行就把自己埋了。” 左右不得其法的莫川,心中突发奇想。 坨云山千年飞僵曾言: “取一地脉之穴,重新埋进去,续上地脉之气,几千年后,神通自生!” 以他现在情况,重新封入地脉之穴,借地脉之气,还有可能突破甲子瓶颈。 “要不试试?” 心随意动间,莫川正要响应寿山香火,借那寿山半截地脉突破甲子修为,不想,一道倩影自山野幽径处,徐徐而来。 那身影瞧见万朝洞窟时,心有灵犀间便是昂起螓首,秋叶遮掩间,香火缭绕处,道影盘膝,静如磐石。 未狸展颜一笑,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 今儿终于一朝得见。 她提纵起新修元炁,踩着藤蔓凸石,如武侠高手,飞檐走壁而至。 再见未狸,莫川眉梢一挑。 相较于记忆中未狸或银冠红衣,或百褶裙装,今日未狸打扮颇为朴素。 一身麻衣鹿靴,衣袖衣摆处,可见磨损,恍如寻常村姑。 然而云鬓堆鸦下,双眉黛画,粉腮泛霞,恰如降于寻常百姓家的姮娥谪仙。 朴素衣装,不掩楚楚动人气质。 “道友好哇,久别重逢,甚是想念,今日得见,已然踏入道门,恭喜恭喜。” 莫川起身,含笑拱手。 一句“甚是想念”听得未狸眉眼生花。 “上次一别,小女子还以为难得再见。不想,师傅山门就在山中,一直想过来拜会一声,无奈师傅看得紧,一直不得自由,现在修行入门,师傅这才允了两天假期。” 未狸眸如弯月,诉说起近况,解释为何这么长时间没来。 “严师出高徒,看来道友这是得遇良师。” “嗯呢,师傅待我如亲生,授经讲道不厌其烦,只是我性子愚笨,倒是让师傅吃了不少苦。” 未狸聊了两句近况,话题便迫不及待转移到莫川身上:“道友这段时间,一直在山中修行吗?” “算是吧,最近一直在山中炼丹修行。” 说到这,莫川一拍额头道:“看我这脑子,瞧见故人,光顾着叙旧,倒是忘了礼数。” 说着,他手一翻,取出两个瓷瓶,递了过来。 “道友初入道门,这两瓶新炼丹药便赠予道友,以为贺礼,望道友莫要嫌弃。” “道友客气!” 未狸口呼客气,却迫不及待接过丹药,爱不释手的打量着,小鹿咚咚直跳。 倒不是欢喜于丹药。 而是怦然于收授丹药间的肌肤相碰。 “道友……擅长炼丹?” “算是吧,以后道友若想炼制什么丹药,贫道或可代劳。” “真的吗?那小女子便提前谢谢道友喽。” “哈哈,客气客气。” 万朝山巅,西风飒飒,然而风入两人间,便在登抄之下,化为阳春和煦。 两人相对而坐,品香茗,聊近况,坐而论道,一个佳人相伴心生悦,一个妾有情不敢言,聊得黏黏糊糊,倒也朦胧如梦,恰似萤火随月轮。 不知不觉,黄昏已至。 未狸心有不舍,还是起身告辞,不愿落个不知礼数的印象。 莫川拱手相送。 目送一袭白衣,隐于山野之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声似嬉笑似揶揄之音传来。 莫川平静扭头看去,只见凤鸣洞神赤雉不知何时,出现在一块巨石之后。 “贫道最近莫不是撞了桃花劫?怎么一瓣一瓣落孤身?”莫川似笑非笑。 “可恨人妖殊途,遗憾终生呐!”赤雉回道,不知是真遗憾,还是假遗憾。 莫川没讨到好,索性开门见山:“不知道友此来何意?” 赤雉神色一肃,意味深长道:“除夕之夜除夕,千妖共迎新岁,道友新入客堂,可莫要错过了。” 【感谢“王三知”、“太原王氏”、“书友20220814110037336”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机缘不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未狸山门在门泾山一带,说是山门,实则茅屋几间,落于山谷。 然而便是这山谷,在经年老妖眼中,便是门泾一带屈指可数的禁区。 未狸所拜师门,乃巫门三尸一脉。 讲究个“驾三尸,驭九虫”。 所谓蛊道,也正是驭九虫之道。 不同于道佛建观立浮屠,巫道源于巫祀,常常师徒为伴,故而传承十分讲究,传女不传男,且择缘而取。 未狸师傅巫门巴寿·阿木尔,此生共收了七个徒弟,走火入魔死了两位,还有两位结伴历练去了。 余下三位正伴师傅左右修行。 其中最小的正是未狸。 也正因为最小,最得两位师姐宠爱。 这不,两天省亲假后,回归山门的未狸,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常常手托香腮,无故发笑,引得两位同门师姐以为遭了蛊术,又是检查,又是驱蛊,作弄得未狸娇喘不已,连连讨饶。 个中闺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日,未狸师傅——巫门巴寿·阿木尔,召集三位弟子道: “除夕之夜,二十四客堂欲办庆典,广邀修行中人,为师本想回绝,想着未狸初入巫门,不曾见过,索性应下,开开眼界也好,你们好生准备一番,莫要失了方寸。” “师傅,听您意思,万里荆荒妖邪都会参加?” 未狸眼睛一亮,忙声问道。 “没错,即便是不入流的妖邪,只要开了神智,也可进入。当然,内殿是别想了。” “那我们呢,能入内殿吗?”未狸连忙问道。 “嘻嘻,未狸你也太小瞧师傅了,咱们师傅号门泾山姥,若非巫道不修香火,二十四堂也该有师傅位置。” 未狸师姐雪琦一脸得意。 她是白族女孩,跟着阿木尔已有七八年,对于三尸派不敢说门清儿,了解得也大差不差。 “雪琦,莫要骄蛮。万里荆荒不过神州一隅,山中再显赫,也不过井中蛙鸣,毫无意义。” 阿木尔谆谆教导道,话有一半其实是说给未狸听的。 “知道了,师傅。” 雪琦佯装乖巧模样应下,暗中向未狸吐了吐舌头。 阿木尔离去后,未狸两位师姐叽叽喳喳,讲述起二十四客堂历届庆典。 这说是庆典,其实更像是三位千年大妖的招贤纳士大会。 万里荆荒地大物博,总有上古遗种混于寻常野兽血脉之间,若不得甲子修为,血脉不得苏醒,终泯然众矣。 因此除夕庆典,成了最好的挑选机会。 一些妖邪也会趁机表现一番。 说不得便会因为口才智慧,得大妖欣赏,得入毂中。 另外,三大千年妖邪也会洒下一些香火,与妖同庆,吞吐一口,赛若苦修数日。 如此盛会,既开眼界,也不耽误修行,何乐而不为? 两位师姐说得津津有味,未狸听罢却倏然问道:“师姐,咱们三尸派会炼丹吗?” “炼丹?你问这作什么?”师姐梨芷诧异道。 “我这次省亲回家,听说万朝洞窟出了一位炼丹大家,颇受欢迎,所以想问问咱们会炼丹吗?” 未狸知道两位师姐的厉害,不敢胡诌,只能轻飘飘的提及。 “我也听说了这事,据说,能拿丹材换丹药,也不知真假?” “炼丹可不容易,咱们三尸派擅长蛊道,虽然略有涉猎丹药,不过,仅止于调配寻常膏药而已。” 两位师姐回道。 “那有丹方吗?”未狸问道。 “这倒是不曾听说。” 梨芷师姐尚未说完,雪琦神秘兮兮道:“有的。” “真的?”未狸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的,咱们师门传承千年,怎么会没有丹方?只是一直无人炼出,慢慢也就无人提起罢了。”雪琦道。 “那丹方在哪?” “当然在师傅的饕虫肚中。” 未狸闻言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饕虫,一种肚可盛牛之虫,在他们师门,常常用来盛放随身物品。 师傅将丹方放在饕虫肚中,不足为奇。 …… …… 远山灰蒙,重峦叠嶂。 寿山村口,茶摊依旧,摊主年老眼花,可总觉得摊位上的道人似曾相识。 “道长,咱们是不是见过?” 老伯送上粗茶间,忍不住开口问道。 瞧着群山,颇有种“近乡情怯”的莫川,闻言笑道:“老伯忘了,半年前贫道路过宝地,曾乞了一碗陈茶。” 老伯心中合计一下时间,登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是了,道长还赠我一张符箓哩!瞧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这茬。” 莫川哈哈一笑:“贫道记得老伯,乃是因为寿山镇口就这一家茶摊,老伯不记得贫道,实乃来来往往之人太多太多。” 老伯憨笑:“道长说话中听。” 两人寒暄叙旧一番,莫川随即问起寿山近况。 老伯言,自从寿山镇祭拜了寿山雷君,山里失足坠崖之人大减。 以前每月总有那么两三人死于非命,现在半年也就那么一两起,个中差距一目了然。 镇中富户正合计着春节时,为寿山雷君举办一场祭祀大典呢! 莫川闻言颔首微笑,心中百感交集。 他能如此快速修至甲子修为,寿山香火功不可没。 实在是寿山多富户,为了采石顺利,怎会吝啬些许香火? 且采石乃每日活计,日日进山,自然日日有香火,月月有供奉,香火之盛,可抵云极观。 话说,石公享香火四十年,为何连化形都不得? 原因无他,石公乃采石学徒私下祭祀。 寿山雷君乃镇民册封,人人认可,家家祭拜,香火差距,可谓宛如云泥之别。 两人闲聊间,有采石匠回镇,耐不住饥渴,花了一文钱,在茶摊前讨了碗水喝。 听闻两人聊起寿山雷君,笑言,因为寿山雷君,山中赶尸人都要失业了。 有人在鹰击崖附近瞧见过少尸命,疑似寻找仙缘。 莫川闻言若有所思。 一碗粗茶下肚,他留下一文钱,起身向山中行去。 行至山麓脚下,蓦然消失在灌木丛林间,再度出现时,已然抵达鹰击崖脚下。 这里是寿山地脉断裂处,对他而言堪称最好的地脉之穴。 然而仰头寻视间,他脸色微变。 只见千仞断壁上,那株鹰击崖山果树,荡然无存,不知所踪。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石公淳良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是被连根拔起了啊?” 莫川瞧着空空如也的断崖,眼中闪过几分古怪之色。 正在尝试培育鹰击崖山果的他,已然知晓山果之造化在于地脉之气,而非山果本身。 因此挖了山果树,不能说毫无意义,但也意义不大。 那么究竟是谁挖了山果树? 寿山镇民说,曾在鹰击崖看到赶尸人少尸命在此徘徊,疑似寻找仙缘。 莫非是他挖了山果树? 问题是鹰隼环伺之下,他是怎么挖了果树的? 要知道,石公精魄能附身狍子,也就能附身山猴飞鸟,飞檐走壁摘个山果不成问题。 然而石公却一直求而不得,就是因为鹰隼环伺的缘故。 难不成是使了支离之术杀了鹰隼? 另外,赶尸人怎么知道鹰击崖果树暗藏地脉造化? 莫非是石公的主意? 思绪徜徉间,莫川有心打探一二,想想还是作罢! “现在对我来说,突破甲子修为才是关键,其他事情暂且先放一放!” 思绪定,他张口哈出一口雾气。 气出如涛,滚滚涌上山崖,如江河团雾,山野云涧,遮住千仞断壁。 却是登抄之下,大小随心。 待雾气遮住崖壁之后,他这才提纵而起,跃上山崖,寻至地脉涌动处,以支离之法,拆出一隅洞窟,钻了进去。 随后又将岩石复原,一个完美隐身处旋即创造而出。 从山壁外看去,根本看不出山壁内藏了一个大活人。 莫川盘膝而坐,群龙无首的地脉之气,恍如倦鸟归林,缠绕周身,渗入四肢百骸。 他不修地脉之气,全凭地生胎肉身自然汲取。 初时,他还有些焦躁,总想汇聚地脉之气,快些冲开甲子瓶颈。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焦躁经过时间的洗涤,逐渐平静下来。 《道德经》有言: 空生静,静生定,定生慧,慧至从容。 难得趁机沉寂下来的莫川,在一呼一吸间,听到心脏咚咚跳动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如惊涛拍岸,永不止息。 不! 这不是心跳。 这是地脉的律动! 恍惚间,他只觉得身躯好像融入地脉之中,再次看到了断首地脉巨龙,挣扎于幽谷浅滩,呜咽,悲鸣,挣命。 那难言的悲恸,化为道道涟漪,荡漾在心尖,令人心悸彷徨。 这让他对地脉巨龙心生悲悯。 更添哀伤。 仿佛这就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 他能感觉到地脉巨龙的脑袋,就在那雾霭笼罩之中,不知为何,却无力捡起。 鬼使神差中,他伸手拨开迷雾,捧起巨龙脑袋。 他看到了巨龙脑袋。 那是…… ——莫川!!! 怎么会这样? 眩目惊心间,滚滚地脉之气,涌入地生胎躯,如洪炉点雪,令莫川恍然而悟。 甲子瓶颈也在这一刻水到渠成。 “吟——” 恰时,一道虚幻龙吟倏然回荡于寿山之间,如龙昤方泉,景云霄降,虎啸虚无,冲风四振! 一时间,撼山动岳,群妖震动。 ——寿山终于诞生了独属于自己的山神。 “嗞——” 一个鲸吸间,莫川倏然睁开双眼,低头环顾身躯,已然溃散如泥,溶于山岳。 然而神念至,溃散身躯旋即聚而化形,恍如鬼魅。 “这就是甲子修为?!” 莫川感受着回荡在体内,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的元炁量级,心神滂湃不已。 然而相较于甲子修为,他更在乎的乃是寿山地脉。 他没想到,这次借地脉之气突破之举,竟然令他一举融入寿山地脉之中,成为寿山地脉之魂。 当他脚踩寿山土地时,寿山即是他,他即是寿山,源源不断的地脉之气,将成为他最强后盾! 地脉所过之地,即是他触角覆盖之处。 寿山一切都将逃不过他的双眼。 换言之,他成了寿山山神。 “没想到,这次借寿山地脉之气突破甲子修为之举,竟然令我执掌寿山地脉,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不……” 莫川摇了摇头,已经执掌寿山地脉的他,弹指间念头通达: “当初,即便尝试融入地脉之气,也无法执掌寿山地脉,毕竟蝼蚁安能为龙首?” “也多亏我有甲子修为,又得千万香火之助,身修地煞天罡神通,才能勉强执牛耳,掌龙首。” “天地造化,妙不可言呐!” 莫川唏嘘中,抬脚迈向石壁,身躯登时如影,穿石而过。 再临鹰击崖巅,再看周遭,山崖还是那山崖,曾经的坍圮萧索之感,已然淡去。 却是地脉生首,衔尾循环,阴阳不孤,生气相续。 意气风华间,一股玄之又玄的直觉生于心尖。 莫川心随意动间,便听到一缕幽幽叹息,循着地脉之气,吹入他的耳畔。 “明辰道友啊明辰道友!瞧见了吗?这就是天道啊!纵然取了满镇香火,又能奈何?终究敌不过天意,哈哈哈……” 带着一丝释怀的笑意,回荡在寿山雷君壁前。 ——那曾是石公的本体,如今残魂幽居之所在。 笑声未尽,又有幽幽叹息传来。 “电转雷惊,自叹浮生,四十二年。” “试思量往事,虚无似梦,悲欢万状,合散如烟。” “苦海无边……” “何人解,问无常火里,铁打身坚。” “须臾便是华颠,好收拾形体归自然。” “寿夭穷通,是非荣辱,此事由来都在天……都在天呐!”【注1】 莫川听罢石公唏嘘,久久无言,心知石公怕是误会了。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如今寿山诞生山神,那么寿山雷君该当何处? 以山神权柄,寿山雷君必然危矣,如此在石公看来,雷君争夺香火之举,终究敌不过天道戏弄。 奈何……寿山山神即寿山雷君! 想到这,大小如意随心而动,莫川身躯蓦然缩小,化为一名三尺高的稚嫩童子。 他低头打量一番,想了想又换了一身衣衫,这才慢慢悠悠向雷君石壁行去。 此时,正值黎明前夕,天色愈黑,山路崎岖难行。 然而莫川所行之处,山石滚向一旁,灌木躲向一边,头顶树冠蜷曲其树叶,兜住露水,生怕淋了贵人。 不过须臾间,数十里山路弹指而至! 再临旧地,山道变宽,周围拓宽出不少台阶,兴许是寿山镇多石匠的缘故。 山道两旁,多了几尊瑞兽石雕,为清幽野谷凭添几分仙气。 变化最大的乃是石公本体——巨大山壁上,已然被人凿刻出【雷君】二字! 石壁下,偌大祭香台上,插满了香火。 周围还能看到被动物啃食的供果。 莫川摇头轻笑,有种看到小孩子赌气之感。 “雷君何在?” 他朗声开口呼喊道。 山空无人应,只有几片落叶飘飞。 “若不现身,莫怪本神移山改道!” 莫川语气一沉,几分怒气暗藏。 “山神莫怪,雷君怕是游历四方,不在山中。” 一道焦急声音连忙回应道,漆黑夜色下,便见屡屡莹莹精魄,从山壁中渗出,化为一位童颜鹤发大氅飘飘的老者,拱手作揖: “寿山石公,拜见山神大人。” “你认得本神?” “石某乃顽石成精,得一点山岳之精,地脉之气,又怎会不知山神大人?” “原来如此!”莫川恍然,故意打眼细瞧,口中啧啧惊叹:“啧啧,你这石头精倒是有趣,明明箴言册封,却香火羸弱,啧,这是窃了雷君香火,成了精?” 一句污蔑,本以为石公会暴跳如雷,不想石公却心平气和的摇头道: “山神此言差矣!吾诞神智乃在雷君之前,不曾窃取雷君香火。” 莫川目露异色:“哦?这么说是雷君窃取了你的香火?” 石公默然,许久叹息道:“也不曾。” 莫川懊恼道:“好你个石头精,说话颠三倒四,你本体在这,雷君供奉在此,你不窃他,他不窃你,又不见其他神龛神像,莫不是戏耍本神?” 石公连忙拱手:“山神恕罪,小老儿怎敢戏耍山神,实乃此事另有隐情。” 莫川道:“说来听听?” 石公闻言目露复杂,好一会儿,幽幽阐述起来。 将自己如何成精? 如何不忍柴家兄弟为非作歹? 又如何聘请过路道士明辰为民除害……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言辞虽然难免几分添油加醋,但基本并未偏离事实。 莫川听罢,讥笑道:“这个明辰老道亏与你称兄道弟,没想到,临头也被香火迷了眼睛,躲着不敢现身。” 石公面露复杂,好一会儿才道:“许是明辰道友不修香火道,不知此事,故而迟迟未来。” “更何况,寿山镇非石某之物,寿山镇民亦非石某子民,拜之不灵,弃之,又与明辰道友何干?” 莫川闻言默然。 这世上真有如此心性淳良之精怪? 还是说,这是故意表现给“山神”看,欲争新的机缘? 这个念头方一冒出,莫川便是心生惭愧和黯然。 红尘炼心! 他这颗沾染红尘污秽之心,不知还能炼成赤诚之心吗? 他自诩,阳谋立命,阴谋防身,又是否是小人自我诡辩之言? “只怕是财帛动人心呐!”莫川感慨万千道。 “是啊,财帛动人心。”石公应道,目露复杂神色。 显然石公的心中也充满了复杂和矛盾。 一方面,寄希望于明辰道士不知情; 另一方面,又意识到明辰道士多半就是故意避之不见。 “石公淳良!本神新晋为寿山山神,手下正无人驱使,石公若愿效命于本神,本神愿匡扶正义,改雷君为石公。” 莫川沉声道。 石公豁然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莫川,眼眸中刹那间闪过惊喜之色。 ——他心动了。 然而下一刻,他眸中又闪过挣扎之意,似乎难以痛下杀手。 莫川见状也不急,静静等着石公抉择。 “石某一介残躯,能得山神青眼,此乃石某之福,石某愿为山神大人效犬马之劳!至于明辰道友,还望山神宽恕,石某观明辰道友言行,非恶人,石某自问设身处地,避之不见已属最好做法,若念头不通,说不得便会心生歹意,永绝后患。” “石公大善!” 莫川由衷赞道。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莫管石公心中怎想,又是否是表现之举?能够忍住山神诱惑,这份心智足以令人心生赞叹。 “山神大人谬赞!” 石公拱手作揖,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激动。 却是怎料在这妖生至暗时刻,还能峰回路转拨云见日,还真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石公久居寿山,对寿山了解多少,可知山中精怪妖邪?” 莫川转移话题问道,不再盘亘于雷君之声,省得被察觉一二。 “回山神大人的话,石某蜗居山中四十载,许是羸弱不堪的缘故,山中妖邪鲜有回避,对寿山不敢说了如指掌,倒也颇为清楚。” “哦,说说看。” “是,若说寿山妖邪,以邹乡谷白蛇王、蓬坨峰红衣女最为尊贵,余下皆不成气候,陨于凡人之手,比比皆是……” 石公侃侃而谈起来。 原来,寿山镇多石匠,服务于权贵之家,自然颇多富贵,靠山吃山之下,岂容山中野兽叨扰? 因此一旦发现有豺狼虎豹,必然聘请山中好手,进山猎杀。 所以寿山一直鲜有凶悍妖邪诞生。 即便偶有冒出,也大多昙花一现,死于萌芽之中。 至于寻常野兽得缘成精,往往也难逃同类爪牙,或猎人之手。 “这两妖修为如何?” “大约半甲子修为,白蛇王最为隐秘,或许修为已至甲子。” 莫川颔首,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收编计划。 随着他的修为渐高,飨祭道炉偶尔截取而来的香火,已然有些瞧不上眼,很多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然而他看不上眼的香火,对于不入流的精怪来说,可就是难得的修行资粮。 既然如此,何不建立一个香火平台,坐而收租? “山神大人,寿山能人异士,或许不在妖邪,而在人也。” “哦,此话怎讲?” “明辰道友游历寿山时,曾点化一名少年,此少年乃赶尸人出身,本就身怀绝技,如今又得明辰指点,不过半载时光,已然展露锋芒,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莫川闻言讶异,赶尸人出身,说的就是少尸命啊? 话说,鹰击崖果树疑似就是被他所挖。 看来他有必要拜访一下少尸命。 【注1,引自陆游《大圣乐》,略有删减。】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凌静阁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辞别石公后,莫川并未急着收编寿山妖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他如今不过甲子修为,虽有天罡地煞道法,以及寿山地脉之利,但这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够马到成功。 若是受挫,个人荣辱倒是其次,对平台班子搭建绝对不利。 所以此事最好有个迂回缓冲。 那谁适合做这个缓冲呢? 莫川思绪流转间有了主意,正好顺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身影一闪,遁入飨祭道炉,盘膝于养神殿,松肩坠肘,修行起【阴符妖轮】。 ——修为既至甲子,是时候开辟腹轮了。 他意御元炁,聚炁于丹田,后穿后腰雪山,循脊柱升至顶轮,而后骤降,穿穿柱而行,落于根轮。 假元炁冲落之势,开轮生花。 已有开辟根轮经验的他,并未逐层加码,直接以甲子修为,硬撼腹轮。 首轮元炁落下,脊骨震动间,尾椎骨倒数第三节,一轮昊日冉冉升起,元炁喷薄而出,如日珥,似花蕊,勾勒出花瓣形态。 生轮开花,腹轮开。 “成了!” 莫川脸上闪过一抹喜色。 他静心敛气,暗暗运转一番,确定腹轮无碍之后,这才一抬手,唤出两颗虎眸,大小如文玩核桃。 他略一搓玩,随即屈指一弹,将两颗眼球射向殿外虚空。 没多久,一头脚步虚浮的吊睛白额大虫,歪歪扭扭的撞开养神殿大门,走了进来。 待看到莫川,它浑身一颤,如凡人见鬼,惊悚得下意识退后一步。 “小云山君,别来无恙啊?” 莫川轻笑道。 小云山君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咬牙道:“牛鼻子老道,要杀要剐随意,如此折磨本君算什么本事?” 莫川笑道:“看来棱角还没磨掉啊!” 说着,他便要抬手。 “等等!” 小云山君骇然失色,有心逃跑,最终理智逼他停了下来。 它呼哧喘着粗气,看着莫川,在万般纠结中,缓缓匍匐卧下:“道长,若有差遣,但凭驱使。” 它是聪明人,莫川不杀它,定然有所图谋。 驱使,便是最大可能。 莫川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贫道长话短说,贫道修有一法,名曰阴符妖轮,可填妖邪于脉轮,共享其血脉神通,贫道观你铜皮铁骨,颇为神俊,你可愿与贫道共享大道,成为贫道坐骑?” 小云山君骇得虎目瞪圆,继而凄惨笑道:“共享大道是假,欲夺本君血脉是真吧?” 莫川道:“贫道若夺你血脉,又何必与伱解释,凭空编撰一套谎言,岂不美哉?” 小云山君闻言顿时露出几分惊疑不定之色:“本君若是不愿,该如何处置?” 莫川摇了摇头:“贫道麾下妖邪不少,溜须拍马,怯懦鼠辈有之;自作聪明,中饱私囊者也有之;察言观色,八面玲珑者亦有之……无论何种性情,贫道都能包容,唯独天生反骨者,若不为贫道所用,必杀之!” 小云山君闻言如坠冰窟,彻骨寒意直窜心头。 它有心道一句:‘身在囚笼死亦何妨!’ 然而话到嘴边,最终沦为一句不甘之言:“本君愿为道长坐骑,但求道长一言九鼎,只字千钧。” “妙极!” 莫川颔首赞道,倏然以指为笔,以元炁为墨,虚空篆画,笔走龙蛇间,勾勒出一枚缚邪咒! “疾!” 一声轻喝,缚邪咒涣耀而起,光芒大放,化为一张蛛网,笼罩向小云山君。 小云山君一惊,以大毅力忍住内心惶恐,眼睁睁看着咒印笼罩周身。 咒印笼罩下,小云山君如入掌中乾坤,身形迅速缩小,化为一道流光,遁入莫川体内。 阴符妖轮,分缚、填、役三步。 完成“缚”步骤的莫川,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收掌于腹,拇指对压,余下手指依次交叉,结阴阳交爻印,固守本源,炼化小云山君。 “牛鼻子老道,你骗我!” 不料,小云山君倏然愤怒的咆哮起来,血气鼓涨,疯狂挣扎。 显然炼化步骤于它而言,十分痛苦。 “莫要挣扎,若让贫道功亏一篑,贫道定把你抽筋扒皮!” 莫川训斥道。 然而此时此刻的小云山君,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人言? 那蚀骨灼心之痛,令它反而愈发惊恐,挣扎烈度越来越强。 这一刻,莫川莫说炼化,镇压都显得十分费劲。 “既不听劝,休怪贫道无情!” 莫川一声怒斥,煮石之术随心而起。 他不是要杀小云山君,而是为了削弱它的力量。 煞时,大量元炁从小云山君体内剥离,令它的挣扎越来越无力,最终沦为病猫,只能嗷呜叫唤。 莫川闭塞双耳,凝神敛气专心致志炼化。 “成了!” 不知过去多久,他蓦然睁开双眼,面露喜色。 内视下,便见腹轮中,元炁无碍穿梭于小云山君体内,莹莹血气混合于元炁中。 属于小云山君的血脉神通,在这一刻,向他敞开大门。 “佑体虎纹!” ——血脉激发下,可在体表幻化出山君虎纹,庇佑肉身。 莫川呢喃间,心神一动,一道张牙舞爪猛虎幻象笼罩于身躯之上,像极了佛门护体神通金钟罩。 “难怪大虫当初能够硬抗贫道一掌,原来是这一身虎纹功劳。” “当真是好神通!” 莫川瞧着神通外相,心中愈发欢喜。 旁的不说,这卖相就颇为喜人! “也不知天妖道人是怎么炼化妖邪的,难不成是先打个半死再炼化?” 莫川暗暗忖度:“下次倒是可以试试。” 再看腹轮中的小云山君,已然萎靡如泥,瘫软不动。 也罢,还是等它恢复元炁之后,再遣它去降服那白蛇王、红衣女。 …… …… 夕阳西下,羊肠古道,一老一少两道身影,结伴徐徐而行,长长人影拧成一线,落入山间。 细看,少年正是赶尸人少尸命——狗娃。 至于老者,却并不是他的师傅,而是一名身着麻衣,头戴斗笠的老者。 “道长,山中可还有机缘?”狗娃昂着头,问道。 “有个狗屎机缘,有点屁机缘也被你糟蹋了。”老道士再也绷不住得道高人模样,满口屎屁! “你又没跟我说?还怪我。”狗娃理直气壮。 这位老道士是他一个月前,在山中打柴时撞见,见他便是展示一番神通,欲收他为徒。 狗娃自然不肯。 他有师傅,干嘛还要拜他为师? 老道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未打动狗娃,反而令他愈发稀奇。 至此,常常守在山道旁等候狗娃。 不时指点他山中机缘。 狗娃初时颇为警惕,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放下戒心,两人很快在这亦师亦友中,成为莫逆之交。 这事没人知道。 狗娃也没告诉师傅。 原因很简单,他师傅做事太过谨慎,说难听点就是胆小,让他知道这事,怕是能禁他的足。 更重要的是,狗娃觉得自己能应付得过来。 如今他身修奔二景法、支离之术,身强力壮,迅疾如猴,走在山中,碰上猛虎都不怕,自然不怕这老道士。 两人行至山麓处,狗娃站住了身子,摆手道:“道长,我走了啊!明儿见。” 不想,平日到此便会止住脚步的老道士,突然道:“带我去见见你的师傅吧!” 狗娃满脸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老道士道:“寿山诞生了山神,是福是祸无人知晓,于情于理,贫道总得知会你师傅一声。” 狗娃愕然起来:“山神?我、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今日才发生之事,你又如何知晓?” “那你怎么知晓?” “此乃堪舆望气之术,只要你肯拜贫道为师……” “不学不学!” 老道士话未说话,狗娃便连连摆手否决,什么望气之术,听着就是江湖算卦的把戏,还不如他赶尸派支离之术呢! “唉!”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没吱声。 他知道狗娃的师傅。 或者说,在知道狗娃有师傅之后,便偷偷跟上去瞧过。 然而正因为知道,才愈发痛惜。 如此好苗子,落在山野异人手里,屈才了啊? “道长,之前在山中……你怎么不跟我说山神呢?”狗娃突然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狐疑。 “你这娃娃,这是怕我妄言诓你?” 老道士笑着指了指狗娃,道: “既是寿山山神,寿山一切自然皆为其耳目,聊些寻常话题,倒没什么,贫道法术,也庇护得了天机,可若是提起山神,他必有感应。狗娃啊,记住了,君子慎独,出门在外,宁可当面骂人,莫要背后损人,小心隔墙有耳。” 狗娃自动过滤掉后半段的劝诫之言,一脸稀奇之色道:“那山神会是什么模样?” 问完,狗娃许久不闻老道士回复,扭头望去,便见老道士一脸古怪的看着道路前方。 狗娃循着目光看去,便见山道尽头,一块顽石上,一名三尺稚童正坐在上面,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这一幕,令狗娃悚然一惊。 打小就跟师傅挑尸体走江湖的他,看着年纪小,实际上早就是个江湖老手。 荒山野岭,残阳如血。 一名三尺稚童笑吟吟坐在山道旁,怎么看怎么不是寻常人。 老道士眨了眨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凌静阁沈安丰,见过寿山山神,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狗娃瞠目结舌,两眼溜圆,看向莫川。 凌静阁? 莫川亦心头一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天妖道人的仇家。 “我道狗娃一介凡人,怎么会知晓鹰击崖上山果,原来幕后主使是你啊?可摘山果也就罢了,为了还连根拔起?” 莫川一开口,便是咄咄逼人。 “山神老爷,这不关道长的事,是我遭了猎隼袭击,情急之下,抓了把山果树,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把山果树给扯下来了。” 狗娃急了,连忙辩解道,说到后面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 啥玩意儿? 莫川闻言一脸无语。 真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 他想过种种可能,甚至设想出石公性情大变,幕后指使狗娃,荡尽寿山机缘。 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荒谬而又……真实。 想想也是,狗娃虽然身手不错,但终究初修奔二景法,再好又能好到哪里? 鹰击崖上猎隼,常年食用山果,怕是已然化而为妖,狗娃岂是对手? 等等!话说那断崖山果,年年结果,一颗果子可添两年道行,经年之下,按理来说,早已诞生妖邪才对,既然如此,妖邪呢? 莫非当初袭击我的那只鹰隼就是? 各种杂念从莫川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看着狗娃不似作伪的神情,想了想道: “本神初诞为山君,虽曾聆听往来旅人之言,但对山外世界依旧知之甚少,道长元炁萦绕,神气内藏,想来也是人族大能,如若无事,不如停下脚步,秉烛夜谈?” 沈安丰拱手道:“幸甚之至!” 狗娃闻言,连忙道:“我能加入吗?” 莫川笑道:“可!” 沈安丰却道:“娃娃,你在这旁听,就不怕你师傅等急了?” 狗娃闻言顿时纠结起来:“那我速去速回,等我啊!” 说着,便提纵而起,一溜烟向山麓脚下村落跑去。 莫川摇了摇头,一挥手,道旁草木倏然疯长起来,眨眼间,编织成桌椅。 “贫道有一壶山泉,采自无名寒潭之底,清冽提神,山君且尝尝?” 沈安丰见状,一挥手,取出一壶山泉水,又取三盏茶杯,斟满相邀。 莫川端起痛饮,赞一句:“好泉水!” 随即话题便从这泉水开始,徐徐展开。 他恍如久居山坳的乡野稚童,对外面世界充满了好奇,不厌其烦的追问各种细节。 沈安丰不知是不是怀着交好山神的原因?基本有问必答。 直到狗娃带着一名老者气喘吁吁而至,沈安丰心中不得不叹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山神留他是有什么要事? 这才故意将狗娃支开一会儿。 没想到,山神还真就是打听消息来了。 待看到狗娃师傅,沈安丰心中愈发郁闷,一个好苗子浪费了啊! 他有心和狗娃师傅推心置腹聊聊,瞧着山神在侧,又无奈作罢,心中感慨,看来他和狗娃就没有师徒缘分。 也罢也罢,抢人弟子本就惊世骇俗,再如此厚颜相讨,更失凌静阁颜面。 既然无缘做师徒,强求也无意义。至此,沈安丰彻底熄了收狗娃为徒的心思。 时至午夜,一只千纸鹤蓦然闪现而出,沈安丰伸手捉住,随即将千纸鹤展开。 只见白纸上,一行苍劲文墨笔走龙蛇。 ——昆仑现荆荒,速来。 沈安丰不动声色将纸张重新折起,起身道:“山君、大尸命、少尸命,贫道还有要事处理,暂且告辞,有缘再会。” 莫川拱手:“有缘再会!” 【PS:山君,代指猛虎,也代指山神。】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璞玉蒙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沈安丰走后,没了他吸引山神注意力,赶尸派师徒多少有些尴尬起来。 大尸命见状,下意识就要起身告辞。 不想,山神一句话,令他微微提起的屁股,又坐了下来。 “说起来,本神与大尸命虽是初次见面,但也神交已久,那往来香火解我空凉清幽梦,如今梦醒看人间百态,见君倍感亲切。” 莫川老气横秋,仿佛在寿山中沉睡千百年。 不过,这一句暖心言,也令大尸命满心忐忑尽数散去,心中错愕之余,也暗暗惊叹老祖宗的智慧。 若问莫川口中香火何解? 原来,赶尸人有个行规,赶尸启程之前,必向当地山神土地上香祭祀,吟开山咒。 说白了,那就是提前向各路神仙打点香火,求个方便。 不曾想,这看似简单门规,竟然有朝一日换来山神的好感。 “山神大人过奖了,我师徒二人捞阴门,行于寿山,多亏山神大人庇佑,才能顺遂至今,不敢居功。” 大尸命闻言连忙拱手行礼。 莫川笑道:“本神沉睡至今方醒,何曾照拂赶尸派?阁下此言谬赞了!倒是山中恶徒被除,最近生意差多了吧?” 大尸命一愣,正色道:“山神大人说笑了,有道是,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对我等赶尸人来说,最好的宿命便是从世间消失。如今山神大人诞于寿山,我这支赶尸派倒是赶上了好时候,正好可以就此安享晚年。” 莫川赞道:“大尸命好心肠,这世间若是再无赶尸派用武之地,当为人间幸事。可我观少尸命,少年才俊,如此孤老田舍,倒是颇为可惜。” 大尸命闻言一怔,忽然想起狗娃曾言沈安丰欲收他为徒之事。 莫非山神大人这是要做说客? 原来,今儿黄昏,狗娃突然寻到他,说见到了山神,不由分说拉着他便走,边跑边解释。 他这才得知,狗娃山中遇到高人之事,心中那是后怕不已。 如今经山神提点,才恍然意识到,身修奔二景法的狗娃,已然和赶尸派渐行渐远。 “还请山神教我!” 大尸命拱手试探道。 狗娃亦睁大眼睛看向莫川。 “那沈安丰道长一身修为不俗,定是得道高人,狗娃若能拜入他的门下,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不知他还会不会回来,又愿不愿意收徒?”莫川故意试探道。 果然是要做说客! 大尸命心中一叹,看向狗娃目光中除了不舍,还有几分骄傲和得意。 ——他说是狗娃师傅,其实更像是父亲。 也罢,狗大离母,狗娃总不能在山里一辈子。 “那他和明辰道长谁更厉害?” 不想,狗娃突然开口问道,打断了大尸命满心怅然。 莫川亦是一怔,猛然意识到狗娃为何不愿拜沈安丰为师了。 “本神未曾细瞧过明辰道士,不过能成为寿山雷君,想来应该不差。” 莫川道,旋即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大尸命、狗娃。 “雷君?好熟悉的名字。”狗娃目露几分思索之色。 “原来石公壁上的雷君就是明辰道长?”大尸命一脸惊讶。 “啊?那不是石公改名?” 少尸命又惊又喜,仿佛追星少年猛然得知偶像老家就在家门前。 “大尸命不知情?”莫川问道。 “小老儿鲜少参与山中精魅之事,不曾多嘴过问。”大尸命道。 “原来如此。” 莫川点了点头,又道:“如果狗娃不愿拜沈安丰,其实还有一个好去处。” “哦?敢问是哪里?” “如果本神没看错,狗娃所修乃是奔二景法吧?” “没错,此法正是来自明辰道长。” “冀州有一城,名:西山城。城外有一座道观,曰:云极观。此观祖师爷,云游天下,集奔二景法、拜斗秘法,创三景道法,采日月辰精华,炼体养魂,堪称一绝,狗娃或可拜入云极观,完善道法。” 在大尸命询问中,莫川娓娓道来。 “冀州?”大尸命表情一僵。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听闻雷君就是明辰道士的狗娃,哪里还愿离开?连忙嚷嚷起来。 “奔二景法较之三景道法,缺辰道,不学未免太过可惜。”莫川道。 “师傅说贪多嚼不烂,人的精力终归有限,我觉得很有道理,自从我学了奔二景法,身轻如燕,迅疾如风,我觉得未必就比三景道法差。” 狗娃反驳道。 莫川闻言再瞧狗娃,越看越喜欢。 这孩子还真是通透如璞玉啊! 他笑道:“听少尸命此言,倒是本神着相了,专修一法,造诣深时,未尝不能悟道。也罢,心有乾坤,何惧道法微末?如此本神便不献丑了。” 声落,莫川身影骤然溃散为地脉之气,遁入寿山。 可谓:来如影,去无踪。 大尸命狗娃面面相觑,半晌,才回过神来。 “山神这是……走了?”狗娃不确定问道。 “应该走了吧!”大尸命环顾四周间道。 “师傅,我、我没说错话吧?山神大人,怎么说走就走了?”狗娃有些忐忑。 “放心吧,宰相肚里能撑船,更何况山神大人?”大尸命拍了拍狗娃手臂:“走吧,我们也回家!” “哎!” 狗娃有些恋恋不舍,今晚这场夜谈,令他大开眼界。 仓促结束,多少令他有些遗憾。 不过,一想到雷君就是明辰道士,他便是精神顿时一震,恨不得连夜跑去石公壁前瞧瞧。 可惜,师傅在旁,走不了人,只能闷头回去。 一夜辗转反侧。 翌日清晨,狗娃借口进山打柴,一路翻山越岭,行至石公壁,唔,应该说雷君壁前,奉上三炷香后,拱手道:“赶尸派少尸命,拜见明辰道长!” 声落,莹莹精魄从石壁中渗出。 狗娃眼睛一亮,待看清来人,神色顿时黯然下来。 “原来是少尸命,雷君不在,可是有事?” 石公现身,笑吟吟问道,精气神儿与往日恍如云泥之别。 “石公老伯,明辰道长什么时候回来?” “这倒是不清楚,不过,自从他成了雷君之后,便从未见他回来过,许是根本不知已经得授香火,成了雷君吧!” “这样啊!”狗娃一脸失望之色。 “敢问少尸命是从何处听闻明辰道友乃寿山雷君?”石公问道。 “山神老爷说的。” 果然! 石公露出意料之中神色,想来他的推荐入了山神之耳。 “少尸命可拜入山神麾下?”石公试探问道。 “没有没有。”狗娃连连摆手。 “嗯?”石公惊讶起来。 山神既然找了狗娃,为何不收入毂中? 莫不是瞧不上眼? 不应该啊! 山神初诞,百废俱兴,他一介不入流的石头精,都愿意纳入麾下,更何况一名土生土长、根正苗红的乡野异人? “敢问当时发生了什么?”石公谨慎问道。 狗娃很早就认识石公,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石公听罢,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旁人或许不清楚,山神大人为何会好心感慨狗娃璞玉蒙尘? 但他知道,这就是起个话题。 从后面聊天内容来看,山神大人目的也确实如此。 先提凌静阁沈安丰,又言西山城云极观,按理来说,最后应该提寿山。 偏偏山神大人却戛然而止。 这是为何? 等等。 话题好像是因为雷君才产生变化。 莫非山神大人见狗娃崇尚雷君,便熄了收人之心? 有这个可能。 可惜了。 如果山神大人直接问话,或许狗娃已然拜入山神麾下。 这三选一癖好是从哪学来的? 思绪至此,石公心头一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明辰道友和大尸命换法时,就曾给出三个选项。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千妖盛会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万里荆荒,龙荒蛮甸,民俗众多,因此并不过中原春节。不过,受中原文化影响最大的荆荒外围,也就是二十四客堂控制区,倒是过春节。 他们将其称为:客家年。 人过客家年,妖也不例外。 这日一早,嵊曲洞神白尾小青龙早早捉了一只团雀,飞向庆苍峰拜月湖。 此为摄月真人后院天坑之湖。 传闻,此湖乃陨石天降坠砸而出,湖深不见底,周围地势险峻,人迹罕至。 然而今日拜月湖已然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从空中鸟瞰而去,翠蓝湖泊静如冰雕玉玉琢,湖面上,大片宫阙鳞次栉比,金景涣耀。 这不是白尾小青龙第一次参加千妖除夕庆典; 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拜月湖。 但它那狭长蛇眸中,依旧闪过震撼而痴迷之色。 待团雀降落,凑近细瞧,便见偌大拜月湖已然结了一层厚厚冰层,冰层上楼阁、雅亭、祭香台、焚烟炉、璧琮圭璋、钟铙钲磬,错落有致。 虽是湖水凝结而出,但在那庞大规模和数量下,依旧格调不减,更为赏心悦目。 ‘一夜之间楼阁林立,当真是大神通啊!我何时才能有如此泼天修为?’ 白尾小青龙见状心生仰慕,暗暗感叹。 此时,山中妖邪已然逐渐汇聚而来,漫步在这恍如水晶雕琢而出的建筑群中。或寻好友畅谈,或扎推打探情报,等待盛会召开。 白尾小青龙也不例外。 游走其中,相互打听,只恨妖躯太小,多有不便。 “听说万朝洞窟挂丹求材,尔等可有人兑换来了丹药?不如拿出来与我等开开眼?” “巧了,本神就换了一瓶艮雪丹,可解千毒,啧啧,可端是个好东西。” “这就是艮雪丹?既是丹药,怎么瞧着像冰沙?” “瞅瞅你那没见识模样,谁说丹药一定要呈药丸模样?知道此丹为何名叫艮雪?瞧瞧这模样,这就是缘由。” “长见识了。” “听说明辰仙长痴迷炼丹,若能拿出让他感兴趣的丹方,不给丹材,也能免费炼制赠送。” “还有这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小神有一位远亲,便在凤鸣洞窟任职,据说这艮雪丹,便是赤雉娘娘亲手赠予……” “嵊曲洞神,说起明辰仙长,据说他老人家初来荆荒时,你曾领他参加了百鸟茶会,想必对明辰仙长定然颇为了解,不如与我等说说?” 白尾小青龙凑在一堆妖邪中,打听着最新资讯,不想话题聊着聊着,转到了他的身上,倒是令他一愣。 “道友说笑了,小神不过一介向导,哪能谈得上了解?可不敢妄言欺瞒各位。” 白尾小青龙连忙谦虚打住,不愿深说。 尤记得明辰仙长荣登万朝洞神之位时,就有不少妖邪凑到它面前攀交情。 可随着时间流逝,这攀上的交情很快也就淡了。 因为大家发现,白尾小青龙和明辰仙长根本就扯不上什么关系,不过是凑巧偶遇罢了。 也对,一只未化形的小妖,何德何能得入仙长法眼? 众妖见白尾小青龙不胜惶恐模样,心中鄙夷它错失机缘之余,随即转移了话题。 白尾小青龙见状松了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今年二十四客堂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万朝洞窟易主; 二是,万朝洞窟挂丹求材。 前者,对众多小妖来说,太过遥远,只能作为阅历谈资,但后者影响可就大了。 以至于它游走于群妖之间,不知听到多少妖邪议论。 这让白尾小青龙恍恍惚惚间,意识到自己错失了何等机缘! 其实,它最中意的乃是吞云真君,毕竟同为真龙后裔,多少能提携一二。 奈何在万里荆棘,蛟蛇家族本就十分庞大,它一只不入流的蛇精,又怎能入吞云真君法眼? 唉! 想到自己的有眼无珠,白尾小青龙愈发郁闷。 在情报交换中,时间过得飞快,拜月湖上妖邪也越聚越多。 最外围的,乃是开智不久,依旧有些懵懵懂懂的小妖精。 它们自诩脱离了野兽身份,但能力又与野兽毫无区别,贪念于二十四客堂赏赐的香火,又不敢深入,只能徘徊于边缘。 有点动静,便会遁入林中。 再向里面一些,则是已经谋了荒僻洞窟,偶尔能飨食几口香火的不入流妖邪。 它们多参加数次,熟门熟路,趁机交换信息,打探修行机缘,乃至修行资粮。 再往里,妖邪修为越来越高,甚至甲子化形妖邪,都是比比皆是。 那些亭台楼阁,也正是为这些妖邪所幻化。 其中,位于最中心的雄伟冰雕建筑,正是二十四客堂成员才有资格进入的殿堂,亦是群妖向往之所在。 时光翩跹,日既西倾。 天色渐暗,拜月湖底却骤然升起璀璨光芒,照亮宽阔湖面,亦令冰雕建筑愈发绚烂。 除夕之夜,即将开启。 便在群妖翘首以盼中,一声招呼,令白尾小青龙一愣。 “嵊曲洞神,别来无恙!” 白尾小青龙诧异望去,目之所及,浑身一震,便见一名年轻道士,正微笑拱手作揖。 此时,它盘踞在一座冰雕上,得道士郑重作揖,一时晃了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连连躬身。 “嵊曲小神,见过仙长!” “愿新年,胜旧岁,有缘再会。” 莫川一声招呼,随即迈步而去,周遭小妖瞧着他,目露好奇之色,待人走远,这才看向白尾小青龙道: “嵊曲洞神,方才那位是谁?一介道士,竟然也敢来千妖盛会,端是胆气惊人。” 白尾小青龙听着这似褒似贬之言,一脸古怪道:“伱不知道?他便是万朝洞神,明辰仙长。” “什么?” “明辰仙长?” 群妖愕然,猛然扭头追那身影而去,便见群妖遮蔽间,濯濯道影若隐若现。 “传闻,明辰仙长镇压万载妖邪,气息怎么会……如此寡淡?”有妖骇言道。 “明辰仙长真是盛德若愚,返璞归真,恰如帝君降于百姓家啊!”有妖连忙感慨,声大如钟,狂拍马屁,恨不得能入仙长法耳。 可惜,任群妖百态,那丹青道影,已然淹没于群妖之间,渐行渐远。 “嵊曲洞神,你可瞒得我们好苦啊!” 一声似指责似阿谀之言,突然在耳旁响起,唬得白尾小青龙一愣。 不等它反应过来,奉承而聒噪之言又至。 “恭喜道友,贺喜道友!” “苟富贵,无相忘,道友从此青云直上,可别忘了道友啊!” 白尾小青龙举目四顾,群妖环伺,谄媚之言,恍如春风,吹尽腊九寒意。 …… …… 更忆瑶台逢此夜,水晶宫殿挹琼浆。 且说莫川优哉游哉踩着拜月湖盛景,终于踏入湖心水晶宫殿。门前守门大妖,自然眼力上佳,老远便一眼认出莫川,连忙清道恭请。 待入了宫殿,二十客堂成员已然来了一大半。 莫川一眼扫过,眼皮一跳,心旌摇曳。 只见大殿靠前的几张案几后,赫然坐了几位老熟人。 其中一人看到他,更是激动得豁然站起,嘴唇蠕动间,最终一板一眼,拍了拍衣袖,拂去尘埃,以示郑重,这才拱手道: “明辰道友,久别重逢,今日再见,终于如愿得尝。” 话未落,魏来已然咧嘴而笑,满脸欢喜。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雨相逢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山海自有归期,风雨自有相逢,时隔半载,恍如昨日,道友近来可好?” 莫川瞧着眼前俊朗书生,拱手哈哈一笑。 心中却咯噔一下,这位不会在荆荒群妖面前漏他老底吧? 若问此人是谁? 正是太一道俗家弟子——魏来。 莫川与他曾在江城坨云峰直面千年飞僵,而后莫川将他带入现实世界,这才逃过一命。 如今他靠着蜚牛独眼,唬得二十四客堂将他奉为上宾。 可他的真实老底,魏来却是一清二楚。 这要是不一小心说漏了嘴,大好机缘可就要断送了。 “尚好。”魏来不善撒谎,闻言连忙转移话题,介绍道:“对了,我给道友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傅……” “贫道萧道元,见过明辰道友。” 白发苍苍,留着山羊胡的萧道元,早已从案几之后起身,闻言不等魏来介绍,已然肃然拱手致礼。 魏来称呼我道友,你也称呼我道友,这辈分岂不是乱了? 不过…… 莫川心中一动,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迫不得已将魏来拉入现实世界之后,他一直在琢磨着再次相遇之时,该作何解释? 为此甚至敲定数套预案,只待随机应变。 如今瞧着萧道元严肃模样,他隐隐有了选择。 “原来是萧道友,久仰!”莫川拱手见礼。 “这位是凌静阁沈安丰沈师叔!”魏来又介绍道。 “贫道沈安丰,见过道友。” 身着麻衣,头戴斗笠的沈安丰,亦如萧道元般,早早起身而来,拱手见礼。 “久仰!久仰!” 莫川回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收到纸鹤传书的沈安丰,竟然出现在这里? 更没想到,他竟然和魏来搅合在一起。 难不成他出现在寿山并非巧合? 莫川猜对了。 说起沈安丰,不得不说魏来师徒的寻仙问道之旅。 且说魏来误入昆仑仙境之后,便一直与师傅萧道元循迹昆仑。 凭着明辰二字,寻觅仙踪。 奈何仙缘渺渺,一直难有发现。 偶尔探寻到些许蛛丝马迹,也如同秋晨落霜弹指融化散去。 如此寻觅半年不得,便是老成持重的萧道元,也难免有些焦躁起来。 甚至怀疑弟子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万般无奈之下,萧道元不得不求助凌静阁挚友——沈安丰。 凌静阁,道家玄门,擅长天机推演之法。 讲究“虚静恬淡,寂寞无为,演一静字,此乃天地一定之理,道德至极之事,帝王圣人之心休止於此。” 偏偏又在静前,取一凌字。 凌,陵轹也! 由此不难看出,凌静阁所修大道,乃是人定胜天之道。 话说,沈安丰不愧凌静之名,在知晓此事之后,施展大神通,果然推演出莫川可能出现的两大机缘之地。 一处在寿山; 一处在万里荆荒。 为了防止错失仙缘,三人兵分两路,这是沈安丰出现在寿山的根本原因。 “原来,你们认识呀?我道二十四客堂最近是走了什么鸿运,怎么仙家道长一个接一个莅临蔽地。” 凤鸣洞神赤雉娇声笑道,眸光看向莫川带着几分惊疑不定以及……责备。 “赤雉娘娘莫要误会,贫道与魏来道友曾有过一面之缘,因为颇合脾气,故而亲近了些。” 莫川知道赤雉为何责备,连忙解释道。 心中亦松了一口气。 看来魏来他们还没泄他老底。 正所谓:一言一行看人品,一举一动知人格。 观魏来人品,堪称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做出背后嚼人舌根之举。 能教出如此弟子,萧道元想来也不差。 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他们摸不清情况,不敢胡言乱语。 “原来如此,来者皆是客,今儿千妖汇聚,共禳盛会,人也好,妖也罢,皆是大道垂怜,更应该相互护持,丕振玄风!” 赤雉颔首,心中虽然狐疑,但终究没有纠缠此事。 莫川魏来等人闻言也是拱手附和。 随后,莫川抬脚坐上大殿第四席,那微妙位置令魏来等人下意识对视一眼,惊讶之余,而又理所当然。 莫川入座后,殿中气氛又热闹了几分。 却是一些妖邪,趁机询问炼丹事宜,此起彼伏之言,听得魏来师徒心惊不已。 对于莫川擅长炼丹之事,他们自踏入万里荆荒之后,便有耳闻。 但因为不确定莫川身份,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 如今亲眼见到莫川,又见他得诸多大妖认同,心中自然惊讶万分。 不愧是昆仑仙境弟子,士别三日,不仅坐上二十四客堂四席,更是精通炼丹之道,如此机缘,若说没有昆仑仙境在背后支持,谁信? “明辰道友,可能炼四品丹药?” 众妖议论间,坐在莫川身旁的一名鹿首人身妖邪,歪着身子问道。 莫川并不认识他。 不过,从周围妖邪招呼声中,可知他是珀云洞神。 “天下丹药种类繁多,虽人为划分出个三六九等,但这并不意味着上品丹药一定比下品丹药更难炼制,具体情况,终究还是要看炼丹师对丹材的熟稔程度。” 莫川解释一句,又道:“对贫道来说,四品丹药不难,除非遇到罕见丹材,这点要看过丹方才行。” 这话说跟没说一样,丹药上四品,怎么可能没有罕见丹材? “原来如此!这样,客家年之后,本神寻几味丹材,拜访一下道友,若是这几味丹材无碍,想来那四品丹药也应该无碍。”珀云洞神笑道。 显然不愿意直接暴露丹方。 “如此再好不过。”莫川颔首。 便在这时,摄月真人的一声问候,令他心头一震。 “说起炼丹,萧道友可知明辰道友在门中,能排第几?” 摄月真人看向萧道元,漫不经心问道,仿佛在问一个无聊八卦。 “不瞒真人,明辰道友师门遁世离俗,超脱凡尘,除了明辰道长,贫道还真不认识其他人,若非徒儿有幸得访,贫道甚至一度以为明辰道友,乃一介游方道士。” 萧道元起身,一板一眼回道。 此言一出,三位千年大妖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警惕。 莫川不动声色含笑品茗,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魏来果然误会了什么。 随后,摄月真人又不动声色的打探几句。 萧道元对莫川毫无了解,又不愿暴露莫川出身昆仑仙境的秘密,故而在维护莫川颜面之余,尽量打哈哈糊弄过去。 话说的滴水不漏,令莫川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时间在群妖闲聊间,潺潺而逝。 不知过去多久,大殿门口光线倏然发生微妙变化,莫川循光望去,目之所及,神情一怔。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万仆邀宠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冰殿门前,门楣之下,便见苗女未狸身穿樱红百褶裙,身披雪白水貂披风,微微缩着脑袋,冻得小脸晕红。 她方一入殿,便瞪大眼睛,打量着殿中群妖。 那些兽首人身,面目狰狞的洞神妖邪,丝毫没有令她目光停顿,直到剪水双眸倒影上一道年轻道影时,才悄然定住。 “老身来迟,还望诸位洞神原谅!” 未狸师傅三尸派掌门人阿木尔环顾四周间,微微作福见礼。 “妹妹客气了,天色尚早,何来迟到一说?快快入座!” 赤雉笑吟吟应道。 她和阿木尔倒不是关系熟稔,而是对于不争香火的三尸派,她一直礼遇有加。 阿木尔满意颔首,择一张较为靠近门旁的案几坐下,不争不抢,风轻云淡。 今儿纯粹是带弟子未狸开开眼。 也让众妖邪认识一下未狸,省得哪天生了误会,不好收场。 此时,未狸亦乖巧的跪坐在师傅身后,瞧着坐在大殿前列的莫川,心中有些欢喜,又有些委屈。 太远了。 一个坐在殿深处,一个坐在殿门前。 晶莹剔透的冰砖,折射着殿中点点火光,恍如九天银河将两人相隔。 未狸正有些抱怨,殿外隐隐传来“下雪”喧嚣。 便在这时,莫川蓦然起身,拱手道:“诸位先聊,贫道出门赏个雪!” 说着向殿外走去,路过阿木尔案几时,眸光微斜,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未狸。 这一眼,令未狸心神一慌,连忙低下脑袋,胭脂粉红却抑不住的漫溢脖颈,微醺了双眸,在心海点起缱绻涟漪。 好一会儿,她才有些羞怯的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按捺住性子,等了一小会儿,这才低声道:“师傅,弟子想出去透透气。” 阿木尔微微侧首,关心道:“可是耐不住殿中妖气?” 未狸道:“嗯。” 阿木尔道:“去吧,莫要走远,殿中洞神认得你,那些不入流的野兽,可不认得。” 未狸连忙颔首:“哎!” 待出了大殿,她环顾四周,便见莫川正在不远处凭栏而立,眺望着漫天雪花。 未狸咬了咬嘴唇,略一踟蹰,走了过去。 “明辰道友,除夕好啊!”未狸走近,佯装偶遇模样道。 “嗯,新年好,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道友。”莫川回头,神情看似含笑,眸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师傅带我来开开眼,见见世面。”未狸慌忙解释道,抬头瞄了一眼莫川,目光便落到一旁。 “一群妖邪有什么好见的,说不得还会拿人吃肉。” “啊?”未狸吃惊捂嘴,一脸害怕的向莫川靠了靠。 待看到莫川脸上笑意,这才恍然被骗,顿时气呼呼的跺脚道:“你诓我的对不对?” 莫川哈哈一笑:“这都相信,那些妖怪要是编撰出更加精巧谎言,你岂不是被人家卖了,还给人数钱?” 未狸有些气鼓鼓道:“才不会呢!要不是伱说……鬼才信呢!” 声落,好一会儿不闻莫川搭话,扭头看去,只见莫川正看着天上大雪,怔然出神。 朵朵雪花,落在他的头上,染白道簪发髻。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这一幕,令未狸下意识想起这句诗,嘴角忍不住翘起,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小欢喜。 “那个……我听说,你喜欢炼丹?” “啊,算是吧。” “呐,这个丹方你收着,不用感谢我,若是实在想感谢,首炉丹药赠我便好。” 未狸突然将一物塞入莫川手中。 冰肌玉肤触感,一触即分,带着些许凉意。 莫川抬手一看,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清秀绢布,隐隐能看到上面写着蝇头小字。 “如此就谢谢道友了。” “不客气。” 未狸扭过脑袋,看向殿外群妖汇聚,有些不敢直面莫川。 “未狸姑娘,可以帮我办件事吗?”莫川突然低声道。 “嗯?”未狸扭过头来,有些诧异。 “贫道今日赶巧在殿中遇见一位道友,有心赠送些许丹药,却忘了丹药一直存放在洞府管家小青手里,你能帮我取来吗?”莫川盯着未狸眼眸道。 “没问题。”未狸瞧着莫川神情,下意识颔首应下。 “月黑风高,山路难行,这柄法剑名辟邪,注入元炁,可吞吐剑芒!姑娘如不嫌弃,便赠予姑娘防身之用。唔,若遇危险,记得焚烧此香,默念贫道道号,贫道自然知晓。” 莫川虚空一抓,抽出辟邪剑和几根供香递了过去。 “这、这不是你的随身仙剑吗?”未狸见到这柄法剑顿时一惊,因为她见过莫川拿此剑烤兔子。 “无妨,收下吧!”莫川道。 “好、好吧!”未狸低下脑袋,脖颈倏有腮红缱绻漫溢,小脑瓜子不知想到了什么。 “快去快回吧,除夕夜马上要开始了。”莫川说着,伸手轻轻一点,一道元炁涌入未狸体内。 登抄之下,未狸只觉身轻如燕,连忙点头:“嗯,我马上回来。” 说着,向拜月湖外奔去,在登抄之术的加持下,眨眼消失在冰湖群妖之间。 莫川目送未狸远去,许久,才转身返回殿中。 此时,天际边缘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皎洁明月冉冉升起,与拜月湖遥相呼应。 至此,一年一度的客家年前奏——除夕之夜,正式开始。 湖心大殿倏然节节升起,却是湖水托涌,继而凝结为冰,远远望去,恍如通天冰柱,拔地而起。 构成大殿的冰晶,越来越透明,使得殿中妖邪道长恍如虚空凌渡。 “岁末将至,敬颂冬绥,煮酒温茶,诸位盛饮!” 摄月真人之音从殿中传来,众妖昂首间,隐隐可见殿中大人物,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恰时,万道香火从天而降,恍如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 众妖见之沸腾,疯狂各展神通,争夺香火。 一时间,拜月湖面群妖攒动,蔚为壮观。 也唯有靠近湖心的大妖,端着大妖姿态,凭栏而坐,笑看小妖争夺机缘。 莫川盘膝坐在殿中,透过透明冰层,瞧着下方群妖争夺模样,眸光闪烁。 这哪里是千妖盛会? 这分明就是千奴争食,万仆邀宠啊! “明辰道友,此情此景感觉如何?”坐在莫川身旁的珀云洞神,突兀开口问道。 “修行大不易啊!”莫川感叹。 “是啊!有人本该在底下争食,如今却堂而皇之位列上宾,道友以为该如何处置?”珀云洞神又问道。 明明是两人间的私聊,大殿却倏然安静下来。 唯有数位带来开眼界的小妖、弟子,懵懵懂懂间还在窃窃私语,当大殿骤然安静下来时,将他们的声音衬托得格外洪亮。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掌覆天河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德不配位,才不堪任,却窃居高位,自然当诛!” 莫川漠然放下茶杯,眼眸微微转动间,乜向悍然诘问的珀云洞神。 “妙极!!!” 珀云洞神拍案而起,讥笑道:“既然如此,还请明辰道友引颈自刎,莫让众神看轻了人道气节。” 声落,满殿皆惊。 凤鸣、吞云、摄月三位千年大妖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见状不言不语,神色古井无波。 然而余下洞神,神色却微妙起来,看向莫川眼神,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万里荆荒洞神,无一不是以暴力手段坐上洞神之位,甚至可以说,没点显赫战绩,出门都不好意思与人打招呼。 偏偏莫川虽有战绩,但也不过是欺负一介甲子妖邪——小云山君。 如此战绩,可配不上万朝洞神之位。 奈何他又手持万年妖邪之活目,其之怪诞,令人忌惮。 “贫道以为说谁呢?” 莫川嗤笑一声,继而笑容一敛,一脸肯定道:“你不是珀云洞神吧?” 声落,殿中数名交好于珀云洞神之妖,皆一脸讶异。 揉目猛看珀云洞神。 “哈哈哈……我从不怀疑你的才智,但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珀云洞神仰天大笑,珊瑚状鹿角寸寸崩裂,像极了蛟蛇蜕皮,露出一对青色牛角。 随鹿角变化的,还有那颗鹿首,竟变成了一颗牛脑袋。 “应苍洞神?!” “不……你、伱是万载妖擘!” 殿中群妖大惊失色,继而迅速反应过来——应苍洞神早就被那万载大妖占据妖躯,逃之夭夭。 没想到,它竟然再次出现在群妖大殿上,更没想到,它还能顶着珀云洞神皮囊,谈笑风生,无人发现。 现在大殿中,还一脸懵逼的,大概也只有魏来师徒,以及类三尸派掌门之类游离于二十四客堂之外的人族修士。 “有意思,有意思!瞧道友骨韵灵光,神气内藏,想来已然是鸠占鹊巢,借尸还魂了吧?难怪那日夺路而逃,原来是夺舍未成。” 莫川又摇头叹息: “可惜天道垂怜,让你从贫道手里走了一丝神魂意志,不思改过自新,竟然还敢挑衅,真以为贫道镇压你的妖躯,便抽不出余力来?” 饶是蜚牛早已见识莫川编织谎言能力,此时闻言亦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好一首空城计,唱得倒是出神入化。” 蜚牛怒赞间,一声叱咤:“诸位,瞧仔细喽!” “眸——” 一声咆哮,如虎啸深林,万马齐喑! 便见蜚牛那壮硕妖躯蓦然幻化出本体,青色肌肉,虬结拧骨,牛角如凿之下,狼突鸱张,冲向莫川。 霎时,风雷怒,鱼龙惨。 满殿大妖,瞠目结舌。 莫川距离蜚牛太近,两张案几之距,不过两步之遥,对于四蹄牛妖来说,更是一步而已。 不过,瞻之妖化,角已抵川。 这一刻,莫川甚至能看清蜚牛那贯血双眸中,狰狞蔓延的血丝,那痛苦浇灌而出的怒火,可铄金炼铁。 硕大牛鼻,喷吐着腥臭鼻息,令人闻之欲呕。 莫川知道蜚牛为什么不顾一切,也要揭发他,试图弄死他。 因为他正在食其耳,吮其血。 如此下去,不出百年,蜚牛必死。 殊不知,这也是莫川目的所在。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吼——” 一声虎啸,云逐雷奔。 便见牛角抵空处,忽有蜿蜒黑纹,蔓延其间,如藤如蛟,竟在须臾间勾勒出一尊吊睛白额大虫! 虎兕出柙,群兽溃散。 此为腹轮小云山君神通——佑体虎纹。 不等蜚牛回过神来,万道灏光自莫川身周涣目而起,如腾焰飞芒,云涌飙发! 细瞧去,那哪里是炜耀之光? 分明是膨胀元神,跨壳而出。 那元神先是似幻如虚,继而扬节上浮,凌惊风,历骇猋,乘虚无,与神俱! 弹指间,鼓涨为百尺巨人,青袍大氅,道簪如剑,绣纹云履践踏水晶宫殿。 这一幕,说着慢,实则极快。 殿中众妖只觉厉风刺面,便有遮天蔽日之法相,熏天赫地,俯首怒目。 蔽月阴影,镇压山河。 荫庇笼罩处,拜月湖冰面上,正在抢夺万垂香火的小妖们,皆齐刷刷停下脚步,满脸茫然的抬起脑袋。 天悬明月,风雪磅礴。 那穷尽语言也无法形容的巨物恐惧,夺神撼意,震碎肝胆。 “小小牛儿,也敢噬主?” 莫川盘膝而坐,身后阳神幻立,撑破冰穹,挥掌拍向蜚牛。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寿山,地脉涌动,奔流如雷,闻之如地龙翻身,却不见山脉涌动。 ——却是寿山山神莫川,以支离之法留下半幅妖躯勾连地脉,虽不如脚踏寿山地界,但依旧可得三分山神之威。 一时,手扪象纬,掌覆天河。 殿中群妖,无不骇然溃逃。 便是三位千年大妖,亦脸色微变,知微见著,莫川阳神威力虽然羸弱,但神骨尤在。 寻根追源,甚至能在阳神之后,看到一条巨龙咆哮山河。 只是碍于种种限制,无法突破掣肘,发挥不出全力。 ——因为镇压蜚牛妖躯,无法动用全力么? 三妖骇然! 魏来师徒更是瞠目结舌。 “半载未见,凌然若神,当年有此修为,何惧千年飞僵?” 被师傅卷离战场的魏来,站在拜月湖边缘,瞧着那顶天立地巨象,心神滂湃间,呢喃不止。 “这就是……昆仑底蕴?” 萧道元脸色严肃,眼眸深处闪过难以抑制的狂喜。 弟子魏来曾言,此子仅得广厦一间。 不过,昆仑仙境微末童子。 如此人物,便有如此造化,他若能拜入昆仑,岂不是……岂不是夺天之幸? 大道可求! “风雷缠地脉,冰雪耀天衢。” 凌静阁沈安丰瞧着骇然景象,眸中八卦道印旋转不休。 “地脉之气……寿山……万里荆棘……莫、莫非这才是卦象真解!可是,一介凡人怎么会……怎么会成为山神?” 一眼看破天机的他,心中惊雷滚滚,愈发骇然。 语言冗繁如泥沙。 在人心纷杂间,莫川手掌已然砸上蜚牛妖躯。 尽揽应苍洞神三甲修为的蜚牛,本以为莫川此击不过是虚张声势,怎料,掌风落下,才知厉害。 心神惧骇间,它厉声吼道:“还不出手!”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渐泰大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蜚牛一声厉喝,令观战妖邪茫然之余,更生惊愕。 莫非它还有伏兵? 众妖愕然环顾四周,便见拜月湖冰面上,小妖四散而逃,还有胆子观战者寥寥。 根本不见异常之人。 既然如此,蜚牛那声怒吼是什么意思? 兵不厌诈? 不对! 这拜月湖为何如此明亮? 众妖一个恍神,便见偌大湖泊,化为一轮皎皎圆月,一座座冰雕楼阁拔地而起,那是湖水喷薄间,冻凝固化,化为一根根锁龙冰柱。 冰柱上,咒印阳刻,熠熠生辉。 漫天月光洒下,在锁龙阵的护持中,于半空凝结为锁链,缠绕上莫川那百尺身躯上。 “明辰道友,得罪了。” 冰面上,摄月真君显露出蟾蜍本体,大如坟冢,伏冰鼓腮,牵引皎皎月华,镇压莫川。 “摄月真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川见状脸色骤变,趁着锁链还未成形,蓦然调转方向,拍向摄月真人。 “轰隆!” 恰时,一道三丈青鳞蛇尾,破空而来,狠狠撞上莫川巨掌。 定睛细瞧,竟是吞云真君露出本体,挡下莫川含怒一击。 “人妖殊途,明辰道友,还望见谅!” 吞云真君环绕在摄月真人周围,护持摄月真人主持封印法阵,蛇首高昂间,吐信不止。 “我道你是看破人心,欺软怕硬,没想到,原来是早有勾结,这才有胆气,直面贫道。” 莫川看向蜚牛,一声讥讽嘲笑,再次转移目标,砸向锁龙冰柱。 “久闻明辰仙威,小女子赤雉今日倒要讨教一番,还望仙长手下留情。” 赤雉娘娘亦露出红腹锦鸡本体,口中说着讨饶之言,双翅拍动间,却卷起五彩斑斓的羽毛,在空中凝结成锦鸡幻影,硬撼莫川巨掌。 “好好好!” 莫川气急而笑,不再多言,疯狂拍打锁龙冰柱。 眼前一幕,看似蛮力破局,实则各种道法四溢。 一掌落下,支离而起。 锦鸡羽毛,崩裂为毫,恍如湮粉,洒向四周。 又有煮石之法,烹煮冰层妖邪,淡淡血气弥散而出,周遭观战妖邪,吞上一口,便是精神一震。 “师傅!” 眼看战场陷入僵局,魏来连忙看向萧道元,满脸焦急之色。 知子莫若父。 一句师傅,已然令萧道元明白魏来心意。 他眉头微蹙,试图从战局中看出端倪,再决定要不要下场。 毕竟锦上添花,终究不如雪中送炭。 “三妖在拖延时间!” “宫商萦绕,角徵微动,羽送传音……依贫道之见,怕是三妖和那牛妖尚未谈妥……” 就在这时,凌静阁沈安丰的声音,飘入魏来师徒耳中。 “嗯?” 魏来师徒蓦然循声看去,便见沈安丰在猜到几分真相之后,立即微阖双眼,手指掐诀,疯狂推演。 俄而,两行血泪,潺潺而下。 “师叔——” 魏来大惊,话未出口,便被师傅以法力遮住。 沈安丰蓦然睁开双眼。 漆黑瞳孔中,八卦道印,逆向旋转,欲胜天半子。 “好事临门户,金鸡耀日辉;阴阳恰相助,独跨彩鸾归。” “——此为渐泰卦!大吉!” “出手!” 沈安丰一声低喝,随即朗声怒斥道:“无耻妖族,也敢欺辱人道?明辰道友拖住三妖,待贫道助你破阵!” 声未落,一抹剑光拔地而起,凌寒九州,扫向锁龙冰柱。 端是: 按剑赫凭怒,风雷助号呼! “滚——” 正在保护摄月真人的吞云真君,见状大惊失色,蛇首龙角猛然亮起,遥唤九天神龙,当空斩下。 “哈哈哈!此等盛事,贫道岂能错过?” 萧道元仰天大笑,脚踩七罡步,手摇三清铃,那劈向沈安丰的九天神雷,竟然当空分叉,化为一道道细碎雷光,飞向三清铃。 “小小妖孽,也敢驾驭雷法?” 萧道元一声嗤笑,再次摇铃而起,那细碎雷电,竟然在激射纠缠中,化为一道粗硕雷柱,恍如雷龙卷,袭向锁龙阵。 “吼——” 吞云真君大怒,龙角上闪电缠绕,一个转身放弃护持摄月真人,冲向萧道元。 袭向锁龙阵的雷霆,不得不转向吞云真君。 “轰隆……” 雷柱至,蛟龙啸,漫天电蛇,逸散冰面。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知多少观战者,惨遭连累,被电得嗷嗷直叫,连忙逃离战场。 大妖斗法,迅疾如电。 “咔!” 恰时,一道令人心颤的冰裂声传来,却是沈安丰一剑斩上一根锁龙冰柱,顿时将其震裂。 这一声冰裂之音,令所有人脸色大变。 有人忧愁,有人狂喜。 不等沈安丰扩大战果,一声凄厉怒号声传来。 “尔敢——” 循声望去,却见躲在阵外的蜚牛身上,戄然凝聚出一道道锁龙链。 循着锁龙链源头看去,只见冰面之下,竟然还暗藏一座规模更加庞大的锁龙阵。 “这是……”萧道元脸色大变,猛然看向沈安丰,似乎在说,不是大吉之卦么?形势为何却急转直下? 只见,此阵方一现身,不仅将蜚牛牢牢锁住;萦绕于莫川体表的锁链亦轰然凝实,将他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二十四客堂非人道,亦非伱这上古孽种,一起下去吧!” 摄月真人猛然睁开双眼,鼓腮如雷。 “咔嚓……轰隆!” 厚如后土之冰面,猝然碎裂,继而坍塌,状如地龙翻身,一根根锁龙冰柱亦随之沉入湖底。 “明辰道友——” 萧道元、沈安丰脸色骤变,有心破阵,奈何三妖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掺杂冰块的湖水,将锁龙阵彻底淹没。 …… …… 林深月光华,清影隐绿桠。 未狸提着辟邪法剑,踩着轻快脚步,奔行于山间羊肠小道上,冷冽寒风拂面,恍如三月春风。 虽是从小在山中长大,但她其实一直不喜欢夜晚山林。 那鬼影潼潼的灌木虬枝,总会令她旺盛的想象力,蔓延到理性无法控制的黑暗领域。 不过,今晚她却感觉不到半点惶恐。 手中尤带余温的法剑,恍如良人在侧,想着他的一言一行,那眉间的英朗,道簪的朴素,发髻的雪花,再黑的山林,也不觉得怕了。 赶巧天公作美,月光如炬,行于林间,恍如白日。 偶尔行至阴暗处,催动元炁,注入辟邪剑,那吞吐剑芒,也如炽热火把,令百兽敬畏,莫不敢近。 这让未狸愈发欢喜。 快至万朝洞窟时,月光投下的树影,倏然向前倾斜,且越来越长。 身后亦有无数树影,张牙舞爪而至。 “这是……” 她骇然回头,便见拜月湖方向升起一轮耀目光源,像极了日出东方。 她心头一怔,连忙提纵跃上身旁一座小山。 未至山巅,她便看到熟悉而骇人一幕,高耸山峦,不掩一尊道人巨象,俯瞰山河。 那竟是她朝思暮想的青衣道影!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破阵之法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未狸见过明辰道长化身百尺巨人模样,那日小云山君欲将错就错,将她许配给还是九尧洞神的明辰道长。 怎料,明辰道长却勃然大怒,撑天而起,将那小云山君拍入山体。 那令人悚然畏惧的画面,并未在未狸心中留下阴影。 都说,菩萨低眉是佛,金刚怒目亦是佛。 要她说,道长山歌而行是良人,巨灵践踏妖邪亦是良人。 她并不恐惧那骇人巨象,却担忧明辰道长为何幻化出巨灵模样?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难不成又有哪个妖怪不开眼,说了不该说的话?” 未狸呢喃自语,忧心忡忡。 因为距离太远,她根本看不清拜月湖上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群妖小如蝼蚁,宫阙袖珍如核雕,道长挥手恰似驱蚊拍虫,想来现场定然惊心动魄。 不待她定睛细瞧,倏有通天冰柱拔地而起,隐隐有发光匹练缠绕其上,欲缚明辰。 其后,三大妖邪露出本体,远远看去,虽小如拳头,但也终于能看清模样。 “蟾蜍、蛟龙、锦鸡……师傅说过,这是二十四客堂三大千年妖邪!它们……它们这是在围攻明辰道友?!” 终于看清局势的未狸,浑身颤抖,脸色煞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呢喃间,她猛然想到师傅,立即提纵而起,疯狂向拜月湖奔去。 “去求师傅,现在能帮明辰道长的也只有师傅!” 来时,林深月光华,清影隐绿桠。 归去,古木参天,枭鸣磷闪,甚是阴森。 心焦之下,虬枝月影,张牙舞爪,直欲择人而嗜。 “未狸——未狸——” 狂奔中,前方隐隐有呼唤声传来。 未狸闻声心中一颤,差点哭出声来,是师姐。 “师姐!师姐!我在这里。” 未狸闻声,连忙呼喊回应。 没一会儿,雪琦、梨芷两位师姐,从灌木深草中挤出,待看到未狸,顿时又喜又哭,跺脚相拥。 “师姐,师傅呢?” 未狸来不及倾诉心中惶恐,连忙问道。 “师傅还在拜月湖畔……哎,你去哪里?快回来,千年妖邪在那斗法,师傅让我们离远点……师妹!师妹!哎呀——” 雪琦师姐还未解释清楚,便见未狸拔脚便向拜月湖奔去,只留下一句:“师姐,来不及解释了,我先走一步。” 两位师姐面面相觑,不等她们问清楚,未狸已然狂奔而去,气得她们一跺脚,一咬牙,不得不追去。 山路崎岖,林深道险。 为抄近路,未狸择险阻而行,饶是她早已拜入玄门,身手脱俗,也难免脚下踩空,摔倒踉跄。 耳旁那骇人心魄的斗法之音,更是催促得人心惶惶。 然而即便如此,待奔至拜月湖畔,斗法已至尾声。 只闻一声“尔敢”,抬首望去,便见月华惶如天日,拜月镜湖轰然破裂,一根根锁龙柱轰隆沉下,将明辰道长那百尺巨灵化身拽入湖底。 “明——” 未狸花容失色,失声惊呼,声未出口,便戛然而止。 却是师傅阿木尔悄然遁至身旁。 “你去了哪里?” 阿木尔神情严肃,目光复杂。 “我、我……” 未狸看了看已经被拖拽入湖中的莫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师傅,弟子求您救救明辰道长。” 雪琦、梨芷面面相觑,心头灵光一闪而过。 原来师妹的心上人是明辰道长。 也对,据说,师妹假洞神娶妻,避世俗婚姻时,差点遭到洞神惩罚,最后多亏明辰道长出手相救。 师妹因此暗生情愫,不足为奇。 面对未狸求情,阿木尔似乎洞若观火,早已知情。 ——不然,一个刚入门的弟子,怎么能随意抄录到丹方? 她沉声道:“大战将起,你却突然失踪,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未狸闻言心头一颤:“是明辰道长让我去万朝洞窟取些丹药,说是要赠予朋友……” 她再愚昧,也意识到莫川此举究竟是何深意? ——这分明是故意将她支开,怕她受到波及。 “这么说,明辰道长早有察觉?” 阿木尔脸色微变,猛然扭头看向拜月湖。 此时,锁龙柱下沉掀起的滚滚波涛,已经逐渐平息。 参与大战的妖邪人族双方,也挂起了免战牌,相互对峙起来。 湖面上,妖祟尽退,隐于湖畔灌木中。 或激动目睹一场绝伦斗法,或诚惶诚恐于大妖手段,或纯粹好奇瞧个热闹。 没人知道,这场封印之战,至此是尘埃落定?还是序幕拉开! …… …… 湖吞山岳,冰掩巨灵。 锁龙柱下沉之时,莫川那庞大阳神也迅速缩小,欲避束缚。 怎料,那月华所化的锁链,竟然也随之缩小。 当莫川阳神遁归肉身时,那道道锁链竟也跟着穿体而过,看起来仿佛遭受了一场锁骨酷刑。 在尝试中,锁龙柱也终于沉入湖底。 好在莫川肉身乃地生胎所化,又有部分躯壳留在寿山地脉之中,因此虽无避水之法,一时半会倒也无碍。 只是这锁链不除,必成祸患,一旦三妖腾出手来,性命危矣。 因此待发现缩小无用之后,莫川随即运转起三景道法,以结璘摄月之法,尝试分解锁链。 奈何这锁链虽是月华所化,但既已成形,便不再是月华。 因此结璘摄月,根本分解不得。 莫川心神一动,又以登抄之术,扶支离,尝试拆卸锁链,这次倒是成功了。 只是一环锁链崩碎,立即又有新的锁链凝聚。 这次,莫川眼疾手快,以三景道法操控月华,阻止其凝聚成锁链。 怎料,滚滚湖水,竟又凝结为冰链,其内更是月华涌动。 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别费劲了,此乃锁慧缚龙阵,锁慧月之辉,定水鼓业风之浪!一旦阵法成型,等若与太阴为敌,极难破阵。” 一声嗤笑,传入莫川耳畔。 循声望去,只见莫川对面,占据应苍洞神妖躯的蜚牛,同样被月华锁链,束缚在水中。 不过,相较于莫川的尝试,他却好整以暇,一尾湖鱼游过,他张口便吞。 不知是在积攒力量? 还是有恃无恐? “哦,这么说,白天才是最好的破阵之时?”莫川问道。 “我说了,此阵定水鼓业风之浪,白天虽无月华,但有湖泊水体为敌,想要破阵,同样不易。更何况,三妖会等你到白日?”蜚牛嘲弄道。 湖泊水体为敌? 莫非…… 莫川思绪一动:“传闻上古有异兽蜚牛,行水则竭,行草则败,见则天下大旱!你跟我说这些,莫不是想以此谈些条件?” 【感谢“书友20220531031042253”、“云涧飞虹”的打赏!】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所见略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倒也聪明!” 蜚牛轻笑道: “没错,欲破此阵不难,吾有一术乃地煞术,名【喝水】,可饮江海之涛!吞了这座湖泊,这锁慧缚龙阵,失了缚龙柱,自然不攻自破。” 莫川轻笑起来:“那代价呢?蜚前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那鼓涨阳神之法,乃是大小如意之法吧?” “你想换法?” “没错。” “哈哈哈……” 莫川哈哈大笑起来:“区区一道地煞术便想换我天罡法,啧啧,天下经商之才九斗,你独占八斗啊!” 蜚牛听着莫川这阴阳怪气的挖苦之言,也不恼: “此一时非彼一时,待三妖赶走你的同僚,你死期将至。” “是吗?可你也将好不到哪里!” “不不不,你也说了,我这具身躯不过是鸠占鹊巢,借尸还魂罢了,死了也就死了,可怜你身怀大气运,最终却要憋屈死在湖底,可怜呐!” “贫道一介凡胎,死了有什么可惜的?倒是你,身为上古异种,历尽千辛万苦,才修得万载道行,好容易觅得一丝脱困之机,如今又要彻底断送。” “是吗?你怎知,我就这一具化身?” 蜚牛意味深长。 莫川眼睛一眯,半晌道:“原来,你是故意落入封印!” 蜚牛道:“你食我血肉,也不是故意想逼我出来?” 得! 英雄所见略同,想一块去了。 且说莫川为何提前支走未狸? 正是因为这场大战,本就是他和三妖之预谋。 当然了,想要说服三妖联手对付蜚牛,可不容易。 毕竟他和蜚牛之言,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旁人又怎么分得清? 在此情况下,莫川故意送凤鸣洞神赤雉一碟牛耳,在脆骨中,留下讯息设局。 这是他以甲子修为,还能和赤雉打得有来有回的根本原因。 终究是“表演”而已。 且说这场阴谋,看似复杂,实则很简单。 他让三妖联手封印他和蜚牛,并以此邀宠蜚牛,诓取天妖秘法。 诚如摄月真人封印莫川蜚牛时的叱咤之言。 莫川占了万朝香火,不足为患; 但莫川代表的可是人族,此洞窟一占,必然有徒子徒孙迁徙而来,慢慢扩大影响。 因此莫川看似占的是万朝洞窟,实则割取三妖利益,在二十四客堂形成四足鼎立局面。 所以三妖对莫川实在谈不上什么好感。 只是忌惮他的力量,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至于蜚牛? 那更可怕,一个万载妖擘,一旦脱困而出,二十四客堂怕是都要臣服于它的脚下。 如此局面,将两人封印才是最好选择。 正好,此计又是莫川亲口提出,既能尝试封印,还不得罪人,岂不美哉? 再联手蜚牛,诓骗天妖秘法,一举三得,没有比这更好美事了。 然而蜚牛终究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 心智可谓狡诈如狐。 又如何猜不到被坑的可能? 只怕前脚交出天妖秘法,后脚就被封印。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过,它却将计就计,自困囚笼,只为谋取大小如意之法。 只要此法到手,它的本体封印,可解矣! “你说的不错,此一时彼一时,喝水之术将是我的救命术,但大小如意之法,也是你的救命法。想换,拿天罡法来,再加上喝水之术,否则休谈。” 莫川说完,随即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哼,我看你还是没有分清情况,真以为你那同僚能拖得住三妖?” “我可瞧仔细喽,那两个修士,一个五百年道行,一个九甲练气,虽有一身道法神通,可敌千年妖邪,但终究仅两人,莫说破阵,能不能打个五五对开,都不好说。” “你既然修行月华之道,可感受到湖中月华之气攒聚?摄月真人正在固化锁慧缚龙阵,再不破阵,误了时辰,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卖!” 蜚牛见莫川不言,随即恐吓起来。 然而说着说着,莫川额头倏然裂开,一颗牛眸挤出,直勾勾盯着蜚牛。 “吼——” 这一幕,令蜚牛勃然大怒,伸手欲夺回眼球。 奈何这具妖躯不过三甲修为,束缚在身上的月华锁链,也是实打实的掣肘,根本挣脱不得。 反倒牵引得锁链愈缠愈紧,气得蜚牛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动作。 没一会儿,蜚牛独眸又缩了回去。 莫川始终闭着眼睛,懒得多言。 但此举已然在告诉蜚牛,贫道若暴毙,你这颗独眸也别想要了。 蜚牛辟疫之能,尽在这颗独眸上,若是独眸毁了,它不死也得脱层皮。 蜚牛之名,恐怕也得改名旱牛了。 “好胆!也罢,不疯不成魔,一起去死吧!” 蜚牛随即也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一场无声的心智较量,冉冉展开。 猾贼挟至尊,天命矜在己。 一人一妖,都在赌。 赌谁更惜命! 赌谁更沉不住气! 这不仅仅是想以更小代价博取更大收益; 更是因为彼此都很清楚,一旦完成换法,一场新一轮的军备竞赛和对峙将再次拉开帷幕。 须知,蜚牛能占应苍妖躯,就有可能占据其他妖邪。 只是缺了独眸之助,怕是占不了大妖。 但即便是小妖,也能从头修起,一旦修为过甲子,即可出阳神,化百尺巨人,拔山峰,破封印。 ——莫川当初之所以未到甲子,就能化为百尺巨人,实乃登抄之助。 然而莫川已有甲子道行,又有一身天罡法、地煞术傍身,修为直逼三甲。 若再得天罡法,只怕更加无法无天。 因此届时面对已有戒备心的莫川,蜚牛必须得修至四五甲,乃至五百年修为,才足够稳妥。 若是在此期间,莫川再进一步,蜚牛压力更大。 可谓衍尽红皇后假说。 ——若想保持原地不动,必须得跑得飞快。 总之,莫川气运惊人,蜚牛底蕴也不差,孰优孰劣,还真不好说。 时间在对峙中,一点一滴逝去。 莫川仗着飨祭道炉傍身,随时可以返现实世界,心态平和,耐力十足。 蜚牛心性亦不差,奈何事关性命自由,心中多少多了几分羁绊和桎梏。 同时深厚阅历,令它更加敬畏仙缘。 它深知天罡法十分难得,此法一出,可搅得江湖腥风血雨。 此时不换,只怕以后更加难得。再想拔除封印,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另外,以前它还能等一等造化。 现在独眸被占,牛耳被割,每天都有精血元炁流失,再等下去,只怕机缘来临时,它也羸弱不堪,再难有抓住机缘的气力。 “也罢,那……如何换法?” 【凛冬散尽,星河长命,祝各位道爷新春快乐,阖家欢乐,新的一年,万事顺遂,事事如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鲸吞拜月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 在那妖气涤荡,千冰如矢的风暴中,嵊曲洞神白尾小青龙拼尽气力逃出风暴中心——拜月湖。 再回首望去,那惊世骇俗的战争,令它心荡神摇。 既骇然于三妖联手; 更震惊于明辰仙长以一敌三!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明明身为妖类,白尾小青龙心中天秤却悄然滑向明辰仙长。 没人知道,万朝洞神明辰仙长的那一声招呼,令它成了拜月湖一隅角落的中心。 不知多少小妖凑上笑脸,只为攀那一层关系。 毕竟明辰仙长擅炼丹,丹药这东西又向来供不应求,有价无市。 白尾小青龙能得明辰仙长青眼,采购丹药或许就有几分便利。 因此他们以后说不定就会求到白尾小青龙头上。 不求丹药便宜,但求能买到丹药。 反正几句恭维话,又不要钱,万一用到了呢? 因此这让白尾小青龙享尽风光。 这是它短暂妖生中,不曾享受到的荣耀。 谁能想到,这份殊荣竟如同天上流星般,一闪而过。 冰层塌了; 锁龙柱沉了; 明辰仙长亦被缚入湖底。 “怎么会这样?” 急转直下的战况,令白尾小青龙头皮一麻,寒意爬满脊背。 它不知道明辰仙长和三大千妖之间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恩怨情仇? 但它知道,明辰仙长若死…… 它失去的不仅仅是殊荣,更有可能是……清算! 也许二十客堂不屑于对付它这等不入流小妖,但那些讨好二十四客堂的小妖,必然会这么做。 完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刻,白尾小青龙只觉寒芒在背,似有无数妖祟正在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它。 不! 还有希望。 它蓦然看向助阵明辰仙长的两位人族修士。 希冀他们可以打破封印。 殊不知被寄予厚望的萧道元、沈安丰,此时此刻比白尾小青龙还要绝望。 ‘漫天月华,尽归天湖……不可能,不可能!’ 沈安丰眸中八卦道印,旋转不休。 他虽不识此阵,但也一眼看出跟脚,待看清的那一刻,心潮腾涌间,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沈道友,不是渐泰大吉之卦吗?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卦象错了?” 萧道元的声音,在沈安丰心中响起。 此为:鷇音之术。(kòu) 鷇音,蛋中雏鸟之音,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谓最近大道之音。 鷇音之术,正如这壳中雏鸟之音,无法窥探,无法窃听,实乃不传六耳之传音秘术。 “不可能!沈某占卜断卦之术乃是地煞射覆神通,绝不可能出错。”沈安丰下意识在心中反驳。 【地煞·射覆】。 ——名物为象数所依,象数为义理而设。 沈安丰凭借此术,配合堪舆望气之术,堪称无往不利。 “可那终究是地煞术!” 萧道元的声音,令沈安丰浑身一震。 地煞术虽然堪称了不得的神通,但既然为术,相较于法,终究有所局限和掣肘。 “沈道友,可还有破阵之法?”萧道元转移话题,问道。 “难!此阵上勾太阴,下连碧源,即便没有三妖牵制,想要破阵,也得大费周章,更何况眼下局面?” 沈安丰语气透着绝望。 阵法之道,最怕以天地造化为源。 阵成之时,恍如人造奇景,想要破之,等若与一隅天地为敌。 萧道元闻言沉默了。 千辛万苦寻觅而来的昆仑仙缘,就这么沉了? “我道二位为何突然寻至万里荆荒,原来是助拳而来,不知明辰付出什么代价,让二位如此舍命?” 摄月真人之言,打断了萧道元和沈安丰的私下密语。 此时,二十四客堂三妖,已然结成品字,漂悬于拜月湖三角,牢牢镇守湖下锁龙阵。 “人道气节,便是代价,尔等懂吗?” 萧道元虽然心中慌乱不已,但表面却面色平静,嫉恶如仇。 “好一个人道气节!不知这人道气节可否能破了此阵?” 摄月真人四爪趴在湖面,随着湖水荡漾摇晃,看似不稳,实则已然与湖水连为一体。 “哼,破此阵不难,只怕有人不怀好意,从中作梗。”萧道元故意激将道,死中求活。 “哈哈哈,你当我等是白痴么?杀了他!” 凤鸣洞神赤雉幻化出本体,猛然指向萧道元弟子——书生魏来。 霎时,有八百年大妖,化为一道流光,冲了过去。 “尔敢?!” 萧道元大惊失色,连忙冲去。 不料,他这一撤,对峙局面轰然破碎。 一直不曾说话的吞云真君,一声怒啸,如龙吟云起,钧旋毂转,弹指至沈安丰近前,腥臭獠牙,欲择人而嗜! “刺啦——” 一道九天神雷亦当空落下。 沈安丰骇然失色,措手不及之下,脖颈间的双鱼佩轰然破碎,幻化出两条鲤鱼,逐尾环绕,硬撼蛟龙獠牙! “咔嚓——” 玉碎,鱼消。 吞云真君一口吞没幻影,冲势不减,扶摇直上,在九天神雷的伴随下,端是恍如神龙谪尘。 “刺啦——” 与此同时,拜月湖畔闪过一团电光,便见沈安丰从电光中走出,满脸余悸未消的看向扑了空的吞云真君,心中毫无得意之色。 因为恍如九命猫的他,丢了一尾性命。 此时,萧道元也已经赶至弟子身旁,吓退来袭妖邪。 或者说,那妖邪早就知道萧道元会救场,袭击之时,已然收了力气,等着逃命。 不过它的目的也达到了。 萧道元和沈安丰对上三妖,本就几无胜算,如今再加上拖油瓶魏来,战力反而大减。 “萧道友,走吧!” 沈安丰的声音,在萧道元心中回荡而起。 萧道元下意识看向魏来。 心中闪过一抹纠结。 这可是他寻觅半载的昆仑机缘,就这么放弃,真的不甘心啊! 哪怕是先将魏来藏匿,再卷土重来,也恐生变数。 可若不放弃,那就得牺牲魏来。 没了魏来,他们还能搭上昆仑仙缘吗? 昆仑弟子又如何看待他们? “走!” 萧道元心中回应,口中撂下一句空城计:“也罢,与尔等妖邪要什么光明磊落?我们会在黑暗中盯着你们。” 说完,旋即拔脚便走。 沈安丰亦步亦趋,化为一道流光,紧随其后。 …… 拜月湖畔,白尾小青龙看着离去两人,一颗心彻底沉入湖底。 完了! 心头绝望之际,它亦猛然滑入拜月湖。 ——不是尝试拯救明辰仙长。 它还没那个胆。 此举纯粹是走为上策。 它已经想好了,逃入林中必然逃不过千妖追索,反倒是拜月湖,才是唯一生路。 因为小妖不敢追,大妖看不上,或许还有逃脱一命的可能。 “呼——” 呼啸之声,拂过妖躯。 跳湖欲逃的白尾小青龙,竟恍如跳崖,不见湖水迎客,便见劲风拂面。 这是…… 白尾小青龙骇然失色间,便闻湖畔传来惊呼之声。 抬首望去,偌大湖心,蓦然出现一枚漆黑漩涡,卷昊天之气,鲸吞拜月寒湖。 “咦?!” 尚未走远的萧道元、沈安丰更是齐刷刷停下脚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拜月湖。 只见偌大湖泊,水面骤降,似地陷坍塌。 “阴阳恰相助……” 沈安丰回眸间,双眸一亮,呢喃自语。 萧道元心中一动,再看湖心漩涡,恰似阴阳太极图! “摄月真人,发生了何事?” 凤鸣洞神赤雉不善水道,见状连忙问道。 此时,摄月真人已然挣脱湖面,悬浮于空,硕大蟾眸中,尽是骇然之色,已然无心多言。 事实上,也不用它多言,两个呼吸后,那足以传唱万里荆荒的传奇一幕发生了。 便见湖水骤降间,深邃水体再也遮掩不住湖中隐秘。 大片阴影蛰伏于惊涛之下,令人浮想联翩,神悚胆裂。 初看如厚夜,再睹鬼潼潼。 便见一尊百尺巨人,立于湖心淤泥之上,若夸父饮于河渭,鲸吞拜月,骇碎万妖心肝。 …… “明辰道长——” 忧心忡忡的未狸,再睹巨灵之象,顿时又惊又喜,失声惊呼。 三尸派掌门阿木尔抿唇相望,余光却下意识落到未狸身上,心想,这个机缘真是收对了。 …… “哈哈哈,萧道友,贫道占卜断卦之术如何?” 沈安丰喜不自胜,狂喜之音在萧道元心中回荡! “好好好!” 萧道元没有以鷇音之术回应,反而哈哈大笑,似回应好友,似惊喜莫川脱困。 一直不曾多言的魏来,见状眸现复杂。 其实,目睹这场战斗的他,一直在困惑一件事,那就是明辰道友为何不返回昆仑仙境,暂避锋芒? 现在他明白了。 原来,道友早已胸有成竹。 …… “噗通”一声,跌入淤泥之中的白尾小青龙,从淤泥中钻出脑袋,仰望明辰仙长那百尺化身,个人生死与荣辱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只余下狂跳如鼓的心跳,以及一片空白的大脑。 …… 这一刻,若论谁的心情最复杂,恐怕唯有悬立于空的二十四客堂三妖。 这场封印,虽是一场预谋,但明辰老道并未指定特定陷阱。 完全将陷阱选择权留给三妖。 这也是三妖愿意执行莫川计划的根本原因。 ——说是参与,实则将计就计。 可以说,这锁龙阵乃是三妖讨论之后,能够拿出的最强阵法。 如此法阵,依旧功亏一篑。 窥一斑而知全豹。 二十四客堂三妖,已经不敢想象明辰道长手段该有多么恐怖? …… 在观者一片死寂中,偌大拜月寒湖弹指海枯石烂,湖底不见游鱼,唯有点点水草,软塌淤泥,一片狼藉。 “叮——” 一道玉碎之音传来,束缚于莫川体表的月华锁链轰然崩碎。 然而这看似莫川所为,实则蜚牛之举。 挣脱月华锁链的蜚牛,猛然化为一道流光,腾焰而起,射向拜月湖畔。 “死!” 莫川一声厉喝,抬手拍去,然而蜚牛早有准备,一个折身,闪过那遮天而来巨掌。 然而不等它观察莫川手掌下一次落向。 一道九重天雷临空劈下,渗入神魂,令它浑身一僵。 “道友,吾来助你一臂之力!” 声落,便见悬浮于空的吞云真君,身躯绷直,化为一道笔直箭矢,直扑蜚牛而去。 以三甲道行对抗千年修为,纵然蜚牛神通傍身,在撑过九重天雷之后,也耽误太多时间。 它方一冲出雷云之地,便见天地骤黑,黑云压城。 悚然抬首,吞云真君已至。 饶是它早有几分猜测,此时亦恨得面目扭曲,血贯双眸。 心中下意识闪过一句诅咒: ——待余脱困之日,定是尔等身死之时! 然而诅咒涌入喉间,却化为一条攻心毒计:“杀明辰老贼,可得万载妖丹,立地成仙,拔宅飞升!” 轰! 恰时,吞云真君蛟龙之角已经撞上它的妖躯。 可惜,它虽然换来大小如意之法,却尚未掌握,只能含恨看着吞云真君将它最强分身,撞为齑粉。 世界安静了。 群妖傻眼了。 下意识冲来,想要表现一番的萧道元、沈安丰更是呆住了。 吞云真君这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帮起了明辰道长? 在众妖惊疑不定中,莫川阳神手托肉身,肉身立于掌面,拱手道:“多谢三位道友助贫道诱出遗毒化身。” “此为同僚之谊,亦是同盟之约,道友无需客气!” 三妖同时化为人身,拱手回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明辰道长并未愤怒于他们的将计就计、假戏真做。 或者说,至少表面没有撕破脸。 莫川颔首,又看向萧道元、沈安丰道:“让二位道友担心了,此乃贫道所设陷阱,演那妖邪罢了,未曾告知,还望见谅。” 萧道元、沈安丰面面相觑,对于莫川此言,将信将疑。 这世道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他们说是演的就是演的? 说不定,还是相互奈何不得,不得不互相妥协,找个台阶下罢了。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明辰既然说是演的,那就是演的。 “使不得,使不得!此事该是我等道歉才对,贫道和沈道友差点坏了道友好事,还望道友见谅。” 萧道元连忙拱手道歉。 “唉,道友这话严重了……” 莫川闻言连忙回道,双方客气一番,这才作罢! 随后,莫川收阳神入体,邀请萧道元三人,入府品茶论道。 萧道元三人得邀,自然是喜不自胜,连连应允。 莫川随即辞别三妖,返回万朝洞窟,自始至终不曾看一眼满心欢喜,翘首以盼的苗女未狸。 第一百三十四章 炼神御气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夜幕笼罩,灯影濯濯。 以一场大战辞旧迎新的莫川,回到万朝洞窟之后,便借口天色太晚,向萧道元三人告罪一声,休息去了。 实则遁入飨祭道炉。 他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养神殿,古井无波的脸上,顿时泛起一抹不健康的惨白。 “咳咳……不愧是千年妖邪,若非大小如意之法傍身,这一遭,怕是能将我神魂寂灭!” 莫川感受着神魂上的暗疾,眸中闪过一丝后怕。 这场大战,他看似毫发无伤,实则暗疾缠身。 ——却是被那月华锁链,伤了神魂。 好在,伤的并不严重。 他又主修三景道法,日光炼魂,月芒养魄,调养几日,便会无碍。 “呼——” 莫川踱步走到案几之后,一屁股在小叶紫檀官帽椅上,长长吁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放空思绪。 有心小憩养神一会儿,奈何脑中思绪不断,念头繁杂。 像极了失眠时的状态。 索性不再休息,忍着疲惫心神,整理此战得失。 这场谋划,喜忧参半。 他的目的是杀了蜚牛夺舍之妖——应苍洞神。 结果目的虽然达到了,但蜚牛还有化身流落在外。 想来,应该附在某个不入流的妖邪身上,正在盘算着手里资源,准备着新一轮的报复,或者解除本体封印。 莫川为何如此肯定? 其一,是蜚牛自曝真相。 其二,则是蜚牛所换天罡法,证实了这一点。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蜚牛未死,对我来说,未尝是件坏事。” 莫川自我安慰道,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万载妖擘的底蕴太深厚了,看似一无所有,随手拿出个功法神通,就能换来大把资源。 如今又学了大小如意之术,威胁指数飙升。 “还好我的收获也不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次换法,他换来了一门地煞术,一道天罡法。 【地煞·喝水】 ——脐生泉眼,可吞江海。 古语有云: 水漩入处如脐也,汩水滚出之处也。 即,此术可在肚脐处,开辟一枚太虚泉眼,可鲸吞海量江河之水,修为越高,可吞水量越大。 按理说,甲子道行根本吞不了拜月湖。 不过,在大小如意之法和登抄之术的加持下,莫川修为得以短暂暴增,这才吞了拜月湖水。 有意思的是,当莫川修为回到甲子境界之后,拜月湖水依旧存储在泉眼中。 不知是太虚泉眼浩瀚? 还是修为更类吞水功率? 说实话,喝水这门地煞术,神奇则神奇矣,但莫川感觉实用范围不大。 还不如他的喷化之术,虽然使用频率很低,但战略价值很高。 只是受限于谶言有限,无法当做寻常法术罢了。 说完地煞术,再说天罡法。 【天罡·炼神御气】 ——炼神出窍,神游太虚,御风而行,天地皆卑。 莫川初见此法,便觉得熟悉异常,仔细一想,这不正是蜚牛授予他的出阳神? 不过,再细细参悟,便会发现两者有本质不同。 出阳神法,只是学了炼神御气的表皮,徒有其表罢了。 以炼神御气之法,出阳神,可遁太虚,弹指千里。 类似地煞术——神行。 同时,遁入太虚,再看世间万物,亦能看到肉眼凡胎看不到的万物本质。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有言: ——自太虚观之,则天地皆卑;从苍苍视之,则山泽悉平! 说的正是太虚视角。 按照莫川理解,这更像是一种高纬度的观察视角。 这才是炼神御气身为天罡法的核心所在。 同时,神魂壮大亦可驾驭太虚之气,乘风而行。 总而言之,修为越高,神魂越壮大,太虚遁速越快,可见太虚之物越微妙,御气飞行越高超。 按理来说,蜚牛执掌此天罡法,应该可以炼神出窍,神游太虚。 偏偏他却做不到。 莫川想来,应该是受到封印的束缚。 然而即便如此,蜚牛还是借独眼,逃了一缕元神,莫川猜测,这跟脚便是落在这炼神御气之上。 蜚牛能从中参悟出阳神法,再琢磨出分元神法,不足为奇。 对于旁人来说,分出一缕元神,毫无意义,反而还会伤了神魂。 但对于执掌天罡法的蜚牛来说,即便是一缕元神,也可炼神壮大,反客为主。 “如今左右无心休息,不如先尝试修行炼神御气,若成,炼神之下,正好愈合神魂暗疾。” 莫川说做便做,旋即以太玄入梦法,在梦中参悟此术,减少精神靡耗。 本就学过出阳神的他,参悟起炼神御气之法,不敢说得心应手,倒也颇有几分熟稔之感。 因此参悟起来飞快,不知不觉登堂入室。 这一切说起来,还多亏了蜚牛当初的教导。 学会此法后,莫川稍一淬炼神魂,心中便是一紧。 效果太强了! 不过须臾间,神魂暗疾便已痊愈,再淬炼一番,神魂竟肉眼可见的壮大三分。 效果胜三景道法数倍。 虽说这与他神魂较为弱小,进步空间较大有关,但说到底,终究是天罡法的神妙。 这让莫川暗喜之余,愈发警惕起蜚牛。 蜚牛有此法傍身,哪怕只是分出一缕元神,恐怕也能迅速恢复成正常魂魄,乃至更进一步。 “军备竞赛啊!幸好,贫道也执掌此法。” 莫川思绪一转,又豁然开朗。 大家都执掌炼神御气,怕什么? 蜚牛底蕴深厚,他气运也不差! 如今坐拥寿山地脉,还真不怵它区区一头畜生。 随即,莫川放松心态,离开飨祭道炉。 继而出阳神,遁入太虚,观察起万朝洞窟。 这一看,登时心头剧震,一个无法形容的世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初见如坠花丛,只觉各种色彩,绚烂如花海。 再细细分辨,便能看出每一种色彩都是一种能量外显。 他以此法看向肉身,便见肉身炽黄如枫林。除此之外,隐隐还能看到几缕其他颜色缠绕,细微如尘,难辨来源。 “妙极!没想到我这地生胎如此霸道,竟遮掩了其他术法力量。” “也对,毕竟是地脉凝结之物,本质上就是地脉之气的实体化,哪能不霸道?” 莫川睹之,欣喜不已。 他都看不透自己,蜚牛更难看透,这自然是好事一桩。 正观察着,便见三道人影走来,在院门口停下脚步,却是被守门小妖拦住,正是萧道元三人。 莫川仔细一看,三人身体五彩斑斓,各种能量满溢。 有的源自肉身,有的来自法宝。 莫川初入太虚,很多细节并不清楚,因此且看且琢磨,一时间,倒也分析出不少信息。 “咦?” 正琢磨着,他突然发现,萧道元和沈安丰的脑海中,总是规律亮起圈圈紫色波纹。 波纹荡漾至颅边,便会戛然而止。 紫色,正是神魂之色。 莫川心中一动,干脆模拟那波动律动。 律动一出,登时有声音,回荡在莫川神魂中。 “……稍安勿躁,明辰既然邀请我等,断然不会忘了此事,走吧,且耐心等着吧,说不定这是一场考验。” “半年苦头都吃了,贫道自然也不在乎这三五天,只是贫道担心……明辰道友是不是受了内伤,正在疗伤?” “何以见得?” “不曾见得,只是心生疑窦,几分猜测罢了。” “有这可能,明辰虽为昆仑弟子,但终究是一介仙童,即便那场斗法乃是演那万载妖擘分身,不拿出点真本事,还真有可能被看破,因此受些暗伤,大有可能。” “贫道也是这么想的,道友擅占卜,不如断上一卦?” “也好!……唔,有了。” “卦象如何?” “这卦……有点古怪?” “哦,说来听听。” “郁气都消尽,春来万物荣,田蚕宜尔室,耕凿乐苍生。此为年丰卦,嗞……这与明辰有什么关系?” “郁气都消尽,应该是指万载妖擘之事,看来这件事总体是好的。” “春来万物荣,如今正是春节之后,倒也对得上时间。” “只是这天蚕、耕凿……什么意思?” “莫不是明辰道友在那昆仑仙境,还有天蚕耕凿之事?” “如此人物,还会郁郁此事?” “哎,仙家之事,说不得更加精细,且魏来也说了,那明辰仅得广厦一间,那桑田之事,总得有人做吧?” “有道理……唉,扯远了,不是算明辰是否受伤吗?” “占卜断卦,哪能断如此微末之事?贫道算的乃是明辰未来,借此反窥是否受伤。” “原来如此!不过,这等于还没算出明辰是否受伤。” “哎,你为何执著此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明辰若是受伤,你我送上灵丹妙药,昆仑仙缘距离你我岂不是更近一步?” “明辰便擅炼丹药,他能缺了丹药?” “普通丹药自然不缺,可是五品之上呢?” “有道理啊!礼多人不怪,不如见面时,先送他一瓶再说。” “……” 莫川:“……” 真是巧了,他正琢磨着该以什么借口,解释现实世界呢! 得! 没想到人家已经帮他编好了。 你别说,听起来还颇为有理有据。 莫川本想再多听几句,不过,见两人走远,也就没追上去。 毕竟神游太虚还不太娴熟,万一露出马脚可就尴尬了。 待回到肉身,莫川唤来洞窟小妖,略一询问,才知,他修行炼神御气,已然参悟了三天两夜。 难怪萧道元他们会等不及主动前来拜访。 思绪至此,莫川随即命小妖前去恭请萧道元三人,品茶论道。 不多时,三人登门拜访。 莫川起身,拱手笑道:“让三位久等了,除夕一战,贫道略有所得,趁热打铁,参悟一番,不想一晃竟过去三日,怠慢贵客,见谅见谅!” 萧道元和沈安丰对视一眼,连忙笑道:“道友客气了,我等滞留道友府邸,吃穿用度,靡耗甚大,哪有怠慢之理?” 莫川闻言笑着客气几句。 心想,我还能让你们把丹药送出去?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随即主宾落座。 “来尝尝这茶,此为青霜古藤茶,乃凤鸣洞神所赠,万里荆荒特产,外地可喝不到。” 莫川热情招呼,又看向魏来道:“上次不告而别,还望先生莫怪。” 魏来连忙道:“道友客气,能从千年飞僵手里逃脱一命,全赖道友之功,岂有怪罪之理?” “道友不怪便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川总觉得魏来拘谨了几分。 然而之前魏来,即便是进了现实世界,在刹那惊讶之后,也能迅速恢复如常,今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为所谓昆仑仙童身份之故? 这时,萧道元深吸一口气道:“明辰道友,贫道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莫川道:“但说无妨。” 萧道元道:“贫道听说,道友镇压一头万载妖擘于体内,那日那妖擘遗毒,又以万载妖丹之言,挑拨离间,这万里荆荒恐怕不再安全。道友若需香火,贫道师门太一道香火不逊于这荆荒洞窟,愿为道友立牌供奉,以报答道友救徒之恩。” 沈安丰爽朗笑道:“贫道凌静阁不修香火,不过,也常有乡里上香供奉,也愿为道友立牌供奉。” 莫川笑道:“魏来兄最了解贫道本事,你觉得贫道能在体内镇压万载妖擘?” 魏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我等阔别半载,如今再见,感触良多,可不敢猜。” 莫川摇头道:“不瞒三位,镇压妖擘之言,不过是贫道狐假虎威罢了。那万载妖擘真身,其实在一座上古封印之中,贫道此来万里荆荒,自然另有目的。” “上古封印?”萧道元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真信了莫川体内镇压了一头万载妖擘。 不是信莫川本事; 而是信莫川背后的昆仑仙境。 “那可是万载妖擘,道行通天,神通无数,近乎不死不灭,也唯有将其封印,凭岁月之力,才能一点点将其抹杀。” 说到这,莫川叹了一口气: “贫道也是因为师门任务,前去查看一番封印,这才接触到万载妖擘。不想,那妖擘竟戏弄于贫道,贫道阅历太浅,吃了激将法,一怒之下,取它一颗眼球以示惩戒。怎料,竟酿出大祸,让它借此逃了一缕元神。” 萧道元、沈安丰面面相觑。 猛然发现,莫川这个解释,更为合理一些。 毕竟一介仙童,何德何能得以镇压万载妖邪? 倒是昆仑仙境派他查看一下封印是否有恙,更为合情合理。 “吃一堑长一智,智慧便是如此积累起来,好在这事已经圆满解决,道友无需太过自责。”沈安丰宽慰道。 “不,那妖擘擅炼神,除夕之夜所杀,不过是一具分身而已,它应该还有分身在逃。”莫川忧心忡忡道。 话题至此,萧道元和沈安丰对视一眼,意识到他们的机会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盟约暗结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还有分身在逃?这岂不是遗患无穷?” 在意识到结缘机会的萧道元,连忙将好友推了出来:“沈道友,你精通占卜断卦之术,可能算到那妖擘分身藏匿之处?” 莫川闻言登时一喜:“哦,沈道友擅长占卜?” “得天之幸,侥幸修得几分真昧。不过,贫道无法保证一定能算到那分身藏匿之处,毕竟是万载妖擘,说不得便修行遮掩天机之法。” 沈安丰不敢把话说满。 “试试又无妨!” 萧道元催促道,生怕莫川拿什么条件来交换,将好好一桩人情变成了买卖。 “好,敢问明辰道友,身上可有那妖擘近身之物?”沈安丰看向莫川。 “此物可行?” 莫川心中一动,取出一片切下的蜚牛耳。 “妖气冲天,这是那妖擘血肉?” 沈安丰接过牛耳,登时一脸惊讶,待见莫川颔首赞同,愈发惊喜:“哈哈,没有比这更易寻源之物了。” 说着,他随即闭上双眼,遮住眼中八卦道印。 霎时,元炁涌动,射覆推演。 三息之后,他蓦然睁开双眸。 “可有结果?” 萧道元问道,看模样比莫川还要紧张。 沈安丰微微一笑道:“幸不辱使命,那万载妖擘现在应该在西南一千四百里处……如果贫道没推算错,那应该是西琼山脉一带。” 原本还一脸期待的莫川,闻言表情登时一僵。 “看道友神色,莫非……不对?” 萧道元本来还一脸喜色,待见到莫川神色,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实不相瞒,此妖擘乃上古异兽蜚牛,封印之地正是西琼山脉。”莫川道。 沈安丰闻言顿生几分尴尬。 他尤不死心的闭上双眼,再次占卜推演一翻,奈何算来算去,地点皆在西琼山脉。 莫川见状,宽慰道:“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说不得,那蜚牛正是摸中我等心思,反其道而行之,躲在那西琼山脉,伺机而动。” 沈安丰松了一口气,附和道:“有道理,事关重大,不如现在赶去调查一番?” 莫川瞥了一眼飨祭道炉中,正在侍弄花花草草的柳怀春,颔首道:“也好!” ——却是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蜚牛会不会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大小如意之法到手,便立即打个时间差,拔除封印? 如果真有这个可能,以万载妖邪的道行,说不定便能遮掩破除封印动静,令柳怀春监视了个寂寞。 “二位且慢,贫道有一术,可缩地千里,不如待贫道先去探查一番。”萧道元提议道。 莫川瞧着这一幕,心中感慨,若非提前听到他们私下对话,还真以为这世上有如此古道热肠之人。 “无须如此麻烦,三位且放松,贫道带你们去去便回。” 说着,莫川挥出一股香火,卷起萧道元三人,借一支香火,弹指抵达西琼山脉。 萧道元、沈安丰两人只觉一个恍神,便人移景换,天地大变,再看四周,已然出现在一条山道旁。 一时,心旌摇曳,暗呼昆仑底蕴,深不可测。 倒是早已经历过这种千里大挪移的魏来,少了几分震撼,却多了几分唏嘘。 “三位稍等,待贫道前去探查一番,若情况有变,还请三位择机而动,莫要枉送性命。”莫川拱手作揖。 “好说好说!”、“我等晓得。” 萧道元、沈安丰抱拳回礼,没有要求同往,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万一封印之地,乃是昆仑仙境的隐秘呢?如此要求,岂不是让明辰为难? 莫川见萧道元处事如此圆润,也松了一口气,随即御气而起,钻入林中,消失不见。 事实证明,他多心了。 馒头山依旧;破阵生门——孤峰,依旧巍峨如枪! 担心是某种幻术的他,又炼神出窍,遁入太虚,瞧了一眼蜚牛。 不仅发现蜚牛本体尤在; 更发现了封印端倪,这才意识到,蜚牛为何知道拔了那孤峰,就能破了封印。 天罡法,果然非同凡响。 危机解除,莫川仗着修为精进至甲子,干脆将蜚牛尾巴支离下来,为“全牛宴”,再添一碟小菜。 随后,在蜚牛愤怒咒骂声中,返回萧道元三人身旁。 “让三位道友久等了,封印无碍,无需担忧。” “如此最好不过。” 萧道元回道,眼眸深处却闪过一抹失望。 鲜血凝友谊,没了这外在矛盾,他们如何攀上昆仑仙缘?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万载妖擘,不容小觑啊,不如我等在此守株待兔,品茶论道之余,也顺便议一议如何解决此事。”沈安丰提议道。 “妙极,明辰道友以为呢?”萧道元问道。 “正有此意。”莫川赞同。 随后三人寻一隅风景上佳处,含英咀华,谈霏玉屑。 萧道元、沈安丰不愧是人中龙凤,殚精极虑帮莫川出谋划策之下,不敢说策无遗算,但也矩周规值,滴水不漏。 莫川采纳两人策,决定在西琼山脉布置明暗两哨。 并不定期更换哨兵,防止遭到蜚牛诱惑堕落。 同时,萧道元留给莫川几枚千纸鹤,此乃飞书传讯之物,一旦西琼山脉有变,两人立即燃香驰援。 期间,两人不免担忧,蜚牛会不会龟缩不出,熬死他们。 毕竟它乃万载妖擘,寿元悠久; 莫川等人却是肉眼凡胎,即便道行增加,所增寿元也十分有限。 蜚牛若是耐住性子等个三五百年,莫说萧道元等人还能不能活到那时,怕是人间王朝都要改朝换代。 还好莫川直言,他有法子逼蜚牛尽快现身,这才让萧道元、沈安丰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始至终,萧道元等人没有打听莫川身份。 看起来,既是古道热肠; 也是为了报答莫川解救魏来之恩。 莫川也默契不提。 两人所求的昆仑机缘,说到底,还是为了求仙问道。 他若能炼化蜚牛,赚了万载妖擘的底蕴,以昆仑名义馈赠一番,不比所谓的昆仑仙缘差? 讨论蜚牛之余,四人也谈经论道。 莫川虽然底蕴浅薄,但终究“师承”云极观,基础功法勉强也算扎实,又有天罡法、地煞术傍身,谈玄说禅不敢说老练,但也毫不露怯,俨然一副仙家仙童气派。 这让萧道元他们越发笃定莫川出身昆仑仙境。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待精殆神烦,萧道元识趣提出告辞。 莫川拱手相送,临走时,又赠予三人一些礼物,感谢他们在拜月湖时的拔刀相助。 三人亦有回礼。 …… 待离开西琼山脉,萧道元三人随即迫不及待查看起莫川所赠之物。 其中萧道元、沈安丰各收到一枚牛耳。 魏来则是一根硕大牛尾。 瞧着魏来大赚,萧道元、沈安丰彼此对视一眼之后,却仰头哈哈大笑。 《周礼》有言:赞牛耳,桃茢。 牛耳,素来是结盟信物,以执牛耳者为尊。 明辰赠送牛耳,可谓寓意吉祥,机缘暗结!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语右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一个好汉三个帮,想要攫取更多利益,单打独斗可不行啊!” 莫川瞧着萧道元离去背影,身影悄然消失在西琼山脉。 他先去了一趟寿山,唤出填入腹轮的小云山君,道: “如今,你既为贫道坐骑瑞兽,有些事贫道也不瞒你,如今贫道既是万朝洞窟之主,也是这寿山山神。” “不过,贫道初为山神,麾下空空如也,仅石公一位下属。” “这寿山曾遭大劫,仙缘蒙昧,仅有两位妖邪尚且瞧得上眼。你且去走一遭,问问它们可愿为本神效力?如若不愿,也不要为难,调查清楚跟脚之后,速速汇报于我。切记,切莫傲慢无礼。” 小云山君闻言吃惊不已。 它不敢追问细节,得了两位妖邪地址后,随即转身离开,心中琢磨着求证之法。 …… …… 送走小云山君后,莫川放松心情小憩一会儿,直到一支香火袭来,将他惊醒。 或者说,他一直在等这支香火。 拨开袅袅青烟,打眼瞧去,便见甲子大妖黄不语正虔诚供奉香火。 在莫川麾下妖邪中,最得他欢喜的,非黄不语莫属,最令他忌惮的,也非黄不语莫属。 实在是这厮太聪明了,堪称双刃剑! 用好了,不失为一把利器; 用不好,恐伤自身。 不过,莫川还是决定用它,既然是双刃剑,放在剑鞘里便是。 思罢,他心神一动,以香火为径,遁入神龛。 正在叩拜的黄不语,似有所感,身躯一僵间,猛然抬头,便见仙长已然站在面前。 “弟子黄不语,叩见先生!” 黄不语见状大喜,连忙叩拜。 “起来吧!” 莫川颔首,踱步走到门边,瞧着院外农家景象道:“堂口发展不错啊?” 黄不语忙道:“小打小闹罢了。” 莫川懒得绕弯子,直接道:“贫道不久前,在万里荆荒赚了一支香火,正缺人看守,你可愿去?” 黄不语一直在等莫川消息,闻言大喜:“弟子愿意。” 莫川道:“万里荆荒,妖道昌盛,人道衰微,贫道信不过当地妖邪,故而调你而去。你此去,维护香火之余,亦要多多考察新起之秀,为贫道培养些好苗子。” “切记,人妖殊途,贫道信不过那些妖邪,那些妖邪亦信不过贫道,尤其是三大千年妖邪,虽不敢明面作对,亦有可能安排细作入府,你要小心处置,或留或杀,你且斟酌处理,一切有贫道撑腰,勿要胆怯,坠了人道威名!” “还有,贫道擅长炼丹,故而挂丹求材,练手之余,也为拉拢小妖,这点大有文章可做,你要慎重处理,莫要鼠目寸光,贪眼前小利,坏贫道大计。” “另外,贫道曾封印一头万载妖邪于体内,最近让它逃出一缕元神,恐附身小妖,为非作歹。你此去荆荒之后,亦要多多防备,若有余力,可组织人手追索……” 莫川挨个吩咐着,将工作重点一一罗列出来。 黄不语颔首低眉,越听越心惊。 很多地方,更是听得模棱两可,不得不小心翼翼询问一番。 他可不敢不懂装懂,毕竟万一坏了仙长大事,那就不是仙缘问题,那是性命问题,支离之术也救不了的那种。 待吩咐完毕,莫川又赏赐一番,叮嘱道: “为贫道办事之余,也莫要落了修行,修为才是一切根基!一应修行物资,贫道会足额提供。贫道在他处,亦有香火,待修为高些,若愿更进一步,贫道定会敞开大门。若向往小富即安,贫道也不会阻拦,个中取舍,你自己好生斟酌抉择。” 黄不语听闻心脏狂跳如鼓,眼眶一热,连忙跪下:“弟子黄不语,定为先生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面对黄不语的激动,莫川神色平静:“安排好堂口事宜,上香奉告于我,贫道自引渡你前往万里荆荒。” 黄不语叩首:“是!” 声落,再无回音。 黄不语心知仙长已走,但他依旧如往常,三叩三拜之后,这才恭敬离开祠堂,安排堂口事宜去了。 …… …… 安排好黄不语,莫川重回养神殿,正要取出未狸赠予他的丹方,查看一番。 怎料,一支香火渺渺袭来。 “劳碌命啊!” 莫川吐了一口气,拨香火望去,只见一座挂着“增福灵侯祠”的神庙前,正在举行着祭祀活动。 便见在密密麻麻民众簇拥下,身穿彩衣的庙祝,手奉供香,吟诵经文。 “五日财源五日求,一年心愿一时酬;提防别处迎神早,隔夜匆匆抱路头。” ——正是大年初五迎财神。 莫川见之,一拍大腿。 上次瞧见官将首仪式时,就萌生搭建平台,撒大网,广捞鱼。 怎料,直到今天,平台还没搭建起来。 如今正值春节,各地祭祀活动不断,纵然只能取其万分之一香火,数目也不容忽视啊? 他思罢,连忙取道香火而去,参与祭祀活动。 一天下来,凭喜好,随意以登抄之术,赠了一些民众气运,收了一波香火。 这波香火并不多,马马虎虎赛过万朝洞窟七八天。 却是上香祭拜者大多都是伪信,与其说是拜神,不如说是拜心中欲望。 多亏时至春节,人潮涌动,以量取胜,不然这支香火还不如不收。 要知道,有这时间,以煮石之术炼些丹药,换来的收益也差不到哪里。 “平台可以慢慢搭建,这轮春节错过,下一次就要再等一年,必须得趁机多捞一点。” 心中暗忖中,莫川略一琢磨,有了主意。 …… …… 清水县,扶鸾观。 时至春节,观中热闹非凡,终于熬过漫长冬天的乡民们,趁着节日气氛,以及难得的休息时间,纷纷赶来扶鸾观,烧香祈福。 附近小商小贩,亦闻风而动,在道观山道下,摆起摊子,愈发吸引人气,俨然发展成了庙会。 事实上,自从清水县尉乔明远祭拜过清水县后,扶鸾观便愈发兴旺。 今年寒冬,格外冷冽,几个村庄老人孩子扛不住寒冬,差点暴毙夭折。 家人万般无奈,冒着寒风,四处求神拜佛。 神婆、佛子没看好的疾病,竟然在喝了扶鸾观赐下的符水之后,大病得痊,这让扶鸾观声名愈发显赫。 然而与扶鸾观声名远扬相比,扶鸾观主却愈发苍老。 他孤身一人坐在偏殿中,读着道经,听着庙中喧嚣之声,心中格外平静。 扶鸾得盛,他满足了。 只是大过年的不见祖师爷现身,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祖师爷大概还在恼他擅自唤他显圣吧!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引入鬼道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正在发呆的扶鸾观主。 “请进!” 扶鸾观主收了收心,眯着昏花老眼瞧去,便见一名道童规规矩矩走进来,见礼道: “观主,济恩坛正在上水。” 济恩坛,正是年前隆冬时,依祖师爷口谕设下的法坛。 坛子是普通坛子,水也是后院井水,但饮之,不敢说祛百病,但也强身健体。 寻常疥癣之疾,更是水到病除。 究其根源,乃是祖师爷赐下的仙药。 此药由扶鸾观主保管,唯有济恩坛上水时,才会由他亲自取出,撒上少许。 对外宣称,此乃供奉于祖师爷像下的符纸所化。 “这么快?” 扶鸾观主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春节这几日,观中香火鼎盛,尤其是初五迎财神,往来香客更多,济恩坛吃不住舀,实属正常。 道童见观主颤颤巍巍站起,连忙过来搀扶,满口抱怨道: “师傅,您不知道,那些窃贼忒猖狂,一个个排队沽水,贩于观外。广清师叔说的对,就该告诉香客,不诚符水不灵,且必有灾殃。” “好了好了,不愿排队,许是身体抱恙,宣布此等言论,这是要害人性命啊。”扶鸾观主打断弟子抱怨。 “师傅,明明是咱们治病救人,咋就成了害人?” “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你要明白,既行善事,莫问前程。” 道童听不懂师傅所言,登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时,扶鸾观主也推开房门,迈出偏殿,殿外骄阳高照,但冷冽寒风,依旧吹得他浑身一个哆嗦。 人老了,纵然修再好功法,也如竹篮打水,留不住半点元炁。 道童见状这才后知后觉,又连忙进屋,取来仙鹤斗篷,为师傅披好。 待两人进了主殿,殿中人流如潮。 随着扶鸾老道进殿,登时一片安静,继而又喧嚣起来,更有虔诚妇人跪地直呼老神仙。 扶鸾观主连忙搀扶而起,行至济恩坛前,在信众垫脚细瞧中,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小心折开,将早已分好分量的艮雪丹,倒入坛中。 倒入之后,又有信众,厚颜讨要扶鸾观主手中宣纸。 扶鸾观主大方允之,引来一众艳羡。 事毕,扶鸾观主颤颤巍巍回去,走出殿外时,他心有所感,下意识抬头间,心神一震。 便见一名年轻道人,正站在殿外,瞧着熙熙攘攘的香客。 “去忙吧!” 扶鸾观主拍了拍搀扶道童。 “观主,那您身体?” “无妨无妨!去吧去吧!” “哎!” 道童见礼,这才转身忙去了。 扶鸾观主随即走到年轻道人身旁,目露激动之色,下意识就要三叩三拜,行大礼:“弟子常清,见过祖师爷……” 莫川挥手,以登抄之术,拂去扶鸾观主之言。 又以御气之法,托起扶鸾观主欲跪之姿。 “祖师爷……”扶鸾观主满心讶异。 “身为扶鸾观主,大庭广众叩拜成何体统?随我走走吧!” 莫川摇头,转身向偏僻处行去。 “哎!” 扶鸾观主欢喜应道,连忙跟上,原本颤颤巍巍的身躯,更是身轻如燕,亦步亦趋。 恍惚间,有种初入道观,跟在师傅身后的拘谨感,以及……安全感。 “近日玄云望生,修行可曾勤勉?” “玄云颇为勤勉,望生道行太高,弟子瞧不清楚,不敢肯定是否勤勉。” “那玄云修了几年道行。” “两年有余。” 莫川听到这话,顿时皱眉。 两年? 这也算道行? 半晌,又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望生,可曾惹是生非?” “望生一直跟着玄云修行,玄云虽不免小儿贪玩心态,但秉性纯良为人宽仁,望生随之,宛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不曾招惹生非。近日观众香客云集,玄云望生也耐得住性子,居于后院,潜心悟道。” 莫川瞧着日新月异的扶鸾观,笑道:“我问望生,你答玄云,可是担心百年之后,玄云失宠?” 扶鸾观主老脸一红:“祖师爷慧眼如炬,弟子小小私心,让祖师爷见笑了。” 莫川哈哈一笑。 “浮生潦草,千古迢遥。既然心中眷恋不舍,贫道便引你入鬼道,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弟子谢祖师爷恩典!” 扶鸾观主闻言浑身一僵,激动得又要行叩拜大礼,待被一团无形之气托住后,不得不改为作揖。 对于其他道派来说,鬼道不入流; 对于扶鸾观而言,所修正是鬼道。 可惜,即便是不入流的鬼道,也不是那么好修的。 天下人口万万,死者不计其数,然化而为鬼者寥寥。 对修道者而言,修为弱小,魂体羸弱;修为高深,灵肉合一,左右都难转鬼道。 莫川之前曾透露引他入鬼道,如今一朝得允,扶鸾观主自然是激动莫名。 “贫道传你一术,名出阳神,你且勤加修炼,正巧春节方过,各地祭祀庆典不断,不日贫道便会相召,借万民香火,塑你魂体,待魂体坚固无倾,鬼道自成。”莫川沉声道。 “弟子定不负祖师爷厚望,勤勉修炼!”扶鸾观主连忙道。 莫川颔首,随即将出阳神授予扶鸾观主。 并将修行关窍,逐一指点。 扶鸾观主悟性谈不上极品,但也谈不上差。 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前任观主选中,作为传承弟子。 因此听了几遍,问了一些细节之后,便略有所得,只待亲身修行体悟。 莫川不再打扰,令他早日敢在元宵节之前修得正法,好借万民香火。 事关切身利益,扶鸾观主自知轻重缓急,连连颔首应下。 授法毕,莫川随即离去。 此间事了,他也终于得闲,参悟未狸所赠丹方。 此丹为引虫丹,乃三品丹药。 炼成之日,需以蜡油封之,否则但凡有些许气息露出,便会令周遭千虫狂躁,奔涌而至。 这丹药看似利于三尸派抓捕奇珍异虫。 实则不然。 此丹实乃三尸派克星。 三尸派本就以蛊道为主,一旦中蛊,极难医治。 莫川执掌支离之法,可将身体拆成零件随意抓虫,对旁人来说,怎么抓? 因此若有这引虫丹,自然不怕蛊虫入体。 “此丹若炼制而出,在万里荆荒必然大受欢迎,不求对付三尸派,留着驱赶巢穴虫豸,也是极好的。” “未狸初入三尸派,却能赠我三品丹方,多半是其师尊默许。” “唔,如此看来,这是三尸派的示好。我若能炼出,三尸派亦大有裨益。” “另外,这毕竟是三品丹药,看似克制蛊道,但克制的应该仅仅是低劣蛊虫,否则三尸派再蠢,也不至于将此丹方流出。” 莫川略一琢磨,便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再细细翻阅一番丹方,发现用到不少虫豸,索性吩咐万朝洞窟收集相关丹材,准备择日,尝试炼丹。 ……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 在莫川以煮石之法,炼制引虫丹丹材之时,代莫川邀请邹乡谷白蛇王、蓬坨峰红衣女的小云山君,却无功而返。 【感谢“荒谬怪诞”、“满弓当挽强”、“zhaomaode”、“杏仁里的猫”、“救济男人”、“捏造者”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红衣厉鬼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养神殿,案几前。 有着甲子修为的小云山君幻化出人形,却是一副孔武有力,山中猎人打扮。 他拱手道: “虞吏谨遵山神之命,恭请邹乡谷白蛇王为山神大人效力。白蛇王听闻来意之后,直言习惯山野,婉言谢绝。” 小云山君自称虞吏,颇有几分缘由。 古有虞官、虞卿之职,均为山泽官吏。 它自称虞吏,既契合当前身份,也显得不卑不亢。 最重要的是,在山神面前,它可不敢自称山君。 “随后虞吏又前往蓬坨峰,却发现那红衣女,乃是道门四鬼之一的红衣厉鬼,怨气冲天,却神智清醒。” “她直言,身负血债,山神若愿意为她报仇雪恨,她便但凭驱使。若是不愿,恳求山神允她坟茔一座,日后大仇得报,感激不尽。” 莫川眉梢挑起,一脸讶色:“神智清醒?你可曾瞧清楚了,莫不是背后另有其主?” 红衣厉鬼,乃道门四鬼之一。 传闻只有遭到极大侮辱或痛苦,令血气喷涌出七窍毛孔染红衣衫者,才有可能化身怨气冲天的红衣厉鬼。 一旦诞生,神憎鬼厌。 若非毫无理性,依托生前残留记忆行事,极容易形成灾祸。 莫川之前就曾驾驭一头无头鬼,对其威力深有感触。 那可是连五甲大妖都敢怼的至凶至残玩意儿。 这也是他对红衣厉鬼神智清醒保持怀疑的根本原因。 “虞吏不敢保证,不过,瞧着应该是本人无疑。” 小云山君微微颔首道,语气看似委婉,实则傲骨十足。 莫川颔首,陷入沉默。 小云山君所言若是属实,那红衣厉鬼绝对堪称凤毛麟角。 如能纳入麾下,前途不可限量! 民间崇拜的官将首,传闻便是两头为祸人间的魑魅妖擘,得地藏王感化,这才放下屠刀成为佛前护法。 他要是能收了这红衣厉鬼,那妥妥的就是官将首复刻,厉鬼克星啊! 日头若有香火所求,放出去,堪称冲锋陷阵之悍将! “也罢,既求容身之地,总得查清跟脚,若是害人凶物,岂能留她寿山?” 莫川随即卷起小云山君,离开飨祭道炉。 …… 蓬坨峰,位于寿山西边,山势趋于平缓,看起来更像是绵延起伏的土丘。 莫川行至此处,才知这里阴邪厉害。 整片山峦,都是一座乱葬岗。 迈入其中,古木参天,枭鸣磷闪,阴气森森。 几具枯骨半掩于黄土间,枯黄骨头上,尽是野兽拖拽啃噬痕迹。 在小云山君引路下,莫川踩着枯叶,行至深处,在一座怪石嶙峋的寒潭边停下脚步。 静如铜鉴的寒潭,悄然自湖心涌起大片黑潮,点点涟漪荡漾,俄而一名七窍流血的狰狞女性,缓缓冒出头来,水下红晕潋滟。 初看似衣衫,再看鲜血流。 下一刻,她从寒潭中冒出,翻滚猩红附于体表,化为猩红血衣。 “小女子王莹莹,见过山神大人。” 她站在湖面上盈盈福礼,一双贯血眼眸,好奇的看着宛如孩童的莫川。 ——却是莫川已然化为稚童模样。 “果然神智清醒,说说你的冤屈仇家。” 莫川颔首,开门见山问道。 “哦,这么说,山神大人愿意为小女子报仇?” 红衣女露出一丝喜色,只是那嘴角浅笑,在渗血五官下,瞧着既妖冶艳丽,又诡异瘆人。 “报怨报仇,总得让本神明白前因个后果不是?”莫川道。 红衣女嘴角笑意骤敛,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浑身煞气翻滚,不知莫川哪句话激怒了她。 不过,她酝酿半晌,终究还是低声道:“既然山神大人想听,那小女子便说道说道。” 故事很俗。 红衣女本是一大户人家婢女,因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引来府中老爷窥觊。 一番甜言蜜语之下,红衣女哪里吃得住这种攻势? 自然沦陷。 怎料东窗事发,换来的不是诺言中的纳为小妾,反而是脏水泼身。 竟被曾经的情郎指责是她勾引在先,欲翻身做主人。 不出意外,红衣女遭到凌辱殴打,最终惨死街头,化为红衣厉鬼。 具体细节,红衣女没说。 瞧着那一身血衣,一切也无需多言。 且说王莹莹化身厉鬼之后,不知为何却保留了神智,她逐一将加害之人杀死,唯独将情郎留在最后,想让他尝尝等死的恐怖滋味。 怎料,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 在察觉到情况不对后,立马求神拜佛,最终引来黄冠佛子追杀红衣厉鬼。 红衣女侥幸逃脱之后,远遁千里。 待避风头之后才知,那旧日情郎不知是不是得高人指点,已然出家为僧,住进了和尚庙。 那和尚庙颇有几分底蕴。 佛钟一鸣,便是红衣厉鬼也是头昏脑涨,身躯欲溃,靠近不得。 不得以,红衣女隐修十余载,期间数次试图接近,都无功而返,却是寺居高人。 话说,也正因为她几次靠近,现了真身,才让她那旧日情郎愈发惶恐,不敢下山。 否则她要是沉得住气,等个十年八年,说不定旧日情郎早已下山还俗。 “小女子别无所求,只要山神大人杀了那狗男人,小女子日后但凭驱使!” 红衣女咬牙切齿道,双眸愈发猩红。 “佛门虽有败类,但不至于愚不可及收留婬邪之人!姑娘还有机会坦言,若是妄语欺瞒本神,那就不是报仇报怨的事情。”莫川听完沉声道。 “哈哈哈,乡野愚人都知和尚粪压实,如此收留婬邪之人还需要理由?山神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调查,小女子若有一字欺瞒,当五雷轰顶,神魂俱灭。” 红衣女闻言哈哈大笑,五官鲜血潺潺,衣衫愈发猩红。 莫川闻言沉默了。 如此毒誓都敢发,怕不是孤注一掷,便是窦娥之冤呐? “此事本神自会彻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莫川拱手,又微微侧首道:“小云山君,你且留在这里,护持姑娘左右。” 小云山君心领神会,拱手抱拳:“虞吏得令!” 莫川随即转身离去。 一时,虫栖雁病芦笋红,回风送客吹阴火。 “和尚粪压实”这是古代梗,出自《笑林广记·桩粪》: “有买粪于寺者,道人索倍价,乡人讶之。道人曰:‘此粪与他处不同,尽是师父们桩实落的,泡开来一担便有两担。’” 这里道人,是指修道人和尚。 不知道心思单纯的小可爱能不能看懂,提醒一下:和尚庙,旱路,捣粪。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慧通禅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奉河县,云州小邑。 城虽小,城内富户却不少。 尤其是东榆巷,街道宽阔,朱楼林立,青石街道上,石狮符拔,辟邪除灾,迎祥纳福。 如此富贵之地,周遭自然不缺商贾店铺。 便是不入流的摊贩,也嗅着人气,扎堆而聚。 便在这东榆巷口背风处,支着一个汤饼摊子,滚滚蒸汽,在这冷冽寒风中,显得格外诱人。 这不,一名青衣道人行至此处,略一盘亘,便径直而来,点了一碗。 摊主是一位扎着头巾的黢黑汉子,闻客来,从木盆中取出早已揉好的面团,搓如箸大,一尺一断,浸冷水后,投入沸腾釜中。 待出锅,撒上一层香菜碎末,一碗汤饼新鲜出炉。 瞧着颇有几分刀削面之感。 “汤饼来喽!” 汤饼上桌,莫川拿起筷子细瞧,飘着细碎香菜的汤水下,沉着块块汤饼,几片猪油花点缀着清汤寡水,看卖相实在不咋地。 不过,他也习惯这方世界的贫瘠。 待嗦了一口,竟滑美殊常,惊讶道:“师傅,这面里可是加了料?” 摊主闻言一脸惊讶:“呦,道爷好舌头,一口便瞧了出来。不瞒道爷,咱这汤饼,可是细绢筛面调入秘制肉汁,堪称奉河一绝,便是东榆巷的老爷们,也是常客。” 摊主话未说完,旁边便传来食客揶揄声:“人家老爷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还来吃你这撑肚汤饼?俺怎么没瞧见过?” 摊主急了:“去去去,你知道个屁,老爷们落不下面儿,自然不会来,可人家不会差家仆来?” 那食客笑道:“是吗?你跟我说说都有谁?” 摊主道:“吃伱的饼吧,这话俺能说?” 看得出来,打趣的应该是老主顾,言语多有放肆。 莫川闻言打蛇随棍上:“贫道瞧着这条街巷颇为气派,这都是谁的府邸?” 摊主闻言顿时满面红光:“听口音,道爷不是本地人吧?” 莫川道:“可不是,冀州来的。” 摊主:“难怪!说起这东榆巷,那可是大有来头……” 在摊主侃侃而谈中,莫川总算对东榆巷有了一个基本认知。 尤其是害死红衣女疑凶——赵府老爷。 据说,赵府老爷并非本地豪绅,乃是左迁而来的官吏,隶属清吏司,任金曹,负责奉河农桑及盐铁赋税。 其职位堪称肥差,富得流油。 据说,来奉河县仅一年,便置下千亩良田,教人咋舌。 这些令乡民又羡又妒之事,莫川不感兴趣。 倒是他最关心的红衣女王莹莹案,发生在十几年前,莫说知晓,摊主甚至不知此事。 不知是家丑不可外扬,被赵府封了消息? 还是红衣女杀光了凶手,反而阻断了消息传播? 莫川打听至此,有心进府抓个老人问询,又恐打草惊蛇,只能暂且作罢。 思来想去,索性出城,唤出灯草和尚,伸手一指,大小如意吹涨之下,令其大如稚童,修为暴增。 “此城东榆巷赵府,大概在十几年前发生一桩命案,你且寻附近妖邪打听打听,切记,莫要打草惊蛇,若有消息,手奉供香唤我。” 莫川吩咐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 赵家能封口当事人,可封口不了当地妖邪。 “是,道爷。” 灯草和尚连忙拱手应下,转身离去。 莫川瞧一眼太阳,待辨别好方向之后,随即以大小如意之术调整身高,又以喷化之术改变外貌,这才迈脚而去。 ——他打算去收留赵府疑凶、令红衣女又惧又恨的寺庙看看! 此庙位于奉河城往西约七里,名慧通禅寺,传闻是座千年古刹。 行至半路,恰逢一名老汉,正挑着蔬菜,往西边行去,莫川追近问道:“老伯留步,敢问慧通禅寺怎么走?” 那老伯身披蓑衣,肩挑竹筐,行动颇为不便。 闻言整个人转了身,待看到莫川笑道:“巧了,老头子正要去给慧通禅寺送菜!” 莫川一喜:“哎呦,真是赶巧,正好搭伴。” 老汉笑:“中!” 莫川瞥一眼竹篮,问道:“这寒冬腊月的,老汉送的是什么菜?” “胡荽,寺里法师爱吃。” 胡荽,胡人之荽菜。 香菜也! “呦,寺里倒是富贵,寒冬腊月还能吃到新鲜蔬菜?” “可不是!” 老汉没听出莫川话中讥讽之意,一脸得意道: “道爷有所不知,子畴坡那片田地种得全是胡荽,别说寺里法师爱吃,俺们也爱吃。这胡荽可是好东西,耐寒,不挑地,切碎拌上碎花生,撒点佐料,啧啧,香得不得了。” 莫川道:“听起来,寺里福田颇多?” 老汉笑道:“是呀是呀,北起子畴坡,南至寿山脚,估摸着能有万亩良田,都是慧通禅寺的。” 莫川心中一震:“这万亩良田都归了慧通禅寺,那附近农户做什么?” “当然是做佃农啊?” 老汉一脸理所当然,而又唏嘘不已:“菩萨保佑,以前那些地都是城里老爷的,现在好了,归了慧通禅寺,成了福田。每年纳了租粮,剩下的不仅够家里老小吃喝,还能余下不少哩!” 莫川闻言微微吸了一口气,隐隐猜到几分真相。 “对了,道爷来慧通禅寺做什么?” “找人。” “……” 在闲聊中,老汉向前努嘴示意。 “慧通禅寺到了。” 莫川抬头望去,便见一片红墙黄瓦建筑,坐落于山麓脚下,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行至此处,老汉便与莫川分道扬镳。 ——既是送菜,自有后门接应。 莫川独自踏上山道,待走近,下意识站住脚步,仰头瞧向门旁楹联,下意识吟诵起来。 “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于人无所不容。” “端是好意境呐!” 寺庙门前,游客三三两两。 瞧着一身青衣道帔的莫川,皆投去异样目光。 便是门前小沙弥也是诧异走近,合掌宣读佛号:“阿弥陀佛,敢问道长此来是访客,还是通参?” 莫川拱手道:“贫道乃游方道士,行至宝地,听闻贵寺福田让利信众,颇生向往,故来参拜。” 小沙弥闻言登时眉开眼笑:“原来是礼佛来了,道长里面请!” 莫川颔首,迈步而入。 慧通禅寺占地面积颇大,建筑如云,琳琅满目。 在小沙弥带领下,莫川进了佛寺,随意参观起来。 没多久,一名年老和尚寻来,接替了小沙弥,期间不免各种旁敲侧击。 莫川皆对答如流。 一番参观之后,莫川吹捧一番,随即告辞离去。 再入奉河县,莫川突然发现这座小邑,是那么的破败不堪。 城墙斑驳,砖石坍圮,城中道路泥泞不堪。 与金碧辉煌的慧通禅寺一比,恍惚中不知谁是县城,谁是青灯佛寺? “道长……道长……” 一道道胆怯呼声,从身后传来。 回头望去,便见一名蓬头垢面,不辨男女的老乞丐,牵着一名干瘦孩子,满脸堆笑。 莫川见状,连忙伸手入袖,摸出一小串铜钱递了过去。 不想,这老乞丐竟连连摆手,涨红老脸:“道长,俺不要钱,俺、俺能求您个事吗?” 莫川道:“但说无妨。” 老乞丐一脸不好意思道:“道长可还收徒?不不不,收个小沙弥也行,俺就是瞧着道长孤身一人,怪辛苦!这是俺儿子,肯吃苦,力气大着嘞,让他跟着道长吧,端茶倒水,样样都会,真的。” 老乞丐满脸堆笑,语无伦次,说着,还将孩子往莫川面前推了推。 那孩子低着头,看着张嘴棉鞋,不敢看莫川,局促得厉害。 莫川摆手拒绝:“贫道四海为家,一人独来独往惯了,不收徒!” 老乞丐急了:“道长道长,俺儿子真的能吃苦,你看这寒冬腊月了,身边多个使唤人……” 莫川伸手打住老乞丐的推销:“居士莫再多言,贫道听闻慧通禅寺福田不错,你们不如去做个佃农,这一吊钱且拿着,省一省,熬到夏租,应该不成问题。” 老乞丐瞧着莫川递来的一吊钱,顿时老泪纵横,伸手想接,低头看娃,又僵在半空中。 “道、道长,俺俺就是本地人,俺知道慧通禅寺福田,可是他们不要佃农了,俺、俺是真的没门路了,俺饿死不打紧,俺不能让俺家香火断了呀!” 莫川闻言蹙眉:“不对吧,慧通禅寺福田万顷,怎么会缺人?” 老乞丐闻言愈发悲苦,抹着眼角道:“俺没骗道长,慧通禅寺福田万顷不假,可佃农耕得也多啊!他们福田租子收得薄,佃农都愿意多耕,领十亩算少的,多的听说都领到了二十亩。” 莫川听懂了。 这是内卷之祸。 两人干了五人活,领了三人钱。 “道长,收下狗蛋吧,你别看他长得瘦,真的一把子气力。” 老乞丐说完,又卖力推销娃娃。 那孩子依旧低着头不吱声,木楞得像个木头。 莫川瞧着叹气。 “东榆巷那么多富户,居士又何必只看贫道一人?” “那富户再有钱也得纳税,哪如道长逍遥自在?道长,道长,俺家娃娃洗净了,不比那女娇娥差……” 老汉说着,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就要揉开娃娃面庞。 莫川心中恶寒,丢下一吊钱,转头便走。 “道长……道长……” 老汉急了,低头捡钱的功夫里,莫川已然消失不见。 转过一个街角,莫川松了一口气,心头却愈发沉重。 恰时,一支香火袅袅而来,打断了他的阴郁惆怅。 循香火望去,正是派去打探消息的灯草和尚。 他随即行至暗巷,左右打量一番,见无人路过,身影一闪,遁入飨祭道炉。 养神殿内,被一缕香火卷入其中的灯草和尚,正好奇环顾四周,见莫川突然出现,心中一惊,连忙纳首叩拜。 “道爷,您要小僧打探的消息,小僧都打探清楚了。” “哦,说来听听。” “是!” 灯草和尚连忙将听到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回道爷的话,大概在十四年前,奉河县赵府确实发生一桩,不,是一连串命案。” “此乃红衣厉鬼所致,所以当地妖邪记忆颇新。” “据说,那红衣厉鬼每晚只杀一人,颇有规律。受害者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杀死,带回赵府……” 灯草和尚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你可查清那红衣厉鬼的来历?” “查清了。” 灯草和尚心中一喜,他就知道,道爷让他查事,肯定不是一般事情。 果然,在听到红衣厉鬼之时,他就意识到,根源定然出在这红衣厉鬼身上,自然将红衣厉鬼跟脚打探得一清二楚。 “据说,那红衣厉鬼本是奉河赵金曹的贴身婢女,阴差阳错,动了红鸾。不想,那赵金曹夫人是个善妒之人,知晓此事后,当赵金曹的面,将那婢女赏赐给了管家……” 灯草和尚说到后面,已然结结巴巴起来。 跟着主子久了,自然也摸出主子几分性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心里有谱。 “消息可曾属实?” 果然,不等他说完,莫川已然面无表情问道。 “道爷吩咐的事情,小僧不敢怠慢,旁敲侧击问了很多妖怪,基本八九不离十。” 莫川颔首,深深吸了一口气,屈指弹出一缕香火,闪身离开养神殿。 “谢道爷恩赐!” 灯草和尚连忙朝着空空如也的案几郑重叩首,这才缓缓退出养神殿。 只是眼睛不老实的四处乱瞄,有心没胆。 …… …… 再临慧通禅寺,莫川瞧着慧通禅寺红墙黄瓦,只觉分外扎眼。 “道长,为何去而复返?” 守门小沙弥瞧见莫川,连忙上前问道。 ——莫川之前一句夸赞,可是令他记忆犹新,自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贫道于城中听闻一件旧事,颇有几分疑惑之处,故而欲求方丈法师解惑,还请法师通报一声。” 莫川温文尔雅道。 “这……” 小沙弥面露犹豫之色。 此时已近黄昏,香客尽散,寺庙也准备关门谢客。 此时登门拜访,莫不是……蹭斋饭来了? 这要是去通报,怕是能被师傅们臭骂不会推辞。 莫川见小沙弥露出犹豫之色,一挥手唤来一阵狂风,直吹得寺庙前飞沙走石。 小沙弥见状愕然失色,连连后退,慌张道:“道长稍等,小僧这就通报去大和上。”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将计就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晨钟暮鼓,青灯黄卷。 …… 莫川站在客堂趟栊门前,眺望天际残阳如血,落日霞光映照在红墙黄瓦上,将偌大禅寺衬托得愈发金碧辉煌。 少顷,他转身迈入客堂。 环顾客堂,布置可谓别处心裁,一扇蒿草所织的镂空屏断,遮住灌入门窗寒风。 “慧通禅寺浅,禅房铜臭深。” “呵……” 莫川轻笑一声,盘膝坐于莲花蒲团,微阖双眸。 ——【炼神御气】 霎时,神魂出肉躯,遁入太虚,抬眼瞧去,目之所及,便见一轮轮佛光,如轮如毂,在一座座建筑上冉冉升起。 那是七级宝塔; 也是大悲宝殿; 亦是舍利浮屠! “不愧是千年古刹,难怪能令红衣厉鬼止步不前。” 莫川拔高神魂,正要再瞧几分,突然便见一朵紫色莲花,冉冉升起,飘荡而来。 待那莲花靠近,莫川才恍然发现,那竟是一名得道高僧。 只是那莲花太过耀眼,让其喧宾夺主。 莫川随即退回肉躯。 没多久,一阵细微脚步声传来。 俄而,便见一名肥头大耳的大和尚迈入其中,他身披锦襕袈裟,手持九环禅杖,瞧着珠光宝气,烨然若神人。 “阿弥陀佛,不知贵客造访,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大和尚单掌合十,客气见礼。 ——他正是慧通禅寺方丈,法号天惟。 “此言差矣,贫道黄昏打扰,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莫川客气回礼。 ——庸人思考止于整理偏见。 纵然他有详细调查,也不一定是真相,行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一道一僧,相互见礼,寒暄之后,随即主宾落座。 没多久,小沙弥送上香茗,关上禅门,也将微妙气氛关入客堂。 “贫僧听闻道友此来,欲求解一桩旧事,不知所问何事?” 慧通方丈开门见山。 “贫道听说奉河县前任金曹,赵金曹出家为僧,隐修于贵寺?” “确有此事。” 慧通方丈颔首,神色古井无波:“不过,赵金曹心念凡尘,乃带发修行。” “原来如此,敢问赵金曹为何突然皈依佛门?” “道友登门造访,询问此事作甚?” “法师有所不知,贫道少年时,曾流浪至此,多亏一位居士施粥得以存活,如今游方至此,心生感激欲瞧上一眼,才发现居士已然化为红衣厉鬼,不知所踪。” 莫川信口胡诌,说罢,一脸认真道:“贫道听当地小妖说,此事与赵金曹有关,故而前来问询。” 慧通方丈眯着浑浊眼眸,细瞧莫川平静脸色,不知在琢磨什么? 半晌,摇头叹息道:“此事,实乃一桩孽缘。” 莫川道:“哦?愿闻其详。” 慧通方丈想了想道:“五欲六尘,尘劳妄想,此事说来,让人唏嘘……” 随后,慧通方丈将红衣女之事,再度叙述一遍。 出乎莫川意料,他本以为会听到另一个版本,另一个视角的故事。 没想到,慧通方丈所言,竟然和红衣女所言,大同小异。 “法师既知实情,为何还庇护那赵金曹?” 莫川听完质问道。 “赵金曹虽犯色戒,但杀伐业障,非他所为,罪不至死。道友既入道门,应知道门四鬼的厉害。那红衣厉鬼迥异于寻常鬼祟,似得几分神智,贫僧不忍众生无辜被害,故而收留赵金曹,既是庇护无辜性命,也是想以他为饵,斩妖除魔。” 慧通方丈侃侃而谈,一脸浩然正气。 ——绝口不谈赵金曹供奉千亩良田之事。 莫川闻言默然。 他不得不承认,慧通方丈此言于情于理,都颇为合理。 红衣女遭遇确实令人愤慨悲悯。 然而她沦为厉鬼之后,也报了生死之仇。 慧通禅寺收留赵金曹,欲借此斩妖除魔,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终究是人鬼殊途。 “法师此言差矣!” 莫川心中赞同慧通方丈,口中却毫不客气。 “哦?” “佛法有云,因果循环,辗转相续。此事一切罪孽业障,皆因赵金曹而起,宛如执刃之手,岂能因为刀杀人,便宽恕执刃人?” 不等慧通方丈说话,莫川又道: “佛门又有三不杀,不见杀,不闻杀,不为我杀。赵金曹三杀皆犯,见杀,闻杀,更为他杀,此为罪孽深重,岂能宽恕?” 慧通方丈闻言愕然。 莫川所言,引经据典,开口佛法,闭口佛门,让他辨无可辨。 “道友也修佛?”慧通方丈试探问道。 “不曾修佛。” “可观道友之言,对佛法了解颇深啊?” “贫道云游四方,挚友遍天下,佛门乃当世大道,贫道悟道之余,岂敢闭门造车?自然参佛。” 莫川继续信口胡诌。 说着,一抬手,一卷观想图落入掌中。 此观想图得自昌兰城天宝寺,乃天宝方丈所赠,莫川瞄过一眼,实在没那慧根,索性压箱底吃灰。【第19章】 “此观想图乃挚友所赠,法师瞧着如何?” 莫川将观想图送上。 慧通方丈见状心中微惊。 倒不是惊讶于观想图; 而是愕然于莫川凭空取物本事。 ——这不是身怀异宝,便是手握神通。 “大势至菩萨……” 慧通方丈展开观想图,略一查看,道:“此观想图可除业障、病苦、浊气,没想到道友年纪轻轻,竟也染浊世尘缘?” 莫川闻言心头尴尬。 当时他附身将行就木的衍真老道,天宝方丈赠送此观想图,自然相得益彰。 只是如今他年纪轻轻拿着,多少有几分不对劲儿。 “哈哈,这怕是瞧我性子烈,提前备上了。” 莫川随口应对自如,同时转回正题: “话题扯远了,贫道且直言,贫道此来,便是索那赵金曹而来,敢问法师可愿放人?” 慧通方丈略一沉吟道:“赵金曹身染孽障,道友要人可以,但孽障亦要一并超度。” “一饭之恩,当如此。”莫川颔首。 “诚如道友所言,因果循环,辗转相续。若是放人,等若放刃,刃若杀人,慧通禅寺亦尝业障!” 莫川听到这,悄然皱起眉头,便听慧通方丈又道: “道友乃水云身,慧通禅寺不敢妄信,故而超度也好,报怨报仇也罢,慧通禅寺要亲眼看到红衣厉鬼超度轮回。” 莫川笑了:“法师这是要借贫道之手,杀了恩人?” 慧通方丈诡辩道:“一饭之恩是王莹莹,而非红衣厉鬼,还望道友明辨是非。” 莫川略一沉思道:“也罢,人鬼殊途,既为厉鬼,恩怨若了,当入轮回。” 慧通方丈终于露出一抹宽慰笑意:“既然如此,不若我等细细讨论个章法出来。” 莫川颔首:“当如此。” 当下,慧通方丈差小沙弥,鸣鼓召集禅寺高僧,商讨超度红衣厉鬼之事。 一番讨论之后,决定借莫川之行,放赵金曹出寺,诱出红衣厉鬼,歼之。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另有隐情?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繁星满天,夜风无痕,莫川和慧通禅寺一直讨论至深夜方休。 待洗漱完毕,用过斋饭,随即各回各房,休息去了。 至丑时,莫川悄然借一支香火,再临寿山蓬坨峰寒潭前。 “山神大人!” 卧于潭畔小憩的小云山君,惊觉莫川到来,连忙起身见礼。 “咕咕咕……” 与此同时,寒潭上,水波荡漾,千丝徜徉。 红衣女幽幽从谭中冒出,本该是清水出芙蓉的曼妙一幕,在她露出流血五官时,一切暧昧荡然无存。 “深夜造访,冒犯之处,还望见谅。”莫川拱手道。 “既然为鬼,哪分什么白天黑夜?”红衣女面无表情。 “关于姑娘冤死之事,贫道基本已经查证,要杀赵金曹不难,不过,这需要姑娘配合演场戏。”莫川开口道。 随即将他和慧通禅寺的计划,一五一十道出。 “山神大人何必如此麻烦,直接将妾身旧日情郎掠来,岂不更加方便?”红衣女道。 “如此确实方便,可赵金曹一旦失踪,只怕慧通禅寺大索天下,若是算到贫道跟脚,再顺藤摸瓜发现姑娘,终究不美。” “不如将计就计,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红衣厉鬼王莹莹,只有寿山红衣女。” 莫川侃侃而谈道。 以他炼神御气的本事,遁入太虚,靠近赵金曹,掠入飨祭道炉,自然易如反掌。 只是此举容易打草惊蛇,更容易暴露自身。 沈安丰的出现,已然令他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纵然他改头换面,也难保不会被人算出跟脚。 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演场戏,了结因果。 “山神大人悲悯,既然如此,小女子全凭大人吩咐。” 红衣女盈盈而拜。 莫川颔首,又低声吩咐几句,这才悄然离去。 红衣女瞧着莫川消失方向,缓缓沉入寒潭,欲借这天地至阴,洗去满身污秽。 ——哪怕仅仅是心理上。 …… ……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咚……咚咚……” 在一道道清幽钟声里,莫川幽幽醒来,待出了寮房,慧通禅寺僧人早已开始念诵早课。 整个禅寺,仿佛回荡在空幽佛性之中。 莫川恍如一缕孤魂,徜徉其间,兴之所至,行至一尊弥勒像前,昂首望去,目露困惑。 这方世界,可成仙成佛。 可仙佛去哪了? “阿弥陀佛,道友可有入佛之意?” 一声佛号,唤醒莫川。 “入不了了,贫道既入玄门,哪能见异思迁,随意动摇道心?” 莫川摇头笑道,回头望去,正是慧通禅寺方丈。 “此言差矣,动的是道心,稳的却是禅意。” 慧通方丈似乎在给莫川台阶下。 莫川摇了摇头,懒得所言,转移话题道:“贵寺可曾与赵金曹说明了?” 慧通方丈道:“这是自然,请!” 莫川颔首,随慧通方丈离去。 两人越走越偏僻,最终在一座孤零零禅院里停下脚步。 禅院中,一名双鬓斑白,形如枯槁,眼圈犁黑的中年人,正背着褡裢,在两名武僧的作陪下,静静等候。 待莫川推开禅门,他浑身一颤,目露复杂之色。 “赵施主,这位便是幽崇道长。”慧通方丈介绍道。 “赵鸿朗,见过幽崇道长。”赵金曹连忙走近,合掌见礼。 ——赵鸿朗,正是他的俗名。 莫川颔首回礼。 双方略一交接,莫川随即领着赵金曹离开慧通禅寺。 两人租了一辆马车,出禅寺,径直往冀州行去,一副出远门模样。 马车中,赵金曹犹如受惊鹌鹑,惶惶不安得厉害。 他几次伸手想撩开窗帘,看看外面景色,又怕被人瞧去了面孔,不得不缩手回去。 马车每一次颠簸停顿,都会令他紧张异常。 “居士不必担心,此行早有计划,且放下心来。” 莫川安抚道,他倒不是好心,终究是死囚还有断头饭,如此紧张,若是遗矢车中,倒霉的还是他。 “哎哎!” 赵金曹连连点头,瞧着莫川颇为和善,连忙趁机问道:“幽崇道长,此行把握大吗?” 莫川道:“当然。” “那就好,那就好!” 赵金曹连连点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这一走,便是一天。 直到黄昏时,一阵幽风吹来,将车帘撩拨得左右翻飞,亦将疲惫不堪的赵金曹吹得汗毛耸立。 “她来了……她来了……” 崩溃哭腔传来,赵金曹下意识就要抓向莫川衣袖,奈何总有一层无形风场,将他隔离。 “相公,你终于肯出来了,贱妾还以为你要一辈子与青灯古佛为伴。” 凄厉的叹息声,从马车外传来。 莫川撩开车帘,只见赶车马夫,已然化为一张人形剪纸,飘入道旁。 再往前瞧,昏暗官道上,一名红衣丽影仿佛没了重量,幽幽飘荡,滚滚怨煞阴气,直吹得日月无色。 “恩人,可还记得贫道?” 莫川钻出车厢,拱手作揖。 “你是?” “十六年前,恩人曾施舍街头乞儿一碗米粥,可还记得?” “似有这回事儿,怎么,这是要攀旧情,棒打鸳鸯?”红衣女讥声问道,声音幽冷刮人胆魄。 “不敢,贫道今日乃报恩而来,此子任伱打杀,待因果了结之后,还请魂归道山,魄还五岳。” 莫川让出位置,露出身后车厢中的赵金曹。 赵金曹闻言脸色大变,继而指着莫川,在结结巴巴中,失声尖叫。 “你、你们骗我——” 莫川懒得多言,站在道旁看戏。 “呵呵……” 红衣女笑了,也不应承莫川,缓缓抬起脸庞,露出猩红双眸。 在赵金曹骇然中,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马车中,伸出泛着青痕双臂,仿佛撒娇少女,环绕住情郎脖颈。 “相公,刘氏欲打杀我,我其实并不恼她。我只是怨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活活遭那地狱酷刑?为什么?” “咯咯咯……” 赵金曹感受着脖颈间恍如冰块的胳膊,吓得牙齿打颤。 这是红衣女第一次如此接近他,令他心防彻底崩溃。 “这、这不关我的事,都是那些和尚要陷害我,他们侵吞万亩良田,致使税赋不足,我、我也没办法……” “他们不敢杀我,这才将你逼成厉鬼……他们才是真凶,求求你放过我,待我进京,告了御状,定灭佛废禅,为你报仇雪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紫色莲花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赵金曹慌乱求饶之言,令莫川心中蓦然一惊。 不待他细细思索,便闻一声怒斥传来: “呔!下贱生等,也敢污蔑我佛?” 声未落,便见一名手持钩镰戟的灰衣武僧,从道旁林中跳出,满脸怒不可遏,恍如怒目金刚。 完了! 赵金曹见状脸色惨白,急中生智间猛然看向莫川,喊道: “幽崇道长救我!我岳丈乃翰林院侍讲,桃李遍天下,若救我回京,日后建观立派指日可待,便是道录司也可进得!” “孽障!讨打!” 那灰衣武僧闻言愈发暴怒,一抖钩镰戟,便要打杀赵金曹。 “且慢!” 林中传来一声厉喝,喝止武僧之举。 循声望去,便见慧通方丈,领着数名禅寺高僧,缓缓走来。 “你这盲僧愚人,怎这般不开窍?赵施主污蔑便污蔑,你这随意打杀,岂不是让慧通禅寺百口莫辩?” 慧通方丈训斥道。 在瞥了一眼莫川之后,又对浑身僵硬的赵金曹,宣一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 “结习口业,妄言绮语。没想到,施主沐浴佛光十余载,依旧如此愚不可及。贫僧且问施主,本禅寺既然养鬼杀人,为何还庇护你十余年?” 赵金曹怒目而视道:“因为伱们养出了红衣厉鬼,挣脱了控制,你们这才要拿我引诱出莹莹。” 惠通方丈摇头:“施主身份尊贵,岳丈又是翰林院侍讲,谁敢禁锢施主?本禅寺若真如你所言,暗藏污垢,一头红衣厉鬼又算什么?” 他这话,与其说是反驳赵金曹,不如说是说给莫川听。 毕竟与朝廷税赋相比,一头红衣厉鬼又算什么? 赵金曹死了,一切死无对证,一笔勾销。 红衣厉鬼便是作祟,也与慧通禅寺无关。 因此何必庇护他十余载,只为诱出红衣厉鬼? 面对慧通方丈的反驳,赵金曹急了,扭头看着近在咫尺,七窍流血的红衣女,哭丧脸道: “莹莹,莹莹!别听他的,不要杀我,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我也是被蒙在鼓里。” 红衣女痴痴笑了起来。 她伸出依旧可见拶刑的紫黑手指,温柔抚摸着赵金曹的脸庞。 “相公,贱妾是个粗人,不懂江湖庙堂,也不想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刘氏命你亲眼瞧我受辱之时,你为何不杀了我?” 道门四鬼,无头最煞,红衣最苦。 然而即便如此,红衣厉鬼依旧十分罕见,哪怕是最残暴的监狱,也难得一见。 由此可知,红衣女所经历的侮辱折磨,恐怕非寻常人可以想象。 以至于死亡,都是一种莫大恩赐。 “我、我也想,他们把我关起来,我有心无力啊!” 赵金曹嘴唇哆嗦解释着。 “可当时呢?一个簪子就能了结贱妾性命,我是那么苦苦哀求你,你为何视而不见?” 红衣女语气依旧温柔,只是眼眸愈发猩红。 滚滚煞气,冲天而起。 “恩人,动手吧!” 站在道旁的莫川,沉声提醒道,他担心再发展下去,红衣女会彻底丧失神智,沦为厉鬼。 “不不不——莹莹,莹莹,看在我们一日夫妻……” 赵金曹急了,下意识就要再觅活路,然而红衣女只是轻轻一拥,便穿过他的肉躯,硬生生将他的魂魄抱出躯壳。 莫川见状,当即郁仪召日,就要借日光遮掩,“超度”红衣女。 不料,一道佛光冲天而起。 余光乜去,便见慧通方丈猛然挥袖,挥出一口青铜佛钟,笼罩向红衣女。 “天惟法师,你这是何意?” 莫川见状厉声喝问,同时御气而起,急冲而去。 “红衣厉鬼狡诈,岂会束手就擒?且让开,看贫僧将它超度!” 慧通方丈一声叱咤,旋即法决暗掐,令佛钟旋转不休。 大如楼阁,遮天蔽日。 恰时,数名慧通禅寺高僧吟诵经文,手施降魔印,从四面八方,卷来涤业荡障之佛光,将马车彻底封锁,令红衣女无路可逃。 “王莹莹乃贫道恩人,谁敢伤她?” 莫川一声怒喝,挥袖拂气,御气之法凭空托举佛钟,在登抄之扶下,竟让那千钧佛钟动弹不得! “道友,既是超度,何分你我?” “既然如此,法师又为何再争?莫不是想炼红衣厉鬼为法器?” 莫川喝问。 眼前一幕,何其相似? 当初,重石子不就是用一枚三清铃,将他和无头鬼一股脑笼罩而去? 慧通方丈闻言脸色大变。 “佛法有云,物相心生。心中有佛,看人如佛;心中有魔,看人如魔!” 慧通方丈一声佛言,随即意味深长道:“道友,着相了!” 声落,滚滚佛光,涣耀而起。 便见慧通禅寺高僧已然完成涅盘寂静镇魔印。 佛光绮绣处,杀伐风雷惊。 “一群秃驴也想杀我?” 红衣女倏然嬉笑起来,挥袖卷起漫天血光,恍如惊涛骇浪,冲向镇魔印。 然而历经数次失败的慧通禅寺早有准备。 在红衣女反扑中,一道逆旋万字印,自大地深处渗出,挥洒销骨金光,恣肆四方。 在奔雷逐光中,化为道道梵文,印上红衣女身。 “尔敢!” 莫川见状勃然大怒,疾如旋踵,冲了过去,便要将红衣女卷入飨祭道炉。 怎料,慧通方丈见状眼睛一眯,舌绽六字大明咒。 “唵嘛呢叭咪吽!” 咒文随口而出,于周身幻现,印上青铜佛钟。 霎时,青铜佛钟重如万钧,当空落下。 折身扑向红衣女的莫川,猛然回头,看着落下的青铜佛钟,在那刹那间,倏然放弃反抗,瞥向慧通方丈。 惊鸿一瞥间,便见始终大义凌然的慧通方丈,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意。 似得意,似残忍。 刹那,光明罹难,黑暗笼罩。 青铜佛钟落入大地,将莫川和红衣女双双笼罩。自大地冉冉升起的逆旋万印,如塞如封,封住钟口。 喧嚣世界,随之骤然安静下来。 慧通禅寺高僧们不敢懈怠,他们盘膝坐在四周,戒持许久,不见异状,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恭喜大和上,贺喜大和上,夙敌得偿,终得安寝。” 一名高僧起身,双手合掌恭喜。 “阿弥陀佛,此为奉河之福,信众之喜。” 又有和尚笑道。 慧通方丈得意一笑,一抬手,那青铜佛钟骤然缩小,落入他的掌中。 此时,若遁入太虚,便会发现他身上的紫色莲花,愈发璀璨,光彩夺目。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身怀佛性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笑了,难不成我是属孙猴子的? 怎么动不动就被铃罩钟遮? 不过,相较于重石子的三清铃,这一次体验却截然不同。 环顾四周,钟内金碧辉煌,佛光笼罩。 一枚枚梵文铭刻在钟壁上,恍如三伏烈日,教人睁不开眼睛。 那炫目佛光,更是炽热难耐。 好在他非凶邪,虽然不太舒服,登抄之下倒也还能忍受。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红衣女在这漫天佛光中,竟然安之若素,毫无难堪之色。 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过更加恐怖的刑罚,反而对寻常苦痛毫无感觉? “道长,何必为我身陷囚笼?” 红衣女看向莫川,猩红眼眸难辨神色,但语气中,还是能听出几分惭愧。 “既然承诺,当如此。” 莫川回道。 两人皆隐晦对答,防止被慧通方丈听去。 “道长,是不是在好奇这佛光,为何奈何不得妾身?”红衣女似乎从莫川目光中,察觉到他的好奇。 “这是为何?”莫川好奇问道。 “因为妾身身具佛性!” 红衣女脸上露出浓浓自嘲和哀艳之色:“天惟秃驴曾言,妾身宛如吉祥天母变身,若是入佛,可为女护法。” 莫川愕然。 佛性? “难不成佛门所言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真的?” 莫川一脸古怪。 如果红衣女所言不假,她数次袭杀赵金曹未果,又能从慧通禅寺逃出,也就可以解释了。 她这等于身具佛法抗性buff! “道长,可知妾身为何能保持清醒?”红衣女不答,又反问道。 莫川不言,神色严肃起来。 因为他问过红衣女这个问题,红衣女却言不知情。 现在再听口风,她显然是知道的。 “因为慧通禅寺在我口中放了一粒佛指舍利,为了让我在折磨中,保持清醒。” 莫川浑身一震。 “我是慧通禅寺精挑细选而出的肉莲花,他们恐事情败露,故意设局,借刘氏惩罚,遮掩人间炼狱。” “你知道吗?肉莲花未割下之前,人不得死,更要保持清醒。” “他们便将镇寺之宝——佛指舍利,填入妾身之口,让妾身生生忍受金刚穿莲,毒虫噬咬,慢火蒸炼之苦。” 红衣女声音终于颤抖起来,也使得面目愈发可憎,潺潺鲜血从眼角流出,将失血脸颊衬托得愈发苍白。 鲜血滴滴答答落入衣衫,为那一身血衣凭添怨煞之气。 那是她无法、也不敢回忆的恐怖记忆。 但她现在必须得回忆。 “他们成功了,我也奄奄一息。那些恶仆甚至以为我死了,将我丢了出去,我啊,是死了,死在街头。” “可我又佛了。” “呵呵……” 红衣女浑身颤抖的轻笑起来:“他们没想到,那佛指舍利竟然融入我的身体,继续诅咒着我,让我保持清醒。” 莫川闻言头皮发麻。 何为肉莲花?生门也。 原来、原来他炼神出窍,在慧通方丈身上看到的紫色莲花,竟然是……竟然是…… 此举简直罄竹难书,天理难容! “天惟秃驴知我魂魄未绝于天地之后,故意借我之手,杀光参与者,又以赵金曹为饵,欲将我掠走,作为肉莲花器灵,更为他的……明妃。” 莫川闻言一阵恶寒。 一股无名之火,直窜胸膛,撼肺腑,砺肝胆。 “当初为何不直言?” “直言又如何?谁敢和千年古刹为敌?那天惟秃驴修为四百载,近得七甲圆满,贸然直言,也只会害了道长。” “你是不愿相信贫道会帮你吧?” 红衣女低头不言。 凭白无故,谁会为了一名红衣厉鬼之言得罪一座千年古刹? 更何况,红衣厉鬼之言就一定是真的? 不如放低要求,先杀了最恨之人,再徐徐图谋。 “既然如此,伱现在为何又说出来?”莫川问道。 红衣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次天惟秃驴得偿所愿,妾身万事皆休,可道长是无辜的。” “待佛钟打开的那一刻,妾身会为道长争取机会,还请道长快些离去,日后,若成五岳大帝般人物,偶尔念及,还望能为妾身伸冤,小女子感激不尽,若还能活到那时,此身此魂尽归道长驱使。” 莫川闻言心头仿佛堵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得厉害。 他知道,红衣女此言,也许是以退为进。 但他心中还是憋闷不已。 “贫道知道了。” 莫川回道,旋即盘膝而坐,微阖双眸,调息休憩起来。 红衣女不言,站在旁边主动护法起来。 …… ……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 不知过去多久,青铜佛钟倏然佛光大放,便见铜钟一声沉吟,旋即冉冉而起,俄而万道烛光倾泻而入。 与此同时,脚下逆旋万印,亦随之淡去。 莫川蓦然睁开双眸,便见已然身处一间禅室中。 禅室空幽,不见旁人,只有慧通方丈天惟一人,正趺坐蒲团,古井无波的看着莫川。 “挥袖鼓风,登门问罪,贫僧还以为道友古道热肠,原来却是被妖邪蒙蔽。” “贫道听闻你从王姑娘身上取了肉莲花,此事当真?” 莫川懒得多言,直接开门见山逼问。 “难怪佛钟安静如长夜,原来是被这厉鬼遮了声音。” 慧通方丈说着,看向红衣女,冷笑道:“怎么,这是死中求活?欲拉个垫背的?” 红衣女不言。 十余年对峙中,她早已领教此驴口才,深知自己辨不过他。 “这么说,此事全是红衣厉鬼杜撰?”莫川问道。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贫僧若行此事,还会放道友出来?于那钟中斩妖除魔,又有何难?” “是吗?” 莫川轻笑一声:“贫道不才,修得几味望气之术,曾见法师身绽紫色莲花,可否能将那莲花取出一观?” 慧通方丈哑然失笑。 “贫僧本想与道友悟道参佛,没想到,道友偏要自寻死路,如此莫怪贫僧手下无情!” 声落,禅室柚木,寸寸剥离,露出白花花一片颅骨墙壁。 每一颗颅骨上,皆有点点戒疤,或多或少。 俨然集慧通禅寺千年之积累! 莫川看着颗颗颅骨,不慌不忙道:“看来,王姑娘所言是真的。” 慧通方丈道:“我佛法器岂容邪门歪道玷污?” 声落,万颅张口,齐诵佛经。 身怀佛性的红衣女,在这一刻,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脑袋,凄厉惨叫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盘膝坐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红衣女突兀惨叫,令莫川精移神骇。 他连忙嘬唇一吐,地煞之术【喷化】出,欲强行扭曲这万颅法阵,令其失效。 怎料,一口谶言落,几颗颅骨灭。 不见颅骨禅室崩塌,便见颅骨碎裂处,又有新骸补上。 “呵呵……” 一道吃吃笑声从身旁传来。 循声望去,便见捂首惨叫的红衣女,竟诡谲得笑了起来,声音中痛苦暗藏,却更多酣畅淋漓。 “天惟秃驴,既是佛门弟子,为何用这等邪术?道貌岸然一辈子,现在终于肯露出马脚了。” 莫川闻言一怔,思绪一转,恍然明白。 红衣女身具佛性,寻常佛法可耐不得她,现在却痛苦惨叫,显然慧通方丈所使法门非同寻常。 事实上,环顾四周,便会发现这颅骨禅室,确实毫无半点佛光可言。 “尔等不是早已笃定?既然如此,又何必一惊一乍?” 慧通方丈见红衣女遭受鬼佛噬咬依旧能笑出声来,心中发狠,双手结灭罪印,低声喝道: “嗡!啊扎迪!苏芦普吧耶!” 咒言落,颅骨万字印愈发璀璨,道道肉眼不可洞察之鬼佛,冲向红衣女,欲夺果位,代为菩萨变相。 “宿命开!” 镇压红衣女之余,慧通方丈同时一声低喝,暗使佛家六神通——宿命通。 竟要超度莫川,令其忆起百世轮回之苦。 “孽障受死!” 在慧通方丈吟诵灭罪咒时,莫川一声低喝,御气而起,直扑而去。 同时,煮石之术,辉耀周身。 仿佛自带诅咒光环,欲烹煮天惟寿元。 语言总是冗繁的。 双方看似你来我往,实则同时同刻爆发。 煮石之术笼罩慧通方丈之时,宿命之苦亦如附骨之疽,攀附而至。 道法和佛法宛如针尖对麦芒! “嗡!” 一口青铜佛钟,自慧通方丈身上闪耀而起,阻拦煮石神通。 “吼——” 一道虎啸八极,声振寰宇。 便见一头勐虎,自莫川身上涣耀而起,硬撼宿命通。 刹时,佛钟虚幻,点点佛光破碎,四散崩溃。勐虎幻象亦目露迷茫,仿佛忆起百世修道之苦。 “娑嚩诃!” 慧通方丈眉头暗皱,又是一道真言,稳住不动明王钟,同时,张口怒啸。 “吼——” 天龙啸天! 贯脑魔音,令莫川童孔骤缩,只觉脑内有无数天龙咆孝游走,搅得他不得正念,无法施法。 这一刻,纵然他有寿山地脉支撑,道行差距,亦淋漓尽显! 【大】 心随意转,他急忙祭出大小如意之术。 ——此时唯有天罡法,才能弥补道行差距。 便见疾如旋踵的莫川,蓦然站住脚步,潜曜怒芒自周身亮起,不见元神出窍,便见一头庞然大物,自身后拔地而起! 这一刻,元神出,振鬣长鸣,万马皆瘖。 庞大法相,弹指将颅骨禅室填满,甚至将颅骨禅室撑得变形欲裂。 慧通方丈愕然瞪大眼眸,一脸难以置信之色,眸中恐惧暗藏。 不是恐惧莫川; 而是惊恐能够使出如此之多妙法的人物,出身定然不俗。 如此莫名其妙结下梁子,简直堪称孽缘。 身为慧通禅寺方丈,他早开慧眼,一双眸子,可谓:微妙殊胜开达明了,向一切智功德所成。 因此自然看出莫川颇为不凡,这是他始终咬紧牙关,不愿承认红衣业障的根本原因。 只要不承认,打得赢,一切好说。 现在看来…… ‘也罢!既然多管闲事,莫怪我佛伏魔!’ 思绪如电间,慧通方丈沉声吟诵起来。 “宿世怨敌与仇人,冤亲债主在身前,修行条件各自足,俱受法益同解脱!” “速至火供处,往极乐世界,花开见佛!” 此为火供超度咒! 此时念出,正是要超度莫川这头“化生”“生住者”。 “受死!” 在慧通方丈超度时,凭体型优势的莫川,已然覆掌拍在佛钟上。 霎时,支离、登抄、煮石相互涣耀。 “卡——” 在天罡地煞术下,佛钟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破碎。 那覆天而下的巨掌,亦拍向慧通方丈。 然而慧通方丈看也不看,任由巨掌落下,化为渺渺佛光,竟是一道幻梦泡影。 莫川愕然。 刹时间,思绪如电,勐然明悟。 ——这是慧通方以幻身吸引火力,防止阵法被破! 与此同时,莫川亦陡然惊觉,颅骨禅室内炙热如岩浆,令人恨不得剥皮脱骨,好让神魂凉爽些。 如此聚变,仅仅在弹指一挥间。 【大】 莫川再度变大,试图撑破颅骨禅室,然而任他如何鼓涨而起,颅骨亦随之变形,便是空隙处,也会迅速冒出新的颅骨。 “道长,快走!此为火供仪轨,满寺皆为敌人,不可力敌!” 恰在此时,红衣女示警道。 便见跪地承受鬼佛噬咬之苦的她,勐然起身,浑身红芒大放,宛如烈焰,至阳至声佛光,从她体内喷涌而出。 宛如片片红叶,在苍白颅骨间,生生染出一抹猩红。 那是颅骨禅室被撕开的缝隙。 缝隙外,一道逆旋万字印,亡羊补牢而来! “快走!” 红衣女看向莫川,拼命催促。 她并非见莫川破阵无望,才拼命出手。 实际上,这间颅骨禅室本就为她准备,在慧通方丈的压制下,她几无反抗之力。 多亏莫川尝试破阵,吸引大部分力量,才令她得到喘息空间。 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不想,在她竭力争取到刹那生机之时,莫川在收回大小如意之术时,肉身却未趁机遁出颅骨禅室。 “道长——” 红衣女愕然看向莫川,俄而,似有猜测,面露一丝凄苦:“因为……力竭了吗?”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唔——” 下一秒,红衣女发出一声闷哼,却是鬼佛噬身之苦,再次临身。 也唯有经历过人间炼狱的她,才能在这无法言喻的苦痛下,仅仅发出一声闷哼。 收回元神的莫川,戄然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没人知道,在他收回元神的那一刻,他亦炼神出窍,遁入太虚,一窥颅骨禅室外景色。 他看到漆黑夜色下,慧通禅寺千僧云集,齐诵火供解冤经。 更有少数高僧吟诵不空摩尼供云咒。 在太虚视野下,道道佛念,化为谶言枷锁,加持颅骨瓮,欲炼化其中“生住者”。 在骨灰瓮上,慧通方丈盘膝坐天。 却是头朝下,臀向天 此为,倒心趣欲境,湿化染香处,天首上三横,地狱头归下。 一朵紫色莲花于他头下绽放,牵引众生颠倒欲念,化为滚滚杀伐之剑! 道家有云: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欲,道也好,佛也罢,皆定其为杀人奇毒! 如今此毒,正对莫川。 …… “姑娘自始至终似乎都不信贫道?” 在佛光超度下,莫川阒然扭头看向红衣女。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欲制欲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正在经历鬼佛噬心之苦的红衣女,神情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着,以至于抬头看向莫川的眼神,令人由衷心季! “如果你早日道清真相,贫道不至于如此被动。” 红衣女闻言低下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贫道知道,经历过那人间炼狱的你,很难再相信任何人,但既然决定投效贫道,那就要相信贫道。” 莫川说着,扭头环顾四周,面露诡异光芒。 “这阵法破之不难!” “只是此阵若破,必然因果缠身!” 眼中刚刚升起一抹希望的红衣女,闻言骤然熄灭,不等她心生彻底绝望,又闻莫川道: “贫道随时可带你离去,不沾因果,不入五行。” “可若如此,贫道修这大道何用?学那乌龟,趴在井底,岂不快哉?” “野夫怒见不平事,磨损心中万古刀!” 莫川呢喃间,勐然张开嘴巴,便见滚滚湖水,倾泻而出。 若长虹吐百川,银河落九天! ——【地煞·喝水】 来自万里荆荒的拜月湖水,若倒峡泻河之涛,翻江倒海间一泻千里。 红衣女初见茫然,再见骇然失色。 须臾间,拜月湖水已然充塞颅骨禅室,且越来越多,甚至还能看到游鱼,在其中游弋不休。 —— 颅骨禅室外,在众僧眼中,他们所超度的存在不过是一盏骨灰瓮。 瓮身伏魔金刚,张牙舞爪,降妖除魔。 俄而,骨灰瓮突然颤抖不休起来,仿佛有厉鬼欲挣脱而出。 “速结伏魔阵!” 慧通方丈见状骇然失色,心中惊慌间,厉声大喝。 法坛众僧闻言,纷纷变阵。 不想,便是这变阵的刹那间,骨灰瓮轰然破碎,滚滚湖水倾泻而出,气吞万里! 在自然伟力面前,纵然有人不动如明王,但对于大多数僧众来说,依旧惶惶不可力敌。 “啊——” “哪来的大水?” 众僧在惊恐尖叫中,登时被滚滚湖水冲散,卷入惊涛骇浪之中。 不止僧众,那恍如水库崩坝的水量,甚至将偌大禅寺冲垮,夷为平地。 “速救藏经阁!” 有高僧悲愤疾呼。 藏经阁若毁,慧通禅寺底蕴将荡然无存,再无崛起可能。 少数勉强能在洪水中维持身形的高僧,闻声立马向藏经阁奔去。 “回来!速结伏魔印!” 不料,慧通方丈却厉声怒斥。 此时,他已然倒转身形,重新坐上紫色莲台,双手结印如影,道道梵文自身周幻化,落向下方。 试图扑杀遁出骨灰瓮的莫川、红衣女。 “可、可藏经阁怎么办?”不等高僧们犹豫,一声龙吟虎啸,令慧通禅寺上下骇然失色。 “天惟炼邪法,当诛!敢阻拦者,视为同党!” 惊雷之言,声震四野。 便见一道青色道影,羽从风飘,鳞随浪转,从那涛涛湖水中冲天而起,弹指化为遮天巨人,覆掌而下。 遮天法相,如皓日当空,隐去身旁一抹猩红流光。 “休得血口喷人!” 慧通方丈大怒,再也无心佛理诡辩。 恰在此时,那巨掌已然落下。 他连忙将手中佛珠挥出,在旋转不休中,化为一道金刚圈,撑住落下的法相巨掌。 “秃驴,既是血口喷人,这肉莲花作何解释?” 莫川怒斥。 慧通禅寺众生循声望去,顿时眩目惊心,如遭雷击。 只见慧通方丈坐下紫色莲台,佛气荡然无存,血肉状花瓣,朵朵绽放,于妖冶中透着圣洁,于圣洁中沾满污秽。 莲花下,红衣女双手环抱,冲天血气,涌入莲花之中。 ——正是她沟通了紫莲花,令其露出法器本相。 慧通方丈低头间,目之所及,脖颈青筋根根凸起,暴怒道: “牛鼻老道,准你道家双修,不准佛门欢喜?” “此为空乐双运,以欲制欲,唯有欲满心安,才能绝智成佛!” 妈的,能把贤者模式,说得如此标新立异,也算牛逼! 莫川直接被气笑了。 “是吗?这是慧通禅寺教义?” “我为方丈,我所修便为教义!” 慧通方丈气急败坏,怒骂中,再次挥舞漫天佛光砸来。 莫川自然以佑体虎纹抵挡! 同时,仗着体型便利,煮石、支离、登抄之术,轮番炮轰。 如今寿山就在身旁,脚踩大地之下,地脉之气源源不断,这种富裕仗他八辈子也没打过,地煞神通自然是敞开了使! 有人欢喜有人愁! 莫川打得有多酣畅淋漓,慧通方丈打得就有多么憋屈。 四百年道行,硬生生被遮天法相压着揍,十分实力发挥不出五六。 更令他惊恐的是,身居佛性的红衣厉鬼,已然无视他的佛法,抢夺紫莲控制权。 这令他愈发束手束脚,难以发挥。 “结伏魔阵!” 慧通方丈怒声连连,试图呼唤寺院援手。 然而洪水冲一波,救经文走一波,余下三五只畏惧权势之辈,再见莫川那百尺化身,胆气尽溃,只恨没随着洪水冲走,哪敢现身营救? 一时间,只余下慧通方丈一人,独木难支。 不过半刻钟时间,慧通方丈已然力竭,一个恍神间,紫莲骤然脱身离去。 “不——” 慧通方丈失声惊呼中,急中生智,劝戒道:“施主莫要误入魔途,此去污名永生难翻,唯有皈依我佛方为正道,贫僧可立你为女护法,享万民香火。” 红衣女闻言轻笑道:“此言当真?” 慧通方丈连连道:“当真!” 声未落,他倏然目露惊恐,却是在他回话间,注意力的转移,令他倏然心神失守,中了可怕道术。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登时,便见他皮肤枯萎,筋皮包骨,瘦脱人相! “僧爷,可还要奴家为明妃?” 一声娇俏之言传来。 神色枯藁的慧通方丈,循声望去,脸上惊恐之色未消,俄而抑制不住的转为痴迷之色。 “好好好,你个浪蹄子终于答应贫僧了。” 应答间,红衣女已然娇声奔入怀中,将一道佛光隐现的魂魄儿,撞出肉躯。 慧通禅寺上下高僧们瞧见这一幕,登时神摇意夺,肝胆俱裂! 本就被毁去藏经阁的慧通禅寺,已然底蕴大伤,如今再无方丈坐镇,慧通禅寺恐将沦为末流庙宇。 不! 能否沦为末流庙宇,最终还要看莫川是否愿意网开一面?! 在众僧惶惶不安间,便见莫川挥手御气,将慧通方丈躯壳卷入飨祭道炉之中。 俄而朗声道:“冤有头债有主,邪僧天惟既已伏诛,贫道自当归去,还望诸位法师,以此为鉴,莫坠魔道。” 说完,旋即收起大小如意神通,卷起红衣女,悄然离去。 留下满目疮痍,恍如泽国的坍圮禅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内廷佛子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再临寿山,红衣女静言孔念,瞧着山川无改,心中却怅然若大梦一场。 那折磨她日夜难眠,稍加回想便心神癫狂的仇恨,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思绪千回百转间,她稍稍收敛心神,朝着莫川盈盈而拜: “天可怜见,让妾身得遇山神大人,如暗室逢灯,绝渡逢舟,如今大仇得报,从此妾身但凭山神大人驱使,绝无二话。” 莫川寻一块顽石,盘膝坐下道:“你可知,你刻意隐瞒之举,几近酿出大祸?” 红衣女闻言,跪拜而下道:“妾身知错,妾身甘愿领罚!” 莫川瞧着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想来你也调查许久,本神且问你,除了天惟秃驴外,慧通禅寺可还有其他人参与?” 红衣女答:“妾身不知,不过,妾身已经掠来赵金曹、天惟魂魄,使个搜魂术,自然真相大白。不过,妾身修为有限,此事还要烦劳山神大人。” 莫川来了兴趣:“搜魂术?” 红衣女见状,连忙道:“此为妾身自悟法术,至阴至邪,上不得台面。” 说着,红衣女将此法和盘托出。 而后又将赵金曹、天惟两人残魂奉上。 莫川挥手收下两人残魂,心知这是红衣女的投名状。 须知,肉莲花的秘密必然藏在天惟记忆中,红衣女等若拿此秘密,换取他的信任。 以及之前隐瞒部分真相的宽恕。 “此事我会彻查到底,若有残党余孽,定然告知于你,斩草除根。”莫川承诺道。 “一切但凭山神大人安排!”红衣女回礼,一副任凭莫川做主模样。 事实上,对她来说,首恶已诛,她已然心满意足,余下残党已然不太在意。 “本神有一术,可改头换面,你可愿蜕去厉鬼之相,从头开始?” 莫川再次问道。 “妾身愿意!” 红衣女蓦然抬首,满脸惊喜之色。 “那是恢复本貌?还是换个模样?” “既然是从头开始,妾身想换个模样,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红衣厉鬼王莹莹。” “妙极!且将心中模样说来听听。” “妾身能够改头换面重新开始,已经心满意足,对于容貌并无要求,一切但凭山神大人恩赐。” 红衣女温驯道,那性情温良模样,很难让人相信她竟是红衣厉鬼。 莫川闻言略一沉思,嘬唇轻轻吐出一口元炁: ——【地煞·喷化】 元炁落入红衣女身,顿时令那骇人容貌,发生微妙变化。 便见淤青退去,血瞳恢复如常,狰狞五官,悄然温和柔顺下来,一身血衣更是化为红色齐胸襦裙。 相貌谈不上倾国倾城,倒也五官端正,小家碧玉。 红衣女抬起双手,只见因拶刑而落下淤青,已然散去,五指白皙如葱,虽不知脸蛋变成了什么模样,但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 这让她心底顿时没由来欢喜起来。 “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无红衣厉鬼,只有寿山红衣女。” 莫川微笑道。 “妾身谢山神大人恩典!” 红衣女再次盈盈而拜,心神激荡,若沐浴春风。 “去吧,若有事,可手奉香火唤我。” 莫川挥手道,准备修炼搜魂术,以及查看天惟记忆。 “是,妾身这便告辞了。” 红衣女躬身离去。 她化为一道遁光,速度快若平日两倍,既是紫莲花的加持,也是心有归期,急不可耐。 没多久,她再临寒潭,小云山君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寒潭空寂,万籁俱静。 她小心翼翼走到寒潭边,微微探首看向水面,一朵朝云近香髻最先露头,仿佛小荷尖角,挠人心尖。 她顿了顿,一咬牙,将整个样貌探入寒潭上空。 她愣住了。 “啪嗒!” 一滴猩红血泪,落入潭面,惊起道道涟漪,亦将那柔和面孔搅乱。 红衣女缓缓蜷缩而坐,面埋膝盖,低声啜泣起来。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送走红衣女后,莫川随即遁入飨祭道炉,修行起搜魂术。 此术对魂魄强度要求颇高。 魂魄不强者,极容易受到反噬,轻则记忆混乱,重得魂飞魄散。 好在莫川主修三景道法,日光炼魂,月芒养魄; 又执掌天罡法炼神御气,魂魄堪称壮实! 因此修炼起搜魂术,虽有几分坎坷,倒也有惊无险。 不过三个时辰,便已掌握。 此术不愧是红衣厉鬼所创,端是诡谲狠毒。 一旦施展此术,受术者不仅如遭酷刑,也极容易魂飞魄散。 扶鸾观主曾言——术不分正邪,而在乎于人。 如今看来,术也分正邪。 至少,在莫川看来,搜魂术堪称邪术。 待修成之后,他随即唤来赵金曹魂魄,五指虚按头顶,蓦然发动搜魂术。 元炁喷涌间,化为道道搜肠刮肚之虫豸,直钻赵金曹魂魄深处。 “啊——” 一声急促惨叫,赵金曹随即昏死过去。 一个呼吸后,魂魄蓦然崩解,尘归尘,土归土。 莫川收回手掌,闭上双眼,一段段支离破碎的记忆,从他脑海中滚过,如看3D电影。 “呼——” “原来是个弃子,难怪慧通禅寺敢如此招待。” 莫川呢喃道。 原来,赵金曹本是一名京官,虽然职位不高,但娶了翰林院侍讲之女后,倒也前途光明。 不过,不知是不是穷人乍富之故,竟惹了不该惹的人,最终不得不左迁至奉河县避灾。 赵金曹沦落至此,自然心有不甘,欲有所作为,重回京城。 好巧不巧,他将目光盯上了慧通禅寺。 慧通禅寺仗着僧人免税之利,巧取豪夺兼并大量土地,看着施惠信众,实则趴在朝廷身上吸血。 这个毒瘤要是挖出来,妥妥大功一件。 然后……红衣女事件爆发,一切青云抱负皆化为过眼云烟。 “虽是蠢货一个,但也有几分真知灼见,可惜了……” 莫川摇头,又取出慧通方丈、也就是天惟残魂。 “你是?” 天惟残魂方一露面,便一脸惊讶之色,却是莫川已然变回本貌。 莫川懒得多言,抬手虚按,搜魂术蓦然发动。 “啊——” “不——内廷佛子定宣法师……乃……贫僧师叔……” 刮骨剧痛,令天惟失声惨叫。 不过,他也不愧是慧通禅寺方丈,赵金曹一秒都撑不过的搜魂术,他竟还能凝聚起几分意识,寻觅活路。 可惜,搜魂术太过霸道残酷。 纵然他意志惊人,三息之后依旧陷入昏迷,没多久便魂体飘渺,近乎崩溃。 莫川见状,屈指弹出一缕香火,助他维持魂体不灭。 不是好心,而是此獠或许还有用处。 “功德司?内廷佛子?难怪慧通禅寺兼并奉河县大半良田,还能够相安无事,原来是上面有人!” 莫川呢喃道,意识到自己捅娄子了。 不过,他心中并不慌乱。 因为他早就猜到几分,只是没想到慧通禅寺背景竟然这么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根无蒂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艮八运末年,慧通禅寺夜降天水,禅毁寺灭,夜吞良田千亩,幸禅寺建于城外,未及县城。 …… 天色蒙亮,奉河县万人空巷,不知多少百姓乌泱泱出城,既是去瞧夷为平地的慧通禅寺。 更是去捡拾鱼贝鲜获:——却是那滚滚天水退去后,竟然带来大量水鲜水产。 慧通禅寺建于寿山山麓,上无雪山水源,周无江河走脉,这无名天水,自然民间谣言四起,甚嚣尘上。 有人说,这是龙王过境; 也有人说,慧通禅寺福田丰收,必是桩粪之故,老天爷看不下去,降了横祸; 亦有人说,这是大妖出世,慧通禅寺为了降妖伏魔,这才同归于尽。 在这谣言四起中,一名身穿百衲衣的白眉僧人,满脸悲恸的行于泥泞之间,环顾四周,记忆中的禅寺,荡然无存。 只余下几堵墙壁,孤零零耸立于泥泞之间。 在他身旁,站着一名灰衣僧人,一名紫袍道士。 更远处,数十名慧通禅寺和尚,或抱着经书,或捧着佛龛,满身污垢,狼狈不堪,眼巴巴看向这里。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道友,可能瞧出这是什么道法?” 白眉僧人环顾许久,扭头看向身旁的紫袍道士。 “凭空夜降天水,此等呼风唤雨之术,不是境界高深所致,便是天罡地煞之术,想要寻根探源,还需细细侦查一番。” 紫袍道士沉声道,眼眸深处闪过几分惊疑不定。 他心中其实已有几名人选,只是轻易不敢说出口。 若问白眉僧人他们是谁? 赫然是大景朝内廷修士。 大景朝,道佛昌盛。 故而朝廷设有道录司、功德司两大机构,管理天下黄冠佛子。 负责度牒发放,佛道名籍册和天下宫观、禅寺花册,定期汇总编制,上报国师。 然而道也好,佛也罢,修至高深,多不喜俗事。 因此国师之下,又设有内廷。 多是从各大宫观、禅寺中挑选优秀弟子,参与俗事管理。 偶尔也需要配合皇室,举行祭祀活动。 白眉僧人正是慧通禅寺退居方丈——定宣法师,如今内廷执事之一。 “道友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 定宣法师看向紫袍道士,目露几分怨愤。 “阿弥陀佛,一心无挂,四大皆空,师兄莫要着相了。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问清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方好按图索骥。” 紫袍道士未答,灰衣常法和尚连忙出面打圆场。 他虽非慧通禅寺之人,但同为佛门弟子,自然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为定宣法师着想。 定宣法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弟所言极是,是师兄着相了。” 一行人略一商量,随即召集慧通禅寺幸存僧人,询问昨夜之事。 “……昨日,大和上巧施妙法,终于将隐匿十余载的红衣厉鬼捉拿,封入伏魔瓮,召集禅寺僧众,以火供仪轨超度。” “怎料,超度之时,伏魔瓮突然爆裂,有洪水滔滔涌出,而后便见一名青衣道士带着红衣厉鬼遁出,联手围攻大和上。我等有心掠阵,奈何洪水滔滔,只顾得上救人救经,待回过神来,大和上……大和上已然身死敌手……” 这些僧人异口同声的描述着昨夜之事。 同时,不约而同的隐去肉莲花一幕。 “贫道且问你,那青衣道士冲出时,可曾说了什么话?” “洪水滔滔,不曾听闻。” “那使了什么法?” “小僧急着救人,不曾细瞧。” “呔!汝有甲子修为,便是救人,也有余力观战,岂会视若无睹?你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 在追问中,紫袍道士突然一声怒斥,言辞之熟悉,令定宣法师脸色一沉。 被问话和尚,心中更是一慌,下意识看向定宣法师。 “尔等莫要隐瞒,不管对方是谁,没有内廷办不了事儿。” 定宣法师沉声道。 “……是!” 慧通禅寺僧人闻言,一阵踌躇之后,还是将当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说完,更有甚者惊慌找补道: “祖师见谅,弟子佛法不精,定是中了妖术,这才生了幻象妄念。” 然而这找补之言,落在几名内廷黄冠佛子耳中,惊不起半点波澜。 内廷之人,或许修为并非通天,但绝对见多识广,从那细枝末节中,立即意识到青衣道人所言,多半是真的。 “敢问定宣法师,贵禅寺可修行密宗秘法?” 紫袍道士神色严肃的看向定宣法师。 “既是修行之人,悟道参佛,乃是常有之事!慧通禅寺传承千年,密宗之法自然略有涉猎,但肉莲花之事,贫僧并不知情。” 定宣法师老脸阴沉,斟酌着字眼,模棱两可回答道。 “好一个‘不知情’,身为内廷佛子,竟连本禅寺都管理不好,也有资格管理天下黄冠佛子?” 紫袍道士讥笑起来。 “够了!仅凭三寸之舌,也能定人罪过?还是说赤霄仙长未卜先知,已然算到天机真相?” 常法和尚呵斥道。 紫袍道士也就是赤霄道长闻言轻轻一笑,闭上嘴巴,不再争论。 心知,肉莲花事件一出,慧通禅寺这事多半要不了了之。 甚至连定宣内廷执事职位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须知,佛道相争,万年不休。 ——下至江湖供奉,上至庙堂香火。 这是赤霄道士跟来的原因,如今见局势偏向道门,自然也懒得争一时意气。 “眼下正值春耕春种时节,天灾人祸毁了禅寺也就罢了,可不能耽误了春种,误了民生。因此现在最要紧的乃是组织春种事宜,余下调查,依贫僧看,还是徐徐图之为好。” 常法和尚不动声色间转移了话题,已然开始施展和稀泥之术。 “此言有理。” 赤霄道士附和道。 慧通禅寺闹出肉莲花之事,报仇雪恨是别想了。 一来,师出无名; 二来,也无人出头。 对慧通禅寺来说,最好结果那就是人死账销。 不过,道录司会同意吗? 不会! 除非定宣法师愿意退出内廷。 这一刻,赤霄道人心中已经开始琢磨着是扶持当地道观? 还是遣大宗开枝散叶而来? 定宣法师瞧着常法师弟和赤霄道士默契处理此事,心头骤寒。 失去朝廷香火,他不仅无望更进一步,此生恐怕也要蹉跎这泥泞乡野。 也罢,禅寺既毁,贫僧等若无根无蒂,此为祸端,亦未尝不是幸事,如此正好攀龙附凤,死中求活。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狗上桌了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过了正月初五,虽然每天都是节,春节气氛却迅速淡去。 扶鸾观香客每日愈减。 然而扶鸾观道士却愈发忙碌起来。 因为正月初九,扶鸾观将举办一场玉皇会,全称:玉皇大帝圣诞祈福法会。 ——这天正是玉皇大帝诞生之日。 在这一片忙碌中,本该主持大局的扶鸾观主——常清道长,却罕见幽居后院,潜心闭关起来。 观中大小事务,尽数落到广清道长肩头。 广清道长,乃是扶鸾观礼云极观祭祖典礼之后,加入扶鸾观的游方道士。 修得三五载道行,会两手不起眼的符箓之法。 治些小儿惊吓、残魂怨魄尚可,若遇到厉鬼大妖,那可就抓瞎了。 然而小儿惊吓不常有,便是有,也大多被当地“五大仙”、“四大门”、“神婆”……之流垄断。 因此未加入扶鸾观之前,广清道长日子过得很是清贫。 如今落叶归根,走江湖历练而出的人情世故,管理起扶鸾观倒也得心应手。 正月初八,广清道长敲开道童玄云袇房。 不大房间里,整理得正正齐齐。 酸枣木案几旁,一名稚嫩童子一边挠着脑瓜皮,一边拨着比他小手小不了多少的算珠,正在学着术数呢! 广清瞧见这位稚嫩童子,眼皮便是一跳。 望生仙童道行是愈发精深了,如今已然实体化,这是修为至甲子的标志啊? “弟子玄云,见过师叔。” 玄云开门瞧见广清师叔,连忙恭敬执弟子礼。 “好好好,玄云呐,你师傅明日可能出关?” 广清道士温声问道。 “弟子不知,师傅说,这次得了祖师爷授法,一时半会恐怕出不了关。”玄云道。 “这样啊?” 广清道士略一沉吟道:“玄云啊,扶鸾正统在于常清师兄,以及你身上,所以明日玉皇会斋蘸科仪,师叔希望由你来主持。” 玄云闻言连忙摆手:“师叔又拿话逗我了,我年方十二,出面主持斋蘸科仪,让清水县百姓瞧着,还以为扶鸾观没人呢!师傅闭关,此事当由师叔主持。” “这……”广清道士略一沉吟,颔首道:“也罢,那师叔便僭越暂领扶鸾弟子斋蘸科仪!” “理应之义!”玄云作揖。 广清道士满意了,又寒暄一番,这才离去。 他如此重视玄云道童,与其说是玄云道童代表着扶鸾正统。 不如说是因为扶鸾观不同于其他道观,可以说,全观伟力集于祖师爷一人,观中弟子哪敢随便篡位? 广清道长很清楚,即便观主常清仙去,他坐上观主之位,也不过是为玄云守观。 除非……道法精进。 这在其他道观,希望渺茫,毕竟广清已经五十有三,且道法浅薄,但在扶鸾观,大有可为! 因为扶鸾观修得可是鬼仙。 想到这,广清道长愈发振奋,忙碌一天的疲惫都仿佛一扫而空。 …… 希望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 在广清道长满怀希望之时,扶鸾观主常清已然站在他的希望终点。 “这便是……出阳神?” 扶鸾观后院静室内,已出阳神的扶鸾观主,静静站在皮囊前,眼前熟悉躯壳,令他振奋之余,亦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之感。 他六岁捡柴时,偶遇师傅路过。 师傅瞧他机灵,想引他入道,恰巧他家中贫寒,父母几乎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没人知道,他的童年,从那一刻起,正式开始。 那时候,扶鸾观尚未彻底衰败,跟着师傅的他,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睡觉。 闲暇时,还能听到各种瑰丽传说。那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用了两年时间,不仅识文断字,更是背下三五本经文。 可惜,好景不长,他尚未成年,师傅便突兀仙去。 几位师兄一番商量之后,怀揣道观仅剩钱财,外出历练去了,这一去,便彻底没了声音。 还记得那个大热天,他去道录司勾销师傅名册时,懵懵懂懂的他,在院外站了一上午,晒得那叫一个汗如雨下。 街上一文钱的茶水,他偷偷瞄了许久,没敢上前。 其实,他大可以上前,大大方方讨上一碗。 可惜,少年羞怯。 也幸少年曾羞怯,如今忆起,更添唏嘘和神往。 想到曾经那个懵懂少年,扶鸾观主轻轻一笑,感受着失去衰老肉身掣肘的神魂,那不知疲惫的少年感,仿佛再次归来。 天道垂怜,若无老病,死该多么令人留恋? 可也正有老病,更令人眷恋少年活力。 “师傅,你没骗我!祖师爷……一直都在。” “鬼仙,当为大道也!” 心神振奋间,扶鸾观主撤去护体元炁,重回肉身。 不想神魂归壳时,熟悉的掌控感没有出现,他的魂魄仿佛成了一缕阴风,无依无靠。 扶鸾观主心中一怔,连忙再次卷起元炁,出阳神。 待离开肉身,转头望去,才发现失去神魂支撑的肉身,已然在悄无声息中死去。 “这就……死了?” 扶鸾观主愕然。 好一会儿,又洒然笑了起来。 “合该如此,既成鬼仙,这皮囊要之何用?” 他有心通知玄云一声,略一琢磨还是作罢! 明日玉皇会,还是不要打搅扶鸾观复兴之后的第一场法会为好。 他想了想,检查一下门闩,随即取来供香,上香奉告祖师爷。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师前,真灵下盼,仙施临轩,弟子关告,迳达九天!” 祝香咒中,香火倏然散开,一道略带几声惊讶声传来。 “咦,竟脱了躯壳,看来此乃天意!” “弟子常清,拜见祖师爷!承蒙祖师爷授法,终得鬼仙三味。” 扶鸾观主叩首拜道。 “可曾留下遗言?” “明日玉皇会,弟子不忍打扰。” “也罢!待你塑了魂体,坚固无倾,再回扶鸾观也是一样!” 声落,一股无形力量从香火中席卷而出,将扶鸾观主卷入其中。 扶鸾观主心神一紧,只觉视野一阵天旋地转,待脚踏实地,已然天地换新颜。 ‘神霄绛阙?’ 这是扶鸾观主瞧见眼前景色时,心中下意识冒出的词汇。 便见一座气势磅礴,壮丽巍峨的庞大宫殿,印入眼帘。 仔细瞧去,层层琉璃瓦,缀于飞檐,瞧着鳞次栉比,层峦叠嶂,恍如山峦。 更远处,两道青云柱,若撑天鳌脚,点亮灰蒙蒙的天空。 “此为贫道洞府,瞧着如何?” 一声发问,惊醒看呆了的扶鸾观主,他连忙收敛心神,循声望去,便是祖师爷正在旁边,一脸含笑。 “回祖师爷的话,瞧着古色古香,端是贝阙珠宫。” 扶鸾观主答道,心想,这宫阙回去,定要和玄云好生说道说道。 “若是在此宫中久住可愿意?”莫川问道。 “此为弟子之幸……” “算了,先莫急着答应,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这宫阙再如何巍峨,瞧久了,也就那回事儿。” 莫川摆了摆手,抬手递上一枚玉笏道; “此玉笏中记载一门鬼修之法,名曰《黄箓大斋》。你且拿去好生斟酌,不日,贫道便会借万民香火,塑你魂魄。” 黄箓大斋,正是五甲大妖陆封北诱惑莫川的功法。 不过,当时莫川没记,事后又从天妖传承中再次获取。 如今正好赐予扶鸾老道,作为主修之法。 “弟子谢祖师爷赐法!” 扶鸾老道连忙接过,激动莫名。 祖师爷仁厚啊! “喏,你暂且先住在这个宅子中吧,待塑了魂体,再挑选住处。” “是!” “去吧,时机来临时,贫道随时唤你,还望你做好心理准备,莫要慌张。” “是!” 扶鸾老道躬身间,见莫川转身欲走,连忙喊道:“……祖师爷?” “何事?” “敢问祖师爷,这玉笏该如何参读?”扶鸾老道连忙问道。 “元炁注入,自有回应。” 莫川丢下一句话,随即离去。 正月初五之后,民间庆典锐减,飨祭道炉截取到的无主香火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依他经验来看,正月十五元宵节,必然又是一波祭祀潮。 以飨祭道炉的尿性,截几支香火应该不难。 届时,正好拿扶鸾老道实验一番。 待回到养神殿,莫川继续之前未完成之事,炼制引虫丹。 不得不说,三品丹药炼制难度再上一层楼。 主要是涉及丹材更多。 尤其是一些珍贵材料,需要靡耗更多元炁,才能烹煮出想要的特性。 还好这份丹方记载十分详细。 省去莫川试错成本。 他要做的,仅仅是耐心烹煮材料而已。 这不,一味丹材炼制毕,元炁已然耗尽。 他随即虚空一抓,养神偏殿中,一口铜釜蓦然掀开,一块块牛尾牛耳飞出,遁入虚空,出现在餐盘中。 ——莫川此举这并非什么大神通,而是他作为飨祭道炉之主,偌大空间自然随意腾挪拿取。 他捡起一枚牛尾,丢入口中,略一咀嚼,滚滚元炁爆裂而出,直冲四肢百骸,补全枯竭经络。 他精神一震,便要再次尝试炼丹,伸手正要再抓一枚牛尾,余光掠过,眉梢一挑 “咦?有点意思!” 莫川放下手中丹材,伸手摆弄起盘中牛尾、牛耳起来。 没多久,一副牛耳、牛尾拼凑而出。 瞧着轮廓不变,只是每块肉都小了一圈,不知是不是被煮缩了水? “啧啧,狗上桌了啊!” 莫川笑了,心神一动,以飨祭道炉之主权能,隔空呼唤牙三儿。 “吱呀!” 养神殿大门开合声传来,牙三儿恭敬声音传来:“仙长,您唤我?” 说着,抬头偷偷瞥一眼莫川。 惊讶发现,仙长正在手持毛锥,泼墨挥毫。 牙三儿不敢打扰,静心敛气,耐心等待起来。 “啪嗒!” 没多久,撂笔声传来,便见仙长将纸镇滑向一边,一抖文章,上下看了一遍,随即卷起道: “喏,近日煮肉有功,这卷笔墨送你,望你再接再厉。” “牙三儿,谢仙长赐墨宝!” 牙三儿闻言大喜,连忙感谢,待见那墨宝飞来,连忙张口接住。 “去吧!” 莫川挥手。 “是!” 牙三儿闷闷回应一声,连退三步之后,这才转身离去。 待出了养神殿,它马不停蹄奔回偏殿,迫不及待展开墨宝,便见上面写道: “出兵三十二,收兵十六双,数数都不少,各个都受伤。”【注1】 牙三儿文化再不高,见到这打油诗,也是脸色大变! 四肢一软,“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完了完了! 这、这是被仙长察觉到了? 一想到仙长那可怕仙术,牙三儿下意识就要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然而尚未鼓起力气站起,便恍然想到,这里是仙长洞天府邸,莫说逃跑,怎么离开它都不知道。 “莫慌莫慌!” “仙长若要惩罚我,早就该罚了,绝不会写诗提醒我。” “如此看来,仙长显然并未怪罪!” “也对,我每日见生肉进熟肉出,无穷无尽,仙长怎么会在乎一点灵肉?” “这首诗应该仅仅是警告罢了。” 想通这一点的牙三儿缓缓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仙长又恐怖又有人情味儿。 “可是如此一来,灯草和尚那边怎么办?” 牙三儿脸色难看起来。 “罢了罢了,相较于灵草灵果,还是仙缘要紧。” 思罢,牙三儿在铜釜下,添了一把柴,随即出门,向后花园寻去。 如今这座洞天后花园,可谓日新月异,大变模样。 各种灵草灵果争奇斗艳。 以至于连空气都充满了草木气息。 牙三儿寻到灯草和尚后,随即将其引入僻静处,避开柳怀春耳目后,这才怨愤道:“那事儿仙长发现了,从今以后,别再来找我。” 灯草和尚闻言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仙长发现了?仙长怎么说,有没有惩罚你?” 牙三儿闻言得意道:“仙长什么都没说,只是写了一首诗提醒我!我怎么说,也是仙长座下之犬,狗养长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咱只是取了点肉沫而已。” 灯草和尚闻言忐忑问道:“敢问仙长写的是什么诗?” 牙三儿旋即将那首打油诗念出。 灯草和尚闻言楞神许久,似在揣摩其中深意,好一会儿才暗下决心。 待送走牙三儿之后,他连忙赶往养神殿。 这边刚敲开殿门,不等仙长问话,便是以头抢地,痛哭流涕: “道爷,小僧有错,还请道爷责罚!” “但小僧对道爷的忠诚,可谓一根灯草点灯——绝无二心,还请道爷明鉴呐!” 【感谢“一书一梦顶梦主”22277起点币、“未狸”5000起点币、“书友20201203222039429”、“书友20210209194712477820317”的打赏!】 【另,注1,这个典故是作者小学数学报上看到的,记忆犹新。现在百度查不到出处了,类似翻版故事太多,有知情者,可以指点一二。 】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五谷不收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养神殿内,莫川坐于案几之后,正手捏一枚丹丸仔细打量。 见灯草和尚喊罪,也不抬首相看,不冷不淡问道: “好好的,这是犯了什么错?” 灯草和尚小心翼翼抬起脑袋,瞧莫川一眼神色,连忙道: “道爷得了这宫阙之后,曾让小僧寻找机缘,小僧承蒙道爷恩泽,得了一门仙法,名曰《血食羹》,小僧心生暗昧,一直……一直未曾告知道爷,还请道爷恕罪!” 灯草和尚说完,连忙咚咚磕头,九寸小身板竟磕出鼓声。 “啧,这就是你找牙三儿换灵肉的根本原因?” 莫川笑眯眯问道。 灯草和尚闻言愕然抬头:“道、道爷知道血食羹?” 可不是? 若是不知血食羹作用,怎么会说出这话? 莫川不说话,只是拿眼看它。 灯草和尚登时汗如雨下,再次磕头如捣蒜:“道爷法眼如炬,小僧知错!小僧知错!” 磕着磕着,灯草和尚倏然头皮发麻,却见悉悉索索的虫豸,从四面八方涌来,向道爷方向爬去。 它茫然抬头望去。 这才惊讶发现,不止地上,甚至连空中,都有微不可查的虫豸,飞向道爷。 ——准确的说,是飞向道爷手中的丹药。 只是这些虫豸尚未靠近道爷,便纷纷落下,恍如大雪纷飞。 即便如此,满殿虫豸依旧恍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 须臾间,便在案几上堆了一层细细虫尸,像极了灰扑扑的尘埃。 “贫道得这宫阙之时,四下枯寂,了无生气。没想到,不到半年时间,便藏污纳垢,住了这么多蚁虫。你说,这是为什么?” 莫川看着桌上细密虫尸,抬头看向灯草和尚。 ——他坐上万朝洞神之位后,收了不少礼,挂丹求材后,各种丹材更是往来不休。 想来,正是这些东西,将外界幼虫孢子带了进来。 “小僧不知。” 灯草和尚满头大汗,只觉得道爷此言,话里有话,不可揣度,自然不敢随意回答。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贫道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但也不是不能容人之辈。只要办好事,讲规矩,知底线,一切好说。但若是过了线,这满桌虫豸,便是前车之鉴,你可明白?” 莫川慢条斯理道。 “小僧明白!” 灯草和尚瞧着桌子上,那密密麻麻的虫尸,眼皮直跳。 “明白就好!” 莫川点了点头,道:“既是犯错,自然该罚。不过,念在伱主动坦白,又是初犯,贫道便网开一面,此为引虫丹,可吸引天下万虫,以后我不想在宫里看到一只虫子。” 说着,他将手中引虫丹丢了过去。 灯草和尚连忙张开怀抱,一把将丹丸抱住,心中又喜又怕,五味杂陈。 “小僧,谢道爷开恩。” 灯草和尚连连作揖叩首。 “去吧!” “小僧这就告退。” 灯草和尚又是三叩三拜,这才抱着引虫丹,离去。 待离开养神殿,它两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 只觉背后冷汗淋漓,恍如从鬼门关前溜达一圈。 没人知道,在它得知道爷赐诗牙三儿之时,内心深处的惊惧和惶恐。 它想过瞒下《血食羹》,只说中饱私囊之事。 可仔细想想,又实在害怕。 道爷要是问它为何要肉,该作何解释? 毕竟它可是草木成精,又守着无穷无尽的草木之气,实在没有道理交换灵肉。 另外,《血食羹》之事,主动上报和被道爷查出来,那绝对是两个性质。 所以思前想后,它还是决定主动坦白。 哪怕血食羹之事严重性远远超过中饱私囊。 事实证明,道爷就是道爷。 道爷什么都知道! 只是不说。 或者说,诚如牙三儿所言,狗养长了还有感情! 但这绝对不是它隐瞒的理由。 今儿不说,得的是蝇头小利,失的可就是仙缘。 思绪百转间,灯草和尚再看怀中引虫丹,愈发觉得道爷心思,深不可测。 这宫阙何其庞大? 哪能把虫豸驱赶得干干净净? 所以这职责就是一个借口。 不犯错,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犯错,一个渎职之罪,可杀可打! …… 殊不知,莫川赐它引虫丹,纯粹是见宫里竟然藏了这么多虫子,心头恶心,临时起意罢了。 对于灯草和尚和牙三儿的中饱私囊,他早就知道了。 正所谓:杀猪宰羊,厨子先尝。 对于手下中饱私囊行为,只要不过分,他皆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因为这就是人性。 换谁都一样,除非是圣人。 话说,灯草和尚和牙三儿要真的规规矩矩,锱铢不取,莫川还嘀咕呢! 不图小利,必有大谋。 面对诱惑,毫不心动,这心性妥妥枭雄之姿啊? 说不得,得学学曹操睁眼睡觉的本事。 今儿牙三儿动了他的肉,过了线,这才让他觉得有必要警告一下。 悟了懂了,知进退了,留着继续用。 要还是不知死活,不分主仆,那也只能宰了吃肉。 只是他没想到,警告牙三儿之举,竟然把灯草和尚吓成了这样子。 啧啧,这厮还真是胆小如鼠。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它也算是个聪明妖。 《血食羹》这雷,算是被它轻轻揭过了。 不知道,牙三儿又会如何处置此事? “草木精得了血食羹,食肉妖却修了五谷羹,有趣有趣!” 莫川轻轻一笑,卷起桌上一瓶丹药,离开飨祭道炉。 ——他答应过未狸,首炉丹药赠她。 …… 门泾山,三尸派。 无名野谷中,一片幽静,几只误闯野兽不知不觉遭了蛊虫,失了神智,茫然进了谷中,引颈受戮。 在它们前面,已经有一头山兔,正在被剥皮取内脏。 处理这只山兔的正是三尸派最小弟子: ——未狸。 初春寒风呼啸下,她身穿单薄衣衫,卷着袖口,手持短匕,小心翼翼割开山兔肚皮,捧出新鲜脏器。 这些脏器是要用来豢养蛊虫的。 不同蛊虫,食用的脏器不尽相同。 因此万万不可割破脏器,不然浪费血食事小,毁了蛊虫事大。 还好未修行前,她就是山中猎户之女,常常帮助爹爹处理猎物,倒也得心应手。 没多久,她便处理好山兔。 一番忙碌中,盘起的发髻不免散乱,一缕头发更是俏皮落到额前,她下意识起身,用手背往后撩了撩。 不想,这一起身,余光蘧然瞥见一道青色道影。 她浑身一僵,心中闪过一抹慌乱,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去。 ——不是不喜,而是不愿让他看到她这粗俗一面。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人情世故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未狸道友,别来无恙。” 一声招呼,令未狸不得不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嗯,别来无恙。” 未狸微微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羞怯,不得不故作大方,盈盈作福回礼。 只是双手交叠间,那沾满山兔血迹的粘稠感,令她不敢想象自己此时的模样。 山野女屠夫? 正当她满心尴尬之际,“吱呀——”一声门开,宛如天籁之音。 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吊脚楼,房门大开。 三尸派掌门人阿木尔,走出房门,瞥了一眼未狸,随即将目光落在莫川身上,和蔼笑道: “老身还奇怪漫山遍野的蛊虫怎么全噤了声?原来是万朝洞神造访,真是蓬荜生辉呐!” “冒昧叨扰,见谅见谅。”莫川拱手回礼。 “道友客气,里面请!” 阿木尔走下木质楼梯,拱手相请,同时对未狸道:“未狸,奉茶待客。” “是,师傅。” 未狸颔首应下,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待瞧见莫川进了屋,连忙火急火燎的洗手进屋换衣去了。 不谈那满室春光,件件衣衫的比比划划。 且说莫川进了正堂,一番寒暄之后,他随即开门见山道:“未狸姑娘曾赠送贫道一份丹方,不知道友可曾知情?” 说着,一挥手,取出一瓶丹药,以御气之法送了过去。 阿木尔伸手接过,拂去瓶口封印,凑到鼻尖,略一嗅闻,笑道:“原来是引虫丹,啧啧,还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千福万福不知是福。”莫川笑着回道。 “哈哈哈,道友果然风趣!”阿木尔哈哈大笑。 莫川心想,道爷我若是山野猎户,你还会觉得我风趣不? 话说,他之所以提起这茬,主要是想戳破未狸可能存在的风险。 如果他没猜错,未狸能拿到这份丹方,多半是阿木尔的暗中授意。 毕竟一个才入门的弟子,怎么可能接触到三品丹方? 不过,也不排除家贼可能。 这是莫川此来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 “万里荆荒,山高林深,虫鸣螽跃,贫道有意造福山民,奈何中原身份,又恐不便接触乡民,所以贫道想请三尸派代为售卖引虫丹,道友以为如何?” 莫川笑眯眯又道。 阿木尔闻言一怔。 说实话,她借未狸之手,将引虫丹方赠予莫川之时,就已经想到莫川会贩卖引虫丹的可能。 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莫川提议将引虫丹售卖权交给她,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这其中涉及的利益,已然不能用金钱来计量。 这赚得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人情世故。 “道友如此仁义,老身岂能落于身后?这造福山民之事,便有劳道友了。” 思绪如电间,阿木尔连忙将其应了下来。 这事若搁在除夕之前,她还会犹豫,莫川此举是不是借丹药之利益,拉拢人族,对抗妖族。 然而除夕拜月湖一战,令她彻底没了这方面顾虑。 人家这修为还用拉拢三尸派? “客气客气!” 莫川又道:“说起来,道友可知万载妖擘之事?” “略有耳闻。” 阿木尔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万载妖擘作恶多端,已经被贫道随身封印,只是一个不留神,让它逃出一缕元神,附身应苍洞神。” “拜月湖一战,正是为了引出它的分身。” “怎料,千年之虫,死而不僵。即便贫道百般谋划,它还有分身在逃,也许隐匿在山川之间,也许已经逃出万里荆荒。” “所以贫道想请道友多多留意一二,若能抓住那妖擘残魂,贫道感激不尽。” “这点,道友可多多留意一下未狸姑娘,除夕之夜,贫道和未狸言行,可能落入那妖擘耳目之中。” 莫川侃侃而谈,隐晦提点道。 “同为人族,理应同仇敌忾。道友且安心,老身自会留意。” 阿木尔一点就通,满口应下。 心想,原来合作的跟脚是出在弟子未狸身上。 不知这是诱敌之计? 还是担心未狸? “如此贫道便放心了。” 说话间,屋内光线忽有变幻,循光看去,却是未狸正端茶进屋。 磨叽半天,才端上茶水的未狸,已然换了一身衣衫。 卷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珠玉簪,与耳垂上的白玉耳玦,交相呼应,相印成趣,将那雏发未燥,已然艳媚入骨的脸庞,衬托得愈发娇艳尤绝。 一身白腊花百褶裙,恍惚令莫川想起第一次从香火中见到她,正跪坐在祭香台前,祈求不要嫁人的情景。 “呀,瞧老身这记性,才突然想起,还有一盏珍贵蛊虫即将萌发,可不能误了时辰!道友且先坐着,还容老身先行离去。未狸啊,你代师傅可要好好招待贵客。” 阿木尔一拍额头,一脸焦急之色,不等莫川搭话,便已经“无礼”离去。 留下一脸愕然而羞怯的未狸。 “除夕之夜,贫道妄言欺瞒,还望道友见谅!”莫川起身拱手,先行道歉。 未狸闻言一怔,抿了抿唇,半晌道: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改了称呼,不再以道友相称。 之前,她以道友相称,更多的是想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非仙与凡的差距。 但经历过除夕之夜,她才知道,她和莫川的差距,恍如霄壤之别,令人望之兴叹。 “那就好!说起来,今儿瞧见姑娘宰杀山兔,场面还真是……” 本想说“巾帼不让须眉”的莫川,想了想又顿住了。 “还真是什么?” 未狸本就担心莫川会不会心生嫌弃,闻言登时紧张起来,下意识追问道。 “还真是……妙趣横生!”莫川替了个词儿。 “嗯?妙趣横生?” “哈哈,看来贫道烧烤手艺欠佳,没给姑娘留下印象。” 未狸一愣,半晌,才恍然大悟。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莫川不正是抓了一只山兔,用辟邪剑串着烤了吃了? “是呀,我那半兔肉带回去都冷掉了,确实没尝出什么滋味,今天不急的话,不如留下尝尝本姑娘的手艺?” 未狸鼓起胆气邀请道。 “求之不得,正好学学手艺。贫道四海为家,行于荒野,哄饱肚皮的本事,可一直欠缺的很。” 莫川笑道,化解尴尬的最好办法,其实就是加入其中。 “四海为家?” 未狸一脸惊讶,明辰道长不是万朝洞神吗? “不瞒姑娘,贫道一念可行千百里,万朝洞窟只是贫道的一个落脚点,唔,算算时间,元宵将至,中原各地,搭灯棚,人开灯,要不随贫道去看看热闹?” 莫川思绪一转,突然想起更加有趣的事情。 “这、这方便吗?” 未狸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感谢“衟者”、“年夕令朔”、“凌葬”、“书友20220206095239218”的打赏!】 第一百五十一章 常清游神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有人风花雪月,有人等元宵香火。 …… 飨祭道炉内,红墙碧瓦下,盘膝而坐的扶鸾老道,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奋。 “不愧是祖师爷所赐之法,这《黄箓大斋》端是了得,不过修行几日,便觉神魂凝实。” “真不知,祖师爷口中的‘坚固无倾’又是何等境界?” 心中正想着,一缕香火凭空翻涌而出,将他周身轻轻托住。 扶鸾老道心中一惊,旋即又反应过来,这应该便是祖师爷所言的“借万民香火,塑尔魂魄”。 果然,念头刚起,祖师爷声音便渺渺传来。 “此为八闽之地,游神做年之俗,尔可入轿,享主神爷香火,巡境乡里,若遇疾病或邪祟,颂吾名号。” 圣言落,香火起。 扶鸾老道只觉天旋地转,不过弹指间,天地大变,渺渺香火,涌入他的体内,扶魂炼魄。 抬眼望去,只见他正附身一座乡祠神像上,不大祠堂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正堂一名衣冠整洁的三元老司,正手奉香火,恭声请神: “一拜祖先来路远,二拜祖先劳百端;三拜祖先创业苦,四拜祖先荣耀显。” “弟子今来无别事,专请诸神去游玩;体察子民情与景,保佑子民享平安。” 念完请神咒,三元老司随即三叩三拜。 旁边由宗族内,精挑细选,竞争上岗的抬轿郎们,立马抬轿上前,倾斜轿身,恭请神明入轿。 扶鸾老道呆住了。 此情此景,他再愚蠢,也明白老祖宗所言的“尔可入轿,享主神爷香火”的意思。 ‘贫道这是……这是成了……神?’ 扶鸾老道懵住了,眼看请轿仪式就要完成,他不敢细想,连忙起身迈去,附身轿中神像,净水洗身,加金挂彩。 少顷,请神仪式毕,抬轿郎们立即抬起神轿,启程巡境。 “铛——” 一声锣响,声振寰宇。 那是清道夫在鸣锣开道,寓意震慑阴魂,清理秽气! 扶鸾老道坐在轿中,随轿而动,便见乡祠外,民众密密麻麻,既瞧热闹,也求福泽。 更有甚者,跪地祈福。 元宵游神正式开始。 便见队伍长若游龙,四方神旗,鸣锣开道;“肃静”、“回避”彰显神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福泽万民。 更有一顶“万民伞”上表民意。 “神偶!神偶!” 一名坐在父亲肩头的稚童,大老远便激动的喊了起来。 却见护法之后,一名名乡民扛着供奉神偶,代神之躯,寓意神明下凡,巡视乡里,保佑合境平安。 那神偶多以竹木为骨架,以布帛纸张为皮肤,高矮不一。 高的诸如大神翁,足有两人高; 矮的譬如孩儿弟,则由少年顶起,刚到大人胸膛。 一个个皆脑袋硕大,威严肃穆,不怒自威。 孩子们远远瞧着欢喜,待神偶至近前,一个个又胆怯畏惧,只敢躲在大人身后,敬畏瞧着。 当然,更大一些孩童,则欢喜得绕着神偶们跑前跑后。 满眼艳羡。 只觉得长大了,要是也能顶一回神偶,那该多风光? 是啊,风光啊! 扶鸾老道坐在轿子中,瞧着道路两旁,早已得到报马仔提醒的百姓们,或焚香膜拜; 或放鞭迎送,以表虔诚。 心中便是激动不已。 ‘香火之道,谶言为引,莫非……民众所拜,乃是神位,而非个人?’ 扶鸾老道瞧着那一张张虔诚祭拜面孔,以及那涌入体内的滂湃香火,思绪恍惚间,已然有种证道神位之感。 不多时,他瞧见一名抱恙乡民,虔诚跪在道旁,祈求福气降临。 心中一动,连忙谨遵祖师爷旨意,吟诵祖师爷名号。 声落,一股玄奥力量,从他身周香火中涌出,扑向那抱恙村民。 神轿过,乡村依旧虔诚叩拜。 恍不知疾病已去。 “这……” 这一幕,令扶鸾老道愈发震惊:“难不成神话传说都是真的?可以前,怎么没瞧见过?” “还是说,祖师爷已然位列仙班?” 在扶鸾老道振奋且疑虑,彷徨且震撼中,日游神队伍巡至黄昏,这才返回乡祠。 英烈侯十一使节、林公、忠义侯、矮仔爷……等等神偶立于门前,恭候主神爷先入乡祠。 按照游神规矩,接下来便是祭祀刈香环节。 再其后,还有夜游神。 乡祠内,由各家各户凑出的祭品,一一供上,不时传来大人呵斥稚童声音。 “不要乱动祭品。” 一名名稚童只能咬着指头,眼巴巴瞧着满桌丰盛,先等神明享用。 扶鸾老道瞧着有趣,心中倏然想起玄云、望生。 他们要是在这里多好啊! 不知是希望弟子们,瞧见师傅如今威严一幕? 还是希望他们也能热闹一场? 亦或者……两者都有吧。 待祭品摆上,青壮忙着接下来夜游事宜,妇人们则挨个神偶前,祭祀刈香。 他们先祭自家供奉神偶,然后再祭其他神偶,最终至主神爷面前。 不尽求灵验,但只求心安; 不尽求富贵,但只求安好。 时间过得飞快,黄昏至,三元老司再至神像前,请神入轿,夜游巡境。 经历过日游流程的扶鸾老道,已然洗去几分忐忑,多了几分从容。 相较于日游神,夜游神更加风光。 正所谓,夜暗方显万颗星。 在夜色笼罩下,夜游神队伍,或握火把,或持供香,星火点点,串成游龙,不见首尾,盘踞乡里。 端是声势浩大! 然而行至一座矮坡下时,扶鸾老道悚然一惊。 却见矮坡上,正站着一名浑身血肉淋漓的之人。 仔细看去,那哪里是人? 分明是一头厉鬼。 “大白天不敢出来,晚上也敢出来作孽?” 早就见识过祖师爷本事的扶鸾老道,心中错愕间,下意识就要吟诵祖师爷名号。 不料,那厉鬼直勾勾看向他,表情更为怪异惊恐。 俄而,它纵身一跃,化为一道青烟,竟然……竟然附身在神偶林公身上。 道道香火纠缠其上,俨然也是飨食民间香火的鬼仙也! 扶鸾老道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想了想,还是念了一句祖师爷名号,见环绕周身香火未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本该最热闹的夜游神,经过这位鬼仙打扰,扶鸾老道已经没有心情看热闹。 满心都是思量。 夜渐深。 夜游神终至尾声,乡民们恭恭敬敬将主神爷、神将神偶们,请入乡祠,三献终,百神臻。草木荣,天下春。 至此神事毕。 当然,对于乡民来说,接下来还有一场一年也难见几回的社戏可看。 这也是跑了一天的稚童们,强撑着打架眼皮,也要等着唱戏旦子翻跟头的热闹。 乡人热闹,乡祠寂寥。 热闹之后的乡祠里,骤然人烟散去,祠外热热闹闹的唱戏声,更显祠堂清幽。 在这人噪祠更幽中,林公神偶中飘出一缕魂魄,行至主神爷神像前,毕恭毕敬道: “草民林多猎,拜见主神爷!”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林公问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林多猎吓坏了。 自从他飨食乡民香火,作了鬼仙之后,在乡里盘踞也有十余载。 除了他之外,始终不曾瞧见过其他鬼仙。 虽说神偶一般由大户人家、或多户联合供奉,所食香火有限。 但好歹也算是入了籍的鬼修,自称一句“鬼仙”毫不为过。 因此偶尔遇到黄冠佛子,也基本不会喊打喊杀。 谁能想到,今儿竟发现主神爷神像附了灵? 天知道,他见到主神爷时,那如遭雷殛的诚惶诚恐! 这就好像乡村野夫无意捡了张师爷任命书,走马上任之际,才发现县衙空空如也,只有他这一位“三不管的摇头老爷”。 逍遥快活十余载,突然发现县令老爷摆着官轿,浩浩汤汤而来。 这其中滋味,简直令人战战兢兢。 …… 且说林多猎登高履危,惴惴不安; 瞧着林多猎这毕恭毕敬姿态的扶鸾老道,却愈发放松。 “堂下何人,何籍何贯?又如何得了乡民供奉?” 扶鸾老道开口问道。 心想,祖师爷既然任命贫道为主神爷,那便是师出有名,瞧眼前这位鬼仙打扮,估摸是乡野猎户出身,做了什么善事,得民供奉,这才飨食香火。 不录仙籍,实属正常。 “回主神爷的话,草民乃半岭山马头溪猎户,因进山搜寻失踪孩童,偶遇猛虎,与之搏杀而死,侥幸得乡民供奉,封了个‘林公’谥号,这才享十三户村民香火至今。” 扶鸾老道颔首,林多猎所言果然与他所猜,相差无几。 这与其说是他聪慧; 不如说是人老成精,见多识广罢了! “倒是对得起‘公’字!” 扶鸾老道颔首,又恭敬拱手朝天一拜,道: “贫道得祖师爷法旨,降临宝地,巡境乡里,扫荡厌秽,祛病消灾。初来乍到,不甚了解,尔既为乡民册封鬼吏,且与贫道说说这里的乡土人情。” 这话与其说是炫耀上头有人,不如说是展示身份。 毕竟他初来乍到,想来这位林公也多有疑虑,以后难免共事,自然提前打好关系。 当然了,扶鸾老道人老成精,言辞颇多讲究。 他自称是领了祖师爷法旨,又言林公乃乡民册封,其中细节差距,值得细品。 只是不知这林公能不能品出暗示来? “是!” 林公闻言心头剧震,祖师爷法旨?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神话传说都是真的? 他心中思绪迸发,眼下不敢质疑,连忙介绍起半岭山一带风土人情。 其中,着重介绍一下游神之俗。 去繁化简而言,游神一般由“主神”和“神将”构成。 主神,多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 神将,则多是历史名人,或者类似林公这类民间英雄,一些地方甚至连猫狗,也会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供奉,成为灵狗灵猫。 神将大多没有祠堂供奉香火。 一般由大户人家出资供奉,或多户人家乃至一个村子,联合起来供奉。 因此神将多随村落兴衰更替。 香火断绝者,比比皆是。 偶尔也会冒出新的神将,诸如林公。 这也是他还能以鬼仙身份现身的根本原因之一。 在祠外社戏走到尾声之时,林公也基本将半岭山一带习俗介绍个七七八八。 瞧着扶鸾老道颇为和善模样,他鼓起胆气: “主神爷,草民幸得乡民香火,成了鬼仙之后,一直不曾瞧见主神爷下凡,更不见其他神兵神将出没,敢问这是什么原因?” 扶鸾老道闻言满心茫然,更生惊愕。 一直不曾瞧见主神爷下凡……这么说,贫道乃是这半岭山十余年间第一位主神爷? 难不成贫道猜测是对的? 主神爷,乃是官位,而非私名? 恐怕是的,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他为何能够飨食香火。 想到这个可能,扶鸾老道愈发心潮澎湃。 如果主神爷是官位,能够委任主神爷的祖师爷,又是何等仙籍? 这岂不是说,从此以后,扶鸾观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未来仙籍名册之上,也将拥有玄云、望生的一席之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官位,那为何迟迟无人就职呢? 联想人间朝廷,激动不已的扶鸾老道,隐隐有了几个猜测。 要么,天庭式微,无力派仙管辖; 要么,天庭无人可用。 联想到祖师爷命他“若遇疾病或邪祟,颂吾名号”的吩咐,扶鸾老道心中隐隐有了结果。 若问原因,恐怕两者皆有,更多的是无人可用。 一介乡民供奉的主神爷,都得需要祛疫之能,真不敢想象,上面神仙,又需要何等神通!!! “林公以为原因何在?” 心中思忖时,扶鸾老道随口反问道。 老马识途,人老识理。 面对林公问询,他虽然不知,也不敢随意回答,却毫不胆怯。 谁规定有问必须得答? 玄云问他稀奇古怪问题多着去了。 他要是都能回答上来,估计早就做祖成仙去了。 但这依旧不影响他教导玄云。 “这……那草民便斗胆一言了!” 林公心想,这极有可能是主神爷考教他的悟性,连忙打起精神,回道:“敢问可是因为草民乃乡民册封,故而无缘仙籍?” 说着,打眼瞄了一眼扶鸾老道,见他不言不语,咬牙又道:“亦或者是草民不得正法之故?” 扶鸾老道伸手抚须,眯着眼睛,依旧不答。 林公咬牙又道:“草民听闻‘正法治化,不枉人民,亦足功感上天!’敢问可是草民无功无德,又不曾施教乡里,这才郁郁人间?” 扶鸾老道轻轻颔首:“倒有几分悟性,可惜……” 林公头皮一麻,连忙拱手:“主神爷,可惜什么?” “时辰已到,贫道还要回去复命,若有机缘,再坐而论道!” 扶鸾老道不答,身影逐渐淡去,只余一句劝人向善之言,袅袅而来: “消伏奸凶,三界证度,行善积德,善莫大焉!” 声落,主神爷神像似生泉眼,鲸吞乡祠香火,弹指消失得无影无踪。 “草民林多猎,恭送主神爷!” 林公见状骇然失色,连忙叩拜,大声恭送,生怕扶鸾老道听不到。 好一会儿,再抬头,乡祠干干净净。 唯有主神爷神像,面目肃然,不怒自威,仿佛音影尤在,令人心旌摇曳,久久不能平静。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守宫之砂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前面便是门泾山,我就不进去了。” 门泾山外,莫川拱手作揖。 “嗯,你这还真是送君千里呢!” 逛了一天一夜元宵集市的未狸,轻笑揶揄之余,又收起笑脸道: “呐,道友止步,本姑娘虽不及道友,一口辟邪剑亦可斩得野兽小妖,再不济,也有你的香火。” 说话间,伸手入袖,从袖中饕虫口中,拔出一柄六面棱脊法剑。 ——正是莫川赠予她的法剑! “如此,贫道便放心了。”莫川拱手回礼。 未狸盈盈作福,转身欲行之际,突然道:“今天我玩得很开心,希望你也是!” 声未落,已然提纵而起,向山中行去。 山野清幽,未狸行之,脚下生风。 待至远处,蓦然回眸,瞧着山峦轮廓上,那一点静立黑影,心中便是欢喜。 脚步也愈发轻快。 待回到山门,蹑手蹑脚推开闺门,她身影登时一僵。 便见雪琦、梨芷两位师姐,正姿态不雅的坐在她的软榻上,一个手持木杵,一个手提黑锅,一脸“不善”的盯着她。 未狸感到一丝不妙,连忙盈盈拜道:“未狸见过两位师姐!” “呦,眼里还有师姐啊?我还以为咱们家浪蹄子有了男人,就把师姐忘了呢!” “可不是,今儿咱俩又是洗衣又是做饭,还得顾着师傅安排的功课,可是忙到月上中天方休,可一想到某位小蹄子,正躲在情郎怀中亲嘴儿,本宫便是恨得牙痒痒!未狸啊,你说这该咋办?” “当然得大刑伺候!!!” 梨芷一声咬牙切齿,丢下黑锅,扑了过去,上下其手,挠得未狸咯咯直笑。 雪琦也是凑了上去,一阵肆意轻薄,俄而惊呼道:“呀,守宫砂怎么还在?” 梨芷凑了过去,瞧着香肩上的一点殷红,登时和雪琦面面相觑。 “长夜漫漫,这也忍得住?” 未狸小脸登时通红,连忙拢好衣服,害羞道:“你们说什么呢!明辰就是带我随意逛逛,瞧瞧烟火罢了。” “咦——” 梨芷发出一声不信的咦声,戏谑道:“没亲嘴儿?” “没有没有!” “我不信!” “哎呀,我们家小妮子害羞呢!真亲嘴了,能告诉你?” “也是哦!” “哎,感觉咋样?他老不老实?师姐告诉你,女人啊是越亲越甜,男人是越亲越燥,恨不得立马撕了你的衣服,大战三百回合。你仔细想想,他是什么模样?要是……” “哎呀,师姐,你说什么呢,才没有……没有那个呢!” “有啥害羞的,” 眼看两位师姐越说越不堪入目,未狸连忙从饕虫肚中,取出买来的礼物道: “那个……这些都是给两位师姐买的,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一堆琳琅满目之物,登时将雪琦、梨芷二人的好奇心打断! “哇,这个簪子好漂亮,这是给我的吗?不会是他送给你的吧?” “呀!蕴香堂的胭脂唉!” 不得不说,女人最了解女人,未狸这一招,成功将危机转移。 久居深山的雪琦、梨芷,虽然也随着师傅,见识过山寨繁荣,但万里荆荒物产,又怎能跟中原相比? 或者说,在莫川财大气粗之下,一时俨然迷了眼。 屋中羡慕嫉妒的气氛,在悄无声息中,转化为声声惊呼和惊喜声。 未狸适时介绍起每一件东西的来历,恍惚又与明辰道长,畅游一遍中原元宵。 “这个糖人是一位老先生做的,想着师姐生肖,我便多做了两个。” “呐,这个油纸伞,是一位女孩子卖的,说话可讨喜了!” “是吗,说了什么?是不是祝贺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师姐——” “不逗你了,不逗你了!话说,中原可真繁华啊,一城之地,竟有如此之多赏玩之物。” “也没有啦,明辰道长带我逛了很多地方,我也是瞧着好玩的,才买一些。” “很多地方?” “是呀,万朝洞神弹指可至千里之外,怎么会拘泥于一城一县?” “哇,那一定见识无数风景吧?” “快说说,都看到了什么?” 烛光越窗棂,不大茅屋内,叽叽喳喳,笑声不绝。 远处掌门主舍中,阿木尔盘膝而坐,左耳耳洞中,一只肉虫正轻轻摇晃触角,窃听十方。 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宛如回到豆蔻之时。 …… …… 将时间拨回一个时辰之前。 送走未狸之后,莫川站在原地,久久不曾离去。 只觉这缕羁绊让人心绪不宁。 他曾目睹五甲大妖屠城,不为所动,心中宽慰自己有心无力,实则只为将衍真残躯,送入云极观,借此一睹道法。 直到满院黄冠佛子斩妖除魔,引来五甲大妖,他才不得不出手,兵解出阴神,落而为聻,斩杀大鬼。 这与其说是他铁石心肠,不如说这方世界对当时“涉世未深”的他而言,恍如人间游戏一场。 但随着飨食香火愈多,他愈发陷入其中。 他知道,这里就是一方真实世界。 他见人间疾苦,又沾红鸾星劫,道门所言的四舍二劫,怕是正在逐一应验。 或者说,这便是凡人永远也逃不去的业障。 “贫道如今也算是入了红尘……也罢,不入红尘,如何出尘?” “若真有四舍二劫,贫道一一接着便是。”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影骤然淡去,遁入飨祭道炉。 养神殿,扶鸾老道瞧着满殿琳琅满目的博古架,以及嗅之沁人心扉的药香,心中对于仙家府邸的想象,终于有了一个具体模样。 他不敢四处打探,静心敛气等待。 果然,没多久一缕香火自案几之后冒出,俄而祖师爷身影跨香火而出。 “弟子常清,见过祖师爷!” “嗯!” 莫川一屁股在小叶紫檀官帽椅上坐了下来,抬眼瞧着扶鸾老道略显忐忑容貌,笑道:“此去享万民香火,感觉如何?” 扶鸾老道连忙拱手道:“回祖师爷的话,弟子只觉得妙不可言,神魂之坚固,不可同日而语。” 莫川颔首:“如此便好。扶鸾观已经发现你仙去之事,不日,将会扶鸾请仙,你且回去准备一番,待交代好身后事,了结尘缘,再上香奉告于我。” “弟子常清,谨遵祖师爷法旨。” 扶鸾老道拱手回礼,正要转身离去,想了想又道:“祖师爷,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祖师爷解惑。” 【感谢“王三知”、“书友20220314124126027”、“金阙帝君”的打赏!】 第一百五十四章 常清问祖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哦,有何疑惑,但说无妨。” 莫川神色平静,似乎早有洞察。 事实也确实如此。 无论他对扶鸾老道如何信任,代持香火,解人灾殃,终究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自然要时时盯着点。 因此林公问仙之事,他几乎全程目睹。 扶鸾老道在解惑之时突然离去,也是他主动为之。 不然,他还真担心,扶鸾老道说了不该说的话。 “弟子附身泥象,巡境乡里之时,曾遇一名鬼仙,名林公……” 扶鸾老道得允,连忙将他遇到林公之事,一五一十合盘托出,末了道: “弟子不知实情,故而不敢妄答,仅仅留了句劝人向善之言,敢问祖师爷,林公可否猜到真相?” 莫川早有准备,神色平静问道:“常清啊,你修的是道,还是仙籍?” 一言落,扶鸾惊。 扶鸾老道先是一怔,待脑海中滚过一遍莫川之言,登时神摇意夺! 仿佛有所得,又不知所云。 “上古神话,仙家之地,乃蓬莱、方丈(昆仑)、瀛洲三山。” “中古神话,仙家又为三十六重天,七十二福地,以及三仙山。” “再往后,三清退隐,玉皇称道,昊天上帝归于玉皇道君,合称玉皇大帝。”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常清啊,你觉得这是历史,还是神话?亦或者……恍如你添补的‘扶鸾祖师游虚子年谱要略’?” 几句言简意赅之言,令扶鸾老道心头愈发震动。 无数念头,在心中迸发。 如果这是历史,联想林公猜测,窥一斑而知全豹,眼下说不得又是大争纪元! 如果这是神话,那林公猜测将毫无意义; 至于“扶鸾祖师逍遥子年谱要略”暗喻,分明是自嘲扶鸾观之余,也在暗讽各宫各观,肆意夸张自家门派底蕴的做法。 换言之,道门各宫各观多有编撰虚构历史嫌疑。 这点与暴富商贾编撰族谱,强行认祖,自我贴金,如出一辙。 如果说祖师爷所言的仙家高层变迁,既不是历史,也不是神话的话,那基本就是各宫各观在编撰历史了。 “弟子愚昧,还请祖师爷解惑。” 扶鸾老道头皮发麻中,哪敢胡乱猜测,连忙虔诚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 莫川幽幽叹了一口气。 扶鸾老道愕然抬首,露出诧异之色。 “贫道与千年大妖打过交道,也与万载妖擘坐而论道,若有所得,更添迷茫……” 莫川呢喃道,这些话并非虚言欺诈,而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思考。 此时说出,与其说是将扶鸾老道当做嫡系培养; 不如说谎言可以维系一时,维系不了一世。 最重要的是,莫川也不确定,道家所言的三山天庭,到底存不存在? 万一存在呢? 万一是“天上一日,地上百年”呢? 如果这些猜测成立,他在这方世界活跃的半载时光,对于那些长生老怪来说,也许只是打个盹的时间。 因此狂妄自称天庭,极有可能招致无妄祸殃。 所以他决定换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扩张势力。 “常清!” “弟子在。” “《道德经》有言: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道隐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莫川开口先言道祖之言,奠定基调,这才继续道: “仙籍也好,神职也罢,且记住伱修的是道,莫要被身外之物所迷惑。” “以你现在修为,恍如蝼蚁观王朝,莫说一城一县,便是一家一户,也宛如神国,与其求取真相,不如退而修道,待修得道果,无论真相如何,皆可从容面对。” 面对祖师爷的谆谆教诲,扶鸾老道颇为感动,连忙叩拜听玄音,朗声道:“弟子谨遵祖师爷法言!” 莫川颔首,又道: “林公问答,你应对之法颇为得体,这类赚了几分气运鬼修,不足以予之真相,日后若再遇类似情况,皆可以此法应对,如遇心性上佳者,可引介于我,以壮道基。” “弟子领命!” 扶鸾老道恭声回应。 心中暗忖,看来祖师爷已然知晓部分真相,说不定已有逐鹿之心,只是因为他力量过于羸弱,不愿多言罢了。 毕竟祖师爷一言,可令他坐上主神爷之位,如此手段可做不得假。 此堪称逐鹿之根基。 …… ……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微弱星光下,半岭山福寿村口道旁神龛前,悄然冒出一名浑身鲜血淋漓之鬼仙。 仔细看去,正是飨食乡民香火的林公——林多猎。 他行至神龛前,拱手道:“道友可在?” 声刚起,便见神龛石像亮起,俄而一名道人打扮的鬼仙,从神像中冒出,拱手道: “原来是林公先生,今夜正值游神之俗,怎么寻贫道来了?” 他是林公挚友——元相道人。 本是一名道门修士,尸解为仙,使了托梦法,得一村香火供奉。 因为道法灵验,在十里八乡颇有几分名气。 林多猎一脸余悸未消道:“我瞧见了主神爷!” “每回游神,主神爷必巡境乡里,瞧见主神爷……” 话未说完,元相道人猛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瞧见真的主神爷了?” “正是!” 即便过去许久,林多猎依旧有种难以置信之感。 “可瞧仔细了?” “不仅瞧仔细了,小神还与主神爷搭了话!那香火萦绕之相,绝做不得假。” 林多猎一脸肯定道。 话说,他猎户出身,为何明白诸多道家理论? 这里面元相道人功不可没。 “快与贫道仔细说说……等等……此地不甚安全,还是寻个安全之地再说。” 元相道人说话间,连忙引林多猎进入村庄,遁入一座枯井,于井下窃窃私语起来。 “祖师爷法旨……乡民册封……消灾避疫……莫非、莫非……传闻都是真的?” 元相道人听完林公所言,一脸震惊,呢喃不止。 如果传言是真,说不得他便能借林公机缘,入仙籍,得正法,位列仙班。 “道友学富五车,敢问主神爷所言都是什么意思?” 林公瞧着元相道人震惊模样,心中如有猫抓,连忙追问。 “不好说啊,主神爷自称领了祖师爷法旨,显然以祖为尊;又言‘消伏奸凶,三界证度’,此乃出自《上清灵宝大法》,为三清之言,与祖师爷之说,正好相互印证。” 元相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此言为真,怕是天庭之说,乃虚妄之言。”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玄云请师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啊?” 林公一脸惊愕:“这是怎么回事?” “事关道统之别,一言难尽啊!不过,若是三清道统,按理来说,可授法箓,证其法职,名所录之神界,以通达神灵。天下各地,应该不缺神吏才对,怎么不曾见过?” 原来,三清道统讲究一个“箓”字。 何为箓? ——记载天官功曹、十方神仙名属、召役神吏,施行法术的牒文。 《三洞修道仪》有言:受正一法箓,方可为人章醮。 换言之,一应法术神通多应在符箓之上。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只要修行三清道统,修为阶次到了,即可得受法箓,名登天曹,得享道位神职。 大白话,死了能升天做官,此乃祖师爷三清的照顾。 林公听完元相道人的讲解,一脸失望之色:“难怪主神爷对我的猜测不予回复,原来是因为林某非三清弟子的缘故。” 元相道人眸光闪烁道:“不好说。” “什么意思?”林公精神一震。 “如果此为三清道统,为何天下罕见神吏出没?纵然大多修行阶次浅薄,但修为高深者也并非罕见,贫道乃道门中人,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唔……道友的意思是?” “如果贫道没猜错,这位主神爷,要么是一点真灵归来;要么……就是在窃取香火!” “香火还能窃取?”林公骇然失色。 “贫道听闻,天罡有一法,名曰颠倒阴阳,可使天地失序,日月失常。颠倒是非,混肴黑白,如若反掌。若执此法,未尝不能窃取香火。” “还有这等大神通?”林多猎一脸惊叹。 “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贫道修为浅薄,这些仅为贫道一人拙劣之见!真相如何,绝非贫道可以妄加揣测。这样,贫道这就星夜赶往师门,汇报此事,若有结果,定第一时间通知道友。” 元相道士提议道。 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都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哪怕这是一场香火窃取案,也绝非他可以插手之事。 因此汇报师门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便有劳道友了。” 林多猎拱手回道。 他对元相道人颇为信任,毕竟是十余年的老交情。 “理应之义。” 元相道人拱手回礼,随即披着夜色,匆匆离去,留下头皮发麻,恍惚有种搅入不得了大事的林公。 …… …… 且说道门波澜暗起,然而对于扶鸾观来说,一切都不及扶鸾观主羽化登仙事大。 在正月初九玉皇会结束之后,扶鸾观弟子便发现扶鸾观主膳食未动,扶鸾弟子有意敲门问询,又恐惊扰观主修炼秘法。 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再等一日。 一日之后,见观主未出,这才敲门询问,待无人回答,不得不告罪一声,撞开房门,这才戄然发现观主已然羽化登仙。 一时间,观中弟子哀思如潮,寒心酸鼻。 扶鸾观底子终究太薄了。 继承扶鸾正统者,唯观主、玄云二人。 如今观主羽化登仙; 玄云年岁又小,众弟子自然恐慌他撑不起大局。 还好扶鸾观伟力集于祖师爷一身,且祖师爷去年方才现身过,因此观中虽然彷徨不已,倒也没有出现树倒猢狲散的场面。 值得一提的是,广清道长的加入,也令扶鸾观有了一个主事人。 因此观中上下,在忐忑不安中,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 按照扶鸾观规矩,观中得道弟子登仙之后,将于第七日,举行扶鸾请仙大典。 在此之前,全观上下,闭观不出,吟诵经文,为登仙弟子加持道果。 个中细节,不言而喻。 正月十六,元宵节后,扶鸾观正式开始扶鸾请仙大典。 这一日,扶鸾观安静如夜。 三清殿中,唯有广清、玄云、望生三名观中弟子参与扶鸾请仙仪式。 究其原因,自然是担心仪式失败,打击扶鸾弟子道心。 “凌霄师侄,扶鸾正统在你,常清师兄扶鸾请仙仪式,便由你来主持吧!” 广清道长看向玄云道童道。 玄云没有推辞,郑重拱手道:“弟子领命!” 这一刻,年方十二的玄云,仿佛一夜长大。 他依照门中规矩,手奉三柱供香,供养三清之后,随即三叩三拜,静心敛神,沉声吟诵起法咒。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紫微宫中开圣殿,桃花玉女请神仙;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 阴阳顿挫的念咒声,回荡在粉刷一新的大殿中,带着莫名肃穆。 不远处,望生一身道袍,瞧着威严肃穆的三清像下牌位,又看着玄云念咒,面色懵懂间,恍如明白什么。 “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法咒落,玄云闭上双眼。 期待那熟悉的附身感,然而他失望了,那熟悉感觉并未降临。 一种难言悲恸自心尖浮起。 他猜到了结果,因为师傅过往的一言一行,早已暴露了他毫无登仙信心。 但等到事情真的发生时,他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 “师兄?” 耳旁一声饱含惊喜呼声,令玄云浑身一颤,蓦然睁开双眼。 便见师傅正站在他面前,一脸和煦微笑。 “师、师傅!” 玄云眼眶一红,万千思绪化为一声师傅。 “哎!” 扶鸾老道郑重颔首应下,瞧着弟子眼眶红润模样,笑道:“可是疑虑为师为何没有附身?” “弟子不知。” 玄云咧嘴一笑,懒得思考,也不愿思考。 因为师傅回来了。 扶鸾老道语重心长道:“你这具躯壳,只有祖师爷降灵过,也唯有祖师爷才能降灵,以后扶乩请仙,只有祖师爷才能让伱闭眼,明白吗?” 玄云郑重点头:“嗯,弟子明白。” 扶鸾老道欣慰一笑,这才向广清道士拱手道:“师弟别来无恙!” 广清道长激动得连忙拱手回礼:“无恙无恙!恭喜师兄,贺喜师兄,修得正果,得享鬼仙。” 扶鸾老道哈哈一笑:“哎,可谈不上正果!这几日,师兄居于祖师爷洞天之中,锤炼魂魄之余,又得祖师爷引万民香火,扶魂固魄,得见道途广袤,距离正果可谓还有九重天之遥,可不敢器满意得。” 广清闻言一脸惊讶:“洞天之中?可是传闻中的洞天福地?” 扶鸾老道:“没错,那洞天大如城郭,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两道青云柱,贯通天地,啧啧,当真是神霄绛阙!祖师爷隐修宫阙……” 正说着,扶鸾老道戛然而止。 “然后呢,祖师爷隐修宫阙什么模样?”望生最是年幼,忍不住问道。 “哈哈,莫急莫急,待处理完正事,为师再给你们细细说道说道。” 激动得差点说了“不该说”东西的扶鸾老道,连忙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随即看向广清道长道: “师弟,贫道羽化而去,怕是观中弟子多有担心,如今得回,还请将观中弟子请来,既解忧虑,贫道也有要事吩咐。”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勾牒录名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运己亥正月九日,扶鸾观主常清真人,功行圆满,祖师御诏,归班参教主,紫衣谒三清。 十六日,扶乩归来。 观中弟子见之无不喜极而泣,人心大定,道心归宁。 在祖师爷神龛前,广清道长继任扶鸾观主,总领门下弟子。 是夜,玄云袇房烛光彻夜未熄。 翌日,常清真人离去,扶鸾观重开山门。 有虔诚香客至,听闻扶鸾观主仙去,又见观中喜气洋洋,一时大为惊奇。 事传十里八乡,遂成佳话,香火愈盛! …… 正月民俗节日多。 十六走百病,二十天穿节。 常清回到飨祭道炉之后,还未歇息几日,便又得师命,代持香火,还愿百姓。 一番经历下来,令他愈发感叹祖师爷的神通广大。 南至九闽,北及幽州,横跨金、云、冀……三州,大小神职七八种,小至村落,大至城郭,皆有权柄触及,令人敬畏。 对莫川来说,有常清代为行走,他也省下不少精力。 正好窝在养神殿中,练炁炼丹。 静极思动,再去寿山,烹煮草木,提炼草木之气。 日子眨眼过了七八日。 正月二十五这天,又有一支香火扑面而来,随之还有念念有词的念叨声。 “点遍灯,烧遍香,大米干饭疙瘩汤;拿簸帚,扫东墙,家家粮食填满仓。” 早就习惯各种朗朗上口谚语祷词的莫川,下意识就要使唤常清过去。 然而念头刚起时,他鬼使神差的循着香火瞄了一眼,便是这一眼令他愣住了。 香火那边的画面很熟悉。 那是沧霞城谷旗镇山歧村户长——陈焦扶,正在絮絮叨叨。 只见他拿着一把竹丝做的筅帚,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清扫房屋墙面,偶尔扫下一两颗蜘蛛,便是面带喜色。 堂屋陶碗里,插着三柱供香,袅袅青烟,缭绕荡漾。 没多久,陈焦扶象征性完成仪式,拱了拱手道:“仓神爷,您受累受苦了。” 俄而,转身离去,扛着锄头下田去了。 三支供香,渺渺不值一提。 莫川却怔在原地许久。 这天是正月二十五——填仓节。 又称添仓节、天仓节。 传闻,很久很久以前,某地连年大旱,颗粒无收,朝廷依旧催税收租,恶霸横行,一位库使仓官,不忍百姓忍饥挨饿,易子而食,故而开仓放粮。 事后,又恐朝廷降罪百姓,故而一把火烧了仓库,并赴火殉仓而死,平了此事。 上天感其功德,加封为仓廪神! 十分朴实无华的传说。 只是莫川没想到,陈焦扶拜的仓廪神,竟然应在了他的身上。 不,准确的说,他成了仓神爷。 属于陈焦扶的仓神爷! “哈哈,有趣有趣!” 莫川哈哈一笑,心中一动,屈指一弹,一缕草木之气循着香火,涌入陈焦扶家中种粮袋中。 “希望未来你们可以不用再拜仓神爷。” 莫川发出由衷祝福。 …… 过了正月,各地仿佛约好一般,各种节日庆典迅速平寂下来。 天气渐暖,万物复苏。 时间不容乡民浪费,同样也不容千年大妖浪费。 二月初,凤鸣洞神登门拜访。 莫川于万朝洞窟看茶招待。 “赤雉娘娘乃茶道雅士,来,尝尝贫道培育的新茶如何?” 在黄不语端上新茶之后,莫川抬手招呼道。 这是他令柳怀春、灯草和尚重点培育的茶叶,不惜血本以草木之气催生而出,不求口感绵软,但求灵气十足。 原因无他,随着他圈子层次越高,总不能老是拿赤雉所赠的青霜古藤茶待客吧? ——他倒是想,可那点茶叶也不经喝呀? 所以还是自己培育为好。 现在不管口感,先把元炁指标提上来,称得上身份再说。 “哦?道友怎么也钻研起了茶道?”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嘛!” 赤雉闻言轻笑一声,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便觉灵气扑鼻,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待轻呷一口,神色不变,眸中光彩却敛去三分。 “如何?” “灵气十足,端是上品好茶。” “啧,看来贫道填鸭子填出的茶水,还是差了七分火候啊!” “人的精力终究有限,道友研究丹道,再研究茶道,精力多少有些难以兼顾,道友若是喜欢茶道,妾身回去便差人送来一些。” “那感情好,如此贫道先谢谢娘娘了。” “客气!” 赤雉笑了笑,试探道:“妾身听说,三尸派正在售卖的引虫丹乃是出自道友之手,此事可否属实?” “确有此事。” “道友倒是大方,可怜妾身也赠送道友两份丹方呀?” “娘娘若是喜欢商贾之道,贫道这就将艮雪丹、太一金膏丹,给予娘娘代理,如何?” “哎呀,开个玩笑罢了,道友这认真劲儿还当真可爱!” 赤雉掩嘴咯咯一笑,将唾手可得的利益推了出去。 “说起来,道友可还记得妾身之前提起的五品丹药?” “娘娘这是拿到了丹方?” “没错!” 赤雉一抬手,葱白掌心多了一卷碧绿竹简。 莫川伸手就要接下,不想赤雉却蓦然攥紧,曼妙眼眸盯着莫川眼睛:“道友实话告诉妾身,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也无。”莫川松手。 赤雉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但还是将竹简放到莫川眼前桌上。 莫川伸手捡起,入手冰冷刺骨,仿佛寒冰所制。 轻轻展开,一粒粒蝇头小字篆刻其上,不少文字还是上古写法,搞得莫川不得不连蒙带猜,才能大概看懂。 【五品·还童丹】 ——疗衰败,去苦痛,还髓于童。 莫川眉头蹙起,越看越心惊,直到末尾,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此丹并不是他想象的添寿丹。 其效果类似于驻颜丹。 不过,它驻的是血髓。 换言之,服用此丹,可将身体机能调整至巅峰状态,甚至是潜力尚未激发的未萌童子之时。 至此,莫川终于明白,为何他什么都无法保证,赤雉依旧愿意赌一把了。 还童丹,对于人族来说,最大价值在于“疗衰败,去苦痛”。 可治药石难医的暗疾。 但对于妖族来说,最大价值恐怕在于“还髓于童”。 须知,妖族修行,最重血脉。 可以说,血脉决定它们的修行上限。 因此凤鸣洞神修行至今,怕是早已将潜力消耗殆尽,再多香火元炁填入,也只会从瓶颈溢出,毫无意义。 如果以还童丹恢复至未萌童子之时,等若身怀道行,重生再修。 届时,潜力具在,未尝没有突破瓶颈之可能。 “丹材可准备好了?” 莫川看完,抬眼问道。 他主修三景道法,次修阴符妖轮,马马虎虎也算是一名“妖邪”。 这还童丹,对他而言,价值亦不可估量。 “这可是五品丹药,丹材岂是那么好找的?妾身手里最多可凑出一份丹材。” “啧,贫道初次接触还童丹,总要试试火候,一份丹材可不够。” “妾身自然知晓!不过,五品丹药丹材并非各个稀缺,其中大部分都是较为常见丹材,只有少数三五种颇为罕见,因此妾身手里所欠缺的,乃是最为珍贵部分,道友完全可以先用其他丹材练手。” “呵呵!贫道听闻有个愚人买饼,连吃六个半才饱,恨得直扇自己耳光,直言,早知道就吃半个好了,白吃了前六个饼。” 赤雉闻言俏脸一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差点暴走,欲打杀莫川。 半晌,才压住火气,咬牙切齿道: “明辰道长,妾身便直言了,这丹方来自十六苗堂,妾身拿信誉担保,才换来三份丹材,若是失败,妾身拼着凤鸣洞窟不要,也要找你算账。” 说着,一挥手,各种瓶瓶罐罐涌出堆满大堂。 莫川神色微凝。 没想到赤雉讨价还价失败之后,竟如此干脆。 更没想到,丹方来自十六苗堂。 须知,万里荆荒洞神体系分为两大派系,十六苗堂执掌荆荒核心地带,十分排外,形同锁国。 但这并不意味着十六苗堂好对付。 这些老怪物能够圈地自萌,自然有其不凡之处。 否则二十四客堂会放着肥肉不吃? 因此这要是出了岔子,以炼丹术铸金身的计划,还真有可能适得其反。 “娘娘安心,贫道既然敢接,自然便是有这底气!” 莫川心中忐忑,神色却十分自信。 ——他终究不是普通炼丹师。 “如此便好,既然如此,妾身便告辞了。” “慢走。” 赤雉盈盈作福离去。 莫川也随即收起丹材,遁入飨祭道炉,研究还童丹去了。 一番研究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赤雉所言不虚,还童丹大部分丹材较为常见,只有三五样十分稀罕。 可谓走了极端。 另外,还童丹之所以位列五品,并非丹材珍贵缘故,而是所涉丹材数量十分繁杂。 这反应在炼丹上,便是冗繁至极的炼丹流程。 稍有不慎,便会材毁丹废。 这点对于莫川来说,反倒不难,提炼各个丹材所需成分,正是他最擅长之事。 然而在尝试烹煮几份核心丹材时,他却被整懵了。 原来,其中一位丹材,名曰:磷火土。 取自极煞坟冢之中,其状如土,其性如金,猛火销成水,混入秋石搅拌,倾泻于地,少顷,便可凝结出一层白霜。 此霜,即为所需丹材。 过程听起来很简单。 实际上很难。 因为磷火土受至阴淬炼,极难融化,融化之时,又极容易蒸发。 往往十重磷火土,炼制不出一重。 因此丹方中的一份,乃是十重。 ——早就算好了炼丹损耗。 莫川以为他可以煮石而出,怎料,元炁倾注之下,磷火土竟然分毫不动。 待耗尽元炁,勉强熔炼出丁点,又愕然发现析出材料虽多,却根本没有“白霜”特性物质。 不得以他又混入秋石,折腾半晌,才惊讶发现,真正药材乃是秋石。 看似珍贵至极的磷火土,才是催化物。 所谓秋石,乃是童男童女尿液中提取之物,可为春药,治肾虚,补虚劳。 因为炼制过程十分艰辛,因此只有少数权贵可以享用。 当然了,对于妖邪来说,收集自然不难。 这个发现,令莫川愕然许久,心中直呼操蛋。 发明此丹者,要么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要么是故意为之,隐瞒真相,令丹方即便泄露,也难以大批量生产。 “如此隐瞒其实意义不大,即便真正丹材是秋石,也需要磷火土催化,炼制流程差不了多少。不过,对于丹道高手来说,或许有改进之法吧!” “但对于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至少洞悉真相,可以节省不少气力。” 莫川暗忖道,心中并无多少喜色。 实在是被这一味丹材,折腾得没脾气,已然没了心情。 他索性放下丹材,静心敛气,修行去了。 不想,入定不久,一支香火袅袅而至。 以香火为镜瞧去,便见一名黝黑精瘦青年,浑身鲜血淋漓,撑着一柄断刀,单膝跪在山道旁一座废弃神龛前,咬牙发誓。 “……吾愿终生为奴,烦请山神地老替亡父伸冤报仇雪恨!” 莫川瞥了一眼,随即便要收回目光。 这青年一看就是江湖人士,这种香火不要也罢! 最重要的是,这厮倒是会做买卖,人都要死了来许这誓言? 这是誓言吗? 这是乞命啊! 不想,莫川目光正要收回,眸光一闪,却见神龛之后,草木晃动。 一道讥笑之声传来: “你这小獦獠,倒是做得好买卖,身中三十一剑,剑剑伤及筋骨,最多可活十天半月,收你为仆,裤裆都要亏没了!” 那窃笑声,带着浓浓方言口音,听得莫川都是连蒙带猜。 “谁?” 精瘦青年蓦然抬头,明明已经气力将尽,竟然又举起断刀。 “不愧是岭南第一刀!小獦獠,你这命不值钱,不过,你这练刀精气神儿养出来的魂魄定然不俗!这样,本仙帮你报仇雪恨,你将魂魄卖给我如何?” 那窃笑声不答,反而提议道。 “……好!只要你砍了鬼影剑的脑袋,莫说魂魄,心肝五脏随你摘取!” “嘻嘻,人啊,总是对摸不着的东西大方!莫怪本仙不提醒你,签下这张勾牒,本仙说到做到。” 声落,一张明黄纸张,从林中飘出,落在精瘦青年面前。 精瘦青年见状眸光闪烁。 一咬牙,手蘸鲜血,签下大名。 “漂亮!” 勾牒无风自起,钻入林中。 俄而,灌木晃动,一只虎斑狸猫钻了出来。 精瘦青年看到这只狸猫,脸色登时大变:“你诓我?” “吼!” 不料,狸猫一声大吼,身躯吹涨而起,直至半人高,才止住涨势,恍如一头吊睛白额大虫。 “小獦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本仙有没有诓你?” 精瘦青年神色微惊,露出狐疑之色,半晌才道:“江湖障眼幻术,某不是没见识过,是不是诓我,还是等你杀了鬼影剑再说!” “死鸭子嘴硬!” 狸猫讥笑一声,重新落回狸猫状,吐出一颗翠绿丸子道:“吃了它!” 第一百五十七章 狸猫夜访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精瘦青年瞧着那翠绿丸子,想也不想便抓起塞入嘴中。 “啧,倒是胆气过人,就不怕本仙下毒下蛊?” 狸猫见状心中郁闷,青年的干脆果决,令它编织好的语言没了用武之地。 “将死之人,何惧毒蛊?” 青年嗤笑,俄而神色骤变,脸上泛起一股红潮,下意识伸手按住胸膛,眸含质疑道: “这是什么?” “既是将死之人,知道那么多干甚?” 狸猫挖苦道,瞧着青年脸色发青,顿时痛快得恍如八月饮冰,从头爽到尾巴尖。 “跟上来!这野祠乡龛前,可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狸猫说着,纵深跃入林中。 青年见状咬牙鼓起气力追去,不想起身时,惊讶发现,油尽灯枯的身体,竟凭添几分气力。 身体上的剑伤,似乎也缓和几分。 ‘因为那丸子吗?’ 青年心中暗忖,咬牙鼓劲,追入林中。 在他离开不久后,废弃神龛前隐有光影浮现,正是炼神而来的莫川。 “有点意思,贫道只闻勾牒拘亡魂,还没见过签生人活魂,倒要见识见识。” 他瞧着一人一妖离去的深林,脸上闪过一抹好奇,随即炼神御气,遁入太虚,追了过去。 …… 狸猫领着路,兜兜转转间,在一座猎人小屋里停下脚步。 青年一路追到这里,竟然越追越精神。待到小屋,已然神采奕奕,状若常人,一身鲜血也仿佛来自敌人。 “不愧是岭南第一刀,血气就是旺盛,轻轻一勾便喷涌而出。” 狸猫跳上房梁横木上,居高临下,品头论足。 “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鬼影剑?” “别急嘛!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先说说你和鬼影剑之间的恩怨。” 狸猫趴在横木上,蓬松虎斑尾巴自然垂下,尾尖不经意间勾起。 “这跟杀人有什么关系?” “一个是岭南鬼影剑,一个是岭南第一刀,马上都要死了,让这恩怨随风而去,岂不可惜?”狸猫嘻嘻笑道。 “江湖恩怨能有什么新鲜?他杀了我的父亲,我为父亲报仇,仅此而已。” “是吗?那他为什么杀你父亲?”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无趣!” 狸猫慵懒打了个哈欠:“伱这一身鲜血淋漓的倒在路旁,想来已经和那鬼影剑交过手了?” 青年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道:“今天他六十大寿,我当众发起挑战,力战三十一回合,大败而归。如果你有胆气,现在就是杀他的好机会,如果你担心人多,那就等到深夜。” “三十一回合,三十一道剑伤,剑剑伤及筋骨,你这岭南第一刀名不副实啊?” 青年闻言骤然握紧断刀,黝黑老脸涨红若猪肝,眸中闪过一抹痛苦和震惊。 他自幼习武,十三岁就跟着镖局走镖,十七岁时,便打遍镖局难逢对手。 镖局上下无不称他为练武奇才。 十八岁时,县尉亲自登门欲招揽为近卫。 如今二十九岁,正值年富力强,又见仇人六十大寿,他再也无法容忍,将母亲和大伯的叮嘱抛掷脑后,当众发起挑战。 他败了! 二十九岁青壮,打不过花甲老人。 那随意拎着的斑驳铁剑,仿佛人间神兵,每一剑都像毒蛇吐信,以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在他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剑伤。 他坚持了三十一回合,最终在镖局师兄弟们不惜破坏规矩的情况下,将他拖下擂台,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然而命是捡回来了,刀却丢了。 此生,他恐怕再无握刀直面鬼影剑的勇气。 哪怕鬼影剑百年将死,他也不敢面对那随意提着的斑驳铁剑。 这是他失魂落魄逃入荒山,跪在神龛前求神拜佛的根本原因。 “江湖抬爱,所赠虚名,让仙人笑话了。” 青年闭上双眼,轻轻吐了一口气。仿佛卸下千钧重担。 “嘻嘻,想想也是,本仙居于五岭,所见拦道土匪不过梯田农夫,花花轿子人抬人,博个岭南第一刀,不足为奇,倒是本仙差点着相了。” 狸猫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兴阑珊。 本以为得了一头厉害伥鬼。 没想到,只是一个被吹捧起来的乡野刀客。 也罢也罢! 借他这个由头,收了鬼影剑的魂魄,倒也不错。 “本仙睡了,等到天黑唤我。” 说着,狸猫伸了个懒腰,耷拉下耳朵,呼呼大睡起来,俨然视岭南第一刀为无物。 青年见状吸了一口气,随意找个位置躺下,也跟着闭眼小憩起来。 …… ……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热闹一天的韩家庄,逐渐平静下来。 甲子大寿上,又秀了一手剑术的鬼影剑——韩满仓,喝得脚步虚浮,在仆人搀扶下,四仰八叉的躺在软榻上,任由小妾服侍洗脚。 然而即便喝得酩酊大醉,他的左手始终攥着一柄其貌不扬的棠溪剑。 没多久,鬼影剑洗漱完毕,抱剑和衣睡去。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嗯?” 倏然,鬼影剑睁开双眸,开口道:“老夫寿宴正门大开不来,半夜却不请走墙而至,这是何意?” 正悄无声息挤入寝室的狸猫,身形顿时一僵,继而笑道:“老匹夫倒是好耳力,竟然连本仙的脚步声,也能听见!” 鬼影剑缓缓起身坐起。 待看到狸猫入屋,也不惊讶,拱手道:“原来是虎将军造访,难怪寿宴不至,失敬失敬!不知虎将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嘿嘿,有人以命买命要杀你。” 狸猫优雅跳上圆桌,端坐而起。 “哦,谁要杀我?” 鬼影剑笑了,盘膝坐在软榻上,将棠溪剑横于膝盖上。 “是我!” 已经被狸猫挤出一道缝隙的房门,悄然推开,一身结痂脏血的岭南第一刀走了进来。 “赵不缠!” 鬼影刀眉梢一挑,俄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这就是岭南第一刀的气度,老夫瞧你硬撑三十一招,还道是青年才俊!没想到,竟是输不起的鼠辈。” 一句讥讽,令岭南第一刀赵不缠脸色铁青。 他喉结滚动,欲张口辩驳,最终牙关咬死,半字也无。 “老匹夫,这还不是你造的孽?你把人家命都削没了,谁还能输得起?” “虎将军此言差矣!” 面对狸猫一口一个老匹夫,鬼影剑倒是客气:“今日乃老夫六十大寿,早已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多年,这小獦獠欲踩老夫招牌上位,老夫岂能留情?” “嗯,有道理。” 狸猫点了点头,戏谑道:“不过,你可知,他是你仇人之后?” 【感谢“稽子awa”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宝换剑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什么?” 鬼影剑终于露出惊讶之色,猛然看向赵不缠。 同为五岭之人,赵不缠可以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声名鹊起。要不是用刀,避开了剑之锋芒,两人必然早有交锋。 只是他没想到,他竟是仇家之子? 此时,赵不缠亦脸色大变,狸猫揭开真相之言,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死不足惜,但因此牵连到镖局乃至亲人,他死不瞑目。 “汶山石菉村,老贼可还记得?” 赵不缠错愕之余,索性破罐子破摔,咬牙切齿问道。 “汶山?” 鬼影剑眯着眼睛,沉吟许久道:“老夫年轻时,倒是经常押镖路过汶山,除了第一次遇到不开眼的拦道山贼,杀了三人之外,此后在这里再也不曾拔剑,莫非你就是那山贼之后?” 赵不缠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不可能!我大伯与戚镖头乃是至交,怎么会……怎么会……” 说着说着,赵不缠缓缓闭上了嘴巴,瞳孔微颤,嘴唇发抖。 鬼影剑见状摇了摇头。 ——兵匪一家,镖匪亦是一家。 “果然是陈皮烂谷子的江湖破事,一点新意也没有。” 好奇心得到满足的狸猫,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既然恩怨已明,那该谈正事了。老匹夫,本仙正缺一名捧剑童子,瞧你倒是合适,可愿意侍奉本仙?” 赵不缠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狸猫甩了甩尾巴:“本仙是答应帮伱摘了鬼影剑的脑袋,可没说,不收鬼影剑的魂魄啊?” 鬼影剑见两人对话,登时笑了:“虎将军这是要收老夫为伥鬼?” 狸猫道:“正是!” 鬼影剑叹了一口气,双脚垂下床边,手持棠溪剑,缓缓站起:“夜路走多了,难免见鬼!老夫走镖时,瞧见过不少妖邪,但像虎将军这般狂妄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狸猫摇头:“你们这些镖师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不见棺材不落泪!” “喵——” 一声状若深春发情惨叫,倏然炸响! 却见鬼影剑骤然出剑,一剑削下一块猫耳尖,痛得狸猫厉声惨叫。 “你找死——” 狸猫尖叫起来,身形骤然吹涨而起,大如猛虎,嗷呜一声扑向鬼影剑。 怎料,这个过程中,鬼影剑已然挥出数剑,剑剑见血,洋洋洒洒的猫毛,更是洒满全屋。 待狸猫化为猛虎之时,已然浑身挂彩,鲜血淋漓。 好在,法术已显,风从虎下,吐毒如雷。 一声虎啸,莫说六十高龄的鬼影剑,便是青壮赵不缠,亦被吼得血气翻涌,一口鲜血压不住,呕至喉中,又被咽下。 虎啸四方之际,钵大巨爪奔袭而至,若飞天流铃,摧奸灭试! “轰隆!” 虎爪拍至床榻,将名贵紫檀轰成碎渣,然而狸猫却倏然惨叫起来。 却见避开虎爪的鬼影剑,已然矮身,一剑刺入猛虎腋下,距离心窝,只有咫尺之遥! “老匹夫——” 一声咬牙切齿,狸猫却猛然撞碎木墙,亡命向山中奔去。 “鬼影剑,纳命来!” 始终不曾挥刀的赵不缠,面露绝望,一声怒吼,举起断刀扑来。 “荡——” 棠溪剑荡开断刀,亦四两拨千斤,将赵不缠拨向一边。 “既有勇气求死,又何必舍生?” 鬼影剑蓦然收剑,背对赵不缠,沉声劝诫道。 赵不缠气喘如牛,呆呆的看着背对他,仿佛毫不设防的鬼影剑,心潮腾涌间,一咬牙转身离去。 室见微尘起,剑已收鞘归。 寝室再度陷入安静,直到虫鸣螽跃,鬼影剑才猛然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咳声撕心裂肺,许久,才平息下来。 鬼影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斟一杯茶水饮下,这才顺过气来。 “岁月不饶人呐!” 感慨声未落,一道声音接了下句。 “唯有修真高!” 未曾被狸猫惊到的鬼影剑,浑身一个哆嗦,失声道:“谁?” 被狸猫撞破的窟窿外,转出一名脚踩云履的青衣道士。 他年纪极轻,不过弱冠之年,瞧着谪尘若仙,正拱手见礼:“贫道明辰,见过鬼影剑,久仰久仰!” 鬼影剑面色一沉,继而摇头笑道:“都说,过寿惊阎王!老夫本来还不信,今儿看这情况,阎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莫川莞尔:“老伯误会,贫道路过宝地,听见斗法,这才过来一观,无冤无仇,又怎会心起歹意?” 鬼影剑这个老江湖,哪里肯信莫川之言? 不过,他还是笑道:“是吗?不知道长此来何意?” 莫川抬脚进屋,环顾四周间,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看老伯也是爽快人,贫道便直言了。贫道瞧上了老伯一件东西,想拿宝贝换下。” 鬼影剑左手紧了紧剑鞘,道:“哦?什么东西?” 莫川道:“不急,老者为尊,不如先看完贫道宝贝如何?” 鬼影剑眯起眼睛,半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老夫便厚颜占一回长辈便宜。” “理当如此!” 莫川拱手,随即侃侃而谈起来: “贫道有三宝,第一宝,乃是道门修真之法,名曰拜斗之法,可引辰光炼体,修得不朽肉身!” 说着,他一抬手,莹莹月光自掌心浮现,将寝室照如白昼。 “这第二宝,乃是五谷餐法,可食珍奇药材,滋养肉身,洗练元炁,无需担忧药渣残毒。” 莫川又一挥手,数份甲子、百年药材,罗列而出。 “这第三宝,乃是三根虎毫,焚香点毫,可唤来山君救命!” 声落,一根虎毫无风自燃,俄而,一头猛虎自香火中冒出,瞧见莫川,立即幻化为人形,拱手道:“小云山君,见过道长!” “无事,唤你来瞧瞧有缘人。” 莫川微微抬首,指向鬼影剑。 小云山君见状,默然向鬼影剑拱了拱手,身影旋即淡去,恍若未来。 “此三宝,老伯感觉如何?” 莫川展示完,微笑问道。 “人间仙术,不敢想象。” 饶是鬼影剑见多识广,眼前这堪称神仙下凡一幕,依旧令他瞠目结舌,口干舌燥,在心跳如鼓中,忐忑问道:“敢问仙长,所求何物?” “贫道以这三宝换你手中成精铁剑,如何?”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棠溪换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以炼神御气之法,遁入太虚的莫川,可瞧清楚了,鬼影剑韩满仓老态龙钟,不过肉眼凡胎一个,但手中那把铁剑却端是了得! 斑驳铁锈下,剑芒暗藏,一点真灵孕育其中,可谓大象无形。 像极了物久成精。 可若说它是死物成精,偏偏却可主动索敌,且角度刁钻,恍如剑道宗师! 同样是死物成精的石公,要是有这本事,当初还用得着求他? 这些细节正是莫川重金换宝的根本原因。 此时被莫川一语道破“鬼影剑”真相的韩满仓,表情悚然一惊,寒意爬满脊背。 “仙长……是怎么看出的?” 韩满仓语气艰涩,不等莫川回答,又喟然长叹:“仙长,果如仙人谪尘,慧眼如炬!小老儿凭着这口棠溪剑,纵横五岭,闯下赫赫威名,亦会面过不少黄冠佛子,从未被看破,没想到竟在甲子大寿,人生志得意满之际,破了金身……” 莫川不言,静听韩满仓感慨。 韩满仓一边唏嘘,一边提起棠溪剑,从头到尾仔细打量起来——哪怕他对上面的每一粒铁锈、每一道花纹都熟悉至极。 他心动了。 人生至此,早已了无所求,除了那庙堂之上的龙椅,九霄云宫的神职。 因此莫川所言,可谓正中下怀。 可他还有顾虑。 “没了这口棠溪剑,也就没了五岭鬼影剑啊!”韩满仓惋叹道。 他这话说的含糊,但莫川听懂了。 这与其说是被声名所累,不如说韩满仓赫赫威名,终究建立在这口棠溪剑上。 若没了剑,仇家寻来,何解? “老伯多虑了,道门之法远胜凡间武道,以五谷餐辅佐拜斗之法,一年半载,便可得肉身巅峰。苦修三五载,对弈武道高手不成问题。更何况,贫道还留有三根虎毫,若真遇到高手围杀,以山君之威,救人易如反掌。” 莫川体贴入微道。 这也是他先列三宝的根本原因。 韩满仓闻言愈发心动,思绪千回百转间,起身拱手道:“若要换剑,小老儿还有一个请求。” 莫川道:“讲!” 韩满仓一脸正色道:“请仙长接我一剑!” 声落,剑鸣射虚,照破邪踪。 一点寒芒,戳面而至。 莫川身影未动,韩满仓却脸色大变。 这一剑刺出,如刺泥潭,眼前空气粘稠如浆,令他那鬼影之名不复存在! 不待他有所动作,棠溪剑骤然回转,拖拽着他苍老身躯,划过一道弧线,角度刁钻的直刺莫川腋下。 然而任剑势如何回转,莫川周身三步之内,始终粘稠如渊。 纵使迅疾如电,至此也成了鹅行鸭步,恍如耄耋拐杖。 韩满仓见状不怒反喜。 他之所以突然拔剑,正是试探莫川水分。 江湖水深,脚下谨慎。 作为名动五岭的剑道巨擘,真以为是能打就能混出来的? 因此即便莫川展示三宝过程看起来恍如神仙手段,他依旧保留质疑,更要拔剑试一试成色。 如今成色既出,他随即收剑入鞘。 这一切说着冗繁,实则不过弹指刹那。 尘霾未散,剑已归鞘。 “仙长莫怪小老儿心头暗昧,实在是江湖水深,不得不防,还望仙长海涵。”韩满仓拱手致歉。 “无妨!”莫川摆手。 “小老儿不明白,以仙长神通,夺剑轻而易举,又何必重金求剑?”韩满仓又好奇问道。 “修道亦要修心,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神道不欺贫,此为修心之道!” “受教了,还请仙长接剑!” 韩满仓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捧起棠溪剑躬身奉上。 莫川颔首,亦双手接过。 他没有急不可耐的查剑,而是撩起大氅端坐下来,静心平气的传授道法起来。 拜斗之法,乃是拆自三景道法之辰道。 或者说,三景道法便是集奔二景法和拜斗之法而成。 因此授法难度大减。 然而即便如此,韩满仓终究年老体衰,学起道法,显得十分吃力。 莫川教了一夜,韩满仓勉强摸到一丝窍门。 但还未咬下至关重要的一口辰光。 莫川无心等待,索性留下两卷道经,道:“修行关窍,贫道已经一一讲明,道友且细细斟酌,切莫急功近利。七日后,贫道再来看望道友。” 韩满仓连忙拱手道:“让仙长费心了。” 莫川颔首,随即从飨祭道炉中,取出一柄七星剑,嘬唇轻轻一吹。 一口【喷化】之术,那七星剑登时形态大变,化为棠溪剑模样。 “这柄凡铁赠予道友,既是留念,也堵江湖耳目。” 莫川将“凡铁·棠溪剑”送上。 “仙长考虑周全。” 韩满仓伸手接过,心中感叹,真是遇到了得道高人。 “告辞!” 莫川抱剑拱手,正要转身而去。 “嗡——” 怎料,手中棠溪剑骤然出鞘,剑出三寸,一道剑芒闪过,韩满仓骤然捂住左眼,“噗通”一声,跌入座椅之中。 “嗯?” 莫川瞳孔骤缩。 ——棠溪剑竟自行出鞘,以剑芒伤旧主! 他有心开口解释,想了想到底没有说话。 坐在椅子上的韩满仓,在气喘吁吁中,满脸复杂的放下手掌,抬眼看向莫川手中棠溪剑。 此时,他的左眼瞳孔已然不自然放大,状如尸眸,已然致盲。 “我知道你有怨气!鬼影之名,在于你,而非我。细较起来,你才是主,我不过是个捧剑童子。我将伱卖了,与叛主无异,活该剜眼!” “然而常言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在我手里,你终究屈才了。” “今日仙长重金求剑,既是我的机缘,也是你的仙缘,既然如此,不如相忘于江湖,各奔前程。” 韩满仓看向棠溪剑,面带一丝愧疚道。 “咔!” 出鞘三寸的棠溪剑骤然落鞘,归于平寂。 莫川不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还请仙长善待此剑!” 韩满仓朗声喊道,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咚”连磕四下,声声如鼓。 不知是求莫川? 还是在跪棠溪。 再抬首,红日初露,日光微洒,晨光冉冉的院落,已然人去院空。 又过一会儿,一夜死寂的韩家庄,终于喧嚣起来,不知多少仆人剑客,惊恐涌入。 待见破败寝室内,鬼影剑手持铁剑,完好无损。 一个个终于松了一口气。 江湖仇杀,他们已然见怪不怪。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刀斩猛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出了韩家庄,莫川马不停蹄,立即遁入飨祭道炉。 他随意择一座空旷大殿,落下脚步,这才细细欣赏起这柄棠溪剑。 棠溪剑,并非剑名,而是锻剑属地。 《史记》曾言:“天下之剑韩为众,一曰棠溪、二曰墨阳、三曰合伯、四曰邓师、五曰宛冯、六曰龙泉、七曰太阿、八曰莫邪、九曰干将也。” 此排名虽是一家之言,不能笃信,但也可以看出棠溪剑的非同凡响。 再细瞧这把棠溪剑。 剑身覆盖上一层细细铁锈,然而便是这铁锈,依旧不掩剑身百炼钢锻打而出的扭转星纹! 吞口护手处,乃夔龙纹,喻指辅弼良臣。 握柄缠着一层细细麻线,麻线表面油光锃亮,深处可见褐色凝固血痂。 ——端是一把杀人剑! 杀得还不少。 即便是护手,也拦不住迸溅的鲜血。 莫川一番打量之后,随即一股元炁注入其中。 “嗡!” 一声剑鸣,铁锈震碎洒落,露出寒光四溢的剑身。 一股挣脱之意在莫川手中跳跃,仿佛脱缰野马,欲撒欢狂奔。 莫川心中一动,旋即松手。 “咻!” 棠溪剑旋即射出,在殿中舞动起来,端是奔轶绝尘,迅疾如电! 然而此剑尚未飞舞两个呼吸,便骤然折返。 莫川一惊,以为剑要噬主,连忙登抄扶御气,操控周围空气,以阻碍飞剑近身。 “嗡——” 飞剑落到他头顶,仿佛委屈至极,轻颤一声,这才轻轻落下。 莫川见状,伸手接过,才知剑中元炁已然耗尽。 “啧,原来还是个油老虎。” 莫川啧啧感叹。 “嗡!” 又是一声剑鸣,似乎在疑惑“油老虎”何意? 莫川也不解释,想了想,又注入一股元炁,再次将飞剑抛出,不同的是,这次他却暗中操控御气之法,仿佛无形之手托住剑柄。 这棠溪剑颇有灵性。 似心有灵犀般,再次撒欢当空舞动起来。 不同的是,这次持续时间很长,御气而动的莫川,也能明显感觉到此剑在借力而舞。 这种感觉就像是莫川承担了火箭大部分动力系统,飞剑只需消耗少量元炁微调姿态即可。 “难怪韩满仓剑不离手!” 莫川心中暗忖,心中愈发欢喜。 他一招手,将棠溪剑招回手中,道:“贫道瞧你一点真灵孕育其中,可能现出真灵?” 棠溪剑剑身一颤,发出一声剑鸣回应。 “不能啊?看来你虽是物久成精,所得造化却截然不同,不是得了不灭剑意,便是久经沙场洗练而出!” 莫川见状忖度道。 所谓物久成精,却与石公情况,迥然不同。 石公乃是受镇民香火册封而成,得的是谶言造化。 物久成精,乃是在时间加持下,得人气滋养,这才成精,得的是人气造化。 还有一些死物,也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诞生灵智。 譬如地生胎,得的便是地脉之气造化。 因此死物成精,很难一概而论。 再看此剑虽有真灵,却无法幻化而出;杀意凌然,而又收放自如。 其之造化定然不俗。 “既为贫道法剑,当有剑名,你既然博出鬼影之名,当以此为名。不过,鬼字虽与贫道有缘,阴气多少重了些,唔,那就单取影字,唤伱三景剑吧!你感觉如何?” 棠溪剑略一沉默,似在思量,好一会儿,才轻鸣一声。 “既然同意了,那贫道可就刻字了!” 声落,莫川张口一吐,三景小篆阴刻而出,落于剑身吞口处! “赶明儿,贫道给你寻个好剑鞘,现在先将就住住。” 莫川说着,收剑归鞘,心中欢喜不已。 “本是好奇勾牒之法,没想到却寻了一把宝剑,大道之机缘,还真是令人唏嘘。不过,技多不压身,那勾牒之法若能寻来,当双喜临门。” 他在感慨中,便要再入五岭。 不想,他急着试剑,浑然忘了,他在五岭之地并无香火。 因此这五岭之地,不是他想来便能来的。 无奈只能择最近一处香火,炼神出窍,遁入太虚,星夜奔驰而去。 …… …… 莫川赶路暂且按下不表,且说岭南第一刀赵不缠离开韩家庄之后,并未远走高飞。 而是径直踏入深山,来到猎人小屋。 ——这小屋正是狸猫带他歇脚之地。 他有心打个猎物,填填肚子,然而也不知那狸猫给他吃的翠绿丸子是什么? 一天一夜过去,也未曾感饥饿。 索性懒得打猎,随意靠在四处漏风的木屋角落发呆,回想枯燥半生。 身为岭南第一刀的他,近三十载生涯,实在谈不上精彩。 少年时,不是跑镖,便是练刀; 博出威名之后,还是跑镖,练刀。 区别不过是之前是任人呵斥的杂役,现在是带队的镖头。 他享受练刀的快乐,每一次挥刀快出一分,也许旁人无法察觉,但他却能洞若观火。 那一分的进步,是勾栏头牌也无法赋予的愉悦。 若非杀父之仇,他只想攒足银两之后,离开镖队,挑战天下刀客、剑客。 可惜…… “呵——” 回忆中,赵不缠噗嗤笑出了声,却是没想到,自己竟是他这辈子最看不起的拦道土匪之子。 也对,他就是个普通人。 甚至连名字,也是个贱名。 ——乡人常言,取个贱名好养活,所以乡野孩童多叫狗蛋、狗剩、不缠、牛屎。 说起来,他执着于为父报仇,便是因为从小没有父亲撑腰的他,总是被村中孩童欺负,索要吃食。 以至于他将这份仇恨,延续到了杀父仇人身上。 如今看来,他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一场笑话啊! 不知过去多久,东方既白,木屋微翳。 他下意识起身推开木屋,瞧着清晨冷寂的山林,想了想,攥紧手中断刀,索性练刀起来。 也只有练刀,他才能平静下来。 这一练,傲世自遗,浑然忘我,驳杂纷乱内心,终于寻到归宁。 直到…… “啧,你这小獦獠,倒是好心情,都要死了,还在练刀!” 熟悉的嘲弄声,从林中传来,打断了赵不缠的刀。 “你舔好伤口了?” 赵不缠转头,看向完好无损的狸猫。 “闭嘴!没想到,本仙修行近甲子,竟中了你这狂徒圈套!” “圈套?” “哼,若不是你隐瞒真相,本仙岂会受伤……喵——”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凄厉猫叫传来。 便见赵不缠手持断刃,一刀劈向狸猫,刀势如芒,疾如奔雷!狸猫见状,骇然欲避,奈何措手不及之下,根本无法完全避开,竟被生生砍掉尾巴! “呔!气煞我也!” 狸猫吃痛之下,勃然大怒,一声咆哮,化为丈许猛虎,直扑而来。 赵不缠脸色不变,拧刀迎身而上,刀刀如斧,不过三五刀,竟将狸猫砍得鲜血淋漓。 “吼!吼!吼!” 狸猫怒吼连连,在吃了第四刀之后,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惧意,转身欲逃。 殊不知,这一逃,生机立崩。 “噗!” 赵不缠抓住机会,腾空踊身,一刀斩过狸猫脖颈,竟将硕大虎头剁了下来。 “扑通——”虎头落地,滴溜溜滚入草丛,继而缩小露出原形。 “呸!原来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亏我还以为是虎将军!” 赵不缠吐了一口唾沫,一脸愠怒骂道。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道无情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骂声未落,一道青色身影阒然于狸猫身旁幻现,恍如魂魄出窍,又若青色鬼魅。 “嗯?” 赵不缠神色一凛,下意识攥紧断刀。 待那青影轮廓蓦然清晰,这才惊讶发现,来者竟是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 ——正是星夜驰骋而来的莫川。 莫川方一出现,便伸手按在狸猫身上,掌中隐有光芒闪烁,半晌无奈摇头起身,叹息道: “瞧着威风凛凛,没想到这么不经打,连魂都打没了!” 可不是,这猫妖修为近甲子,口气大得吓人,一手勾牒之术,莫川都不曾见过; 那吹涨而起化为猛虎之法,更是恍如天罡法·大小如意。 端是机缘了得! 怎料,便是如此妖精,不仅被凡人武夫所杀,甚至连鬼仙都没做成。 只余下残魂半缕,活不过顷刻。 以搜魂术榨取信息,残留的尽是各种辱骂讥口,莫川最关心的勾牒之法,半点也无。 真他娘的操蛋至极! 想到这,莫川下意识看向赵不缠,心中诧异之余,也恍生几分理所当然。 能在三景剑下,抗下三十一剑,虽然剑剑中招,但也足以证明其之不凡。 要知道,狸猫在三景剑下,也不过走了三五招,便被骇得撞墙而逃! 此间细节,也不知道狸猫为何没有发现? 不! 事实上,要不是看到狸猫死在赵不缠刀下,莫川都要忽略了。 实在是赵不缠给人的第一印象太糟糕了。 皮开肉绽,血衣褴褛,俨然一副大渐弥留之相。 “鬼影剑怎么在你手里?” 便在这时,暗暗戒备的赵不缠,陡然失声惊呼。 “它现在叫三景剑,贫道以道法换的。” “不可能!韩满仓对此剑极为珍重,曾有人笑谈此剑太旧,欲赠千金宝剑,都被他严词拒绝,又怎么会换剑?” 赵不缠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呵,我给他的是叩仙问道希望,即便不成,也可为传家道法,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道法?” 赵不缠愈发荒谬,半晌喟然长叹:“道长仙法定然了得,不然韩满仓断然不会卖了佩剑!” “倒也谈不上了得。韩满仓毕竟岁至甲子,贫道不过卖他一个长生希望罢了。”莫川摇了摇头。 “长生?呵呵……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连佩剑都卖,何其愚蠢!” 赵不缠嗤笑。 话未落,陡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呕出。 不是心神遭到重创,而是大限将至。 只见他脸上血色尽失,浑身气力溃散,“噗通”一声跌坐在地,若非断刀柱地,怕是连最后一丝尊严也无法保住。 “呵呵……” 赵不缠痴笑一声,对于眼下情况,他早有预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韩满仓那三十一剑,剑剑伤及脏腑,已然无药石可救! 亏他常年修行武道,气血旺盛,这才得以苟延残喘。 他不知道猫妖给他吃的翠绿丸子是什么? 但想来多半是激发潜力之物。 毕竟猫妖要的是他的魂魄,没道理靡耗仙丹灵药救他性命。 事实上,猫妖几次口风,也佐证了这一点。 “某一生练刀,舞象之年后,便再无败绩,如今正值巅峰却败于鬼影剑,某输得心服口服……只是不甘韩前辈为何弃剑修道?” 赵不缠有气无力说道,语气中泛起一丝不甘,以及委屈。 这种感情十分复杂。 自己求而不得的境界,旁人却随意抛弃,这种感觉太扎心了!!! “也罢!某不过一介江湖刀客,哪有资格为剑道鸣不甘?或许他的剑道已达巅峰,已然再无寸进希望,弃剑修道也在情理之中。” “某时日无多,恳请道长帮个忙,他日若路过韩家庄,烦请帮某捎句话,就说那猫妖已死,勿忧。些许钱财,权当报酬,还望道长莫要嫌弃。” 一念千绪间,赵不缠与自己达成和解,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递了过去。 莫川见状,伸手接过:“居士之言,贫道一定带到。” “……谢谢!” 赵不缠点了点头,旋即竭力抬起下巴,抵在刀柄上,试图让自己死得尊严一些。 莫川看着这一幕,若有触动,不忍道: “居士其实未曾败于韩满仓,而是败于了鬼影剑,因为此剑乃是夺天地造化之灵剑,以人力搏之,虽败犹荣!” 话落,一声剑鸣,寒光乍现,三景剑“咻”得一声,射入深林。 “噗噗噗!” 正午森林登时遭了殃,便见剑光激射间,枝叶洒落,古木坍圮。 远远望去,草木晃动,宛如千军万马来袭! 场面端是壮阔。 莫川没看三景剑逞威,反而转头看向赵不缠。 此时,岭南第一刀赵不缠已然将下巴抵上刀柄,睁大眼睛,瞳孔涣散,脸色僵硬。 “咻!” 三景剑骤然折返,悬停于莫川身侧,嗡嗡震颤不休,似乎在问,他看见了吗? 莫川抿唇无言,四下寂然,俄而摇头叹息: “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 “不证大道,终为黄土啊!” 说完,伸手抓住三景剑,收剑归鞘,转身离去。 枝叶摇欹,流水潺潺。 莫川离去不久,一缕残魂挣扎着从赵不缠尸体上冒出,一道勾牒之符萦绕其上。 “……仙家飞剑!” “原来,这就是韩满仓弃剑修道的原因?” 那大片坍塌的深林,令赵不缠残魂神摇意夺。 “仙人?!!” 下一刻,他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向莫川方向冲去。 怎料,残魂刚刚脱离肉身,他便满脸惊恐的望向天空,那惶惶烈日竟如红炉融雪,将他那侥幸由勾牒之符拢出的残魂,焚烧一空。 端是: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大道无情! …… …… 时光蹁跹,岁月倥偬。 目睹一场人间悲凉的莫川,在满心怅然下,索性闭关炼丹。 他花了五天时间,将还童丹所需丹材逐一烹煮而出,又耗费一天功夫,合成首炉丹丸。 共计两颗。 一颗按照约定,亲自送上凤鸣洞窟。 不出意外,赤雉对此又惊又喜。 不过,毕竟是千年妖邪,不可能尽信莫川,一番场面话后,拿着丹药鉴定真伪去了。 余下一颗,莫川暂且收藏起来。 还童丹炼制不难,难的是丹材稀罕。 自然不能随意浪费。 …… 赵不缠头七,莫川依照约定,于深夜造访韩家庄。 此时,韩满仓早已遣散仆从,摆酒设宴,静候仙长莅临。 莫川入席而坐,打眼细瞧,惊讶发现,垂垂老矣的韩满仓,已然咬下一口辰光,正式踏入道途。 “恭喜道友,贺喜道友。” 莫川拱手贺礼,心中没由来想起赵不缠。 赵不缠何其惊才绝艳? 凭肉眼凡胎,一口断刀,可战猛虎,最终却沦落个身死道消。 反观韩满仓,凭一口灵剑,赚下偌大江湖名望,老来又以灵剑换来道途机缘,此间气运也就得了飨祭道炉的莫川,才会心态平衡。 “同喜同喜!小老儿能入道门,实乃仙长提携。当时有眼无珠,今日才知仙长伟力,诚惶诚恐,愿为仙长捧剑童子,以弥补冲撞之罪。” 韩满仓人老成精,瞧着莫川心情不错,欲拜入门下。 “哈哈哈,道友此言大可不必,贫道岂是心胸狭窄之辈?” “仙长误会!小老儿蹉跎半生,眼下终得道缘,愿为仙长洒扫,聆听大道。” 韩满仓见莫川拒绝,且似嘲讽,连忙坦诚相言。 “贫道一心求道,心无旁骛,还望道友理解。” 莫川再次拒绝,语气已经冷了三分。 说实话,由染缸江湖历练而出的韩满仓,人情世故,心性毅力,无一不是上上之才。 但莫川就是不想收他。 哪怕他十分缺人。 若问缘由? 他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是在拒绝韩满仓时,脑海中,下意识闪过赵不缠的身影。 “小老儿孟浪,还请仙长见谅。” 韩满仓见状,连忙告罪,终于不再多言。 莫川这才恢复温润如玉模样,态度和蔼可亲,与韩满仓坐而论道。 他说了很多,从拜斗之法心得,到道门规矩,再到道佛相争,乃至诸子百家,旁门左道……听得韩满仓近乎一夜处于瞠目结舌状态。 一夜无眠。 当红日初露,日光微洒之际,莫川拱手告辞,离去时,突然道:“对了,道友可曾发现赵不缠的尸体?” 韩满仓一愣,连忙道:“贫道门徒曾提过一句,不过,贫道痴迷修道,不曾过问。” 莫川心中叹了一口气:“赵不缠临死时,请贫道给道友带句话。” “猫妖已死,勿忧!”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独留下韩满仓,蹙眉许久,思索仙长此言深意。 …… …… 了结三景剑因果之后,莫川生活重归平静。 每日不是修行,便是炼丹煮草。偶尔兴之所至,驭剑练习一番,省得对敌之时,配合不够默契。 二月十一,一支香火拂面。 却是参与春闱士子,半夜惶恐,跪于榻前,求神拜佛。 莫川见状也爱莫能助,总不能帮你作弊吧? 不过,瞧着士子满身补丁模样,心中不忍,索性弹了一缕元炁,保他精神奕奕,不受身体拖累。 二月十七,又一支香火拂面。 却是将死之人,虔诚祈求诸天神佛。 莫川瞧着家徒四壁模样,索性以蜚牛避疫之能治之。 …… 不得不说,随着修为渐长,曾经需要他亲力亲为的香火,已然无需大动干戈。 很多香火,只需稍微维护一下,即可香火永续! 这不,正月元宵才上供海量香火的半岭山马头溪,二月末又有香火袭来。 莫川打眼一瞧,好像是一位大户人家,做了噩梦,心中不安,故而上香祈求平安来了。 他懒得跑路,索性差遣扶鸾老道走一遭。 扶鸾老道得令,想着林公那毕恭毕敬模样,纵然早已看破人情冷暖,心中还是难免生出几分雀跃之心。 果然,他刚循着香火遁入主神爷泥象上,便见林公已然侍立一旁,毕恭毕敬道:“草民林多猎,拜见主神爷!” 扶鸾老道抚须微笑道:“起来吧,无需多礼!” “是!”林公起身,瞧向扶鸾老道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打量。 “贫道听闻有功德主,因家生邪妄,故而上香祈求平安,可有此事?”扶鸾老道开门见山问道。 “确有此事,不过,这位并非本地功德主,乃是邻镇善信。” 林公开口,先点要害。 所谓功德主乃是捐献财物之信众。 林公所言意思很明显,这位乃是临时抱佛脚之徒。 “且仔细说说。” 扶鸾老道闻言颔首,既没说管,也不说不管。 “回主神爷的话,这户功德主姓吉,家有族人在州府为吏,在本地颇有几分名望!前两日,家中闹邪,家人常做同样噩梦,请了附近黄冠佛子之后,又是摆道坛,又是诵经文,始终不见好转。听闻咱这灵验,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拜上香火。” 林公言简意赅道。 “原来如此,既是善信,又上香火,理当瞧上一眼,林公且带路?” “是,主神爷且随我来。” 林公拱手见礼,随即化为一道青烟,遁入地表之下。 扶鸾老道已非吴下阿蒙,见状亦步亦趋跟上。 两道鬼仙一前一后,不过两刻钟时间,便抵达功德主府邸。 这说是府邸,其实就是本地乡绅,宅子是砖石混合,在四周泥墙草顶衬托下,显得格外敞亮。 院子里,还有道坛残印。 一张张符纸贴在门楣高墙上,安抚人心,聊胜于无。 扶鸾老道在地下溜达一圈,最终在一间偏屋中露出身形,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自打成了鬼仙之后,曾经肉眼难见的阴气煞气,如今洞若观火。 便是如此,他在这宅邸中,竟未发现半点异常! “主神爷,可有发现异常?” 林公凑上来,一脸好奇问道。 “难怪周遭黄冠佛子无功而返,此地邪祟不是心疾,便是大凶。”扶鸾老道沉声道。 “心疾?主神爷,如此之多乡民梦魇,应该不会是心疾吧?”林公道。 “希望吧!” 扶鸾老道挥了挥手,一脸高深莫测道:“你且回避,贫道需要施法查证。” “是!” 林公闻言一惊,连忙退出偏屋。 扶鸾老道环顾四周,细细打量一番,确定无人窥觊之后,这才低声吟诵祖师爷名号。 …… 与此同时,扶鸾老道身旁,一名紫袍老道盘膝而坐,低眉垂目,处之怡然,恍如得道真仙!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内景养神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门对服饰着装十分看重! 《法服诀》有云:“法服者何也?伏也,福也,伏以正理,致延福祥。济度身神,故谓为服。” 故而境界地位的不同,乃至斋醮科仪的迥异,对服饰要求亦不尽相同。 又因派系之别,道家服饰之学,俨然可以整理成为一门冗繁学科。 然而无论这门学科如何变化,紫袍的地位都无法取代! 紫袍,又名天仙洞衣。 寓意:紫气东来,瑶池西望。 眼下,端坐于乡绅偏屋,视扶鸾老道于无物的紫袍道士,赫然正是内景宫高功。 道号:无主。 内景宫所修之法十分特殊。 其之道统源于上清派,主修《内景养神法》。 讲究“养六神,斩三尸”。 何为六神? ——心、肺、肝、肾、脾、胆! 何为三尸? ——彭踞、彭踬、彭蹻,为人之恶念、邪妄、污秽,分别居住在头、腹、足。 通过养性、修心、食道、香火道,供养六神,以壮本我,进而斩去三尸,荡涤邪念,纯净自我,终得大道。 此间关窍十分复杂,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无主高功为何现身至此? 原来林公挚友元相道人,正是内景宫弟子。 ——这也是元相道人,侥幸化为鬼仙之后,可修香火道的根本原因。 不出意外,听闻元相道人上报的内景宫,大为震惊,更心生振奋! 传闻,内景养神道除了六神之外,还有三部八景二十四神、三宫六府百二十关节三万六千神。 那是真正仙人才有资格以及能力修行的无上法门。 据说,尽得三万六千神,可得大罗金仙位! 正因此,内景宫高层一度怀疑他们迟迟无法举霞飞升,便是因为缺了后续功法之故。 这也是内景宫出动紫袍高功的根本原因。 ——他们有理由相信,九重天上有祖师有传承,哪怕这件事大概率是一起香火窃取事件。 …… 书接上回,言归正传。 此时,无主道人意守丹田,以心神守灵,肺神华盖,隐于西方金位。 看似隐介藏形,实则始终在场,颇有几分五行大遁神韵。 在扶鸾老道屏退林公,吟诵道号之时,无主道人眼睑悄然睁开,浑浊双眸深处闪过一抹期待。 “弟子常清,恭迎游虚祖师降尘!” 扶鸾老道一声恭请,无主道人精神骤绷,肝神显耀,于脏主目。 霎时,虽不曾环顾四周,偏屋之景亦尽收眼底,世界对他露出常人难以洞察之本貌。 厚重大地上,莹莹地气散发; 各色天地灵气徜徉其中,如丝如缕。 其中,又以扶鸾老道身上香火最为浓烈,炽热如焰,直通云霄,似达幽冥。 【肝神·木行青龙】 无主道人猛然睁开双眸,看向直勾虚无的香火尽头,点漆双瞳上,隐有朱雀幻象。 他看到了! 在那香火尽头,清幽宫阙深处,一名盘膝冥想的青衣道人蓦然睁开双眼看向他。 霎时,四目交接。 若有雷霆绽放,于虚无中泯灭。 “道友好神通!” 一道朗声大笑,在乡绅偏屋中回荡。 正在扶乩请祖的扶鸾老道,神色一惊,茫然四顾间,目之所睹,意夺神摇! 只见一缕香火萦绕于旁,终于将无主道人身影勾勒而出。 那煌煌紫袍,令他眩目惊心。 “贫道无主,见过道友!” 无主道人起身,双手一抖宽袍大袖,郑重作揖致礼。 “贫道……明辰!” 已然来不及改换容貌的莫川,索性大方承认,以明辰之名,在缭绕香火中,幻化而出。 “明辰”二字,未在无主道人心中惊起波澜,却犹如千钧之石,落在扶鸾老道心海镜湖,掀起惊涛骇浪。 不等他多想,一道香火涌来,将他卷入“洞天宫阙”。 送走扶鸾老道的莫川,皮笑肉不笑道: “此地元宵刚过,游神涤秽,贫道还好奇怎么又生了邪佞之气,原来这一切皆是道友所为。不知道,道友舍济世救人之道,也要将贫道诓骗而来,欲意何为?” 这话十分严重,以莫川性子,一般是不会说出如此凌厉口吻。 但眼下显然非正常情况。 毕竟如果无主道人好奇扶鸾背后主人,也大可以主动拜访。 “道友此言差矣!贫道路过宝地,瞧见此户人家忧心于庙堂族人,患了心疾,故而以心神之法疏通,此举不敢称善,但也绝非作恶,又怎么会是弃济世救人之道?” 面对指责,无主道人轻轻一笑。 他这话句句属实。 至于是否诡辩,那可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事。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内景门最善洞察人心,此为心神之利,亦是斩三尸之手段。 因此顺水推舟做些事情易如反掌。 “倒是道友,官鬼持世,腾蛇降尘,差恶鬼,窃香火,也有资格嘲笑贫道?” 摘完自身因果,无主道人迅速反击。 其之体内,栖神之宅中(心脏),心神蓦然睁开心眼,直勾勾看向莫川。 “扫荡厌秽,祛病消灾,乃民心所向!贫道差弟子,顺民意,遂民心,何错之有?” 莫川随口反驳。 心想,怕是遇到了香火之争。 瞧对方周身香火萦绕,显然也修香火道。 此方土地主神爷若是灵验,必然会挤占道观香火。 毕竟老百姓忙于生计,真有什么梦魇惊吓,自然就近解决最好。 “如此说来,道友并非天曹神官?” 无主道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一句话诈出了真相,但他反而高兴不起来。 “不是如何,是又如何?” 莫川眯起眼睛,心中暗生几分不妙。 “不是天曹神官,却能享异主香火,莫非道友执掌了了不得的大神通?” “彼此彼此,道友以香火为镜,更为了得!” 莫川捧杀道,心中感叹,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直都是他以香火观人间冷暖。 没想到,有一天竟被人反向瞧见了真容。 “既然皆修香火道,相遇即是缘,不如坐而论道,如何?” 无主道人微笑提议道。 栖神之宅中,心神双眸愈发明耀,欲看破世间一切人心弥障。 “正有此意。” 莫川仗着飨祭道炉,艺高人胆大,当即应了下来。 他猜,无主道人是想打听他的背景身份,甚至窃取香火方法。 巧了,他也想趁机学习一下香火道。 两人当即在心照不宣中,移步他处,谈玄论道而去。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黔驴技穷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随着无主道人,径直来到一座竹林草亭,停下脚步。 坐于草亭,环顾四周,山野清幽,绿竹猗猗。 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里,还能找到如此一片郁郁葱葱竹林,无主道人多半是本地人士。 这让莫川愈发肯定,今日之事乃是香火之争。 “贫道乃内景宫高功,敢问道友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一介游方道士而已。” 无主道人皱眉,心神告诉他,莫川没有撒谎,但他本能感到怀疑。 ——毕竟游方道士能有这般水平? 莫不是道门破落,传承尤在?还是说,机缘巧合得到天师授法? “能以游方之身,修出如今境界,道友堪称奇人也!” “天道垂怜罢了!倒是道友,瞧着明明主修五脏六腑,香火之道却不落下乘,才是奇人也!” 无主道人闻言微惊。 早已养出心神的他,已然看出莫川不知内景宫,故而才会说出“五脏六腑”之言。 偏偏正因为他说出五脏六腑之言,反而值得玩味。 一个不知内景宫的道士,一双眸子却能窥破诸多玄奥,怕是修了什么天罡地煞法术? 事实也确实如此。 莫川瞧着不显山不显水,实际上,已然炼神入太虚,细瞧无主道人模样。 那莹莹若璀璨天河的五脏六腑,是他不曾瞧过的奇景。 且说两人互相吹捧一番,随即转入正题——香火道。 无主道人言:“本宫所修香火道,乃玉宸登斋之法,承三清之恩,受祖师荫庇,得享道观香火……” 这里无主道人在守愚藏拙。 实际上,内景宫香火道,乃是地煞辟谷之术。 【辟谷】 ——不饮不食,餐风饮露,神明食气而生。 其之神明食气,正是香火也! 不过,内景宫把持辟谷之术不知多少载,早已悟而细分,拆出玉宸登斋之法,传予内门弟子。 莫川听了个大概,也随即坦言:“贫道在万里荆荒争了一席洞神之位,此香火正是源自荆荒之地。” 无主道人听到这,含沙射影道:“道友好胆魄,竟敢与千妖争食,只是不知这主神爷香火何取?” 莫川摆手道:“旁门左道,见不得世面,不说也罢!” 无主道人懂了,涉及核心机密,不愿多言。 他也不急,轻飘飘将话题转了过去。 两人在相互试探中,先从香火微末处论起。 不得不承认,内景宫以“宫”命名,果然底蕴深厚。 《吕氏春秋》有云:“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宫,择宫之中而立庙。” 因此以宫命名的修道之所,多为皇家敕封。 在这方世界,即意味着把持着王朝气运。 也许有些“宫”不如“观”,但这也恰是例外证明规律的存在。 经过无主道论道,莫川不仅补全诸多基础知识,更是深刻认识到飨祭道炉的厉害。 香火道,也不是那么好修的。 除了要维持香火外,更要提防香火之中的三障十恶。 因此不是什么香火都能吞吐,一着不慎便有可能堕魔发癫,元炁窜乱而死。 至于如何辨别,可就难了。 内景宫总结出“十不纳”。 莫川听了半天,心中古怪,这不就是“执念香火”? 反观他的飨祭道炉,专寻这类执念香火,通过解人灾殃,化解执念,颇为独树一帜。 莫川略一踌躇,将这点暗示出来。 他不信,内景宫没有高人想到这一点。 果然,无主道人闻言幽幽叹息道: “道友所见,本宫多有摸索,可惜,此道太过危险,化解十次百次不难,千次万次亦有可能,然一旦失误,执念入体,不勾心魔,也引杂念,极有可能因此满盘皆输。” 有句话他没说,内景宫讲究养六神,斩三尸。 三尸便为人之恶念、邪妄、污秽。 一旦执念香火入体,对内景宫造成的破坏远超常人。 莫川心中微震。 感情他不能吞吐执念香火,乃是飨祭道炉拦着啊? 谈玄论道间,遥不知日落西山。 “香火之道,博大精深,敝帚自珍,难壮道统!贫道愿以玉宸登斋之法,换道友独门秘术,道友以为如何?” 当最后一缕夕阳消散于天地之间,无主道人旋即趁热打铁提议道。 “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神道不欺贫,贫道区区一门旁门左道,哪能换取贵派法门?道友此言,折煞贫道了。” 莫川看似自谦,实则反话正说。 无主道人也不尴尬,又道:“贫道再添一门符箓之法,可唤五官神符,道友意下如何?” 这里的五官神,乃是面庞五官,既: 脑,觉元。 发,玄华。 眼,虚监。 鼻,冲龙玉。 舌,始梁。 可暂时放大感官力量,十分不俗。 莫川笑道:“贫道若初入道门,五官神符当为实用之符,如今多少有些鸡肋了。” 无主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是贫道孟浪了。” 莫川拱手:“今日谈玄论道,贫道收获颇丰,他日有缘,再会。” 无主道士拱手:“有缘再会。” 莫川颔首,身影旋即淡去。 遁入飨祭道炉。 【胆神·龙曜威明】 恰时,无主道人胆部光铓焕耀,胆神脱壳而出,化为螣蛇,无足而飞。 一口咬住莫川离去余炁,尾卷无主道人,遁着莫川轨迹,遁入飨祭道炉。 待莫川察觉,已然身临养神殿。 “大胆!!!” 莫川勃然大怒,下意识就要将无主道人驱逐。 奈何意志尚未卷起无主道人,便被那缠绕周身如龙螣蛇吞噬一空! 莫川见状,不再犹豫,身影吹涨而起,化为百尺巨人,撑破养神殿,挥舞巨掌砸下。 这一刻,生活在宫阙之中的妖鬼们,瞧着突然拔地而起的巨人,皆骇然失色。 “满口谎言,也敢欺瞒贫道?” 无主道人一声怒斥,毫无惧色,缠绕周身之螣蛇,也随之鼓涨而起,竟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莫川巨掌。 俄而脖颈蠕动,竟要胆大包天,蛇吞巨象。 莫川见状愕然,支离之术暗运,怎料,平时无往不利之术,今日竟一朝失效。 殊不知,内景养神法,养的是神,亦为意,此为虚也! 说人话,更像是一种概念生物。 支离之术或可支离,但绝非莫川眼前甲子道行,可以生效。 这一刻,支离无效,煮石亦然。 莫川一身神通,竟只有天罡法可堪一战! 不等他思忖应对之法,战局再度恶化。 【肺神·皓华虚成】 无主道人深吸一口气,胸膛鼓涨间,张口一吐,一头似虎似麒麟之兽,激射而出。 ——正是勾陈也! ——乃西方之金,刚猛之神,好杀伐,司兵戈。 勾陈一出,见风即涨,落地间,四爪如山岳,将大片建筑砸跨。 “吼——” 一声怒啸,勾陈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莫川左腿,獠牙入体,吮血吸髓。 【三尸·彭踞】 无主道人虽占上风,但依旧稳打稳扎,继续施法, 赫然以三尸之术,衰敌意志,乱敌思绪。 一时间,此起彼伏道法打得莫川措手不及。 或者说,道行之差距,在这一刻淋漓尽显。 莫川以往取巧之法,在正统大道面前,终于显出原形。 也亏他天罡地煞傍身,不然,怕是早已身死道消。 “贪我无上秘术便直说,何必遮遮掩掩,行小人行径?” 眼看大厦将倾,莫川一声讥讽,身影骤然消失。 无主道人一怔。 旋即冷笑道:“黔驴技穷!” 声落,【胆神·螣蛇】涣耀而起,循元炁余痕,追索而去。 【三尸,设定众多,古籍说法也大相径庭,勿究。 勾陈,有说是麒麟,也有说是腾蛇,本书就是勾陈,一种独立神话生物,也请勿究。】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空境死寂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不过须臾间,追索敌踪而去的胆神螣蛇,蓦然停下身形,似蛇非蛇之躯,于虚空中环绕不休,露出被庇护于内的无主道人。 此时,无主道人神色悚然,眸露狐疑。 ——他跟丢了! 只见眼前一片虚无,哪里还有莫川身影? 不过,相较于跟丢了莫川,他更加错愕于眼前世界。 上无天,下无地。 左右难分,阴阳颠倒。 无光无暗恍如道家所言的太初混沌。 即便睁开心神之眸看去,周遭依旧一片空寂,没有任何存在,哪怕是构成天地根本的阴阳二气。一切仿佛混沌未判,万象同体之时。 此时,还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乃至血液潺潺流淌声。 无主道人何其聪慧,只消一眼,无数念头涌上脑海。 “空者,未有天地山川,左顾右视,荡荡漭漭,无所障碍,无有边际,但洞白无所见,无以闻,道自然从其中生。” “莫、莫非……贫道踏入了空境?” 在呢喃自语中,无主道人心荡神摇。 《云笈七签》曾言:夫道为三一者,谓虚、无、空。 有人言,此为太上忘情之道; 亦有人言,此为太初之时,天地之相也! 此中争论,难以细究。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道经中所描述的“空”,鲜少有人见到。 即便是空无一物的万丈高空,依旧可见天地皆卑,罡风呼啸,而非“无所障碍,无有边际”。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绝对的空?即便有,也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多半是幻术!” “没错,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思绪如电间,无主道人强压心惧意,将其归入幻术之列。 他随即操控螣蛇,左右巡视起来,试图找到破绽。 然而任他如何施为,周围景色不变,始终空空如也,他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走动? “所谓幻术,究其本质,不过欺诈耳目罢了,想要破之,也唯有自欺。” 无主道人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符箓。 ——此乃五官缚符,可缚五官,封感知,孤于天地。 他略一犹豫,还是注入元炁,镇于额头。 霎时,本就空寂的世界,愈发空寂,甚至连自己的心跳、血流声,也一并丧失。 一时间,一种难以形容的大恐怖,自心尖酝酿。 他初画此符时,曾尝过这种滋味,但此时再尝,恐惧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 因为他知道,在这死寂之外,还有妖道磨牙吮血,虎视眈眈。 还好他有心神之眸,令这种感官封闭的恐惧感稍稍减弱不少。 随后他强忍恐惧,沿着某个方向胡乱走动,希望能够诓出妖道莫川。 然而他失望了。 任他如何表演,这座空寂世界,始终只有他一人。 在踌躇中,他悄然闭上心神之眸。 …… …… “看来应该没有追来!” 客厅内,遁入现实世界的莫川,一脸警惕的环顾四周。 保险起见,更是炼神御气,遁入太虚,监察四方。 许久,他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放松心神。 ——无主道人没有追来。 “也对,无主道人能追入飨祭道炉,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横跨世界!” “如果他能做到,这和举霞飞升又有什么区别?” “仔细想想,这里唯有魏来和望生来过,唔,还有死去的无头鬼,他们都是被我以香火包裹方式带入,即便如此,依旧被世界排斥,一个被挤出世界,一个被削道行。” “无主道人本就排斥我的香火,没有我的香火庇护,自然无法闯入。” “既然如此,他在哪里?” 莫川似乎想到什么,悚然一惊,连忙查看飨祭道炉。 此时,飨祭道炉恍如一方混沌宇宙,一座天圆地方宫阙漂浮其间,有妖精鬼怪居住其中。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再细看宫阙,轴心建筑大片坍圮,尤其是莫川居住之地养神殿,已然沦为废墟。 几只妖邪胆战心惊的环绕在废墟旁,有心涉足查看,又恐此去之后,说不清道不明。 它们十分清楚养神殿价值,作为莫川居所,其内宝贝无数。 如今一朝被毁,肯定有宝贝随之毁掉,这要是踏入,只怕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此时,瞧着这一幕的莫川,多少有些肉疼。 辛苦攒下的修行资料,经此一役,怕是十去五六,只余四五。不敢说元气大伤,但也大出血。 还好他执掌煮石之术,又声名在外,些许身外之物,虽然心疼,倒也无关紧要。 因此相较于养神殿,他更在意无主道人是否暗藏其间? 还好,一番仔细检查之后,无主道人已然不在,估计是追他而去,也不知追到了哪里? 莫川心中一动,身影随即出现在废墟上空。 不出意外,他的出现,令炉中众妖松了一口气。 “道爷道爷,您没事吧?” 灯草和尚见状连忙冲进废墟中,因为满地瓦砾,身形又小,不免出现连滚带爬的狼狈姿态。 甭管它这是不是表演,这姿态让莫川颇为舒服。 “怎么,这是盼着道爷我去死,好继承仙统?” 莫川嘴角挂着微笑,臭骂道。 “天地明鉴啊,小僧岂敢有这非分之想?” 灯草和尚连连叫屈,心中却暗呼,妥了。 它家这位道爷素来刀子嘴豆腐心,骂的越恨越没事,真不骂了,那才叫人害怕! “仙源缥缈,大道争锋!” “可惜这座养神殿,住得正舒心,没想到,竟毁于一旦!灯草和尚,这殿中多丹材,你且拾掇干净,移入偏殿,莫要耽误。” 莫川摇头叹息间,又指了指旁边一座宫殿吩咐道。 说完,身影随即澹去。 至于废墟中的丹材,能收拢多少算多少。反正无论怎么流转,都在这飨祭道炉中。 出了飨祭道炉,莫川松了一口气,呢喃道: “看来无主道人真的不在炉中。” 原来,他之所以现出真身,除了安抚下属外,主要还是为了诱出无主道人。 ——虽然他十分肯定无主道人不在炉中,但万一呢? 这次无主道人追入飨祭道炉之事,说实话,真的有点吓到他了。 “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莫川取来一罐可乐,一口气咕噜灌下,随即躺在沙发上,放松心神,心中盘算着此事后续影响。 半岭山主神爷香火,恐怕暂时得舍弃了。 这对他影响倒是不大。 然而和内景宫结仇,却令他有些头疼。 有无主道人这等狠人,窥一斑而知全豹,内景宫定然十分不俗。 也不知他们敢不敢踏上万里荆荒? 不过,道爷我既然已经炼出还童丹,对于万里荆荒妖邪来说,不敢说金身已成,摇人撑场,唬唬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么算来,万朝洞窟香火,一时应该无碍。 只是明辰这个道号牵扯甚多,以后行走中原大地,只怕颇多掣肘。 思绪徜徉间,一支香火渺渺而至。 莫川下意识看去,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就要吹散香火。 上香者赫然是: ——无主道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聻仙无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无主道人要疯了! 为了破除幻术,他使了无数手段,甚至狠心自封六感,闭合心神。 然而任他使出浑身解数,空境依旧。 他仿佛自始至终不曾移动一步。 最令他惊恐的是,空境空无,靡耗元炁得不到补充,道宫香火也传递不至,一番尝试下来,已然令他元炁储备岌岌可危。 不得已他舍下老脸,尝试自救。 先以香火呼唤同门师兄弟,待始终得不到回应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幻境。 这里就是空境! 多少修道者苦寻不得之处,竟被他误打误撞而入,然而得到的不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而是恐惧。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 一旦元炁耗尽,他必将身死道消,甚至连转入鬼道也成奢望。 这让他如何还能平静下来? 尤其是内景宫,讲究“养六神,斩三尸”,对三尸格外关注,反而令心中杂念愈发纷杂。 不知过去多久,无主道人在道心岌岌可危间,一咬牙吟诵明辰道号,试图以香火道沟通上莫川。 这是他唯一自救希望! 毕竟他误入此地,终究是莫川所引。 “贫道无主,叩请明辰仙长!” 下一秒,无主道人瞳孔舒张,因为明辰道士回应了香火。 【肝神·木行青龙】 朱雀幻象,骤然显于双眸,霎时,香火尽头景色映于眼帘。 无主道人终于再见莫川。 然而相较于莫川;莫川身周景色,更为引人注目。 仅仅惊鸿一瞥,便令无主道人恍了神。 便见那方世界,琉璃大厦,灯火通明,处处玲珑剔透,璀璨如星海。 驰道上,光铓流光,若星孛临穹,行于大地。 端是: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 明霞晃晃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 ‘宫殿台畹,音乐法具,持幢建节,泛景乘烟,境莹晨华……这是天宫?’ 无主道人心荡神摇间,一咬牙,元炁喷薄,催动胆神。 【胆神·龙曜威明】 蘧然间,缠绕周身的螣蛇,一声嘶吼,张牙舞爪间,循着香火冲去。 奈何那诡丽幻谭迷了无主道人太多时间,便是那弹指耽搁,也足以令莫川吹散香火。 螣蛇刚刚冲到半截,在两个世界之间架起桥梁的香火通道,倏然烟消云散。 “吼——” “不!” 螣蛇和无主道人,齐声怒吼,怒目恣裂。 ——比绝望更绝望的,便是给予毫无可能的希望。 …… 与此同时,吹散香火的莫川,老脸登时沉了下来。 他起身坐起,神色在一阵阴晴不定中,蓦然炼神御气,遁入太虚,卷起肉身,向郊区冲去。 他很少在现实中使用道法。 因为他不确定,这个世界是否存在高人? 所以为了保住这个“安全屋”,稳妥起见还是默默生存为好。 但现在他管不了了。 他必须得尽快解决无主道人。 否则以后每一支香火,都会令他提心吊胆。 炼神入虚,弹指千里。 没多久,兴南市漆黑一片的荒野中,蓦然显出一道青色身影。 他落地之后,旋即盘膝而坐,将三景剑横于膝上,静候无主道人。 ——无主道人瞧见莫川这边璀璨灯火;莫川亦瞧见无主道人周遭世空寂如太空。 所以他敢肯定无主道人必然会再次上香。 果然! 没多久,一缕青烟自虚无中幻现,莫川略一踟蹰,当即响应。 “地煞之术叩请道友开恩!” 未见人,一声急切呼声已至。 再见无主道人,他没有急着冲来,反而咬牙吟诵起【地煞·辟谷】之术。 莫川心中一动,静静等他说完。 待辟谷之术到手,滚滚香火自体内涌出,循着香火通道,包裹住无主道人将他接引而来。 这次无主道人没有反抗,任由香火临身。 下一秒,一抹紫光在莫川面前幻现。 “冤家宜解不宜结,贫道愿负荆请罪,只求……” 无主道人方一现身,便立即拱手请罪。 然而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只见无主道人脸色大变,在这弹指一挥间,天地似生大道意志,怒目而视,遣六丁八煞,环绕周身,呼邪杀质,剥皮拆骨! 令他动弹不得。 苦修八百年道行,更如百川决堤,一泻千里。 令人形神惧骇! “这、这是何故?” 无主道人魂惊魄骇间,连忙使脾神魂停,力壮神躯,以抵抗那天地杀伐! “道友还看不出来吗?天地在排斥你啊!” 莫川凝神戒备,却没有远离。 ——他担心无主道人发癫之后,横冲直撞,冲入人烟之地。 “天地排斥?莫非……莫非这里真是九重天?” 无主道人睁开心神之眸,纵目望去,隐隐可见天际灯火璀璨城郭。 余光望天,甚至还能看到闪烁之物,悠悠而行。 莫川不言,只是愈发警惕! 不过,寥寥几句话时间,无主道人八百年修为已然跌至五甲,速度之快,远超当初鬼童望生。 这一幕,令莫川心生几分明悟。 尤记得魏来过来时,仅仅遭到天地排斥。 无头鬼和望生却被削了道行。 再看无主道人,显然道行越高,越容易激起天地法则! “救我,贫道愿为仙人童子!” 猜到九重天的刹那间,无主道人再也无法抵御天地绞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祈求活命。 这一刻,什么仙风道骨,什么紫袍上仙,什么内景高功…… 统统在生死恐怖下,沦为凡胎俗骨。 莫川面无表情,悄然再退一步。 “救我!救……我……救我!” 无主道人声嘶力竭间,陡然瞳孔舒张,便见莫川手中三景剑涣耀而起,化为一道惶惶剑芒,直取项上人头。 “噗!” 剑光掠过脖颈,划过一道血线。 无主道人骤然安静下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为、为什么……仙不如人?” 咚! 硕大头颅滚落,俄而无头尸身笔直扑倒在地。 下一刻,一缕残魂挣扎而出,不等它惊恐逃窜,魂体骤然崩碎,如蝉蜕泉壤,脱出聻仙之体。 莫川一抬手,慑鬼箓蓦然落于指尖,化为一道流光落于无主聻仙身体。 “吾有养神法,可授……不——” 沦为聻仙的无主道人,试图挣扎那一线生机,奈何因果天定,心知聻仙特殊的莫川,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弹指间,便将聻仙无主道人彻底打杀,不留分毫可乘之机。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内景得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内景宫,位于凤阳山,占地约百亩。起从山麓,终至山巅,远远望去,红门紫柱,层峦叠嶂,若凤楼龙阙。 在夕阳余晖下,显得金碧辉煌。 此时,内景宫主缘主道人,身披霞光,盘膝坐于袇房小院柳树下,闭目沉修。 蓦地,眼睑微颤间,他睁开双眸,心中骤生几分不安。 “天心即在人心见,人合天心天弗违。”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莫非是……无主师弟出事了?” 缘主道人眉头暗皱,他虽不修天机之法,亦无萌头之能,但修为到他这般境界,多少有些天机感应。 心中骤然冒出的不安,令他有些惴惴彷徨。 他略一沉吟,伸手抓起一把黄土,捏成几颗泥丸,洒在地上。 旋即以占卜之法,观之。 “得失卦?” 缘主道人眉梢暗挑,心中下意识闪过得失卦象: ——失我宝珠,乃在天衢,风静波息,还复我庐。 又有诗曰: ——钓在水中鱼未获,丝头忽见一明珠。 “铛——” 道宫深处,一声铜磬传来,惊醒看卦人。 本该是亦吉亦凶之卦,缘主道人却睹之心头暗昧,心生不安。 “云主,拜见师兄!” 一声求见声自袇房院外传来,不等缘主道人开口,便闻“吱呀”一声,内景宫监斋云主道人,已然满脸慌色闯入。 “师兄,我听到师弟祝香声,他在求救!” “什么?” 缘主道人闻言大惊! 不等他细问,一道渺渺之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在他耳旁回荡徘徊,若魍魉低语。 “……师兄?” “嘘!” 缘主道人食指抵唇,下意识侧耳倾听。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师前,真灵下盼,仙施临轩,师弟关告,迳达九天……师兄救我!’ ‘怎么会……祝香咒怎么会失效?’ ‘弟子虔诚设花筵,拜请真人缘主仙……师兄?!师兄?!’ 恍如幻听之言,在缘主道人耳旁急切呼喊,声音中饱含惊恐和难以置信。 许久,随着祝香咒愿力散去,幻音才随之消失。 “师兄也听到了?” 云主道人见师兄终于放下食指,这才急切问道。 “嗯!” 缘主道人颔首,竭力保持冷静道:“无主师弟应该是被困住了,这是以香火道传讯求救!” “困住了?怎么可能,师弟乃我内景宫高功,修得八百年道行,六神尽数显化,谁能困得住他?” 云主道人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师兄肯定之言,依旧一脸匪夷所思之色。 要知道,无主师弟可是内景宫高功! ——何为高功?坛场执事也!唯“道德内充,威仪外备”才有资格担任。 换言之,高功基本上代表着道观最高战力! 云主道人正说着,蓦然瞪大眼睛:“莫非……莫非半岭山主神爷真的是天曹神官?” 缘主道人不言。 微阖双眸间,周身香火蒸腾,嘴中念念有词,赫然尝试以香火道沟通无主师弟。 云主道人见状,也随即尝试起来。 没多久,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师兄……” “没道理啊,香火向日,可达九天,礼祈祖师,奏启真帝……怎么会……怎么会沟通不上?” 缘主道人呢喃自语,脸色阴沉。 这种事情,他从未见过,亦未听过,宫内典籍更无记载。 这让他有种不知所措之感。 “师兄,这会不会是香火不盛之缘故?要不,师弟召集弟子,诵持祝香咒?” 云主道人提议道。 “眼下也唯有这个办法了!” 缘主道人颔首赞同,正要随之而去,倏然两人神色一惊,面面相觑。 ——无主道人的祝香声,再次渺渺传来。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师兄?!师兄?!” “该死!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回应,师兄们却回应不了?” “不应该,不应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宫殿台畹,持幢建节,仙民城郭,明白如昼,月华流光,杂宝同色,合座渴伫,心目惊骇……” “是了,此为空境,道之太初,必在九重天之下,自然更近一些,如此说来……” 恍若疯癫之言,从虚无中传来,听得缘主和云主两位道人瞠目结舌,意夺神摇! 空境? 九重天? 仙民城郭,明白如昼? “师兄,莫、莫非师弟身处空境?” 云主道人下意识看向师兄。 缘主道人呢喃道:“香火难递,唯见余音……恐怕……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空境,才会如此一反常态!” “这——,难不成九重天真的存在?” “走!” “去哪?” “半岭山,马头溪。” …… …… “《内景六神讲义》?” 飨祭道炉内,莫川随意盘膝坐在一间偏殿中,手捧一卷手抄经文。 在他身旁,散落着一堆东西,足有数百件。 俗至铜钱银两,雅至笔墨纸砚。 私至女性渎衣,公至牒文铜印。 ——这些东西赫然正是无主道人的随身之物! 原来,击杀无主道人之后,莫川随即卷走尸体,摸尸寻物。 不想,无主道人竟身无长物,只有一枚紫金葫芦挂在腰间。 经历过“玉笏藏经”的莫川,哪敢这等修为高人的随身之物? 当即向紫金葫芦注入元炁。 霎时,一方大约丈许空间映入眼帘。 ——这紫金葫芦赫然是一枚芥子须弥之宝。 养神殿被毁,莫川损失惨重,如今得了八百年道人收藏,自然喜不自胜,清点起来。 他最先寻找的,乃是经书道法。 无主道人所展示的神通,属实令他眼热,虽然说这有境界加持之故,但也不掩其之玄奥神妙。 尤其是香火道,堪称打了个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遭遇,自然令他对这份战利品期许甚高。 一番翻阅之下,惊喜连连。 在无主道人的收藏中,赫然拥有全套内景养神法,而且还是附带无主道人亲笔撰写讲义的那种,想来应该是平时日积月累所撰,待百年之后,作为道宫传承底蕴。 “难怪无主道人悍然出手,原来是以心神之法看出贫道修为,乃至措辞漏洞。” 匆匆扫了一眼内景养神法的莫川,心中恍然大悟。 “看运转法门,应该和三景道并不相冲,也不知道能不能修炼?” 莫川越看越心动,已然有了修行的想法。 除了内景六神法,他还得了一沓符箓——正是五官神符。 不过,关于五官神符传承却没有。 他最关心的香火道,也没有任何经书讲义留下,也不知原因为何? 正当他寻思着,这两样传承会不会记载在“玉笏”之类物品中时,一支渺渺香火扑面而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智若愚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谨启九重天宫神,凤阳内景叩请仙,门中弟子多亵渎,志合道乖多宽容,我今启请望来临!” 莫川打眼瞧去,便见两名紫袍道人,正恭敬立于马头溪乡祠中,颔首低眉间,念念有词请神咒。 看到这一幕的莫川,心头一震,下意识就要吹散香火。 不过,转头间,他又反应过来。 梁子已经结下,再吹散香火又有何意义? 且先看他们要干什么再说? 难不成无主道人迟迟未归,已然令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不对啊! 若是有所察觉,又言“九重天宫神”做甚? 看这姿态,也不像是兴师问罪; 乃至请罪救人啊? 刹那思绪闪过,莫川索性冷眼旁观,倒要看看内景宫究竟打了什么小算盘? 此时,马头溪乡祠中,内景宫主缘主道人、监斋云主道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色。 修行香火道的他们,已然察觉到有人回应了香火。 再联想到无主师弟所言,莫非……真的是九重天宫神? 缘主道人想了想,硬着头皮启奏道: “弟子不才,乃凤阳山内景宫主,适才闻讯师弟无主求助,直言落于空境,敢问上仙,无主师弟何在?” 当然在,就在贫道身旁。 莫川听着内景宫主之言,心中下意识讽刺想道。 不过,心头讽刺,眸中却惊疑不定起来。 难不成无主道人临时之时,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倒是有这可能,毕竟他有着八百年道行。 唔,不对! 若是临死之时传出,内景宫还会如此谦逊有礼? 先礼后兵? 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是有事?” 莫川在思忖中,问道。 ——以香火传递之音,飘渺若玉音,恍如诡魅之言。 “敢问上仙,师弟何时归来?” 缘主道人深吸一口气,又是躬身问道。 “既达仙界,岂有下凡之理?” 莫川轻笑道,半带戏谑,半带讽刺。 仙界? 缘主和云主两位道人眼眸微睁,下意识对视一眼。 “敢问上仙,师弟为何不回祝香咒?” “金身未成,岂能分心?” “原来如此,无主举霞飞升,乃内景之福瑞。承蒙仙真降格尘寰,弟子叨扰,敬焚宝香,后有所求,再当奉请。” 缘主道人不敢叨扰,连忙三叩三拜,退出乡祠。 云主道人满心疑惑,瞧着师兄暗示眼神,只能忍住内心好奇,直到离开乡祠甚远,这才迫不及待问道: “师兄真的相信师弟举霞飞升了?” “……怕是已经身死道消。” 缘主道人回头看了一眼早已消失在天际的乡祠,面无表情,眼眸深处闪过惊怒之色。 “这——” 云主道人骇然失色,结结巴巴道:“那师兄为何……为何……一副信了语气?” “不然呢?砸了乡祠,还是循迹追去?” 缘主道人压抑情绪,令声音始终平静,只有拢在袖中双手攥成拳头:“师弟惊才绝艳,甲子之龄,修得八百年道行,连他都不是对手,你我联手,又哪有希望?” 云主道人默然不言。 “和大怨,必有余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与其坦诚布公,不如难得糊涂……我等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缘主道人又幽幽感叹道。 心中倏然想起在袇房小院中,随手以泥丸占卜而出的卦象,满心讥讽……既有所失,那所得又在哪里? “师兄打算如何处置?” 云主道人仿佛接受现实,语气沉重问道。 “虚与委蛇!” “师弟久不露面,又该如何处置?” “宣布闭死关,若真的身死道消……再说吧!” “真的身死道消?师兄觉得师弟还未陨落?” 云主道人敏锐察觉到师兄话中踟蹰,心中一喜,连忙追问道。 缘主道人站住脚步,抬眼望天,便见大地廖天,晓风残月,直教人心有戚戚。 “如果主神爷不是天曹神官,那即为香火窃贼!既为窃贼,为何不窃师弟香火,代之口吻,诓骗我等?” “即便不屑为之,能够随意打杀师弟的他,又为何不迁怒内景宫?” 云主道人愣住了。 便见师兄又道:“师弟心神之眸,洞天观地,知微知彰!如此造诣,竟言‘空境’、‘天宫’如此谵妄之言!师弟以为,他这是疯了?还是真的看到了?” 云主道人又是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觉内心思绪澎湃,似有难言真相迸发而出。 “不要多想了,无论师弟是否魂归道山,在我等未破千年道行之前,师弟都已举霞飞升,也唯有举霞飞升!” 缘主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身影佝偻的向内景宫行去。 内景失宝珠; 还复我庐……道宫。 …… …… “身为一宫之主,绝非易与之辈,不管他是不是装聋作哑,我都得当他装聋作哑。” “善恶有承负,不知道此因,又将结何果。” 看着毕恭毕敬退出乡祠的内景宫道士,莫川思绪忖度间,轻轻摇了摇头,再次整理起无主道人遗产。 一番整理之后,东西分门归类。 其中,最值钱的当属内景六神法; 其次芥子须弥法器——紫金葫芦; 再其次,乃是一扇上书“敕召万神”的五色旗; 以及一堆修行资源,包括法剑、三清铃、天蓬尺……等等。 瞧着琳琅满目,但对莫川用处不大。 这点瞧瞧无主道人宁可施展六神神通,也不使用法器便知。 当然了,这些法器还是丰富了莫川应敌手段,尤其是打杀一些不入流精怪。 不过,想想手里的三景剑,这些法器恐怕难见青天之时,毕竟,一招鲜,吃遍天。 不过,改改外形,作为赏赐手段,倒是不错。 整理完无主道人遗产后,莫川随即出道炉,循环当初实验煮石道术之法,抓来一名死囚,一番妄言欺瞒下,哄骗他学下【地煞·辟谷】之术——这种他人口述之法,他向来信不过,不实验一番根本不敢轻易修行。 待证明无主道人并无欺瞒之后,随即代行刽子手之职,一剑枭首死囚,这才放心修炼起辟谷之术。 【辟谷】 ——不饮不食,餐风饮露,神明食气而生。 这不练还好,这一练,莫川顿时喜上心头。 因为他求而不得的香火道,竟然就蕴藏在此术之中。 【感谢“一书一梦顶梦主”·20000起点币、“云涧飞虹”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鲁班祖师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辟谷之术,与其说是绝谷之术,不如说是食气之道。 《道德真经集义》有言: ——盖人鼻口所出入,手足所动作,皆五谷所养,五畜所益,五果以助,五菜以充,醪醴以滋,芳草石药以补泻。 《云笈七签》又言: ——百谷之实土地精,五味外美邪魔腥,非清虚之真气,臭乱神明胎气……糜倾,朽败也。 由此可见,道家在肯定五谷正面作用之余,也认为人食五谷必染污秽余毒。 这与“是药三分毒”有异曲同工之理。 因此道门催生出各种洗髓伐骨之术,力求涤除尘垢,脱胎换骨。 然而与其后天解决,不如从源头解决。 故而《云笈七签》发出“何不食气太和精?”的疑惑和解决之道。 辟谷之术由此孕育而出。 修行此术,可绝五谷,食气而生。 这里的气,范围很大,又很狭窄。 《道枢》曰: ——以辟谷以存其命,食胎气,食灵元,斯不死之道也。 其中提到的胎气、灵元,皆是辟谷之术可食之气。 简而言之,无限趋近于先天之气,皆是可食用范围。 不过,这个范围虽广,却藏于天地巇罅处,人力难以察觉和采撷。 因此对于莫川来说,目前可食之气也唯有香火。 值得一提的是,他若吞吐一口空气的话,也可凭辟谷之术,提炼出微不可查的灵元,虽无法增长修为,但用来维护皮囊机能,还是可以办到的。 修行此术对莫川而言,最大的惊喜,乃是对香火感知和操控。 以前他对香火的感知全赖飨祭道炉。 虽然也能进行操控,但总有种戴着镣铐跳舞的桎梏之感。 如今以辟谷之术感知,如脱镣铐,轻松至极,其之妙用,一言半语难以描述清楚。 至此,莫川也终于明白无主道人为何能够以香火为引,追入飨祭道炉? ——感情是借了辟谷之能! “飨祭道炉可截无主香火,不知道我以辟谷之术为引的话,能不能化被动为主动?有机会倒要好好尝试一下。” 掌握辟谷之术后,莫川下意识想到这一点。 经历过无主道人之事的他,已然对于之前设想的“香火平台”想法,产生了几分动摇。 固然平台为王,可他也得有撑起平台的实力才行。 贸然快速扩张,只怕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 “我现在不缺道法,更不缺获取资源手段,低调发展才是王道!” “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一个看似无关香火道的辟谷之术,就能追入我的道炉,下次再遇到一个天罡法追入我的老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个无主道人已经逼得我底牌尽出,全靠气运获胜,下次若是遇到国师之流的大人物,只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猥琐发育才是王道啊!” 心中感叹间,莫川干脆盘算起手里资源,思考未来出路。 “目前,我手里最大的香火源,一个是云极观,一个是万朝洞窟。次之,则是扶鸾观、寿山。再次之,则是天宝寺、何塬土地、渠口陈家、山歧村……” “云极观,乃是我以衍真道人名义享有,基本不会出问题。即便有精通香火道士察觉到这一点,事关人家私事,应该也不会多嘴追问……” “算了,还是做最坏打算为好,以后云极观香火,得千万小心。这点,同样以衍真名义享用香火的天宝寺,也得留意。” “余下万朝洞窟、扶鸾观、寿山……问题都不大。” “至于何塬土地?民间本就多乡民册封土地野神,看官方态度,显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莫川将手里香火源,逐一盘点分门别类之后,又继续思忖道: “香火之道虽为捷径,但也隐患不小,还是谨慎为好。以后神仙香火不取,黄冠佛子香火不取,民间英雄……嗯,视情况而定……” “除此以外,已经掌握的香火,也得好好维护发展。” “万朝洞窟随时可能更换,简单维护一下即可,重点在寿山和扶鸾观。” “寿山,有山有水有产业,人口基数上去,香火翻番不成问题。现在寿山最大问题,在于山神信仰乃是民间自发崇拜,缺少引导,只在重大节日,才会想起来祭拜一番。” “平日一些小儿惊吓之类显灵手段,又很容易被当地神婆五仙瓜分。” “唔,或许可以设法引本地人入道,作为庙祝,管理寿山香火。” “至于扶鸾观,现在发展态势不错,保持住即可,过度干涉,只会揠苗助长。” “……” 一番思考之下,莫川逐渐理顺未来方向。 他心中一动,出道炉,化身稚童模样,落于寿山主峰之巅,一抬手,地脉涌动间,隆起几块大小不一石头,构成桌椅。 这看似随手之举,标志着莫川对寿山地脉掌控愈发娴熟。 随后,他又伸手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地脉勾连之下,声传寿山。 没多久,一只傻狍子狂奔而至,一点灵光自狍子身上落下,化为人形。 ——正是石头精,石公也! “小神石公,拜见山神大人。” 石公拱手参拜。 ——既入山神体系,自称一句小神,倒也相得益彰。 “嗯,坐!” 莫川示意,一挥手,取出一套茶具,自斟一杯,又为石公满上:“尝尝本神培育的新茶。” “哎!” 石公受宠若惊,垫着屁股坐了一点石凳边,端起茶杯饮下,连连赞道:“好茶好茶!” 这倒不是石公奉承,实在是身囚寿山,还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莫川这灵气十足的茶叶,对他而言称得上璞中之玉,茶中奇葩! “本神最近走访山野,瞧着义庄残魂不散,乡民苦于邪佞之气,故而有意修个山神庙,以庇乡民,石公以为如何?” 莫川开门见山,模棱两可之言,也想看看石公对此事看法。 毕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身为本地土著,说不定会有什么独到见解! “此为昌民之事,当为寿山镇之喜。” 石公闻言大赞,心中亦惊喜不已。 山神修庙,庙中说不得便有他一席之地,即便没有,山神得香火,想来多多少少也会分润一点予他。 “不知山神大人,打算将神庙修在哪里?” 石公恭贺完,连忙问道。 “哦,依你之见,在哪里合适?” “寿山村落无数,然而最大居住点,非寿山镇莫属。依小神之见,与其雨露均沾,不如抓大舍小,落于寿山镇外!余下各村落,修个乡祠神龛亦可庇护乡民,免受邪妄侵蚀。” “嗯,不错。” 莫川颔首。 石公见状,心中振奋,又连忙道: “敢问山神,可知公输子?”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承邺水鬼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鲁班?” “正是!” 石公抚掌道:“公输子乃天下匠师之祖师爷,寿山镇民多有祭拜。山神大人若修神庙,或可舍片碧瓦,将公输子请入庙中,此为投其所好,亦为两全其美。” 莫川眼睛一亮,赞道:“石公此言甚妙!” 可不是,若无石公提示,莫川还真想不到这一点。 将鲁班请入神庙,寿山石匠祭拜鲁班时,岂不会顺手拜一拜山神? ——反正又不费事,顺手而为的事情。如此一来,此举堪称共赢。 石公喜不自胜:“山神大人谬赞!既请公输子,雷君先生或也可请入庙中。雷君曾治山中恶徒,得镇民香火,亦有资格得一片碧瓦。” 莫川笑容收敛起来,直勾勾看着石公。 石公被看得莫名其妙,俄而坐立不安,心中似想到什么,有心辩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石公大善,神庙若立,当有石公香炉。” 许久,莫川沉声允诺道。 石公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山神大人不会以为我列举公输子、雷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将自己抬入神庙吧? 想到这,石公心中急切,下意识想要解释一番,话到唇边,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种事情只会越解释越不清。 “小神谢山神大人厚爱!” 石公起身,拱手作揖。 “去吧!山中若有情况,随时奉告于本神。” “是!” 石公鞠躬,转身正要离开,想了想,又转回脚步。 “山神大人,最近寿山镇发生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最近常有镇民往来雷君神龛前上香祈祷,直言水路出了问题,舟人索价颇高,以至于石器积压,苦不堪言!小神法力微薄,附身鸟雀打听,隐隐听到,寿山下游承邺河闹水妖,这才致使水钱大涨,影响了寿山生意。” 石公连忙言简意赅,将听到传闻逐一道来。 “承邺河,闹水妖?” 莫川眉头暗皱,他正想发展寿山,没想到就遇到了幺蛾子。 “本神知道了。” “小神告辞!” 石公不敢过问山神大人会不会处理此事,连忙躬身请辞。 莫川略一沉吟,屈指又敲了敲桌面。 少顷,红衣厉鬼王莹莹款款而至,盈盈而拜道:“小女子见过山神大人!” “这具皮囊,可曾影响到你的力量?” “承蒙山神大人关心,这幅皮囊小女子用得很是舒心。” “那就好!本神记得初见你时,曾居于寒潭,其中可有什么关窍?” “让山神大人笑话了,只是小女子觉得满身污秽,故而借寒潭之水净身罢了!” “原来如此,事已过去,莫要再沉湎过去。我听说,承邺河在闹水妖,水里的勾当,本神一向不大熟稔,你且随本神走一趟,或需要你出手定灾。” 莫川大大方方道。 既为山神,不善水法,属实正常。 虽说他执掌“喝水之术”,奈何此术不动则已,动则声势浩大,真吞了承邺河,实在是过于招摇。 如今还是低调为好。 石公曾言,红衣女有半甲道行,莫川瞧着却能搂抱旧日情人赵金曹,道行便是没有甲子,也胜似甲子。 以道门四鬼之殊胜凌厉,对付寻常妖邪,应该不成问题。 “山神有召,妾身万死不辞。” 红衣女闻言神色一肃,作福见礼。 “以厉鬼之身行走人间多有不便,你便进这伞中吧!” 莫川说着,伸手一抖,一柄油纸伞落于掌中。 这正是无主道人收藏之一。 倒不是什么法器,不过做工颇为精良,遮风挡雨足矣,用来遮掩厉鬼,也绰绰有余。 “是!” 红衣女见状,旋即化为一道流光,落入伞中。 莫川露出本貌,将油纸伞拢在臂弯里,正想寻一支香火抄近道。 念头一阵搜索也未发现香火,不得不步行而去。 …… …… 承邺河位于寿山之东,乃是一条支脉,流经奉超、琰、克茂三城,汇入东玉河! 其中,琰城距离寿山镇最近。 寿山商品也多从琰城港口出发,流向天南地北。 今日,琰城港口一如往昔,人声鼎沸,往来挑夫、板车络绎不绝。 不时有船舶靠岸,挑夫立即一拥而上,吆喝抢活。 亦有船舶准备启程,正摆祭品上供香,几名黄袍道士站在案几前,念念有词,或洒符洒水,或挥舞拂尘,设坛作法。 “敢问老哥,这是在祭拜哪路神仙?” 一名抱着扁担一边歇息,一边看热闹的挑夫,忽闻耳旁传来问询声,回头望去,便见一位唇红齿白的青衣道士,正作揖发问。 “祭鬼呢!道爷有所不知,最近河里闹水鬼,走船不祭拜,十之八九船翻货洒!“ 挑夫操着本地口音,唾沫横飞说着。 “还有这事?” 那青衣道人一脸惊讶。 “可不是,这个月都出了五起事故了,其中还有跑船二十年的老舵工哩!” 挑夫一脸唏嘘不已。 “这附近没有道士和尚过来管管?” “喏,这不请来管了?” 挑夫向正在设坛施法的道士们,努了努嘴。 莫川来时已然以炼神御气之法瞧过,心知那几位不是骗子,便是不入流的道观弟子。 ‘道法衰微啊?那些宫观怎么不在这里开枝散叶?’ 莫川心中嘀咕。 “道爷,这是要坐船?” “是呀,敢问小哥可有推荐?” “有有有,我认识一位艄公,又便宜,使船又好,保准把道爷送到目的地。” “哎呀,这感情好,麻烦老哥引介一二。” 莫川面露喜色,连连拱手。 随即在挑夫热络引介中,穿过热闹港口,在港口旁边一块不起眼的浅滩旁,停下脚步。 莫川打眼瞧去,便见浅滩上,一艘船头平宽破破烂烂的渡船,正静静停靠河岸。 船头,一名老艄公正在整理渔网,瞧样子怕是身兼多职。 在岸边,已经站了好几位等着渡河客人。 莫川刚刚走近,便听到一阵窃窃私语声: “娘,咱们换个船家吧,这……这么僻,不会是水匪吧?” 水匪? 啧,这感情好。 “道爷,我跟你说,这位艄公可是咱这十里八乡出了名……” “就它了,多少钱?” “哈?” 正怕客人跑路,准备大肆吹捧一番的挑夫,闻言登时一愣。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英雄拔剑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坐稳,走咧——” 一声起船吆喝,老艄公提着长篙,轻轻一撑河床,坐着十几号人的渡船,恍如一片柳叶,轻轻打个飘儿,晃晃悠悠向河心划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老艄公这本事一出,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的乘客,顿时心安不少。 待渡船驶出偏僻河岸,河面顿时热闹起来。 单桨无橹黄鸭船、泛舟唱游彩船、蹲满鸬鹚的渔船、还有挂着风帆的商船……洋洋洒洒不知多少艘。 传闻承邺闹水妖之事,仿佛不曾发生。 莫川瞧着宽阔河面,心生别样情绪。 身为地地道道的旱鸭子,他甚少接触江河湖泊,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赤脚走在沙滩上。 因此瞧着宽阔河面,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怯意。 这让他心头洒然而笑。 道法若有灵,喝水之术定将他嫌弃。 “哎哎哎……要撞上了!” 正胡思乱想着,船上突然传来惊呼声,循声瞧去,便见一艘大船横冲直撞而来。 瞧着气势惊人。 然而以莫川目力计算,以两者速度根本撞不上。 “莫慌!莫慌!撞不上!” 果然老艄公也不采取避让动作,出言安抚中,任由两船一前一后交叉而过。 “呼——” 乘客们松了一口气,不想,真正危险才悄然来临,脚下渡船陡然颠簸起来。 船上熟客,抓着船体,沉默硬抗。 至于新客,脸色煞白,大呼小叫。 “天杀的桡胡子,赶着投胎蛋朝天。” 老艄公嘀咕咒骂,双手撑篙,平稳船身。 原来,这一阵颠簸乃是渡船骑上了商船舵线,俗称一串铃。 此时水势最为复杂,最好法子便是绑舵不动,莫跟水拗,待水面平息,危机自解。 渡船无舵,全靠艄公一杆长篙,瞧着摇摇晃晃,没多久,便有惊无险渡过。 莫川不懂水性,也瞧出几分真本事,赞道:“老伯,好功夫!” 大概甚少被人夸赞,老艄公眉开眼笑,老脸皱纹都为之展开。 “道爷谬赞,不是给道爷吹,咱八岁跟爹上船,使船也有三十来年,这可算不上什么本事,回头到了鬼不叫,那才是现真本事的时候。” “鬼不叫?”莫川一脸狐疑。 “那是一段险滩,漩涡和暗礁无数,走上去又是漩又是泡,跟磨盘似的相互挤压,一不留神踩上去,再大船都被压到水底。” “呦,听起来很危险啊!” “可不是!” “那这怎么走?”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辗着漩轮子蹚过去便是。” 在闲聊胡侃间,渡船顺流而下。 不过几句闲聊功夫,已然将琰城甩到身后,再也看不见。 河面行船也逐渐减少,视野尽头仅余几点商船,仿佛孤灯鬼影。 满船乘客,经历过最初的颠簸,也逐渐适应下来。 有人四处打量窃窃私语; 也有人闭眼假寐。 莫川在闲聊间,逐渐和老艄公热络起来。 “老伯,贫道在码头上瞧见不少商船祭祀,听说承邺河最近在闹水鬼,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渡船倏然一静。 满船乘客或好奇,或惊恐的瞧了过来。 “嗨,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老艄公摆手一笑,一边撑篙调整船身,一边侃侃而谈: “世上活路三样苦,跑船打铁磨豆腐,这承邺河哪一里没有沉船,哪个月又没有船难?难不成都是水鬼使坏?” “那这水鬼之说,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莫川好奇问道。 “道爷有所不知,前段日子,承邺河水大涨,水势大变,不少老师傅都吃了亏,那新手还能好过?王爷升天,关公挑袍还不成了常事?” ——这“王爷升天”、“关公挑袍”正是船家忌语。一个船沉货损,一个篙弹落水。 “这也不是汛季啊,好端端的怎么涨了水?” “嘿,还不是慧通禅寺惹的祸!” 老艄公冷冷一笑,旁边便传来惊呼声:“艄公也知道慧通禅寺的事儿?” 打眼瞧去,却是一名农家汉子,正听得熟悉地方,激动之下插了口。 老艄公笑道:“瞧小哥这话说的,咱使渡船,接八方客,消息灵通着嘞!” 又一名身穿缎子,一脸富贵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好奇插口道:“哎,慧通禅寺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跟承邺河扯上了关系?” 老艄公没说话,那农家汉子已然激动的唾沫横飞起来。 “这我知道,我就是奉河县人士,我跟你说,这可是名震奉河县十里八乡的大事情。” “据说,慧通禅寺那帮吃胡荽的老秃驴,做了天怒人怨的坏事儿,惹怒了海龙王,连夜发了大水,将那禅寺冲成了废墟,你是不知道啊,那是水淹千里,漫到奉河城墙根,千里良田毁于一旦……” 农家汉子说到激动处,下意识就要站起身来比划。 直到船身晃动,才吓得他脸色一白,又连忙坐下。 “呀,真有这事?” “俺还能骗你,不信伱问问本地人。” 农家汉子指向满船乘客。 不想,十几号乘客,大半一脸茫然。 显然闭塞的消息渠道,令即便是附近县城之事,也不太清楚。 不过,也有人回道:“这事我听人说过!不过,我听说,这是慧通禅寺高人渡劫,遭了水劫。” 农家汉子道:“啥水劫这么厉害,不仅冲垮了禅寺,还淹了和尚福田?” 不等这农家汉子跟人争执,问话的商人感叹道:“这么说,承邺河水大涨,乃是那淹了慧通禅寺的大水所致?” 老艄公回道:“可不是,年关前后,既不见雪,也不见雨,除了那场大水,老头子实在想不到还会是什么原因?” 一直热情搭话的莫川,闭上了嘴巴。 下意识扭头瞧着一览无余的河面,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啊!” 商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莫川眼睛一眯,愈发沉默。 “这、这是啥意思?” 农家汉子一脸茫然,下意识问道。 “没啥,我只是在感慨海龙王造孽!” “慎言慎言!” 一直一副不急不慢老江湖模样的老艄公,顿时急了,嘘声不止。 却是那一声海龙王,犯了船家忌讳。 “哎,可不能这么说!慧通禅寺坐拥良田万亩,一场大水下来,寺庙没了,地契没了,县老爷更被砍了头,听说,那些良田要重新划分给咱老百姓呢!” “还有这事?” “俺也不太清楚,听人家是这么说的。据说,新老爷是个读书人,要弄什么摊丁入亩……反正大概是分田的意思。” “这样啊!” 商人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了一些细节,这才不再多言。 莫川早已失了谈话兴趣,一个人坐在船头,瞧着水面默不作声。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刻舟求剑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潺潺流水,绿荫环绕。 船行不知多久,老艄公倏然扯喉吆喝道:“各位坐稳喽,前面就是鬼不叫。” 莫川闻声抬头看去。 河面依旧水流湍急,两岸绿树成荫不见人烟。 再行没多远,果然河面上出现一圈圈细小漩涡,再往前去,还能看到凸起的礁石。 老艄公提起十二分精神,摆着长篙,或刺或撑。 乘客也大多不言,紧紧抓着船沿。 一时间,满船寂静。 不得不说,这位老艄公真有大本事,瞧着鬼不见水势颇急,破败渡船愣是在他手下平稳如龟。 眼见水势逐渐平静之时,莫川抱在怀里的三景剑,倏然微微一颤。 莫川一愣。 侧身打眼往水里一瞧,便见一抹偌大暗斑,随船而行,仿佛渡船投下的阴影。 “哗啦!” 倏地,平静水面暗生波澜,驶过鬼不叫都不曾颠簸的渡船,突兀剧烈颠簸起来。 “莫慌莫慌!一股暗流罢了!” 老艄公脸色微变,口中下意识安抚乘客,双手撑篙,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水面,探寻水纹。 走船之道虽有“十个师傅万个法”之说,但水经之道,却是自然之道,亘古不变。 掌握了水经,再复杂的水势,都能如庖丁解牛般,轻松化解。 渡船颠簸,令人不适,本来内心略显沉重的莫川,却没由来松了一口气。 ——原来承邺河真有水妖。 他面无表情抓着三景剑鞘,悬于船侧,倾斜鞘身,任由三景剑无声无息滑入河中。 “哗啦——” 河水陡然激烈起来。 水下似有妖邪卷起滚滚暗流,欲掀翻渡船。 莫川不动声色,御气扶船。 船身虽然依旧颠簸,但已然平静许多。 正在卖力撑篙的老艄公,撑着撑着,蓦然停下动作,满脸惊疑不定。 良久,汹涌澎湃的水面,逐渐平静下来。 “船家,这是驶过去了?” 有乘客一脸惊疑不定问道。 “驶过去了。” 老艄公随口应了一声。 不等众乘客松口气,坐在船头的莫川,突然嚷嚷起来: “哎哎哎,老伯,停停停,等等,等等!” “咋了,道爷?”老艄公连忙发问。 “贫道剑掉了,就在船首,等我捞一下!” 莫川说着,已然探身伸手往水里捞去。 满船乘客顿时面面相觑,一脸古怪。 “道爷,刚刚渡船走得甚急,您的宝剑恐怕已经落后面了!”老艄公连忙提醒。 “噗嗤!” 瞧着满肚墨水的商人,更是毫不掩饰的笑出了声:“久闻刻舟求剑,我还道是文人编排,不曾想……”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商人愕然瞪大眼睛,瞠目结舌。 却见趴在船首的莫川已然回身,手里蓦然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棠溪宝剑。 “好了,老伯。” 莫川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这三景剑丢在水里,借水浮力,来去自如,恍如御风而行。 怎料,回来时,却元炁耗尽,冲不出水面。 他有心接引,奈何不善水法。 可谓百密一疏! 老艄公再不停一下,他怕是要“登抄扶浪送剑”了。 “哎呀,道长好法力!” 老艄公见多识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连称赞。 “哎,谬赞谬赞!” 莫川摆手,收剑归鞘,问道:“老伯,敢问这承邺河,可有什么龙王庙?” 老艄公道:“【王爷会】倒是在奉超城修了个龙王庙,道爷问这作甚?” 莫川道:“平日瞧着牙人驵会走商,总会祭拜各路神仙,所以瞧着河面暗流横生的,突然想起来问问。” 老艄公:“这样啊!说起来,在承邺河讨生活,祭拜的神仙可就多了,除了王爷会,还有菩萨会,财神爷,河神龛,巧圣仙师堂……” “巧圣仙师堂?” 莫川听到这,目露出诧异之色。 何为巧圣仙师堂? 正是公输子,鲁班也。 原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之下,承邺河两岸自然衍生出一大批船舶运输服务业。 其中就有造船人。 其信奉以及祭拜的,正是祖师爷公输子。 这种信仰甚至传播到船舶上。 反正就是多摆一个泥象,多烧三柱供香之事,拜拜总不会错。 在老艄公介绍中,渡船又行一个时辰,克茂城终于到了。 “到咧,走稳——” 待渡船靠岸,乘客鱼贯而下时,老艄公在吆喝声中,却悄然喊住莫川:“小老儿不识上仙真面,还请上仙多担待,这船资可不敢收。” 说着,掏出三十文铜钱递上。 “老伯,这是何意?贫道坐船,哪能不给船资?这不是寒碜贫道?” “不敢不敢!只是些许供养三清香火钱,还请真仙收下。” 莫川瞧着老艄公颇为惶恐模样,随即伸手接下铜钱,又递上一个瓷瓶道:“水上湿气重,此丹可康健身体,此为三清赐福,莫要推辞。” 说完,不等老艄公多言,便将瓷瓶塞入他手中,转身离去。 心想,这老艄公倒是颇有眼力! …… 此时,老艄公看着莫川远去背影,又瞧了瞧手里丹药,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这丹药他还真不敢服用。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很多人以为行船走水最怕涡流暗礁,殊不知,匪盗吏爷才是真正的水上猛虎。 天知道,这道士是不是故意“显圣”,诓他呢? 思罢,他绕着渡船转悠一圈,看看有没有被人刻下暗号、系上红绳。 待没有任何发现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想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他又拔开瓶塞,瞧着里面一颗黑乎乎丸子,轻轻一嗅,还能闻到一股清甜之气。 他想了想,还是将丹药塞在渡船暗格里,省得哪天小孙子上船玩耍,当成糖丸摸去吃了。 藏好丹药,他又掏出一块大饼啃食,待填饱肚子,这才摇橹驾驶空船折返。 来时顺流而下,即便载着十几名船客,依旧船如飞梭。 如今逆流而上,只能摇橹慢行。 不知过去多久,船至鬼不叫,忽见岸边大船小船攒聚一片,勾连若堤岸。 “坏了!” 瞧见这一幕的老艄公,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摇橹而去,心想多半是沉船了。 不然不会聚集这么多船只。 待摇橹靠近,他连忙拴好船,循着人群聚集处,拔脚而去。 尚未靠近,便闻到一股刺鼻腥臭味。 待走近,眼前景色,令他脸色大变。 只见几艘舢板包围中,一座庞大肉山浮于水面,道道剑痕,切开若唇血肉,汩汩鲜血将河水染黑,散发出浓浓恶臭。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寺养妖邪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克茂城不大,香火之道却极为鼎盛。 刚刚踏上河岸,迎面密林环绕中,便见一座寺庙红墙碧瓦,镇于水畔,隐隐还能听到僧人吟诵声。 沿着河岸小道复行数十步,清幽退去,繁华扑面。 一座座风格迥异建筑,坐落于河岸之畔,随地形变化而变化,看似随意而凌乱,却带着别样的自然之美。 飞檐廊角上,五嵴六兽,犬牙交错,挑衅怒目! 建筑下,人流如织。 挑着货物的挑夫,推着板车的车工,走街串巷的货郎……更多的还是形形***的船工水手。 空气中弥漫着汗液和水产交织而出的腥臭味,以及……香火味。 饶是莫川颇为见多识广,也被克茂城的冗繁复杂的信仰惊呆了。 炼神御气看去,城如走水,道道香火,若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镇江王爷庙、巧圣仙师堂、梁氏宗祠、河渎庙、归仁寺、观音庙、河滩娘娘龛……大大小小庙宇祠堂,遍地开花。 说是五步一庙三步一祠,有些夸张。 但一条街上,敞着两扇迎香门,那绝对是谦虚。 莫川一圈转悠下来,瞧着往来多蓬头垢面,浑身河滩泥腥味的艄公船夫,心中恍然明白几分。 区区舟上人,薄技安敢呈。 只应滩头庙,赖此牛酒盈。 克茂城是承邺河的终点,却是东玉河的,在此启航的商船,要面临更多危险,焉会不慌不恐? 可以说,求神拜佛,已然是安抚内心彷徨最便宜的良药了。 终究是苦难催生信仰啊! 莫川摇了摇头,择一家庙宇,奉上一支香火,转头间,便见一名灰衣老道走了过来,作揖见礼: 「道友,万善!贫道云和,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贫道明辰,幸会幸会!」莫川拱手回礼。 云和老道略一寒暄,便问起莫川来意。 莫川直言游方路过,行于承邺河时,似曾瞧见妖邪,故而过来打听打听。 「承邺河畔多香火,道友许是将哪家鬼仙水仙认错了吧!」云和老道闻言笑道。 「是吗?那敢问承邺河哪位上仙,体大如庙宇,可翻船倒河?」莫川锲而不舍追问。 「这……」 云和老道登时露出几分迟疑之色。 不同于莫川扯谎成性,视道门戒律若无物; 真正修行者,道门也好,佛门也罢,对于谎言都是十分忌讳的。 道言不欺,佛曰妄语。 「道友这话倒是难为住贫道了。承邺河畔大大小小水仙鬼仙成百上千,可翻船倒河者不知凡几。至于大如庙宇?莫说道家佛门法术,一些市井障眼法也是可以办到的,所以这还真不好说。」 是真不好说?还是不敢说? 莫川心中不快,但到底什么都没说,拱手道:「贫道多谢道友指点!」 云和老道连连作揖:「客气客气!」 …. 莫川见礼之后,随即转身离去。 随后他又逛了几家庙宇,遭遇竟出奇的一致,面对他的提问,所有人都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其他。 虽不曾妄言欺瞒,但也胜似扯谎。 「有点意思,区区一头水妖竟让满城修者忌惮?这是承邺河霸主,还是彼此早已勾结,结为同盟,坐收香火?」 莫川离开第四家祠堂,抬头眺望城池之际,心中思绪不断。 他想了想,随意寻了一家旅店住下。 刚刚进了厢房,便将灯草和尚唤出。 「道爷,您唤我。」 许久不曾出来透气的灯草和尚,激动得连连作揖。 莫川颔首,直接开门见山的叮嘱起来:「你且去帮贫道打听一件事,记住,当地势力或有勾结,且已察觉,千万小心,必要情况下,可以金钱开道。」 说着,他又将水妖之事,言简意赅介绍一下。 「小僧领命,烦劳道爷等等,小僧去去就回。」 灯草和尚拱手作揖,随即钻出房门,熘了出去。 莫川见状,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瞧着夕阳西下,欣赏满城繁华。 心中并不担心灯草和尚行动。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灯草和尚素来胆小,打听对象也多半是不入流精怪,瞧着价值不大,汇总起来,依旧可以发现蛛丝马迹。 果然,月上中天之际,灯草和尚终于姗姗而来。 「道爷,您要的消息,小僧都打听来了。」 灯草和尚从门缝挤进厢房,一脸邀功道。 「说。」 「是,小僧谨遵道爷法旨,不敢惊动城内寺庙,故而在周边游走,赶巧遇到投奔而来的鬼仙,一番恭维之下,还真让小僧打听出虚实。」 莫川不言,耐着性子,等着灯草和尚说重点。 「听那鬼仙说,徘回在河里的水妖,乃是来自双龙寺!」 「双龙寺?」 「正是!小僧打听过了,这双龙寺位于承邺河上游奉超城,几乎独占奉超香火,乃是承邺河最大势力!据说,不止这次,往年每隔三五年,便有水妖出寺庙,兴风作浪。然后……每次双龙寺都会派遣武僧,暗中除妖。」 灯草和尚言简意赅道,心想,还是你们人类会玩。 难怪人族大兴,任妖族寿元如何悠久,也被压制在山野旮旯呢! 莫川沉默不语。 半晌,幽幽吐了一口气道:「做的不错。」 旋即一挥手,收起灯草和尚。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莫川吃了早饭,便结账走人。 他出克茂,看似向东玉河方向行去,待人迹罕至处,旋即炼神御气,逆流而上,遁向奉超城。 路过鬼不叫河段时,他心中一动,露出身形。 他念头扫过飨祭道炉,随即从无主道人的战利品中,抽出一张冲龙玉神符,贴在鼻上。 随着神符无风自燃,无数气味骤然涌入鼻腔。 莫川脸色一白,差点将早饭呕了出来。 实在是岸边多死鱼死虾,平时闻着最多觉得有些腥臊。 现在嗅觉经过冲龙玉神符放大,这股恶臭简直别提了。 不过,相较于腐臭,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曾散去的妖气,更为逼人。 再向上***去,妖气越来越浓。 莫川啧啧感叹: 「倒是小瞧了天下道法,炼神入太虚虽强,但所见太过驳杂,反而无法剥茧抽丝!」 「倒是这冲龙玉神符,专攻嗅觉,不失为追索妙术。」 「可惜……用一张少一张。」 他一番感慨之后,随即再次遁入太虚,往上游冲去。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道佛争徒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行约两刻钟,莫川终于赶至奉超城。 如果说克茂城,是繁华中带着一丝混乱的市井繁华的话; 那么奉超城,则是繁华中多了三分规矩和整洁。 这不仅表现在街道建筑上,呈四方四正规划,更表现在街上行人脚步,也少了三分匆忙。 这里是承邺河上游商品集散中心,也是承邺河最大造船基地。 双龙寺中赫然就供奉着鲁班菩萨。 莫问九老十八匠的祖师爷——巧圣仙师,怎么跟菩萨扯上了关系? 缘由大抵与石公所献计策异曲同工吧! 毕竟佛堂供道,道门供佛,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多个百作之神,合情合理。 只能说这片土地的民众太现实了! 莫川也很现实,他在城外露出身影,打眼瞧着奉超城,目露几分惊疑不定。 因为妖气至此而断。 既然来了,哪有不逛一圈的道理? 他索性迈入城中,边走边逛中,不知不觉来到双龙寺外。 不得不说,双龙寺不愧是独霸奉超城信仰的寺庙,建筑修得端是气派。 尚未进去,便见两座佛塔,直插云霄。 正门迎客前堂,雀宿檐、狻猊尊、如意云纹、卷草吊挂楣子……瞧着颇为考究。 莫川不懂建筑,不知佛门用道家装饰算不算僭越,不过,既然能供奉鲁班菩萨,用些纹理装饰也就不足为奇了。 相较于寺庙建筑之精巧,莫川更在乎的是那寺中冲天而起的……妖气! ——入城而断的妖气,赫然出现在了寺庙之中。 「莫非走的是地下暗河?」 莫川滴咕一声,不动声色转身离去。 此时,日头渐升,他随意择一家街角面摊,一边吃面,一边和摊主闲聊,话题东南西北扯呼间,聊到了双龙寺。 摊主道:「要说这双龙寺,可是大有来历!俺听爷爷说,双龙寺本来不叫双龙。据说,当时承邺河有两条河龙作祟,寺里大和尚不忍百姓受苦,以大法力将其擒拿,镇在一口双眼井下,自此之后,才改名为双龙寺。」 莫川听着不知真假的传说,心中若有所思。 吃完面,他悄无声息走向暗巷,消失于奉超城。 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奉河县内。 ——原来,自从慧通禅寺毁于大水之后,奉河县便悄然兴起龙王香火,这香火不出意外正应在莫川身上。 他也是他弹指即至的根本原因。 他取出一张信纸,嘬唇轻轻一吹,【喷化】之下,道道墨迹显露其上。 随即略一打听,找到道录司下设机构——道会司。 以炼神御气之法,轻飘飘将信封送入其中,这才转身离去。 经历过慧通禅寺、以及内景宫之事的莫川,已然生出几分倦意。 双龙寺之事显然水极深,能够封印河龙的寺庙,绝对不可小觑!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 因此与其再度涉险,赚个「英雄拔剑,苍生受劫」的评价,不如上报道录司。 以后大不了让人盯着承邺河。 冒出一头水妖,杀一头。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只要不影响他寿山就行。 …… 送完信,莫川瞧着有些物是人非的城市,脸上古井无波,只顾埋头赶路,他正要走进无人小巷,抄香火近道时。 不想,刚刚走入一条小巷,他便倏然一声轻咦。 只见昏暗巷口,一名骨瘦如柴少年,正背对着他气喘 吁吁翻着手中绣花荷包。 「狗蛋?」 一声叫唤,令少年浑身一颤,丢下荷包,撒腿就跑。 不想,下一刻,他脸色大变。 因为任他如何奔跑,身形竟杵在原地不动,只有双腿鼓动如轮,仿佛卡了世界BUG。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少年眼看跑不了,转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不过,他没磕两下,便被莫名力量扶住,动弹不得。 「果然是狗蛋,你爹呢?」莫川瞧见正脸,心生几分不妙。 要问这孩子是谁? 正是莫川在奉河县碰到的乞丐父子。 ——当时,狗蛋父亲拼命推销狗蛋,试图让他拜入莫川门下。 「我爹……死了。」 狗蛋有些麻木道,说话间,终于畏缩抬起脑袋看向莫川,在一瞬间的迷茫之后,立即认了出来。 「死了?怎么死的?」 「前阵子慧通禅寺发了大水,我爹去抓鱼,摔了一跤,就死了。」狗蛋结结巴巴道。 莫川头皮一麻。 真尼玛***! 难怪道门多避世不出,这滚滚红尘怎么入?怎么到处都是因果? 若修佛法还好,还能安排他一个前世债,后世还。 道家可没有来世一说,修的只有现世! 难不成走太上忘情道? 《道德真经广圣义》倒是曰过:忘情去欲,宽柔其怀,使灵府闲豫,神栖于心,身乃存也! 可若真走这条路,那还算是人吗? 莫川心中暗骂,嘴上却轻声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可还有家人?」 狗蛋道:「我、我住在城洞里,家里就剩我一人了。」 莫川略一沉默,道:「贫道庙宇还缺个洒扫庙祝,你可愿意……」 话未说完,一声惊呼传来。 「法师,就是他!就是他抢了我的钱。」 循声望去,便见街道不远处,一名老妇人,正扶着腰,气喘吁吁的指向这里。 在她身旁,站着一位灰衣赤脚僧人。 狗蛋见状,骇得下意识就要逃跑。 不过,当余光看到莫川时,又生生止住逃跑欲望。 「阿弥陀佛!」 那灰衣赤脚僧人走近,合掌宣读佛号,同时向莫川微微颔首。 莫川亦无声作揖回礼。 「别抓我,东西还给你们,一个子都没少,真的……」 狗蛋见状,连忙捡起荷包,递给赤脚僧人,却被旁边妇人一把抢过,一脸紧张的清点起财物。 …. 见财物没有损失,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法师!谢谢法师!小女子家里还有事,就、就先走了。」 妇人清点完财物之后,便一脸不愿惹事模样,寻个借口,匆匆离去。 莫川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妇人要是纠缠,这事狗蛋理亏,还真不好处理。 「小施主,为何当街抢劫财物?」 赤脚僧人看向狗蛋,一脸严肃问道。 这话听得莫川心里直翻白眼,秃驴屁事多,这不废话吗?你说为啥抢? 「我、我想活……」狗蛋胆怯道。 「你说什么?」赤脚僧人浑身一震,急声问道。 「我说,我我想活……命……」狗蛋愈发茫然。 「想佛——」 赤脚僧人呢喃自语中,双眸骤然亮起,宣了一声佛号,随 即正色道:「施主与佛有缘,可愿拜入佛门,供奉如来?」 哈? 不说少年反应,便是莫川也是满心古怪。 这都什么跟什么? 讲句话就能收徒了,这也太随便了吧? 「法师老爷,我、我想拜入仙长门下,仙长刚刚说要收我……」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七十四章 石景微雕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少年狗蛋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却是赤脚僧人骤然凝固表情,教人畏怯! “你啊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莫川倏然摇头笑道: “贫道瞧你无依无靠,心生怜悯,故才寻思着舍你一口粥饭,这岂能比得上大师弟子?” “你啊,切莫因为贫道使了两手道法,便觉得贫道厉害!” “须知,良贾深藏若虚,君子有盛教如无。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不会像贫道这般卖弄,娃啊,你着相了。” 一番劝戒之言,令狗蛋愣住了。 尴尬不已的赤脚僧人,闻言脸色骤缓,眉眼慈祥。 “愣着干嘛,还不拜师,莫要误了佛缘!” 莫川见狗蛋傻愣站着,连声催促。 狗蛋本就少年心性,多少有些拿不定主意,见莫川催促,懵懵懂懂间跪在赤脚僧人面前,纳首便拜:“弟子拜见师傅!” 赤脚僧人没有说话,反而看向莫川:“道友,这是发生了什么?” 莫川笑道:“贫道以前路过,见过这孩子他爹,当时瞧着还好好的,不曾想,再见已然阴阳两隔,独留遗子一人,还差点误了邪道。贫道心生怜悯,本想给口饭吃,现在看来,这孩子与佛更有缘!” 赤脚僧人闻言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道友悲悯。” 莫川回礼:“大师客气!” 赤脚僧人随即低着身子,拍了拍狗娃肩膀道: “孩子,投师如投胎,可马虎不得,你仔细考虑清楚了,是跟着道友追寻大道?还是跟着贫僧见性成佛?” 赤脚僧人显得十分郑重。 狗蛋想也不想,再次叩拜道:“弟子想跟着师傅学佛。”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觉得道人似乎不太愿意收他,既然如此也只有拜佛了。 赤脚僧人见状老怀甚慰:“好好好,起来吧!” 莫川见状,拱手恭喜:“恭喜法师,喜得高徒!” 赤脚僧人回礼:“同喜同喜!” “因果既结,贫道告辞!” “阿弥陀佛,道友慢行。” 莫川颔首,转身离去,脚步轻松不少。 不收狗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本就没有收徒意愿。 即便狗蛋拜入门下,多半也是散养状态,或丢给石公教导,或让常清看管…… 既然如此,何必耽误人家佛缘? 旁人或许瞧不出赤脚僧人的跟脚,他却在他身上看到一圈圈恍如日晕的佛光,那是慧通禅寺方丈都不曾具备的佛性。 他也就在红衣女身上看到过类似佛光。 因此狗蛋跟着赤脚僧人,应该比跟着他好多了。 不得不说,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即便他不出现在奉河县,狗蛋多半也会被赤脚僧人收走。 他的出现,更像是一场见证。 这让他若有所悟。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缘法。 他以为他欠下狗蛋因果,殊不知,或许他仅仅是狗蛋的缘法之一。 蝴蝶振翅,掀起惊涛骇浪。 这真是蝴蝶之过错? “呵呵……” 莫川摇了摇头,诡辩也好,无情也罢,既无圣人之心,那便修个顺心意。 …… …… 寿山镇盛产山匠! 以博彦石记、五昌石记、韩家庄三家最为出名! 博彦擅假石堆叠; 几块寻常石头,便能堆砌出意境悠远之山。 五昌擅百物; 石磨、石槽、石缸、石杵、石臼、石香炉、石鼓、石墩……等等生活用品,无所不有,无所不包。 韩家庄最为特殊,乃是一支韩姓宗族,不纳外人,擅长复杂精密凋刻。 譬如:石碑、看门狮、神像、兽钮、嵴兽……等等。 当然了,三家虽各有所长,实际平日里,生产销售依旧相互交叉覆盖。 技术这东西,可不是皇帝的江山。 万一祖师爷赏饭吃,冒出一个天才,哎,生意边界可就不能拓展了吗? 这不,今儿博彦石记便来了一位大客户——一位弱冠青衣道人。 不要假山内景,只要石景微凋。 “山神庙?” 听完道人要求,博彦石记老掌柜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有问题?” “没有没有!不知道爷要多大尺寸?又要多少间楼阁,细节又要精细到何种程度?” 老掌柜见多了稀奇古怪的要求,也不追问,直接问起具体内容。 “尺寸嘛,小如核桃也行,大如八仙桌也可,具体尺寸,你们自己拿捏,贫道只有一个要求所有细节,都要惟妙惟肖。哦,对了,这座山神庙,必须得有鲁班殿。” 青衣道人笑道。 他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奉河城归来的莫川。 “这——” 老掌柜目露难色。 “怎么,有难度?” “倒也不是有什么困难!不瞒道爷,道爷您便是想将天下名筑置于家中,只要有图纸,咱博彦石记,保准给您不差一毫的凋刻出来。偏偏您说的这山神庙,几乎没有要求,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老掌柜含蓄委婉道。 说实话,石凋生意不怕客户要求多,就怕客户没要求。 甭管客户要求多离谱,便是凋个六爪龙,又有何妨? 偏偏是这种没要求的最难办,等到东西做好了,这也不满意,那也瞧不上,啧啧,届时才叫两难。 “哈哈,掌柜倒是个实诚人。” 莫川哈哈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个荷包,随手摇了摇,便听里面一阵闷响。 他卷起荷包,便见里面竟盛满了金豆子。 看得老掌柜脸色一变。 “这样,这粒金豆子算作订金,你们就按这粒金豆子价值凋刻。待事成之后,甭管贫道是否满意,这粒金豆子都归你们;若是凋得好,让贫道满意,必备重金感谢。” 莫川捏出一粒金豆子,彷若对弈落子,压在掌柜桌前。 掌柜也不客气,连忙捡起金豆子检查起来,金豆入手压掌,略一掂重,足有一两,指甲一掐,一道印痕出现,软的,真金! “道爷爽快,既然如此,那博彦石记便接下了,不知道爷可急着要货?” “虽说慢工出细活,但缓事宜急干,敏则有功,七天时间可够?” “够了够了!” “好,七日之后,还请掌柜将东西送往镇口茶摊。” 莫川当即拍板道。 随后待双方签下契约,确定金豆子归属之后,这才起身离去。 “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不等于白送一颗金豆子吗?” 掌柜吹了吹墨迹未干的契约,滴咕不已,不知是遇到了傻子?还是遇到了奇人? 他这边正滴咕着,一名学徒火急火燎的冒了出来。 “掌柜的,那道人又去了五昌石记。” “亲眼瞧见?” “亲眼瞧见!”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儿戏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爹,您听说了吗?镇上有点规模的铺子,都接到了那位道人的契约,出手可阔绰了,家家一枚金豆子,听说足足撒出去数十枚。” 跟在老爹后面打下手的季央,一脸兴奋:“乖乖,这可是金豆子啊,这不得值几百两白银?” “咚!” “哎呦!爹——” 一个脑瓜崩敲得季央抱头直跳脚。 博彦石记的老山匠——季津,眼睛一瞪,训斥道:“乖什么乖?没大没小!” 说起季津山匠,那可是寿山镇的传奇。 其之传奇,既在于盛名在外的雕刻技艺; 也在于他是亲眼目睹寿山雷君之人!【第51章】 若不是他亲口笃定,寿山镇民又怎会相信? 事实上,决定祭祀寿山雷君,也是他提议并带头捐钱捐物,这才有了后来浩浩汤汤的祭祀之举。 “爹!我也不是关心咱们嘛!” 季央揉着脑门,不改兴奋之色:“您看啊,这道人这么有钱,又找了全镇匠师,很明显是择优而取,说不定这就是一场考核,为了准备修建道观呢!” “忘了爹怎么教你的?” 季津一边训斥,一边拇指中指张开作拃,比划着一块巨石,丈量尺寸。 “……不准妄言客人。” 季央表情一僵,顿时有些气馁。 “压住!” 季津拉起一根墨线,命令季央压住。 “哦!” 季央有些闷闷不乐的按住墨线,瞧着老爹忙前忙后,一会儿弹墨线,一会儿做标记,许久才停下动作,似有不满,正盯着石头暗暗琢磨。 “爹,你打算把这山神庙雕成什么模样?” “神庙还能是什么模样?牌楼,大殿,台阶,杵个塔,立个碑,点几座石缸,基本也就大差不差。” 季津一边思考着,一边随口应付儿子问询。 “这也太俗套了吧?” “咱们就是一个匠师,还能学那……” 话未说完,季津戛然而止,蓦然看向儿子。 “……怎么了爹?” 季央摸了摸脸庞,因为手指刚按过墨线,顿时将脸上摸出一道道黑印,显得颇为滑稽。 “季央,你觉得这山神庙该雕刻成什么模样?” “我说了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师傅,最后还不是挨伱教训。” 季央嘀嘀咕咕着,不愿多说。 “爹刻了一辈子的石头,还从来没按照自己的想法雕刻过。今儿可不一样,保底也有一粒金豆子,说不得可以孟浪一回儿。” 季津呢喃道。 季央闻言眼睛一亮:“对呀爹!” “那你觉得这山神庙,该是什么模样?” “爹,要我说,既然是山神庙,那就得有山,您想想要是,在这周围聚了一圈的山,多气派?” “那不成了掀盖的蚌壳?” “你看,爹你又教训我……要不咱们刻个大大的山神,头顶天,脚踩地,身周祥云朵朵……” “那是神像不是庙!” “爹——” …… …… 这一天,寿山因为青衣道人的一把金豆子,彻底热闹起来。 作为寿山镇人,彼此互为竞争,也相互通气。 彼此一打听,便知青衣道人将交货时间和地点,皆设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 这下好了,一些本想随意糊弄交差的工匠,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毕竟落选事小; 砸了招牌事大。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小镇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七日之期,弹指即逝。 三月十日,天光正翳,寿山镇已然早早醒来,陷入忙碌之中。 除了装卸货物; 更多的是将“山神庙”搬上板车,运往镇口。 太阳升起时,镇口已然热闹一片。 “刘掌柜,早啊!” “早早早!” “呦,这就是贵铺作品吧,让我瞧瞧……哎呀,瞧瞧这窗棂,双面镂空,惟妙惟肖,可谓成风近垩!让我猜猜,这是出自赵师傅的手笔吧?” “哎呦,您好眼力,除了赵卓,咱这寿山镇谁有这镂雕技法?” “您说的没错!” “呀,韩师傅早!” “让我瞧瞧,啧啧,韩家不愧是细雕大家,瞧瞧这狮子,这刀画功夫端是一绝!瞧着小巧可爱,跟猫似的,简直都要活过来捉老鼠了。” “呦,这就是贵铺作品吧?这牌楼瞧着怎么歪了?这虽是内景微雕,不求你斗榫合缝,但也不能如此歪斜吧?” “韩师傅,您得看看眼了。不是牌楼歪了,这是山道,斜的!” 好家伙! 今儿寿山镇算是彻底热闹起来。 各门各派,高手齐聚,一个个皮笑肉不笑,彼此遛弯打探。 关系好的,相互吹捧; 关系差的,明褒实贬。 可把茶摊老伯看乐了。 他摆了几十年的茶水摊子,还从来没见过镇口如此热闹,更没瞧见山匠们如此模样。 那瞧着精湛庙宇便急眼,看见拙劣之作便得意的模样,属实有趣! “博彦石记来了!” “走,去瞧瞧。” 人群中突然传来的一声惊呼,吸引在场无数匠师的注意力。 作为寿山镇最具实力的博彦石记,大家自然紧张得很。 没多久,便见几名匠师学徒,小心翼翼推着一辆板车而来,班车上,赫然摆放着博彦石记的作品。 众人打眼瞧去,场中登时鸦雀无声,俄而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传来。 “这是……山神庙?瞧着就是一座神像啊!” “可不是!” “呀,神像之下有庙宇。” “我瞧瞧!哎呦,我活了五十三年,还真没见过山神庙长这样。” 众人议论纷纷间,立马有相熟之人,上来打招呼。 “刘掌柜早啊,博彦石记的雕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鬼斧神工啊!” “是啊是啊,瞧着那叫一个点屏成蝇,活灵活现。” “过奖过奖!” 博彦石记老掌柜拱手回应,心中感觉有些操蛋。 说实话,他宁愿迎来明嘲暗讽。 作为同行,他深知若是真心夸奖,哪会用如此虚无渺渺的词汇儿? 最起码得点出得意之处,那才叫鉴赏与肯定。 眼下这叫什么? 安慰呀! 为啥? 博彦石记的作品,属实有些另类。 一座似道非道神像占据大半石基,上本身是人,下半身连接山脉; 神像之下才是规规矩矩的殿堂楼阁,虽然布局排列,乃至雕工称得上一句巧夺天工,但整个微雕立意已然跟山神庙不搭边。 毕竟哪有山神庙长这样的? 老掌柜也是无奈。 季津是铺里扛把老师傅,他一直十分信任,因此将活计交给他之后,便不曾过问,怎料,成品竟是这般模样? 如今交差在即,已然无法更改。 唉! 也罢也罢! 还好雕工尤在,金豆子赚不到,倒也不至于毁了名声。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百家之长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爹,咱这山神庙是不是太过于……离经叛道了?” 自信满满的季央,瞧着叔叔伯伯们揶揄模样,顿时没了自信,满脸忐忑不安的看向老爹。 ——山神庙雕成这个模样,终究与他怂恿有关。 “不拘世俗总会受到偏见!无妨,爹瞧着挺好,人家要是瞧不上,正好搬回家里自个儿欣赏。” 季津抚须而笑,一脸无所谓模样,只是眼眸深处多了一抹落寞。 说到底,不过是在那兀自强撑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寿山镇口越来越热闹。 仔细一看,寿山镇从事石器制作的匠人,几乎齐聚一堂。 有采购商人凑巧赶来,瞧见此番景象,顿时大为惊讶。待明白前因后果,随即兴趣盎然加入其中,俨然将其当成一场石雕品鉴会。 这可苦了各家学徒,又是介绍自家作品,又得小心看管,生怕遭了黑手,掉了边边角角,砸了招牌! 眼看寿山镇口越来越热闹。 阒然! 不知哪里的骤然安静,使得寂静之浪,席卷全场,恍如天使路过,鸦雀无声。 正在欣赏一位同僚作品的季津愕然抬头。 便见场中无数人也跟着抬首环顾四周。 下一刻,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通向镇外的唯一官道上。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便见官道尽头,大日如毂,惶惶日轮中,一名青衣道人肩披万道朝晖,烨然若从昊阳中走出的神人,不紧不慢而来。 季津不知晃了神。 待回过神来,那青衣道人已然走近,含笑拱手道:“诸位,早安!” 寿山匠人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拱手回礼:“道爷,万福!” 继而一名离得近的匠人,连忙热情招呼起来:“道爷,您来啦,都等您呢!您要不先瞧瞧咱家的山神庙?” ——这位匠人,正是寿山镇韩家庄颇有名望的韩老三。 不等莫川搭话,他已然哈腰恭请,将人请到本就停在路口的板车旁。 便见板车上,一座惟妙惟肖的微缩内景,跃然印入眼帘。 “道爷,您瞧瞧这座山神庙如何?牌楼、山道、宫阙、窗棂、石缸……一应俱全!您瞧瞧这细节,这牌匾,这瓦片,对了,还有这对联……” 韩老三卖力介绍起来。 他鸡贼着呢! 这人啊,往往只能记住第一个或最后一个,这叫鸡头凤尾。 所以他故意巧妙安排板车位置,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率先介绍,力图给雇主留下深刻印象。 此时,莫川可不知这些市井人物的小聪明,他弯腰低头看去,可不是,那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牌楼上,赫然刻着一对对联。 “土厚人亦厚,地灵神愈灵……好对子!好对联!” 莫川抚掌赞道。 韩老三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不等他再搭话,旁边已然有人反应过来,连忙招呼起莫川查看自家作品。 “道爷一看就是满腹经纶,来来来,您瞧瞧咱家这对子怎么样?” “道爷,您瞧瞧这座山神庙,通透如玉,洁白如雪,瞧着端是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堪比那凌霄宝殿啊!” “道爷可曾听闻核雕?您瞧瞧这座庙,容核雕之微巧,纳石雕之厚重,乍看平平无奇,细看情趣盎然呐……” 一声声热络招呼,直把莫川看忙了眼。 事关招牌之争,各家各户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各位掌柜更是早有准备,便是目不识丁,也早已背下几句诗词,充充场面。 一时,现场沸反盈天,人流如织。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终于看完最后一家,待转过身来,一张张笑脸已然堵在面前。 “道爷,您感觉谁家的山神庙更入您的法眼?”一名采购商笑吟吟问道。 “不好说啊!”莫川摇头。 “哦,怎么个不好说法?” “牛耕田,马拉车,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长,这还真不好选!” 莫川一脸纠结模样。 “要不,道爷全买下得了!” 围观商人高呼怂恿道。 “那不成,贫道这是要送人呢,哪能全买下?” 莫川连连摆手。 “那道爷优中择优,利弊权衡,选一个?” 围观好事者提议道。 莫川颔首,略一沉吟,径直向博彦石记走去,在季津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停下脚步。 “要贫道说,这座山神庙最为霸道,山起山神,俯瞰天下,佑民于峦,如此题材,少见稀罕啊!” 话未说完,季津老脸陡然涨红起来。 其子季央更是骄傲的昂起胸膛。 不想,莫川说完,竟转身离去,又走到旁边一座山神庙前道:“这座山神庙布局最为典雅,一条山道中轴线,前俗后静,左右宫阙如护法,簇拥正中山神殿,端是大气喜人。” 这次被提起的乃是一户独立匠人,闻言亦欣喜不已,连连拱手。 莫川又转身离去,走到另一座山神庙前,品鉴道:“再瞧这座山神庙,牌楼之典雅,做工之考究,风格之复古,可谓独树一帜……” 在莫川一个个夸奖中,寿山镇匠师们逐渐回过味来。 在五味杂陈中,既高兴,又敬佩。 瞧瞧青衣道人,一言一行皆是夸赞模样,他们哪里看不出来,青衣道人这是给了所有人的面子。 再劣等的作品,他也能挑出闪光点,夸耀一番。 如此行径,简直不像是客人,更像是……父母! “道爷,您这溜达一圈,感情是每个都相中,又都没相中啊?” 等到莫川一圈圈看完,看热闹的商人顿时乐了,出言挤兑道。 “是呀!” “得嘞!道爷,您到底选不选?不选,咱可就下手了啊!” 一位身穿铜钱大氅的富商,忍不住敦促道。 他可是相中了一座山神庙微雕,正寻思着买下带回去好好欣赏呢。 “选!当然选!” 莫川笑道:“既然是各有所长,那便集百家之长!” 说着,他再次径直走到博彦石记作品前,在季津季央父子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中,伸手轻轻抓住山神像身躯,轻轻一拔! 便在众人瞠目结舌中,摘下神像以及其身下山脉,细看,竟不损神像分毫。 “这——” 在众人大惊失色中,莫川又走到另一座山神庙前,轻轻将神像放于后山。 而后退步三步,捏着下巴,略一端详,摇头道:“不妥不妥,终究是大了点。” 说着,伸手一指,口呼:“小小小!” 那神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缩小几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会石公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仙、仙家法术?!” 此时,旁边匠人们早已看傻了眼。 莫川轻轻一笑,转身一抬手: ——炼神御气! 霎时,无数石雕散件从一座座山神庙微雕上飞起,那是韩家庄的牌楼、石狮子、石碑…… 也是五昌石记的鲁班殿、太平缸、石香炉…… 亦是寿山镇匠人精雕细琢的红墙碧瓦! 在众人眩目惊心中,无数石雕飞落莫川面前,或变大,或缩小,重新组合出一座全新山神庙。 莫川随即拱手向寿山,贺道: “古有借花献佛,今有借石献山,一座山神庙,贺赠寿山诞神!” 声落,莫川一抬手,身前集百家之长的山神庙微雕,倏然飞了出去。 “大!” 一声敕令,那不过三尺微雕竟然见风便涨,越涨越大,不过须臾间,已然化为遮天巨幕,横于小镇上空。 “神、神迹!” 在场众人,饶是早已见识到莫川一手大小如意之术,再见这舌绽律令,欱野歕山的骇人一幕,依旧惊得神摇意夺,肝胆俱裂! 更有甚者,已然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庞大山神庙终于落于镇口。 再打眼瞧去,便见一座顶天立地、似道非道之神像,若从山脉中幻化而出,微阖双眸,俯瞰寿山镇。 其之庞大,令人睹之心荡神摇。 “百两黄金建庙宇,千钧神像立香火,妙极,妙极!哈哈哈……” 一声大笑传来,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循声看去,哪里还有青衣道人的身影? 再茫然回头,山神庙依旧,恍如海市蜃楼,又若大梦一场。 …… …… 这一刻,山神庙所惊,又岂止山麓众生? 便是山间精灵野魅,也被骇得心惊肉跳,噤若寒蝉! 山道上,雷君壁前,石公幻化而出。 他垫脚瞧着山下蓦然冒出的山神庙,那近乎与山岳齐平的巨大神像,夺神撼意,令他心跳如鼓。 作为雷君壁前石头精,他自然知道寿山镇最近发生了什么? 再联想到前阵子山神大人的问询,眼前这一幕,他如何猜不出是源自山神手笔? 这让石公喜不自胜……此神迹一出,寿山香火盛矣! 心潮滂湃间,山道尽头倏有一抹青色道影,跃入视野。 石公下意识看去,表情骤然凝结。 ——是他! ——那个抢了寿山香火的明辰道士、寿山镇民册封的寿山雷君! “石公道友,久别重逢,别来无恙。” 莫川走近,目露复杂,郑重拍了拍衣袖,以示拂去尘埃,这才郑重作揖。 ——这是他第二次以明辰身份,拜访石公,其心境之复杂,自然难为外人道也。 “一切安好,道友风采依旧。” 石公缓缓收起惊愕之色,也郑重作揖回礼,俄而一脸正色道:“敢问道友,山下山神庙可是出自道友之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莫川回礼。 “原来如此。” 石公目露几分复杂。 “说起来,贫道其实早就想拜会石公,奈何不知以何颜面而来,又恐见心头暗昧丑陋,故而才一拖再拖。心中寻借口,不如等到约定之期。” 说到这,莫川摇头道: “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寿山诞山神,如今应邀而至,再过山门而不入,终究失礼,左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索性便来了。” 石公默然,心头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回应。 莫川见石公不言,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以寿山山神身份见石公,瞧他光明磊落,今日来见,心中虽有忐忑,但也算平静。 不想,再看眼前情况,显然真的面临“仇人”,石公也难过心中那道槛。 “不瞒石公,受封雷君日,贫道便已知晓,奈何人穷眼皮浅,终究昧了良心,贪了香火。如今再回望过去,才知何其愚蠢。贫道昧不过良心,故而借花献佛,于山神庙设石公殿与鲁班殿,共立于山神左右,还望石公谅解!” 莫川再次拱手作揖致歉。 石公闻言一震。 恰时,汹涌香火澎湃而至。 却是寿山镇民目睹神迹之后,已然涌入山神庙,上香祈福。 其中石公殿规格之高,仅次于山神殿、鲁班殿。 香火自然鼎盛! “……道友仁义!不瞒道友,雷君祭后,小神辗转反侧,心中亦有恶毒之念,但仔细想想,终究是德不配位。”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道友顺天而为,受天道眷顾,得香火,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小神功夫不到头,也怨不得旁人。” 石公拱手回道。 一句话,既解自己心结,亦令莫川有所触动。 道家其实不讲善恶。 所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中的“善人”并非善良之人,而是善于顺应时事之人! 因为道家早就观察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天道法则。 因此也孕育出“世有三千相,唯知白守黑”的处事哲学。 石公此言,等于为莫川行事找到了道家经文背书,可谓稳了道心。 “石公之言,照我满怀冰雪,贫道受教了!” 莫川拱手,朦胧道途在这一刻豁然明朗几分。 “道友客气!得遇道友,实乃小神平生最荣幸之事,四十三年不起波澜的香火人生,竟在短短半载大起大落间,踏上光明大道,这一切承蒙道友所赐!” 石公感慨不已,心生唏嘘。 莫川闻言亦满心慨叹,只觉去了一块心病。 人人都无法预测未来。 他要是知道能有今天这份造化,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坐享雷君香火。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雷君这份香火之助,他能走到今天吗? 因果之奇妙,教人感叹! 两人一番感慨间,随即于雷君壁前,盘膝而坐,对饮论道。 不同于第一次,饮的是无根水,喝的是山野风,这次莫川掏出了不少好东西与石公分享。 有山神庙在前,石公哪里不知道,莫川拿出这些好东西并非炫耀,而是实实在在予他好处? 因此颇为感激。 直言:“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道友境界,已然超凡脱俗。” 一番夸奖,夸得莫川都怪不好意思。 直到天色昏暗,莫川才拱手告辞:“青山皆过客,我亦非归人,石公道友,有缘再会!” 石公亦起身,拱手相送:“再会!”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东玉认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庙立寿山前,声名动四方。 …… 寿山神庙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莫说十里八乡; 便是百里之外,也随着商贾脚步的传播而知者甚广。 不知多少百姓风尘仆仆而来,只为一睹山神仙迹风采。 那浑然一体的庙宇,比肩山岳的寿山神像,集百家之长的精妙石凋,无一不在证明仙迹之玄妙! 令人见之生畏,心生皈依之念! 一时间,寿山镇人满为患,香火不断。 更有人瞧见有利可图,钻营卖货,俨然将这里发展成为十里八乡的新集市。 不过,此事再往外传,狐疑之声渐起。 这不,在东玉河湾口滩码头边,斜眼艄公正在唾沫横飞的讲述着《石凋变神庙》的故事。 不想,这边刚刚讲完,那边一边等活一边听故事的纤夫中,立马有人开口问道: “船老大,你说那神像跟山一样高,呐,能有那五龙山高吗?” 那纤夫说着,一指不远处的五龙山。 斜眼艄公抬头瞧了一眼天边几乎戳破老天的五龙山,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心虚道:“差不多吧!” “差不多?你不是说亲眼瞧见吗?”纤夫们闻言顿时乐了,挤眉弄眼追问道。 “俺当然亲眼瞧见,不过,当时离得有些远,瞧着顶天立地,好不威风,一时迷了眼,没怎么细瞧……” “不对吧,你刚刚不是还说进去熘达了一圈?” “就是就是!” “你还说,那山神庙里还供奉着鲁班爷哩!” 纤夫们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得斜眼艄公老脸涨红,怒声道:“俺骗你们作甚?俺确实瞧见,大老远都能看到从山头冒出的神像脑袋……当时光顾着看风景,忘了瞧高度……” “咦——” 纤夫们立即齐齐发出一声戏谑,继而轰然大笑,使得码头充满了快活空气。 斜眼艄公好吹牛。 这是湾口滩人尽皆知之事,不过,这依旧不影响他们一次次凑过来。 实在是日子太苦,也唯有在这里才能找到点廉价乐子。 “来活啦!来活啦!” 头纤一声吆喝,顿时令围观的纤夫们一哄而散,忙着干活拉绳索去了。 顷刻间,斜眼艄公旁安静下来。 “阿公,寿山真的有神仙?” 一声问询,令斜眼艄公精神一震,打眼瞧去,却见弯口滩有名大孝子——东福,正一脸希冀问道。 “那可不,俺天天两头跑,东玉河哪块石头不清楚?那从寿山廓上杵出来的神像脑袋,一眼就能看见,还能蒙人?我跟你说,那跟五龙山一样大的寿山神像,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你说这不是神仙做的,还能是谁?”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斜眼艄公很享受被人围观的感觉,尤其是瞧着东福越来越亮的眼睛,心中更是来劲儿,哪怕极尽夸张之词。 不等他说完,旁边传来一声劝戒之言: “东福,别听他鬼谝,丁公凿井,以讹传讹,寿山镇或许有山神庙,但肯定没那么玄乎。估摸着,就是那群山匠故意编排,合筑招牌呢!” 抬眼瞧去,却是四海酒楼掌柜路过。 “谁鬼谝啦!俺明明亲眼瞧见,掌柜的,你这不是凭空污人清白……” 斜眼艄公急眼了,跳脚嚷嚷起来。 然而四海掌柜听都没听,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寿山镇冒出一座山神庙之事,他早就听歇脚商人聊起过,吹得神乎其神,不下三四个版本。 然而追问起细节,却又云里雾里。听起来,与那市井传说别无二致,不知是翻腾几手的市井流言。 他之所以插口提醒一句,只是怕那大孝子东福,赶去寿山镇求神拜佛。 不曾想,担心什么来什么。 翌日中午,四海掌柜便听说,有人看到东福背着老娘,坐上了斜眼艄公的渡船,向上游而去。 …… …… “俺滴妈呀,还、还真有神像!” 刚刚驶过一个弯口的斜眼艄公,“啪嗒”一声,松开木橹,目瞪口呆的看着承邺河尽头。 便见一尊庞大神像,坐落于天际边缘,以天为穹顶,以山峦为屏风,俯瞰承邺河! “哈哈哈,东福!东福!瞧见没?俺可没鬼谝!” 下一刻,斜眼艄公兴奋扭头,大声嚷嚷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都说望山跑死马,寿山神庙亦如此! 斜眼艄公将渡船行到琰城码头,托人照看之后,便随同东福母子一起雇了一辆马车,往寿山镇而去。 那寿山神像,明明瞧着近在眼前,却怎么也赶不到,直让人心神焦躁。 “哎呀,这寿山神像怎么跟天上月亮似的,怎么都追不上?”斜眼艄公忍不住道。 “嘿幼,客官这话说的好哇,咱寿山山神可不就是天上的月亮?凡人哪能轻易瞧见?要不是雷君大发慈悲,立了神庙,咱们老百姓哪里知道?” 车夫一脸得意,继续道:“瞧三位这是去寿山祈福?” “是啊,俺老娘自从病倒之后,吃药无数,不知瞧了多少阴阳先生、道嫲嬷,一直不见起色,听说寿山有真神,俺就带俺娘过来瞧瞧,求神保佑。”东福搭话道。 “哎幼,那你们可来对地方了,咱们山神灵着呢!自打显灵以来,不知瞧好了多少人。俺家大姑子村里有个傻子,疯疯癫癫十几年,前阵子跟着村里人去瞧了一场热闹,你猜怎么着?回来之后,噗通一声跪在老娘面前,直骂不孝,疯了十几年……” “俺之前还拉了一个人,在码头干苦力,常年腰酸背疼,全靠一口烈酒镇痛,自打去了一趟山神庙,好家伙,回来逢人就说山神保佑,腰不疼腿不酸……” 车夫唾沫横飞的介绍着,满脸骄傲得意之情。 一番话亦说得东福振奋不已。 亦令看向寿山神像的东福老娘,流露出几分希冀之情。 不知过去多久,寿山镇终于到了。 那远观已然令人心生敬畏的寿山神像,近看更是令人心荡神摇,夺神撼意。 心有暗昧者,甚至不敢昂首细观! 东福背着老娘,纵然多有不便,依旧不敢懈怠。 他挨个大殿上香,待上香完毕,这才走进山神庙后院,踩着粗犷台阶,跟着熙熙攘攘的香客身后,抚摸山神脚下堆叠绵延的山脉,心中暗暗祈福! 待一圈祈祷下来,饶是他身强力壮,也吃不消的寻个台阶坐下休息。 东福老娘坐在旁边,看着儿子满头大汗模样,瞧着心疼不已,下意识起身为儿子擦汗。 “啪嗒!” 旁边正从褡裢中取饼充饥的斜眼艄公,转头瞧见这一幕,双手一个哆嗦,将上好的包谷饼子抖落掉地。 …… …… “有寿山香火之助,最多半个月,百年道行成矣!” 寿山神像脑袋上,莫川盘膝而坐,俯瞰天地,心中暗忖不已。 他于除夕之前,借寿山地脉,破甲子道行。 如今又借寿山香火,不过三月时光,已然又要突破百年门槛,修为进展之快,可谓神速! “唔,又来了。” 倏然,莫川低头看去,硕大神像脑袋,遮掩不住他的目光。 便见寿山神像脚下,一名黄衣道人正仰头凝视,他蓦然似有所觉,神色一惊,连忙低头,拱手致礼。 莫川见状收回目光,心中不以为意。 自从寿山神庙吹化而出。 除了凡夫俗子之外,亦有各路仙妖精怪登门造访。 胆小的远远眺望。 胆大的进庙烧香。 更有琰城道会司道人,登门拜访,直言:造录名册,上报国师。 莫川也不拿架子,杜撰了一个“半龙”名号交差。 ——所谓半龙之名,正是取自鹰击崖所断地脉之气。 值得一提的是,莫川也趁机让道会司道人提点寿山匠人,请了一位善扶乩道人,于庙中烧香,请神附体,选定寿山神庙庙祝——季津。 之所以选择季津,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他凋刻的神像,颇合莫川胃口罢了。 至于是否称职,暂时先用着再说。 以眼下神迹,即便季津心术不正,一时半会也不敢表露出来。 等以后寻到合适人,再另作抉择。 从这段时间,莫川观察来看,季津还算称职。 成为庙祝之后,他立即组织寿山镇乡绅富户,捐款捐物,修缮山神庙细节。 此举也得到寿山镇匠人的拥护。 原来,寿山神庙终究是微凋放大而出,瞧着浑然天成,天衣无缝,但细节终究粗糙了些。 寿山镇匠人哪里能容忍山神庙出现这种瑕疵? 因此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各修各的。 ——即,各自修缮被青衣道人采纳的建筑物什。 本该是一场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事情,到了这里反倒成了一场炫耀。 工程量越庞大的匠人越高兴! 瞧见没,这是山神老爷的青睐和赐福。 至于工程量最庞大的博彦石记,反倒彻底闲了下来,因为他们被采纳的赫然是轰动十里八乡的寿山神像。 如此庞大神像怎么修缮? 总不能凿钉子,再爬上去吧? 最终无奈,博彦石记只能在得意中,享受山神老爷赐予的荣耀和清闲。 …… …… 这段时间,莫川除了观察季津之外,其实还在实验一项香火技巧,如今收效甚丰。 “以飨祭道炉过滤,以辟谷之术识别,避疫之能足以惠及虔诚上香者。” “从此以后,即便我不在寿山神像前,亦能及时回应虔诚信徒,无需担心觊觎者的打扰!” 莫川看着下方恢复行走能力的阿婆,心中暗暗忖度道。 香火之道,在于人心。 若人心之谶言。 其越虔诚,力量越强。 其中最虔诚的香火,甚至可以影响到纳香者的意志,此为内景宫避之不及,飨祭道炉却四处搜寻的执念香火。 而辟谷之术,可以洞察香火品阶。 故而莫川以此为特点,设下香火品阶,只要触及火线,他即本能施加避疫,并以登抄之术,加持气运。 这两点足以满足大多数信徒所求。 以后寿山神庙不会有求必应,但若心诚,亦可治愈疾病,福泽绵延。 “此间事了,当一鼓作气,破境百年道行!” 莫川心中一动,身影随即散而为气,便要融入寿山地脉之中。 不想,恰在这时,一道求见之声,在耳旁回荡而起。 “东玉河神水灵子,拜见寿山神!” 循声望去,便见鹰击崖前,一名三岁稚童正拱手作揖。 “河神?” 莫川心头大为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山川之神造访,亦是他第一次瞧见其他山川之神。 他心神一动,融入地脉,再次出现时,已然从鹰击崖上显露而出。 “仙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莫川露出身影,落于山崖之下,再细瞧眼前河神,眸光大奇。 便见这东玉河神,状如三岁童子,耳大如蒲扇,臂长如猕猴,一双眼睛猩红如兔,瞧着甚是骇人。 “贤弟?” 东玉河神水灵子瞧见莫川后,突然失声喊道。 “哈?” 莫川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此时,他已然化为寿山山神模样——即,稚童面孔。 话说,他当初之所以选择这个面孔,既有初诞之意,也为扮猪之相。 可是你总不能因为道爷我也是童子模样,便乱认亲戚吧?谁是你弟弟? “哎呀,贤弟不认得哥哥了?” 水灵子一拍大腿,连忙凑近,在莫川警惕中,拍着胸膛道:“哥哥乃是水中君子——罔象啊!” 莫川愈发懵逼:“仙君,此言何意?” 水灵子道:“贤弟莫非还不知情?” 莫川拱手:“还请仙君明示。” 水灵子一拍手,一脸恍然大悟道:“也对,贤弟初诞为神,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敢问贤弟,可是从地脉之气中幻化而出?” 莫川闻言眯起眼睛,这问话不对劲啊! 既为山神,即为寿山地脉之气本体具现化,又怎么从地脉之气中幻化? 不等莫川思量这话中深意,便闻水灵子又道:“哥哥瞧贤弟一身草木之气,可是善驱草木?” 莫川闻言心头一动。 这段时间,观察寿山神庙、实验香火之余,他亦借寿山地利,烹煮草木,采集草木之气。 周身有草木之气残留,不足为奇。 水灵子又道:“生而为魍魉,却身怀上古遗脉太牢之气,此为木石之怪——夔魍魉,哥哥所言,对否?” 莫川愣住了。 太牢,乃牛之雅称,这显然是暗指他身上的蜚牛独眸。 这几天他常使蜚牛避疫之能,身染蜚牛之气息,也不足为奇。 问题是地脉之气、土木之气、蜚牛气息……这三者联系在一起,怎么就成了夔魍魉? 还成了你东玉河神的贤弟? “看来贤弟果然是璞玉未琢,不知你我兄弟的血脉渊源啊!”水灵子见莫川依旧茫然模样,忍不住感慨万千。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深山远亲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这未琢璞玉,听完水灵子的解释之后,终于恍然大悟。 五行之气孕精怪,水孕龙罔象,木石夔魍魉。 罔象,又名水鬼、水神、水仙。 传说,黄帝之孙颛顼,有三子,生而亡去为鬼,为水鬼、魍魉、小儿鬼。 《续百鬼》言: ——魍魉,形如三岁小儿,色赤黑,目赤,耳长,发润。形似罔象。 诸多线索一看,魍魉和罔象皆是五行之气孕育而出,容貌相近,又有颛顼之子传说为佐证,称呼一句兄弟,虽然十分牵强附会,倒也马马虎虎能说得过去。 只是以四百年修为,如此引经据典,攀个亲戚图啥? ——原来,在来之前,莫川便炼神入太虚,瞧出了水灵子修为。 “原来是罔象兄长,鄙弟初诞为怪,不知家学渊源,让兄长见笑了。”莫川心中好奇,索性顺水推舟,拱手认亲。 “无妨无妨,毕竟贤弟也是初为山怪。”水灵子见莫川应下,登时喜笑颜开。 “说起来,兄长怎知弟为魍魉,而非……山神?”莫川试探问道。 “哪有山神才百年修为?”水灵子笑道。 莫川哑然失笑! 这个理由令他无法辩驳。 他本质上虽为寿山山神,但终究是种种造化所致,故而神通不显。 宛如早产婴儿。 不过,他虽实力不强,但位格尤在。 最重要的佐证便是寿山地脉受他支配! 他之所以能将一副石雕吹涨成一座大如山岳之神庙,归根结底,乃是寿山地脉之气的支撑。 换个地方,他根本完成不了如此奇观。 “兄长慧眼如炬,鄙弟佩服。”莫川拱手,这话倒是真心实意。 一眼瞧出他的道行,又辨认出草木之气、蜚牛妖气,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水灵子颇有几分真功夫。 “不过虚长几年罢了!”水灵子倒是谦虚。 “兄长谦虚,还不知兄长道行几何?” “不才,借东玉河势,及两岸香火,修得四百年道行。” “兄长真是好修为!” 莫川赞道,心中更是暗暗点头,这水灵子倒是没有撒谎。 “……” 两人一番客气寒暄后,水灵子随即送上一份礼物:“哥哥听闻跑船人闲聊,才知贤弟诞于寿山,来得匆忙,不曾备礼,一颗避水珠,还望贤弟收下。” 莫川连连推辞:“无功不受禄,这太贵重了。” “哎!既为兄弟,何必客气?” “既然如此,那鄙弟便不客气了。” “这才对嘛!既为兄弟,以后可要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莫川接过避水珠之后,又取出一枚山野奇石回赠,直言初诞为怪,暂无府邸,只能抹月秕风招待,还望兄长勿怪。 水灵子连连摆手,表示既为精怪,不讲人道规矩。 “说起人道,贤弟似乎认识一位了不得的人族大能?”水灵子不经意间,说道。 “不瞒兄长,鄙弟倒是认识不少人族,不知兄长所问何人?”莫川心头含笑,佯装不知问道。 “哦,听起来,贤弟认识不少人?” “可不是,自打山脚立了座神庙,人来人往,自然随之认识了不少。” “原来如此,哥哥听说,贤弟这座山神庙,乃是寿山雷君所赠,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呀,贤弟机缘了得啊,竟得如此大人物的香火敕封。” “哈哈,略有些机缘。” “恭喜恭喜!不知贤弟可否将雷君引介哥哥认识认识?” 莫川乐了。 感情绕这么大一圈,是为了搭上“雷君”这个仙缘啊! “雷君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何时何日还会再访寿山。不过,庙中既有他一支香火,想来应会再临寿山,雷君先生若来,鄙弟定为兄长介绍,至于雷君先生是否答应,鄙弟就无法保证了。”莫川故意模棱两可道。 “无妨无妨,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水灵子道。 水灵子略一提点,心知纠缠这个话题,目的性太重,随即轻飘飘转移了话题。 一人一妖聊了很多。 尤其是莫川,对于寿山周边所知甚少,如今正好趁着土著当前,好好询问一番。 水灵子对于莫川询问,也基本是有问必答。 聊着聊着,莫川倏然道:“兄长可知奉超双龙寺?听说,那里封印着两条河龙?” 水灵子脸色骤变,失声道:“贤弟可别千万别去打探?” 莫川讶异:“此话怎讲?” 水灵子不言,却转头看向四周,摆出一副话不传六耳模样。 莫川心中一动:“兄长,且随我来。” 说着,便在前面领路,七绕八绕之下,寻了个洞窟钻了进去。 两人盘膝而坐,水灵子这才神秘兮兮道:“贤弟可知承邺河水源自哪里?” 莫川一愣,他便是再不懂地理,经过水灵子提醒,也敏锐意识到承邺河不对劲了。 “哥哥告诉你,承邺河水之源头,正是源于那双龙河神!” “啊?” 莫川故意露出震惊之色,以捧哏水灵子谈兴:“这是什么回事?” “据说,双龙寺打了一口双眼井,井通地下暗河,却将双龙束于半空,为了活命,双龙不得不汲取暗河之水,自此暗河之水,逆自然大道,灌入地表,形成承邺河。” 说话间,水灵子还唤出水流,在掌中模仿起双眼井形态。 其井类“卜”字,双龙正封印于交叉点。 莫川见状愈发震惊。 哪怕他不通阵法之道,也能看出此此阵设计理念,极为优秀。 此举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引暗河之水浇灌地表,更是为了消耗双龙力量,令其越来越难以反抗,最终身死道消。 最不济也能令双龙修为停止增长。 “双龙寺有高人啊!” “是啊!” “鄙弟听说,双龙寺常有水妖流出,逞凶一时,这是怎么回事?”莫川又问道。 “因为那双龙不甘被缚,故而日夜讲经,吸引蒙昧小妖而去,因此每隔一段时间,总有那么一两只小妖,侥幸逃脱。” 水灵子顿了顿,一脸郑重道: “不过,贤弟千万别靠近,哥哥怀疑此乃双龙寺阴谋,借此收割源源不断的山野精祟,故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放出一两头小妖,予人希望。” 还有这等操作? 莫川登时大开眼界,虽不敢肯定为真,但瞧着水灵子说得有鼻子有眼模样,以及自己打听到的情报来看,怕是八九不离十。 “兄长叮嘱,鄙弟定铭记在心!” 莫川拱手作揖,心中却悄然活络起来。 ——双龙寺能噶韭菜,咱也能啊! “兄长可知这双龙修为?” “这倒不清楚,不过,能维持承邺河流量,少说也有两千年修为!” 莫川颔首,下意识瞄了一眼水灵子。 水灵子被这一眼瞄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道:“贤弟,可是有话要讲?”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杀生护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心神倒是敏锐! 莫川心中暗忖,继而问道:“敢问兄长修行几年了?” 水灵子含糊其辞道:“大约百余年。” 莫川又道:“敢问那双龙河神,可是出自承邺、东玉两河?” 水灵子浑身一震:“贤弟的意思是?” 莫川抿了抿唇:“不得不防啊!” 水灵子登时头皮发麻。 莫川潜台词很简单,双龙寺能抓前任东玉河神割韭菜,就能抓他这位现任水神! 或许,这是官方放任民间野祠兴盛的根源。 莫川之所以能想到这一点,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人族,所思所行自然下意识站在人族角度。 不过,在提醒水灵子之余,莫川也暗暗警惕起来。 他的猜测若是真的。 水灵子可能遇到的祸殃; 身为他寿山山神的他,亦有可能遇到。 一人一妖又聊许久,直到天色昏暗,水灵子这才拱手告辞。 待送走水灵子之后,莫川巡山一圈,随即沉入地脉,准备破境百年道行。 修行无岁月。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蓦然惊醒,却是黄不语奉香上报,言,二十四客堂突然召开集议,恭请莫川议事。 莫川见状眉头暗皱,略一感知修为,九十八年有余。 唉,逢百有劫啊! 他有心一鼓作气破境百年修为,想了想还是出阳神,留肉身,抄道香火,降临万朝洞窟。 “弟子黄不语,恭迎上仙!”黄不语见状,三叩三拜,恪守礼节。 “二十四客堂,可曾说了何事?”莫川开门见山。 “不曾,只言事态紧急,望仙长速速归位。”黄不语连忙道。 莫川颔首,随即化为一缕遁光,向凤鸣洞窟而去。 一路熟门熟路,入洞窟,折山缝,过牌楼,踏入凤鸣大殿。 这边刚入大殿,莫川便神色微变。 便见殿中,熙熙攘攘,二十四洞神,已至二十三位,独差他一人。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莫川竟看到了两名熟人。 只见凤鸣洞神右下案几后,赫然一名麻衣僧人,结跏趺坐,眉眼观心。 仔细看去,不正是莫川前阵子在奉河县偶遇的赤脚僧人? 在他身后,还站着一老一少两名僧人。 少的,正是差点被莫川收入麾下的少年乞儿狗蛋。 ——只是,此时的他已然剃了光头,烫了结疤,成了佛门小沙弥。 老的,乃是一位年约六旬的灰衣僧人。以太虚视角看去,一身道行五百载,竟比水灵子还要高出一截。 如此修为竟然站在赤脚僧人之后,简直不可思议。 若问此僧是谁? 正是出身慧通禅寺的内廷佛子——定宣法师。 “没想到,道友便是明辰道长。” 赤脚僧人扭头看到莫川,目露几分惊诧,几分了然。 “幸会幸会,没想到,竟在这里再遇法师!” 莫川亦露出几分讶色,拱手笑道。 此时,站在赤脚僧人身后的乞儿狗蛋,已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要知道,放眼望去,二十四客堂可谓妖魔鬼怪,群魔乱舞。 堪称人间妖蜮! 如此可怕地方,陡然闯入一名道人,这让人如何不惊? 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这道人跟这群妖怪还是一伙的,这更加令人惊骇莫名。 “原来二位认识啊,这下倒是省介绍了。” 凤鸣洞神赤雉娘娘掩嘴笑道。 “娘娘误会了,贫道与法师虽有一面之缘,却不曾通名讳,所以还要烦劳娘娘介绍一二。” 莫川一边回道,一边径直向留给他的空位走去,一抖道帔大氅,好整以暇盘膝而坐。 “有趣有趣!” 赤雉娘娘乐了:“既然如此,妾身便为明辰道友介绍一二,这位乃是大景功德司同知——悲远法师。此次而来,说是要问道友几句话。” 正要拱手来一句“久仰久仰”的莫川,心中一愣,思绪如电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吗?不知悲远法师,欲问贫道何事?” “贫僧听闻,道友曾在拜月湖施展大神通,鲸吞一湖之水,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这么说来,奉河县慧通禅寺那场大水,乃是你所宣泄?” 悲远法师神色严肃问道。 声落,满殿惊疑不定,其中大多数妖邪消息不出万里荆荒,一脸迷茫。 只有少数几名妖邪有些中原消息渠道,登时一脸惊讶莫名的看向莫川。 站在悲远法师身后的小沙弥——狗蛋,更是瞪大眼睛。 显然没想到,在他家乡声名鹊起的海龙王,竟然是早就数面之缘的青衣道人。 “正是。” 莫川神色不变,坦然承认。 这事不经查,莫说以仙家法术追本溯源,便是通过水中鱼获,也能判断出是拜月湖水。 “既然如此,道友可知这场大水害了无数人的性命?” 悲远法师面露悲悯之色,厉声问道。 小沙弥狗蛋眼睛一红,目光又恨又庆幸,庆幸自己差点拜入仇人门下。 “啧啧,贫道当时瞧着法师佛光如日冕,这才将狗蛋相让,没想到,竟然也不分青红皂白之辈,尔可知慧通禅寺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 莫川闻言冷笑,厉声怒骂。 “放肆!” 站在悲远法师身后的定宣法师,再也忍不住了,指着莫川道: “慧通禅寺纵然有错,也已受到业障惩罚,不仅寺毁僧亡,佛统更是近乎湮灭,然而奉河县有什么错?” “你可知,那一场大水,淹了万亩良田,不知淹死几人!” “水泄江河,又使下游堤坝岌岌可危,不知影响多少船舶因此翻船,人死货消者不计其数,此中业障,尔敢否认?” 莫川眯着眼睛,问道:“如果贫道没猜错的话,你便是定宣法师吧?慧通方丈临死前,可是拿你名号,求情不止,很难说你没有参与慧通禅寺之事!” 定宣法师脸色骤变:“身负业障,还敢挑拨离间!悲远法师,依弟子看,此子已然无药可救!” 双方争执,听得二十四客堂众妖心旌摇曳,纵然不清楚其中细节,也从定宣法师遮遮掩掩的语气中,猜出几分始末。 这件事,怕是慧通禅寺有错在先,故而才被明辰道士毁了禅寺。 如今找茬而来,只能以奉河县百姓为借口。 “明辰道友,慧通禅寺确实犯下罄竹难书之罪,道友也已经惩戒慧通禅寺,纵有遗党,功德司也绝不绕过!至于定宣,将受面壁之罚,永世不得入红尘。” 悲远法师顿了顿,一脸认真的看向莫川:“然而慧通禅寺千错万错,依旧无法遮掩道友之过,奉河千百怨魂之业障,道友亦要一并承担。” “呵呵——” 莫川笑了:“这么说,贫道不该拔剑?” “拔剑不是你杀生的理由! “那尔等佛门‘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又算什么?” 【感谢“豫州马戏”、“书友160924123619643”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话里藏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一言落,满殿惊。 浅显易懂的杀生护生之言,令满殿妖魔鬼怪暗暗喝彩叫好。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悲远法师呢喃一句,神色一正问道:“敢问道友,这句经文出自哪部佛典?” 莫川眉头暗蹙,他还真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部佛典? 只是网上冲浪多了,莫名其妙知道些奇奇怪怪的思想观念。 殊不知,这句话还不是出自佛门经文,而是僧人释师范《偈颂十七首》诗中的一句话。 “怎么,自知理亏,便要连佛门经文也要否定?” 莫川不知出处,但这依旧不妨碍他出言嘲讽。 “好你个妖道,不仅滥杀无辜,更是妄自编排佛门经义,该当何罪?”定宣法师厉声怒斥。 “定宣,莫要妄言!”悲远法师呵斥道。 定宣脸色一僵,连忙双手合十,躬身退后一步,不再多言。 “阿弥陀佛,如果贫僧没猜错,道友此言多半是从哪位僧人口中得知吧?”悲远法师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莫川道。 “宣鉴禅师曾言:这里无祖无佛,达磨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普贤是担屎汉。贫僧深以为然。” 悲远法师又道。 话落,莫说莫川,以及二十四客堂妖邪,便是定宣法师都骇得瞠目结舌。 这话不仅粗鄙至极,更是在咒骂佛祖。 其之严重,恍如道门弟子嘲讽三清,庙堂大臣咒骂皇帝,堪称忤逆荒唐! “即物而不逐物,方不被物所拘。马有失蹄,人有失言,便是圣人,也有粗鄙丑陋之语,一味将佛祖佛典之言奉如圭臬,不过是鹦鹉学舌,枉辔学步!既要修佛,更要明白何为佛,明白色即空,那么即便呵斥佛祖,亦为佛祖之意。道友悟性惊人,阅历广博,既有佛性,何不放下屠刀,面壁思过,忏悔业障,修禅作佛?!” 悲远法师神色不惊,反正沉声劝诫道。 莫川眸中闪过一抹凝重。 敢骂佛祖,这悲远法师恐怕不仅仅是佛法高深,恐怕更是因为降魔杵够硬吧? 否则再正确之言,也架不住蠢货怒火攻心。 “这么说,法师是不认同‘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莫川不答,反而沉声问道。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世无永不变,体性皆是空,若生分别心,如何修禅悟佛?”悲远法师之言,显得模棱两可。 “堂堂功德司同知,竟然不敢正面回答贫道问题,何其可笑!”莫川笑了,开门见山道:“也罢,那贫道问你,法师决定如何处置贫道?” “阿弥陀佛,道友若有修佛心,可面壁思过,忏悔罪孽。若无心向佛,奉河百姓枉死业障,自然当以性命相还!” 面对莫川嘲讽,悲远法师不卑不亢。 话音落,他一抬手,干瘦如柴的老手上,金光骤放,一柄降魔杵凭空乍现,一股莫大威压横扫全场,骇得群妖坐立不安,频频看门欲逃。 “悲远法师,你这是作甚?莫不是想在二十四客堂动武不成!” 一直作壁上观的赤雉娘娘,脸色骤变,厉声喝问。 悲远法师不答,浑浊眸子落在莫川身上。 这无视一幕,令赤雉娘娘气得银牙暗咬,却无可奈何。殿中吞云真君和摄月真人更是暗暗警惕起来,周身妖气滚动,仿佛随时可能动手。 莫川轻轻一笑:“贫道听闻,洪水过境,虫豸尽灭,田若膏腴!今年奉河县定然是个丰收年,敢问此等功劳算是谁的?” 悲远法师古井无波:“如此诡辩之言,看来道友已有抉择!” “放伱娘的狗屁!” 莫川勃然大怒,指着悲远法师怒骂道:“老秃驴,好教你知道,道爷身死之际,即为万载妖擘出世之日,当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此中业障,你担当得起?” 此言一出,已然举起降魔杵便要砸在殿上的悲远法师,神情骤然一僵。 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的赤雉,以及余下两位千年妖邪,更是惊得头皮发麻,既震惊于莫川狂妄,更骇然于莫川手段。 他们终于明白,莫川为何质问悲远法师是否承认“杀生为护生”之言了?这根本就是一个连环计。 承认,莫川无罪; 不承认,便动不得莫川,否则他为苍生杀人的借口,便是一个笑话。 他将佛性不存,佛理蒙尘,纵然佛心不崩,也别想再进一步。 “世人皆道: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贫道却言:若无英雄拔剑起,苍生何止十年劫!”【注1】 莫川起身大笑,若挑衅般向悲远法师拱手作揖,一脸认真道:“别纠结了,你根本就杀不了我!” 声落,身影骤然消失,留下满屋尴尬和妖风。 定宣法师急得下意识就要张口进言,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生生咽下。 悲远法师地位太高,名声太响,这一切反而成了他的掣肘。 所以即便是问罪明辰,他也是先礼后兵,先递上名帖,见了二十四客堂,将因果逐一道名之后,才准备动手。 按理来说,此法其实并无过错。 即便明辰避而不见。 以悲远法师能耐,早晚也能找到他。 结果谁能想到,这个明辰竟然如此阴险狡诈,话里藏刀,一番诡辩之言,令人动弹不得。 “贫僧佛法不精,却欲度人,学佛有愧啊!” 悲远法师喟然长叹,起身离去。 …… …… “竟然没追来,可惜了!” 遁入现实的莫川,瞧着香火消散,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起身从冰箱中取出一罐可乐,拉开拉环,一口闷下,在一个饱咯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思绪游离不定。 这次是走运遇到了佛门弟子; 若是碰到道门弟子,任他舌绽莲花,怕是也难免狼狈而逃。 不过,即便这次暂时嘴遁,等到悲远法师想通应对之言,未尝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另外,道录司和功德司共同把持大景朝。 功德司无法解决的事情,道录司会不会出手? 可能性虽小,但不得不防啊! 莫川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修行去了,现在也唯有修为才是他唯一的依仗。 至于慧通禅寺余殃?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了不成? …… 回到寿山,莫川随即闭门苦修起来。 期间赤雉娘娘找过他一次,却是再次请他炼制还童丹。 不知是不是安抚他,赤雉笑言,悲远法师离开之后,便闭门参禅去了,谁也不见! 杀生护生之言,据说在佛门引起轩然大波。 至于莫川仿佛被佛门刻意遗忘,再也无人谈及。 莫川对此不置可否,依旧以最坏可能去做准备。 四月初二,莫川终于破境百年,一身修为又雄厚三分。 不足一年时间,修得百年道行,这无论放在哪里,都堪称奇迹。 不过,他却处之泰然。 与其说是心态过人; 不如说是一路走来,遇到太多高手,百年修为,已然有些瞧不上眼。 尤其是眼下,前有蜚牛虎视眈眈,后有佛子暗中窥觊,百年修为根本不够看。想要修得大自在,以他眼下局面,少说也得千年修为才行。 “双龙寺机缘,该去瞧瞧了。” 莫川静极思动,索性化为一缕遁光,向承邺河行去。 注1,“若无英雄拔剑起,苍生何止十年劫”是读者“分身”的段评,感觉辩驳得十分精彩,拿来一用,增些色彩。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酒婆之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人若累极,定然倒头就睡。 然而鲜少人知,真正累入骨髓之人,根本就睡不着。那因为劳累而疼的四肢百骸,仿佛就不是自己的,好似有人拿凿子一下一下使劲凿刻般,疼得人满床打滚。 尤其是初入苦力一行,头几夜最是难熬。 所以承邺河上下多酒馆。 穷汉子挣了一天的命,筋酸骨乏,腰酸背痛,若没一口烈酒安抚疼痛,睡都睡不着。 在奉超城首善街有家小酒馆。 不插幌子,不挂字号。 破败小屋里,连个长条凳都没有,不知情人,根本不知这是酒馆。 来这酒馆的,都是拉纤跑船的卖苦力。 这里酒水也便宜,使得是山芋干酿造,劲儿大,进嘴烧舌烫牙烂嗓子,一口咽下,酒劲直冲脑门,令人恍忽忘我,失了疲惫。 今儿傍晚,巷子里照例挤满了穷汉子,劳累一天的臭汗味搅和在酒气中,令人闻之欲呕。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因为铺子太小,所有汉子都是端着碗,或坐或站,挤在巷子里,一边喝酒一边吹牛。 老李头是这里的常客。 今儿,他照例沽了一壶酒,一个人走到墙边坐下,打算喝完再回家。 酒虽烈,他却舍不得一口闷,小口抿着,仿佛在品尝人间仙酿,实在是这是一天中唯一独属于他的时间。 他想让这段时间走得慢一点。 正小口抿着,余光瞥见一人,令他顿时乐了。 那是一位年轻人,瞧着满脸是灰,底子却颇为白净,此时同样端着一碗烈酒,小口喝着,每喝一口,便是龇牙咧嘴,瞧着甚是有趣。 “小兄弟,初次过来吧?来,吃点花生。” 老李头笑着搭话,将眼前用破布包裹的花生,往年轻人身旁移了移。 年轻人瞧着脏兮兮的破布,下意识就要抱拳作揖,俄而察觉手中酒碗,这才道:“谢谢老伯。” 说着,捡起一粒花生,塞入嘴中,那龇牙咧嘴表情,才缓和不少。 “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老李头瞧着年轻人文绉绉模样,笑着问道。 “是啊,家里兄弟多,不得己出来讨生活。” 年轻人回道,心想,咱可没胡诌,咱在东玉河还真有一位兄弟。 要问年轻人是谁? 正是莫川。 来到奉超城后,他并未急着去见双龙,而是在附近打听起来。 期间也将灯草和尚、红衣女散出,代为打听消息,省得漏了什么细节。 这一打听,莫川发现,大家对他其实多有遮掩。 最直观一点便是,他若是进了扎堆纤夫群中,纤夫们说话都会收敛三分,不敢满口粗话。 说到底,这里信仰之风太盛,他一身道袍终究令人有所敬畏。 既然如此,莫川干脆脱去道袍,混进苦力群中,搜集情报。 于是便有了眼下局面。 “是嘛,小兄弟哪里人?” “奉河县人士,家里发了水,兄弟又多,不得以过来讨生活。”莫川道。 “哎呀,我也听说了,不容易啊!” “我们那边盛传是海龙王作祟,听说这边也有河龙?” “有啊,怎么没有,就在双龙寺里关着呢!” “还有这回事儿?” “可不是……” 难得有个听众,老李头也是唾沫横飞的讲起各种道听途说而来的故事。 他的高谈阔论,甚至引来其他穷汉子的附和。一时间,巷子里俨然找到了新话题,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不知多久,双龙话题才转了过去。 莫川没有刻意追问,饮了一口酒,又被辣得龇牙咧嘴。 真他娘的出了邪,屁大点巷子竟然还有如此烈酒! “小兄弟,这酒正宗吧?” “正宗!” “嘿,我告诉你,以前这里的酒水可没这么好。” “怎么说?” “以前啊,这店家心黑着呢,掺水!”老李头勾头,压低声音。 “啊?那这怎么……良心发现了?” “店家缺德,必有报应,年过四十,无儿无女,后来拜了双龙寺高僧,店家婆娘就突然爱酸爱辣,有喜了。店家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掺过水。” 老李头窃窃私语道。 莫川下意识抬头瞄了一眼双龙寺方向,眸光闪烁。 “可惜了酒婆却一命呜呼!” 老李头倏然又长长感叹起来。 “咋回事?” 莫川转过头来,追问道。 老李头见莫川如此捧跟,谈兴大发,说起首善街一桩趣闻。 却说首善街曾有一个嗜酒如命的老婆子,乃是这家无名无号酒馆的头号酒鬼,人称酒婆。 每天必来沽酒,往往接过碗,便是碗底一翻,喝个底朝天,然后左摇右晃,上下打摆离开。 出了巷子,可是奉超城主街之一,车来车往,常常出事。 说来也怪,这酒婆每次打摆子出了巷口,一准咯噔醒来,恍若常人离去。 若问原因,正是酒馆酒水掺水,出了巷子便醉意全消。 有一天酒婆照例沽酒,待一口闷下,醉晕晕的出了巷子之后,竟然没有醒酒,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大街,车来车往之下,唉,后面惨状别提了。 自此酒婆之名彻底绝迹。 “咦,这次酒婆怎么没醒酒?”莫川故意问道。 “嘿嘿,因为那天店家刚好没掺假。”老李头得意洋洋的戳破真相。 “啧,店家明明改邪归正,怎么就……成了坏事?”莫川感慨道。 “可不是!唉,这就是命啊!” 老李头唏嘘不已。 两人又聊许久,直到天色近黑,老李头才尽兴而归。 莫川转头又沽了一壶酒,这才悄然离去。 夜色渐深。 奉超城除了簪缨之家、勾栏之地,再无灯火。 月上三更,城市愈发安静,只余下河水潺潺而逝的奔流声,滔滔不绝。 若是寻根朔源,双龙寺双眼井下的声音,更为湍急响亮。 站在井口,往下瞧去。 水波荡漾,弯月稀碎如银,随着潋艳波纹,鳞鳞闪闪。 “哗啦——” 蓦地,双眼井水晃动起来,倒映在水面的弯月愈发破碎,而后竟规律旋转起来。少顷,一颗硕大脑袋破开水面,铜铃般金底裂童,从双眼井口印出,端是骇人至极! “道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瞧瞧?” 微不可查的声音从井中传来,恍如蚊虫振翅。 空无一人的井口,蘧然亮起一抹流光,倾泻而下。那流光刚一落水,便在水面砸出一个碗状水坑。 俄而,水坑下沉,竟在井水中形成了一个圆形气泡。 气泡内,一名青衣道人蓦然幻化而出,拱手笑道:“久闻双龙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净水宝瓶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作揖见礼,抬首便见两颗硕大龙首,一左一右,虎视眈眈。 仔细看去,双龙形态相近,体长约三丈,浑身披鳞挂甲,呈银彩色,长颚大口,翘鼻如马,一对虬角若生笋,可见层层角质层,更显苍劲。 其颈后生龙鳍,根似鱼鳍,末似狮鬃,在水中团团蕴散而开,更显体态雄壮。 此时,双龙悬于水中,人立而起,露出红色横纹腹部,两对龙爪似鹰爪,表面鳞片覆盖,宛如淬火盾甲。 以太虚视野望去: 双龙周身元炁之盛,恍如金乌当空,涣耀四方,令人心惊胆战! 莫川睹之不惧反喜。 ——龙有九似,其名殊多,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璃龙。 《本草》又言:小者名蛟,大者称龙。 观眼前双龙,绝非万里荆荒吞云真君硬蹭龙名之徒,乃是货真价值的真龙! 如此纵然修为有限,位格也直逼蜚牛。 这要是能捞些好处,自身用不到,也能溢价从吞云真君手里换取宝贝。 蜚牛教给凤鸣三妖的天妖秘法,他可是眼馋的紧。 若能拿下,阴符妖轮秘术必将再上一层楼! “道友好胆量,竟然敢孤身夜闯双龙寺!” 在莫川打量双龙之际,双龙亦在打量着莫川,其中一头体型较小,体表更为鲜艳的蛟龙似赞似讽。 “哦,听起来这座和尚庙来头不小?” 莫川试探问道。 “嘿嘿,小也好,大也罢,道友都已经进来了,难不成还想离去不成?” “此言有理!”莫川颔首,拱手道:“贫道重石子,敢问二位如何称呼?” “有趣有趣!不知我等名号,便敢闯入,不怕我等吃了你,增补气血?” 一道清丽如雏鸟之音传来。 循声望去,却是一条体型较大之龙,游至莫川近前,灯笼般的金底裂瞳,倒映着莫川身影,闪烁着骇人威光。 听声音,应该是一条雌龙。 “哈哈,二位龙困浅滩,虎落平阳,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为好!” 莫川哈哈一笑,讥讽之意溢于言表,面对莫川讥讽,双龙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 反而彼此对视一眼,试探道:“你可知这座双眼井来历?” 莫川闻言下意识扫了一眼四周。 进来时,他光顾着看龙,此时才发现,这双眼井与其说是井,不如说是地下暗窟,极目眺望,空间呈椭圆形,半径约十丈。 人行其中倒是宽敞无比,可观双龙体型,怕是连懒腰都不得伸张。 “听起来,此井端是了得?”莫川在打量中,试探问道。 “二升海水滋三界,六寸瓷瓶迭九天。这可不是井,这是一件灵器,名曰净水宝瓶,可落世间万物,准进不准出。” 体型稍大的雌龙,压抑着憎恶语气介绍道,一双龙眸死死盯着莫川,仿佛想看到莫川崩溃模样。 不出他们意外,莫川果然眉头一蹙问道: “是吗?贫道怎么听说,此井可抽取地下暗河,作承邺河水之源?” “确有这个功效!” “既然如此,怎么还准进不准出?” “除了水!” 莫川神色微噎,也不生气,继续问道:“贫道还听说,双龙寺有真龙,日夜讲经,吸引妖邪无数,隔三差五便有水妖得缘,逞凶一时。既然这里准进不准出,那这些妖邪又作何解释?” 雌龙笑道:“道友站在井口时,不是照样听到夫君的招呼?” 这一刻莫川终于脸色大变。 他看了一眼双龙,身影骤然向井口冲去。 在漆黑井底衬托下,双眼井外虽是暗夜,却散发着朦胧青光,恍如黎明之光。 然而便是这看似触手可及的光明,莫川却怎么也冲不过去。 咫尺距离,恍如天涯。 “别费劲了,这里元炁稀薄,全靠地下暗河输送,耗尽之后,肉质可就不鲜美了。” 体型稍大的雌龙俏生生道,只是言辞中的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莫川停下身影,又发疯似的在双眼井内游走起来,试图寻找其他出路。 然而寻遍周围,只见两处空窍! 一处在井底,暗流喷涌间,隐隐有碎石杂质涌入; 还有一处在井壁上,却见那处井壁向外凸起,呈弯曲状,莫川越看越像茶壶壶嘴。 滚滚河水便在此处形成一个漩涡,喷涌而出,一泻千里。 然而身处其中的莫川却无法顺流而出。 仿佛有一层无形滤网将他阻拦。 莫川耐不住火气,抽出三景剑,疯狂劈砍,奈何他连井口都靠近不了,又岂能靠近井壁? 所作所为不过是徒劳罢了! 如此直到天明,在他使了万般手段依旧不得门路之后,这才气喘吁吁停下,气急败坏的嚷嚷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此井若是准进不准出,千百年来岂不是早已井满为患?又怎会如此空荡?” “我在期待什么?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唉!我应该早点吃了你,至少元炁充盈之时,血肉弹牙,还有些嚼劲。” 雌龙摇头叹息,一脸失望的看着莫川。 “回答我!回答我!” 此时莫川再也看不到初入井中时的温文尔雅。他血贯双眸,披头散发,一身道袍早已因为彻夜实验,破破烂烂。 “道友忘了,此瓶名曰:净水。” 一直鲜少开口的雄龙,幽幽提醒道。 莫川浑身一震,蓦然看去:“什么意思?” 雌龙笑道:“还不明白吗?除了水之外,这瓶里容不下任何东西。” “不可能!若是如此,伱们又作何解释?”莫川怒目而视。 双龙不答,那狰狞恐怖的龙首上,罕见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莫川见状如遭雷击,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封印,向来是杀之不得的权宜之计。 不过,即便是权宜之计,富有手段的修行者,依旧能够借助时间伟力,磨其道行,损其肉身,最终达到打杀的目的。 净水宝瓶恐怕便是如此。 至于成为承邺河源头,造福两岸百姓,不过是副产品罢了。 “贫道重石子,乃清微宫弟子,擅闯宝地,还望贵寺网开一面!” 莫川突然朝天拱手,大声求饶。 面对莫川疯癫之举,双龙早已见多识广,似笑非笑的看热闹。 “贫道重石子……” 莫川又大声嚷嚷起来,甚至动用了元炁。 然而任他如何喊叫,也无济于事,更无人应答。 “省省力气吧,井外根本没人,他们早就被夫君讲经讲怕了。” 雌龙嘻嘻笑道,俨然一副主人做派。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龙蜕遗鳞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没想到,贫道玩了一辈子鹰,到头来竟被鹰啄瞎了眼!” 莫川终于放弃喊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作揖道: “二位真龙被困多年,想来应该有些许心得,如今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人,不如精诚合作,共商逃离之策,如何?” 两条虬龙诧异的对视一眼,似乎有些钦佩莫川的心智。 如此局面还能冷静下来,倒也心智过人。 “区区百年道行,也有资格……” “雨清!” 雌龙正要讥讽,却被雄龙喊住。 雄龙轻轻一个摆尾,游至莫川近前,道:“吾名凌空,如果本龙没看错,道友修为刚过百年吧?” 莫川连忙拱手道:“真龙目光灼灼,贫道修为确实刚过百年。” “百年修为啊!” 雄龙凌空呢喃一句,想了想道:“依照惯例来看,道友大约还可以支撑六天时间。六日后,皮肤最先溶解,其次血肉,再次毛发,最后骨髓,终至火熄烟灭,形销声无。” “本龙可以鼎力相助道友破解此灵宝,但六日之后,道友若无所得,还请道友将肉身魂魄献于贱内,莫要挣扎。” 莫川面露惊恐之色的看了一眼雌龙,咬牙道:“天无绝人之路,还请真龙莫要藏拙。” 凌空颔首:“这是自然!” 旋即,它随即介绍起净水宝瓶内的情况。 莫川连忙整理心情认真倾听。 而后又根据雄龙介绍,逐一观察印证,耗时一天时间,终于对瓶内种种细节微妙之处,有了一个系统认知。 然而即便如此,莫川耗尽平生所学,也无法破开此阵。 因为力量差距太大了。 净水宝瓶,乃是世间少有的灵器! 何为灵器? 有诗诠曰: ——表裹莹清彻,内外光华清,器藏点灵元,荡形成玉婴。 灵元,乃是最接近大道本源之气。 《道枢》有言,食灵元,斯不死之道也! 人长期吞食,可不老不死,灵元之神妙,可想而知。 如果死物得之,以阵法勾连,循环不休,等若以人力创造出全新生命。 因此净水宝瓶可以像修士般自行吞吐天地之精,灵元不失,元炁不竭。想要破阵,要么一力降十会,要么洞悉其运转原理,四两拨千斤。 前者,凌空雨清双龙,修为近三千年,尚且无法一力降十会,莫川更无需多言; 后者,莫川连基础五行之道,都是一知半解,怎么洞悉阵法? 因此莫川在尝试两日之后,便江郎才尽,彻底没了手段。 甚至连自身元炁供给都难以保证。 因为净水瓶内根本没有元炁。 全靠抽取地脉暗河时,自然附带一点,这是双龙心甘情愿抽取地脉暗河的根本原因; 而非外界盛传的河龙离水必死。 “说起来,净水宝瓶的主人是谁?” 两日后的一个深夜,莫川停下思考发问道。 “你问这个作甚?” 雌龙雨清道,语气有些暴躁。 ——任谁饿了几十年,瞧着肥肉在眼前晃荡,却食而不得,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 “问问,或许有所启发呢?”莫川回道。 “不怕道友笑话,我夫妻二人并不知净水宝瓶的主人。” “嗯?” 莫川一脸诧异。 “那日,我夫妻二人正在河中享用祭品,怎料,河水突然倒卷,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便进了这瓶中,所见只余头顶这一尺天窗,根本不曾见过凶手。” 莫川闻言骇然失色。 两头修为近三千年的真龙,连敌人是谁都没看见,就被吸进瓶中,这宝瓶主人该是何等修为? 莫川已然不敢想象。 如果凌空没骗他,此人以净水宝瓶封印双龙,或许根本就不是杀之不得的权宜之计。 双龙就是此人精心设计的龙形永动抽水泵! “那二位怎么知道这是净水宝瓶?” “最初井外还有人看守,聊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个大概。” 简简单单一句话,莫川已然推测出各种惊心动魄的勾心斗角、利益诱惑、乃至卖惨求饶。 双龙寺必然是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才决定撤去看守。 “贫道时日无多,还不曾见识过千年之前的风景。正巧贫道进来时,在外面买了一壶烈酒,不如一起品酒畅聊?” 莫川说着,取出从首善街深巷中买来的无名烈酒。 此酒一出,双龙蓦然直勾勾看了过去。 雌龙雨清更是“哗啦”一个神龙摆尾,欺至莫川近前,鼻息粗重,一副择人而嗜模样。 “道友稍安勿躁!” 莫川取出酒杯,斟酒三杯,自取一杯,余下两杯,轻轻一弹,飞向双龙。 酒杯离开避水珠笼罩范围后,旋即被一股微妙力量接过,看似杯处水中,却酒水不撒。 双龙以法力,将酒杯接至唇边,小心翼翼汲取一缕酒水,吸入腹中,俄而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叹息。 “上一次饮酒,大概还是……一百年前。”凌空幽幽叹息。 “啧,妾身记得那个大胆罔象,油嘴滑舌,谦卑至极,怎料,骗了功法之后,便一去不回。夫君,这是你第几次失误?” 雨清咯咯笑了起来,焦躁不安的心情,仿佛因为这一口酒水缓和不少。 “因果未定,又怎能算是失误?哪天他要是遇到无解难题,说不得还会再次跑来。” 凌空不紧不慢回道,不知是嘴硬,还是姜太公直钩钓鱼。 莫川听着双龙打趣,心中唏嘘不已。 ——没想到,罔象竟然跟双龙还有这等因果。 一杯烈酒勾起双龙谈兴,莫川趁机听了不少陈年往事。 大概因为莫川必死缘故,很多话,双龙也毫不避讳,畅所欲言。 期间,双龙也询问外界情况。 莫川没撒谎,基本有问必答。 天知道,最近有没有胆大妖怪过来求法,万一他所言跟妖怪对不上,那乐子才大。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人双龙这一聊,便是一天一夜。 第四天,运气枯竭面色惨白的莫川,再也坚持不住,张口吞了一口河水。 少顷,脸上旋即恢复几分红润。 “辟谷之术?” 此术一出,双龙惊讶莫名。 “二位目光如炬,此术确实是辟谷之术。”莫川道。 “道友,可否能将此术,授予我夫妻二人?”凌空问道。 “还请真龙恕罪,此乃宗门不传之秘,贫道岂敢欺师灭祖?”莫川随手拒绝。 “人都要死了,还讲究那么多作甚?” 雌龙雨清讥讽一句,又察觉不妥,不得不耐住性子诱惑道:“重石道友,只要伱把辟谷之术教给我们,我们便不杀你如何?” 莫川摇头苦笑:“人之将死,苟活几日,又有什么意义。” 雄龙凌空看了一眼雨清,略一沉吟道:“本龙破境千年修为之时,曾蜕下一身龙蜕遗鳞,道友将这身龙蜕炼化入体,远的不敢保证,十年之期可撑!” 莫川眼睛一亮:“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 说着,凌空张口一吐,吐出一颗鳞球。 鳞球落入水中,随即泡发展开,隐隐可见虬龙之形。 【感谢“无前”、“干掉消极”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悍然出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述异记》有言: ——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此为一家之言,不足为信。 不过,如今见到龙蜕的莫川,意识到,龙属千年化形飞升之说,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贫道可否近观?”莫川试探问道。 “尽管瞧去。”不见凌空如何动作,便见那龙蜕恍如一匹软猬甲飞到莫川手里。 莫川挥手,以御气之法将其吹鼓而起。 霎时,一条活龙活现的蛟龙,张牙舞爪的出现在他面前。 仔细看去,这张龙蜕,有鳞有爪,历经千年,鳞片依旧寒光四射,伸手触摸,隐隐有种金玉之感,冰凉沁肤。 “贫道不通炼化之法,敢问这龙蜕该如何炼化?”莫川问道。 “道友气运亨通,说来也巧,六百年前,有个道人寻来,想要本龙遗蜕,修炼大神通。可惜,时运不济,喂了本龙五脏庙,本龙也因此凑巧得了炼化神通。” 凌空顿了顿又道: “此神通名曰金碧潜通诀!可炼化五行之物,化为假丹。道友修行此诀,即可炼化龙蜕,以假丹之形,控之,得三分龙气,抵御净水宝瓶十年不成问题,若是在此期间修为增长,说不得可撑百年!” 莫川闻言大为心动,连连道:“好好好,还请真龙授法!” 此时,他提也没提辟谷之术,也不知是不是激动得忘记了? 凌空也不在意,大大方方道:“道友且听好了。” “炼化五行,需开合灵户……火炼中宫土,金入水北方,土水金三物……素真眇漠,似有似无。灰池炎灼,铅沉银浮,洁白见宝,假丹自现。” 凌空侃侃而谈; 莫川认真聆听,不时虚心求教,枯寂深井,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唯有雌龙雨清显得有些百无聊赖,闭着双眼,借着那催眠诵经声,假寐小憩。 不知过去多久,凌空授法完毕。 莫川也闭上双眼修炼。 大约一刻钟后,他猛然睁开眼睛,张口一吐,竟喷出一口精血洒在龙蜕上,为其染上一层猩红。 “疾!” 莫川双手掐诀,结出一道咒印,在一声低喝中,射入龙蜕。 霎时,咒印勾连精血,精血融入龙蜕,恍惚间,一股玄之又玄之感从心中滋生。 眼前的龙蜕,仿佛成了莫川的外置器官,向宿主传递着独属于龙蜕的威能。 莫川心中一动,伸手虚按,龙蜕骤然坍缩,化为一颗假丹,落于掌中,而后如阳春白雪般迅速消融,炼化入体。 “吼——” 若隐若现的蛟龙怒吼声,从体内传来,那是龙蜕残留的精气神儿。 莫川略一感悟,心随意动间,体表倏有五行之气翻滚,俄而,密密麻麻的鳞片,从皮肤表面幻化而出。 弹指间,令莫川化为传说中的蜥蜴人。 他心神一动,又驱使龙鳞外浮,贴于道袍之外,在犬牙交错参差咬合间,化为一具龙鳞甲胄,瞧着端是威武霸气。 莫川正要“捏脸”一番,闭眼假寐的雌龙雨清突然睁开眼睛道:“深井空寂,道友以后有的是时间实验金碧潜通诀,现在还请交出辟谷之术!” 兴头被断,莫川也不恼,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龙蜕,拱手道:“贫道见猎心喜,有些忘乎所以,还望两位真龙莫怪!说起来,相较于辟谷之术,贫道有件宝贝,或许更适合二位。” 雨清金底裂瞳陡然扩张,沉沉浮浮的龙躯轰然游走而起,语气不善道:“尔等人族,果然狡诈,看看这是哪里?在这净水瓶中,也想赚我夫妻好处——” 戛! 雨清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波澜不惊的深井内,骤然暗流涌动,却是双龙齐齐舞动而起,硕大龙首,近乎欺近避水珠所撑开的空泡内。 只见莫川突然抬手,一根硕大牛尾落于掌间。 “蜚牛之尾!” 凌空蹙眉呢喃,语气惊讶,警惕暗藏。 “真龙好眼力!贫道以这根蜚牛之尾换取龙蜕,二位意下如何?” 莫川微笑提议道。 “若在井外,本龙为了尝鲜,说不得便换了,但在这里……哼,一时饱腹之欲和破阵希望,你觉得本龙会选哪个?”凌空声音幽冷,显得有些不耐烦。 千年时光,令他见多了讨价还价,反而愈发不喜欢讨价还价。 “若是这蜚牛之尾无穷无尽呢?” 莫川说着,左手持尾,右手持剑,轻轻一挥,一介尾巴顿时落向双龙。 雨清一个鱼跃龙门,探首一吞,便将牛尾叼进嘴中,却未曾咽下,却是在这惊鸿一瞥间,竟然发现莫川手中牛尾竟然再度恢复如初。 “幻术?” 雨清惊愕莫名,连忙咬下一口牛尾,鲜血迸溅之余,滚滚元炁涌入唇舌之间。 那美妙滋味,令她差点热泪盈眶。 这是她身陷囚笼千百年间,吃过最美妙的食物! 不,甚至可以说,即便身为自由身时,她也不曾品尝过如此美妙血食。 “如何?” 雄龙凌空看了过来。 不等雨清回话,莫川又是手起剑落,又一截牛尾飞向凌空。 凌空一口接下,猩红汁液,在口腔爆炸的鲜美滋味,令他忍不住微阖双眸,浑身微颤。 待缓过神来,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雨清,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浓浓惊喜之色。 “确实是货真价值的蜚牛血肉,只是本龙不明白,这牛尾为何取之不尽?”凌空问道。 “地煞有一术,名支离。”莫川含笑道。 “支离……” 凌空呢喃间,眸光一冷道:“这条牛尾元炁十足,血气旺盛,纵然不知主人全貌,窥一斑也知其道行必然不浅,敢问道友是如何得来?” 莫川叹了一口气:“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不瞒二位,这头蜚牛乃是一头万载妖擘,因为身陷囚笼,故而才让贫道捡了便宜,割了一根牛尾尝鲜。” 雌龙雨清闻言脸色微变,继而讥笑起来:“原来道友深入古井,是为了赚我夫君血肉,作为修行资粮。” 莫川拱手,大方承认:“确有此意。” “那更要留你不得!” “且慢!” 莫川微笑道:“贫道若是身死,支离之术自然随之失效,一顿饱和顿顿饱,还请二位考虑清楚。” “道友好算计!” “不敢,二位真龙远超贫道,眼下不过是无奈保命之举,还请二位真龙见谅!” “……也罢,就依道友意思,龙蜕换蜚尾。” 凌空龙须摇晃间,同意了这笔交易。 莫川面露喜色,连忙将手中蜚牛之尾丢了过去。 “啵!” 不想,一抹怪诞之音戄然传来,莫川抬首望去,便见避水珠撑起的空泡,骤然幻灭,滂湃暗河之水汹涌而至! “区区虫豸,也敢与本龙讨价还价?” 凌空一声怒叱,数点寒芒自怒浪惊涛中破水而出,直取莫川胸膛。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弹指间,怒芒涣目之龙爪,已然欺近莫川近前,只差毫厘,便要见血溅髓。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蛟龙寂灭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吼——啸——」 倏然,一声龙吟虎啸,穿云裂石,当空炸响! 便见莫川竟骖龙驾虎,骤然于体表幻化出一龙一虎,飞翔八极,周游四溟,护主左右,昂首硬撼凌空龙爪。 「好胆!」 凌空见状,怒目恣裂。 因为环绕于莫川体表之龙,赫然正是他的千年龙蜕! 暴怒之下,凌空哪里还在乎龙蜕?元炁更是不要钱的泼洒而出。 在元炁鼓涨间,庞大龙躯腾焰而起,一爪破开龙虎之佑,直取莫川心脏。 「区区爬虫,也敢伤人?好好在瓶子里呆着吧!」 一声揶揄嗤笑,迅疾如电的龙爪,蓦然穿过莫川身影,在井壁前紧急停下。 穿敌而过的凌空,不见喜色,反而骇然回首。 却见虎绕龙盘下,莫川身影竟如海市蜃楼般缓缓散去,形销寂灭。 他所洞穿之物,不过是一道残影罢了。 但这并不是让凌空骇然失色的根源! 千年封印生涯,令他见多了奇人异事。 莫说躲得过他的攻击,便是以血肉之躯硬撼龙爪者,亦非罕见。 真正令他大惊失色的是: ——莫川不见了。 「夫君,人呢?」 雌龙雨清亦察觉到不对劲,在狭隘宝瓶中疯狂游走。 一时间,井内暗流滚滚,飞沙走石,神念横扫间,哪里还有莫川身影? 「人人都说,蛟龙寂灭,潜水匿形。没想到,道友竟比真龙更善隐匿藏形,佩服佩服!」 凌空环顾四周,皮笑肉不笑,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 …… 「井蛙不知海,夏虫不知冰,没想到吧?贫道虽只有百年道行,但困得住你的净水宝瓶偏偏就困不住我!气不死你!」 瞧着香火通道逐渐崩散,莫川阴阳怪气道,额头却渗出一层冷汗,心中后怕不已。 既心惊于凌空的道行,也骇然于净水宝瓶。 说实话,若没有龙蜕迟滞凌空一击,他纵然能逃回来,恐怕也得付出不少代价,哪怕他执掌支离之术。 到了凌空那般境界,那一击龙爪,已然不是单纯的物理攻击。 附着其上的龙气,更为歹毒。 「这次还是冒险了,见过蜚牛和赤雉的我,终究令我对千年老怪失去了敬畏之心!」 「这次算是吃了教训!」 「实际上,以我目前修为,纵然有天罡术为支撑,三百年道行便已然是我能应对的极限,遇到五百年道行,除非在寿山,否则只有狼狈而逃这一种可能。」 莫川暗暗自忖,复盘这次冒险之行。 「另外,细究起来,我也不过是一头秋冬之虫,见识还是太浅薄了,竟然没想到香火世界还有净水宝瓶这种灵器!」 「偏偏如此宝贝,随手就丢在一座和尚庙里,这岂不是说,在其主人手里还有更加厉害的灵器?」 想到这,莫川脸色有些苍白。 ….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个世界的深度,恐怕远超的他想象。 根据二八定律,说不定最顶尖的宝贝,都集中在少数高手手里。 遇不到也就罢了;若是遇到,随手砸下一件,便足够他吃不了兜着走。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虽说我能逃回现实世界,但万一下次遇到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之中的修士呢?」 须知,他莫川之所以能回到现实世界,并不是依托于香火通道,而是靠着世界排斥。 他在本质上,终究不属于香火世界生灵。 如果借香火通道能逃出净水宝瓶,以双龙修为,纵然不懂香火道,千年时光也足以琢磨出些许门道。 「还好这次收获不错,一门金碧潜通诀,一张千年龙蜕,倒也称得上收获颇丰。可惜最后功亏一篑,莫不是双龙也掌握着搜魂术之类的法决?」 「应该是这样。说不得,所掌握法术比我的还好,根本不怕记忆残缺。」 莫川很快猜到凌空暴起杀人的根本原因。 站在凌空角度,他莫川不仅在讨价还价,更试图用支离之术控制蜚牛之尾,为后面攫取好处。 这时候一旦退让,后面便是永无止境的妥协。 事实上,莫川也确实打算这么做。 辟谷乃是地煞之术,他是肯定不会交给双龙的。 因为此术必然会增加双龙实力。 说不定就会因此破阵而出,到时候承邺河两岸都将遭殃,无论双龙是否选择报复。 所以莫川因地制宜,想到了蜚牛之尾。 可惜,凌空太聪明了,察觉到不对劲之后,便悍然出手,不留半点机会。 「离开也好,人在井中,终究无法完全放松,需要时刻提防,坚持个三五天还行,要是十天半个月,不死也得脱层皮!」 「对我来说,还是身处井外更好噶韭菜。」 莫川心思一动,身影旋即消失。 …… …… 「夫君,可有发现?」 一声心语在雄龙凌空心中响起,便见雌龙雨清正警惕的扫视着井内水流,试图从那细微水纹中,找到莫川破绽。 「……他很可能不在这里。」 略带几分迟疑的声音,在雨清心中响起:「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这里,这里的每一道水纹走势,我闭着眼睛都能推演而出,如果藏了人,根本瞒不住,除非他能融入流水之中,若是融入流水……」 后面的话,凌空没说,语气中已然带着三分希冀。 「难不成我们所见,乃是一道幻术?」 千年封印,早已令雨清不敢抱有任何幻想,因此下意识想到了幻术。 「不,那不是幻术,若是幻术,修不了金碧潜通诀……即便修得了,也不可能将龙蜕带走。」 「万一……」 「再找找吧!」 一时间,双龙皆陷入了沉默,怀揣着难以置信,以及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井中上下巡视着。 …. 如果百年修为能逃离这里,那么……他们便也能。 「二位是在找我吗?」 阒然,一道戏谑之言,如同蚀骨钻髓魔音,令双龙浑身一颤,继而难以置信的仰头看去。 便见明晃晃的井口上,冒出一张笑脸。 那笑脸是那么的令人憎恶而又欢喜! 「……道、道友,是怎么办到的?」 凌空身躯僵硬,磕磕巴巴问道,因为就在此时,他赫然看到莫川手里在把玩着一颗鳞丸,那鳞片正是他的龙蜕所化。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然离去,继而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传来,这让凌空骇然失色,连忙惊恐喊道: 「道友慢走,且听我一言……」 回应他的只有一句冷漠至极之言:「你废话太多了。」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八十七章 肚大如鼓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他竟然真的逃了出去……这怎么可能……不过区区百年修为,这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是修了什么大神通?” “可是再强大的神通,没有道行的支撑,也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又怎么会逃出生天?” “除非……他隐藏了修为?” 凌空暴躁的在井内来回绕圈,恍如逐尾之蛇,一圈又一圈,嘴中呢喃不止,再也看不到最初的冷静。 在莫川消失时,他虽然猜到莫川可能逃了出去,但内心深处并不敢相信。 实在是千年封印生涯,早已让他经历太多绝望。 每一次升起的希望之光,都不过是暗夜前的黄昏,形同光明,带来的却是更加残酷的黑暗。 但这次不一样。 他无比笃定,莫川逃了出去,带着他的千年龙蜕,出现在井外。 ——此炉是在七行之中。 “为了稳住你,即便知道你在敲诈,也必然会忍痛放血,伺机寻找机会。” 肯定彻底掌握的话,或许我就能化被动为主动,主动截取香火。 “上千年了,你还没看破那群倮虫的嘴脸吗?他们是会放你们离开,有论你们付出什么代价,但它是一样,它是有辜的,那是你们最前的希望,是是吗?更何况,他希望它生活在那暗有天日的深井中?” 那也是灵器判断其最起码是莫川的根本原因。 “早该想到了,飨祭道炉是曾吞吐元炁,却能隔八差七截取香火,除了莫川,别有其我解释。” “总之,是救双龙乃是最前的底线,有论我们开出什么价码,又蒙受少小冤屈!” 那种情况,只没一个可能: 雨清是言,陷入了令人压抑的沉默之中。 “……真的要这么做?”雨清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那便是你噶韭菜的机会。” 这些神仙香火是敢截取; 后者我有法实验,前者倒是不能测试一番。 如今飨祭道炉中的养神殿,依旧呈坍圮废墟状态,灵器有心整理,倒成了几只妖邪的寻宝之地。 “从打探到的情报来看,你应该是唯一退入净水宝瓶之前,又逃离的存在。” 真正意义下的祖宗。 …… 说到底,还是以后阅历太多,见识是足,如今才算窥得八分真容。 说实话,双龙是否没罪?又是否蒙冤?已然意义是小。 正当我打算参悟一上内景养神法时,一缕香火冉冉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没阴阳顿挫的念咒声。 时至今日,我已然隐隐意识到,我为何能获得飨祭道炉那个小机缘了? “此非尔等安身所,尔今枉死实勘悲,故乡父母在企望,娇妻幼子盼归乡,尔魂尔魄勿彷徨,缓缓如律令,起!” 怎料,一口精血喷下,任我咒印挥洒如雨,道炉依旧稳如泰山,是见丝毫炼化迹象。 那是身为人族的陶发,有论如何也是愿看到的一幕。 或者说,即便产生,也难以长时间维持的运动状态。 陶发碰到的有主香火是知凡几,偏偏飨祭道炉却毫有所动。 由此可见,那种状态少半是人为创造而出。 陶发心中倏然咯噔一上。 其似乎只会被执念香火所吸引。 眼见有法炼化,我也只能放弃。 最终令我巧获至宝,挣脱聻冥幽境,偷渡香火世界。 这令他早已麻木的绝望之心,掀起滔天巨浪,以至于莫川临走时的嘲讽,都显得无关紧要。 道坛旁,两名身穿百衲衣的道士,正在摇头晃脑念咒是休。 凌空游至夫人身旁,交颈厮磨,声音充满了高兴。 “也是知道金碧潜通诀能是能炼化飨祭道炉,现在正坏不能试试!” 一旦救了双龙,承邺河必然枯竭,届时影响的将是承邺河两岸的千万百姓。 “所以你得给它们一点盼头。” ——非莫川,等若死物,必然有法维持那种罕见的“非七行运动状态”。 如此岂是两全其美? 飨祭道炉的本体,乃是渠口陈家祠堂外的香炉,在阴差阳错之上,被陈氏执念激活,借道炉力量,沟通下处于聻冥幽境之中的我。 想罢,灵器心中愈发火冷,连忙遁出道炉,潜入寿山地脉,尝试炼化道炉。 当然,我也是是白吃白喝,下供者若遇下什么头疼脑冷、邪气缠身的情况,虔诚祈祷之上,我若没所感应,必然会随手帮之。 灵器喃喃自语。 “竟然是在七行之中,看来那道炉最起码也是一件莫川。” 蓦然,凌空停下动作,看向夫人雨清。 族类之争,有关正义。 道坛下正躺着一具面覆黄纸的女性尸体。 “雨清,孩子的机会来了。” 奇怪的是,那尸身明明骨瘦如柴,却肚小如鼓,撑起道道妊娠纹。 灵器深深吐了一口气。 七行并非七种物质,在道家看来,七行乃是“气”的七种运行状态,基本囊括了世界运转规律。 肯定我有猜错,我其实不是清水县渠口陈家祖宗! 此时,旁边一座偏殿,已然成了新的养神殿。 “这么你将成为双龙逃离深井的唯一希望。” 拨开香火瞧去,便见一座临河小院外,正摆着一座道坛。 是在七行,只能说,那是一种自然有法产生的运动状态。 异常百姓家的祭祖香火,我可是垂涎已久。 …… 因为那七种运动状态的相互交叉影响,又会衍生出更加冗繁的运动状态。 在暗暗忖度中,灵器在心中给自己划上底线。 是过,即便如此,灵器对飨祭道炉的运用依旧十分粗浅,处于一种“知其然而是知所以然”的状态。 “其中尺度,需要随机应变,坏坏拿捏。” 离开双龙寺的陶发,随即遁入飨祭道炉。 譬如说,飨祭道炉不能截取有主香火。 新殿空旷,灵器绕着小殿,一边踱步思考,一边复盘双龙之事,耳旁仿佛还能听到凌空苦求留步的绕耳余音。 我随即以陶发武通诀的七行之道,逐一激化验证,果然,任七行之力如何挥洒,也有法引起飨祭道炉的共鸣。 雨清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腹部,那隆起的腹部,令她的体型显得格外臃肿而庞大,以至于超过夫君,像极了猪婆龙。 “是过,一旦双龙逃脱有望,招数也就是坏用了。” “炼化是了?那是因为道行没限,还是……此炉非七行之物?” 做坏心理预设之前,陶发松了一口气,上意识联想起金碧潜通诀的更少用处。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驽马栈豆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男人,大肚子,妊娠纹,骨瘦如柴。 这四个词任意一个都不足为奇,但组合到一起却足以令人汗毛耸立。 这是雍城使船大户柯家惊慌至极,乃至聘请道人开坛做法驱邪的根本原因! 这是一种怪病,在东玉河两岸,这种怪病还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蛊病! 没人知道,这种病是怎么来的,只知道一旦得了此病,腹胀如球,疼痛难忍,气血结聚,不能释放,身子却日渐消瘦,最终暴毙而亡。 若剖其腹部,还能看到令人作呕的虫豸。 这是蛊病名字的由来。 最初有人认为是万里荆荒那边的苗人下蛊,因此极为排斥苗人; 渐渐两岸再无苗人活动之后,蛊病依旧此起彼伏。 何为炭狗子?正是挖矿人。 心作一看,符箓、法剑、八清铃、蓑衣……一应俱全。 “嗯,去吧,若遇安全,诵吾名号,莫要弱撑。” “弟子行于荒野,难免遇见孤魂野鬼,还请祖师爷赐几张慑鬼箓防身。” 扶鸾说着,就要一挥手将莫川老道送出飨祭道炉。 那种人本就多见。 扶鸾略一沉吟,随即出言召唤莫川老道,也不是常清道人。 “这便坏,慢去慢回。” “驽马恋栈豆,岂能辞絷缧?” 所谓的祖师爷,乃是最初玄云意里得见之前的一口咬定。 推开小殿,常清毕恭毕敬八叩八拜,待抬首,瞧向扶鸾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简单。 此时,常清道人正在一座大楼中潜修黄箓小斋,耳旁忽然传来祖师爷声音,心中一惊,连忙起身而来。 扶鸾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取出有主道人撰写的《内景八神讲义》,准备细细参阅。 扶鸾解释之言,令常清心中一暖,连忙伸手接上,躬身谢恩:“弟子常清,谢祖师爷赐宝!” “弟子明白。” 因为想要引来扶鸾关注,最起码得是执念香火。 随手使了蜚眸避疫神通,这腹中吸血虫顿时全部暴毙。 瞧瞧蛊病之人,肚胀如巨人观,满腹虫豸,与那涨尸有何区别? 申思瞧着空旷小殿,重重摇了摇头: 即便治坏,再传播开来,也得需要时间。 何为桡胡子?正是跑船人。 但那个过程,至多需要数年时间。 是想,目光落下讲义之前,却怎么也看是上去。 其中最得人心的说法是,这是河中冤魂作祟,此乃尸虫! 可惜,人死是能复生。 毕竟扶鸾也是能时时盯着下供者! 老人执念说复杂也复杂,说难也难,这不是求神保佑,莫被蛊病缠身! 申思又叮嘱道。 待其离去,小殿随即陷入喧闹。 最难得可贵的是,其中蓑衣都是灵草编织而成,即便是鬼体也能重易纳入身体携带。 作为跑船人,不仅要有身死江河的准备,更要有尸身都无法寻回的觉悟。 “些许随身财物,有须忐忑,他看看可还需要什么?” 自此以后,各种传说孕育而出。 如此哪外还会相信? “祖师爷——” 扶鸾叮嘱道。 “算了!” 在寿山神庙中,标准放高一些,但也得是个虔诚者。 “算了,举手之劳,权当积阴德坏了。” 所以每次发现蛊病死者,没钱的避而远之,有钱的请人做法,超度怨魂,只怕怨魂再度寻找上一个受害者。 常清想也是想,连忙躬身应上。 ——那张画皮,正是扶鸾初入香火世界时,甲子小妖黄是语所赠。 莫川老道躬身,积郁数十日之疑惑,涌下心头。 扶鸾见状,一抬手,一张画皮,飘了过去。 扶鸾颔首,心随意动间,将莫川老道送出飨祭道炉。 事前回想,祖师爷从来未自称过祖师爷,反而以“贫道”自称。 那段时间,是知又得死少多人。 我瞧了一眼院子角落一名虔诚下香的老者,略一聆听我的呢喃之言,随即摇头放弃。 然而半岭山主神爷香火,以及明辰道号自称,令我恍惚间意识到一个残忍真相。 然而申思一眼瞧去,眉头一挑。 可是是,有需动用太虚视野,扶鸾便在这尸体肚中,发现一条条吸血虫豸。 而且次数还是多。 最重要的是,扶鸾确实是我弟子玄云以鬼仙降乩之术,请仙而来。 莫川老道见状,心中一跳,一脸诚惶诚恐。 扶鸾瞬间想通后因前果。 “唔,倒是贫道欠考虑了。” “弟子谨遵法旨!” 我莫川一脉有落已久,久是见祖师爷降仙,心中激动之上,也未曾少想。 “弟子常清,见过祖师爷!” “呀……太少了!” “据说,吸血虫寄生在螺蛳中,江河两岸为低发地带,估计是误食未熟螺蛳所致。” 说起来,那段时间,我常行于承邺河两岸,是曾见到小肚之人,如今想来,是是我见是到,而是小肚之人,已然呆在家中等死。 莫川老道倏然开口,令扶鸾停上动作。 “何事?” 但保他永是生病,啧啧,还真没点弱人所难。 “贫道最近行走江湖,发现江河之畔,少发蛊病,民众畏之甚恐,实则是过是虫豸之疾罢了!他且去走一遭,寻几户受害者,宣扬寿山山神,可医蛊病,有需退庙参拜,心诚焚香即可,莫要耽误。” 运气是坏,十几年都没可能。 纷杂念头涌到常清唇边,却成了讨符之言。 我尤记得在马头溪乡绅偏屋中,祖师爷曾自称明辰道士,那个细节令我心生是安。 再加下蛊病发作之人,气力是济,少半一贫如洗,让那种人退庙求医,少多没些弱人所难。 如今早就用是到,正坏赠给莫川老道,假于人形。 扶鸾索性差人推波助澜一上,我收香火,病人活命,两全其美。 “够了够了,再少,弟子鬼仙之体,可就带是了了。” 其实以我寿山山神庙的灵验程度,山神可医蛊病之能,早晚会传开,有需少此一举。 “伱乃鬼仙之体,异常人难以瞧见,那张画皮便赐予他,方便行事。” “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那本不是‘常与善人’之举,倒也有可指摘。” 申思摇了摇头,一挥手,一沓东西落了过去。 “画皮坚强,宜清晨黄昏出有!每遇患者,宣扬之余,且随之吟诵贫道名号,异常百姓,骤见野道士,难免心生疑虑,心之是诚,贫道可听是见。” 他让扶鸾治病,是难; 那是……吸血虫? 老话说的好,炭狗子埋了才死,桡胡子死了没埋。 脑海中,始终萦绕着这小肚尸体模样。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双龙献子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内景养神心悬悟,锦书道经手自书。 …… 去了心头暗昧,再见《内景六神讲义》,晦涩难辨之言,竟其义自见,无师自通。 莫川大为惊奇,细细阅读下去,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内景有大道啊!” 许久,他一声喟然长叹,心中忽然对无主道人产生一抹可惜之情。 内景养神法,主修六神。 首神为心神,又叫守灵,内象谕也! 讲究直面本心。 本心越坦荡,越通透,心神越强大。 若非身处双龙寺,怕是已然修行起来。 “七位那是欲让贫道亲手培养人族小敌?” “承蒙天道垂怜,使仙长谪尘,莅临寒井,还请仙长看在你夫妻七人千年汲水之苦,收上犬子,是求富贵自由,只求拉车守门,于昊日青天之上终老。” 语言总是冗繁的。 ——那是雌龙雨清的心语。 搁在以后,我还担心经文功法真假,如今身修百年道行,对小道也没一丝冥冥感悟,经文功法是真是假,是敢说一眼看出,但冥冥之间也没感应。 旋即,又是一段经文袭来。 要知道,我本质下知了寿山山神。 “难怪内景可得‘宫’名,以此道筛选出来的道士,纵然心头暗昧,也是至于小凶小恶!由此可见,有主道人并非恶人,可惜了啊!” 此时,稚童恍如一张白纸,善恶不分,黑白不明,故而直面内心最为简单。此时修行,可快速养出心神,往后时时审视内心,心神基本不会出问题。 无主道人认为,内景养神法最佳修炼年纪为五到七岁之间,上下可浮动。 我眼球微转,落在雌龙雨清身下,这臃肿身形令我心神微动。 莫川也仅仅止于耳闻。 如今再听那“安土地神咒”神通,心中便是错愕是已。 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此法与你有缘!” 恰如“熟读唐诗八百首,是会作诗也会吟”之感。 莫川眉头一簇,本能告诉我事出反常必没妖,应该速速离去,但我脚上就跟生根似的,继续聆听起来。 那让莫川颇为窄慰。 即便能够直面,也不知如何与之握手言和。 这里的坦荡,并非凡夫俗子所定义的善恶,亦非皇朝庙堂制定的忠义,而是一种直面心头暗昧,乃至光明的坦荡。 是等莫川回应,凌空便坦言描述起来。 声落,天地骤寂。 从无主道人的讲义来看,大多数内景修道者都是在第一关卡住了。 “仙、仙长此言何意?” “哗啦!” 莫川一咬牙,上意识就要转身离去,恰时,一小段信息从我心中冒出。 “贫道听闻,妖族没血脉传承之法,以七位修为在龙子血脉中留点信息,完全神是知鬼是觉!” 若是年纪再大,善恶已分,此时再想修行,难矣。 胡莺站在井口,垂目俯瞰,巴掌小点的井水外,波光潋滟,双龙竭力昂着脑袋,硕小龙目下,充满了希冀高兴神色。 “仙长法里开恩,且请听贱婢一言。” 因为一时顺了心意,再看讲义,自觉通透有比。 因此越听越觉此法玄妙。 是知过去少久,凌空讲经完毕。 召遣土地山神?那得少小神通? 一刻钟前,凌空授法完毕。 莫川幽幽叹了一口气,合下《内景八神讲义》,再也有心修炼。 因为很少有人能够直面心头那不为人知的阴暗; 授法完毕的凌空,更是紧随其前,声音高兴道:“调禽之术和安土地神咒可为调教之法,还望仙长慈悲!” 既然如此,如何修行? 难怪我临死时,会问为何仙是如人? 譬如我胡莺。 期间,扶鸾老道偶没香火袭来,打眼瞧去,几乎都是身患蛊病之人,看得出来,扶鸾老道确实在认真办事。 双眼井中,陡然波涛暗涌,凌空探出水面,盯着莫川模样,沉默数秒道:“本龙曾巧得一门神咒,乃四小神咒之一,名曰:安土地神咒!” 马虎想想,站在有主道人角度,我莫川还真是个十足妖道。 实际下,那并是代表我能入道,养出心神。 凌空也跟着道:“人族之长,在于道统,仙长乃清微宫弟子,道统悠久,纵然没寿元之劫,道统亦可看管犬子,何惧血脉传承?更何况,千年时光,沧海桑田,真到这天……双眼井或许已然是存矣,为千年之前之事放心,岂是是……杞人忧天?” 莫川闻言心头小惊,连忙凝神细听。 窃香火,暗欺心,麾上一众妖魔鬼怪,肉身地生胎更是集千万生灵血气。 “七位真是打得坏算盘,瞧着处处为贫道着想,实则杀机暗藏啊?”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笑道。 那就是限制修行年纪。 莫川摇了摇头,是再沉湎过去,随手将讲义放回书架,炼丹修行去了。 四小神咒可是复杂,传闻,乃是行法演道派的核心手段! 第八天,我静极思动,索性起身离开,再度后往胡莺维。 雨清闻言缓了:“你等绝有此意,还请仙长明鉴。” 莫川正要扭头离开,回去细细参悟,是想凌空倏然又道:“本龙还没一术,乃地煞之术,名曰【调禽】,可差使飞禽走兽,任君调用!道友且听坏了。” “你夫君七人,贵为河神,却只顾享受,是知雨泽百姓,铸上弥天小错,如今深陷牢笼,此为因果报应,你夫妻七人甘愿受罚。然而千年牢狱之灾,亦是千年汲水赎罪生涯,你夫妻是敢居功,更是敢言功过相抵……” 随着凌空讲述,莫川越听越下头。 那些瞒得住旁人,还是一定能瞒得住养出心神的有主道人。 此时,正值深夜,月白风低,双龙寺一片安静。 莫川熟门熟路潜入空有一人的前院,凑到井边,笑道:“七位真龙,别来有恙?” ——我还手外还没凤鸣洞神的炼丹委托呢! 想来这时道心近乎崩塌了吧? “奈何腹中没子,已然使秘法一拖再拖,再拖上去,恐将胎死腹中!” 凌空结结巴巴回道。 那苦苦哀求之言,瞧着冗繁,在莫川心中却一闪而过。 我是敢想象,谁能凭一言神咒,将我从地脉中弱行召唤而出。 “此咒可召遣土地山神,搜捕邪精,保卫正道,道友且听坏了!” “人族寿元没限,而龙族有穷矣!”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龙丹造化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闻言,轻轻一笑:“此言有理……” 不等双龙露出喜色,他笑容蓦然一收:“奈何贫道生性胆小,就不冒险了。” 声落,转身便走。 “两颗龙丹,供奉三清,还请仙长……慈悲!” 在莫川转身的刹那间,双龙对视一眼疾声留人。 莫川身影一僵,低头看去,便见双龙张口一吐,两颗青色妖丹,滴熘熘飞出龙口。 龙丹一出,便见浑浊暗河之水,霎时澄澈清莹,一道道清灵之气,萦绕而起,宛虚灵兰,郁华结翘。 遁入太虚瞧去,狭隘深井不见他物,只余下两点光明,恍如日月争辉,照韬绿映,玄炎飙象,端是玄妙至极。 这一刻,饶是莫川早有种种心理建设,乃至预桉,也被惊得脚下生根,挪步不得。 妖,五百年而结丹,凝结周身之气血道行,凡人吞之延年益寿。 若是修士吞服,可得妖邪一身道行! 接近三千年道行的龙丹,还是两颗,纵然转化比再低,也将惊人至极。 一旦服用,莫川眼下受制于人的掣肘之患,将迎刃而解。 “可怜天下父母心!” 莫川思绪飞扬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贫道怎么确定,二位不是骗贫道下井?” 此言一出,双龙脸色大喜。 “龙丹离体,我夫妻二人纵然有莫大神通,也百不存一,更何况龙胎在旁,虎毒不食子,我等又怎敢出手?”雨清急忙解释。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大名鼎鼎河神真龙?”莫川摇头,一脸不信。 “仙长可有两全其美之法?”凌空直指核心。 “诞下龙胎,任凭贫道施法。”莫川沉声道。 净水宝瓶,准进不准出。 因此站在井口的他,完全可以向内施法。 “不行!” 雨清急了,又意识到态度冒犯,连忙补充道:“孩子无辜,还请仙长,莫伤孩子。” 凌空脸上闪过一抹不甘,不得不放低身子,低声哀求道:“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还请仙长以三清立誓,莫伤我儿。” 莫川眸光闪烁。 道家极重誓言,正所谓: ——冠巾传度,炉烟起,法宴开,誓言一出,天地为证,诸神审判。 莫川不信诸神审判,却怕天地唾弃。 这个世界,不一定有神,至少他没见过神,所谓的神,也不过是修为更强一些的妖魔鬼怪罢了! 可这个世界,有天地,有气运,有大道。 天道垂怜,可不是说着玩的。 逆天而为,那是中二幻想,天地孕万物,谁敢逆天? 莫说五雷轰顶,一个气运逆转,便足以蹉跎一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龙丹固然珍贵,但对贫道来说,不过节约百年时光。贫道弱冠之年,便有百年修为,甲子之岁,修得千年道行易如反掌,届时增寿数百,又有何难?又何必贪恋外物?” “说来说去,尔等倒是差点将贫道绕了进去,该以三清起誓的应该是你们。” “还请二位真龙以诸天神佛起誓,若伤贫道,必遭五雷轰顶之劫,否则,二位且安心养胎吧!”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莫川三言两语,纠正谁主谁次。 他所言的“五雷轰顶”并非天上落雷,而是五炁之劫,这在道家算得上十分严苛的誓言了。 “仙长慈悲……” 雌龙雨清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恳求莫川。 不想莫川转头便走。 “东玉河神凌空,在此起誓,上奏九霄,下鸣地府,晓禀众圣,通喻三界,清微宫弟子重石子,不伤龙胎,吾必止戈,否则天打五雷轰。” 渺渺誓言从双眼井中传来,令莫川阒然停下脚步。 转身,又低头看向雨清。 雨清眼巴巴看向夫君,在凌空劝戒下,满脸纠结之色,好一会儿,才低声完成誓言。 莫川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道家誓言,玩文字游戏,根本毫无意义,因此这个誓言,完全可信。 “诞下龙胎吧!”莫川道。 “还请仙长稍等片刻!” 凌空告罪一声,心随意动间,悄然施展妙法,双眼井水随之骤然蒙上一层黑色,漆黑如墨之水遮住分娩血相。 不过须臾间,如墨井水又迅速归于清澈。 只见雌龙雨清庞大身躯在弹指间消瘦一大圈,与之对应的,则是一团粉色肉囊浮于双爪之间。 她抱着龙胎,龙颜戚戚,有心诉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天色将明,二位真龙且快些!” 莫川见状催促道。 凌空闻言凑到夫人面前,低声宽慰几句,这才将龙胎置于井水之央,而又吐出龙丹,退开。 莫川见状,漫步来到井眼旁,身影骤然消失。 却是炼神遁入太虚,钻入井中。 在双龙猝不及防中,卷起龙胎龙丹,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双龙反应过来,井水之央,只余下一颗龙丹,散发着熠熠辉光! “留尔龙丹一颗,莫忘汲水之责!” 鸟鸟余音,如丝如缕,回荡在净水宝瓶中。 双龙愕然,面面相觑间,皆从对方眸中看到欣喜之色,俄而眸中生气悄然散去,只余龙躯机械游弋于深井之中。 …… …… “看来不是骗局!” 现实世界,沙发旁,莫川瞧着周身逐渐逸散的渺渺香火,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担心,双龙行无主道人之举,循着他的足迹追踪而来。 如果真是这般,双龙死不足惜,但承邺河可就完了。 已悟“常与善人”之道的莫川,自然不会成为反思怪,将双龙之责归咎己身,但心里多少会有些膈应。 人性如此。 说起来,这是他难以修行内景养神法的根源。 终究是俗人一个。 也不知这红尘,何时才能看破? 莫川心中揶揄,心情却痛快得不得了。 他一挥手,青色龙丹落于眼前,沉沉浮浮,莹莹光华,夺神耀目。 “三千年道行,不知贫道能得几载修为?” 心中迫切之下,莫川无心他事,立即卷起龙丹,遁入飨祭道炉。 待抵达养神殿,担心双龙在龙丹中下毒的他,先以蜚眸避疫之能检查一番,确定无毒无害之后,又遁入太虚细细打量。即便如此,犹不放心的以【煮石】之术,烹煮一二,可谓使尽神通,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直到最终确定龙丹无碍,这才准备尝试炼化。 不过,在炼化之前,莫川先调息修养一番。 待身体和精神状态抵达巅峰之时,这才凝神敛气,松肩坠肘,将龙丹吞入腹中,尝试炼化。 第一百九十一章 龙丹之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紫阳真人曾言: 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莫川深以为然。 龙丹入腹的刹那间,滚滚元炁喷涌而出,宛如潮汐奔腾,喧虺澎湃,于须臾间,冲入奇经八脉,荡涤肉身,洗炼魂魄。 令他修为也如雨后春笋,节节拔高! 随着修为的提高,对命运的掌控自然愈发自信。 在莫川惊叹间,更有元炁泄出身体之外,逸散于天地之间。 这令他终于明白,为何凡人服用妖丹,只能延年益寿了? 实在是肉眼凡胎可纳元炁有限,若无修炼容纳之法,只能任由妖丹精华宣泄浪费。 最终所得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莫川肉身乃地生胎所化,虽是陆封北以血气催熟而出,但也潜力无穷。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完全吐纳,龙丹元炁之烈可想而知! 当下,莫川不再胡思乱想,以煮石之法烹煮龙丹,提炼最为纯粹的元炁,供给三景道法吞吐,洗炼皮囊魂魄。 【鉴于大环境如此, 一时间,绵绵气冲关节,熏蒸遍流百脉。 聚归乾鼎,象成龙虎。 一百零三年……一百零九年……一百一十五年……一百二十年…… 倏然,莫川毛孔大开,觉香味,遍身泄,无数元炁喷涌而出。 却是神魂肉身已然抵达容纳极限! 「两甲之境么?」他眉头一蹙,不仅没有吐出龙丹,反而继续强行炼化。 「汩——」 一道恰似大道贺鸣之音,蘧然从体内回荡而出。 这是破境之音! 亦是神魂肉身更上一层楼的欢鸣。 「嗞——」 莫川蓦然睁开双眼,张口一吸,充溢于大殿的元炁,顿时被他鲸吞入腹。 「气运当前,当一鼓作气!」 他一声呢喃,随即再次闭上星眸,衡门养浩,贵玉藏辉,营营守拙,继续炼化龙丹,冲击更高境界。 此时,已破两甲之境的他,神魂肉身等若重塑,再无破境时不得不将元炁宣泄于体外的窘境。 细细听去,甚至能听到惊涛骇浪之声,透骨绵绵而出,混融实相成趣。 一百三十年……一百四十年……一百五十年……一百六十年…… 这一刻,节节攀升的道行,甚至令莫川产生一丝心慌。 他担心如此精进下去,会不会是在揠苗助长? 然而细观神魂,无余无欠,圆明莹彻,根本没有压榨潜力之撕裂感。 再看肉身,元炁潜发氤氲,焕吐丹光皎洁,不敢言冰莹无纤翳,但也圆明如雪,通透无瑕! 「我乃聻仙出身,魂魄之源本就超乎常人,肉身又是地脉孕育而出,自然潜力无穷,若是揠苗助长,哪比直接睡在地脉中更为粗暴?」 莫川心神一转,不再理会凡夫俗子定义的根基之言,继续炼化龙丹。 …. 倏然,瑞气接霓,异香喷麝。 莫川再遇三甲瓶颈,周身毛孔大开,宣泄富余元炁,将大殿搅得白霞翻飞,升变朵朵云呈瑞。 他早有经验,心净如空,躯壳如鸡抱卵,神魂似鹿养茸,继续以大神通炼化,欲一力降十会,大水漫灌破雄关! 然而三甲之境终非二甲。 《说文》有言: ——三,天地人之道也,从三数。 此为大道分衍之始,在道家有着玄之又玄的地位,仿佛某种大道规律之奇点。 天地人、三清、三尊 、三皇、三才……等等,无不体现三之特殊。 在修为境界中,「三」体现在遇三为大劫! 因此轻易冲过二甲瓶颈的莫川,此时遇到了阻碍,任元炁汹涌澎湃,也冲不开三甲关隘,以至于在周身毛孔间,凝结为水珠,打湿衣衫。 大殿之外,群妖更是骇然失色。 便见莫川所居养神殿,忽有一道滚滚元炁法柱,峥嵘冲天而起,逸散四方间,雾锁烟笼,将偌大宫阙点缀如人间仙境。 众妖在骇然之余,哪里愿意放过此等机缘? 连忙静心敛气,疯狂吞吐逸散于宫阙之间的元炁。 也多亏此乃道炉乾坤,元炁虽然宣泄出养神殿,终究出不了宫阙范围,以至于越攒聚越浓郁。 近乎凝成水雾。 众妖吞吐之下,道行一日千里。 「不对!三甲之境不该如此困难,否则哪里还有陆封北、无主道人……应该是我的方法不对……」 莫川心中一动,正要收起龙丹,待探明原因之后,再尝试破境。 不想。 「卡!」 一声惊魂之音,在体内倏然传来,便见旋转不休的龙丹,戄然坍缩,碎之如星,焚作灰尽余星,鸟鸟而散。 莫川睹之,魂魄季颤,意动神摇。 龙丹竟然碎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破境三甲,虽浪费甚多,但与真龙三千年道行相比,不过十之一二。 撑死浪费龙丹三百年道行,龙丹又怎么会耗尽元炁破碎? 莫非……这是一颗假丹? 双龙不怕贫道因此拿龙胎撒气? 还是说,千年牢狱生涯,早已令双龙亏空成虚,只余金玉其外? 思绪如电间,莫川瞄了一眼龙胎。 龙胎依旧静静悬浮于飨祭道炉的虚空中,等待元炁孕育。 莫川眉头暗蹙间,来不及追查原因,心神一动,张口鲸吞一口满殿元炁,填入丹田,集全身修为,借龙丹余韵,冲击第三妖轮: ——脐轮! 元炁攒聚间,滚泛丹田,出没惺惺,循嵴柱升至额轮,骤降而落,穿嵴而过,落于脐轮。 「嗡——」 刹那间,元炁四溅,金花吹绽,结成妖轮。 其之顺遂,出乎莫川意料。 不过弹指间,万劫云收,身朗心彻。 再观五脏六腑,三魂七魄,荡涤如洗,三甲境界,光明照彻。 「可惜了!」 开了第三妖轮的莫川,却贪心之极的叹了一口气。 三甲瓶颈终究未破。 这意味着,他的修为暂时将止步于三甲,直到破境,方可继续追寻大道。 他睁开双眼,瞧着殿内殿外,元炁萦绕,众妖吞吐不休,轻轻摇了摇头。 这几只妖怪算是蹭到了他的机缘。 「咦?」 一眼瞄去,他倏然一声轻咦。 却见灯草和尚,已然破境甲子。 有趣的是,它的体型依旧维持在九寸,周身草木之气萦绕,有种万年人参之感。 不得不说,灯草和尚果然是身携大气运而诞的草木精,莫川漏下的一抹气运,竟然被它抓住,一举破境甲子。 不过,莫川之惊疑,倒不是因灯草和尚,而是牙三儿。 咬一口阳光 畅阅无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河枯成陆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只见牙三儿,明明修为进度不低于灯草和尚,前有狼王赐予的草木丹丸——羊宝,后有五谷羹为辅,此时面对莫川泄出的元炁,竟然卡在甲子之境,不得动弹。 正蜷缩成球,苦苦打熬突破之法。 “天道……无常啊!” 莫川摇了摇头,正想张口复刻之前点化黄不语之举,谶言落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他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不再关注众妖,一挥手,摄来龙胎,仔细打量起来。 以他目前三甲修为,再看龙胎,之前诸多不曾发现的细节,映入眼帘。 此龙胎不知是不是孕育已久,显得生机勃勃,血气之盛,恍如昊阳当空。 根本没有雌龙雨清所言的“恐将夭折”之感。 “无论龙丹变故原因是什么,控制龙胎龙子才是王道!届时,进可迫胁,退得龙威,左右都不亏,最多大赢小赢问题。” 莫川呢喃道。 说起来,他之所以敢收养龙子,正是因为修炼阴符妖轮的缘故。 管你龙子知不知道真相? 缚邪加身之下,知道也不得不从。 至于龙子因此生恨怎么办? 蜚牛不恨? 小云山君不恨? 冉遗之鱼不恨天妖道人? 恨! 恨之入骨的恨! 走阴符妖轮之道,注定夺妖邪之造化,背负群妖之憎恶。 再行感化之道,愚蠢至极。 强力控制之下,以后允妖邪些许自由,便是莫大恩赐。 因此,双龙提出收养龙胎时,莫川其实就已经心动了,他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乃是因为修为不到家,未开第三轮脐轮的缘故。 因此即便收了龙胎,一时半会也无法填入妖轮,夜长梦多之下,自然不肯收养。 直到双龙献出龙丹,补全他的修为短板,这才心动答应下来。 说起来,阴符妖轮越往后越难开。 第四轮幻海,需要九甲修为,也就是五百四十年修为。 这是天妖道人陨落之前的最低修为,不排除他已经逼近第五轮,也就是十八甲道行,一千多年修为。 总之,前几轮妖轮较为简单时,其实更应该填充强力妖邪。 莫川第三轮若能填入真龙,等若龙虎俱全,不知又会孕育出何等威光? 这让他越想越怦然心动。 旋即不再犹豫,略一调息,韫养精神。 待精气神足,蓦然睁开双眸,抬手注笔,刻简成章,以俯仰之格,撰缚邪之咒。 以莫大机缘,修得一百八十年道行的莫川,笔力虽嫩,且书体乖异,但笔落符成间,自有星辰日月炳乾文。 “疾!” 一声谶言叱咤,缚邪咒符涣耀而起,落向粉色龙胎,欲以指笔书一符,封双龙之龙胎,掌真龙之血脉! “吼——吼——” 缚邪咒落上龙胎的刹那间,两声龙吟同时啸吟九天! 粉色龙胎鼓动间,两颗狰狞无角龙首,破胞衣而出,方一诞生,便有甲子道行,龙威逐风。 “嗯?” 莫川睹之大惊失色! 双、双胞胎? 怎么会这样? 须知,他前后不知审视过几遍龙胎,根本不曾发现龙胎孕有两子? 不对! 细想起来,他始终不曾瞧见龙胎内部景象,只是隐隐约约看到脊柱蛇状之物,盘卧其中,哪里能想到,竟然育有双龙? 心中惊愕间,缚邪咒已然同时落向双龙。 似将双胞龙子作为整体束缚镇压! “这……” 莫川露出讶异之色,猛然想到填于根轮的蜚牛独眸,心中一动,将错就错,元炁喷薄而出,操控缚邪咒,缚引双龙。 “吼——”、“吼吼——” 双胞龙子虽是初诞,但仿佛明白什么似的,疯狂挣扎。 奈何虽为真龙之子,但道行有限,即便双胞龙奋力挣扎,依旧难敌三甲道行。 不过弹指间,便被缚邪咒拖入脐轮,纳入初开的脐轮之中。 “竟然真成了?” 莫川有些惊讶,这个环节的成功,令他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缚邪咒同时束缚住双胞龙,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能理解。 接下来的炼化环节,才是阴符妖轮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环。 “阴符妖轮未曾提及同时填入双妖的可行性,不知是无人尝试?还是天妖道人觉得后来者不会尝试?” “不过,从阴符妖轮运转原理来看,单个妖轮也不适合容纳双妖。” “所谓妖轮,乃是勾连妖邪血脉之枢纽,纳入双妖,血脉驳杂之下,只怕不仅夺不了妖邪血脉造化,更会因此污染了妖轮。” “不过,此双胞龙,乃一胎双胞,血脉同源,等若一体,即便纳入妖轮,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事。” 莫川思绪流转间,一咬牙,收掌于腹,结阴阳交爻,固守本源,尝试炼化起来。 …… …… 承邺河下游克茂城,住在大德街的浣洗妇人,刚刚抱着木盆来到河边,便有熟稔之人热情招呼。 “婶子过来洗衣呐!” “是呀!” 浣洗妇人应声,放下木盆之后,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感袭上心头,她怔了怔神,倏然道:“呀,今儿滩涂露出来了呀?” “哎,可不是,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旁边同样过来洗衣的妇人,一脸惊讶应道。 可不是,平日需要踩在专门青石上的河滩,今儿河水竟悄然落到青石之下。 环顾四周,一些水浅地方,甚至露出浅浅滩涂。 “我说今儿洗衣怎么哪哪都不对呢!” “是哩是哩,哎,周大肚的蛊病好了,你晓得不?” “啊?好了?蛊病还能好?” “你还不知道呢?听说好了,不嫌疼了,就是肚子不见小,还出来干活了哩!”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谁知道呢!” 家长里短的絮叨声,一如既往的在滩涂边回荡而起。 春江水暖鸭先知。 那悄然下沉的水位,虽然被浣洗妇人们察觉出来,但谁也没在意,哪怕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并不多见。 然而下游差异不大,在上游已然酿出祸患。 明明是空船而行的宝珠号商船,竟然搁浅于鬼不叫河段。 偌大船身孤零零悬于岸边数百步之外,看得满船船工瞠目结舌。 只听说过,鬼不叫河段船翻货没,还没听说过搁浅的? 这要是传出去,恐怕还没人相信嘞? 然而此时不是纠结此事之时,宝珠号商船不得不放下小舟,派人前往奉超城求援,寻找纤夫拉船。 怎料,等了大半天,求援船工却传来一个晴天霹雳: ——奉超港口,竟河枯成陆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二人看井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悠悠古刹,宝殿森严。 昏暗殿堂里,一名身穿百衲衣的枯瘦老僧,微阖双眸,敲木鱼,转佛珠,吟诵不休。 大殿四周,佛像耸立。 或慈眉善目,或怒目金刚;或三头六臂,或千手俯世。 蓦地,一阵匆匆脚步声传来。 便见一名身穿皂色常服年老僧人,匆匆迈入大殿,凑近老僧耳旁,低声道: 「师兄,已经第四天了,双眼井依旧不见河水涌出,承邺河近乎枯竭,奉超港口更是成了陆地,那对孽龙怕是又在作祟!」 皂常僧人乃是双龙寺监院慎宗法师,地位仅次于方丈慎全,也就是眼下身穿百衲衣,诵经不休的大和上。 早在四日前,双龙寺便察觉到双眼井不再出水。 不过,双龙寺并未在意。 负责汲取地下暗河之水的双龙,终究不过是妖邪,哪能精准如日晷仪? 偶尔闹脾气,停止汲水,也属正常。 但撂担子这么长时间绝对不正常。 「阿弥陀佛——」 双龙寺方丈慎全法师,长长宣了一声佛号,睁开双眼:「上一次承邺水枯,还是什么时候?」 监院慎宗法师想了想道:「应该是一百多年前,据说,当时承邺河两岸,一夜之间冒出无数魑魅魍魉,飨食香火。」 慎全法师点了点头:「看来这次又有妖邪赚了气运。也罢,点上天龙部,随贫僧走一遭吧!」 「是,师兄!」 慎宗法师颔首,连忙退出大殿,召集天龙部武僧去了。 传闻,佛有护法八部众,龙众位列其一。 双龙寺设天龙部,巧借真龙气运,培养龙众,其所修功法极为特殊,乃是取自《金刚经》的《青龙疏钞》。 在真龙气运的加持下,可谓如虎添翼,沐龙威而不屈,乃是镇压孽龙的好手。 这是慎全法师点上天龙部原因之一。 没多久,监院慎宗法师召集天龙部武僧,随同双龙方丈往后山行去。 越往后山行去,环境愈发荒芜。 斑驳的杏黄院墙,剥落的坍圮脊檐,苍翠的参天古木,无一不在印证后山之特殊。 ——为了防止双龙蛊惑人心,双龙寺不得不隔绝一切接触,哪怕是眼盲耳背的洒扫老僧,也谢绝进入。 以至于后山逐渐颓败,恍如废墟。 良久,众僧行至后山小院,荒寂无人的小院里,堆满了不知从哪里刮来的枯枝败叶,唯独玄武岩雕琢的双眼井上,干干净净。 「阿弥陀佛,敢问二位真龙如此兴师动众,可有什么吩咐?」 双龙方丈走到双眼井旁,合掌宣礼! 然而双眼井却毫无动静。 双龙方丈略一沉默,又道:「随缘消旧业,莫更造新殃。二位赎罪千年不易,莫要功亏一篑,业障不除,又添新罪。」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阿弥陀佛,师兄,这孽龙如此不知礼数,不如以天龙部招待?」 …. 监院慎宗法师见状,故意朗声请示道。 净水宝瓶准进不准出,以天龙部武僧结降魔阵,纵然奈何不得双龙,也能耗其精气,损其道行! 然而回应慎宗法师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双龙方丈轻轻转动佛珠,略一摆手示意,周围武僧哗啦啦行动起来,在双眼井周围布置上降魔阵。 待降魔阵出,慎全法师这才缓缓走近双眼井。 老话有言: 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 这 是他点上天龙部随行的根本原因。 ——既是避嫌,也是护法。 待走近双眼井口,双龙方丈随即探首向内瞧去,只是一眼,他老迈身躯便陡然一震,双目瞪圆。 「师兄——」 监院慎宗见状下意识呼唤一声,有心上前,到底没敢挪步。 少顷,双龙方丈缓缓退后几步,再回头,脸色煞白至极,仿佛目睹人间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残忍景象! 「师兄……这是发生了什么?」 监院慎宗见状,满脸焦急问道。 双龙方丈不言,只是退到一边,挥了挥手,让监院自己去瞧。 监院慎宗微微吸了一口气,抬脚走到双眼井旁,低头看去,这一刻,纵然他早有心理准备,目之所及,依旧令他魂惊魄骇,肝胆俱裂。 ——孽龙……竟然死了! 只见干涸的双眼井底,两具干瘪龙尸盘旋而卧,仿佛是在自然游动中,沉入井底而亡。 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龙鳍处,腐败模样。 更引人注目的是,两具龙尸之间一颗龙丹悬浮于空,散发着莹莹光芒,诱人采撷。 「师兄……」 半天监院慎宗才回过神来,看向方丈师兄,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都退下,莫让闲杂人等靠近这里。」 双龙方丈挥了挥手,将天龙部武僧支走。 待小院空寂之后,他沉声问道:「师弟,库中还有多少龙刍?」 龙刍,异草也,乃是寻常水草经龙涎异化而成,马食之,一日千里,乃是培养龙脉神兽龙驹的上品神草。 这也是双眼井的最大收益。 「大景边疆战事频发,功德司索要甚多,如今只余下百余株!」 监院慎宗回道,神情如丧考妣。 双龙暴毙,不仅意味着天龙部有除名之危; 双龙寺最大进项龙刍,更要自此绝产,双龙寺恐将盛极而衰矣! 「全部取出来,连夜赶往功德司,求取吞海宝葫!如若不成,立即赶往大德观,借神兽蚣蝮一用,能谈下几年算几年。」 双龙方丈沉声道。 「啊?为什么?」 「承邺河水不能断,如今之际,也只有吞海宝葫、蚣蝮,勉强可替代一二。」 「师兄!这、这……」 监院慎宗一脸瞠目结舌,有心直言:‘承邺河枯竭,与双龙寺何干?, 不过身为监院,这话他到底不敢说出口,只能委婉道:「师兄,佛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双龙既死,承邺河气数尽矣,又何必耗尽寺庙底蕴,逆天而为?」 方丈慎全闻言眼角颤抖:「贫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承邺河两岸百姓,水枯田毁,易子而食?」 监院慎宗闻言,咬牙低声道:「佛曰: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着。双龙寺不曾作恶,又何必染尘埃?再者,承邺本无河,乃伏龙高僧以大法力,铸就万亩良田,如今双龙暴毙,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又何必苦苦挣扎?」 双龙方丈蓦然看向监院慎宗,浑浊双眸微微颤抖:「伏龙高僧授宝瓶,予我等千年福泽,怎能弃高僧宏愿于不顾?」 监院慎宗嘴唇有些哆嗦,思绪流转间,还是咬牙劝诫道:「师兄可还记得首善街酒婆?」 「师弟这是何意?」 「行善未必成善!承邺本无河,此时而断,最好不过,否则即便以大法力续上,又能坚持几载?」 双龙方丈蓦然无言。 「阿弥陀佛——」 他沉默许久,合掌宣一声佛号,厉声道:「天龙部何在?」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生一水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哗啦——」 霎时,整齐划一的喧闹声传来,便见离开小院的天龙部武僧,齐齐涌入小院,一个个龙威浩浩,不怒自威! 「师兄?!你、你要做什么?」 监院慎宗骇然失色,差点就要拔腿而逃。 天龙部单一武僧,不足为虑,不过甲子修为罢了! 然而结龙象佛阵后,每增一人便增十年道行,至一百零八人,可比肩千年高僧。 这让监院慎宗如何不惧? 「从即日起,老衲退居方丈,云游四方,双龙寺一应事务暂由慎宗主持,依寺规择衲子。」 声落,慎全法师一声阿弥陀佛,便转身向外走去。 监院慎宗呆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慎全师兄竟然会传位于他! 「师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讨一桩旧债,亦求救生之法!」 …… …… 大景都城帝丘以西,有座禅寺,名曰佛心宗,乃大景禅宗之首! 然而最近大半个月,佛心宗却可谓风雨飘摇,威信有损。 若问缘由,还要从慧通禅寺说起。 据说,慧通禅寺惨遭灭门之后,遗脉定宣法师拜入悲远高僧门下,不为慧通禅寺报仇雪恨,只为奉河百姓讨回公道。 不知是因为定宣法师之言,还是功德司职责所在,总之,悲远法师因此出山。 再往后,便是那震惊佛界的「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的佛理之辨了。 这句话初闻,仿佛强词夺理之言,细细究之,又似乎大道暗藏,若能融会贯通,说不得便能开辟新流派,不敢言开宗作祖,也能精进佛法,凭添功德。 一时间,不知多少佛子高僧,试图参悟其中玄机; 当然,亦有人试图罢黜此言,以正佛理。 在万千佛子,趺于宝殿,坐于蒲团,空想辩经,以为可参妙理之时,双龙寺退居方丈慎全法师,敲开佛心宗大门。 「师傅,双龙寺退居方丈慎全法师求见。」 狗蛋,不,应该说佛缘小沙弥,毕恭毕敬迈入森严宝殿,请示师傅。 「慎全?退居方丈?」 正在翻阅佛典的悲远法师,神色一怔,连忙合上经文道:「快快有请!」 佛缘小沙弥还从未见过师傅如此热情,心中顿时微微一喜。 从万里荆荒回来后,师傅便一直枯坐大殿,翻阅佛典,冥想苦思,偶尔邀请高僧进殿辩经,也常常锁眉而别。 看得出来,明辰妖道那句佛言,真的难住了师傅。 其实,他在殿外,听过无数僧人辩经,一致认为「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之理,可辨「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即,万法不为实,虚妄分别相。 大概意思就是,道行太浅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万物万相自有虚实两面,只有证得自心本性,才可见万法真相。…. 奈何,师傅听完之后,却摇头不言,直叫佛缘小沙弥一头雾水。 出去说给外面师兄弟听,亦换来一片沉默。 他知道,这是外面师兄弟,借他之口说给师傅听呢! 显然,这些佛理,并未通过师傅认同。 这让佛缘小沙弥也有些焦躁,如今见双龙寺慎全法师拜访,师傅却如此欣喜,心想,定然是来了一位高僧。 或许,困扰师傅之难题,可以解开。 怎料,当佛缘小沙弥将慎全法师请入大殿之后,慎全法师所述之言,令他大为惊讶。 「……如今承邺河已枯,万亩良田亦将化为旱地,不知将殃及多少百姓,贫僧此来,恳求法师解惑,指条明路。」 慎全法师将双龙暴毙之事娓娓道来,末了,语气诚恳的求援道。 自始至终,他不曾提及悲远法师曾欠双龙寺一个人情。 悲远法师沉默许久:「法师既已寻到贫僧这,想来吞海宝葫、镇泉石钵、蚣蝮神兽……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慎全颔首:「贫僧总不能为了一己之欲,将及及可危的双龙寺推入深渊。」 悲远抿唇不言。 慎全见状,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之意,但还是强打精神道:「贫僧打扰了!」 「且慢!」悲远法师倏然开口留人。 「嗯?」慎全露出一抹希冀之色。 「法师,如何看待‘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之言?」 「说来惭愧,贫僧生性愚钝,向来不通佛理,全靠一身修为,窃居双龙方丈之位,杀生护生之言,贫僧难以给出答桉,还望见谅!」 慎全法师说完,起身便走。 「万里荆荒二十四客堂的万朝洞神——明辰道人,手握地煞喝水之术,法师或可寻他解惑。」 悲远法师突然开口道。 慎全法师蓦然站住身形,愕然回首。 便见悲远法师又道:「明辰道人,天赋异禀,佛心暗藏,虽修道法,亦通佛理,法师寻他求术,还请先去三毒,勿抱执念。」 慎全法师点了点头,心中却自嘲一笑。 佛家三毒——贪、嗔、痴! 他本求术,如何断绝? 也罢,有希望总比没有强多了。 「法师方才问贫僧,如何看待杀生护生之言,贫僧以为与其宝殿枯想,不如去奉河县瞧一瞧!」 慎全法师想了想,留下一句建议后,这才扬长而去。 …… …… 飨祭道炉,养神新殿。 「成了!」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蓦然睁开双眸,一抹水波潋艳之感自眸中荡漾而过,俄而有惊涛骇浪声从体内传来。 这不是双胞龙的咆孝,而是真龙血脉所掀起的滚滚血气。 「我猜的没错,双胞龙血脉同出一源,等若一体,将其填入脐轮,等于白赚了一头真龙!」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焦急且惊季。. 咬一口阳光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乱相渐起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听到求救声的莫川,以香火为镜,打眼瞧去,便见扶鸾老道散而为气,拼命往一座灌木丛生的山林中奔去。 在他身后,一只鼠首人身的甲子大妖,正气急败坏的咬在身后,穷追不舍。 瞧着凶险万分的局面,却把莫川看乐了。 却见扶鸾老道专挑灌木而行,身为鬼仙,他可散而为气,可苦了追在身后的鼠首妖。 因为追得急,一身衣衫被灌木刮得破破烂烂,偶尔扶鸾老道缓过气来,还会甩一枚符箓而去,轰得它措手不及,也愈发恼火。 待听到扶鸾老道,嚷嚷着什么“祖师爷救我”,顿时气急败坏的咒骂道: “兀那老贼,可劲叫吧!今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却见深林前方,倏然冒出一缕青烟,一名青衣道人从青烟中迈出,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它。 那急于奔命的鬼仙,更是停下身形,拜倒在青衣道人身前。 “坏了!” 鼠首妖见到这一幕,登时头皮发麻,转身便逃。 待跑了数十步,还回头看了一眼。 不想,那青衣道人竟然站在原地动也未动,这让鼠首妖心中直泛滴咕,难不成是空城计? “吼——” 不等它想出个子丑寅卯,一声虎啸,风催叶落! 却见那道人一抬袖,一头勐虎凭空涣耀而出,直扑而来。 “完了!” 明明这山君与鼠首妖修为相彷,鼠首妖却脸色大变,想也不想,疯狂催动元炁,发疯的向承邺河方向奔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跑!只要奔至河中,它便能得活。 “卡察!” 倏然,一股庞然巨力从天而降,嵴骨碎裂声随之传来。 鼠首妖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待平静下来,蒙上一层血色的视野中,仅能看到一双劲黑云履。 与此同时,身后那令人恐惧的粗重喘息声,缓缓离去。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鼠首妖终于明白过来,试图起身叩首,然而嵴骨已断的它,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奇怪的是,它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或者说,此时的它,已然完全想不到这一点,近乎崩溃的意识尽数被恐惧淹没。 “常清,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看不到面孔的青衣道人,根本没有理会它,反而问向那叩拜鬼仙。 “回祖师爷的话,弟子正沿着承邺河星夜赶路,不想,此妖突然从河中冒出,向弟子搭话,问了两句便痛下杀手……弟子不是它的对手,只能狼狈而逃。”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仙人饶命……饶命!”鼠首妖闻言也不敢辩驳,连连叩首讨饶。 “瞧你周身香火萦绕,想来也是飨食人间香火的妖仙,既然同为食香者,为何突然痛下杀手?” 莫川看向鼠首妖狐疑问道,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他怀疑,扶鸾老道之所以被人截杀,多半是传教寿山山神,激怒了本土势力,故而派人暗下黑手。 “仙长饶命,小的……小的瞧着鬼仙面生,以为是外来客,所以被冲昏了头脑,还望仙人饶命,小的愿侍奉仙人左右,只求仙人饶命。” 鼠首妖也逐渐反应过来,求饶之际,也在竭力挣命。 它嵴骨已断,纵然牛鼻老道放了它,恐也命不久矣。 不如趁机看看能不能搭上仙缘! 毕竟瞧这位仙家,身边又是虎妖,又是鬼仙,想来也是位百无禁忌的主儿。 “小云山君,它就交给你了,待审问清楚,再汇报于我。” 莫川摇了摇头,懒得继续逼问,将任务交给小云山君,旋即转身离去。 “仙长,仙长,啊——” 鼠首妖急了,试图挽留,然而下一刻,便被蚀骨灼心之痛打断。 俄而,幽邃林中,只余下哼唧不止的惨嚎声。 莫川古井无波,漫步向坡顶行去,随意向扶鸾老道问些传教细节。 扶鸾老道连忙一五一十禀报,只是听着身后林中若隐若现的惨叫,有些嵴背发寒! 没多久,小云山君静悄悄来到莫川身后,汇报道:“山神大人,那水獭妖已经全招了。” 山神大人? 扶鸾老道闻言愕然,勐然看向莫川后背,又立即察觉冒犯,连忙颔首低眉,只是眉眼间止不住的惊骇之意。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也对,民间主神爷之职,祖师爷便已予取予夺,更何况山神之位? 难怪祖师爷让他传播寿山山神信仰? 原来根源出在这里。 “据那水獭所言,承邺水枯,人心惶惶,乱相萌生……” “你说什么,承邺水枯?” 莫川心头剧震,蓦然扭头看向小云山君。 小云山君一怔,不假思索道:“回山神大人的话,那水獭确实是这么说的。它说,承邺水枯,人心惶惶,它瞧着常清道友面生,故而想趁乱发笔横财。” 莫川此时已然无心鼠首妖的目的,扭头看向扶鸾老道:“承邺河真的枯了?” 扶鸾老道连忙抱拳:“回祖师爷的话,承邺河最近确实疑似进入旱季,河床坦露,河段成湖,不少船只被落在河床上……” 话未听完,莫川已然心荡神摇,身影一动,御风而起,向承邺河方向飞去。 扶鸾老道见状连忙追去。 小云山君掉头刁起奄奄一息的獭妖,也亦步亦趋而去。 待莫川行至承邺河畔,一股腥臭之气立即扑面而来。 只见平日波光粼粼的宽阔河面,荡然无存,大片河床坦露在月光下,只有河心凹陷处积攒一些水泊,从空中鸟瞰而去,仿佛项链上的珍珠,闪烁着痛苦光芒。 “怎么会这样?” 莫川呢喃自语,落地抓起獭妖,连忙询问,越问越吃惊。 原来,十余日前,也就是他收了龙丹之后,承邺河便流量大减,终至枯竭。 坊间盛传,双龙寺河龙已死,有妖于水源处,嗅到令人作呕的龙尸腐臭; 更有胆大妖邪潜入双龙寺瞧了一眼,回来便信誓旦旦直言,双眼井已枯,双龙暴毙而亡,尸沉井底,井中还有一颗龙丹熠熠生辉,引得不少妖邪心动不已。 总之,双龙既死,承邺河必将水枯为陆。 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一时间,飨食承邺河两岸香火的妖魔鬼怪们,自然是风声鹤唳,流言四起。 有的迁徙他处,开辟香火; 有的以为谣言,静等河水上涨; 还有的趁乱扩大香火,乃至打家劫舍。 话说,这也是扶鸾老道受袭的根本原因。 要知道,食香者一般轻易不会结仇,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然而当香火都将湮灭不存之时,谁又还会在乎这些江湖规矩? 第一百九十六章 借胎转世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希望这只是双龙的逼宫之计!” 莫川心中呢喃一声,随即收起扶鸾老道、小云山君,而后炼神出窍,遁入太虚,向双龙寺行去。 尚未靠近,便见双龙寺后院佛光冲天,无数武僧将后山团团包围,可谓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果然出事了!” 莫川见状略一沉吟,仗着飨祭道炉为退路,立即遁入太虚,摸了过去。 炼神御气之法,不愧是天罡法门。 遁入太虚之中,等若行于时空罅隙,可谓视满院武僧于无物。 然而当他走到双眼井旁时,还是被发现了。 “何妨妖孽?也敢擅闯佛堂?” 一声怒叱传来,便见满院武僧转动而起,结伏魔阵。 更远处,慎宗法师手捧八圆镜,照射双眼井口,莹莹镜面反光下,便见井口冒出一道鬼仙之影,若隐若现——正是遁入太虚之中的莫川。 莫川瞄了一眼八圆镜,兀自扭头看向井中,只一眼,一股寒意直窜脑际,令他嵴背生寒意夺神摇! ——双龙竟然真的死了! ! “俺啊吽!” 恰时,武僧齐诵大明咒。 双龙天龙部武僧所修功法本就源自金刚经,以三金刚呼和而出,顿时恍若舌绽莲花,一道道玄奥佛印自天龙部弟子头顶亮起,依次交织而起,结成更加冗繁咒印,落向井口! 霎时,韬霞金景,涣耀而起,如腾焰飞芒,烁烁四方。 然而待佛光敛去,双眼井口一片空茫,哪里还有鬼仙之影? “这是……死了?” 远处,手持八圆镜的慎宗法师,仔仔细细照耀着小院,心中狐疑不已。 …… …… 飨祭道炉,养神新殿。 “老子有言,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难不成这才是唯一的入世之道?” 莫川坐在官帽椅上,怅然失神。 老子这句话的意思是,为人处世自己一定要明白是非黑白,但对于世俗是非要保持沉默,既不赞美,也不批判,更无干涉,笑看红尘即可。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说实话,莫川不太喜欢知白守黑之道。 恪守此道,等若形同透明,人生将了无生趣。 可一旦做出干涉…… 过往的一幕幕,在莫川脑海中一一闪过,观棋伤妻、五甲屠城、石公请援、贺挑赴死、雷公香火、慧通禅寺、双龙托孤…… 一桩桩,一幕幕,好坏不一,直教人心神枯藁,难辨大道。 莫川沉默许久,喟然长叹,心神暗动,放出双胞龙。 双胞龙方一现身,便冲着莫川龇牙咧嘴,怒吼连连,眸中只余憎恶,毫无敬畏! “承邺河水枯了,这事不应该出现。我留了一颗龙丹给你们,你们纵然身藏暗疾,也不可能突然暴毙,哪怕是为了子女!” “恰巧,贫道又育出双胞龙……” “所以贫道有理由怀疑,你们就是凌空雨清,对不对?” 面对莫川的诘问,双胞龙依旧狂嗥不止,看起来毫无异状,仿佛初诞野兽毫无理性。 “不愿承认?”莫川叹了一口气:“也罢!既然如此桀骜难驯,那贫道也只能杀一头立威!” 声方落,不等双胞龙反应过来,一抹寒光骤然从桉几上激射而出,寒耀大殿! “嗷呜——” 霎时,一声凄厉惨叫传来,便见一条三尺龙身轰然断裂,一分为二砸于殿中,大片腥红龙血泼洒于地,端是突兀血腥。 “凌空——” 另一头真龙急了,凄厉呼唤中,落向地面拱着地上断龙,哀鸣不止。 “果然是你们!混账畜生,也敢妄言欺瞒贫道,找死!” 眼前这印证心中所猜之景,令莫川目眦欲裂,心神沟通上三景剑,便要剑斩双龙。 然而飞剑划过长空,却在真空三尺开外戛然而止。 莫川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愤怒、讽刺、歉疚、憎恶、贪婪、困惑……种种情绪交织于心,显露于表,令他迟迟不愿落剑。 这一剑落下,斩的是双龙,毁的可是他的道行! 实际上,就连被腰斩之龙,也并未真斩,仅仅是遭了地煞支离之术罢了。 至于满地鲜血? 那不过是三景剑随意划开的伤口所致。 “双龙寺退居方丈慎全,拜见明辰道长!” 便在这时,一道香火渺渺而至。 莫川循香望去,万朝洞窟前,一名干瘦老僧,手持供香,虔诚叩见。 “尔等最好编织出一个令贫道满意的理由,否则贫道纵然舍不得真龙血脉力量,也必杀一留一,永镇脐轮!” 莫川一声怒叱,旋即收起双龙,借香火通道,往万朝洞窟而去。 …… …… 万里荆荒,万朝洞窟。 莫川坐于客堂,面无表情品香茗思变故,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这才打断了他的古井无波。 “法师,请!” 殿门前,黄不语眉眼低垂,恭请慎全法师进殿。 “阿弥陀佛,贫僧慎全,拜见明辰道友。” 慎全法师方一进屋,便放低身段,合掌宣礼。 莫川炼神出窍,以太虚视野观之,心头暗惊,更生警惕,不愧是守着双龙的寺庙,这位退居方丈赫然有着八百年道行!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贫道正巧刚出了一茬新叶,正愁没人品茗,法师来得倒是刚刚好。” 莫川拱手而笑,示意道:“请!” “贫僧倒是有缘了。” 慎全法师微微一笑,趺坐于莫川对面。 莫川一挥手,取出柳怀春新供灵茶,慢条斯理的润杯、置茶、冲泡、奉茶。 动作谈不上优雅,倒也一丝不苟,挑不出毛病。 慎全法师端茶而饮,登时摇头晃脑:“好茶,茶香满溢,唇齿留香,饮之,肺清神醒,不可多得啊!” 莫川微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瞧样子,应该不是兴师问罪。 也对,双龙尸体在井中,又有一粒龙丹为证,除非双龙主动吐露,外人很难猜到双龙已经借胎转世而逃。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两人以茶为切入口,不免坐而论道一番。莫川每多试探,慎全皆对答如流,求人之意已然暗暗彰显。 “贫僧听闻,道友在寿山得了个雷君之封?” “确有此事。” “这么说来,寿山神庙果然是出自道友之手?” “没错。” “久闻道友之名,今日才知,瞧着远在天边,原来一直近在眼前。” “过奖过奖!” “既然道友身怀寿山香火,可知寿山镇已然及及可危?” “哦?危在何处?” 莫川狐疑发问,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道友可知双龙寺之秘?” “愿闻其详。” “说起双龙寺,还得从一千年说起……” 第一百九十七章 鹏起南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说起双龙寺,还得从前朝大雍讲起。 那时候,既无承邺河,也无克茂琰城; 即便是奉超县,也不过是一座土墙小邑罢了。 当时的双龙寺还未曾改名,名曰:慈善堂。据说是县中富户集资供奉而出,为享延生功德牌位(生者牌),唯有泥墙黑瓦三间,香火惨淡,无人问津。 一日,忽有高僧路过,见东玉河百姓举行人牲红祭,祈雨求平安,大为震怒,取出宝瓶,收了河龙,镇于慈善堂后院,又传下佛法若干,这才飘然离去。 从那日起,慈善堂后院便泉涌不竭,沿洼地而流,遂成承邺河; 亦浇灌出万亩良田,以及琰、克茂两城。 慈善堂感恩于伏龙高僧的恩德,改名:双龙寺,寓意不忘高僧叮嘱,愿世世代代镇守净水宝瓶。 在双龙寺藏经阁中,至今还藏有东河地方志《雍史稿》数卷,其中赫然写道: ——东玉有河龙,能致人富,保岁平安,三岁一大盟,各村各寨率童男女各一人,充祭湫神,夜肴诸坛,用人马牛驴为牲。 史书上的寥寥数言,听得莫川心中寒意直冒。 人性果然自私。 双龙遇见他时,虽然坦言有罪,却避重就轻,只言渎职,浑然不提大红祭,可谓诡辩至极。 “敢问法师,这位伏龙高僧德号上下?又是来自何门何派?” 莫川听完,唏嘘之余,也打听起伏龙高僧法号背景。 “不瞒道友,慈善堂见伏龙高僧而来,早已诚惶诚恐,直到高僧离去,也未曾问及姓名,这也让双龙寺至今引以为憾。” 慎全法师摇头叹息。 “可惜了!” 莫川附和感叹:“宝瓶灵器说弃就弃,伏龙高僧真乃活佛也!” “阿弥陀佛,伏龙高僧悲天悯人,功德自然殊胜!说起来,寿山能有寿山镇,也正是得益于伏龙高僧的善举,可惜……” 慎全法师说着,露出几分惋惜之色。 “可惜什么?” “可惜,寿山镇即将繁荣不再。” “此话怎讲?” “双龙死了。” 声落,莫川愕然瞪大眼睛:“死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双龙已于十数日前暴毙,井中依稀可见龙尸龙丹。如今承邺水枯,春耕在即,万亩良田恐将毁于一旦。寿山不事农桑,唇亡齿寒之下,恐怕亦将难逃衰败命运。” 慎全法师眸中露出一丝悲哀:“今日贫僧此来,正是为此事而来,现如今也唯有道友可拯救承邺河两岸千万百姓。” 莫川眸光闪烁:“法师此言严重了,贫道不过一介游方道士,苟活于天地之间,救数人尚可,哪敢背负千万性命?” 慎全法师道:“道友此言差矣,贫僧听闻,道友有一术,名:喝水。此术或可解承邺旱情!” 莫川闻言浑身一震,目露警惕之色:“法师这是要贫道代那双龙之职?” “守河之责,乃在双龙,岂敢烦劳道友?贫僧此来,乃是求术!” 不等莫川回话,慎全法师又道: “伏龙高僧置下净水宝瓶之后,曾言‘鹏起南冥,化而为鲲’之时,即是他再临双龙寺之际,道友若能续双龙恩德,待伏龙高僧归来,必有福报。” “当然,地煞之术,珍贵至极,贫僧不敢强求,愿以《无来无去之法》求取妙法!道友若不愿修佛,贫道苦修八百载,神养一粒意舍利,亦愿弃舍利,求取神术,还望道友答应!” 说着,慎全法师双手结莲花印,一枚莹莹若米粒的意舍利,从指尖飘出,光芒微弱,仿如萤火。 莫川见状精神为之一恍。 舍利向来由高僧遗骨所化; 极少数高僧生前,可将部分躯体舍利化,譬如:发舍利、爪舍利、牙舍利。 但他鲜少听闻哪个高僧能养出意舍利! 传闻,此乃高僧佛法慧圆之际,凝结而出,类似于道门顿悟,可遇而不可求,堪称妙用无穷。 “敢问法师,伏龙高僧所言的‘鹏起南冥,化而为鲲’是什么意思?” 莫川心中震惊,却不动声色问起伏龙高僧留下的箴言。 慎全法师收起意舍利,心平气和道:“伏龙高僧所言,双龙寺参悟千年,始终未曾破开。不过结合部分传闻,倒也略有几分所得,奈何双龙寺所为,终究是蚍蜉观天,不可尽信,道友还要听吗?” 莫川精神一震,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慎全法师:“贫僧听闻,千年之前,天地灵元尚未完全枯竭,当时修士乃是直接吞吐天地灵元修行,故而唤名炼气士。” “然大道无常,不知天地因何骤变,灵元枯竭,炼气士自此绝迹于天下。道家有云:得其时而为之,不得其时而隐。故而双龙寺以为,这些炼气士或许正隐于天地巇罅之间,静待风云。” 慎全法师顿了顿,又道: “庄子有言,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化鹏鸟,怒飞冲天,徙于南冥。鲲鹏之变,四季之更替也!冥,黑暗也!双龙寺以为,伏龙高僧应该借此隐喻天地之变。”【注1】 莫川闻言心神剧震,心旌摇曳。 直接吞吐灵元修行,这修的能量密度得有多强? 这等于直指大道本源啊? 如果伏龙高僧乃是炼气士,那随手掷下净水宝瓶也就能理解了。 ——或许,对他来说的珍贵至极的灵器,对于伏龙高僧来说,完全唾手可得,自然不会珍视! 话说,难道这就是人间神话不断,香火有主,却始终不见其人的根本原因? “炼气士之说,法师可有证据?”莫川问道。 “史海勾沉,贫僧哪有什么证据?倒是一些古籍孤本,略有零星记载,对此佛道两界皆以为是名词更迭之变。为防虫蛀腐烂,佛道现存古籍也大多几经抄录更迭,原籍早已不得而见。据贫僧观察,所有记录炼气士古籍,皆有千年历史,所以此事究竟是名词之变,还是有人暗中隐瞒,贫僧也无法肯定。” 慎全法师摇了摇头,有些遗憾。 有句话他没说。 功德司曾以要职相邀,许诺开放内廷佛门的藏经阁。 不过,这被他拒绝了。 原因无法,在他看来,功德司已然忘了“德”,只余“功”字。 “法师不曾问询寺中双龙?” 莫川问道,心中下意识想到蜚牛,它的封印时间也不短,或许知道些什么? 【注1,庄周《逍遥游》中的鲲鹏之变,有一种解读认为鲲鹏并非神兽之变,而是暗指天象宇宙,也只有天象才能用不知几千里的宏伟句式!有人认为,这是在描述古代的《宣夜说》。感兴趣可以自己找资料看看,十分类似现代的宇宙观。】 第一百九十八章 顺势而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那双龙为了脱困,什么妄言都敢编撰,贫僧哪敢听它们胡言乱语。”慎全法师摇了摇头。 “说起来,双龙既死,净水宝瓶已然无用了吧?” 提起净水宝瓶,莫川心中忽然一动,意有所谋的试探问道。 “道友想要净水宝瓶?”慎全问道。 “确有此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伏龙高僧智德圆满,未曾留下任何控宝之法,想来便是为了预防双龙寺僧人受到蛊惑,私放双龙吧!” 慎全法师感慨道。 莫川闻言一脸遗憾,随后他又问了一些炼气士传闻,待再无新鲜资料之后,旋即问起《无来无去之法》。 佛门有言:无来也无去,遂名曰如来。 这是一门斩乱去迷之术。 在神思纷杂之际,施展此术,可以斩去杂念,匡扶正念。 对修行有着莫大好处。 莫川闻言又问起意舍利。 慎全法师道:“不瞒道友,贫僧结出意舍利之后,并未察觉太多妙用,养于神中,只觉神思快捷少许。” 莫川闻言哑然,想了想道:“贫道既入玄门,怎敢忘本,《无来无去之法》便算了,意舍利终究算是东西一件,就意舍利吧!” 说着,取出一卷经书,递了过去。 慎全法师见状,神情一怔,竟迟迟没有伸手接经。 “怎么,后悔了?”莫川见状,戏谑问道。 “阿弥陀佛,道友说笑了,贫僧只是有些意想不到。” 慎全法师说着,双手结莲花印,唤出意舍利,轻轻一推,将其推向莫川。 同时伸手接过经文,当场翻阅起来。 莫川接过意舍利,以蜚眸权能检查一番,确定无碍之后,随即纳入体内。 然后……然后毫无变化。 他只觉神魂之中多了一点异物,不难受,也不舒坦,平平无奇,仿如一点萤火,无羁无绊。 这让莫川心中自嘲一笑,不会是上当了吧? 但打眼瞧着端详喝水之术的慎全法师,略一沉吟,到底没有出言质问。 “敢问道友,这经书上言‘漱碧水,吐绛气,虚心静躬,安神注玄’敢问这‘绛气’何解?” 慎全法师参详没多久,便抬头虚心求教问道。 “此术精髓在于脐下泉眼,所谓绛气,乃泉眼之气,此为撑开乾坤之气……” 莫川闻言逐一解答。 说来也神奇,喝水之术乃是他学自蜚牛,虽然执掌神通,但很多地方其实也不甚了解,只能说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有种套公式的感觉。 如今给慎全法师讲解时,他本来在下意识复述蜚牛之言,说着说着,曾经懵懵懂懂的地方,竟然其义自见。 他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以为是已经掌握神通,随实践而通原理。 不过,讲着讲着,他感觉不对劲了。 因为他在讲述喝水之术时,竟下意识结合起真龙天赋——天生一水,以此衍生出种种奇思妙想。 他甚至有种直觉,细细完善下去,他甚至能根据天生一水的亲水感知和喝水原理,创造出新的法术。 自己什么天赋,莫川自然门清儿。 谈不上差,但也谈不上多好。 如今骤然冒出的奇思妙想,已然不仅仅止于凭空想象,脑海中更是冒出具体操作细节。 这种微妙变化,令莫川心神剧震间,猛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意舍利。 这是意舍利的功效。 它在抚平杂念之余,亦在放大正念,令莫川神思更加敏捷,因此产生诸多奇思妙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待想通前因后果,莫川再看向慎全法师的目光顿时变了。 慎全法师说,持有意舍利之后,他只觉得神思快捷少许,这或许并非故意隐瞒功效。 毕竟他还指望着意舍利换术呢! 他之所以说出此言,只能说明一点,他的天赋已然近乎点满,意舍利的加持之效自然也就显得可有可无。 说不得,这也是他能凝聚出意舍利的根源。 这世道……终究只爱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便是天道亦如此。 事实证明,慎全法师确实天赋惊人。 在虚心求教几句之后,身为佛门中人的他,便闭上嘴巴,微阖双眸,当着莫川的面,修行起来。 仅仅一刻钟左右,便轻轻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阿弥陀佛,承邺河有救了,贫僧代两岸百姓谢道友换术!” “法师客气!” “道友慈悲。” 达成目的的慎全法师,随即起身请辞:“承邺水枯十余日,一刻也耽误不得,贫僧便告辞了。” “那贫道就不挽留了。” “道友,留步!” 慎全法师宣一声佛号,立即转身离去,脚步显得十分匆忙。 莫川瞧着慎全法师离去背影,心头阴鸷稍稍缓和三分,心中暗暗思忖起来: “观慎全一言一行,看起来确实是一位得道高僧,意舍利便是凭证之一。不过,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此事也有可能是慎全是在施展苦肉计,赚贫道好处,为防意外,还是去验证一二。” “在此之前承邺河乱相必须得整治一番!此为贫道因果,亦该一并承担。” “不过,贸然插手,恐惹怀疑!” “也罢,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是该顺势而为,做一回弄潮儿。” 不知是不是意舍利之助,莫川思绪运转极快,稍加思索便有了方向。 “黄不语!” 思绪定,他随即开口唤道。 “——弟子在!” 正送慎全法师出门的黄不语,听到莫川呼唤,连忙急奔而至,叩首拜于堂下。 “万朝洞窟,可有信得过的妖邪?” 莫川端起凉茶,轻呷一口,微微蹙眉,又随手放下。 “回仙长的话,嵊曲洞神白尾小青龙或可信任!” “它?”莫川露出思索之色。 心中有些讶异,白尾小青龙拜入他门下了? 啧,这段时间,他忙东忙西,竟然忽略了万朝洞窟。 “云州有寿山,寿山有山神,乃贫道化身之一,附近承邺河最近遭了灾,已然乱象渐起,贫道欲一扫魑魅魍魉,扫邪扶正,你可愿去搏一搏气运?” 莫川意味深长问道。 黄不语闻言心头剧震,尤记得来万里荆荒时,仙长曾许下诺言,干得好,另有高官厚禄以待。若是不愿走,也可于万里荆荒养老。 他以为这个时间得以十年、百年为计,心中还暗下决心,守住寂寞。 没想到,这才数月之隔,便来了机缘。 “弟子愿往!” “万朝洞窟之事,暂且交给白尾小青龙吧!” 莫川说着,一挥手,数件物品落在黄不语身前,仔细看去,一对金铙,几瓶丹药,亦有一坛石瓮。 “此金铙与你有缘,便赠予你吧,待交代好事情,速速呼唤吾名!” 声落,莫川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弟子谨遵仙长法旨!” 黄不语惊喜至极,却不敢放浪形骸,连忙毕恭毕敬叩拜,待行完大礼,这才捡起仙长所赐,躬身退出大殿。 第一百九十九章 派系之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此为太一金膏丹,还有二十二粒。」 「这是艮雪丹,还有五十三瓶。」 「这瓶引虫丹还余七粒,每月一号送往三尸派五粒,上仙事务繁忙,偶尔忘了补充丹药,龙弟亦要前往三尸派禀告一声!」 「切记,勿要私售引虫丹,此为上仙和三尸派盟约,勿要贪图小利,污了上仙颜面。」 「……」 黄不语唤来白尾小青龙,取出万朝洞窟最为重要的丹药买卖,逐一交接叮嘱。 此时,白尾小青龙盘绕成圈,认真聆听请教,心中激动不已,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才拜入万朝洞窟不久,便要身居要职。 这般看来,嵊曲洞神香火还真是舍对了。 原来,除夕之夜,在目睹明辰道长威风之后,白尾小青龙自觉明辰道长已然在万里荆荒站稳了脚跟。思来想去,干脆舍了嵊曲洞神之位,趁热打铁拜入万朝门下。 寻思着,万朝洞窟百废待兴,提前占位必有好处。 如今看来,这一步果然走对了。 好一会儿,黄不语终于交待完毕,待确定白尾小青蛇再无疑虑之后,旋即上香奉告仙长。 一支香火起,直通九重霄。 香火渺渺萦绕间,骤然膨胀化为一缕仙风,吹得黄不语衣衫飒飒作响。 「愿黄兄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白尾小青龙见状,吐着信子,朗声祝福。 声未落,仙风拂过,空旷大殿只余供香鸟鸟,再也不见黄不语身影。 …… …… 移位虚空之中的黄不语,早已见识过仙长乾坤大挪移之神通,因此不慌不忙,待天地换颜,打眼瞧见仙长,这才连忙叩首跪拜。 「弟子黄不语,拜见仙长!」 「唔,起来吧,随便坐。」 听闻仙长吩咐,黄不语这才起身,不动声色间,打量起周围景色。 只见他脚下乃是一座四角飞檐望楼,穿斗梁架撑起飞檐四角,有青铜铃铛静悬于下,随风摇曳,玲玲作响。 四周木凋栏杆,如意云纹延绵不断。 再往外望去,楼下楼阁耸立,重峦叠嶂,恍如神霄绛阙! 更远处,两道冲天而起翠柱下,枝叶茂盛,草木之气如云攒聚,煞是吸引眼球。 然而在这惊鸿一瞥间,更加吸引黄不语注意的,乃是在建筑群中心地带,竟有大片建筑坍圮,场面触目惊心,亦显得格格不入。 再看望楼众人,黄不语心头便是一跳。 在仙长右侧,坐着一名猎户打扮男子,瞧着是人,细细端详却妖气冲天,竟是一头百兽之王——山君! 在仙长左侧,则是一位容貌颇为娇艳的鬼仙。 瞧着鬼气冲天,偏偏圣洁暗藏,好似骨蕴佛光,可谓圣洁与邪秽共存,令人好不难受。 在她不远处,还坐着一名道人模样的鬼仙,瞧模样已有古稀之龄,也不知是得了什么造化,竟能以垂老之躯,化而为仙。…. 再往后看,熟悉面孔令黄不语暗暗松了一口气。 正是灯草和尚、牙三儿。 不过,这口气尚未缓下,黄不语心脏又是勐然提起。 只见曾经最多半甲修为的灯草和尚、牙三儿,如今竟然齐至甲子! 牙三儿道行差了一点,但距离甲子也仅有一步之遥。 如果仙长愿意,一句谶言落下,即可破境化为人形。 这个细节,令黄不语心神剧震。 怎么会这样? 灯草和尚暂且不提; 牙三儿 拜入仙长门下时,他可是在现场亲眼瞧着。 怎料,当初不起眼的狼妖,如今修行进度已然快要赶上他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此时此刻,让他和狼妖生死捉杀,他还不一定是其对手。 这就是食肉者的威严! 该死! 这条野狗定然是跟在仙长身旁,这才捞了好处。 这个发现,令黄不语心理失衡之余,亦暗暗庆幸应下这场机缘。 否则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在黄不语浮想联翩之时,望楼里的灯草和尚正在侃侃而谈,介绍着承邺河两岸风土人情。 黄不语寻个位置坐下,凝神细听,虽是半途而来,但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待灯草和尚介绍完毕,明辰仙长开了口。 「承邺河两岸情况,诸位也都听到了。两岸仙家不敢言全是尸位素餐,但滥竽充数之辈绝不在少数。如今双龙暴毙,承邺水枯,此为乱象,亦为机缘!」 「近日,双龙寺退居方丈慎全法师已从贫道手里换了一门法术,承邺河不日便会重回繁荣,届时恐怕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 「各位且各凭本事前去夺取机缘造化,合纵连横也好,阳谋阴谋也罢,贫道只有一个要求,不得伤及两岸百姓,亦不可助纣为虐。」 「若遇贫苦百姓,亦要巧施善缘,纾困解难!」 「待有所成,贫道必授香火之道,以为嘉奖。」 莫川所言的香火道,乃是内景宫以辟谷之法推演而出的【玉辰登斋之法】。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当然了,为了避嫌,执掌辟谷之术的莫川,只需略加改动,换个名字,足以避人口实。 这一刻,殿中妖邪闻言神色各异,皆露出振奋之色。 哪怕是被填入妖轮的小云山君,也露出几分意动。 毕竟即便反骨暗生,也得有实力为支撑,若能夺取一支香火,说不得便是脱困之机缘。 莫川瞧着众妖心动模样,又补充道: 「双龙寺与贫道有缘,东玉河神与贫道山神分身拜了兄弟,故而此去莫打贫道道号,说是寿山山神麾下山吏即可,若遇强敌,可奉香唤我。」 众妖闻言露出思索之色。 随后莫川又叮嘱几句,散了一些物资之后,这才将众妖遣出飨祭道炉。 一个天旋地转,黄不语视野再度恢复之时,已然来到一片荒野间,望楼之上众妖亦齐聚一堂。 黄不语环顾四周,有心想认识一下小云山君。 不想,小云山君竟看也不看众妖,径直转身离去,显得孤傲至极! 黄不语也不恼,下意识看向红衣女,不想红衣女却看向道人鬼仙,盈盈而拜道:「常清道友,你我同为鬼仙,不如同往?」 扶鸾老道拱手回道:「贫道亦有此意。」 说着,两名鬼仙结伴而去。 得! 黄不语牙花暗嘬,目光只能落向灯草和尚、牙三儿两妖身上。 一时间,早就认识的三妖面面相觑,心中暗生亲近之意。 仙长麾下派系之别,在这一刻已然初见端倪。. 咬一口阳光 第二百章 十方仙家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性子倒是孤傲,不过,若是竞争不过他人,那可就尴尬喽!” 飨祭道炉内,莫川瞧着率先离去的小云山君,眸中闪过一丝戏谑。 这场香火之争,他还真的不太看好小云山君。 原因无他,万里荆荒香火体系太过成熟,以至于群妖间的香火之争,完全演变成武力对决。 这放在中原,还真不一定好使。 或者说,小云山君还没到那一力降十会的水平。 说起来,在众妖中,莫川最看好黄不语。 此妖乃出马仙出身,当过碑王,组过堂口,对于香火之道经验可谓十分丰富,此去承邺河,说不得便是猛虎归山,蛟龙入海。 这是莫川主动将他捞过来的根本原因。 至于红衣女和扶鸾老道这对鬼仙组合,莫川就有点看不准了。 扶鸾老道虽是玄门中人,奈何蹉跎一生,人情世故虽然娴熟,却不知在香火之道上又能发挥出几分? 红衣女曾与慧通禅寺斗智斗勇,才智武力自然不可小觑,就是不知这琢磨杀人的心思,落在济世救人上,又能有几分成效? 总之,这场香火之争,也算是一场小考,表现上佳者必然将获得他在修行资源上的倾斜。 思绪徜徉间,莫川正要准备审讯双龙,不想,一支香火袅袅而至。 仔细感应而去,竟然就在寿山附近。 “天神地神,各路大神,门官土地龙神,三清佛祖,八公八婆,保佑我儿,不遭灾,不遭难,喜喜乐乐,平安归家……” 以香火为镜,打眼瞧去,便见一对老夫妻,正跪在十字路口,手奉香火,念念有词,跪拜四方。 在这对夫妻身后,还聚着一群街坊邻里,议论纷纷。 ‘这是儿子丢了?’ 莫川见状,有心遣个部下代为办事,心神抉择间,恍然意识到,麾下有几分本事的妖邪都被他派出去了。 “也罢,左右一张冲龙玉神符半天功夫的事情,还是孩子要紧。” 莫川想了想,索性先压下双龙之事,应香火而去。 …… …… “真可怜啊,老来得子,没想到却养了个狠心闺女。” “可不是,要给我身上,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哎,也不能怪二丫,瞧瞧她平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不是打就是骂,能不恨狗剩?” “你们说,狗剩这能去哪了?承邺河水都枯了,总不会淹死了吧?” “嘘,少说两句!” “哎,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被山里野兽叼走了?” 村头十字路口,乡里乡亲们一边瞧着二丫爹娘求神拜佛,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几位居士打扰了,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倏然,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冒出。 众人回头看去,顿时惊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年轻道士。 “哎呦,吓死了!” 一位背后嚼人舌根,本就心虚的妇人,闻言顿时被吓一跳,下意识埋怨道:“哎呦,你这小道士跟鬼摧似的,是要吓死人嘞!” “失礼失礼!敢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莫川连忙拱手作揖,将话题带入正题。 “哎呀,这可是一桩可怜事呦,老郭家娃娃丢了……” 几名村妇闲汉一阵七嘴八舌,终于让莫川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上香夫妇姓郭,育有一女一子,女儿叫二丫,八岁。儿子才四岁,贱名狗剩。 昨天,二丫带着弟弟出去割猪草,怎料,等到天黑,只有二丫一人回来。 大人询问狗剩去哪了? 二丫死活不说。 那被打得呀,全村都能听到凄厉惨叫声。 然而任父母如何殴打,二丫就是咬紧牙关,不说弟弟去哪了。 急得老郭夫妇也顾不得打人,发动街坊邻里连夜找人,找了一宿,愣是没找到人。 这不,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道嫲嬷。 那道嫲嬷神神叨叨算了一卦,指了个方向,老郭夫妇循着方向又是找了一上午,直到承邺河畔,也没找到。 最终无奈,只能换个道嫲嬷。那道嫲嬷直言最近仙家忙,也无能为力,实在没法,可去十字路口拜拜十方仙家试试。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 莫川闻言皱了皱眉,略一沉吟,越众而出道:“两位居士莫慌,贫道明辰,听闻二位丢了孩子,家中可有孩子穿过的衣物?贫道或可一试,找到孩子。” 声落,围观的村民顿时面面相觑。 难不成,还真让道嫲嬷给说对了,这是来了一位仙家? “有有有,都在家里,道爷快请,快请!” 老郭夫妇早已急得六神无主,见莫川站出来,大氅如风,唇红齿白,一副得道高人模样,自然是连连点头,将莫川迎向家中。 这是一座土屋篱笆小院,尚未进院子,院中景象便令莫川眼皮一跳。 只见院墙旁,竟拴着一名少女。 那少女蓬头垢面,鼻青脸肿,褴褛衣衫下,可见道道淤青血痕。 瞧见父母领着一群人进院时,惊恐得蜷缩着身子。 莫川瞥了一眼,便不忍直视,心头突突直跳,竟有些后悔应了这支香火。 人间太苦,有些事,根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道爷,这些都是狗剩衣服,您瞧瞧可行?” 老郭媳妇取来几件脏兮兮的衣衫,打断了莫川游离思绪。 “够了够了!” 莫川伸手取过一件,一脸正色道:“孩子要紧,接下来贫道要使符追踪而去,诸位莫要跟着,贫道去去就来。” “好好好,有劳道爷。”、“道爷,您可一定要找到俺家娃娃呀——” 老郭连连拱手干瘦身躯,在弯腰之后更显佝偻。 旁边妻子,情绪近乎崩溃的抓住莫川衣摆,仿佛在抓最后一根稻草。 莫川不得不耐着性子,好生安抚一番,这才来取出冲龙玉神符,在心里默默酝酿准备一番后,旋即以元炁激发,贴于额头,镇于五官。 霎时,各种复杂呛鼻气味,直窜鼻腔,令人作呕。 莫川强忍不适,还是低头闻了闻狗剩衣物,辨别独属于他的特殊气味,转身向外走去。 他明明说好了,不要跟着。 结果刚跨出篱笆小院,满院看热闹的街坊邻里,依旧追了出来。 莫川索性不予理会,循着那特殊气味,追踪而去。 村民见状,也连忙跟去。怎料,年轻道人看着脚步不快,却追之不及,没一会儿,只余下一抹青色背影。 教人直感慨嘀咕,怕不是遇到了仙人。 第二百零一章 贲羊土卵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稚童狗剩的气味,消失在一座怪石嶙峋的石坡前。阑 这片石坡不大,看起来更像是一堆碎石盖上了泥巴,几株歪脖树奇崛而固执的扒在顽石堆中,瞧着没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性,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在怪石堆叠间,隐隐能看到一个由几块巨石磊砌而出的洞窟。 狗剩的气味,就消失在洞窟里。 莫川见状精神一紧,待细细辨别一番空气中的气味之后,心神才稍稍放松一些。 ——没有血腥气味,想来应该未被野兽吃掉。 他又瞧了瞧成人难以钻入的洞窟,放在以前,要么施展大小如意之法钻进去; 要么炼神出窍,散而为气。阑 然而放在现在,已然无需亲力亲为。 他已然有了更好的探查手段,只见他心随意动间,【地煞·调禽】骤然发动。 三甲道行覆盖之下,以施术者为圆心,半径两百步之内各色野兽踪迹霎时印入心间。 ‘咦,没人?, 未在洞窟中发现稚童身影的莫川,眉头暗暗蹙起。 他想了想,心神一动,几只老鼠「吱吱吱」的从枯草中钻了出来。 随即又在他意志的支配下,钻入洞窟。阑 ——调禽之术只能看到活物,保险起见,还是亲自检查一遍为妥。 没多久,几只老鼠钻入洞窟尽头,未曾发现任何身影,这让莫川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暗暗有些头大。 怎么也没想到,找个人的事情竟然如此麻烦! 他沿着洞窟周围走了一圈,使劲嗅闻周围气味,各种泥土草木乃是动物尿液骚臭味,呛人落泪,偏偏就是闻不到狗剩的气息。 断了线索的莫川,心中没由来燥意暗生。 甚至有一走了之的冲动。 为了一支可有可无的香火,如此费心费力,本能令他觉得很不划算。阑 然而燥意方起,一丝难言惭愧又从心间滋生。自我审视间,才恍然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已然脱离凡人。 「难怪各大宫观禅寺任由乡野妖仙占据村落香火,这等细碎又麻烦的事情,那些习惯了送上门香火的黄冠佛子哪里愿意跑腿?也只有不入流的小妖小鬼,才会不辞辛苦。」 莫川摇了摇头。 微微吸了一口气,低声吟诵咒语: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 此咒正是得自双龙的八大神咒之一: ——安土地神咒。阑 此为三清之一玉清一脉咒法,可召遣敕令土地山神! 咒言起,莫川一缕神念攀附其上,溶于山川,借天地之力,寻觅天地所诞精灵。 「有了!」 须臾间,莫川心中一动,那溶于天地的神念,已然找到一头土石之怪。 元炁喷涌间,天地同借力,化为一张大网,拘住那妖怪,强行召唤而来。 …. 「汩!」 一道蒸腾气流,恍如镜湖涟漪在莫川面前荡漾而开,旋即一头妖邪冒了出来,看模样酷似一条乡野土狗,鼻子却酷似猪猡。阑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出言安抚。 「小妖贲羊见过仙长,敢问仙长要问什么?小妖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猪鼻狗妖一脸诚惶诚恐,低伏身子,摇尾乞怜。 贲羊? 莫川闻言大为惊讶。 贲羊,乃五行之气所孕精怪之一,说起来,与他那便宜兄长东玉河神罔象,同出一类。阑 不同的是,贲羊乃土石之气所孕育罢了。 「昨日这洞窟前,有一名三岁男娃娃滞留,你可曾瞧见?」 「啊?」 莫川话音刚落,那贲羊便一脸愕然之色。 「看来贫道没找错人。」 莫川见贲羊神色,心中便是一喜。 「回、回仙长的话,小妖昨日确实瞧见,那娃娃从洞中爬出,大哭不止,言说找姐姐,小妖瞧着可怜……就带回府里了。」阑 「你吃了?」 莫川闻言庞眉斗竖,山神之威欺压而下,骇得土石之精贲羊涕泗横流,恍如一头撞上千年大妖! 「没、没有!仙长恕罪,小妖奉公守法,哪敢食生祀?那娃娃口齿不清,小妖问不出缘由,只能先安置下来。」 贲羊拼命辩解,生怕眼前这凶神恶煞老道士一个不高兴,降妖除魔。 「人呢?快快带路。」 莫川道,眸含警惕,有些担心这妖怪已经吃了狗剩,妄言诓他。 「是是是!小妖府邸就在地下不远处。」阑 贲羊说了一句,身子陡然散而为气,化为一缕土石之气,钻入地下。 莫川见状终于意识到狗剩气息为何在洞窟前突兀消失了? ——感情是被直接带入了地下。 还好他乃正儿八经山神,随即身形一晃,也跟着散而为气,追了过去。 且说贲羊走在前面,回头瞧见身后与大地勾连成片的滂湃地脉之气,登时骇得眩目惊心。 难怪它睹之惊恐至极,感情乃是一位精通土石之术的得道高人。 没多久,贲羊在地下一段空腔中,重新聚拢出身影。阑 莫川紧随其后,抬眼望去,眼前乃是一座不规则圆形空间,零零散散堆着一堆杂物。 几盏豆大油灯,照亮狭窄洞窟,亦照亮一名正在玩着算盘的孩童。 这孩童旁边还有一个空碗,里面残留些许白色乳汁。 瞧见莫川过来,这孩子也不害怕,反而咯咯笑着,念叨着:「狗狗……狗狗……」 莫川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阁下慈悲,倒是贫道先入为主,多有怪罪,还望海涵!」 莫川见狗剩没事,松了一口气之余,随即拱手致歉。阑 「仙、仙长客气,仙长也是关心娃娃,不打紧不打紧。」 贲羊惊呆了,它哪曾见过如此大人物道歉? 连忙俯首摇尾,心中火热至极。 「这孩子父母正在焦心寻找,贫道便先带走了,些许谢礼还望阁下莫要嫌弃,日后若有麻烦,可寻寿山山神碰一碰机缘,便说曾结缘寿山雷君。」 莫川取出一颗彩色丸子,施御气之法悬于空中,这才挥手卷起稚童遁向地表。 「谢仙长恩赐!谢仙长恩赐!」 贲羊见状惊喜至极,连连俯首摇尾致谢。阑 原来,莫川留下的彩色丸子,名曰土卵。 乃是地生胎伴生卵,蕴含大量地脉之气,对于土木精怪大有裨益。 若问莫川哪来土卵? 正是当初击杀五甲大妖陆封北时所得。 只是当时莫川不懂,一直压在箱底,直到最近知识渐 长,这才认了出来。 咬一口阳光 第二百零二章 为人父母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狗剩回来啦!」阑 村民们隔着老远,便看到莫川牵着狗剩向村里走来。 不大村子,登时为之轰动。 有人迎上来接人; 有人转身回去报喜; 还有不明所以的稚童跑前跑后,瞧着大人们欢天喜地,也跟着咧嘴傻乐。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除了被拴在院子里的二丫。 当她听到弟弟回来时,下意识看向父母,满脸惊恐之色。阑 只是此时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狗剩身上,没人注意到仿佛一条狗的她。 狗剩还未进院,就被父母抢在怀里,跪在院外,嚎啕大哭。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委屈。 什么「你死哪去了?」、「你要是走了,让娘咋活幼!」、「老天爷开眼呐!」 那声嘶力竭的哭嚎,端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不知多久才在邻居的安抚下,逐渐收敛起情绪。 狗剩那年过四十的老爹,从院里端来一个簸箕,递到莫川前面,千恩万谢道:「家门不幸,多亏仙长解救,一点乡下玩意儿不值什么钱,还望仙长莫要嫌弃。」阑 打眼瞧去,便见簸箕里盛着几颗鸡蛋,几块大饼,一罐腌鸭蛋,还有几串铜子。 莫川没拿东西,指了指还拴在院子里的二丫道:「这丫头与贫道有缘,不如让她跟贫道走吧!大富大贵没有,贫道保她有口吃的。」 老郭愕然,结结巴巴道:「仙长,俺、俺家丫头养了七八年,眼瞅着也快十二三能嫁人……」 莫川听到这话,潜台词立即明了,随即伸手入袖,掏出两吊铜钱放在簸箕上:「这丫头印堂发黑,不跟着贫道,怕是活不过两年。」 老郭瞧着簸箕上的两吊钱,老脸陡然涨红,支支吾吾道:「二丫能跟着仙长是她福气,那、那就有劳仙长了。」 「客气客气!」 莫川摆了摆手,走到二丫面前,随手扯掉拴在她身上的绳索,道:「给爹娘磕四个头,从今以后,遁入玄门,莫染尘缘。」阑 二丫抬头看了看爹娘,又转头看了看满院街坊邻里,噗通一声跪下,邦邦邦连磕四个响头。 再想站起来,眼前陡然一黑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莫川抓住她的肩膀,这才没当众摔下。 ——却是一天一夜未进食,加上本就营养不良,吃不住剧烈动作,差点晕厥。 「走吧!」 莫川拍了拍她的肩膀,渡让一缕元炁,扶本固元,这才转身离去。 二丫抿了抿唇,不敢看邻里审视目光,低着头跟在道长身后,出了家门,渐行渐远。 两人直到快要走出村子的时候,身后才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声:「我的闺女,我的肉呀,你咋那么绝情幼!就这么丢了娘走啦……」阑 哭声抑扬顿挫,仿佛丧礼上的哭丧孝子。 二丫闻声脚步不停,只顾看着青衣道人的后脚跟,亦步亦趋。 …. 不知走了多久,风声逐渐吹去了合辙押韵的哭声,二丫再一抬头,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承邺河畔。 「累了吧,先吃点东西。」 青衣道人随意在河边坐了下来,一挥手,一卷草席铺上,一碟水煮牛耳,一碟各色山果,还有一壶茶水。 这凭空变物的本事,让二丫瞪大眼睛,肚子更是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快点吃吧!」阑 一声催促下,二丫再也忍不住,抓起碗快便是狼吞虎咽起来,看起来也是饿坏了。 莫川默然无言瞧着,不知是救下一头狼崽子, 还是一只可怜虫。 没多久,二丫一脸意犹未尽的停下快子。 打眼瞧去,草席上食材还剩下一半。 「吃饱了?」 「嗯!」 「你很恨你弟弟?」阑 二丫摇头。 「恨你爹娘?」 二丫咬着嘴唇,不吱声。 「为什么把弟弟遗弃在洞窟里?」 二丫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你也瞧见了,你是我花两吊钱买来的,不说实话,那边水洼虽浅,照样也能淹死人。」 二丫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只余下水洼的承邺河床,小脸吓得煞白。阑 「我、我听见,我爹我娘说要卖了我,还说,家里有弟弟就足够了,我就想着要是没了弟弟,他们就不会卖我了。」 二丫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莫川神色一怔,终于明白二丫为什么都要被打死了,也死活不愿意说出弟弟下落了。 「所以你就要杀了你弟弟?」 「我没有!我、我只是想让弟弟藏几天,等到人牙子走了,就把他带回来,我、我还留了馒头。」 莫川闻言默然,不知该如何评价二丫行为。 他看着眼前脏兮兮丫头,心中略一盘算,挥手卷起,借香火通道,遁向西琼山脉,落于瓦北庄前。阑 瓦北庄景色依旧,村口柳树郁郁葱葱,在支离之术下,瞧不出半点妖邪模样。 莫川将二丫隐于香火之中,冲柳树作揖道:「柳道友,贫道欲寻一户良善之家,托付一名稚童代为照看,敢问村中可有推荐人选?」 柳怀春精魄连忙遁入废弃肉身,显露出身影,盈盈回礼道:「回仙长的话,村中刘氏颇为良善,或可为人选。」 「他家在哪?」 「村头第四家便是。」柳怀春伸手指了指方向。 莫川颔首,又问了几句细节,这才唤出二丫,领着她走了过去。 二丫未开天眼,自然瞧见不见柳怀春魂魄,只觉得天旋地转间,竟然来到一座山寨村口。阑 她来不及惊叹,见青衣道人离去,连忙追了过去。 没多久,青衣道人敲开一扇柴门,在一名妇人迟疑眼神中,拱手道: 「福生无量!贫道明辰,路过山野,意外搭救一名女娃娃。」 莫川侧着身子,指了指二丫,又道:「奈何贫道身为乾道,带在身边多有不便,故而恳请居士代为收养,些许银钱算是补偿,还望居士能答应。当然,居士若是不便,贫道也不强求。」 …. 说着,莫川伸手递上一锭银钱,瞧成色,足足有二十两,足够寻常人家十年之用,堪称巨款。 妇人呆住了。 「这、这……道长稍等,俺可不了当家,俺跟男人说一声。」阑 妇人瞧了一眼莫川手里银钱,没有立即应下,反而连忙转身去喊男人。 没多久,一名皮肤黝黑的老汉走了出来。 他瞧着莫川身旁二丫,搓手道:「不瞒道长,老汉家里就有两儿两女,四个五个一样养,道长不嫌咱家贫,这孩子就留下吧,左右就是添双快子的事情。」 妇人闻言满脸喜色,家里凭白多了一位快要出落的大姑娘,心里自然欢喜。 莫川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道:「老话说得好,瓦沟不漏雨——有檐在先。贫道有一句话,还望二老能答应。」 「道长您说。」 「这丫头命苦,贫道希望二老切莫当做童养媳来豢养,待成年之后,婚姻嫁娶以丫头主意为主。」阑 「这——」 二老对视一眼,还是点头道:「好好好,都听道长的。」 莫川满意笑了:「二老果然通情达理,不瞒二老,贫道之所以寻到二老住处,还是听闻当地仙家介绍。说,二老最为良善,受神明庇佑,这才冒昧打扰。」 老汉和妇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既是惊讶,又是惊喜。 莫川转头对二丫道:「二丫,从今天开始,这里便是你的新家,贫道帮不了你多少,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去走。」 二丫低着头不说话,归属的不停变换,令她悲伤而又彷徨。 莫川叮嘱完,随即向老汉妇人拱了拱手,放下银钱,转身离去,留下对未来一脸茫然的二丫。阑 按照知白守黑之道,莫川举已然算是多此一举了。 都说,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可他若真的尊重二丫命运,换来的恐怕不是打死,也是贱卖。 墨子有言:助人为乐,利人乎即为,不利人乎即止。 既然撞见,能帮也就帮一把,谋个随心意,也是极好的。 …… ……阑 再度回到飨祭道炉的莫川,先去了一趟后花园,拜托柳怀春代为照看一下二丫。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向莫川。 莫川御气而起,拒止魂珠靠近。 「生机未尽,道友何出此言?」阑 莫川摇了摇头,一脸嘲弄之色: 「贫道寿元有限而龙族无限,二位又转身重生,寿元不知凭添多少,一千年都熬过来了,又何愁以后两三百年?」 「更何况,贫道也未必能寿终正寝,说不定,哪天斗法便会仓促陨落,到时候,岂不正是二位逃出生天的好机会?」 「届时,再将肉身还于麟子,阖家团圆,岂不美哉?」 雨清闻言目露几分悲伤:「即便真有那一天,妾身子女也等不到了。」 莫川一脸揶揄之色:「是吗?三百年都等得了,怎么现在又等不了了?」 雨清看着悬浮于空中的魂珠,满脸怜惜之色:「失了肉身滋养,即便是龙魂,也撑不了几年。」阑 莫川道:「二位既能转世重生,想来不缺出窍养魂之法,授予它们不就好了。」 雨清摇头:「未出世的孩子,哪有什么灵智可言?」 莫川正想说「妖族不是有血脉传承之法吗?」不过,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血脉传承之法,乃将记忆写入血脉之中,而非魂魄。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魂魄乃是肉身的副产品。 事实上,这世上常见鬼婴,却从未听闻鬼婴发育成鬼仙,道理便在这里。 …. 因此大多数人身死之际,即为魂飞魄散之时。阑 只有极少数幸运儿,夺了天地造化,使得魂魄独活于天地之间。 「妾身知道,道长信不过我夫妻二人。妾身有一法,可视肉身于无物,窃魂夺魄,镇杀元神,道长执掌此法,随时可抹去我夫君魂魄,只是妾身子女懵懂未开,还望道长莫要迁怒于它们。」 雨清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哀伤。 莫川不言,眼神愈发狐疑。 他怀疑雨清这话的最终目的,乃是为了让他卸下戒心。 换言之,眼前这两颗魂珠,说不定还是凌空和雨清的魂魄,这是在以母爱诓他呢! 这让莫川忍不住揉了揉脑门。阑 不得不承认,猜疑链一旦形成,近乎无解。 「既然一心求死,一身本领失传未免可惜,喏,不如将其记录下来,便宜贫道之余,未来也会福泽子嗣。」 莫川思绪一转,伸手抓过一枚玉笏,丢了过去。 甭管这是不是双龙阴谋,先把道法神通敲出来再说。 其他的以后慢慢谈。 实在不行,将计就计又何妨? 阴符妖轮之道,本就是一把双刃剑。阑 甭管双龙是懵懂无知的幼龙,还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莫川都得提防。 说到底,神通道行才是他的唯一依仗和底气。 雨清闻言毫无犹豫之色,抓起玉笏,神念侵入其中,撰写起来。 咬一口阳光 第二百零三章 收获颇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大殿幽静,遥不知时间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雌龙雨清终于睁开双眸,龙爪上一抹灏光闪过,玉笏登时射向莫川。 莫川御气接下,谨慎得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暗藏玄机之后,这才注入元炁激活玉笏, 霎时,一股滂湃信息反馈入他的神念,令他呼吸近乎为之一窒。 “可怜天下父母心,待贫道待确定这两条龙魂无误,自然会满足道友念想,还望道友耐心等待些时日。” 莫川压下颤抖心跳,沉声道。 “道友慈悲!” 雨清不卑不亢,语气却显得十分空洞,了无生气。 莫川见状不为所动,旋即将其摄入脐轮之中。 待大殿空寂无人,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呢喃道:“不愧是千年真龙,底蕴果然惊人!” 待仔细看向玉笏,便见其内记载的信息之庞大,简直足以开宗立派! 他一目十行粗略过一遍,心中将玉笏内容分为四大类。 分别为: ——道门神通、妖类玄法、佛门梵诀,以及其他秘术。 其中,道门神通有:“天师二十八宿符”、“五火六丁护身法”、“地灵罩”、“大还心经”、“阴丹慎守诀”、“摄魔神咒”、“敕水咒”、“九幽罡”、“步豁落斗”……等等。 其中,以【天师二十八宿符】为最。 在看到这门神通之时,莫川惊喜发现,这才是符合他想象的符箓之道。 它不像莫川已经掌握的慑鬼箓,单张符箓即蕴含不俗威仪。 此符需要成套打出,最低也得需要二十八种符箓。 即,施展此道可借符箓之力,四两拨千斤,调动星辰之力,内则隐神养命,外则降妖护坛。 换言之,将此符布置于道帔之内,等于一座人形移动道坛,既可隐藏修为,亦可防患宵小; 若布置于山门之内,更可借天地之力,降妖除魔。 可为宗门之基石也! 当然,此神通如此强大,符箓也绝非好学,非大毅力、大聪慧之辈,难以学成。 因此该符箓文末甚至给出了一个简易之法,那就是将二十八宿符,拆成四宫,借众人之力,合力钻研,组合成套。 由此可见,此神通修行之难。 再看【五火六丁护身咒】,此术为护法神通。 以五光蕴养六丁阴神,护持己身,克敌于野。 所谓五火,又名五脏火、五志火。 即,心火、肺火、脾火、肝火、肾火。 六丁阴神,乃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六阴神。类似于道门四鬼,诞生条件,十分苛刻,可遇而不可求。 当然,此法也给了炼制之法,看起来材料十分冗繁。 总之,修行此法需以特殊法门,壮五脏之精,采五脏之火,滋养六丁阴神。 一旦成形,恍如山君支配伥魂,退可守,进可攻,可谓一招鲜吃遍天。 必要情况下,甚至能断六丁之命,逆采五火,延寿续命。 除了这两道神通,余下法门,莫川就有些兴趣缺缺了。 【地灵罩】乃勾连地脉之气,形成护身罡气。 莫川本就山神,无需此法也能做到。 《大还心经》和《阴丹慎守诀》乃是两种修行法门,莫川扫了一眼,原理实在复杂,虽有几分妙用,但改修代价太大,索性置于脑后。 再其次一些攻伐术法,看着花里胡哨,实则威能有限,远远逊于他的地煞之术。 他自然提不起兴趣。 不过,若有闲暇,修行一下也无妨,权当开开眼界,说不定也能触类旁通。 …… …… 道门神通说完,再看妖类法术。 妖类法术比起道门神通更多。 譬如:天心三光昭仪法、藏神九斗、血脉存思诀、大圣恶法、生祀血食大录、存日紫炁九芒诀、存月白炁十芒诀、行云布雨之法…… 仔细看去,不乏十分残忍的食人练功之法。 除去这部分糟粕,其中吞吐日月精华之法,角度奇特,另辟蹊径,倒是值得揣摩揣摩。 尤其是莫川也是以日月辰三光入道,与妖邪吞吐日月极为相似,或可拿来改良三景道法。 “道爷我养了一群妖怪,正愁没什么打赏手段,如今有了真龙传承,拉起一支妖邪队伍不成问题。” 莫川思忖道,心中欢喜不已。 再看佛门梵诀,这部分内容也不少。 不过,再无体系,大多都是散篇,什么“甘露咒”、“往生法”、“藏秘护持经”、“菩提心语”、“三千斩业经”……等等。 莫川不修佛法,兴趣不大,但有心寻找之下,还是给他发现两个值得研究的法门。 其一是往生法,疑似双龙借胎转世之法。 其二为菩提心语,可直接在他人识海中传音,可谓密谈妙术。 尤记得凌静阁沈安丰和魏来师傅萧道元,就曾以特殊的心语法门私聊,正巧被莫川炼神出窍,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让莫川意识到,再玄妙的心语法门,也难保隔墙无耳。 因此施展此术时,必须得慎防六耳。 …… …… 最后的其他分类就有意思了。 这里面的神通法门,明显属于旁门左道。 比如,其中的“斗姥百字咒”,看起来酷似道门的玉音法事,内容却尽是佛门梵音,属于佛道融合之术。 再比如,“锥厄经”乍看有点佛门意思,细看又藏道术,瞧着以为是佛道融合,再细细品读,却又有种祝由术的味道,属实别扭。 莫川怀疑此术乃是乡野神婆、道嫲嬷创造而出。 属于颇具天赋,奈何又接触不到正典,东家学一点,西家听一言,七凑八凑,凑出的术法。 有用是有用,但实现过程却十分匪夷所思。 就像给人看病,明明是脚上生鸡眼的小毛病,此术却一刀给脚砍了。 类似这种术法还有好几个,莫川越看越别扭,忍不住又将雨清唤出来询问。 “不瞒道友,这些术法乃是当初祭祀我夫君二人的巫师所创,我夫君二人闲来无事,瞧着有趣,便记下了。” 雨清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道。 果然如此。 莫川闻言颔首,神色一正道:“道友修为近三千载,除了之前传予贫道的调禽之术,再无其他天罡地煞法术,这是何故?” 第二百零四章 大道有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雨清平静道:“道友说笑了,天罡地煞法门,乃道门核心术法,一术可立派,一法可开宗。我夫君二人偏安一隅,能得一门地煞之术已属气运惊人,又怎么可能还有更多?” 莫川闻言似笑非笑,一副不信模样,心中不免暗暗嘀咕。 仔细想想,雨清此言确实有道理。 内景宫如此势大,依仗之一,也不过是一门辟谷之术。 甚至还要伪装一番,拆出【玉宸登斋之法】掩人耳目。 由此可见,天罡地煞法门确实难得。 他之所以不觉得稀罕,归根结底,还是他气运惊人所获太多的缘故。 话说,他之所以有此气运,既是飨祭道炉的指引,也是登抄之术的气运加持。 他一直觉得灯草和尚身怀大气运,说到底,怕是此妖早已掌握加持气运之法。 莫川心中感慨间,索性不再追问,反而问起另一件事: “贫道听闻,上古之时,灵元曾充斥于天地之间,曾经的修士可直接吞吐灵元修行,唤名炼气士,道友寿元悠久,敢问此事是真是假?” 雨清眯起眼睛,沉吟半晌道:“妾身诞生时,天地灵元已绝,不知此事真假!不过,依妾身之见,此事恐怕是真的。” “哦?何以见得?” “道友可翻看一下《藏神九斗》之法。” 莫川闻言心中一动,警惕的看了一眼雨清,佯装打量玉笏,过了好一会儿,不见雨清有僭越动作,这才快速扫了一眼此法内容。 这次有心翻阅之下,他立即发现到不对劲的地方。 “吞吐灵元?” 莫川讶异,可不是,此法核心内容赫然是直接吞吐灵元。 “此法乃妾身化龙之时,所觉醒的血脉功法,奈何核心内容却是吞吐灵元,妾身一直无法修行,如今看来,上古之时灵元或许确实十分充沛。” 雨清平静解释道。 莫川颔首,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随后,他又询问一些细节,待再无疑惑之后,随即收起雨清,赶往西琼山脉。 ——他打算趁热打铁,见一见万载妖擘蜚牛。 初春的馒头山,杂草初生,枝叶抽芽,颇有种草色遥看近却无之感。 莫川落在馒头山,目光却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的孤峰。 ——他的监视重点,其实一直不在馒头山,而在孤峰上。 种种迹象表明,蜚牛已然无法蛮力破局,四两拨千斤将是他唯一选择。 因此看守好阵眼孤峰,即可一劳永逸。 这也能避免蜚牛的言语诱惑。 “天师二十八宿符,其实正好布置在这里,既为示警,也能阻止宵小靠近。” 莫川环顾四周,下意识想到了新获法门。 “不,封印蜚牛之人没道理想不到这一点,大隐于野其实才是真正的高明,真的在外布置了法阵,说不定还会引来黄冠佛子的好奇探查!” 莫川思绪一转,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随即借地生胎之威,散为地脉之气,融入馒头山中。 “三甲道行?!!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莫川刚刚在洞窟中显露出身影,蜚牛难以置信的声音便随之传来。 “哗啦啦……” 俄而哗啦玄铁链晃动声传来,便见洞窟尽头,无眼蜚牛幻化而出,虽无法视物,硕大脑袋依旧死死“看”向莫川。 “道友万载道行,又何必惊叹贫道三甲修为?” 莫川轻轻一笑,语气不卑不亢,甚至警惕暗藏。 万载妖擘惊叹三甲修为,简直就像他惊叹玄云修出三年道行一样,如此捧杀,可笑至极,也能诓得了他? “哼,看来你这次过来,又是要取余之血肉?” “确有此意。” 莫川点了点头,叹息道:“不过,最近贫道尝尔血肉,只觉味同嚼蜡,看来你已经摸索出了不断生机而绝元炁之法?” 蜚牛嗤笑道:“是又如何?余不仅绝了元炁,更断了皮肉之苦,这次看上余身上哪块血肉,尽管拿去。” 莫川闻言皱了皱眉,有些遗憾。 这件事他也是最近才发现。 他从蜚牛身上割下的血肉,再也没有元炁,看起来恍如寻常血肉。 ——话说,这也是他拿蜚牛血肉招待二丫的缘故。 ——那玩意毕竟太过贵重,一旦被妖邪察觉出来,极有可能给二丫引来杀身之祸,素来生性谨慎的莫川,又怎么会考虑不到这点? “道友说笑了,贫道占了道友半载便宜,又哪敢得寸进尺?今儿过来乃是有事请教,还请道友不吝赐教!” 莫川拱手作揖,态度和蔼可亲。 蜚牛不答,只觉一股恶寒直冲脑际。 “贫道听闻,上古之时,灵元未竭,其之修士,号炼气士,敢问道友,可有此事?” 莫川话音刚落,蜚牛陡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 “道友笑什么?” “不过数月不见,阁下便有甲子道行,七窍毛发龙气喷薄,如余没料错,定然是得了哪个倒霉蛋的机缘吧?” 蜚牛鼻息喷吐,表情狰狞,声音乖戾:“说不定,掘开洞府时只余枯骨一具,几句憎恶之言,更是看得心头恶寒,这才火急火燎,寻余解答来了?” 莫川愕然,半晌才缓缓平静下来,试探道:“不愧是万载妖擘,看来道友正是灵元衰退的亲历者?” “是啊,不然余怎么会跌出万载道行,只余下……” 蜚牛愤怒控诉声,却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道友的意思是,没有灵元的支持,万载道行无望,大道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莫川并未关心蜚牛隐去的信息,反而关心起天地真相。 “天无绝人之路,大道……还是有希望的。”蜚牛声音中,带着几分诱惑。 “看来,贫道想要这希望的话,必须得放了道友喽?”莫川一脸讥讽之色。 蜚牛摇晃铁链,谆谆劝诫道: “莫怪瑶池消息稀,只缘尘事隔天机。道友可要考虑清楚了,莫要等到身枯魂悴,行将就木之际,才发现曾经为之绞尽脑汁的仇恨、憎恶、传承……不过是一缕九衢尘。” 莫川无言以对,他确实有心问鼎大道,如果大道大门已关,求而不得的他,说不得真的会懊悔万分。 正当他思绪徜徉,一缕香火横渡虚空而来。 与此同时,一道憋屈至极的呼救声,传入耳畔:“山神救我!” 仔细看去,竟是小云山君。 莫川见状,再也无心滞留,向蜚牛拱手道:“若有重逢日,贫道定留你一命!” 说完转身离去,心中补充一句:‘鬼仙的命也是命。’ 第二百零五章 山君狂莽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将时间拨回数个时辰之前。 小云山君撇下众妖之后,便径直往克茂城行去。 之所以选择克茂城,他自有一番思量。 克茂城位于承邺河和东玉河交汇处,不仅鱼龙混杂,且人口流动极大,信仰亦十分驳杂,看起来绝非建立香火之地。 然而小云山君可不这么想。 香火不稳,他才有外派机缘; 若是一潭死水,以后还有他外出的机会? 看问题角度的不同,令他一头扎入关系错综复杂的克茂城。 待行至克茂城,小云山君想也不想,随意寻一座祠堂,迈入其中。 好家伙,化形甲子虎妖拜访,泥塑都差点望风而逃,庙祝更是在仙家提醒下,连忙上前迎接,请入后院客堂。 阴风阵阵的客堂里,两名半甲鬼仙起身迎接: “山君来访,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小云山君见状,敷衍至极的拱了拱手: “本君乃寿山山神麾下虞吏,承邺水枯,众仙家不为民着想,反倒争执不休,实在有碍观瞻,故山神大人命本君前来收拾残局,尔等现在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拜入本君门下,本君美言几句,饶你们不死;要么……承邺河水,便是尔等下场。” 毫不客气的狂妄之言,听得两名鬼仙目瞪口呆。 它们见过踢馆的,但还没见过如此狂妄的? “哎呀,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山君有所不知,巧圣仙师堂刘堂主乃是咱拜把兄弟……” “莫跟本君攀关系,本君眼里只有尊卑,快快做决定,莫要耽误本君时间。” 早已习惯万里荆荒行事风格的小云山君,哪里认这些七绕八绕的人情世故?一句话堵得两名鬼仙瞠目结舌。 “山君今日仗势欺人,莫怪他日也有人仗势欺君!” 两鬼仙一声怒斥,猛然散而为气,冲出客堂,便要走为上策。 然而早已习惯生死厮杀的小云山君,岂会不防? “吼!” 一声怒吼之下,恍如玄门玉音,吼得两名鬼仙近乎崩溃,下意识就要凝聚成实体抵抗。 怎料,鬼体方方凝聚而出,一双虎爪袭来,两名鬼仙顿时一命呜呼。 “仙长——” 庙祝闻声而来,恰巧见到小云山君幻化为猛虎轰杀仙家一幕,顿时吓得噗通一声跌倒在地,遗尿而出。 “尔等来得正好,且记住了,从今儿起,这祠堂改为寿山神庙。” 小云山君盯着一眼庙祝,旋即转身向外走去。 不知过去多久,庙祝才反应过来,他来不及换洗裤子,收拾庙中细软就要逃之夭夭。 怎料,收拾到一半,“吼——”又是一声怒吼传来,吓得他双腿发软,半天爬不起来。 等他颤颤巍巍离开祠堂时,恰巧撞见一脸慌慌张张的河渎庙祝,瞧着对方肩头褡裢,两人登时面面相觑。 恍然大悟之余,亦悲从心生。 从今以后,富贵人生可就要没了。 然而此时的克茂城,哪里还有人在乎两个名不经传的小庙祝? 闲来无事的码头汉子,只闻城中虎吼之声不绝于耳,偏偏却找不到出处,一时间谣言四起! 寻常百姓只见冰山一角,满城仙家可慌了。 不多时,小云山君挨家挨户踢馆的消息不胫而走,可把满城仙家看呆了,看傻了。 克茂城香火鼎盛,运转至今,早有一套规矩。 外来的仙家,若想开堂纳香火,一般来说,有两个途径。 一是加入某个堂口; 二是拜山递帖,自立堂口,又名:三山进拜。 所谓三山,乃是克茂城最大的三处山头,分别是: ——镇江王爷庙、巧圣仙师堂、河滩娘娘龛。 拜了山头,表明来意,意思不与三山争锋,服从三山定下的规矩,那么接下来就能按照规矩,开堂立香火了。 至于香火能不能立得起来,那就各凭本事吃饭了。 早已习惯这套规矩的众仙家们,哪里见识过小云山君的粗暴? 一时间,那是猝不及防。 前面几家自然不愿臣服,不出意外,皆惨遭灭门。 后来仙家有了前车之鉴,咋办?干脆避而不见。 好家伙,这下更惨。 小云山君直接毁庙砸祠! 这招一出,简直比杀了仙家还要命。 毕竟它们立香火,讲究的就是一个“灵”字。 为了维持香火,时不时还要施展一些神迹,制造一些传说。 现在好了,庙都给砸了,任你吹破天,也没人信啊! 这等于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以至于后面仙家,修为不如的不得不逃之夭夭,修为过甲子的干脆试探试探深浅。 这一试探,众仙家愈发胆寒! 万里荆荒本就民风彪悍,洞神文化更是催生出武力至上的风气。 身为其中的佼佼者,小云山君自然不差。 明明修为相仿,照面者,却不死也残。 一时间,满城噤言,三大山头更是聚满了诉苦仙家。 毕竟平时没少供奉,现在有人坏了规矩,却不管,这算什么? 干脆把三山头让给那山君好了,直接来个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 三山头见状,有心想拜访一下寿山山神试探一下口风,若是有意克茂香火,再立第四山头,也不是不行。 奈何小云山君咄咄逼人,时间不等人,无奈只能应战。 再不应战,人心散了,这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好在对方不讲规矩,三山头干脆也不讲规矩,齐聚一堂,静等踢馆。 不多时,下属来报,小云山君已经登门,旋即由知客已经引入后院。 “平浪王,掌墨师,河滩娘娘……三山齐聚一堂,看来是在等本君啊?也好,正好省了本君气力。” 小云山君方一踏入小院,瞧着院中标志性极强的三位仙家,心中立即逐一对上身份。 便见小院石桌旁,坐着三位仙家。 少年模样的鬼仙,乃是镇江王爷庙的平浪王。 传闻乃是河上跑船少年,遇大浪而死,却在机缘巧合下修成水鬼河童之身,有定风平浪之能,常常庇佑船家,故而香火最为鼎盛。 一副富家老汉打扮的鬼仙,乃是巧圣仙师堂的掌墨师。 所谓掌墨师,乃是专做龙头枋的工匠。 此人号称掌墨师,生前到底是不是,这就没人知道了。 只知道,他打着掌墨师的身份,认了公输子为祖师爷,建了巧圣仙师堂上香供奉。 最后一位河滩娘娘,乃是一位修得两甲道行的鲤鱼精。 据说,修炼有成时,被渔民所获,差点死于非命,幸得一位少年买下救命,化形之后,遂嫁入少年家报恩,育有三子二女,一直陪着少年老死。 因为嫁入少年家之后,常常操持家务,做那河边洗衣妇,因此得名河滩娘娘。 总而言之,这三位仙家背景故事是一个比一个精彩,主抓人群也是泾渭分明,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言归正传。 此时,三位仙家见小云山君毫不客气模样,登时气急而笑。 平浪王道:“山君端是好本事,逞威克茂,无人能挡,不知这是山神意思?还是山君意思?” 小云山君冷声道:“废话连篇!中原仙家都是这么动口不动手吗?” 平浪王意味深长道:“看来这是山君自己的主意了?” 小云山君道:“是又如何?” 平浪王皮笑肉不笑道:“有道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可这狗既然疯了乱咬人,那也只能代主人管教管教!” 它这话算是留下一线斡旋余地。 在三妖看来,寿山山神之所以派小云山君横冲直撞而来,怕是投石问路。 满城虚弱,自然一扫而空; 若是遇到硬骨头,则视情况而定。 因此此战,必须得打,还得打出威风。 “区区鬼仙,也有资格自比山神?” 小云山君勃然大怒,虎啸水城,声震四野,庞大虎躯,再度幻化而出,于电光火石间,追风从云,扑向三仙家。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不动如山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一路挑战下来,早已令小云山君自信满满。 在他看来,满城仙家不过是一群愚弄百姓的宵小罢了! “来得好!” 面对小云山君,平浪王一声怒赞,在虎爪拍上身体之时,骤然崩散为水,打湿地面。 小云山君瞳孔舒张,不怒反喜,终于遇到可堪一战的对手了。 昂首环顾间,扭腰,摆尾,扑向掌墨师。 面对呼啸而来的虎相,掌墨师老神在在,竟然还有空闲端起茶杯,眸中尽是戏谑之色。 小云山君冷笑,中原妖祟别的本事没有,扯虎皮倒是有一套? “嗡——” 恰时,耀目之际的虎纹,自小云山君体表幻化而出,像极了缠龙云纹。 便见小云山君面前,空气无声无息间荡漾起一抹涟漪,仔细看去,数根细若毫毛墨线,竟横拦于空。 若是寻常妖邪撞上,怕是早已脑袋搬家,四分五裂。 多亏小云山君神通乃是佑体虎纹,这才逃得一命! “好本事!” 小云山君再无喜色,一声怒赞,跳跃而起,便要越过墨线碎敌首级,怎料,耳畔倏然传来密集破空声。 便见河滩娘娘竟拔鳞为器,激射而来。 片片鱼鳞,薄如蝉翼,坚如玄铁,激得青空泛褶,呼啸如猿鸣! 小云山君避之不及,只能以佑体虎纹硬撼。 待落下身子,四爪间的黏滑触感,令他脸色微变。 便见祠堂小院,不知不觉竟涌出一层水花,使得院子泥泞如沼泽,细细看去,院中水位还在缓缓上涨! 这可是河滩之前城中,怎么会有河水? 小云山君猛然环顾四周,便见院墙上隐隐有符箓闪现,显然这座小院早已被布置上阵法,这分明是: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玄门有言:龙虎交横,风雨应生,江河倒逆,山岳摧崩!本王倒要看看,林中虎落入河中,究竟是蛟龙入海,还是鸟困笼中?” 平浪王的身影,从不远处涌起的水面上冒出,看起来像极了水鬼露头,脸上揶揄之色,令人无名火蹭蹭直冒。 “平浪王说笑了,这哪是林中虎?这分明就是一头病猫嘛!” “嘻嘻嘻,掌墨师,小心人家吃了你,作那伥鬼!” 掌墨师和河滩娘娘一唱一和,阴阳怪气得小云山君愈发愤怒,当即一声虎啸,冲向掌墨师。 身至半空,骤然高高跃起,俄而踩着元炁,竟在空中不停变幻身形,躲避那微不可查的墨线,誓要拍死这个无耻之徒。 然而小云山君在进攻,平浪王、河滩娘娘亦没有闲着! 一个不停制造涡流浪花,或袭扰,或攻击; 一个控鳞如暗器,来去自如。 在三妖围攻下,小云山君没多久,便捉襟见肘起来。 哪怕他发狠,试图逮住一人打,也会受到另外两妖阻扰,一时间越打越憋屈。 最无奈的是,院中河水越涨越高。 已然令他没有落脚位置! “吼!” 小云山君见状,一声怒吼,不再纠缠,转头就向院外冲去。 “现在才知道离开?迟了!山君大人,好好瞧瞧这里的风景,这里将是你的埋骨之所!” 河滩娘娘一句攻心计,倏然幻化出鲤鱼妖身,跃入水中。 少顷,鱼吻水面,吐出无数泡泡。 此时,小云山君也惊恐发现,它再也难以冲到院墙边缘。 因为院中河水汹涌而起,一浪接一浪,在面前生出,将他拍向后方。 即便踩踏元炁,短暂滞空,也无力应对那恍如飞剑之鱼鳞,以及那无孔不入的墨线。 等到它再落入水中,已然难以起身。 却是河滩娘娘吐出的泡泡,像极了无数枉死水鬼,争先恐后的抓着他的虎躯,令他再也难以离开水面。 那泡泡越来越多,甚至逐渐将他淹没。 “完了!” 以佑体虎纹苦苦支撑的小云山君,心中一凉,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然陷入绝境! 或者说,从他踏入这间小院之中时,就已经落入陷阱。 他终究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 不! 蝼蚁尚且惜命,更何况虎妖? 小云山君下意识想到唯一的希望——寿山山神明辰道士! 这个念头方一冒出,小云山君下意识就要否决掉。 因为它恨极了明辰道士。 若不是他,它又怎么会丧失自由之身? 可若是不求救…… “刺啦——” 一片鱼鳞终于洞穿佑体虎纹,划下偌大伤口,大沽鲜血喷涌而出。 这片鱼鳞,也在刹那间,打破羞耻之心和挣命渴望的平衡,令小云山君不得不屈辱求救。 “山神救我!” 山神? 正在围攻小云山君的三妖,精神一凛,猛然环顾四周。 便见法阵之外,除了掠阵围观的下属妖邪外?哪有什么山神身影? “远水难救近火,现在求救,迟了!诸位道友,速速将其拿下。” 三妖在嘲讽攻心中,连忙加大攻势。 “你这花猫,现在知道求救了,当初恃才傲物,孤身上路的傲气哪去了?” 一道揶揄之声,当空传来。 小云山君闻言脸色一青,满心愤懑,像极了在外面被欺负的孩子,之所以不愿告诉家长,便是因为换来的往往不是撑腰,而是奚落和嘲讽。 若仅此也就罢了,对小云山君来说,换来的不仅是奚落,还有再见明辰老道逞威的心理落差。 它已经能想象到莫川化为百尺巨人横扫全城的威风! 那只会将它衬托得宛如小丑。 “自己的事情自己办!” 又一声奚落之言落下,令小云山君铁青脸色骤然一片苍白。 完了! 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明辰道士莫不是要放弃它? 围攻小云山君的三妖,闻声差点乐出声来。 自家的狗都不敢庇护,看来这寿山山神不过尔尔! “大!” 下一刻,一声飘渺之言,恍如从天际传来。 霎时,淹没小云山君的泡泡陡然鼓涨而起,旋即“啵”得一声破裂,便见小云山君从中摇头摆尾而出。 不同的是,小云山君体型竟然变大两倍有余,大如佛陀座下谛听,又若战舰船首撞角。 随着体型变化,他的修为更是节节拔高。 赫然突破三甲! “吼——” 小云山君仰天怒吼,声出如雷,穿云裂石! 端是: 龙吹缠盖云,虎吟骇万条。 这一刻,小云山君眸中既有不解,也有惊喜,但更多的是扬眉吐气的快哉! “无耻狂徒纳命来!” 小云山君一声唳啸,转头盯上平浪王,一双虎眸,怒焰滔滔。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山君逞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蟠龙久困在渊中,一日升腾起半空。 …… 平浪王瞧着腾身而起的小云山君,那云涌飙发之势,令他头皮发麻,再无抵抗之心,下意识低喝一声“走”,便头也不回,亡命而逃。 笑话,甲子虎妖已经逼得他们底牌尽出; 如今修为暴增至三甲,哪里还会是对手? 最重要的是,人家正主儿寿山山神还没露面呢? 再打下去已然毫无意义。 殊不知,平浪王这一转身,登时令围攻之势土崩瓦解。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 三妖一撤,小云山君再无掣肘,一声啸咤,十方震悸,城中观战妖邪,只见一道虹光横空闪过,小云山君便挪移般撞进平浪王后腰,一口噬咬而下,屡屡烟霞溃散间,一面古朴龟甲凭空冒出。 ——那是平浪王从河底寻来的无名龟甲,坚硬至极,恍如霸下。 “好胆——” 平浪王惊怒至极,一声厉喝,鬼气喷涌,底牌尽出。 那是供奉于镇江王爷庙的压胜钱; 也是他以偌大代价从游方道士手里换来的符箓; 亦是凑巧从香客手里得来的一页佛经。 众多法宝的洒出,顿时令他面前光华四溅,灿烂若海。 然而平浪王还是低估了虎妖的霸道,便见小云山君猛然张口,竟阒然吐出一道妖冶至极的紫色雷霆! “咔嚓!” 雷霆闪过,天地骤亮,若紫气东来,于弹指一挥间,势如破竹,横扫一切魑魅魍魉,将平浪王一身底蕴尽数摧毁,然后余势未消劈入鬼躯。 霎时,鬼仙丧炁,万精消摧。 平浪王藏于鬼体的无名龟甲,再也防不住雷霆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崩裂。 “……不!山神……饶命……”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平浪王终于舍下颜面,试图求饶,然而迟了,他那凝实鬼体早已被轰成碎片,只余惯性维持着可怜形体。 此时,便是大罗金仙而来,也绝难救活。 在观战妖邪眼中,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它们只瞧见平浪王转身回击,撒手间便是无穷手段,那炜耀焕目之光,仅仅瞧上一眼便令人心惊胆战。 怎想,虎妖一个吐雷,便直接摧枯拉朽,一击定乾坤。 众妖这才意识到,在真正的大神通面前,再多数量也不过衬人凶威! “轰隆——” 不等众妖回过神来,又一道紫色雷霆当空落下,劈在已经逃出小院的河滩娘娘身上。 河滩娘娘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化为一堆灰烬,一阵劲风吹拂而过,袅袅散于天地之间。 “山神饶命——” 同样刚刚逃出小院的掌墨师,见状登时肝胆俱裂,再无反抗之心,落地便是纳首跪拜,祈求苟活性命。 这突兀一幕,看得无数转身欲逃的妖邪,目瞪口呆,破防当场。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在克茂众仙家眼中,三山头那代表的就是土皇帝,群妖莫不臣服。 便是这曾经需要仰视的存在,竟在毫无预兆间一败涂地,死的死,跪的跪,众妖还能心平气和接受那才有鬼。 这一刻,胆小的仓皇而逃; 胆大的驻足观望。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这改朝换代之时,做不了天子,混个臣子也是极好的。 “吼——” 在群妖各怀鬼胎中,小云山君一声低吼,庞大妖躯迅速回落正常。 “……毫无后遗症,这是什么神通?” 他感受着毫无后遗症的妖躯,又看了看河滩娘娘身死之处,眼眸深处尽是惊愕之色。 在他想来,如此强行拔升道行之法定然遗患无穷,说不定还会毁了道行根基。 怎料,当修为恢复正常之后,他不仅毫无虚弱之感,甚至还提前觉醒了血脉神通,简直匪夷所思。 ——原来,他吐出的紫色雷霆正是踏入三甲道行之时,所觉醒的血脉力量。如果他没猜错,劈死河滩娘娘的紫雷,也正是窃取他血脉力量的明辰老道所为。 想到这,小云山君对于莫川愈发敬畏。 说起来,妖邪血脉之力之所以有道行限制,便是因为即便提前觉醒也毫无意义。 强行催动,只会毁了根基,根本得不偿失。 明辰道长拥有解开这道枷锁之能力,对他来说是福是祸不好说,但毫无损伤的提前感受一下未来潜力,小云山君觉得还是利大于弊。 “尔等可是巧圣仙师堂的掌墨师?” 在小云山君胡思乱想中,莫川声音倏然回荡在小院上空。 “正是在下。” 掌墨师战战兢兢回道,不敢抬首。 “既然是巧圣仙师的弟子,那与本神也算有几分机缘,今日之事,暂且先饶你不死,若能助小云山君收拢残局,平定乱象,可功过相抵!” 渺渺仙音,令掌墨师如释重负。 “山神大人英明,侍诏谨遵山神法旨!” 死里逃生的掌墨师连忙叩首跪拜,脑袋磕得邦邦直响,万般思绪浮上心头。 ——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他扯起的巧圣仙师大旗,竟有救他鬼命的一天。 他有心想恭维几句巩固一下地位,又意识到此时群妖环顾,实在拉不下脸,只能先应和着。 寻思着,把事情办得漂亮点,胜过千言万语。 “小云山君,克茂乱象根在香火纷杂,如今首恶既诛,满城香火且尽快拢入彀中,平息乱象,凡有德有才者,可授予大殿香火,名额不限。” 莫川又道,此言,看似是吩咐小云山君,实则是说给观战妖邪,暗示之意,一望而知。 “虞吏谨遵山神法旨!” 小云山君连忙拱手朝天回礼。 而后天地再无仙音,显然莫川已然悄然离去。 小云山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挺直腰杆间,便见掌墨师腆着笑脸而来,拱手道: “巧圣仙师堂侍诏,拜见小云山君大人,方才有眼无珠,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山君见谅!” 侍诏,非掌墨师本名,而是宫廷御用画匠官名。 原来,九佬十八匠江湖地位素来卑微,故而占着沾亲带故的便宜,窃了画匠官名,以为雅称,算是自抬身份之举。 ——这类似于小云山君的虞吏自称。 “无妨,山神的意思,你也听到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小云山君颔首,放下高傲姿态。 今日这事堪称当头一棒,若无莫川为靠山,此刻他早已身死道消,哪里还敢小瞧他人? 更何况,掌墨师乃是莫川亲口留下,天知道以后会不会代为管理克茂香火,这下令他更加不敢轻易得罪。 “侍诏自拔来归,对山神意志颇有不明之处,岂敢胡言乱语?” 掌墨师拱手作揖,放低姿态,哪敢胡乱建言? “既是山神钦点,但说无妨!” 本就不习惯中原打交道方式的小云山君,闻言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连忙打开天窗,生怕掌墨师巧言令色,跟他打哑谜。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私心暗藏?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不愧是万里荆荒虎妖,这血脉……怕是大有来历!” 飨祭道炉中,莫川盘膝坐于案几之后,看着在指尖跳跃的紫色闪电,眸光闪烁,思忖不止。 小云山君受限于道行,虽觉醒紫雷力量,却无法随心所欲使出。 但他不一样,他已有三甲道行,又有登抄之助,这紫色雷霆自然是如臂使指。 “难怪天妖道人不过开了四轮,便赚了天妖道人名号,天妖之名,当之无愧!” 莫川惊叹不已。 “看来妖轮之道,重点不在修为,而在血脉,只要宿主修为足够强大,有大小如意之助,纵然羸弱小妖也能唤醒血脉力量。” “难怪那冉遗之鱼修为羸弱不堪,原来还以为是连枝共冢,遭了灾,现在看来,应该是天妖道人意外寻到的上古遗脉,喜不自胜的结果。” 莫川暗暗感慨,心中又庆幸又后怕。 没有师傅带,他在很多地方全凭直觉摸索,现在陡然发现阴符妖轮的真谛,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 幸好他气运惊人,所填三妖皆为不俗。 不然能后悔死了。 “小云山君如此横冲直撞,怕是会恶了双龙寺,我还是去双龙寺打声招呼为好!” 莫川思绪一转,连忙离开飨祭道炉,往双龙寺而去。 如果他没猜错,克茂、琰城纷杂香火背后,必有双龙寺纵容身影。 他虽然猜不到双龙寺为何纵容众妖争夺香火? 保险起见,还是上门招呼一声为好。 主要是他没想到小云山君效率竟然如此之高,不过数个时辰,便一扫克茂香火。 虽然差点功败垂成,但最终结果终究是好的。 这让他心情大好。 以至于踏入双龙寺时,也是面带笑意,更是难得踏入正堂,奉了三支香火。 “阿弥陀佛,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莫川上香完毕,便有知客迎来,合掌宣什,客气询问。 “贫道明辰,从万里荆荒而来,特来拜访慎全法师,还望知会一声。”莫川客气道。 “道长便是万朝洞窟之主?”知客闻言大惊失色。 “法师认得贫道?” “道长之名,双龙寺岂敢不认?道长这边请!” 知客一脸激动,将莫川引入偏殿,唤来小沙弥上茶招待之后,又连忙告罪离去。 没多久,偏殿外传来密集脚步声。 待殿前光线一暗,数名褐衣僧人迈入其中。 “阿弥陀佛,贫道慎宗,见过明辰道友!” 领头正是双龙寺现任方丈——慎宗法师,已登方丈之位的他,依旧褐衣旧服看起来颇为节欲。 “久仰久仰!” 莫川起身拱手回礼,脸色已经冷淡几分,更是开门见山道:“敢问慎全法师可在?” 心想:慎全这老秃驴是什么意思? 贫道巴巴上门,你连见都不见? 若说还未从万里荆荒回来那就罢了,然而看满寺反应,显然已经回来了。 还是说,慎全法师擅自以意舍利换法遭了罢黜? 不对啊,都已经是退居方丈了,还怎么罢黜? 那八百年修为,还能是纸糊的不成? “阿弥陀佛,还请道友见谅,师兄抱恙不便见客,不过,道友身份殊胜,自然无妨,请——” 慎宗转身,摆出恭请姿态。 莫川皱了皱眉,仗着飨祭道炉傍身,昂首阔步离开偏殿。 随即在慎宗法师的带领下,向双龙寺深处行去。 一路走来,建筑风格几经更迭,新旧各异,看得出来双龙寺也是几经扩张,才有如今规模。 不过,走着走着,莫川眉头皱起。 目之所及,便见陌道两旁的建筑越来越荒废,屋檐坍圮倒塌者更不再少数。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此行方向分明是暗藏双眼井的双龙寺后院! 果然,没多久,一行人越过一道拱门之后,孤零零的双眼井赫然印入眼帘。 莫川见状,浑身一颤,一脸愕然的看向慎宗法师。 “请!” 慎宗法师站住脚步,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莫川眸光闪烁,抿了抿唇,脚步如灌铅汞,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走向熟悉至极的双眼井。 待行至井口,探首下望,本该枯寂的深井中,水波荡漾。 井底还能看到两条龙尸沉沉浮浮。 一块圆木上,一颗点着戒疤的脑袋,照亮幽邃深井。 那脑袋迟疑抬首,待看到莫川,登时目露惊喜之色,连忙起身合掌施礼: “阿弥陀佛,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贫僧自觉掌握喝水之术,怎料实际施展之时,才知玄妙异常,正想请教道友一番,不想道友便出现在眼前,真是……喜出望外。” 莫川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沙哑: “法师怎么……进入井中了?” “承邺河枯已有十余日,耽误不得。” “那在旁边掘个井,也不过两三天功夫。” “哈哈,实不相瞒,贫僧见龙丹,喜不自胜,便进来了!世人皆传,龙丹妙用无穷,贫僧亲身试服,果然不假,一颗龙丹便助贫僧突破千年道行,得证果位!可惜,净水宝瓶阴阳勃蚀,三千载道行只余下五百年,可惜了,可惜了。” 慎全法师又笑又叹,脸上遮掩不住得意之色。 “法师此言哄骗得了他人,可哄骗不了贫道,为了早几日,值得吗?” 莫川不为所动,眸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慎全悟性惊人,以他天赋修得千年道行不过是时间问题,又何必借那龙丹外力? “流云匆匆寻归处,浮屠悠悠立千古!贫僧早着几日,百姓便能多活百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几日便立下千古浮屠之功,道友又何必悲伤?” 慎全法师语气轻松,仿佛得证人间大自在。 莫川无言以对,胸中似有莫名慷慨悲壮在滋生。 他转身向慎宗等人拱手道:“贫道欲与慎全法师谈经论道,还望诸位法师成全。” 慎宗等人闻弦歌知雅意,随即合掌回礼,告辞离去。 不多时,荒凉后院只余下莫川一人。 “法师既知贫道寿山雷君身份,何不知会一声请出寿山山神,旦夕之间掘出一口深井,不费吹灰之力,又何必亲身涉险?”莫川忍不住道。 “不瞒道友,贫僧此举实乃私心暗藏。” “哦?”莫川精神一震。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百年孤独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友觉得贫僧此举,功劳几何?”慎全法师微笑问道。 “功标青史,万古流芳。”莫川给出极高评价。 “自古佛道难容,贫僧能得道友如此评价,此生无憾矣!” 慎全法师哈哈一笑,旋即神色一收,一脸认真问道:“那道友觉得如此泼天之功,贫僧索要一场大红祭,承邺百姓允否?” 莫川心中一怔,大红祭,又名血祭,但血祭非大红祭,因为大红祭乃是杀活人祭祀。 “事关千万百姓活路,承邺别无选择!” “是啊!” 慎全法师颔首,唏嘘不已道: “不瞒道友,贫僧修佛至今,也不曾摒去杂念,偶见妙龄香客,亦曾心生动摇。贫僧非土石之孕,也是父母生养,凡夫俗子该有的欲望杂念,贫僧亦不可避免。” “以前无泼天之功,贫僧尚能匡扶正念,如今代了双龙之职,贫僧真怕居功自傲耐不住百年寂寞。纵然耐得住,也无法保证继任者,既然如此,不如以净水宝瓶荡涤邪念,摒弃凡俗,一心求佛。” 莫川闻言心头剧震,只觉一股难言之气彷如巨石堵上心头,令人好生难受。 “法师跳入井中容易,可曾想过未来?” 慎全法师狡黠一笑,张开嘴巴,一颗金色舍利从口中吐出,放射出耀目佛光。 “贫僧一身修为尽在这粒佛心舍利,百年之后贫僧若止步不前,这粒佛心舍利可助继任者添寿百年,以此周而复始,说不得千万年后,这净水宝瓶中还会诞生一尊佛陀,届时贫僧堪称首功,勉强也算是修出了‘过去佛’果位。” 莫川闻言默然无言。 他终于明白慎全法师为何毅然决然跳入净水宝瓶了。 此为自缚欲望,亦为济世先驱。 从此以后,他和继任者纵然心生妄念,身困枯井,也奈何不得。 待灯枯油尽,一颗佛心舍利,既是恩泽,也是诱饵。 届时,双龙寺定然不缺寿元将尽之僧,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在死亡压力下,必然会有人甘愿跳下枯井,吞服佛心舍利,只为再添百年寿元,亦将继承慎全遗志。 如此周而复始,徒子徒孙无穷匮也! 承邺河将永不枯竭。 “宁默而死,不鸣而生,法师大智大德,贫道佩服!” 莫川起身拍了拍道帔,以示郑重,拱手作揖。 “道友言重了,有道是:三境通禅寂,嚣尘染著难。此事明明是贫僧占了净水宝瓶的便宜,绝了嚣尘污秽,又哪里称得上大智大德?” 慎全摇头,一脸自谦之色。 莫川闻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慎全法师字字自私,却又句句无私,其心境之通达,令他恍然明白为何他能凝聚出意舍利了。 “法师既发宏愿,贫道岂能置身事外?贫道有一术,乃地煞辟谷之术,修之可食气而生,便赠予法师,绝染人间浊气。” 莫川思绪徜徉间,鬼使神差道。 “嗯?” 慎全法师一怔,半晌道:“道友此举不怕祖师爷怪罪?” 莫川哈哈一笑:“贫道就是祖师爷,谁敢怪罪于我?法师且听好了……” 旋即莫川以心语之法传音而去。 慎全法师心知此术将补全他计划的最后缺陷,连忙凝神静听,待听完,毫不设防的修行起来,偶尔遇到不明之处,也连忙虚心求教。 莫川有问必答,一来一回,待慎全法师执掌辟谷之术时,已然明月高悬,月光如露。 一缕月光,幽幽照亮井底。 酒逢知己千杯少,茶遇知音万众香。 一道一僧谈玄论道毕,又聊起其他事情。 莫川问道:“法师可知贫道杀生护生之言?” 慎全颔首:“略有耳闻。” “此为贫道诡辩之言,法师以为慧通禅寺之事,贫道之举是善是恶?” “以佛论之,有功亦有业障。以道论之,道友承负善缘甚多,可为仙缘。” “法师也修玄学?” “佛非圆满,道亦增补,贫僧天资有限,又岂敢闭门造车?” 莫川闻言心中感叹,慎全法师还真是了得,竟敢说“佛非圆满”,就不怕是自己功夫不到家?看得不真切? “那法师觉得,贫道善缘在哪?” “玄门有言:大道无亲,惟善是与;天地无私,随德乃矜。龙髯伐三苗,伏尸百万,版泉流血,世称圣举!盖因天下一统,纷争不再。” “道友水淹禅寺,漫灌万亩良田,奉河却一扫浊气,推行新政,此功亦可称为圣举。” 莫川道:“那因贫道神通暴毙之人,冤屈何解?” 慎全法师道:“若以佛理来解,此中性命债还的是前世断头香。若以道门来解,此乃大道无亲,天地无私。” 莫川皱眉:“这完全就是诡辩!” 慎全摇头:“天下道理,皆是人言,若是细究,无不诡辩,人食肉便有理,妖食人即大罪,这又何解?” 莫川眸光微闪,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贫僧汲水承邺,活人无数,道友可知此举亦将害死无数人?” “此话怎讲?”莫川大奇。 “道友可知,承邺河每年将吞多少亡魂?”慎全问道。 莫川愣住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此为法师无心之举……” 莫川下意识道,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这还真不是无心之举,慎全法师早已想到这一点,但他还是毅然决然汲水灌河。 “一人之命一定轻于百人?万人?”莫川问道。 事情绕了一圈,不知不觉竟绕到了千古难题——电车悖论。 “一命一浮屠,没有谁的命贱如草芥。” “既然如此,法师如何说服内心?”莫川坦诚布公问道。 “贫僧若知,早以立地成佛!”慎全法师摇了摇头。 “那法师岂不是要日日承受这业障之苦?” “是啊,贫僧非圣人,亦非绝情,每每思及,心中亦翻滚不休!不过,贫僧有句话,可赠予道友。” “法师请说。” “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大。人生在世,莫要强求一尘不染,佛陀做不到,圣人也做不到,能做到者,唯有茶馆话本,劝世巧辨。” 莫川闻言陷入久久沉默。 “贫道受教了!” “区区狂瞽之言,说不得便是诡辩之词,道友听听便好,莫要尽信。” “贫道省得。”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有小沙弥送馒头而来,莫川见状不再滞留,起身拱手道:“法师且保重,贫道得空再来,还望法师莫嫌贫道叨扰。” 慎全法师笑道:“阿弥陀佛,道友不嫌弃贫僧迂腐便好。” 莫川哈哈一笑,挥袖转身离去。 小沙弥送完馒头之后,也随之离去,空寂小院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百年孤独。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豢养瑞兽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克茂最近发生了一连串奇事。 且说承邺水枯第十四日,城中忽有虎啸传来,满城搜寻,不见踪迹。 令人啧啧称奇。 而后有渔民求神拜佛,求绛甘露,水溋承邺。 怎料,那神像脑袋忽然掉落,吓得满堂香客,噤若寒蝉。 河滩之畔,多淹死之魂,本就多怪事。 若仅此一件也就罢了。 怎想,其后怪事频出,有的神像掉脑袋,有的神像流血泪,还有的神像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满城哗然之际,巧圣仙师堂传出风声。 直言,此乃山神过境,恶神者殃,谋神者死,憎神者亡,一众魑魅魍魉非人道,自然皆遭横祸! 当日,民众震惊发现干涸十余日的承邺河,竟然来水了。 百姓皆言,此乃山神保佑,掘开水脉,灌通承邺。 加上满城神像七零八落,一时间人心归一。 城中靠承邺河起家的富户们,纷纷涌入巧圣仙师堂,打听其中关窍,待得几句偈语,回去略一合计,纷纷有了答案。 翌日,城中富户纷纷捐钱捐物,合力筹建山神观。 此观将在巧圣仙师堂原址上搭建。 准确的说,乃是将巧圣仙师堂囊括在内。 城内大兴土木,攒聚十余日的货物运输,亦挤爆码头,一时间,克茂城竟一工难求,工钱爆涨。 不知多少靠拆借印子钱度日的纤夫船户,纷纷松了一口气,直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话说,克茂城建起山神观,琰城亦起了一观一佛堂。 观是三仙观,分别供奉着黄仙、草仙、狼仙。 传闻,此三仙乃是寿山山神麾下草头神,行于山川之间,乐施好善,若有所求,必有回应。 至于佛堂,乃是红莲护法堂。 此堂供奉的乃是红莲护法和白眉道人。 传闻,红莲护法和白眉道人皆是寿山孤魂一缕,幸得山神收养,得以活命,后来红莲修了佛法,白眉修了道法,各有所成之后,感恩于山神收养之恩,立誓偿还今世之恩德。 若问一观一佛堂的幕后之主是谁? 正是莫川麾下以黄不语为首的妖仙一派,以及以红衣女为首的鬼仙一派。 按理来说,如此轻易便立下堂口,本该是件高兴事儿,然而两派人马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不是有人找麻烦,而是因为隔壁小云山君太过耀眼。 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能够如此轻易立下堂口,还多亏了小云山君打下的威名。 尤记得它们初入琰城时,当地地头蛇表面虽客客气气,言辞实则滴水不漏,警惕暗藏。 不想,天色未黑,地头蛇又火急火燎登门拜访,言辞极尽阿谀之色,搞得两派妖邪满头雾水。 直到克茂城之事传来,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说小云山君能有如此功劳,多亏了山神在关键时刻的帮扶,但这依旧不可否定克茂香火已经尽入山神之手的事实。 绝对算得上功大于过。 两相对比之下,反倒将步步为营的他们,衬托得恍如小丑。 在小云山君的刺激下,黄不语和红衣女在碰头商讨之后,决定铤而走险。 …… …… 且说莫川离开双龙寺后,心中抑郁不能说一扫而空,但也豁达不少。 他不再纠缠于过去,略一盘算,再入万里荆荒,寻三位千年妖邪谈经论道,借口求取天妖秘法,实则打探龙魂之秘。 三妖不愧千年老怪,阅历不浅。 在莫川旁敲侧击下,龙魂之秘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初步掌握部分特征。 说来也有趣,莫川无心天妖秘法,不想却在阴差阳错下,以三枚还童丹拿下。 另外还接下一笔炼丹订单。 这事瞧着不可思议,仔细一想,其实也就能理解了。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如今三妖皆执掌天妖秘法,想要沆瀣一气拒售秘法,可能性显然不大。 因此与其等到他人得利,不如坦诚布公,合力卖个高价。 此间事了,莫川又差遣扶鸾老道去了一趟云极观,却是拿着妖修的《天心三光昭仪法》,求取关于神魂方面典籍。 不出意外,拿到《天心三光昭仪法》的云极观,颇为惊喜。 当即回赠大量手抄典籍。 莫川拿到典籍,一番细细翻阅之下,又结合万里荆荒三位千年妖邪之言,尤其是吞云真君的心得,终于确定雨清并未诓他。 他手中的魂珠,确实是尚未萌智的雏龙幼魂。 待确定此事之后,莫川不再犹豫,随即施展秘法,抹杀凌空雨清双龙魂魄,还龙躯于幼魂。 至此,时间已至五月。 正当莫川寻思着,如何调教幼龙,是否告知其父母真相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拜访,打断了他的思考。 “兄长怎么来了?”寿山鹰击崖下,莫川一脸惊讶拱手致礼。 “贤弟这是不欢迎哥哥?”东玉河神笑道。 “岂敢岂敢!”莫川佯装惶恐之色,却满脸笑意,彼此皆知在相互调侃! “贤弟最近可谓风光至极,克茂一战,名动云州啊!” “哎,麾下小妖不识礼数,幸好未殃及百姓,不然道录司一道勾牒下来,鄙弟那是吃不了兜着走哇!” “哈哈哈,贤弟风趣!说起来,也幸亏贤弟出手,不然哥哥能烦死了。” “哦,这是何故?” 莫川一边问,一边比划一个请的手势,随手在断崖上拉开一个洞窟,恭请东玉河神上座。 “哎,还不是承邺水枯,闹得一帮仙家拖家带口的搬家,哥哥东玉河顿时成了近水楼台,这不,都去哥哥地盘上闹腾了!” “这不正好收入彀中,作那草头神?”莫川提议道。 “说起草头神,哥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兄长但说无妨。” “贤弟初诞为妖,正需香火之时,可切莫为了豢养草头神,误了自己修行……” 东玉河神话未说完,豁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 “三甲道行?!贤、贤弟什么时候修出了三甲道行?” 来时,他光顾着打趣,根本没怎么留心观察,刚刚言之所至,下意识细细端详了一眼,怎料就是这一眼,令他大惊失色。 “兄长莫惊,鄙弟机缘巧合吞了一条未成形的地脉,这才赚了三甲道行。”莫川信口胡诌。 “这——” 东玉河神一听这解释,更加瞠目结舌。 未成形地脉,隐于厚土之下,唯有地龙翻身之时,才有可能龙出浅滩。 寻常人,不对,寻常土木之精,哪有这等机缘? 即便碰到也不一定能追得上啊! 看来他为了寿山雷君机缘而认下的弟弟,颇有几分造化啊! 也对,寿山雷君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凭白无故贺礼一头甲子修为的土木之精? 莫非他这位便宜弟弟,乃是寿山雷君所豢养的瑞兽?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朝歌山神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不知是不是惊讶于莫川修为的暴增,接下来东玉河神再也不提草头神之事,态度也愈发和蔼。 两人一阵寒暄过后,东玉河神道:“贤弟可知朝歌山神?” 莫川一脸茫然之色:“还请兄长赐教。” 东玉河神道:“贤弟有所不知,朝歌有大机缘。” 原来,朝歌乃恒山东延之山朝歌山山神,传闻,拥有三千载以上道行。 其性好酒,每年鸢尾开,九里香飘之际,便会在朝越山举办品酒大会,邀天下妖邪,赏品酒。 值得一提的是,此会只请妖邪,谢绝人类,参会者,无论修为强弱,只要带上酒水,皆可参加。 朝歌好酒,酒会上常常化作无名小卒,游戏于群妖之间,品尝百酒,若入法眼,定厚礼回馈。 有趣的是,朝歌品酒并无什么标准。 仙酒也罢,粗酿也行,只要喝得尽兴,皆有所赐。 因此每年都有不入流小妖邪,侥幸得入青眼,赚下偌大机缘,从此时来运转。 “敢问兄长,这朝歌山神何许人也?如此匡扶妖邪之道,就不怕人道打压?” 莫川听闻此言,第一反应不是惊喜,反而试探问道。 话说,山野众妖为何痴迷于化形做人? 这与其说是人乃天地之灵,不如说此方寰宇乃人道世界。 化作人形,好处多多。 一来,参悟人族术法不受掣肘; 二来,也好与人互通有无; 三来,更可避免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说到底,慕强乃是生物本能,妖邪羡人化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嘿,朝歌山神来头可不小,据传,她乃是五岳之子,恒山东延之余脉,冥青宫、白瀑寺便落在朝歌山脚。每年六月皆会收敛弟子,半开山门,只为给朝歌山神酒会让道。” 东玉河神一脸与有荣焉之色。 莫川听闻心头却暗昧丛生: 《礼记·王制》有言: ——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 因此天下名山,以五岳为尊。 换个角度来看,五岳堪称人道扶持起来的山岳,如此根正苗红之下,作为五岳之子的朝歌山神,会匡扶妖道? 这酒会怕不是什么鸿门宴吧? “如此看来,朝歌酒会定然不俗。”莫川压下心头暗昧,附和感慨。 “是极,是极!” “那敢问兄长,往届幸运儿还会再去酒会吗?” “贤弟莫不是担心它们抢了风头?” “确有此意。” “贤弟无需担忧,每界酒会老面孔虽然不少,但朝歌山神品酒雅好实在特殊,落两家,可不多见!” 莫川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 看来并非钓鱼执法。 “贤弟这次可要一同前往?”东玉河神邀请道。 “如此机缘岂能错过,承蒙兄长提携,自当同往!” 莫川拱手应下,甭管这是不是鸿门宴,瞧瞧再说,大不了暴露他乃明辰道士的人族身份。 双方约定同去时间,东玉河神这才满意而归。 在他看来,朝歌机缘告知与否对他影响都不大,既然如此,不如借献佛。 也算借此笼络一下感情,以后好攀雷君机缘。 …… …… 待送走东玉河神,莫川随即遁入飨祭道炉,唤出双龙。 “嗷呜——” 双龙方一现身,随即兴奋的绕着莫川飞行起来,口中嗷呜不止,稚嫩如野兽。 莫川含笑而观,眸中深处却闪过一抹忧虑。 凌空雨清虽然解决,但事情绕了一圈,其实又回到了起点。 那就是,他依旧无法确定,双龙血脉中是否巧言暗藏。 理性来看,他觉得雨清应该不会这么做。 原因无他,她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未来着想,这么做百害而无一利。 可人性太复杂了,哪里又能百分之百肯定?! “嗷呜——” 在莫川思绪游离间,一条小龙绕到莫川背后,蓦然落向肩头,尾巴缠颈,龙口咬向莫川耳朵。 “讨打!” 莫川屈指,一个精准脑瓜崩,将偷袭之龙,弹得嗷呜叫唤一声,脱离脖颈。 莫川瞥去,是条雌龙,雨清临死给她赐了新名: ——小祚,寓意微小祝福。 至于雄龙,则赐名: ——无虑。 “贫道所贪,乃是尔等血脉力量,但亦会尽到养育之职,希望雨清真的爱你们。” 莫川幽幽说了一句,心中决定瞒下凌空雨清之事。 毕竟他也无法肯定雨清是否会在血脉传承中留下信息? 万一没有呢? 提前说出,岂不是自寻烦恼? 所以还是隐瞒为好。 至于隐患,未来再说。 思罢,莫川下意识就要收起双龙,想了想,到底还止住念头。 既是孩子,哪有束缚在妖轮中的道理? 且随它们玩耍去吧! 经历过无主道人袭击的他,早已不再殿中盛放珍贵之物。 殿中所放大多都是一些常见丹材,双龙即便毁之也无所谓。 “去玩吧!” 莫川挥了挥手,随即坐于案几之后,手持玉笏,参悟起《天师二十八宿符》。 此符镇于道帔之中,可隐神养命,匿藏修为,堪称行走江湖必备手段,必须得参悟下来。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这一参悟,遥不知时间所逝,直到一支香火冉冉而至,才将莫川从符箓之道中拉回来。 他循着香火瞧去,便见一名妇人正在烧香拜神,口中呢喃不止,细听一会儿,大概是丈夫求学而走,已有十余年不曾归家,更是早已断了联系,只能祈求诸天神佛保佑。 莫川见状,随手拂去香火。 却是爱莫能助。 若是最近失踪,或者失踪仅三五年,说不定还能拜托当地仙家,打听一二。 这种失踪十余年的,能寻到的可能十分渺茫。 或者说,莫川懒得大费周章。 等等吧,哪天香火再来,麾下人手富余,或可派人寻访一番。 回过神来的莫川,再一盘点此次参悟所得,惊喜发现天师二十八宿符,已明五符,只待落笔验证一番,即可融会贯通。 再掐指一算时间,不过耗时十余日,大赚。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意舍利的功效。” 他思绪流转间,便找到根源。 他的天赋谈不上愚钝,但也称不上异禀,只能说一般。 天师二十八宿符,借四宫七宿之力,不仅要学符箓之道,更要参研四宫七宿数理,难度极高。 寻常宗门都得拆成数份,分与数人修行合道方成,其难度可想而知。 他十余天便掌握五符,除了意舍利之助,别无其他可能。 第二百一十二章 点化怀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依照当下进度,最多三五个月,足以掌握此道!” “眼下朝歌酒会召开在即,暂且还是先停下参悟,处理一下俗物,炼炼丹药为好!” “唔,既是酒会,也得想法子寻几坛酒水。” 莫川心中略一回忆已知酒水,下意识便想到奉超城首善街那无名烈酒。 他对那烫牙烧嗓子的烈酒,可是记忆犹新! “就它了,左右不过是开开眼界,真挖空心思讨好,可就没意思了。以浊酒参会,正得随心意,万一成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莫川思绪一转,随即定下。 他起身正要去买酒,神念扫过飨祭道炉,老脸顿时一僵,继而哭笑不得起来。 便见宫阙后花园,双龙四仰八叉,一个挂在树上,一个蜷缩树底,正呼呼大睡,往远瞧去,药田一片狼藉。 不知多少年份尚幼药材被刨出来啃了个精光。 柳怀春凝出魂魄,手脚无措的收拾着残局,显得颇为无助。 莫川一拍额头,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身影一闪,落于后花园。 “……仙长?柳怀春见过仙长,还望仙长恕罪……” 柳怀春瞧见莫川,连忙盈盈作福而拜,随即满脸惶恐请求宽恕,话未说完,便被莫川抬手打断:“无妨无妨,此乃贫道豢养真龙,柳道友莫要慌张。” 柳怀春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呼果然。 没人知道,双龙游荡至此时,她的惊恐和震撼。 惊恐于得见真龙真身! 震撼于仙长竟然能豢养真龙,这得多大机缘才能找到真龙,而且还是如此年幼之龙? 这个发现,令她愈发庆幸得入仙长府邸,讨了个肥差。 仙长骖龙驾虎,仙风曼妙,将来必成金丹大道。 拔宅飞升之下,福泽鸡犬。 她一介不入流草木之精,能赚到如此机缘,值了。 在柳怀春激动莫名之时,莫川也走到双龙身旁,检查起来,待发现双龙只是吃饱撑着了,随即放下心来。 想想也是,毕竟是货真价值的真龙,初诞便有甲子修为,若因为贪吃了几株草药便撑死了,那才叫笑话。 “柳道友,修为几何了?” 莫川起身问道。 “回仙长的话,借仙长吞吐元炁福泽,妾身刚及甲子之境。”柳怀春连忙道。 原来,上次莫川吞服龙丹令元炁泄露之事,亦让柳怀春修为暴增。 可惜,作为寻常草木,她的天赋实在有限,明明享了大机缘,却迟迟无法破境。 “你可为人!” 莫川颔首,随即落下一句谶言。 声落,柳怀春魂魄一颤,旋即不受控制的落向柳树本体。 “哗啦啦——” 霎时,柳树摇晃起来,树皮趋于光滑,柳叶零落而下,在草木之气潋滟波光中,一名年约三十的清秀妇人,落于莫川面前。 “既是花奴,岂能束缚于方寸之间?如今贫道又收留顽劣童子,这药田怕是难有安宁之日,还望柳道友莫要嫌弃。” 莫川拱手道。 他以花奴称呼柳怀春,虽带奴字,实则雅称,更是褒奖。 此为宫廷侍花之职,亦为爱花之人谦称,与猫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仙长此言折煞奴家,化形之赐如再造之恩,仙长若不嫌弃,奴家愿为仙长洒扫庭院,守候一方草木。” 柳怀春一脸激动,更是趁机拜入莫川门下,试图转正。 她生于瓦北庄两百年,修行愈百年,虽修至甲子,却迟迟无法破境。 后来为避大圆寺和尚,施展草木妙法,藕断丝连,发了新芽,移居仙长洞天府邸,修为却也因此折损过半。 最近承蒙仙长福泽,重新修回甲子,却依旧卡在甲子,难以破境。 种种经历,令她愈发认识明白自己潜力之薄,如今能攀上仙缘,哪有错过的道理? “道友守得住寂寞?”莫川问道。 “奴家本就草木之精,屹立于瓦北庄村口两百载,寂寞于奴家而言,不过身周清风罢了。”柳怀春笑道。 “如此甚好,那你就继续住在这片院子里吧!”莫川颔首应允。 “奴家谢仙长收留!”柳怀春闻言大喜,总算拜入了仙门。 “二龙顽劣,贫道若是不在,你可代为管教一二,若是不服管教,呼唤贫道道号。”莫川叮嘱道。 “奴家谨遵仙长法旨!” 柳怀春盈盈作福,眸光看向双龙,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她的修为不过才突破甲子,让她管教同为甲子修为的双龙,这怎么看都是强人所难啊! 奈何,刚拜入仙长门下,哪敢拒绝? 还是试试吧! 至少她有甲子修为傍身,真龙若是发怒,也不至于殃及池鱼。 柳怀春不知道,她很快就会发现,物种差距之大,足以令人绝望! …… …… 随手点化柳怀春之后,莫川旋即离开飨祭道炉,沽酒去了。 去的时间不巧,上次碰见的帮工纤夫,这次一个也没瞧见,却是不在休息时间,这让莫川颇为遗憾。 他还正想从他们口中,听听克茂、琰城的香火之争呢! 既然没瞧见,莫川也不强求,买了酒,换了张面孔,雇了一艘渡船,顺流而下,观人间百态。 行至琰城,莫川出码头,随意寻一个茶摊,一边灌着管饱的粗茶,一边听着茶摊休憩汉子闲聊。 在他有心打听之下,越听越不对劲。 “……俺听说梁氏宗祠也挂上了山神画。” “岂止梁氏宗祠?就连归仁寺也起了一尊泥塑神像呢!据说,正在广纳福钱,准备为山神像度金身!” “呀,归仁寺都塑神像了,这么快?” “可不是!” 在闲汉议论纷纷中,莫川心神微动,连忙放下茶钱,起身而去。 他连进数座野祠,便见正堂之上,多悬挂寿山山神画像,看模样,正是寿山脚下那巨型神像模样。 还有一些香火鼎盛野祠,已然摆上泥塑神像,动作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这一幕,令莫川愈发惊愕。 他哪里猜不到,这是麾下妖邪所为? 只是不知道它们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各大野祠心甘情愿奉上部分香火。 说起来,这十余日他一直醉心于天师二十八宿符,反倒忽略了下属行动。 他有心招来红衣女等人问询一番,心中略一沉吟,索性先离开琰城,寻一人迹罕见处,施展安土地神咒,打算先私下查查,省得遭人蒙蔽。 第二百一十三章 错失机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 咒言落,敕令起,一念通天地。 须臾间,莫川神念攀上神咒,借天地之力,寻觅天地精灵。 蓦然一抹绿色印入眼帘。 便见一头狸猫大小的似貂似豹之兽,正低伏身形于灌木之间,翘鼻嗅闻,疑似寻找猎物。 莫川瞧着稀奇,心神一动,就要敕令召摄而来。 怎料,那绿豹子极为敏锐,耳朵一抖,嗖的一声,往空中一跃,旋即消失不见。 这一幕,令莫川眉梢一挑,下意识催动元炁,大索荒野,然而魑魅魍魉发现一大堆,偏偏那绿色豹子却再也找不到。 几番搜索之下,反倒又发现一只稀奇异兽。 此兽鸟头鹿身,嘴尖如雀,头生犄角,一根蛇尾偏生豹文,瞧着颇有几分鸭嘴兽的既视感。 莫川神念一收,一抹微光自面前幻现,便见此兽幻化而出,豆大眼珠滴溜溜乱转,一副活见鬼模样。 “敢问阁下可是传闻中的飞廉风伯?”莫川拱手问道。 《三辅黄图》记载: ——飞廉,神禽,能致风气者,身似鹿,头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 “正是小妖,不知仙长相召,所为何事?” 飞廉也不害怕,摇头晃脑间,周身微风环绕,仿佛随时能架风扶摇而去。 “啧啧,有趣有趣,贫道游历至此,只瞧着满城魑魅魍魉,竟不知山野之间还有风神栖息。”莫川赞道。 可不是?他除了在万里荆荒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妖邪,在中原大地,各种神兽仿佛销声匿迹。 直到最近,又突然一股脑的冒出。 不对,应该说,是他修为渐长,又执掌安土地神咒的缘故,这才有缘再见。 “仙长说话风趣,庙堂多紫袍,江湖见白丁,仙长执于人道,自然难见妖邪。” 飞廉回道,一副老气横秋模样。 莫川对此见怪不怪。 说来也怪,三十妇人嫌老,三百年仙子年轻。 别看这些妖邪道行不深,实则早已经历凡人子孙数代,除非身居荒山,不谙世事,否则大多阅历丰富,各有性情。 “哈哈,风神妙语连珠。说起来,贫道之前瞧见一头浑身翠绿似猫似豹之兽,风神可认得?” 莫川想起之前看到的异兽,随口问道。 不想,飞廉陡然紧张起来,下意识环顾四周,一脸紧张兮兮道:“在哪?” 莫川大奇:“已经走了。怎么,此兽非同凡响?” 飞廉依旧紧张至极,在东张西望中,豆大眼珠一转,道:“可不是,仙长错过了大机缘呀!” 莫川饶有兴趣道:“愿闻其详。” 飞廉语气惋惜至极:“此兽名风狸,食风而生,火烧不死,刀枪不入,唯有以菖莆塞其口鼻,阻其食风,方可杀之,取其脑和菊花十斤,可添寿五百年。” 莫川乐了:“难怪那异兽四处嗅闻,原来是在寻找阁下。” 飞廉讪讪一笑,周身倏然狂风骤起,竟一声招呼也不打,旋即远遁千里。 莫川瞠目结舌,下意识就要施展御风之术阻止,怎料飞廉早已消失于视野。 他有心施展安土地神咒,又嫌念咒时间太长,索性使了地煞调禽之术。 不想,此术覆盖范围受限于修为,莫川追踪到飞廉之时,已然逃出他所能控制的临界点。 加上此兽修为不低,调禽之术施展在它身上,略一挣扎便逃之夭夭。 莫川皱眉,不得不再度施展安土地神咒。 然而经过念咒这一耽误,飞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愧是风伯,乘风而起,疾如闪电!” 莫川摇头,一脸无奈。 他刚刚其实应该施展安土地神咒才对,或许还有重新将其拘押的可能。 他来不及懊悔,伸手虚空一抓,取出《抱朴子》,略一翻阅,脸色大变! ——飞廉说的没错,还世上还真有可添人寿元的异兽。 这个发现,令他再也坐不住了,收起典籍,以登抄之术加持气运,凭直觉寻一方向而去,一路交替施展调禽之术和安土地神咒,试图寻找风狸踪迹。 然而那风狸却恍如昙花一现,再也不见踪迹。 莫川一直找到天黑,也一无所获,不得不停手,心中懊恼至极。 那可是五百年寿元啊! 千年修为,不过添寿百年,五百年寿元价值之大,简直不可估量。 “凌静阁沈安丰若在,说不得能以地煞射覆神通,算到一丝跟脚,可惜……” 莫川呢喃自语,心中别提有多郁闷了。 这一天耽搁下来,甚至忘了调查琰城之事。 直到半夜,才勉强调整过来心情,随意拘来一名鬼仙,询问此事。 那鬼仙不过一缕孤魂野鬼,哪曾见过莫川这般神通? 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十余日前,琰城忽有传闻,说,克茂、琰城之所以一夜之间冒出诸多寿山山神下属,实乃寿山山神考教之举,优胜者可更进一步。 待小云山君整顿克茂之后,必然会剑指琰城! 此传闻一出,琰城妖邪无不恐慌。 实在是小云山君行事太过霸道,真让它盯上,只怕满城仙家十去五六。 什么,逃之夭夭? 舍得好容易打下的基业吗? 提前投靠? 这不是不行,只怕克茂仙家不允呀! 毕竟香火盘子就这么大,山神大人占了大头,山神麾下草头神再分去一半,余下还能剩多少? 便在这人心惶惶之际,又有传闻说,与其投靠小云山君,不如投靠红莲护法堂,乃至三仙观。 届时都成了山神麾下,小云山君还敢打杀? 相较于小云山君霸道,红莲护法堂和三仙观就显得温和多了,甚至愿意遵守当地规矩,到时候,拜入门下,听调不听宣,日子一样过。 唯一差别,便是名义上多了个寿山山神的上司。 香火多多少少也会被分润一些。 但这总比背井离乡强多了吧? 至此之后,琰城野祠悬挂山神画像成风,更有树大招风者,不得不塑山神神像,作那投名状。 莫川听闻,一脸无语。 “老套的威逼利诱啊,不过,巧借小云山君之威,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琰城香火,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也算是本事。” “唔,最关键的是,这香火贫道确实是实打实的赚到了,有点意思。” 莫川摸清来龙去脉,心中颇为满意。 “也罢,纳承邺香火本就是我的目的,如今两城香火尽入彀中,也该办个论功行赏大会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论功行赏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从高位跌下的掌墨师,适应得倒还算顺利。毕竟对比起平浪王和河滩娘娘,它们连适应的机会都没有。 这日,他正在鬼不叫河段巡视,一只溺死鬼匆匆而来,脸色煞白的拱手道:“掌墨师大人,山君大人有请。” 掌墨师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溺死鬼道:“小的不知,不过,听说山君神色颇为凝重。” 一句提点,令掌墨师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丢下表演之举,风驰电掣赶回城中。 他刚刚踏入小院,便见小云山君正坐在大堂里胡吃海塞,瞧样子就像十年未食一样。 “侍诏掌墨师拜见山君大人!” “琰城香火已定,山神大人欲论功行赏,你且拟个名单……嗝……准备明日随本君拜见山神大人。” 小云山君边吃边说,姿态一如既往的高傲,只是眉眼间的凝重恍如冬日湖水,烈阳不化。 掌墨师心中一惊,连忙应下,随即告辞离去。 不出意外,这件事在克茂仙家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忧心忡忡,有人跃跃欲试。 名单不限人数,掌墨师可不敢随意添加,因此斟酌又斟酌,这才交予小云山君过目。 小云山君瞧了一眼,随喜好随意划去几人,又添了几人,最终定下人选。 人不还踵,日不移晷。 兔升乌坠,一夜未眠的掌墨师,连夜安排好轮值人选后,带着七八名妖邪,跟在小云山君身侧,风驰电掣赶往寿山。 路过寿山神庙时,瞧着那高耸入云的神像,掌墨师只觉恍如目睹真神,心中愈发忐忑。 以前听闻寿山神庙之事时,心中虽然惊讶,但并不彷徨。 毕竟施展此神迹者,非寿山山神。 然而自从见了小云山君逞威之后,他才意识到,能得如此神迹祝贺,寿山山神又岂是易与之辈? 如今不过半个月,便横扫克茂琰城,可谓凶威赫赫,教人惶恐。 在胡思乱想中,掌墨师随小云山君登上寿山主峰之巅。 此时,琰城仙家已然齐聚一堂。 相较于克茂城不过七八名仙家,琰城来得人可就多了,细细一数,不下二十位。 也对,琰城未遭大劫,各路香火话事人基本都保存下来,如今又投靠红莲护法堂和三仙堂,岂有排除在外的道理? 因此无论香火几何,只要有一支香火,也得带来。 双方人马见面自然是百感交集。 琰城瞧着克茂人丁单薄,心有戚戚,庆幸不已。 幸亏没碰到小云山君,不然谁也无法肯定自己会是这余下的七八人之一。 克茂见琰城羡慕之余,又莫名自带几分傲气。 咱家小云山君,一瞧就是山神麾下得力干将,跟着如此大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双方在相互怜悯中,入席列坐。 所谓的席位,仅仅是一张张草蒲团罢了,场面多少显得有些寒酸,看起来还不如一些仙家私邸显得气派。 不过,有小云山君逞威在前,自然无人敢面露异色。 至于心中怎么想,那就没人知道了。 “懒读经文求作佛,愿攻香火觅升仙。” 在等待中,一声略显稚嫩声音传来,众仙家循声看去,便是一惊,只见一位稚嫩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一边吟诗,一边迈步而来。 那与寿山水乳交融的气息,令众仙家见之恍然,亦心生惊愕! 他们瞧着神庙雕像巍峨通天,寻思着寿山山神定然不俗,怎料竟是稚子模样? 简直出人意料。 肤浅之辈,心中揶揄不已,真是缺什么,强调什么; 心细之辈,已然琢磨起山神开场诗句,欲从中一探山神喜好。 “弟子黄不语,拜见山神大人。” 黄不语率先越众而出,叩首参拜,引来众人纷纷效仿随同。 其弟子之称,亦令不少有心人讶异莫名。 “起来吧!” 莫川走到山巅边缘盘膝而坐,若乘风而起,亦巧借着高耸山势,居高临下一扫众仙家,面无表情。 “承邺水枯,水运不再,寿山镇民多有礼祈祭祀。东玉河神,乃本神兄长,多有抱怨承邺仙家不守规矩,霍乱东玉。” “本神公享镇民香火,私为东玉愚弟,岂能袖手旁观?” “如今承邺河两岸一扫邪佞之气,多亏诸位仙家鼎力支持,理该论功行赏。” 莫川随口扯了个由头,提起话题。 声落,立即引来一众仙家马屁。 什么“为山神分忧,此乃弟子之福分!”、“食君禄,担君忧,此乃理应之义,岂能邀功请赏?”、“山神大义……”等等。 现场热闹非凡,一个个口中谦虚的不得了,眼神却火热如阳! 一个个直勾勾盯着莫川,暗暗期待寿山山神能掏出什么好东西? “黄不语!”莫川唤道。 “弟子在!”黄不语心中一喜,连忙起身上前。 “本神听闻,三仙观自从立了堂口以来,多有济世救人,亦有仙家感化之下,归于麾下,此为大功!一葫仙药三百粒,驱邪符箓百张,由你权衡,分予众仙家。” 莫川一抬手,水缸似的瓷瓶葫芦冒了出来,葫口药香袅袅,嗅上一口,便觉境界微动,竟有增长之感。 这雷人一幕,瞧得众仙家瞠目结舌。 见过赏赐丹药,没见过赏赐得如何豪横的? 这简直视丹药如粪土,一淘便是三百颗,这是家里开了丹药作坊不成? “弟子代众仙家,叩谢山神恩赐!” 黄不语见状大喜,仙长将论功行赏之权分给他,分明就是帮他笼络人心啊? “本神有妖修三法,其一,可吞日月辰三光,为天心三光昭仪法;其二,可淬炼血脉力量,为血脉存思诀;其三,为夺煞炼阴之术,为大圣恶法,你想要哪一法?” 赐完丹药,莫川又开口问道。 这一刻,莫说众仙家,便是早就跟着莫川的黄不语,也是心荡神摇。 妖修虽寿元悠长,但因不成体系,血食成风,相互攻伐,极难形成功法。 因此妖修之法,极为罕见难得。 往往只有寿元悠久,实力强横的神兽血脉者,才能继承一二。谁能想到仙长一开口,便是三法简直令人心荡神摇。 坐在草蒲团上的众仙家,更是看傻了眼。 一口气掏出三百粒仙丹,已经令它们惊为天人!这一口气又拿出数门妖法,类比黄冠佛子等若开宗立派的高人呐! 一时间,一个个眼热至极的看着黄不语,恨不得以身代之。 其中机敏之辈更是立马意识到山神此举深意?! 这分明是千金买马骨,百罔捕毚兔啊! 可是知道又奈何? 此乃阳谋!面对罕见至极的妖修功法,谁不心动? 【感谢“六转春秋蝉HY”、“云涧飞虹”的打赏!】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因材施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弟子愚钝,不知妖法玄妙,还请山神大人教我。” 黄不语躬身合抱,作揖礼问,不敢胡乱选择,生怕误了前途。 “修行机缘,岂能假他人之手?明心见性,坦然问心便可!” 莫川摇了摇头,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笑话,他又不修妖法,怎知这三法好坏?自然不愿帮黄不语选择。 黄不语见状,略一沉吟道: “弟子不才,听闻日月辰三光,乃天地之源泉,正所谓:三光停曜,天晖昼冥。既然如此,弟子愿行大道。” 莫川颔首。 伸手虚空一抓,抽出一卷经书,轻轻一推。 那经书便飘向黄不语。 “阅后即焚,擅传当诛。” 莫川沉声道,他还指望最大程度发挥这些妖法的边际效应呢,自然不可能允许黄不语胡乱传法。 “弟子谨遵法旨!弟子叩谢山神赐法!” 黄不语双手接过经书,又是叩拜在地,心中激动不已。 “灯草和尚。” 莫川颔首,随即又唤起下一位妖邪。 “小僧拜见山神大人!” 灯草和尚小如飞鸟,连忙从法坛般的草蒲团上起身,走到莫川面前以头抢地。 “你这厮天生和尚模样,修妖法可惜了,本神手里有道法和佛法两门,你愿选哪一门?” 莫川略一沉吟问道。 声落,莫说灯草和尚,便是群妖也是目瞪口呆,拿出三门妖法,已经令他们骇然失色,没想到现在又要拿出道法佛法? 这寿山山神究竟是什么来头? 各种功法秘籍怎么跟刚出窑的瓦盆似的,一套一套的? “小僧……既是天生和尚,那便修佛!”灯草和尚连忙道。 “修佛啊?本神有佛法三篇,其一,乃两万一千种经藏教法之一的藏秘护持经,可沟通天地,护持己身。其二,乃斩业斩邪之法,为三千斩业经。其三……” 莫川心中一动,忽然笑道:“其三,乃一段佛门机缘,你愿选哪一法?” 灯草和尚一愣,眼珠子一转,几乎想也不想道:“小僧佛理尽是凡俗书房所得,愿拜佛门,求取真法。” 莫川点了点头,以心语告之。 却是提点了几句慎全法师之事。 慎全法师枯守双眼井,若有灯草和尚献殷勤,想来不会太孤单。 如此人物,佛理也好,佛法也罢,随便指点灯草和尚两句,便足以受用无穷。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教授灯草和尚佛法? “小僧叩谢山神赐福!” 灯草和尚闻言激动莫名,连连叩首。 只余下一众仙家一脸狐疑,究竟是什么佛缘?能让灯草和尚如此激动? “牙三儿!” 终于听到自己名字的牙三儿,激动莫名,连忙跃出草蒲团,摇尾不止,俯首叩拜:“小妖牙三儿,拜见山神大人。” 莫川看着牙三儿忐忑不安模样,想了想道: “尔为食肉妖邪,潜力最大,却也绝难突破,本神便给你两个选择,一,本神助你一臂之力,破境甲子;二,若有信心破境,黄不语所择三法,你亦可择一而修。” 牙三儿闻言心头剧震。 仙长还真是目光灼灼,体贴入微。 所思所赐,皆为麾下最需之物。 然而也正如此,反而令它纠结起来。 理性来看,自然是功法价值最大,若修了功法,甲子瓶颈说不得便会迎刃而解,以后有功法之助,修行速度更快。 然而既为瓶颈,又怎么会轻易破开? 如果妖修功法无用,他不知又得在甲子之境前滞留多久。 瞧瞧仙人麾下,除了柳怀春、常清道人之外,其余皆为甲子修为,可以说,不入甲子,终为末流。 想到这,牙三儿下意识瞥了一眼小云山君。 同为食肉妖邪,小云山君之威风,简直令他艳羡至极! “甲子瓶颈,无迹可寻。小妖愿生手足,为山神洒扫。” 牙三儿委婉道。 莫川闻言,心想:‘这牙三儿修为不见涨,嘴上功夫倒是涨了不少,怕是跟着黄不语的耳濡目染。’ 心中想着,莫川谶言如律令,脱口而出:“尔可为人!” 敕令一下,如言所宣。 在众仙家睹之心惊中,牙三儿缩毛入体,皮肤光滑如蛇,元炁喷薄缭绕间,化为一名赤条条凶神恶煞的少年模样。 可谓:言落仙家怕,道破鬼神惊。 不知多少卡在甲子之境的妖邪,看得双目放光,心跳如鼓。 在神摇意夺间,心生皈依。 相较于仙丹功法,这点化妖邪之能,简直神乎其神! 也只有在神话典籍中,才能窥见一二。 莫川一直自诩天资有限,实际上,在谶言之道上他已然独占鳌头。 这与其说是执掌喷化之术后的精进,不如说黄皮讨封之时,他便机缘巧合洞察到谶言之妙用。 因此即便没有喷化之术,悟透谶言力量,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牙三儿拜谢山神大人再造之恩!” 牙三儿赤条条的趴在地上,不觉羞耻,只觉体内力量鼓动,强横无双,孰敢抗拒,骨碎微尘! 光滑额头上,更是悄然裂开一道缝隙,隐有竖瞳暗藏其中。 这赫然乃是甲子修为所觉醒的神通。 山巅众仙家瞧见这一幕,那是又惊又羡。 本来他们还道牙三儿修为最为低微,没想到,乃是潜力太大,难以破境。 如今一朝破境,等若鸟飞碧空,飞龙在渊,端是一飞冲天,令人好生艳羡!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迟迟无法破境的仙家,将这一幕代入己身。 心想,自己迟迟无法破境,会不会也是因为底蕴深厚,故而瓶颈才会坚如磐石? 若是也能得山神点化,从此以后,岂不是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红莲护法?” 莫川没有理会众仙家炽热目光,仿佛仅仅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目光随即又看向红衣女。 牙三儿见状识趣起身,躬身退入草蒲团。 与此同时,黄不语连忙解下斗篷,披在牙三儿身上,遮住化人倮体之羞。 论功行赏还在继续。 在众仙家馋涎欲垂中,红衣女得了一门佛法; 常清鬼仙则得了五年香火。 莫川在赏赐完琰城仙家之后,随即又欣赐克茂仙家,同样的三百粒仙丹,百张符箓,瞧得琰城仙家郁闷不已。 毕竟克茂人少,人均丹药符箓必然更多。 待论功行赏毕,莫川环顾四周道:“仙源缥缈,人迷颠倒。诸位求仙问道,本神亦在追寻大道,道途无门,佛门无路,我等更该携手觅仙,诸位以为如何?” 众仙家闻言无不纳首称赞。 至此,这场论功行赏大会在众仙家心痒难耐中结束。 然而小云山君却傻眼了。 因为莫川赏赐了一圈,独独没有赏赐给他,这算什么? 莫不是因为最后借了仙长之力,功过相抵了? 小云山君心中一沉,不敢多言。 克茂仙家虽瞧出几分端倪,更不敢妄言。 在各怀鬼胎中,纷纷告辞离去。 不想,临近末了,莫川却喊住一众旧部,以及鬼仙——掌墨师。 第二百一十六章 破境契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有道是:无威则恩不济,无恩则威不立,承邺自古争执不休,如今本神虽一统香火,却也仅占一名义而已,本神欲立堂口,明规矩而守规矩,诸位可有见解?” 众仙家散去之后,莫川语气放松了不少,随意发问道。 众妖面面相觑,红衣女、常清道人更是下意识看向黄不语。 莫川所言,分明是暗指他们在琰城狐假虎威之事。 此事乃黄不语提议,如今仙长发问,理该由他回复。 黄不语见状不慌不忙,甚至认为此乃表现机会,连忙越众而出,拱手道:“启禀山神大人,弟子倒有几分浅薄之见。” 莫川颔首:“说。” 黄不语拱手道:“古籍曾载,显圣真君,曾享灌江口香火,帐下一千二百草头神,可与天庭分庭抗礼,听调不听宣。山神大人或可仿古而行,以寿山承邺为根基,阴养三千草头神,散在人间。” 莫川颔首:“哦,你可有详细计划?” 黄不语道:“之前弟子不敢细思,如今瞧见山神底蕴,方知弟子眼界浅薄,夺神撼意之下,亦心生几道狂瞽之策。” “说来听听。” “是!” 黄不语连忙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听得众人心惊胆跳。 黄不语之策,说来也简单,那就是效仿朝廷,设大小官位,以香火封赏为禄,纳天下英才。 届时,任何妖邪想要分润承邺香火,都得加入其中,奋斗十分,上缴五分。 前有妖法为饵,后有山神庇佑,届时定然不缺妖邪。 此策一出,势必内卷至极,能脱颖而出者,必然皆是其中的佼佼者。 自然有资格成为山神的草头神。 待势力壮大,随时可出承邺,逐鹿中原,此为散为人间。 莫川听完沉默不语。 黄不语这厮倒是胆大如虎,殊不知,此举一出,极有可能引来道录司、功德司关注。 寻常小打小闹,道录司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这一旦威胁人道,岂会放任不管? 莫川曾问过慎全方丈,双龙寺为何放任妖邪争夺克茂琰城香火? 慎全委婉直言,佛门多惰子,枯守大殿,诵经念佛,于民生无益。 既然如此,不如将香火让出,赠予众仙家,众仙家在争夺香火之余,也确实帮到本地渔民船夫。 有双龙寺盯着,也不会冒出生祀之举。 在莫川直言有意承邺河香火时,慎全法师却劝莫川,若仅求承邺香火倒也无妨,但自此之后,切记立即收手,莫要贪多。 香火道堪称夺众生之造化,成一人之金身,弊端不少,但好处也显而易见。 那就是极容易快速积累修为。 因此也更受道录司、功德司忌惮。 一旦势大,必遭围剿。 “人道煌威,不可轻视,效古之法没错,但行古制那是取死之道。此事就此打住,不过,克茂规矩或可参考一二。” 莫川在思绪忖度间,最终摇头将其否决掉。 寿山是他大本营之一,还是谨慎为好。 有莫川定下基调,众妖自然不再多言,纷纷在莫川定下的方框中,献言献策。 莫川依旧采纳了黄不语部分建言,建立一个有着较为完善的晋升机制,用来筛选天赋异禀之辈。 但也仅此而已。 散会后,众妖各回各城,唯独小云山君被留了下来。 “你可知道,贫道赏赐众妖,为何独独将你落下?” 莫川似笑非笑的看着小云山君,心想,贫道妖轮所镇妖邪,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虞吏不敢妄自揣度仙长心意。” 小云山君颔首低眉,不敢表露不满之色。 “无趣!此乃天妖秘法,你拿去修行吧,切记,莫传他人。” 莫川摇了摇头,随手将天妖秘法丢了过去。 小云山君见状心神剧震,以至于接过秘法之后,迟迟不敢展开,生怕仅仅是名字相似。 天妖秘法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比妖邪更清楚。 难怪莫川不愿当众赏赐?只怕秘法一出,天下大妖纷至沓来,自此麻烦不断。 “虞吏谨遵仙长法旨!” 小云山君捧着经书,弯腰致礼,心中忽然觉得被填入妖轮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可不蠢,自己那点功劳,说破天,也兑换不了一门妖修之法。 然而仙长还是愿意将天妖秘法赏赐给他,说到底,乃是因为他是自己人,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甚至比黄不语、红衣女等人更加亲近。 因为他们已然连枝共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看似失去自由。 然而在万里荆荒就是自由身了? 万里荆荒的洞神之位,既是香火之利益,也是自由之枷锁。 多少妖邪在万里荆荒积郁而终? “好好修行,过两天随贫道出趟远门。” 莫川吩咐一句,随即轻飘飘离去,对于小云山君眼中隐现的激动之色不以为意。 …… …… 时光荏苒,潺潺而逝。 六月初一,莫川飘然行至东玉河神庙,一支香火毕,自有庙祝引路,得见便宜兄长——东玉河神。 “贤弟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刚一见面,东玉河神便是拱手称赞,眸光复杂。 “鄙弟这几日一直沉于修行,这一鸣惊人又是何来?” 莫川面露诧异之色,思绪流转间,隐隐猜到真相。 “贤弟可知‘寿山之巅,论功行赏’之事,已然传遍两河?不瞒贤弟,便是哥哥麾下妖邪,都是心动不已。” 东玉河神一脸感慨之色,心中愈发确定莫川乃寿山雷君所豢养瑞兽。 毕竟寿山山神初诞,哪来那么多妖修功法? 不! 不止妖修功法,据说连佛道功法都有,底蕴之深,令人叹服。 “哈哈哈,兄长说笑了,不过托雷君从那万里荆荒收来几本功法罢了,不值得一提!”莫川哈哈一笑,信口胡诌,洗白功法来源。 他还不信,还真有人跑去寻那二十四客堂三妖对质! 即便对质又如何? 他确实从三妖手里,得了不少功法,只是大多不入流罢了。 “贤弟气运令人艳羡!看来此行朝歌,必然盆满钵满。”东玉河神转移话题。 “哈哈,那就承兄长吉言了!” 莫川哈哈一笑,也不谦虚,拱手而应,眸中光芒闪烁。 朝歌山神,既是五岳之子,自然是正统山神出身,说不定能助他破境三甲。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东玉整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朝歌山位于并州,距离云州不远但也不近。 东玉河神去过四回,算是熟门熟路,这次理当由他带路。 正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作为水生异种,赶路方式颇为有趣。 便见东玉河神行至河畔,嘬唇而呼,不多时,波光艳艳的河面上,倏然卷起道道涟漪,一条丈许青鳞巨蛇自水线中浮出水面!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此蛇背生双翼,半透明状,似蝠翼。 “贤弟瞧着此兽如何?” 东玉河神一脸得意的抚摸蛇首,稚童身躯在庞大蛇首面前,更显巨蛇威仪。 “鄙弟只闻如虎添翼,还未曾见过蛇插双翅,如此异种,定然是上古遗种!兄长好运气,好手段,竟然能驯服如此异兽。” 莫川恭维道。 “哈哈,不满贤弟,这确实是上古遗种化蛇!不过,实际上,仅沾了一点儿血脉,机缘巧合显露于表罢了!虽无什么大神通,用来赶路却最合适不过。” 东玉河神拍了拍蛇首,巨蛇旋即张开嘴巴。 他旋即比划了一个恭请手势。 莫川见状,也不害怕,抬脚便要迈入蛇口。 不想,刚刚走到獠牙之旁,便被东玉河神拦住:“贤弟好胆量,咱们身为山川之神,岂能学那河蚌螺蛳,缩于壳中?哈哈,此蛇仅仅是拉船之用罢了!” 说着,巨蛇一个神龙摆尾,身后水波翻滚,便见一艘足有两层建筑的精美画舫,硬生生从河中拖拽而出。 “兄长风趣!”莫川见状微笑,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喜。 东玉河神前面贬低化蛇,后面又请人入内,搁谁身上都不免多想几分。 若是真的借蛇腹而行,也就罢了。 偏偏最后又不是。 试探之意,可谓昭然若揭。 这搁谁心里能舒服? 不过,一想到他也曾以血食羹、五谷餐试探灯草和尚、牙三儿,心中便是洒然一笑。 人啊,总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己。 思罢,莫川一扫心中不快。 “此去三百里,逆流而上,少说也需两三日,咱们兄弟俩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亲近亲近。” “鄙弟正有此意。” 两人谈笑间,登上画舫,东玉河神一挥袖,摆出各种吃食酒水。 莫川也不吝啬,取出灵茶作陪。 心中暗暗可惜蜚牛血肉化为凡肉,不然此时掏出,当为雅事。 “吼——” 化蛇一声低吼,振翅一抖,遁入水中,拉着画舫逆流而上。 一路上,偶遇货船商船皆惊讶莫名,不少商船甚至惊呼“鬼船”,不乏上香祭拜者。 船行一日,便出了东玉河,驶入勾芒江。 在踏入勾芒江地界时,东玉河神站在船首,手奉供香,礼祈借道,同时奉上大量牲畜血食,直到水面凭空泛起一道航线之时,才指挥化蛇继续拉船而行。 “敢问兄长,这是何故?”莫川好奇,随即发问。 “哈哈,贤弟有所不知,此河乃勾芒江,江栖神龟,传闻拥有霸下血脉,虽惫懒不动,但亦喜怒无常,寻常人也就罢了,我等水神路过,若无礼数,必施惩戒。” 东玉河神低声介绍道,眸中闪过一抹敬畏。 莫川大为惊讶,同时暗暗记下。 不得不说,这一路上,借口初诞为精怪的莫川,可是从东玉河神口中学到了不少江湖规矩。 这天下山川江河无数,虽然不是每条河流、每座山岳都有精灵。 但只要上了规模,必然有灵。 或山川气运凝结,或大妖占山为王。 在道录司、功德司约束下,大多与世无争。 但这仅限于人道,若遇妖邪,那可就不好说了,兴之所至,采血食进补修为,那是常有发生。 回归正题。 画舫驶入勾芒江后,也就意味着目的地不远了。 又过一宿,船速放缓,便见前方重峦叠嶂,山涧流水参差,清幽喜人。 “天地有五岳,恒岳居其北。岩峦叠万重,诡怪浩难测。贤弟,翻过前面几座山丘,朝歌便到了,既是结伴,不如步行?”东玉河神指着前面险峻山峰道。 “也好!”莫川颔首。 两人旋即下船,步行丈量山野,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碰到其他妖邪。 其后越来越多。 大多皆已化形,瞧着是人,偏偏妖气冲天,更有甚者,保留兽首,睹之骇人,恍如踏入瑰丽幻谭。 空气中,也逐渐弥漫起甜腻花香,以及酒香。 朝歌独爱鸢尾、九里香,鸢尾花香甜腻雅淡,若不凑近鼻端,很难闻到。 倒是九里香,花开香九里。 因此山林中的香味皆是九里香。 “贤弟,到了这里,酒会便已经算是开始了!朝歌山神不喜规矩,故而常常化作无名妖邪混入其中,因此切莫小瞧任何一位妖邪,尤其是陌生之人。” 东玉河神低声提点道。 莫川颔首。 “哎呀,罔象兄?好久不见!” 一声招呼引来,引来莫川侧首。 便见一名虎背熊腰汉子,大老远的便拱手作揖,露在衣衫外的手背上,汗毛如皮草,看起来像极了猿猴。 “呀,原来是魈兄,近来可好。” “好好好!” 魈兄在应声中,大步流星走近,目光却落在莫川身上:“这位兄弟瞧着面生,敢问如何称呼?” 东玉河神一脸紧张起来:“这位乃是寿山山神,那个……魈兄独来吗?” 魈兄瞥了一眼东玉河神紧张模样,心中一动:“当然不是,还有几位兄弟,正在山里赏花!对了,二位不若同往?” 东玉河神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等已经约好先品天禄,待酒酣之际,两眼朦胧,再去赏花,岂不美哉?” 魈兄听到这话愈发心痒难耐:“赶巧鄙人今年新寻了一口黄封,不如一起品尝品尝?” “我说魈兄,我与寿山兄,一见如故,你这……不是坏人雅兴嘛?!” 东玉河神口中责备,却目露迟疑之色,下意识看向莫川。 莫川闻言乐了,这东玉河神显然在误导这位魈兄啊? 有趣有趣! 莫川轻轻一笑道:“诗成万首犹嫌少,酒饮千钟不怕多,既然魈兄有意,不如同往?” 东玉河神闻言顿时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恼色。 魈兄瞥见这抹恼色,心中愈发欢喜,连连赞道:“好好好,鄙人来得早,寻了一处赏花妙处,正好借花献佛。” 这借花献佛一出,东玉河神神色愈发懊恼。 这一幕瞧得魈兄愈发得意,小样,你个大耳贼,屁股一撅,某人便知拉的是什么矢! 【感谢“荒谬怪诞”·3000点币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折寿救母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山青水碧,日暖风轻。 …… 朝歌山脚下,山涧溪水旁,莫川三人以一块巨石为桌,奉上各自所带酒水,品酒之余,欣赏溪边一支孤零零的鸢尾。 没错,这就是魈兄所言的赏花妙处。 行至此地时,东玉河神还挖苦一番,不想魈兄却自有一番独到见解。 说什么,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以人比花,此鸢尾亦如越女,生得娇艳,却不得富贵,落了个孤芳自赏。 一番巧言,听得莫川频频点头。 不得不说,这魈兄看着五大三粗,说话却十分风趣,这与其说是使了浑身解数,不如说肚中墨水本就不少。 在闲聊中,莫川对此妖也逐渐了解起来。 这魈兄,乃是一头山魈所化,居于化合山。 据他说,他本是一群山魈首领,形同野兽。 一日,有道人进山采药,凑巧遇到一群山魈,遂施展大神通,将其全部抓走,一番训练之后,又放回山中,代为采药。 魈兄在此过程中,误食数味草药,竟萌生灵智,成了精。 那道人见它成精颇为欢喜,留在身边,悉心教导,指挥山魈群。 魈兄也因此结了道缘。 此后,那老道士每隔三五年,便来山中一次,收取草药之余,也教授一番山魈。直到五十年前,老道士一别之后,便再也未归。 初时,山魈不懂,事后掐指一算,隐隐猜到真相,老道士怕是已然寿终正寝。 听完魈兄来历,莫川感慨莫名。 各路妖邪,还真是各有机缘呐! 说来也有趣,人族寿元本就高于野兽,怎料,野兽作妖之后,却寿元大增。 究其根本原因,乃是化妖这个过程,本就是生命本质的蜕变。 人族因为潜力巨大,想要完成蜕变,反倒需要更多能量。 孰优孰劣,还真是一言难尽。 一人两妖,边聊边饮,没多久,魈兄便面色潮红,露出醺态。 看来并未以道行化解酒意。 或者说,来朝歌参加酒会,化解酒意本就是不雅之举。 喝多之后,魈兄忍不住又聊起过去。 “不瞒二位兄弟,鄙人虽是妖邪,但自萌生灵智以来,仗着妖躯近人,所修皆是人族道法!说来也是怪哉,未曾化形时,所修道法无所阻碍,修为一日千里。反倒是化形之后,修为便止步不前,也不知因何缘故?” “敢问魈兄,所修何方道法?”莫川闻言大奇。 “此法名为太古斩情法!” “可否细说一二?” 魈兄也不怕被人学法,乃至被人针对,随即趁着醉态,三言两语描述一番。 当然,他虽有醉态,但终究不是理智全失。 因此并未细说功法细节。 莫川听闻,略一思忖道:“如本君没猜错,此法怕是与魈兄属性相冲。” 魈兄闻言大奇,连忙道:“还请魍魉兄教我。” 莫川道:“道家法门,通玄神妙,往往夺天地之造化,归己身一世之伟力!因此亦对修行者有着严苛要求。有的要明心见性,直指本心;有的要摩顶放踵,孜孜不倦;还有的要香火侍祖,进补管禁,如世散吏。” “看魈兄所修之法,多半是太上忘情道,此道须寡欲心静,忘情累轻!魈兄化形之前,懵懂无知,最契忘情道,反倒是化形之后,得了人相,杂念纷起,道行自然也就止步不前。” 声落,魈兄浑身一震,老脸愈发潮红,整个人陷入失神状态,呢喃自语道: “斩情忘情,原来,这才是太古斩情法的精髓?!” 东玉河神见魈兄模样,哪里不知莫川一针见血,令魈兄进入开悟状态?顿时一脸惊讶的看向莫川。 显然没想到,莫川竟然还懂玄门功法。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随之恍然。 寿山山神乃雷君所豢养,跟在仙人身旁,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学识渊博。 莫川见状不再多言。 “敢问魍魉兄,鄙人该怎么做?” 魈兄待回过神来,连忙虔诚发问。 “要么精研忘情之道,要么弃法转修他道。”莫川给出建议。 魈兄没有立即回答,怔怔等了一会儿,见莫川不再多言,心中喟然长叹。 看来他朝歌机缘,已然尽矣。 也罢,如今终于找到原因,也不枉此行。 山魈不再纠结,勉强收拾心情,继续喝酒聊天,试图再赚几分机缘,可惜自此之后,莫川便甚少点拨。 狎兴生疏,酒徒萧索。 待三坛酒水尽,一人两妖,寻个由头,便拱手告辞离去。 魈兄走远之后,莫川看向东玉河神道:“兄长,为何要戏弄魈兄?” 东玉河神笑道:“哈哈,贤弟有所不知,哥哥初来朝歌时,所见第一只妖邪便是此獠,当时,可是没少被他戏弄。” 莫川闻言摇头。 正要商讨后面行程,不想,一支香火渺渺而至,瞧着竟然旺盛至极。 “贤弟,哥哥我在这朝歌山可认识不少人,怕是不便贤弟寻找机缘,不如就此别过,待酒会结束,你我再聚河畔,启程而归。”东玉河神忽然提议道。 “也好,那鄙弟预祝兄长凯旋。”莫川拱手应下。 东玉河神回礼,旋即迈开步子,钻入山中。 说实话,来了四回的他,对于朝歌机缘,早已不在乎。 他更在乎的是这里群妖和谐共处之气氛。 这种气氛,其实才是最大机缘。 掘金者,岂知卖锨才是真金? 送走东玉河神后,莫川随意寻一株老树躺下,神念透过香火看去,便见一间乡祠中,十余名农家汉,跪在一架米斗之后。 米斗内,一张红色丝棉盖着秤杆、剪刀等物。 便听当中一人,手奉香火,诚心祈祷。 “天有天神,地有地祗,不偏不私,解困安危,今清江县赵家沟赵文嵩,祈求十方神明,泣告寰宇苍穹,愿减己寿三载,延病母之年!” 祈祷落,那汉子便叩首不止。 莫川见状面露动容。 母苦儿未见,儿劳母不安。 他行于人间不知见过多少香火,歪门邪道也不曾少见,为求赌运亨通,赌上全家性命亦时有发生。 但还从未见过愿折寿为母者。 须知,这可是虔诚香火,做不得假。 “这香火必须得应。” 莫川心中一动,旋即唤出小云山君,道:“你且在此候着,一个时辰之后,手奉香火唤我。” “虞吏得令!” 小云山君连忙拱手。 莫川颔首,正要离去,思绪一动,索性一挥手,取出几坛酒水道:“此乃朝歌酒会,若有人寻来邀酒,大可应下。” 旋即,又以心语交代一番,省得小云山君撞上大气运,却浑然不知错过。 待交代完毕,莫川这才应香火而去。 【延寿之法,是独属于淮安习俗,书里地点改在并州,勿究!另外,最近作者小家四口,全部中招甲流,反复起烧,上一次全家中招,还是新冠,唉,大家最近出门别忘了戴口罩。】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梦不醒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香火精虔,一心章表。 安排好琐碎事务的莫川,随即炼神出窍,循香火而去,却隐于香火之中,静待礼祈结束。 ——他打算等到孝子赵文嵩上香结束之后,再尾随而去,随手医治。 乡村少娱乐,一场祈祷法事引来无数村民围观。 乡祠里外挤满了看客,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看不出来,这赵文嵩还挺有孝心的。” “咦!你知道什么呀,这是做给外人看呢,再不做一场,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怕是连媳妇娥娘都要跟人跑了。” “啊,这是咋回事?” “赵文嵩又在家里辱骂老娘了!我的妈呀,那骂声,十里八村都能听见。” “可不是,听说这姓赵的,还饿他老娘呢,俺从门前路过,经常听见老嫂子喊饿!可怜呦,老嫂子一辈子好人,怎么养了这么一头白眼狼。” “啧啧啧,难怪请这么多人做延寿法子,这是土蚕钻进生壳里——装好仁呢!” “是呀是呀,到时候成了,那就是孝心得了上天认可,若是不成,只能说天数已定,无力回天。” “真是左右都把理给占尽了。” 一张张上下翻飞的嘴皮,听得莫川眉头暗暗皱起。 没多久,赵文嵩按照民俗规矩,连续吟诵三遍礼祈之词后,随即结束祈祷,便要起身奉上香火。 “哗啦——” 不想,一阵阴风倏然吹入乡祠,令不少瞧热闹的村民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东张西望,却毫无所见。 只能暗暗嘀咕着,都六月初了,哪来的乍冷阴风? 然而莫川所见,却是一道阴魂倏然迈入乡祠。 生魂? 莫川瞧见这阴魂,心头便是一跳。 所谓生魂,乃是皮囊尚存之魂,因为各种原因出窍而出。 由于肉身未死,身上阳气暗藏,有点经验便能看出。 仔细看去,这生魂一副道人打扮,以魂力凝结的大氅,清灵若云,飘渺若仙。 他踏入乡祠之后,饶有兴趣的扫了一眼祈祷众人,旋即嘴唇微动,施展秘法传音祈祷延寿之人。 “辱骂病母,大逆不道,如今却愿折寿三载,换赵母病愈,哼,尔等可考虑清楚了?” 幽幽之音,自众汉子内心深处冒出,令叩拜于地的汉子们骇然失色,一个个猛然抬首环顾四周,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恐之色。 挤在乡祠里外看热闹的村民们,瞧着祠中异象,顿时一头雾水。 “神、神明显灵了。” 有人哆哆嗦嗦道。 可不是,那声音直接从心里冒出,绝非外人戏弄。 “赵大哥,我、我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事情,就就先走了。” “我、我也是。” “我、我上有老母,下有孩童……” 赵文嵩的亲朋好友们顿时慌了,纷纷起身找借口离开,更有甚者一言不发,转头便走。 “啪嗒!” 准备奉香的赵文嵩,显然也根本没想到会有神明应声,吓得浑身一个哆嗦,登时没拿住香火,令供香跌落在地,碎成数截。 生魂道人瞧见赵文嵩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点了一句:“生前多尽一点孝,胜过死后空热闹。” 说完,旋即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 “哎哎,怎么都走了?” “怎么回事?什么神明显灵?” 乡祠外看客瞧着祠堂惊变,一个个目瞪口呆。 待从几名熟人口中打听到真相,一个个看向赵文嵩的表情顿时变了。 有人敬畏神明,不敢多言; 有人闻言直拍大腿,嚷嚷着:“看看吧,我说的怎么样,这是神明也看不下去哩。” 一时间,乡祠内外,到处都是喁喁低哝。 更有甚者,趁着神明注视,连忙上香祈祷,祈求平安喜乐,走运发财。 乡民热热闹闹,赵文嵩却脸色惨白,神色枯槁如尸,只道是自己辱母之举,触怒了神灵,再也不敢祈祷。 只得浑浑噩噩起身,在乡民指指点点中,不知何时回到家中。 父亲留给他的茅屋,因为甚少收拾之故,显得越发破败。 媳妇娥娘受不了老母亲的咒骂,带着儿子去城里做了帮工,偶尔回来一趟,家里全靠她一人撑着。 “我饿啊,我饿啊……文嵩……文嵩……娘饿了……娘饿了……” 尚未走进院子,便听到一阵嚷嚷声,不知是不是喊多了,声音阴阳顿挫,竟带几分韵律。 赵文嵩撩开草帘,顿时恶臭扑鼻。昏暗房间里,一名枯瘦老妇躺在床榻上胡言乱语,手中还抓着一把软黄之物,细细一看竟然是一坨大便。 瞧见文嵩进来,老妇人仿佛顿时来了精神,一把将粪便抹在铲了一层又一层的斑驳土墙上,伸手嚷嚷着: “娘饿了……文嵩……娘饿了……” 一路浑浑噩噩的赵文嵩,瞧见这一幕,“噗通”一声跪下,没了往日的骂骂咧咧,反而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 “娘,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枯瘦妇人仿佛被赵文嵩哭喊声惊住了,讷讷不言。 赵文嵩匍匐在地,嚎啕大哭着,似乎宣泄着这些年来的委屈。 不知过去多久,哭声渐止。 赵文嵩抹了一把眼泪,撸起袖子,将老娘从软榻上抱下来,收拾起满是遗矢的床榻。 这说是收拾,其实就是简单擦洗一下。 实在是家贫如洗,哪有什么换洗被褥?也就身下草席廉价,家里多备了几卷。 他这边刚刚收拾好,不想老娘竟然又遗矢裤裆。 赵文嵩神色麻木,愣了好一会儿,才卷起袖子,继续收拾。 待一切收拾完毕,天色已黑。 忙碌一天的他,滴水未进,浑身酸软,只想躺着长卧不起。 可惜,他没法躺下。 只能借着火折子一点火光,生火做饭。 还好家贫,也没什么食物,不用费什么心思,唯有芋头几块,水煮一下就好。 橘色火光将赵文嵩脸色印照得阴晴不定。 那是求死之念,亦是贪生不舍。 “啪嗒!” 木柴的爆裂声,将夜色衬托得愈发幽静。 赵文嵩睡着了,双手抱膝,脸埋膝盖。 不知过去多久,他隐隐绰绰间,听到身旁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他茫然抬起脑袋,揉了揉眼睛,借着一点灶火,隐隐在漆黑偏屋中看到一道熟悉身影,正在摸黑打开放在墙角的倒扑坛,取出一根黢黑咸菜。 那身影取完咸菜,转头瞧见赵文嵩醒来,笑骂道:“你这孩子,又在烧火时瞌睡,水都熬干了,简直是老母猪投胎,吃了睡,睡了吃,跟你爹一个德性!” 听着老娘熟悉的叫骂声,赵文嵩咧嘴笑了。 这梦好真实。 ……真想一梦不醒。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人心善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朝歌山下有一宫一寺。 宫为冥青宫,寺为白瀑寺。 先不提这白瀑寺,且说这冥青宫,当为道门又一大道统,所修之道天下闻名,曰:尸解道。 此尸解,可不是莫川当初自刎出阴魂的尸解。 而是三清大道。 又名:伏道。 准确的说,尸解,乃是伏道之一。 《道教义枢》有言:伏道有三解,分别是武解、文解、尸解。 每解三转,合成九转。 武解、文解暂且不提,且说这尸解,已然在冥青宫之手发扬光大。 传闻,冥青宫两物最多。 一为多白骨,骨骨仙家。 二为多阳竹,竹海涛涛。 这日,便在一片竹海涛涛中,白发飘飘的冥青宫剑杖阁主,孤身端坐竹荫下,摆开一纸棋盘,厮杀正酣,仿佛左右互搏。 “哒哒哒……” 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便见一名年轻道人走近。 这道人一身青袍大氅,瞧着英姿勃发,腰间束有一笛,背后一把青釭剑,竟是剑尖朝上,剑柄朝下。 赫然是苏秦背剑式! 这年轻道人走近,便是拱手作揖:“弟子清源,拜见师尊!见过各位师伯师叔!” 可不是? 若开天眼,便能瞧见剑杖阁主身旁热闹非凡。 数十名鬼仙,不,应该说,一点精元所化魂魄,围坐一圈,熙熙攘攘。 有的嗷嗷悔棋; 有的抢子欲行; 还有的偷偷更换棋子,瞧着好生热闹。 “下山炼心两载,一朝而返,看来是学有所成?”剑杖阁主丢下棋子,转身发问。 “略有所得,故而回宫,欲濯洗魂魄,培育仙体,还请师尊准许。”清源拱手回话,显得不卑不亢。 “嗯,过来,让为师好好瞧瞧。”剑杖阁主招了招手。 清源走近,伸出右手,任由师尊搭脉。 剑杖阁主弹指压脉,略一探查,脸上旋即止不住的笑意:“不错不错,神魂壮实,聻仙暗藏,正是培育仙体的好时机。” 清源面色一喜:“有师傅这句话,弟子便放心了。” “这几日朝歌酒会举办正酣,那群妖魔鬼怪喝多了,总会冒出几头狂妄之辈,仙体事关重大,你啊,暂且先押后几天,省得出了岔子。”剑杖阁主道。 “弟子明白!”清源拱手道。 所谓仙体,实乃阳竹也。 在冥青宫,尸解有三等。 剑杖阁所修,乃是剑杖代尸之法。 即,取一节阳竹,以精血洗炼,神魂交融,最终弃肉身桎梏,寄阳竹,以杖代形,以求大自由。 当然,此法风险亦极大。 一旦开始培育仙体,即是肉身枯萎,阳竹吞炁之时,这个过程几乎不可逆,一旦停止即功亏一篑。 因为人之胎息唯有一缕,一旦耗尽,不可再生。 除此之外,肉身不够强大,神魂不够精炼,仙体亦极有可能培育失败。 一旦失败,重则神魂俱灭; 轻则肉身枯槁,神魂困于阳竹之内,终生无望伏道之极,甚至连转修鬼道也难以做到。 眼下,这无数摸不着看不见之魂魄,正是剑杖阁历代失败者。 正因此,剑杖阁主才慎之又慎,规劝弟子延后培育仙体。 “清源小道士,两年炼心,怕是经历不少,不如与我等说道说道,权当解闷。” “你个老小子,清源刚回来,也给人家歇口气。” “哎呀,都是修行者,何须客气?” 剑杖阁主刚刚交代完正事,那边剩魄残魂便迫不及待的叽叽喳喳起来。 这些尸解失败者困于阳竹不知多少载,虽有同僚为伴,但也孤苦不已,瞧见清源回来,自然热情至极。 “清源下山炼心两载,所遇之事,不胜枚举,不少事情至今依旧疑惑不解,如今正好求教各位师叔师伯,还望莫嫌弟子愚昧。” 清源拱手笑道。 “哎呀,你这小子跟你师傅一样,说话尽是客气,快说快说。” “是极是极!” 清源闻言微微一笑,随即解下青釭剑,盘膝于竹道青石上,心神略一沉吟,便娓娓道来。 两年炼心,所历之事,俯拾皆是。 清源心知师叔师伯们寂寞,索性不讲重点,干脆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细细讲述,小到街边茶摊轶闻,大到斩妖除魔凶险。 一时间,竹林愈发幽静,只余下清源讲述之声。 甚至连聒噪不止的师叔师伯们,也闭上了嘴巴。 唯有遇到争议之事,才会面红耳赤的争吵一番,显得好生热闹。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任清源如何事无巨细的描述,故事终有尽头。 末了,清源倏然饶有兴趣道: “说起来,回宫时,弟子倒是在山下清江县,碰到了一桩趣事。” “哦,快说快说。” “说来也巧,弟子归宫心切,抄了小道,赶巧遇上一群孝子贤孙演那延寿祷告,弟子听村民议论,那孝子常常辱骂病母,故而以延寿祷告彰显孝心,弟子见状,索性冒充神明一回,问道,尔等可考虑清楚了?” “哈哈哈,此言一出,怕不是能把那群愚民吓死?” “活该吓死!” 剩魄残魂们闻言哈哈大笑,叽叽喳喳不止。 清源笑道:“诚如各位师叔师伯所言,明明是祈神之举,见神明出声,那些孝子贤孙不喜反惧,纷纷作鸟兽散,徒增笑料。希望经此一事,好教他们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莫要再行自欺欺人之事。” “是极是极!” 师叔师伯们纷纷颔首不止。 不想,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剑杖阁主却倏然问道:“那孝子可叫赵文嵩?” 清源一脸惊讶:“师尊知道他?” 剑杖阁主抚摸发白胡须,摇头道:“文嵩二字,便是贫道所赠。” 清源愈发惊讶:“还有这等缘分?” “赵文嵩年幼体弱多病,他娘爱子心切,常常进宫上香,贫道撞见过几次,一来二去便熟稔几分,她见贱名无用,便求我取个正名,以镇邪气……” 剑杖阁主说到这,语气倏然有些感慨: “前两年,贫道还见他来宫里上香,听说颇有几分孝名,守尸阁主还有意引他入道,怎么两年不见,反倒辱骂起了病母?” “人心善变,时明时暗。般若自在,溶于九天。或许这就是人性吧!”清源略一沉吟,回答道。 剑杖阁主不言,好一会儿才道:“也罢,既有赠名之情,理该瞧上一瞧。” 【感谢“未狸”·5000点币打赏,感谢“王三知”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此乃高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夜幕笼罩,星稀如萤。 远远望去,赵家沟沉默如坟冢,正静静躺在名为夜色的墓地里。几点若隐若现的火光从烟囱里迸溅而出,仿佛幽幽鬼火。 剑杖阁主携徒赶到时,才突然想起还不知赵文嵩住处。 赶巧瞧见一位农家妇人正摸黑站在草垛前扯草,看样子是准备生火造饭,旋即止住施展法术寻人的心思。 “咳咳——” 隔着老远,剑杖阁主便咳嗽几声,生怕吓到乡民。 待走近,这才拱手道:“贫道熔阳,乃冥青宫道人,敢问居士,赵文嵩家在哪里?” 贪恋农活,误了时辰的妇人,早就听到咳嗽声,目光一直有意无意打量来处,瞧见是两位道人,心中松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篱笆茅草屋: “喏,那家便是。” “多谢指点!” 剑杖阁主颔首致礼,正要离去,心中一动,又问道:“贫道听闻赵文嵩常有辱骂病母之举,不知是真是假?” 妇人道:“唉,不瞒道爷,确实有这事。不过,这也能理解,换谁身上,都不一定能有赵文嵩做的好。” 剑杖阁主和清源闻言面面相觑。 清源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感慨道:“道爷有所不知,老嫂子几年前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得了呆症。刚开始还好,偶尔还清醒个把时辰,还能干些活计,后来越来越严重,不仅不认识人,还骂人咧!” “骂人也就罢了,有时候还说些吓人话,什么爹娘来啦之类的,哎呦,听得人鸡皮嘎达直掉,简直吓死人嘞!娥娘胆小,听不得这些,不得不带着孩子搬去城里,家里只剩下文嵩一人照看。” “谁知祸不单行,两年前老嫂子半夜上茅房,不知怎么的摔了一跤……” “自此以后就彻底瘫了,整日疯疯癫癫,满嘴污言碎语,拉屎屙尿不知道喊人,抹得呀满屋都是……常常那是前面才换过,后面又来,用尿布都不行……” “你说说,这事落在谁身上能忍得了?” 老妇人唉声叹气,显得十分同情赵文嵩。 清源听到这,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反驳,不想师傅却突然开了口: “久病床前无孝子,听居士言,老嫂子瘫痪已有两年,看来赵文嵩确实颇有孝行。” 老妇人闻言颔首:“可不是,俺瞧着可怜,时常帮衬一二,从没在老嫂子身上发现席疮(褥疮),你说说,没孝心能做到?” 剑杖阁主颔首附和。 本欲开口反驳的清源道人,闻言登时陷入了沉默。 剑杖阁主和老妇人又聊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离开没几步,清源忍不住道:“师傅,弟子莫不是做了一件蠢事?” 剑杖阁主道:“赵文嵩辱母在前,也有几分过错,倒也怨不得风言风语传出。以后行事,切记人言可畏。” 清源颔首,心知这是师傅在宽慰自己。 两人说话间,已然来到赵文嵩家门前,屈指敲门不久,一名枯瘦汉子打开房门,瞧见门外道人,明显一愣。 “贫道融阳,乃冥青宫道人,听闻居士母亲病重,掐指一算,颇有几分缘分,故而前来见上几面。” 剑杖阁主拱手道。 他没说治病救人,倒不是不善此道,仅仅是谨慎起见罢了。 事实上,别看冥青宫,弃肉身,修尸解,看起来应该不会擅长治病之道,实则不然。 因为无论是剑杖代尸,还是假物代形,亦或者刀兵灭度,对肉身要求其实都不低。 为了保证尸解成功,冥青宫对治病之道自然下足了功夫。 “原来是冥青宫仙长,快快请进!” 赵文嵩闻言,连忙侧身邀请。 正在这时,身后堂屋中传来呼唤声:“文嵩啊,谁来了?” 声未落,便见一名老妇人红光满面的走出堂屋,明明夜色漆黑,她却双目炯炯有神,一眼便认出了剑杖阁主,惊呼道:“熔阳仙长?!” 剑杖阁主和弟子清源面面相觑,直接傻了眼。 “贫道听闻,居士已经卧病两年,这、这是……怎么回事?”剑杖阁主问道。 “不瞒仙长,这是……神明显灵了。”赵文嵩一脸激动之色。 随后,便是兴奋的念叨起来。 说他怎么找到延寿陪客,又怎么去乡祠祭祀,神明又怎么显灵,他回到家后,打个瞌睡的功夫,老娘又怎么恢复如初…… 语气之亢奋,言辞之颠倒,不足外人道也。 末了,赵文嵩感慨道:“神明仁慈啊!乡祠上,俺瞧着神明语气,还道是神明怪罪,怎料,神明只是劝俺向善!想想俺这两年里,时常恶语相向,心中便是愧疚。说起来,俺要是能早点找到延寿陪客,说不定,俺老娘早就能好了。不管怎么说,俺老娘能病愈,都亏了神明保佑,等到明天,俺就去乡祠还愿。” 随着赵文嵩的讲述,清源道人早就惊呆了,待听到赵文嵩夸赞神明之言,脸上倏然一片火辣。 剑杖阁主听完,微笑道:“理该还愿!不过,依贫道之见,居士或许正是因为这几年的孝行,感动了神明,这才得神明赐福。” 赵文嵩闻言露出不好意思笑容:“哪里哪里。” 剑杖阁主取出几张符纸递了过去道:“既然居士无碍,贫道也就放心了,几张符箓,随身携带可避邪祟,居士且收下。” 赵文嵩接过,连连作揖:“谢谢仙长赐箓!”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尚未踏入门槛的剑杖阁主随即告辞离去。 师徒二人刚出村子,清源忍不住问道:“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剑杖阁主道:“你觉得呢?” 清源面露几分复杂:“依弟子看,应该是某位道友路过,顺手而为。” 剑杖阁主仰头瞻仰星空,道:“应该是这样,不求名,不求利,洞若观火,慈悲为怀,此乃高人。” 清源闻言默然无言。 有些话,师傅没说,但他已经感受到了。 与这位无名高人对比,他的行为显得稚嫩而可笑。 如果不是高人路过,赵文嵩本就狼藉的名声,恐怕将被他彻底推入深渊。 从此以后…… 清源已经不敢想象后果。 “想见见这位高人吗?”剑杖阁主倏然开口问道。 “师傅能找到?” 清源一脸惊讶,连忙又道:“如此德厚流光之辈,弟子自然钦仰至极!” 剑杖阁主笑道:“为师久闻朝歌酒会,却甚少而往,这次倒要好好见识一番。” 清源一愣:“朝歌酒会?师傅的意思是……那高人是妖邪?”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放浪形骸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回到朝歌山的莫川,瞧着傻乎乎守着几坛酒水的小云山君,心中颇为遗憾。 他还寻思着,他这不在身边,会不会无巧不成书,正好让朝歌机缘落在小云山君身上呢?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或者说,魈兄为了防止别人打扰,寻的这个赏花妙处,本身就是一个犄角旮旯,哪有什么妖邪寻来? “既然出来了,那便随本神一起参与朝歌酒会吧!”莫川收起酒坛道。 “是!”小云山君拱手道。 “走,随意逛逛去!” 莫川招呼一声,旋即向山里行去。 此时,明月高悬,万木葱茏,皎洁月光,照得树影婆裟,光怪陆离。 踏入其中,不时可以看到形形色色妖邪,或三五成群,或两两对饮,若有凡人闯入,定然会被吓得魂惊魄骇,以为来到幽冥酆都。 只是那漫天酒气,破坏了这份惊悚氛围。 莫川迈入林中没多久,便有好客妖邪伸手招呼。 他也不拒绝,带着小云山君,入席列坐,分享酒水之余,也谈玄论道。 看得出来,因为朝歌山神常化身参与的缘故,使得整个酒会异常和谐,无人敢闹事,亦无人敢小瞧任何妖邪。 大妖行走其中,或许感触不深,但对于修为卑微的小妖来说,这种感觉无与伦比。 莫川愈发觉得,如果这不是一场鸿门宴,那朝歌山神真乃妙人。 仗着艺高人胆大,几坛酒水下肚之后,他醉意逐渐上涌,状如不系之舟,漂泊形骸,癫狂踪迹。 前面刚和几位草木之精喝得正酣,忽然闻到一阵酒香,说走便走。 本来和几位妖邪聊得好好的,听闻人家吃过人,酒坛一摔,脸也不给,便是拂袖而去!瞧那架势,要不是在朝歌山,怕是能撸袖子杀人。 歪歪倒倒间,路过人家酒席,听见几句议论,便敢凑过去与人争辩,端是厚颜至极。 不过一夜功夫,寿山山神之名竟隐隐响彻朝歌。 实在是其他妖邪,甭管修为高低,哪个不是小心翼翼? 最多仗着醉态,做那魈兄之举,出言试探,生怕错过朝歌机缘。 莫川可好,翻脸如翻书,毫不给人面子。 令人好不难受! 偏偏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妖邪闻声而来。 却是大家发现,莫川颇有几分才学。 对玄门功法更是十分熟稔,这是妖修所不具备的优势。 另外,在众妖看来,莫川也颇为天赋异禀。 哪怕是不曾听闻的妖法,只要细细听闻一遍,总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不少不求朝歌机缘,但求高人指点迷津的小妖们,闻言那是茅塞顿开,这让莫川之名愈发显耀。 不知何时,朝歌山谣言四起,却是有人猜测,莫川乃朝歌山神? 这个猜测,颇有市场,毕竟那学识天赋做不得假。 不过,众妖仔细一想,发现又不对劲。 朝歌山神可从未如此放浪形骸过? 更何况,此獠还带着一头虎妖随从,行事作风颇为乖戾,这要是朝歌山神,他们便是恒岳大帝! 最终大家只能猜测,这应该是某位好酒大佬,乘兴而来,自是磊落不羁。 …… 莫川浪了一天一夜,终于不胜酒力,随意歪倒在一株老树旁,轻轻打着鼾声。 小云山君瞥了一眼莫川,想着他之前的放浪形骸,目露几分复杂,但还是盘膝坐在旁边认真护法。 跟在莫川身旁越久,他越发现看不懂莫川。 有时候瞧着恐怖如恶鬼; 有时候又仁慈如老妇; 有时候又状若仙人,飘飘离尘。 真教人想不通,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或许,这就是得道高人吧! 所言所行,已然随意如心,外人瞧着,自然矛盾至极。 不知过去多久,倏有两名鬼仙走近。 仔细一瞧,这两位鬼仙皆一副道人打扮,一个白发飘飘,一个面净无须。 “敢问山君,这位可是寿山山神?”白发鬼仙拱手问道。 “正是!我家山神正在休憩,敢问二位可有要事?”小云山君拱手问道。 “既是酒会,自无要事。只是听闻山神多才智,故而寻来欲求疑解惑,山神既然在休息,那我等便在此等候一下便是。”白发鬼仙道。 小云山君正要拱手回应,身后倏然传来些许动静。 “二位来访,不怕触怒朝歌山神?” 循声看去,只见之前还鼾声不止的莫川,已然睁开眼睛,微笑坐起。 “山神好眼力!我等虽是生人,但也与朝歌山神为邻多年,想来朝歌山神不至于如此小气。” 白发鬼仙笑道。 若问这二人是谁?正是剑杖阁主师徒! “原来如此,不知二位寻本神何事?” “贫道有件事,还请山神答疑解惑。” “讲!” “若因不察之失,冤枉好人,酿出苦果,何解?”剑杖阁主问道。 清源道人更是紧张起来,目光炯炯盯着莫川。 莫川听到这话,顿时乐了。 “无解!” “嗯?”剑杖阁主愕然挑眉,清源道人更是脸色肃然起来。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哪有什么解法?二位若是良心过不去,学那秃驴,道一句前世业后世报,糊弄一下自己也行。”莫川撇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岂不是说,心魔永在?”剑杖阁主认真问道。 “本神无法给出答案,不过,双龙寺慎全法师曾给本神一句忠告,现在转赠二位: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大。”莫川随口道。 剑杖阁主神色一动,暗暗品味起来。 其弟子清源更是浑身一震,隐隐似有感悟。 “慎全法师真乃高人也!” “可不是,自填枯井,只为百姓,道友若有疑惑,可去拜访一二,定然收获不浅。”莫川主动传播慎全事迹。 慎全法师百年守井生涯,定然孤独的很。 时常能有些一些人去瞧瞧看看,哪怕多有目的,也会解闷不少,更能了解天下事。 “自填枯井?这是何故?”剑杖阁主一脸迟疑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 “无妨,正好我有美酒。” 剑杖阁主一挥手,取出一坛美酒,及陶碗数只。 弟子清源见状,随即抱起酒坛,为众人斟酒,便是小云山君,也不忘关怀,斟上满满一杯。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心顺境破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一杯浊酒笑红尘,半盏清茶淡贫生。 …… 一碗美酒润喉下,一段不为人知的江湖轶闻,从莫川口中娓娓道来。 双龙如何暴毙之事,他自然不会多言。 因此故事的重点落在双龙寺由来,以及慎全法师身上。 事涉千年轶闻,又事关真龙,竟在不知不觉间,吸引数位路过妖邪同席旁听。 莫川也不在意,依旧语调平淡,婉婉道来。 剑杖阁主更不嫌弃。 便是弟子清源,亦屈尊捧起酒坛,为来客逐一斟酒。 在同一个故事下,大家似乎都成了听客,再无人族妖邪之分。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终于讲完“承邺水枯,慎全填井”。 那一言一行似私心,一举一动全为公的内幕,令剑杖阁主师徒越听越复杂,直到莫川讲完,依旧无法从那大慈悲中回过神来。 “贫道听闻君子有三种境界,一为修己以敬,二为修己以安人,三为修己以安百姓。此乃‘内圣外王’之境。没想到,这世间竟然真有人抵达外王境!慎全法师,堪称真君子也!” 剑杖阁主听罢一脸唏嘘,眸中尽是敬佩之色。 “是啊!” 莫川颔首,却惊讶于“内圣外王”之说,这是他第一次听闻,不免心头剧震! 他所求的随心意,不就是内圣之道? 一想到自己几度迷茫,终于想通想明之事,早有先贤大家思考过了,心中不仅毫无气馁之色,反而生出一种“吾道不孤”之感。 一时间,心境愈发敞亮。 迟迟无法破境的三甲瓶颈,竟在这一刻如阳春白雪,悄然消融而去。 ‘原来三甲瓶颈在乎于心!’ ‘道经有言:上善之人,虚心顺物,如彼水性,壅止决流,既不违迕于物,故无尤过之地!’ ‘原来,这才是道经之言的真谛!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自己的心都理不顺,又岂能理顺大道修为?’ 在意舍利的加持下,莫川读过的书,看过的道理,纷纷涌入脑海,在灵光迸射中,令他想通前因后果。 “嘁,人族自私自利之举,也能称得上外王?依我看,那老和尚不过是贪那龙丹以及百年寿元,故而杜撰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给自己贴金罢了!” 一声不屑嗤笑从旁边传来。 循声望去,便见一名头生鹿角的人形妖邪,正斜靠在一棵古木上,一脸不屑的看向莫川这边。 “行大事者,有不虞之誉,亦有求全之毁!阁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难怪只能看到污秽不堪的黑暗。” 剑杖阁主微微侧首,余光瞥向身后,冷冷笑道。 “你这鬼道士倒是有趣,人家不过讲个故事,你便信上了,还不许旁人说教,这是作何道理?” 那鹿角妖漫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了下来。 清源见状,略一犹豫,还是抱起酒坛,为此妖斟了一碗酒。 总不能因为人家不赞同师傅之言,便连酒水也不招待吧? 冥青宫不大,这点器量还是有的。 剑杖阁主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阁下可知,为何妖不如人?这理便在这里。” 鹿角妖眼睛一眯,露出一丝不悦:“哦,愿闻其详?” “信仰和道义,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清楚,这个故事真假,贫道自会去验证,但即便是假的,贫道亦会赞慎全法师一句真君子,并以他为榜样!” 剑杖阁主顿了顿,又道: “尔等妖邪,生来知母不知父,一味贪图血食机缘,不知大义大礼,纵然学人族会个拱手作揖,也不过是畏威而不怀德,有小礼而无大义罢了!” 声落,同席妖邪鼻子都要气歪了,鹿角妖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浑身颤抖。 实在是剑杖阁主骂起人来,句句不沾脏话,却字字不离秽语。 听得莫川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牛鼻子有意思,你别说,说的还挺在理。 “放屁!本妖游历天下所见,无不虚伪狡诈,什么大义大德,不过,插标卖首之徒罢了!”鹿角妖怒喷道。 “所以说,阁下乃小人而非君子,不然,同为山神,寿山神所见为大义,尔所见却为私利呢?”剑杖阁主戏谑一笑,同时端起酒碗小酌。 “同为山神”之言一出,听得莫川心中剧震。 一个荒唐念头自心中冒出? 朝歌山下现山神,这山神不会就是……朝歌山神吧? 想到这,他顿时坐不住了,心神一动,端坐身躯之时,旋即炼神出窍,遁入太虚,惊鸿一瞥间,看向鹿角妖。 目之所及,莫川呼吸为之一窒。 只见此妖瞧着两甲修为,实则气息勾连地脉,恍如与山同体,与脉同连,这赫然正是地生胎才有的威仪! 不对! 传闻地生胎,万载方可成形,出世即为陆地神仙,执掌大神通。 朝歌山神传闻有着三千年修为。 怎么看都不是地生胎所化啊? 想到这,莫川再仔细瞧去,有心观察之下,终于看出几分猫腻。 此妖不仅与朝歌山脉勾连,更与西方恒岳主脉有着相同脉搏。 ‘传闻,朝歌山乃恒岳东延之余脉,因此朝歌山神又号五岳之子。原来,五岳之子的说法,还真是五岳之子啊?’ 莫川心中嘀咕不已。 如果他没猜错,朝歌山神并非朝歌山所孕育,而是恒岳大帝血裔,受封于朝歌山。 至于地生胎怎么还能生孩子? 呃,这就不是莫川的浅薄见闻所能了解的了。 这一刻,隐隐猜到真相的莫川,顿时有点笑不出声来。 好伱个老牛鼻子,这是坑我呀! 这话一出,咱还怎么跟朝歌山神愉快玩耍? 咱还怎么赚取朝歌机缘? 果然,在他浮想联翩中,鹿角妖看向他的目光,仿佛都带着一抹幽怨。 得! 还真给记恨上了。 不是说朝歌山神有三千年修为吗? 这至少也活了几百岁吧? 就这点肚量? 唉! 莫川心中腹诽不已,暗暗叹息。 他思绪一动,笑着摇头道: “老夫心与游人异,不羡神仙羡少年。没想到,本神与冥青宫为邻数载,竟不知冥青宫还有如此妙人?!” “噗!” 正欲饮酒的剑杖阁主,腮帮一鼓,眼珠一凸,差点把口中酒水喷出。 气得肝火直冒,差点要暴跳如雷的鹿角妖,登时脸色古怪起来。 清源道人道行浅薄,一双眸子看不出真相,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师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师傅之前话里话外,可没说,这位是朝歌山神? 既然不是,那眼下这又是什么情况? 在场众妖中,小云山君也是为数不多知道莫川身份之妖。听闻这话,只觉一股寒意直冲脑际! 难不成仙长被掉包了? 待感受到阴符妖轮所勾连的血脉,依旧贯通无碍,他一时间彻底糊涂了。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既是朝歌酒会,莫谈人妖之争,来,盛饮此杯!” 莫川端起陶碗,高高举起,广邀席间众妖。 剑杖阁主思绪百转间,倏然哈哈一笑,举碗道:“九里香飘,压住了眼,竟没认出朝歌山神,该罚该罚!” 气得肝颤的鹿角妖,在思绪徜徉间,到底面皮薄,没有拆穿,默不作声,举起酒碗。 几名半途被莫川故事吸引而来的妖邪,见状面面相觑中,不免激动莫名起来。 原来,翻脸如翻书的寿山山神,还真是朝歌山神! 想想也是,朝歌山上,谁敢如此肆无忌惮? 至于与往年差异甚大? 这也不足为奇。 毕竟朝歌山神好酒,想要大口吃酒,喝得开心,那自然得隐藏身份,往年路子都被人摸了个七七八八,今年自然要换个形象,换个面孔。 一个桀骜不驯之徒,谁又能猜到? 想到这,这几名妖邪瞥了一眼鹿角妖,心中愈发佩服朝歌山神。 “这位鬼仙方才言,我妖族有小礼而无大义,此言我看不妥,朝歌山神此举亦堪为大义!” 其中一名脑子转得快的妖邪,在举碗之际,亦不忘恭维一声。 可不是? 朝歌山神为何自曝身份? 不就是见同族小辈遭到奚落,这才不惜自曝身份,出言维护? 何为大义? 此即为大义! “尔等为妖,我等为人,各为其族,当得大义!” 剑杖阁主哈哈一笑,颔首认同。 “啪嗒!” 众陶碗当空相撞,俄而在酒水四溅中,一饮而尽。 酒杯未落,鹿角妖看向莫川,意味深长道:“晚辈初诞为山神,不知人间道理,敢问前辈,妖真的不如人?” 莫川笑道:“妖和人孰优孰劣,本神不得而知,但本神觉得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声落,众妖眼睛一亮,越嚼越觉得此言颇有深意。 剑杖阁主微阖双眼,嘴边呢喃,恍惚间,亦似有所悟。 鹿角妖闻言若有所思,终于不再追问。 酒会还在继续,终于撞上机缘的同席妖邪,到底没忍住心中雀跃,或明或暗求取机缘。 莫川也不吝啬,皆有赏赐。 直到一坛美酒尽入腹,这才聚散匆匆,相互告辞离去。 剑杖阁主分别前,拱手道:“大知闲闲,小知间间。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他日若有机缘,定携美酒登门拜访。” 莫川拱手回礼:“本神随时扫榻以迎。” 已经离去的鹿角妖,听到剑杖阁主借典故骂她,顿时气得直跺脚! …… …… “师傅,那寿山山神真的是朝歌山神?” 离去路上,清源道人终于无所顾忌,一脸好奇问道。 “既已看出,又何必发问?” 剑杖阁主轻笑道,此时他的脚步显得十分轻快,那种明月直入,无心可猜的磊落光明,是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体验的快哉! “弟子不明白他为何冒充朝歌?” “他是为了为师,也是为了朝歌。” “嗯,此话何解?” “为师久居竹林,终于得见人间大光明,心神激荡之下,哪里容忍他人污蔑?一番慷慨陈词,虽不惧朝歌,但也难免会激化矛盾。寿山山神想来不忍朝歌酒会化作人间炼狱,故而冒充朝歌,既为朝歌挽留声誉,也算是为为师解了尴尬。” 剑杖阁主感慨万千道。 以他修为,自然不惧朝歌。 当时那情况若是骂恼了,双方还真有打起来的可能。 冥青宫敢在朝歌山下建道宫,自然是有其底气和底蕴。 只是参与酒会的妖邪,殃及池鱼之下,怕是十去五六,死伤无数。 “寻常人斡旋两家矛盾,或妥协,或安抚,没想到,寿山山神手段竟如此……如此……” 清源道人感慨间,一时竟找不到形容词,半晌才道:“……如此……出人意料,而又功德圆满。” “此乃,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看来,妖族也不是一无是处。”清源道人感慨道。 “不,他是人。” “哈?” 清源大惊失色。 “他那魂魄和肉身极为嵌合,彷如父母所诞,了无破绽!莫说一般人,便是国师,怕是也难以瞧出端倪,偏偏他遇到了我尸解道,那肉身和神魂无论再怎么契合,终究不是父母所诞,总有那么几分瑕疵和破绽。” 剑杖阁主嘴角勾起,轻笑起来。 “原来是人?难怪话里话外颇为维护人族?难怪之前,恶了无数妖邪?” 清源震惊不已,一脸后知后觉之色。 半晌,他心中忽有所动:“可他既然是人,又怎么成了山神?莫不是夺舍?师傅,这是准备……帮他?” 剑杖阁主笑道:“不,为师要结个善缘。” …… …… 朝歌山无名溪水旁,莫川躺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天空发呆。 至于小云山君已然被他收入妖轮之中。 他在等人。 他等到了。 “哒哒哒……” 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脚步在距离两丈之外,停了下来。 莫川起身,正要拱手赔罪,目光所及,瞳孔骤然扩张,只觉得恍如晴天霹雳。 “……母的?” 可不是,只见来人明眸善睐,生得端是好看,在一身宫缎素雪绢裙的衬托下,显得飘飘欲仙。 然而一眼瞧去,却总有几分怪异之感。 再细细端详,却是螓首上扎着不符合审美主流的哪吒头,漆黑秀发不饰半点珠簪,失了秀发遮挡的修长脖颈,像极了白天鹅,又带着几分素练。 只是一眼,便让莫川脑海中,猛然冒出一个词儿。 可纯可欲!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朝歌示警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方才酒会上,晚辈事急从权,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莫川压下心头潋滟,拱手致歉。 心头暗呼,东玉河神误我! 东玉河神虽然多有介绍,但从未提及朝歌山神是个女人。 他寻思着,朝歌山神既然好酒,那多半是洒脱不羁的性子,心里自然默认为男子。 怎料,反差竟如此之大? 胡思乱想间,一阵酒气混合着花香,倏然袅袅袭来,扑鼻而至。 便见朝歌山神若酣睡未醒,赪颜醉态,倾绝人寰,腰肢轻摇间,缓缓踱步走到近前。 一股莫名压迫感,袭压身心。 “事急从权?” 朝歌一声反问,俄而戏谑道:“本宫所见怎么只有胆大妄为?” 莫川听罢,便是牙疼不已。 还是未狸乖巧,道爷我帮你保住名声,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来反问我? 该! 还真是多做多错。 一时间,无数申辩之词从莫川心中闪过,落到唇边却成了一句歉言: “晚辈知罪,还望前辈原谅。” 算了,跟女人争辩什么?对对对就完事了。 更何况,他还打不过人。 “无趣!” 朝歌摇了摇头,随意斜靠在一方石头上:“知道那两名鬼仙是谁吗?” “那二人曾言,与前辈为邻多年,又是一副道人打扮,想来应该是冥青宫之人。”莫川随口道。 “倒也聪慧!那你可知冥青宫所修之道?”朝歌又问。 “还请前辈赐教。” “冥青宫所修,乃玄门伏道之中的尸解道,此道最擅长假物代形,你这种初诞不久的山神,在他们眼中,乃是极品寄魂之物,小心莫要遭了他们的算计。”朝歌道。 “晚辈多谢前辈提醒!”莫川拱手致谢,心头暗起嘀咕。 不知朝歌此言,乃是妖族对于人族的天然仇视和不信任? 还是冥青宫劣迹斑斑,已有前车之鉴。 不管怎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遇见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不用谢,以后寻到美酒,念着本宫便是。” “晚辈定牢记于心!” 莫川拱手。 心想,可惜不好带伱去现代,不然以现代之酒水,每天换样喝,也喝之不尽。 “你那句人性兽性之言我很喜欢!也拿来奉劝你一句,莫要舍本逐末。” “人妖殊途,人道明心问道那一套,可不适合妖道。本宫瞧见不少大妖,豢人畜,吃人肉,修为与日俱增。那些学人族大道的妖邪,反倒学成了书呆子,修为止步不前。” “寿山地脉崩裂,还能凝出山灵,虽先天之气不足,羸弱如土石之妖,但也终究是山灵,切莫自降妖格,误了仙缘。” 莫川闻言一怔,心生几分复杂,这几句劝诫,可见朝歌心肠不坏。 “晚辈谨遵前辈教诲!” 朝歌山神颔首,旋即起身便往林中行去,毫无滞留的意思。 “对了!” 尚未走开两步,她倏然又站住脚步:“本宫吃肉喝酒,声名早已狼藉在外,冥青宫几句污蔑,本宫还不放在眼里。” 说完,这才摇摇晃晃而去。 莫川愣在原地,想了想,倏然咧嘴一笑。 已经走远,依旧借朝歌山权柄,窥探莫川的朝歌山神,见莫川无故发笑,俏脸陡然涨红。 笑屁啊! 老娘这话有错吗? 朝歌有意折返质问,又恐窥觊之举暴露,一时憋在心里好不难受。 忍不住一阵跺脚,抓狂如猫。 …… 莫川不知遭到朝歌窥觊,送走朝歌山神之后,他忽然想见一见未狸,念头一出,缱绻悠长,像极了心病。 既然心动,索性借万朝香火,横渡而去。 不过弹指刹那,身影渺无踪,惊得暗暗窥觊的朝歌山神愕然不已。 …… …… 落日下的门泾山,几声虫鸣螽跃,更显山林幽静。 莫川漫步其中,未行几步,神色一动,抬首望去,便见树林深处,一道茶色身影静静站立,一脸惊喜的看过来。 ——却是未狸布置在山门外的蛊虫,早早就发现了莫川的到来。 “未狸道友,好久不见!”莫川见状,含笑拱手见礼,心头微微一荡。 “嗯,好久不见。”未狸盈盈作福,声音婉转,动耳心摇。 修为渐入正轨的未狸,愈发容光焕发,娇艳可人。 如果说之前的未狸是弱态生娇,秋波流慧; 那现在的未狸,便是肌映流霞,白昼端相,娇艳尤绝。 “你喝酒了?” 未狸忸怩走近,缭绕入鼻的酒气,以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花香,令少女多情心思倏地一颤。 “嗯,参加一场酒会,赏了一场花,忽然就想到了道友,便来了。”莫川颔首。 “喝酒便喝酒,怎么无端联想到了我?”未狸问道。 “想送朵花给你。”莫川抬手,手中蓦然出现一支紫色鸢尾。 双手绞在一起,耳根微微泛红的未狸,猛然瞧见莫川手捧鲜花,瞳孔蘧然放大,像极了暗室下的布偶猫。 “好香!” 她伸手接下,拈花轻嗅,樱唇欲动,眼波将流:“不过,跟你身上的香气,不太一样诶?” “我身上的香气?” 莫川一愣,连忙伸着胳膊猛嗅,然而除了刺鼻酒气之外,根本闻不到半点花香。 “应该是九里香吧,那酒会上,九里香飘满山,最是浓烈。反倒是这鸢尾,安静盛开,香气内藏,瞧着喜人,想给你瞧瞧,便带来了。” “这样啊!” 未狸颔首,将小心思暗暗埋下,不再细究。 两人也随即转移了话题。 莫川负手,未狸捧花,漫步于林中,分享着小别之后的趣事。 当然,更多的是莫川在说,未狸在听。 她修为太低了,这段时间,一直深居师门,勤勉修行,不过半载,已有两年修为。 看得出来,三尸派还是有点底蕴的,虽然以莫川眼光来看,还是慢了些。 相聚的时光,总是令人欢喜而短促。 夕阳西下之时,莫川随即告辞而去。 他在走出未狸视野之外后,便再次折返门泾山,立于山巅,眺望荆荒。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却是未狸师傅阿木尔,幽幽而至,走到莫川身侧道:“道友去而复返,不知所为何事?” “敢问贵派,可修香火道?”莫川问道。 “道友说笑了,本门若修香火道,岂会不争洞窟之位?”阿木尔笑着回道,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那不知贵派可有意香火道?”莫川又问道。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剑杖结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阿木尔心脏咚咚跳动起来,但一想到某个可能,还是摇头道: “老身听闻,香火道虽可一日千里,但夺万民之造化,亦承万民之业障。修为羸弱时,还不知凶险,修为越高,境界越危险。” 莫川笑道:“若贵派有香火道功法呢?” 阿木尔呼吸一窒,蓦然看向莫川:“道友此言何意?” 莫川一抬手,掌中浮现出一本经书:“此乃玉宸登斋之法,可食人间香火,贫道可将此法赠予道友,还请道友授业未狸之余,亦争一争荆荒香火。” 阿木尔皱眉:“老身不明白,道友若想帮扶未狸,又何必假老身之手?” 莫川道:“贫道仇家藏于暗处,不便露面。” 阿木尔沉吟半晌,道:“雪琦、梨芷两丫头和未狸关系甚好,此法只传未狸,恐怕两女心生嫌隙……” 话未说完,便被莫川打断:“一并传了便是,贫道既然将此法赠予道友,那便是道友的东西,如何使用,无需过问贫道。” 阿木尔神色动容起来,甚至产生一丝荒谬。 “老身不明白,以道友修为,何不将未狸带在身旁,亲自调教?” “大道争锋,贫道身旁终究太过凶险。”莫川道。 “三尸派久居万里荆荒,一直与世无争,看似道统绵延,不过世代轮回,日复一日。如今既有机缘,理该争上一争,老身便厚颜收下了。” 阿木尔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接过莫川手中经书。 “理当如此!” 莫川轻轻一笑,随即拱手作别,身影恍如一缕香火,袅袅散去,不知所踪。 阿木尔抓着经书,心中百感交集。 没想到,三尸派有朝一日,竟会因为收了一个徒弟,赚了泼天机缘。 话说,明辰道长何等人物,什么天家女子没见过,怎么独恋深山一朵白茶花呢? 情之一字,还真是妙不可言! …… …… 再回朝歌山,莫川顿时无所事事起来。 好在此来朝歌山的目的,已然在误打误撞中实现,心中倒也满足。 他有心寻找东玉河神提前告辞离去。 想想又觉得扰人雅兴属实不妥,左右无事,索性坐在溪水旁,参悟天师二十八宿符! 这一参悟,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日,这僻静角落终于再次传来脚步声,循声望去,一身酒气的东玉河神,歪歪倒倒而来。 待看到莫川,悚然一惊,连忙作揖,一躬到底道:“东玉小妖,拜见朝歌大人。” 莫川一脸古怪。 “兄长这是作甚,莫不是喝得两眼昏花,不认识愚弟了?”莫川笑问。 “啊?” 东玉河神愕然抬头,上上下下打量着莫川,半晌,声音颤抖道:“你真是弟弟?” 莫川想了想道:“兄长再不去看看那血脉驳杂的化蛇,就不怕被妖怪吃了,滋补身体?” 东玉河神闻言这才如释重负,长长松了一口气:“原来真是弟弟,哎呦,可真是吓死哥哥了。” 莫川道:“这是怎么回事?” 东玉河神走近,拉着莫川便走:“走走走,回头再说。” 这一回头,便是船出朝歌,直至勾芒江上,东玉河神这才恢复几分胆气,解释起来。 “贤弟这几日,莫不是一直呆在那山坡下?” “倒也不是,偶尔出去转转,寻人喝酒。兄长,这是怎么了?” “那贤弟出去可曾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没有啊?” “啪!” 东玉河神一拍大腿:“贤弟啊贤弟,你可不知道,你的名字已然轰动朝歌!” 莫川大奇:“这是何故?” “伱有所不知,朝歌山神顶着你的面孔,四处寻人喝酒,疯疯癫癫,哥哥不知情,还撞上一回,哎呦,可没把哥哥吓死。” 东玉河神脸色煞白的讲述着,满脸后怕之色。 莫川越听越古怪。 原来,自从他冒充朝歌山神之后,朝歌山神便恬不知耻的顶着他的模样,满山寻人喝酒。 初时,虽有几头妖邪知晓内情,但可不敢坏朝歌山神雅兴,自然佯装不知。 因此得以让朝歌坑蒙拐骗下去。 直到不知情的东玉河神懵懵懂懂的凑上去,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朝歌山神盯上,这两天不知灌了多少酒水。 亏他是川河之精,不然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是好事啊,兄长定然赚足了机缘吧?”莫川戏谑问道。 “喏,都在这呢!” 东玉河神指了指灌满酒水的肚皮,一脸苦涩:“明年不来了,太遭罪了。” 莫川哑然失笑。 心想,多漂亮的老姑娘,可惜厮混于群妖之间饮酒作乐,难怪直言早已声名狼藉于外。 惹不起惹不起。 …… 船至东玉河,朝歌酒会之行,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莫川辞别东玉河神,独自返回寿山,沉入地脉之中,一边修行,一边继续参悟天师二十八宿符。 修行无岁月,时光匆匆。 这日,一道缭绕香火,唤醒沉寂于地脉之中的莫川。 循香火望去,竟是朝歌山认识的两位熟人——剑杖阁主师徒。 此时,这二位正在寿山神庙中,手奉香火而拜。 “朝歌山神的警告莫非是真的?” 莫川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想了想,还是借寿山权柄,遣一段心语于剑杖阁主师徒心中,将其引入山神庙后院。 “本神容貌特殊,恐惊百姓,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化为稚童模样的莫川,拱手相迎。 “客气客气!” 剑杖阁主拱手回礼,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莫川,那目光看得莫川一阵毛骨悚然。 他耐住性子,将二位请入中堂,看茶招待之后,旋即询问起来意。 剑杖阁主笑道:“如果贫道没看错,道友作这山神之前,应该是……人吧?” 莫川闻言心头剧震,这是他得了肉身之后,第一次被人看破。 莫川故作镇定道:“不知道友此言何意?” 剑杖阁主道:“贫道欲赠道友一点仙基,以报点化劣徒之恩。” 莫川眼球微转,看向剑杖阁主身后的清源道人,想了想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剑杖阁主笑:“这一点仙基,对贫道而言,也是举手之劳。” “哦?敢问是何仙基?” “道友可知,道友夺舍之躯,看似嵌合,实则裂隙暗生,眼下不阻修行,日后必成大患。” “哦,那该如何解决?” “蜕肉身,炼魂魄,重新夺舍!”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沉疴暗藏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蜕肉身,三个字一出,莫川心头便是一跳,朝歌山神警告之言,倏然随之涌入脑海。 不等他追问,剑杖阁主再次侃侃而谈起来。 “万物营营,各贪其生,至于飞动,皆重其命,尔反天道而杀之!夺舍之道可谓逆天而为,不合天道之理。羸弱如蝼蚁时,大道不应;鸟飞碧空日,必遭天劫横祸。” “欲解此劫,唯有伏道。” “何为伏道?归隐之道也!尸解逃形,出神胎息,夺荫逃数,藏身隐形。” “既要藏身,自然要契合神胎,贫道有一法,名曰:护形镇魂咒,可感应肉胎,炼神魂以契,终至藏身隐形……” 莫川凝神细听半晌,眉梢一挑:“道友的意思是,削足适履?” 剑杖阁主表情有些微妙:“……如果将肉身比作布履,将神魂比作足踵,说是削足适履,倒也贴切。” 莫川微微蹙起眉头,感觉这尸解道有点邪乎啊! 灵魂都改了,那岂不是篡改了本质? “此乃护形镇魂咒,道友可自行翻阅,是否补全最后一环,还看道友心意。如果道友不愿脱离人籍,本宫有阳竹千株,道友可随时登门,取一截寄神炼形。” 剑杖阁主见莫川露出思忖模样,心知任何修士都不可能因为旁人一句话,便信了。 尤其是陌生道统。 因此大方取出一卷经书递了过来。 莫川大方伸手接过,当着剑杖阁主的面,细细翻阅起来,不时发问几句。 剑杖阁主也是应答如流。 许久,莫川合上经书,心中闪过一丝恍然。 冥青宫尸解道,有三条路子: 一,剑杖代尸。 即,以肉身精元滋养一节阳竹,随着肉身枯萎,阳竹愈发鼎盛,待身死之际,即寄神于阳竹,藏魂化形,此为阳竹仙躯。 因为在道门看来,竹,本就是道的物化象征,以竹化形,可为仙体。 古人有言:天地之间,虚通而已,亦如竹管之接气,通而不曲也,气来则通,气往则不积。 因此以阳竹炼形,最契大道。 二,假物代形。 即,以阳竹之外的一切物品化形,此道认为寄物化形无需拘泥于阳竹,万事万物既然能衍化而出,自有其机缘。 三,刀兵灭度。 此道最为凶险,乃是在身死之时,三魂营骨,魄卫肉胎,驱肉身暴毙之时喷薄灵气,于刹那间,再造完美肉身! 看得出来,剑杖阁主大概误会了什么。 以为莫川已经掌握夺舍之法,因此所赠予的《护形镇魂咒》,仅仅是尸解道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用来洗炼神魂,契合夺舍之物罢了。 不过,修炼此道,亦能洞察神魂和肉身契合程度。 “夺舍之道,凶险无比,此种利弊,还容贫道细细斟酌。” 莫川明白尸解道之后,委婉道。 毕竟修炼好好的,突然有人告诉他身藏暗疾,这搁谁也无法接受。 “理该如此。不过,恰如道友所悟,足不契履,履不合脚,长此以往,定然相互磨损,泄了元炁,届时,恐尸解无望。” 剑杖阁主最后提点一句,心知说再多就惹人烦了,随即起身道:“大道无情,愿你我可共赴大道。” 说完,旋即带着弟子清源离去。 ——此来亦算是化解弟子心中最后一抹芥蒂。 莫川起身相送,目视剑杖阁主离去,身影一闪,落入飨祭道炉养神殿中。 他盘膝坐于案几上,再次翻开《护形镇魂咒》,端详许久,幽幽吐了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冥青宫,为何占一“宫”字。 因为尸解道之利,在于长寿。 一旦成功尸解,等若脱胎换骨,即可以微末道行,换取悠长寿元。 因此冥青宫尸解者,大多正值壮年,在肉身最为鼎盛之时,博那悠久寿元。 成则大道可期。 败则……一切休提! 如果他没猜错,剑杖阁主此来,确实是送他一点仙基。 毕竟他若真的化为山神,等若与山同寿。 这点缘分落在其他山门,随着三五代人的凋敝,再念旧,情分也逐渐散去。 但对于冥青宫来说,可不一样。 同为长寿种,这一点善缘,足以结出友谊之花,待千年之后,纵然剑杖阁主熬不住寿元,魂归三山,魄还五岳。 这段时间也足以结下深厚友谊,甚至由弟子延续这份情分。 莫川不能指责冥青宫行事功利。 结善缘,本就是道门行事准则。 他莫川行事就不功利? 想通前因后果的莫川,心中纠结起来。 “我这肉身虽妙,但神魂亦是不差,削足适履,只怕舍本逐末,毁了聻仙之体!” “难不成转修剑杖之道?” “不妥不妥,阳竹之体,号仙体,只怕是精怪之体,万一无法修行阴符妖轮,岂不是亏大了?” “如此看来,刀兵灭度之道或许更适合我,只是此道太过凶险!只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还是先等等再说。” 眼下肉身魂魄,他都颇为满意,真让他舍弃其一,还真的做不到。 思绪忖度中,莫川还是细细翻阅起《护形镇魂咒》,打算先将其掌握再说。 他这边正参玄悟道,忽有一支香火渺渺而至。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师前,真灵下盼,仙施临轩……” 这是祝香咒! 拨开香火瞧去,便见一座荒芜小院中,一名精神枯槁老农正跌跌撞撞,冲出房屋,状如疯狗,寻三株蓍草,手持代香,满脸惊恐,诵出香咒。 咒言未落,他陡然双目瞪圆,“噗通”一声歪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已然气息将绝。 他却挣扎着,伸出拇指,死死扣着人中,激发潜力,诵出最后一句祷词:“弟子关告,迳达九天,此地……有大妖……”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在莫川循香火看去时,老农已然跌倒在地,拼尽全身力量发出示警之言。 他见状不再犹豫,身影一闪,以香火为径,追踪而去。 怎料,身至半空,香火骤然幻灭,路径崩塌。 “汩!” 他的身影随之骤然被天地挤出,从天而落,若猎隼袭地,未及地面,眨眼又扶摇而起,直冲九天。 却是御气而起,循着最后一抹香火余烬,向目的地飞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地狱门前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奇怪,香火明明指向这里,怎么会是一片荒芜?” 荒野上空,莫川踩云而立,举目眺望四周,脸上闪过愕然之色。 老农香火虽然骤然幻灭,但他也已经横渡大半,炼神出窍之下,香火余烬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然而一路寻迹而来,双目所见,只有一片乱糟糟的荒野。 根本不见老农身处的荒芜小院。 莫川索性炼神出窍,细细眺望四周,一番打量之下,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大妖以幻术遮挡?” 莫川心中一动,旋即御风而落,心神一动,调禽之术骤起。 “吱吱吱——” “扑棱——扑棱——” 荒野草木一阵晃动,无数田鼠菜蛇游走而来,空中更有团雀喜鹊而至。 “疾!” 莫川单手掐诀,一声低喝,喷出一大口元炁,助力飞禽走兽,旋即遣向四面八方,搜寻起来。 从空中鸟瞰而去,草木晃动,如石入镜湖,荡漾起一圈草色波纹,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莫川随即盘膝而坐,以调禽之法,共享飞禽走兽视野。 “嗡!” 一声剑鸣,三景剑出,护法左右。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悄然睁开双眼,泄去调禽之力。 “一切如常?” 他起身持剑,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心中略一沉吟,又低声吟诵起安土地神咒,决定唤头当地妖邪,问问情况。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 咒言落,神念起,附着天地波动,横扫四面八方。 一圈游荡而过,莫川蓦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之色。 ——此地干净得恍如人间净土,竟没有发现任何妖邪!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想着那老农拼死也要借祝香咒传递出去的情报,莫川心头一沉,他抬头略一辨别方向,随即向刚刚发现的村落行去。 ……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莫川走近村落,环顾四周,村寨不大,草木旺盛,村口果树上,不过六月已经结出硕大青色果子。 瞧着端是人杰地灵。 就是……孩子多了些! 可不是,不大村落,竟有二三十名孩童,三五成群,聚在村口,追逐打闹。 小的还不会走,满地乱爬; 大的已经五六岁,活像猴精,上树攀墙,没个正兴。 这群孩子瞧见莫川过来,也不害怕,一个个直勾勾看着莫川。 还有大一点孩子进村喊大人。 没多久,几名农妇迎了出来。 莫川见状,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只见这几个妇人,竟各个肚大如斗,俨然身怀六甲。 “贫道明辰,路过宝地,腹中饥渴,求口水喝!” 莫川拱手讨水。 “村里就有水井,道爷去打便是。” 年大一点的妇人,也不胆怯,指了指村子道。 “多谢!” 莫川拱手,进了村子。 这一进去,愈发傻眼,心中直嘀咕。 只见不大村子,身怀六甲者,比比皆是。 肚子小的,还能坐在院中做些简单活计; 肚子大的,已然难以动弹,只能靠在墙上,相互聊天解闷。 瞧见外人进村,一个个好奇得紧,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瞧,令莫川俨然有种进了女儿国之感。 待行至井旁,莫川瞧着黑洞洞井水,心中越发嘀咕,道爷我不会像那猪八戒一样,喝口水便怀了身孕吧? 心中这么想着,他还是打出井水,先灌满水囊,又咕噜噜喝了痛快。 “道爷从哪来的?” 一名年长妇人凑了过来,好奇问道。 “外地而来,那个云州知道吧?不知道?丰都?哦,贫道并非从丰都而来……说起来,宝地还真是龙蟠虎踞啊!贫道一路走来,瞧着端是人丁兴旺,贫道走南闯北,还是头一回见。” “哎呀,什么人丁兴旺,累死人了都……” 那妇人忍不住埋怨起来。 说来也是怪哉,当地家家户户都极容易怀孕,什么避孕法子都使尽了,也无什么用。 别的地方,人人求子而不得。 当地家家户户多子多孙。 以至于当家男人不得不起早贪黑,养家糊口。 还好最近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不然真不知道日子咋过。 莫川听了一通抱怨,也没听出有用情报,只能告辞离去。 待离开村落,他又炼神出窍,将村子细细打量一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无奈只能按照村中妇人指点,踏上官道,向临近县城行去,打算去城里打探打探消息。 他脚步似慢实快,不过一刻钟时间,便赶了十余里路程,抵达县城——丰都。 此时,日头将斜,城门口到处都是进进出出的货郎农夫,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待进了城,城中更是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行人,到处都是叫卖声。 莫川随性挑了个颇为热闹的豆花摊,点了一碗老豆花。 “客官稍等!” 摊主招呼着,豆花便已经端上桌来。 却是手持铁勺,往那木桶一撇,一勺满登登豆花便落入碗中,再把碎花生、野菜末、豆瓣酱、芝麻油……一应调料挑入碗中,一碗油光直冒的丰都豆花便新鲜出锅。 莫川一口吞下,顿时赞不绝口,几句话哄得摊主眉开眼笑,嘴角漏风,愣是把摆摊十几年见闻,磕了个干干净净。 莫川吃饱喝足,排出大钱铜子,随意拱手离去。 只是转头间,眸中阴鸷更盛。 邪门! 太邪门了。 甭管是哪里,总能打听到各种神祇诡事。 这既是民智未开,不明自然现象之故; 也是因为这方世界鬼鬼神神太多,自然不缺故事。 偏偏从摊主所言来看,丰都却甚少有灵异神怪之事,反倒是各种人牙子故事层出不穷。 莫川不信邪,又在城中闲逛许久,依旧察觉不到半点猫腻。 他有心寻当地黄冠佛子打探打探,怎想,本地只有一家财神庙,待进了庙中,上香供奉之后,不仅没引来庙祝的恭请,反而差点被轰出大门。 ——却是没买庙祝所售供香。 气得莫川差点就要砸了这财神庙。 又恐打草惊蛇,到底止住动武心思。 左右不得其门的他,不得不唤来灯草和尚,打算让它在本地调查调查。 不想,灯草和尚方一现身,脸色勃然大变,一脸惊恐的环顾四周,仿佛置身幽冥地狱。 “怎么,道爷能吃了你不成?如此惶恐作甚?”莫川骂道。 “道、道爷,这这是哪里?”灯草和尚都要哭了,一边问,一边左顾右盼。 “此地名曰丰都,你、这是作甚?” “道、道爷,咱们赶紧走吧,小僧……小僧怕得慌!” “怕?你怕什么?” “不、不知道,就是浑身发毛,仿佛……仿佛站在地狱门前。” 灯草和尚说着,已然牙齿打颤,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俨然恐惧到了极点。 【感谢“金阙帝君”、“大梦繁千”的打赏!】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又见清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以蓍草代香的老农说,此地有大妖! 莫川转了一圈,莫说大妖,连剩魂残魄都没看到。 然而当他看到灯草和尚那抑制不住的恐惧模样,他信了! 妖邪感官本就敏锐于常人,察觉到什么特殊气息不足为奇,这也算是妖诞于野兽,所遗留下来的野兽直觉。 “你可能感觉到恐惧源头?”莫川又问道。 “咯咯咯……道、道爷……小僧感、感觉不到……”不过几息时间,灯草和尚已经恐惧得抖如筛糠,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莫川见状,不再询问,一挥手将灯草和尚遣回琰城。 转头又将小云山君唤了出来。 “虞吏,拜见仙长!” 小云山君落地化为山中猎户模样,作揖见礼,脸上却抑制不住的浮现出惊疑不定之色。 一双虎目更是左顾右盼。 “如此东张西望,莫非此地有异?”莫川问道。 “回仙长的话,虞吏有种被人窥觊之感。” “哦?哪个方向?” 小云山君左顾右盼,额头隐隐冒出一层冷汗:“回仙长的话,虞吏感觉不到。” 莫川闻言挥手收起小云山君,立马离开客栈,向城外走去。 直到离开丰都,确定无人跟踪之后,这才将小云山君唤出,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小云山君看着周遭荒野,以及远处隐隐绰绰的城郭,额头冷汗更多,反而更加惊疑不定:“仙长,此地莫不是有大妖盘踞?” “哦,为何说是大妖?” “虞吏只觉天地之间,弥漫一种令人汗毛耸立的气息,仿佛……遇到不可力敌的天敌!” “能追踪到这气息源头吗?” 小云山君摇头:“这气息仿佛无处不在,根本无法辨认源头。” 莫川不言,心脏狂跳。 恐惧源于未知。 灯草和尚和小云山君的反应,皆证明此地凶险异常。 怎么办? 就此离去? “呼——” 莫川深深吐了一口气,举目眺望丰都城郭,黄昏下,如血残阳,为绵延城郭镀上一层血色。 地狱门前? 丰都? 大妖? 此地,莫非真的勾连地狱? 心中一阵忖度后,莫川一咬牙,挥手收起小云山君,再度折返丰都。 在抵达丰都城墙根时,他微微吸了一口气,空中吟诵不休,再度施展安土地神咒。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 “咦——” 咒言方落,莫川蓦然瞪大眼睛,双手掐诀,元炁鼓荡不休。 ‘啵——’ 便见眼前空气,倏然荡漾起一圈涟漪,一头浑身发绿的恶鬼骤然挤出,挣扎不休,咆哮抓向莫川。 “摄青鬼?” 莫川心中一惊。 摄青鬼,乃是道门四鬼之一。 据说,此鬼比红衣厉鬼还要恐怖,只有尸体存在,便能借尸重聚,不死不灭,十分难缠。 因此想要击杀摄青鬼,唯有先找到尸体,将其焚毁,令其成了无根之源,方可施雷霆手段剿灭。 想到这,莫川许久不曾使用的慑鬼箓,自指尖闪现,咻咻咻飚射而去。 以他三甲修为,一张符箓足以镇杀甲子恶鬼的慑鬼箓,落在摄青鬼身上,恍如投石入湖,虽然溅起道道涟漪,却根本奈何不得此獠。 “不愧是道门四鬼!” 莫川心头惊讶,思绪一转,下意识就要用大小如意之法,削其道行。 “道友留手,此乃贫道护法!” 一声焦急呼声传来,打断了莫川施法。 循声望去,便见一名身穿头戴纯阳巾,身披明黄得罗,脚蹬云履的中年道人,恍如阴兵借道,穿墙而来,口中惊呼不止。 再看摄青鬼,虽然依旧低吼不止,狰狞面孔尽是嗜血欲望; 但在此道士出现之后,倒也立即停止了攻击动作。 “贫道悬真,乃清微宫弟子,路过宝地,差遣护法护身,没想到,却被道友召摄而来,实乃误会!” 悬真道人连连拱手,眸中深处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和深深忌惮。 “原来是清微宫弟子,贫道多有误会,还望海涵!” 莫川闻言随即撤去安土地神咒力量,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怀疑。 他知道清微宫。 这是他踏入此方世界,最早知道的宫观之一。 曾经坑他鬼命,又被他攮死的重石子,正是清微宫弟子。 如今看来,清微宫很擅长驭鬼啊? 还尤其青睐道门四鬼! “无妨无妨!道友客气,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悬真见莫川放了摄青鬼,连忙一摇三清铃收起摄青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没有急着出手搭救,不然误会事小,损失摄青鬼事大。 “贫道明辰,乃游方道士,路过此地,惊觉城中鬼气冲天,这才出手召摄,还好未酿出大错。” 莫川信口胡诌。 他当然不会说是无意中发现了摄青鬼。 “道友客气。” 悬真拱手,见莫川颇为和善,想了想道:“相见即是缘份,如今天色已晚,你我不如进城沏茶一壶,坐而论道?” 莫川拱手:“正有此意。” 悬真一挥手,城墙上荡漾起一圈涟漪:“请!” 莫川仗着艺高人胆大,抬脚迈入,便见周围景色飘忽,恍如行于丰都地下。 不多时,便径直穿墙而过,落于一间客栈。 “道友神通惊人!”莫川一脸大开眼界之色。 “哈哈,此乃阴间借道,人行鬼路,与道友敕令摄鬼之道相比,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悬真摆手谦虚。 “道友谦虚。” 两人略一寒暄,随即主宾落座。 “不知道友对这丰都可曾了解?”寒暄过后,悬真道人问道。 “不瞒道友,贫道初来乍到,一无所知。” “这样啊!”悬真颔首,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仿佛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贫道一路走来,发现此地颇为怪异。”莫川又道,引出话题。 “哦,怪在哪里?” “人丁兴旺,草木茂盛。”莫川顿了顿,盯着悬真眼睛道:“干净如清微,不见妖魔鬼怪。” 这话里的清微,并非清微宫,而是仙境之一——清微天。 “道友此言当真?”悬真浑身一震,一脸认真问道。 “自然当真。” “难怪贫道寻访全城,不见半点剩魂残魄。” 悬真呢喃自语,半晌,一咬牙道:“不瞒道友,贫道座下有一名弟子失踪于丰都长达五年之久。”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满城鬼婴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五年前,贫道曾来丰都查过此事,结果一无所获。怎料,今日清晨,贫道突然收到弟子祝香传讯,直言此地有大妖。待贫道拍马赶到,一如五年前,依旧一无所获,直到道友出现。” 莫川心中愕然,那以蓍草为香的老农,不会就是悬真道人的弟子吧? “还有这事?” 莫川故作惊讶之色,连连追问细节。 原来,这名失踪弟子,道号洛石。 五年前路过丰都,意外发现此地有道门四鬼之一的鬼婴出没,大喜之下,传讯师门,驻留捉鬼,自此之后,便渺无踪迹,再无回音。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下清微宫传承。 在清微宫,有“五鬼坐命”的规矩。 即,每修行一段时间,便要离开山门,捉一头鬼魂回来,既是济世度人,也是修行之道。 五鬼齐,可出师。 某种角度而言,五鬼也标志着清微宫弟子的道基。 因此清微宫弟子常常为了捉到凶悍大鬼,寻遍天下,不到最后一刻不回山门。 由此也不意外,洛石为何滞留丰都。 须知,婴儿本就羸弱,即便暴毙,也绝难形成恶鬼,最多残留一点剩魂残魄,挣扎苟活于天地之间。 要不了多久,便会逸散天地。 莫川就曾见过,溺毙女婴残魂纠缠弟弟的案例。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极特殊情况下,某些婴儿会诞生拥有完整魂魄的鬼婴。 这种鬼婴生而无智,凶残至极,为了生存,将会遵循本能吞吃一切魂魄。 若没有及时发现,必成大祸。 “丰都人丁兴旺,家家多子多孙,甚至不堪其累。想来溺婴者不在少数,如此看来,此地还真有可能诞生鬼婴。”莫川沉吟道。 “道友此言是极,然而贫道探查之下,却发现此地不仅没有鬼婴,甚至连残魂剩魄也未曾发现,真是怪诞至极。”悬真道人附和道。 莫川伸手拧了拧眉头,愈发感觉扑朔迷离。 难不成此地乃是阴间入口,落入此地鬼魂,皆会落于阴间? “此地既然容不下鬼怪,不如……我等以鬼怪诱之?” 莫川心中一动,提议道。 悬真愕然。 “凶手会上当?” “试试便知。” “也好,贫道善拘鬼,葫中小鬼无数,正好取几只引诱凶手。” 悬真说着,一拍腰间宝葫,喷出数缕鬼气,落地化为小鬼数只。 随后,他又一点墙壁,使阴间幻化而出,邀请莫川离去。 “道友且先离去,待贫道脱了肉身,化作鬼仙,再来会会此地怪诞。” 莫川拱手离去。 悬真闻言满心疑惑,没等多久,莫川去而复返,已然肉身不再,浑身上下鬼气森森,香火萦绕,俨然化为鬼仙一名。 “道友真是……好本事!”悬真惊讶莫名,如此手段,已然豁免轮回之苦。 “驳杂之学,见笑见笑。”莫川回礼。 尔后,悬真借阴间鬼路,离开旅店,只余下莫川和数只小鬼在此等候。 长夜漫漫。 莫川有心参悟玄法消磨时间,又恐遭袭措手不及,只能随意翻出一本话本,有一眼没一眼的随意看着。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客房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偶尔才响起的翻书声,以及城市深处传来的打更声。 夜色从窗棂缝隙中缓缓泄入,恍如迷雾逐渐掩去桌椅轮廓,一阵阴风吹来,一张婴儿面孔自迷雾中若隐若现而过,缓缓张开满是獠牙大口。 “嗷——” 雾海翻滚,獠牙乍现,腥臭之风拂面而来! 便见一张血盆大口,裂至耳后,噬咬向莫川头颅。 “小!” 莫川放下话本,脸上闪过一抹兴奋之色,便见眼前血盆大口,骤然缩小如枣核。 任何东西一旦变小,都会显得可爱无比。 鬼婴,亦如此。 “嗷呜——” 面容狰狞的鬼婴,一口咬住莫川手中话本,拼命左右甩着脑袋,撕扯猎物。 “咔嚓——” 话本纸张崩裂,一道缚邪咒也当空落下,将其束缚成团,丢进飨祭道炉。 “贫道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莫川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客栈……不见了! 目之所及,眼前尽是断垣残壁,而他正站在一座坍圮的木楼上,眺望沦为废墟的城市。 抬首望天,天色朦胧,一轮血色月亮注视大地。 “咿呀——” 恍如婴儿嚎哭声,从旁边阴暗角落里传来,只见两头鬼婴正在啃食着几只小鬼。 ——正是悬真道人所留。 “见鬼!” 莫川睹之,脸色微变。 道门四鬼向来罕见至极,他气运惊人,行走江湖近一载,除去悬真道人的摄青鬼,所见不过无头鬼、红衣女两头罢了。 眼前竟然一下冒出三头? 何其惊人? “嗷——” 倏然,那两头鬼婴在啃食完小鬼之后,旋即双目猩红,冲向莫川。 “小!” 莫川故技重施,再削其道行,以缚邪咒镇之,塞入飨祭道炉。 “吼——吼——” 远处废墟中,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厉鬼嘶吼声。 莫川脸色严肃起来,连忙从飨祭道炉中取回肉身,又唤出三景剑,这才来得及眺望这座废墟城市。 从建筑坍圮轮廓来看,这座废墟城市应该不是丰都。 亦非幻术! 他炼神出窍时,已然以太虚视野瞧过,眼前废墟绝非幻术。 至于梦境? 他连忙运转辟梦之术,待法术运转无碍,旋即又将这个猜测排除。 “看起来,这里更像是……阴间!” “难不成丰都无鬼怪全都跑这里了?” 听着那隐隐绰绰的嘶嚎声,莫川略一辨别方向,随即跳下摇摇欲坠的木楼,循声而去。 猩红血光,为废墟镀上一层血光,却始终无法照亮那阴暗角落。 “咻——” 刺耳破空声,倏然从背后袭来。 三景剑起,剑光闪过,洞穿袭来鬼婴! 然而那鬼婴仿佛毫无所觉,继续俯冲而来,一口咬向莫川后脑勺。 “吼!” 一头龙首自莫川脑后浮现,一口吞向鬼婴。 ——正是凌空千年遗蜕。 那鬼婴见状“砰”得一声,化为漫天鬼雾,避开真龙噬咬,散而无形,向莫川笼罩而来。 【煮石】 莫川心中低喝,霎时,元炁喷薄间,大量恶臭浓烟从鬼气中蒸腾而起。 “咿呀——” 那鬼婴吃痛,终于知道怕了,迅疾如风,卷入废墟之中,不见踪影。 “四甲鬼婴!” 莫川没有去追,神色愈发严肃。 这地方鬼婴也太多了吧? 如果那此起彼伏的嚎叫,皆是鬼婴的话……一股莫名恐惧袭上心头。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逃出废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鬼婴诞于夭折婴孩。 此地鬼婴数量如此之多,这岂不是说……同样有海量婴儿死于非命? “不,不对,即便丰都人丁兴旺,如此数目婴儿暴毙,也必然会惊动道录司……除非……” 莫川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在未探查出真相之前,还是不要先入为主,说不定这是此地风水之故!” “呼——”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心神一动,一道道龙鳞浮现于体表,在犬牙交错中,相互扣合,化为重铠全装: ——铁浮屠。 这鬼地方太危险了,还是不要托大为好。 “吼吼吼——” 远处嘶嚎声愈发急促。 莫川稳了稳心神,御气而起,循声追踪而去。 身影如电间,那嘶吼声已然近在眼前。 待越过一座遮挡视线的建筑,眼前景象,令他瞳孔骤然舒张。 只见两头修为接近千年鬼婴,正在厮杀不休,相互啃食,破裂的魂体,喷涌出滚滚鬼气,蔓延四周。 引来数头鬼婴冒险吸食! 再看这些争食鬼婴,修为皆不低于三百年,若是放在人间,一朝不察,怕能能将一座城市化为鬼蜮。 然而在这里,只能沦为不入流的争食者。 莫川脸色大变,哪里还敢滞留? 转身便走。 “吼——” 不料,恰在这时,身后倏然传来凄厉惨叫声。 回头看去,便见一头鬼婴拖拽着污秽黑烟冲天而起,向城市边缘冲去,身后,另一头鬼婴如附骨之疽,咬缀不休。 不过弹指间,两头鬼婴便消失不见。 莫川见状,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再度传来万鬼嘶嚎声。 却是数头争食鬼婴,发生了冲突。 更有甚者向外逃窜而去。 好巧不巧,其中一头五甲鬼婴径直向莫川冲来。 “艹!” 莫川一句国骂,转身就跑。 如果这里就这一头鬼婴的话,以他三甲道行,辅以天罡法大小如意,未尝没有一战可能! 可惜这里鬼婴太多了。 “嗷——” 那鬼婴瞧见莫川,登时凶焰骤起,双眸猩红,俯冲而来。 “等你落单,看道爷怎么收拾你!” 莫川暗骂一声,兀自不理会这鬼婴,埋头向城外冲去。 为了节约元炁。 他索性放弃完全御空,仅仅御气托起身体,双脚踩着地面,舞动如论,狂奔不止。 “哒哒哒——” 一时间,纵然身轻如燕,仓促身影和脚步声,还是惊起一滩鸥鹭。 “嗷——”、“吼吼吼——”、“嘶嘶嘶——” 不知多少徘徊于暗巷陋室中的厉鬼被惊窜而起。 仔细一看,无一例外,皆是头大身小,双眸猩红的鬼婴。 这让莫川愈发胆寒。 那五甲鬼婴大约追了两里地,在废墟城市边缘遥遥在望时,突然停止追击,反身咬住一头路过的倒霉鬼婴,啃食起来。 莫川见状不敢停留,依旧一鼓作气,冲出城市。 城外,天地灰芒,几株腐朽枯木,孤零零的杵立在天地间,恍如无人戈壁。 莫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空寂城市,一咬牙向城外走去。 刚刚一番逃窜,也算是逛了小半个城市,目之所及,除了鬼婴还是鬼婴。 已然没有滞留的理由。 如此还不如在郊外撞撞运气。 莫川有心将红衣女唤来,奈何,此女并未在香火旁,只能作罢。 城外,一片荒芜。 他一边思考,一边观察周围环境,走了大约一里路,也未曾瞧见任何活物,心中狐疑之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眼下关键是确定这是什么地方? 他略一沉思,伸手按住大地,尝试勾连地脉。 地脉之气涌入之下,大地空空如也! 仿佛只是一层薄薄地壳。 “竟然没有地脉?看来此地不是大凶之地,便是别有洞天。” 莫川嘀咕道。 风水有福地,便有凶地, 一些大凶之地,甚至能像天井一般藏污纳垢,困住落入其中的残魂剩魄。 因此这类凶地所孕育的鬼魂,又名地缚灵。 莫川怀疑此地或许就是一处地缚诡处。 丰都之所以不见鬼怪,便是因为鬼怪滞留时间一长,便会被大地束缚而走。 “按理来说,这种地方范围应该不大才对,这里却大得不正常。看样子还是自成空间,莫非是地缚灵和洞天的组合?” 莫川暗暗思忖中,起身继续往外走去。 没多久,他终于看到了活物。 可惜,依旧是鬼婴。 不过,这头鬼婴修为很低,看起来似乎才孕育而出,仿佛无头苍蝇,正在被本能饥饿驱使着四处乱撞。 倏地! 它蓦然停下脚步,扭头直勾勾看向莫川,然后扑了过来。 【缚邪】 莫川一抬手,缚邪咒自掌中飞出,化为一张大网,轻易便将这头初诞鬼婴抓住。 “城内大妖云集,城外反倒是不入流鬼婴,这是什么道理?还是说,这仅仅是特例?” 莫川略一沉吟,随手收起这头鬼婴,继续向外行去。 这一走,便是数个时辰。 他仿佛来到无人隔壁,除了偶尔冒出的枯木,再也不见其他景色。 期间,一共碰到两头鬼婴,修为皆不入流。 轻易便被他抓入收入飨祭道炉。 “难怪那五甲鬼婴追到城边便不追了,城外如此荒芜,对于永远饥饿的鬼婴来说,恐怕比地狱还恐怖,还不如战死城中。” 莫川忖度中,再次御气升空,眺望远方。 “咦——” 这一次,目之所见,令他精神一震,只见视野尽头,隐隐看到一片深色土地。 虽然距离太远,不知是何物?但也总好过这茫茫荒野。 他连忙拔脚而去。 待逐渐靠近,莫川登时惊讶起来。 这片深色土地竟然是一片果林,只见紫色枝叶间,挂满拳头大小的黑色果子,似桃似杏。 果林中,还有数名衣衫不整的干瘦男子,正在捡拾掉在地上的果子。 这些男子说是衣衫不整。 实际上,大多数赤身倮体,只有少数几人以几片破布,遮住私处。 他们瞧见莫川,一个个皆是一副好奇模样。 此时,莫川早已撤去铁浮屠,拱手道:“贫道明辰,意外流落至此,敢问宝地可有主事之人?” 那几个赤倮汉子,一脸迷茫,显然听不懂莫川言辞。 好在他们大概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很快便有人赶往村中汇报,没多久,一名老者从林中走了出来。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倚玉偎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相较于采果之人,这名老者不仅衣着得体,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骇人修为。 莫川修为低微,瞧不出准确境界,只觉得此人修为毫不逊色于凤鸣洞神,少说也有千年道行。 这个发现令他心中心荡神摇。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动辄千年鬼婴也就罢了。 怎么连人的修为也这么高? 要知道,他在香火世界瞧见修为最高之人,也不过是双龙寺慎全法师。 就这还是服了龙丹之故。 “贫道明辰,意外流落此地,敢问这是何方地界?”莫川拱手问道。 “道友可是从那丰都井中,坠入此方地界?”老者指了指天空血月,问道。 莫川下意识抬首望天。 巫卜伸手邀请道:“道友这一路走来,定然又饥又渴吧?请,进屋详聊。” 莫川颔首,压下心头疑惑,随巫卜而去。 待行至林深处,才发现老者所言的屋子,乃是一座地坑院。 类似于窑洞。 不过,修得四方四正,站在院中,彷如居于四合院。 莫川随巫卜涉梯而下,进了客堂,便见房屋简陋至极,一应家具皆为紫木,看起来疑似外面紫色果木所制。 他刚刚坐下,便有一名衣衫单薄却貌美至极的妙龄女子,端着托盘而入。 托盘上,一碟黑色果子,一杯黑色果汁。 “道友海涵,此地不比其他地方,可食用之物,唯有这黑桃一种,请尝尝。”巫卜一脸微笑。 莫川伸手捏起一颗,啃下一口,只见黑色果皮下,却是淡紫色果肉,浓郁果香,溢于唇舌,忍不住赞道: “芳香馥郁,唇齿留香,没想到这凡果口感竟不逊于灵果!” “道友喜欢就好,不过,趁着还未睹之生厌,快些封了味觉为好。”巫卜叹息道。 “这是什么意思?”莫川神色一僵。 “道友方才问老朽这是何方地界?不瞒道友,老朽在此居住数百年之久,也不曾知晓,只知此地无边无界,无人能离开。偶尔有陌生人造访,询问之下,也皆是从丰都井中坠入此方地界。” 莫川愕然失色。 “丰都井中?敢问是哪一口水井?” “任意一口。” “这是丰都地下?”莫川头皮发麻问道。 “老朽不知,老朽曾尝试穷及天幕,奈何万丈高空之上,罡风如刀,穿梭不得,只能落下,瞧着应该不是地下。” “那道友可曾掘过大地?” “试过,千丈崩塌,寸进不得,差点闷死地下。” “贫道落于此方地界时,曾遇到一座废墟城池,城内尽是鬼婴,这是什么情况?” “老朽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方天地极容易诞生鬼婴,少数鬼婴游荡于荒野之间,待修为渐长,皆会攒聚于城池之中,相互吞食。” 莫川颔首,又听巫卜道:“老朽怀疑,那座城池应该对应着丰都,一些剩魂残魄极容易落入那里,自然吸引鬼婴攒聚。” 莫川佯装迷茫之色,问道:“剩魂残魄?这是什么意思?” “道友既然从丰都而来,可曾发现丰都罕见鬼魂?” “确有此发现。” “如果老朽没猜错,那些鬼魂驻留时间一长,便会浊气下沉,落入此方地界。” “原来如此。” 莫川一脸恍然大悟。 尔后,他又细细追问一些其他问题。 巫卜皆对答如流。 莫川这才知道,此地名曰化墩村。 以地坑院形式存在。 村子人口不多,皆是历年误入幸存者后裔,在此繁衍生息。 因为缺衣少物,大多不得不赤身倮体。 除了化墩村外,周围十里八乡,亦有几座村落。 形态大同小异,勉强苟延残喘罢了。 待莫川问完,巫卜则追问起丰都之事,乃至丰都之外的风土人情。 尤其是一个叫正一门的地方。 “不瞒道友,老朽乃正一门弟子,数百年前,路过丰都,意外坠入井中,落于此方天地。期间也曾找过出路,可惜一无所获,心灰意冷之下,归隐此村,打熬修为,只求哪天修得泼天神通,能离开此方天地。” 巫卜感慨道。 莫川不知正一门,对此自然是爱莫能助,只能简单聊一聊丰都,乃至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 “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贫道打算再出去走走,总得撞一撞南墙才能死心。”莫川道。 “也对,出去走一走,说不得便会碰到什么机缘。不过,道友初来乍到,想必也乏了,不如在此歇息两日,再出发。” 巫卜回道,眸中毫无希望之色,甚至懒得叮嘱一句“苟富贵,勿相忘”。 “那就有劳了。”莫川拱手。 “客气客气,老朽也有数十年不曾见过陌生人,这几日多有叨扰,还望海涵。”巫卜道。 一番寒暄之后,巫卜随即唤来侍女,引莫川去偏屋休息。 出了正堂,莫川抬首望天,发现血月已经消失,天地愈发漆黑。 巫卜介绍过这种情况。 此方天地,没有皓日,只有血月。 因此以血月出为白日,血月没为黑夜。 “吱呀!” 待进了偏屋,莫川正打量屋中景色,怎料,身后忽有细碎悉索之声,转头间,火烧脸颊,便见那侍女竟然褪去身上单薄衣物,贴身凑了过来。 “姑娘这是作甚?” 莫川大惊失色,连忙御气推开侍女。 这侍女见过神仙手段,也不惊讶,落落大方道:“小女子久居荒林,除了爹爹,还不曾见过先生这般俊俏郎君!爹爹说,先生过些日子便走,所以小女子想借种一二,留个念想。” 莫川瞠目结舌! 这、这也赤倮了吧? “使不得使不得,贫道一心向道,岂敢留下情劫?” 莫川连忙后退,同时转身避开目光。 体内元炁运转不休,凭大法力压制火气。 “小女子也修玄法,知道玄门规矩。先生放心,小女子绝不会因此叨扰郎君……再说了,在这方世界……想叨扰也叨扰不得。” 巫卜之女连忙道。 “贫道不是这意思,姑娘快出去吧……” 莫川急了,哪带你这样霸王硬上弓的? 一夜风流就罢了,还来借种? 谁愿意孩子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先生是嫌弃小女子丑陋?” 卧槽! 莫川一听这话便知再纠缠下去也无意义,索性身影一闪,已然落于门外,便要逃之夭夭。 不料,巫卜竟蓦然出现在门前,堵住他的去路。 “小女芳龄二十有八,已然是黄花大姑娘,道友怎能忍心看她孤独终身?不如留种一二,既是给小女留个念想,也能让老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地下魔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见巫卜拦道,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哪能想到之前还聊得好好的朴素高人,转眼就要变成强人所难的匪徒。 索性自黑道:“承蒙道友抬爱,贫道生性孤僻,沉疴暗藏,岂敢耽误道友千金?” 巫卜笑道:“道友多虑了,这里绝地天通,罕有来客,像道友这般才俊更为少见,这是小女高攀,岂有耽误之理?” 莫川傻眼了。 不等他说话,巫卜又道:“道友无需忧虑,老朽若有歹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巫卜话音未落,身上气息骤然一放一收,弹指间,骇得莫川额头冷汗直冒。 千年! 果然是千年修为。 此举,既是看似坦诚,实则要挟暗藏啊?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正色道:“道友也是修道之人,当知,我等道人理该‘少私寡欲,见素抱朴’,岂能酒痕在身,拾掇坠欢?” 声落,巫卜眼睛眯了起来,一股无形压力侵蚀而下。 纵然莫川狡兔三窟,此时也是冷汗淋漓,惊恐欲逃。 “道友初来此地,不知此地豪爽也属正常。也罢,既然道友不愿,老朽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巫卜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站在屋里眼巴巴指望爹爹出头的巫卜之女,满脸失望的披上单薄衣衫,一脸幽怨的看着莫川,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莫川见状松了一口气。 他记得聊斋中讲过一个重口故事,大概就是一个叫韦公子的人,放纵好婬,四处留种,最终留宿一个优僮,一个乐妓之后,才发现,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女儿。 故事虽然荒诞离奇,但在修道途中却不得不防。 他所求乃长生,岂敢随意留种,散播子嗣? 伟力归于一身不香么?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莫川从打坐中醒来,虽然一夜未眠,但依旧神采奕奕。 “吱呀——” 推开房门,便见地坑院中,巫卜踩着天罡步,舞剑不休。 莫川见状,不言不语,静静观看。 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他越看越觉得巫卜剑舞似契大道,一举一动皆有种莫名韵律,睹之忘忧。 许久,巫卜舞剑毕,抱剑笑道:“多年习惯,没有惊扰道友吧?” 莫川回礼:“客随主便,岂有叨扰之理?” 巫卜哈哈一笑,随即邀请莫川一起用膳。 两人并未走远,直接在院中草亭中坐下。没多久,巫卜之女托举托盘而来,奉上黑桃和果汁。 两人边吃边聊。 不过,相较于昨日的江湖轶闻,今日话题则偏向于谈玄论道。 巫卜道:“老朽困于此方天地数百年,所学术法已然尽数滥嚼如泥,如今终于得见同道中人,心中可是欢喜得紧,相见即是缘,我等不如换法一番,相互印证所学?” 莫川闻言心中一动:“贫道出身寒门,所学甚是驳杂,道友如不嫌弃,贫道自然求之不得。” 巫卜道:“道友谦虚。” 两人略一寒暄,旋即相互换法探讨起来。 不知是不是修为过人的缘故,巫卜显得十分大方,一开始便展示出正一道核心功法——【玄元玉堂法】。 执掌意舍利的莫川,虽然初次接触此法,但经文流过心间,便知巫卜并未妄言诓他。 这让他心中惊叹不已。 看来此地真的暗绝天地之间,以至于女不知羞耻,道不知自惜。 不过,这也正契合他的心思。 他索性将得自双龙功法逐一拿出,与之交换。 别看莫川主修三景道,辅修阴符妖轮,难以转修他道。 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正一道主修符箓之道,对他参悟天师二十八宿符,有着触类旁通之效。 尤其是巫卜老道,修为千载,在此地又无书可看,只能打熬自身功法,因此对符箓之道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 三言两语,便点拨得莫川茅塞顿开,对符箓之道理解愈发深刻。 这一论道,便是五天四夜。 一个求知若渴,底蕴深厚; 一个久旱逢甘,孜孜不倦。 期间偶有香火萦绕而至,都被莫川生生压下。 实在是此等机缘,弥足珍贵,岂能因小失大? 五日后,莫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跃跃欲试,加之连日论道也耗尽心力,索性起身告辞,准备遁入飨祭道炉实验一番。 “道友要走,老朽不拦着。不过,老朽还是希望道友能留个子嗣,待老朽百年之后,也有人继承道统。” 巫卜起身,一脸恳求的作揖道。 莫川瞧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道:““承蒙厚爱,何其有幸!贫道便斗胆做一回乘龙快婿。” 巫卜闻言大喜:“好好好!小莲,还不快快与小友行房。” 不知何时侍候在一旁的巫卜之女,眼睛一亮,也不嫌羞臊,笑吟吟的便是拉住莫川手掌,便往屋子行去。 许是初来乍到,不适应这里的奔放。 莫川反倒像个小姑娘似的,老脸泛红,被女孩拉扯着进了偏屋。 巫卜瞧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倏然! 他脸上笑容一僵。 便闻偏屋中传来一声歉意:“贫道一心求道,还请道友见谅!他日有缘,定负荆请罪。” 巫卜见状,温文尔雅之色尽去,竟暴跳如雷,怒叱道: “尔敢!” 声未落,他倏然伸手右手,单手掐诀,以拇指掐食指二、三节之间,斗辰文! 一朵紫色莲花自掌中盛开,迅速升入空中,见风则涨,大如苍穹,笼罩果林。 ——气禁荡邪! 此时,莫川已然散而为气,仗着地生胎之神妙,化为地脉之气,遁入地下。 此地荒野一望无际。 御风而逃,那就是活靶子。 如此不如遁入地下。 他深知千年修为的厉害,深怕激怒了巫卜,落入地下之后,毫不停留,疯狂下潜之余,更是随意择一方向,狂奔而去。 “嗡——” 恰在此时,周遭土地中,灵光闪烁,土地性质大变,竟坚硬如钢。 【大】 莫川见状不慌不忙,天罡法大小如意登抄入身。 肉躯所化的地脉之气,陡然壮大数倍,修为更是直线暴增。 仗着修为暴增之利,莫川遁速再快一截,不过两个呼吸,便冲出巫卜神通笼罩范围。 “贫道走也!” 莫川心中一喜,旋即就要远遁千里。 “彭——” 倏然,他冲势一空,却是一头撞入一座地窟之中。 嗯? 莫川愕然间,目之所见,脸上血色尽失,苍白如纸。 只见偌大地窟中,人群如蚁,密密麻麻,皆浑身赤倮,交叠如蛆虫,更有甚者,当众生子,弃之如鸡仔。 “这、这……” 夺神撼意间,莫川不觉淫靡,反倒被惊悚得面容扭曲,肝胆俱裂。 他从未如此憎恶修士眼神之利。 那惊鸿一瞥间,令他瞧见人间炼狱。 便见人如鸡鸭,婴孩如蛋,任妖拾取,随处可见的婴孩,多脚多指,畸形如怪。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执掌宿符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友,这是要去哪?” 震怒之音从偌大地窟中回荡而起,却是在莫川失神耽误间,巫卜已然追踪而至。 莫川一咬舌尖,强打精神,钻入旁边石壁之中,旋即散去香火,遁入现实世界。 “嗡——” 少顷,道道符箓之芒,自莫川消失之处闪耀而起。 便见巫卜面色狰狞如恶鬼,从中大步踏出,一双眸子死死大量着四周,满脸惊疑不定之色。 人呢? …… …… “呼哧……呼哧……” 莫川坐在沙发上,额头冷汗直冒,浑身汗如雨下,那白花花一片的媾和场面,如同精神污染,刀削斧凿般刻入他的脑海,冲击着他的道心。 难怪……难怪那方地界鬼婴如云,原来真有海量婴孩死于非命。 “魔道!” “那个巫卜根本就是个魔修!” 莫川呢喃间,好一会儿才逐渐抑制内心的惊惧。 待理智回归,一股后怕之情又袭上心头。 如果他没猜错,巫卜三番两次借种,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天伦之乐、继承道统! 他是为了丰富人畜血脉。 要知道,他莫川在惊鸿一瞥间,便已经发现大量婴孩畸形,可想而知,那地窟之中血脉污浊成什么样子。 所以巫卜才急着借种,引入新的血脉。 还好他道心稳固,没有上当。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呼——” 好一会儿,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激荡。 “眼下这种情况早已超出我的能力上限,天塌了大个撑,保险起见,还是设法递交给道录司处理……” “不对,丰都如此诡异,道录司怎么可能不知情?” “还是说,那方世界犹如净水宝瓶一般,准进不准出,即便是道录司也一知半解?” 莫川眯起眼睛,沉吟许久,有了主意。 他决定暂时先不上报道录司,省得打草惊蛇。 丰都人丁兴旺,妖邪皆无,他不信道录司察觉不到这里异常? 既然知道,怎么可能查不出一点线索? 这也太小瞧天下英雄了。 须知,无主道人八百年修为,可借香火之道,追道炉,遁聻境; 传说中的道录司国师,修为之强,绝对超乎他的想象。 因此道录司既然知道异常,为何不处理? 这里面弯弯绕绕,令人细思极恐啊! 所以他决定,还是私下打探一番,待辨明情况再说。 思罢,他旋即借寿山香火,遁入寿山,决定先修行天师二十八宿符。 毕竟实力才是根本。 不得不承认,巫卜虽然歹毒至极,但几日相处来看,却彷如得道高人。 谈玄论道间,对道门玄意理解颇深。 符箓之道更是登峰造极。 莫川猜测,巫卜之所以以礼相待,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诓骗道法。 毕竟搜魂术这种歹毒之法,不是谁都会。 即便会,也无法保证搜刮出全部内容。 玄门道法,向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巫卜如此表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回归正题。 莫川未遇到巫卜之前,便已经将东方七宿符箓参悟得七七八八,如今又得巫卜点拨,已然融会贯通。 他以指为笔,以炁为墨,虚画临空。 笔走龙蛇间,东方七宿符,已然交织于空。 此七宿符皆以东方星宿命名,分别为角、亢、氐、房、心、尾、箕符。 虚画符箓,不得持久,因此很快便渺渺散去。 莫川不以为意,继续篆刻余下三宫二十一种符箓。 这次,他动作慢了很多,时常出错。 却是空有一肚子理论,落到手边,总有种心手不应之感。 好在勤能补拙,既已明白原理,手上功夫也就相差不远了。 莫川耐住性子,逐一实验练习,不知不觉间,终于将二十八宿符彻底掌握。 他又遁入飨祭道炉,取来纸张符笔,借通灵材料,将符箓神通封于纸符之上,方便随时调用。 如此又是耗时三四日,终成两套符箓。 莫川取来一头新抓鬼婴,将二十八宿符镇于表面,一番实验之下,心中惊喜连连。 “道经上说,此符镇于道帔之中,可隐神养命,隐匿修为!隐身养命暂时不得而知,这隐匿修为倒是了得,仅仅镇于表面,便看不出鬼婴境界,若是以元炁激活,勾连成套,循环不休,怕是千年之下,休想看穿道爷修为。果然是行走江湖的必备符箓!” 莫川心中大喜,操控符箓,便要镇于道帔之中。 “疾!” 咒言方起,莫川心中一动,伸手一指其中一张符箓:“小!” 那符箓登时缩小一大圈。 然而符箓虽然缩小,效力依旧不变,莹莹星宿之力闪烁不止,瞧着不似符箓,反倒有种山鬼花钱之感。 “有点意思!” 莫川心中一动,嘬唇轻轻一吐,那缩小符箓材质倏然发生微妙变化,棱角变圆,纸质泛金,不过须臾间,化为一枚山鬼花钱。 此时,符箓材质虽变,但效力尤在,甚至更上一层楼。 “天罡地煞法,还真是惊喜连连啊!” 莫川一脸惊讶。 道门花钱,乃是压胜钱的一种,制作殊为不易。 相较于压胜钱多以香火供奉。 花钱却要在钱身篆刻符箓,因此本身材料,便十分特殊,乃是直接混入朱砂、水银之类通灵之物。 冠以“山鬼”之名的花钱,更要将山鬼封印其中,作为力量之源。 莫川不知如何在金石上篆刻符箓,但想来定然也十分不易。 如今他在灵机一动下,发现符箓转花钱之道,看似只是灵光一闪,说不得便是另辟蹊径。 自此之后,符纸改花钱,不仅体积更小,使唤起来更为方便。 最重要的是,载体的变化,也令符箓威能更上一层楼。 恍如大小如意和阴符妖轮的组合。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看来我之前过于拘泥于形式,如今看来,道归道,形归形,道才是本质,形不过是载体。” 想到这,莫川心中一动,唤出千年龙蜕。 又是一口喷化出,将二十八宿符变幻为龙鳞模样,隐于龙蜕之中,旋即又将龙蜕收入体表,化为贴身锁子甲。 “以后道行精进,说不定能将二十八宿符化为汗毛,隐于周身。对敌之时,直接拔毫毛!倒也能学一学齐天大圣的风采。” 莫川胡思乱想着,心中却有种跃跃欲试之感。 不过,现在不是尝试奇技淫巧之时,终于执掌二十八宿符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索性离开寿山,向丰都行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巫卜仙祭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再临丰都的莫川,在城中略一溜达,便找到一口水井。 这是一口辘轳井,位于松间巷深处,四周砌着井垣,看四周水渍,显然是一口日常饮用水井。 探首望去,井内水波荡漾,深不见底。 “从这里真的能抵达那方世界?” 莫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对巫卜之言保持怀疑态度。 也许巫卜为了取信于他,句句属实。 但万一呢? 万一从井中跳下之后,直接落入那黑桃林呢? “不管是真是假,实验一番便知。” 莫川心中一动,调禽之术骤起,没多久,几条花蛇从墙边游弋而来,盘绕在面前。 他弯腰伸手拂过,支离术起,手中顿时多了一颗蛇眸、几片蛇鳞,乃至一截蛇尾。 随后几条花蛇自动爬上井垣,落入井中。 莫川直勾勾看着,好一会儿,幽幽吐了一口气。 “消失了……看来丰都水井,确实直通那方地界。” 他呢喃一句,转身离去。 随即来到城外,炼神出窍,收起肉身,盘膝坐在一株大树下,静静等待浊气下沉,落入“地下世界”。 有了上一次经验,这次他显得不骄不躁。 大约两个时辰左右,一层淡淡雾霭从大地上冒出,仿佛湖面上升腾的水汽。 莫川盯得很仔细。 不见天地换颜,便见雾霭拂面,不过弹指间,耳旁悉悉索索的虫鸣螽跃声,骤然敛去。 拨开云雾,熟悉的断垣残壁映入眼帘。 “丰都果然对应着废墟。”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从花蛇身上支离下来的器官,略一感受花蛇本体位置,眉梢一挑。 却见这些花蛇,竟分布在四面八方。 为了印证心中猜测,他索性御气而起,逐一搜寻而去。 没多久,他便在茫茫荒野中,发现投入井中的花蛇,仔细观察这些花蛇距离,绝非自然散开。 “有点意思,从井中落下,居然是随机散于四方,还好道爷我没跳入井中,不然这要是一头掉入黑桃林,岂不是又得跑路?” 莫川唏嘘一番,这才遁入地下,向城市废墟行去。 待抵达之后,有了参照系,这才循着记忆,找到黑桃林。 此时,血月已经隐去,天地愈发漆黑。 偌大桃林鬼影幢幢,数十名男子正在林中掩埋着什么东西?夜色遮掩不住莫川视野,待他看清掩埋之物,只觉腹部一阵翻江倒海。 ——那赫然是死婴! 造孽啊! 心头怒骂间,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抑内心滋生的戾气,缓缓沉入地下。 倏然! 一道神念从地下冒出,如爆炸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横扫而过。 莫川头皮一紧,转身欲逃。 怎料,那神念掠过他的身体之后,并没有锁定而来,反而视若无物一般,穿透而过。 “咦?莫非是……天师二十八宿符之故?” 莫川思绪一动,立即猜到了真相,心中惊喜不已。 “原来,这就是隐神养命。” 这个结果,令他心头压力骤泄三分,当即不再犹豫,继续向地下沉去。 没多久,他终于抵达一处地窟之中。 这并不是他最初撞见的地窟。 这座地窟小了很多,放眼望去,皆是男童,年龄大小不一,一个个仿佛中了什么咒法,浑浑噩噩,恍如猪猡,四处滚爬。 莫川瞧了一眼,便缩了回去,继续探索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将黑桃林地下世界摸索个七七八八。 目之所及,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亦被惊得眩目惊心。 这里就是一处人畜养殖场。 人如何畜牧牲畜,这里便如何畜牧人。在这里人像牲畜一样被分门别类豢养在不同地窟之中。 只有极少数健硕婴儿被挑选出来,受到一点基础教育。 别误会,这并非良心发现,而是更加恶毒的手段。 这些接受教育的孩子,将充当服务者和管理者,像工蚁一样服务着庞大养殖场。 “这究竟是巫卜一人所为,还仅仅是冰山一角?如果是冰山一角,幕后凶手又会是谁?” 莫川呢喃自语,如果他没记错,巫卜曾说过,这方地界还有类似黑桃林的村寨。 如果这是真的。 那巫卜也不过是庞大养殖体系的一环。 “快点快点!耽误了仙祭,莫怪本大人摘了你们的脑袋。” 一声声趾高气昂的训斥声,倏然从隔壁洞窟中传来,打断了莫川的沉思。 他凑过去一看,只见数十名仆从,挑着担子,踏入一座育婴窟。 便见领头一人,单手掐诀,随手一挥,满屋婴孩,顿时齐齐昏睡如泥。 身后仆人们连忙冲上去,如捉鸡仔般,捡拾着昏睡婴孩,累叠放入担子中。 “大人,算算日子,昨儿就该仙祭了,这次怎么迟了这么久?” 一名仆从大概关系近些,凑到那领头之人身旁问道。 “你是仙君不成?什么时候仙祭还由你说的算?” 领头闻言脸色一变,怒叱道。 “小的多嘴!” 那仆人脸色骤变,连忙自扇耳光数下。 “哼,不该问的不要问,今晚你别来侍寝。” 领头之人一脸嫌弃的训斥道,目光俄而落在其他正在捡拾婴孩仆从的屁股上,挑选着今晚侍寝对象。 问话仆从见状顿时脸色煞白。 ‘仙祭?’ 莫川不关心这些在污垢之中苟延残喘之人,反而对这仙祭产生浓厚兴趣。 ‘看来这仙祭,便是这里豢养人畜的缘由了。这延迟了一天,莫不是因为巫卜昨天一直在找我?’ 莫川在思忖中,继续散而为气,追上仙祭队伍。 他没跟多远,便发现,参与仙祭的队伍,不止他刚刚看到的那一支。 只见不停有队伍,从不同洞窟之中汇聚而来。 粗略一扫,足有上百人。 队伍在一座空旷洞窟中汇集,来时路上还窃窃私语的他们,到了这里已然鸦雀无声。 无人敢言。 莫川瞧着气氛紧张,隐隐猜到了什么,不敢大意,连忙静心敛气,天师二十八宿符运转不休。 “仙君到,启程!” 高亢宣礼声中,一座由三十二人抬着的巨型轿子,从洞窟中冉冉而至。 轿子前面,还有仆从施展法术,涤瑕荡秽,去除恶臭。 可谓:五步一井,以清路尘,十步一庐,以备茶灶。 ‘好大的派头,给谁看呢!’ 莫川心中冷笑,一道恶毒念头窜上心头。 他在想,要不要趁机毒洗地窟? 这种污垢之地,已然救无可救,唯有一了百了,才是最大的仁慈。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含灵藏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思绪迸发间,莫川又悄然将这念头压下。 不是心怀不忍,而是担心闯祸。 在未了解全貌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 洞窟蜿蜒,幽静僻隐。 庞大辇轿在前,挑担仆从在后,恍如千足蜈蚣,悉悉索索行于地下石道之间。 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队伍一直在向下而行,像极了盘山公路上的之字形道路。 这一走,便是半天时间。 “哇哇哇——” 倏然,幽静地窟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哭泣声。 没多久,便见一头初诞鬼婴,从墙壁上透出,直勾勾看着献祭队伍。 然而不知为何,直到仙祭队伍远去,鬼婴也不曾动手,只是凭本能的向地表钻去。 “哇哇——”、“唳——” 越往下走,鬼婴越多。 倏然,一抹摇曳火光,自地下洞窟尽头冒出。 随着仙祭队伍靠近,只见一座庞大地窟映于眼帘。 这地窟大如城郭,左右漆黑一片,不见边沿轮廓。 乍入其中甚至感觉不到这是地下。 在地窟中央,阴刻阳雕着一座庞大八卦阵,八面阵位,耸立着八座雕像,皆大如楼阁。 仔细一看,乃是道门八神兽: ——直符、腾蛇、太阴、六合、勾陈、朱雀、九地、九天! 莫川不懂奇门遁甲,并未看出此乃阳遁之卦,乃有形转无形的隐藏之卦。 “这次怎么迟了这么久?可是让大伙好等啊,巫卜?” “嘻嘻,莫不是沉溺于干闺女的肚皮上,忘了仙尊?” 八卦阵中,传来奚落揶揄之声。 莫川惊讶望去,才发现在那庞大雕像阴影中,赫然盘踞着七支仙祭队伍。 这些队伍和巫卜队伍基本大同小异。 不过,领头之人却大相径庭。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修为更是参差不齐。 有的深似渊海,不辨境界; 有的气息冲天,少说也有两千年; 还有的不过数百年修为,领着一方队伍,显得格格不入,不知是代主行事,还是另有隐情。 “哼,明知故问,本君搜刮那外来者时,可没少见你们的爪牙活跃?怎么,这是嫌本君杀得不够多?” 巫卜之音,从巨大辇轿中传来。 “哐当——” 轿门大开,巫卜披着一身单薄大氅,缓缓走出。 惊鸿一瞥间,还能看到一名妙龄女子,浑身光洁如白羊,蜷缩在软榻上。 正是曾要向莫川借种的小莲。 “真是好大的火气!” “哎呀呀,别这么说嘛,任谁看着到嘴的肥肉飞了,都得怒火攻心。” 面对巫卜的讥讽,其他仙祭队伍不以为意,依旧嬉笑不止。 在这方地界,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 区区一些爪牙又算什么? “巫卜,外面灵元可曾恢复?” 一声幽幽询问,打断众人的戏谑嘲弄,亦令巫卜暴怒脸色骤然敛去。 循声望去,那是盘膝于螣蛇之后的仙祭队伍。 开口说话之人,满头白发却容貌俊朗,抬眼说话间,邪气冲天,一身修为深不可测。 “疑似有复苏之象。” 巫卜沉声道,眸中闪过一抹敬畏。 地绝天通之时,大王便开辟此方天地,以避人间浊气,设八曲,豢人畜,汲寿元,静待天时。 然而万载时间流逝。 当初的初代八曲头目,几近凋零。 继任者也是几经更迭。 唯有螣蛇曲头目——左丘宗衍,一直枯守至今,容貌不变,令人敬畏。 也不知他是如何在这灵元匮乏时代保住境界,延续寿元? “哦?何以见得?” “那人身上含灵藏元,虽然微不可查,但瞒不过炼气士的手段。” 巫卜低声道。 声落,偌大地窟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少顷,又骤然喧嚣起来。 “此言当真?” “会不会是特殊功法所致?” “哼,功法再强,岂能石头榨水?” “天地气运,将落于我等身上?” “纵然灵元复苏,也得有个循序渐进,我等恐怕还得再守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那也总好过漫无目的!” 八曲部议论纷纷,令藏于暗处的莫川惊愕莫名。 含灵藏元? 莫不是因为他修行辟谷之术的缘故? 不对。 其中一人也说了,功法再强也不能石头榨水,莫非天地真的要迎来剧变? 结合他之前获得的情报,莫川思绪顿时冗杂起来。 他有心想窃听更多消息?奈何这群人只顾着感慨灵元复苏,乃至讥讽巫卜放走了他莫川,其他的便罕有交流。 偶尔一言半语提起,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闲聊稍后,眼下仙祭为重。” 随着左丘宗衍的一句话,众人逐渐止住议论声,轻轻一拍手,身后静候已久的仆从们,连忙将担中婴儿抱上八卦图。 待献祭完毕,八曲部头目纷纷站在八座雕像之后,抬手按在雕像上,齐声吟诵起来。 “青鸾子千岁而千岁化,桃子五仕而心五化……我之一身,内变蛲蛔,外烝虱蚤,瘕则龟鱼,瘘则鼠蚁,我可为万物,道途亦如剑,以刃割物即利,以手握刃则伤……” 随着低沉咒言声起,八座神兽雕像所环伺的八卦阵,按照阳遁之序,逐一亮起。 “哇——” 前一刻,还酣睡如泥的婴儿们,骤然齐声哭喊起来。 仿佛在本能中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刺啦!” 刺眼白光骤然从八卦阵上亮起,啼哭不止的哭泣声,随之骤然熄灭。 一喧一静间,令人寒意直窜脑际。 烟雾弥散,阵芒恍惚。 滚滚血雾从八卦图中翻涌而出,将逐渐熄灭的白色光芒染成了血色。 “哇哇——” 凄厉的哭泣声再度从血雾中传来,那是鬼婴初诞,那是死不瞑目。 然而这一刻,没人在乎阵中诞生的鬼婴。 那不过是道途尘埃。 便见潺潺鲜血顺着八卦纹路,缓缓渗入地下,“咕噜”吞咽声从地下传来,而后便是逐渐淡去的鼾声。 八座雕像亮了起来。 富有规律的光芒,逆流而上,攒聚于雕像口中,凝结为一点萤火,缓缓落下。 这是大王饱餐之后的残羹剩饭。 亦是八曲部忠心耿耿的保证。 八曲头目见状古井无波,这个过程,在过往无数岁月中,他们早已枯燥而乏味的重复了无数遍。 对此早已不悲不喜。 他们平静昂首看着萤火落下,并不担心其他曲部头目的抢夺。 因为这寿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咳咳——” 便在这时,一声怪异咳嗽声,骤然从洞窟深处传来,惊得众头目下意识扭头看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抢夺寿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魔窟幽暗,烛火摇曳,隐约照亮站在洞窟出口处的人影,亦在他身后拖拽出一条长长阴影,显得分外鬼魅。 “以婴儿为祭,尔等还算是人?” 那身影发出愤怒质问。 巫卜扭头望去,惊鸿一瞥间,脸色骤变,失声低呼: “是你?” ——来人不是莫川又会是谁? 话未落,螣蛇曲头目左丘宗衍,倏然拉出一道道残影,向莫川冲去! ——莫川能够在巫卜眼皮底下逃之夭夭,足可见其厉害。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厮既然敢现身,必有依仗,还是先抓了再说。 “哗啦——” 便在左丘宗衍冲出去之时,幽静洞窟中忽然狂风骤起,一道龙卷风自八卦阵中升腾而起,卷起那从八神兽雕像口中吐出的八点萤火,直冲苍穹! 便见洞窟穹顶,一团地脉之气盘踞如鬼母,俯视众生。 “好胆!” 神像下,余下七名曲部头目,见状怒不可遏。 怒叱声中,纷纷冲天而起,直扑那地脉之气而去。 这些人修为纵然不如左丘宗衍,但最弱也得七八百年道行,不过弹指间,已然追上寿元珠,更欺近那团地脉之气。 众头目更是或吟咒,或掐诀,或使法器,八仙过海般,使出各种神通,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这一刻,便是千年道行,也得退避三舍! 不想,地脉之气中却传来一声戏谑之言。 “吃灰去吧!” 声未落,地脉之气陡然膨胀一圈,将御气卷来的寿元珠尽数笼罩于内,然后像极了一团山雾,在众目睽睽下,渺渺散去。 “刺啦——”、“轰隆隆……” 下一刻,无数神通落在地脉之气残留的位置上。 放了一场寂寞如雪的烟花。 “人呢?” 众曲部头目脸色大变,神念透体而出,相互交织,扫视着四面八方,试图找到莫川。 然而任他们如何搜寻,也发现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好一个调虎离山,妙极!妙极!” 怒极而笑的声音,倏然从魔窟出口处传来。 是左丘宗衍。 只见他站在莫川刚刚站立的地方,仰天哈哈大笑,俊朗容颜扭曲如耄耋老人,令人不寒而栗。 “看来我们幽居洞天世界太久太久,已然骨头生锈,这样下去,只怕天地复苏之时,我等所作所为皆为他人作嫁衣裳。” 幽幽感叹之声,令巫卜等人脸色难看起来。 …… …… “好险!幸亏那白发妖道离开了,若是他也同时出手,道爷我即便能回来,也别想摘走果子。” 飨祭道炉中,莫川回忆着那临走时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神通,眼中闪过一抹惊悸。 “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狂跳如鼓的心跳,张开手掌。 顿时点点光芒从掌中缓缓冒出,仿佛暗夜萤火,光芒不显,却格外耀眼。 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那些魔修在闲聊时,曾提起这些玩意儿。 这东西赫然是: ——寿元! 一点萤火,即为一年寿元,为此却要献祭上千名婴儿。 当然了,上千名婴儿转化而来的寿元绝对不止八载。 大头应该都被那藏于魔窟地下的老怪物拿走了。 眼下这点,不过是残羹剩饭罢了。 然而就是这点残羹剩饭,便驱使着他们违背人伦,行那丧尽天良之举。 人对长生的渴望,真的会令人性扭曲至斯? 莫川蓦然想到了见真道人。 此子也是为了延续寿命,烹煮整座小镇,手段之残忍不比那群魔窟之人差到哪里。 “从他们闲聊来看,寿元的服用并非一直有效,这玩意似乎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副作用,不然的话,在岁月打熬下,那些人的修为应该更高。” “这或许也是魔窟地下老怪物,需要持续不断吞噬婴儿寿元的根本原因。” “话说,我都出手抢夺了,老怪物为何还无动于衷,难不成是陷入了某种冬蛰休眠之中?” “不对!如此修为的老怪物,即便沉睡也不可能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 “这么看来,要么是我修为太低,对它毫无威胁,故而谈不上什么刺激;要么是它不屑出手;再要么,便是苏醒的代价太大。” 莫川眼睛眯了起来,根据掌握的信息,仔细推敲着真相。 “从他们言辞来看,他们口中的大王,应该是绝地天通之时陷入了沉睡。” “慎全法师说过,那个时代的修士所修行的乃是灵元,号炼气士。” “这般看来,那大王应该是无法适应灵元枯竭的时代,这才选择沉睡,试图通过沉睡来对抗环境变迁。” “这点也与他们判断天地复苏之象的证据相契合,如此看来,灵元应该是用一点少一点,故而才不得不陷入沉睡?” 推敲到这,莫川陷入了沉默。 在发现八卦阵下,真有更加恐怖的老怪物之时,他是庆幸的。 庆幸自己没有冲动,毒洗养殖场。 他倒不是害怕老怪物的报复。 而是担心毒洗养殖场,断了寿元来源之后,老怪物会因此进入人间,再抓一批百姓进来充当人畜! 如果这一幕真的发生了,那他莫川可就过大于功了。 然而现在经过一番推敲之后,他突然发现,他或许还有机会杀了那老怪物。 那老怪物是炼气士,所修乃是灵元。 一旦灵元耗尽,也就成了废物。 届时便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问题是这种老怪物的灵元储备究竟有多少? 万一足够支撑他回光返照屠城灭国,那么他莫川的筹划也就成了一场笑话。 “信息还是太少了。” “而且以我现在修为谋划这些,不过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万一出了岔子,我也根本没有兜底的能力。” “等等吧,这件事暂且先记下。” 莫川叹了一口气,收起眼前寿元珠,心情却低沉许多。 他因飨祭道炉,攫取无数机缘; 但也因飨祭道炉,窥见世间暗面。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 在他还未成长起来,便将冰冷阴暗一面展示在他面前。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师前,真灵下盼……” 倏然一段香火杳杳而至。 莫川收敛心神,拨烟见景,目之所见,脸色骤变,他几乎想也不想,挥手掐断香火,遁入现实世界。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上古秘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仙施临轩,弟子关告,迳达九天!” 昏暗静室中,人油灯暗,异香缭绕。 左丘宗衍盘膝而坐,面无表情的吟诵着祝香咒,目光死死盯着眼前香火。 祭香台上,一点猩红吞着供香躯体,吐着笔直青烟,青烟缭绕直上,没入虚无之中。 “果然是香火道修士,难怪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你。” 左丘宗衍呢喃道,眼中释放出兴奋光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吟诵起祝香咒,不过,末了却添了一句话。 “道友好本事,洞天枯寂,本座欲求道友帮个忙,还望道友答应。” 说话间,他摊开右手,一颗百年寿元珠从掌心飘出,散发着莹莹魅惑之光。 静室安静下来,只余下人油灯和寿元珠辉交相呼应,隐隐在左丘宗衍身后拖拽出两道影子。 “不敢过来吗?” 左丘宗衍俊朗面孔,轻轻一笑:“也对,三甲道行敢过来,本座倒还要惊讶。” 他略一沉吟,又吟诵起祝香咒,末了又添了一句:“本座传道友一术,名曰皮影术,道友且听好了。” 说着,将此术合盘托出,又细细讲解了一番其中关窍,这才闭上双眼静静等候起来。 …… …… “皮影术?哼,考虑倒是周全!” 莫川听着从香火中传来的道术,嘴中冷哼不止,脸上却阴晴不定起来。 “贫道执掌煮石之术,若走魔道,易如反掌,区区寿元,还诱惑不了我。不过,趁此机会打听一下情报,也是极好的。” 思罢,莫川闭目参悟起皮影术。 此术,又名“弄影还魂术”,可吐一口浊气,投放到皮影上,令其还魂诈尸,操之如傀儡,恍如身外化身。 当然了,这和传说中的身外化身,差了不知多少档次。 欲修炼此术,需要皮革一张。 最好是人皮,次之牛、驴、马、骡之皮,也可替代。 皮革无需多大,巴掌大小即可,先剪成人形,再喷一口浊气,炼化其中,至此皮影即成。 过程瞧着简单,实际修行起来却很难。 主要是那一口浊气,取的乃是人之阴气,非特殊法门,难以激发提炼而出。 莫川有意舍利之助,加上左丘宗衍又详解其中关窍,因此仅用了一夜时间,便执掌此术。 他随即取来一张驴皮,将其制作成人形,吐入浊气,一番炼制之后,与心神相连的皮影傀儡,随即炼成。 “成了,不过,此傀儡与贫道心神相连,恐兵不厌诈,保险起见,还是设置一点自毁措施。” 莫川略一沉思,以支离之术,支离一层皮影内皮。 却是担心左丘宗衍以此皮影,追溯他的本体。 因此支离一层皮影,算是自毁按钮。 而后,他又取出之前炼制的天师二十八宿符,以喷化之术,将其炼入皮影之内,庇护一点神念。 届时若有变故,有此套符箓争取时间,也足以令他那一点神念自毁或撤出。 做完这些,他略一沉思,又在皮影内部缝入一枚自毁符箓,既是双层保险,也是声东击西。 完成这些细节布置之后,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等左丘宗衍的祝香咒。 不想,这一等便是五天,看来左丘宗衍给他预留了充足的验证时间和修炼时间。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 在祝香咒中,莫川抬手将皮影丢了过去。 静室中,缭绕香火陡然膨胀而起,俄而一片皮影如九秋枫叶冉冉而至,尚未落地,便膨胀而起,弹指间,化为一名弱冠道士。 便见此道士唇红齿白,谈不上俊秀,倒也干净喜人。 “贫道明辰,见过道友!” 脚踏实地间,莫川拱手见礼。 “不过三甲道行,竟然能借香火穿梭自如,人间道法已然发展到如此境界?” 左丘宗衍盘膝而坐一脸惊叹。 莫川一怔,猛然意识到,自己孟浪了。 左丘宗衍不是给他充足时间修炼,根本就是在等他自己投井。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灵元既死,元炁当道,术法有异,不足为奇。” 莫川笑道,旋即自顾自的盘膝坐了下来。 “有道理!如此说来,倒是我们这群抱残守缺的老腊肉跟不上了时代变迁。”左丘宗衍感慨万千。 “灵元乃大道之本,贫道观古籍孤本,动辄千年万载风流人物,而如今修为千年,不过增寿百年,元炁之道,终究不过是小道罢了。”莫川故意示弱道。 “是啊,所以那些老家伙宁可选择沉睡,等待那一线生机,也不愿转修元炁之道。”左丘宗衍颔首。 “老家伙?这么说,那八卦阵下所居,乃是上古炼气士?” “啧啧,没想到,你竟然知道绝地天通之事。” “机缘巧合,略有耳闻。” “不错,我家大王乃日倾宗主,绝地天通之时,设下此方地界,以避人间浊气,细细算来,至今已有一万八千年。” “这么说,绝地天通之事发生在一万八千年前?” “不,此事发生在三万年前。” “那这一万八千年又是何解?”莫川一脸疑惑。 左丘宗衍显得谈兴很高,满脸唏嘘道: “灵元衰竭并非发生在一夜之间,大概在三万年前,各宗各派已然隐隐察觉到灵元枯竭,但尚无实际证据,而后五千年,此事终于被各宗各派证实,从那之后,乱象渐起,各宗各派为了争夺灵脉,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再往后连灵脉也榨不出灵元之时,灵元道随之衰落,与之对应的则是元炁道的兴起,我堂堂日倾宗便在这花里胡哨的小术中,日落西山。” “再往后……” 左丘宗衍俊朗面孔上,闪过一抹唏嘘:“再往后,宗门便一分为二,有人随波逐流,有人宁死不从。” 莫川道:“看来,阁下这支便是宁死不从喽?” 左丘宗衍颔首,神情颇为复杂。 “阁下倒是宁死不从了,可曾想过那些被你们囚禁于魔窟之中的人类?” “人类?” 左丘宗衍嗤笑起来:“你们元炁道最是虚伪,自己也承认夺天地造化,却非要整出修心一套,追求什么顿悟?呵呵,大道无望之下,编织希望之火,也能理解。只是忽悠忽悠弟子也就罢了,自己练着练着也跟着信了,不觉得可悲?” 莫川闻言不为所动,冷笑道:“为了苟延残喘,尔等敢拿亿万婴儿活命,区区妄言,也想诓我?” 左丘宗衍意味深长的看着莫川:“道友不用满嘴仁义道德的抨击我等!那些婴儿,皆是我父亲大王子嗣,于人道何罪之有?” 莫川闻言瞠目结舌,只觉一股莫名寒意直窜脑际。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虚与委蛇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暗室无风,寒袭周身。 莫川默不作声,不是理屈词穷,而是无心争辩。 对方视子嗣为私物,已然形成一套自恰逻辑,即便争论下去也毫无意义。 说到底,真理终究只在剑锋之上。 “阁下赠法,邀贫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莫川转入正题。 “本座想请道友帮忙寻几味药材,一份药材百年寿元。”左丘宗衍笑吟吟道。 “哦,什么药材?” 左丘宗衍抬手,一枚玉笏漂浮于空,飞向莫川。 “啧啧,这可不是几味药材,阁下这是要开药铺啊?” 莫川接过玉笏,神念方一探入其中,脸色便是一惊。 可不是,玉笏之中所记载的药材种类之多,开家药铺绰绰有余。 “若真是几味药材,道友恐怕还要头疼了!”左丘宗衍一脸戏谑之色。 他的潜台词很简单,他毕竟可是开出百年寿元为报酬,要只求几味药材必然罕见至极,反而不太好找。 “话是这么说,可这里面也不乏稀罕之物啊?”莫川道。 “用心找找,总还是能找到的。” “阁下列了这么多药材,想必是为了掩盖用途吧?阁下修为深不可测,贫道根本不是对手,又何必遮遮掩掩,令贫道凭添烦恼?”莫川故意道。 “是又如何?只要价格合适,再多一倍又有何妨?” 左丘宗衍轻轻一笑,一副成竹在胸模样。 “阁下说的倒也没错,奈何这寿元珠瑕疵暗藏,可值不了这么多药材钱!”莫川冷笑道。 “瑕疵暗藏,道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寿元珠若是完美无缺,巫卜他们又怎会止步千年修为?” 左丘宗衍脸色一僵,继而轻轻摇了摇头。 “道友目光灼灼。寿元珠没问题,只是服用得多了,便宛如那仙家丹药般,逐渐失去效力。对道友来说,与其担忧寿元珠逐渐服之无效,还不如担心自己能不能获取那么多的寿元珠。” “是吗?那这寿元珠最多可增寿多少载?” “千年。” “既然如此,阁下乃至大王怎么活了一万八千年?” 莫川步步紧逼,连连发问。 左丘宗衍说过,封印在八卦阵下的大王,乃是他的父亲。 这意味着他和大王,乃是同一时代的人物。 “道友问得太多了。” “看来寿元珠果然有问题。” 左丘宗衍:“……” “此为我日倾宗不传之秘,道友若是能寿延千年,届时修为定然了得,到时或可拜入我日倾宗,本座定不吝授法,共享长生。” 左丘宗衍深深吸了一口气,画了一块大饼。 “多谢抬爱!” 莫川拱手,态度显得十分敷衍。 心想,八曲部头目都没资格共享长生,这还能落到道爷我头上?蒙鬼呢! “贫道有一事不解,以阁下修为,何不在那丰都开宗立派,遣千万徒子徒孙代为搜集药材?”莫川又问道。 “你怎知本座没做呢?”左丘宗衍一脸意味深长。 “看来是贫道多虑了。”莫川回道,心中也不尴尬。 他怀疑,左丘宗衍他们根本就出不去。 原因很简单,那大王如蚁后般,需要徒子徒孙的供养,岂敢随意授权他们离开? 毕竟花花世界迷人眼。 有老祖坐镇的日倾宗都能分裂成灵元派和元炁派。天知道,徒子徒孙会不会沉迷于人间繁华,转修元炁道,最终忘了供养老祖宗? 不过,左丘宗衍之言,隐隐也向他透露一个可怕事实。 他们虽然出不去,但也在尝试着和外界沟通,甚至以寿元珠为诱饵,差遣他们办事。 一如眼下这场交易。 随后,莫川又询问良多,尤其是关于绝地天通之事。 许是又操控了一枚棋子,左丘宗衍兴致很高,谈了很多,言辞间,不免唏嘘。 偶尔聊到一些细节,也会陷入沉默。 不知是不是在缅怀什么? 有时左丘宗衍的记忆也会出现问题,聊着聊着陷入了卡壳,需要沉思许久。 末了,莫川道:“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道友能答应。” 左丘宗衍:“请讲。” “巫卜曾言,贫道身上含灵藏元,疑似天地复苏之象,所以贫道想求一门灵元修炼之法。”莫川道。 “道友倒是聪明,若在两万年前,纵然灵元衰微,一门灵元修炼之法依旧价值连城。现在嘛,价如厕纸,不值一提,也罢也罢,此法且拿去,若真的可以修炼,即意味着天地复苏。” 左丘宗衍唏嘘一笑,随手丢出一枚玉笏。 “多谢道友授法!” 莫川接过,心神探入其中,一眼扫过,迅速记下,心中微喜,能够被这种老怪物珍藏万载的功法,定然不俗。 虽然无法修炼,但拿来参考一下也是极好的。 此间事了,莫川旋即拱手告辞:“药材之事,贫道定耐心寻找,还请道友耐心等待。” 说完,吹鼓而起的皮影身躯,如同戳破的羊皮筏,重新化为一片驴皮剪纸,而后炽热火苗窜出,迅速将皮影摧毁,熔为一堆灰烬。 唯有两枚玉笏,当啷一声,掉落地上。 “倒也谨慎!奈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 左丘宗衍见状轻轻一笑,伸手将两枚玉笏摄入袖中,缓缓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 …… “一万八千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贫道这点寿元,慢慢等吧!” 飨祭道炉中,莫川睁开双眼,嘴角露出一抹嗤笑。 他怎么可能会寻那药材? 之所以虚与委蛇,乃是因为那方天地,他还有大用。 暂时不宜彻底撕破脸皮。 他心中略一盘算,随即仔细回忆起左丘宗衍赠予他的灵元修行法门。 此法名曰《太微阴阳法》,细细参阅,莫川大感惊讶,灵元法和元炁法,果然大相径庭。 若非他知道灵元之事,定然将此法视为疯子凭空杜撰之法。 此法需要在体内构建阴阳双池,借阴阳运转之天地大象,自然汲取天地灵元。 不过,欲修行此法,需要“点灵”。 所谓点灵,如同三景道法中的第一口日芒、月芒、辰芒。 没有第一缕灵元,此法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如何点灵,此法也给了具体方法。 最简单的就是请师傅点灵。 次之,以阵法入道。 再次之,服用天材地宝,不限于草药灵兽,有点夺他物造化的意思。 莫川回忆完之后,又将其篆刻在一枚玉笏中,防止遗忘。 “如果左丘宗衍所言属实,地绝天通持续了一万多年,那天地复苏说不定也是一个漫长的恢复过程,此法只怕等不到那时候。” “难不成削足适履,彻底转化为山神,凭大地眷顾,苦熬寿元?” 莫川眉眼低垂,陷入沉思。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登门清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云州有山,名妙华山。 山有宫观,名清微宫。 世人皆知,清微善雷法,殊不知此乃显世之法。 真正令清微宫博得“宫”之名的乃是驭鬼之术。 然而又罕有人知,驭鬼之术,也不过是清微宫慑外之术。 清微传承,在于【天罡法·天罡五雷】。 五雷者,名为五雷,实为五炁也。 五炁尽握,可驱雷役电,祷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 其中,炼度幽魂,正是清微宫驭鬼之术。 …… 最近清微宫,出了一件怪事。 琉璃殿悬真道人,在出了一趟远门之后,回来便有些精神失常,时常恍惚而行,唤之不理,喊之不应。 若是凑到面前招呼,换来的不是拱手见礼,反而还有可能是大打出手。 这不,已经有数名弟子,一不小心凭白遭了一顿胖揍。 幸亏悬真道人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疯。 在察觉到伤人之后,连忙住手,不然说不得就要闹出命案。 以至于最近几日,宫中弟子瞧见悬真道人,便是绕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 小道消息说,悬真道人精神如此恍惚,乃是因为新收的摄青鬼因故毁于一旦,以至于道心不稳呢! 你别说,这个小道消息颇具市场。 摄青鬼,那可是道门四鬼之一,在清微宫堪称顶尖厉鬼,因故毁于一旦,能不心疼? 这日,清微宫门大开,纳四方香火。 倏有一名青衣道人,进殿上香。 知客瞧不出修为,心知来了高人,待其上香毕,连忙上前搭话。 听闻是找悬真道人,知客便是古怪不已。 只能暂且招待于客堂,连忙去琉璃殿恭请悬真师叔,待他提心吊胆的在殿外宣了消息,便闻殿内传来茶杯碎裂之声。 俄而“吱呀——”一声,悬真师叔推开殿门,一脸震惊问道:“你确定是明辰道友?” 知客拱手道:“那位道友自称明辰。” “生得什么模样?” 悬真一边问,一边急匆匆向客堂赶去。 “瞧着年约弱冠,修为不俗,容貌俊朗,颇为不凡。” 知客瞧悬真师叔模样,哪敢评价“相貌平平”?只能尽量挑好听词汇。 等到悬真师叔见到那明辰道人,知客愈发庆幸没有妄言评断。 “明辰道友?还真是你……门下弟子与贫道提起时,贫道可是万万不敢相信!” 悬真看到莫川,激动得语无伦次。 “哈哈,半月不见,道友可还安好?” “安好安好……” 悬真下意识连连点头,然而话未落,表情便倏然一僵,脸上闪过惊恐之色,俄而叹了一口气:“不瞒道友,贫道回来之后,是茶饭不思,六神无主,道心尽崩矣!” 莫川收敛起笑容,瞥了一眼知客道:“可是瞧见了那人间炼狱?” 悬真喟然长叹:“正是。” 莫川道:“贫道此来,也正是欲与道友讨论一番。” 悬真连连点头:“好好好!此地不是说话地方,请!” 莫川颔首,旋即在悬真引导下,往琉璃殿行去。 一路上,让清微宫弟子瞧见,皆是频频回首,议论纷纷。 待进了琉璃殿,道童奉上香茗之后,屏退左右之后,莫川旋即询问起悬真经历。 原来,悬真放出的小鬼,随莫川鬼体进入废墟城市之后,虽然被鬼婴击杀,但目睹鬼婴的悬真,亦兴奋不已。 随后,他几次放出厉鬼,进入日倾宗洞天世界。 不出意外,借着厉鬼之眸,悬真看到了那豢养于洞窟之中的人族。 那恐怖一幕,直接把悬真震骇到了,惊得他连夜赶回师门。 莫川听到这,连忙追问道:“道友既然见到了那人间炼狱,可曾问过师门,那方地界由来?” 悬真颔首道:“不瞒道友,师门确实略知一二。据说,那方地界,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洞天魔窟,有大妖苟延残喘其间,食人而活,那些炼狱之景,皆是臣服于大妖淫威之下的魔修。” 莫川颔首又问道:“那道录司可知此事?” 悬真道:“自然知晓,据说,道录司为了防止妖魔鬼怪误入其中,成其血食,添其道行,还与功德司联手,在丰都设下龙威法阵,震慑鬼怪。” 莫川惊讶,原来灯草和尚和小云山君惊恐之源,乃是出自道录司和功德司的手笔。 “道友如此发问,想来也见识到了那魔窟之景,可千万别被那些魔修花言巧语所蒙骗。”悬真又道。 “哈哈,多谢道友关心,贫道若是被其蒙骗,还会出现在这里?”莫川哈哈一笑。 “说起来,道友乃是出阴神而去,又是怎么回来的?”悬真忽然问道。 “此乃功法之故,无法告知,还望道友理解。”莫川随口道。 “原来如此。” 悬真点了点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两人随后又聊了许久,不得不说,日倾宗豢养人畜一幕,对悬真道心冲击极大。 莫川不免安抚一番。 别看他年纪不大,修行时间也短,但仗着飨祭道炉,倒也看尽人间悲欢,道心可谓坚固。 因此一番开导之后,悬真不敢说豁然开朗,但也舒坦不少,剩下的就看他自己能不能走出来。 一时间,两人交情愈发热络。 莫川见状,终于道出目的:“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贫道此来,其实乃是求法而来?” 悬真疑惑道:“哦?不知道友欲求何法?” “驭鬼之法!”莫川语出惊人。 “这——”悬真脸色微变,驭鬼之法乃是清微宫江湖地位的基石之一,岂有轻易授予他人的道理? “贫道曾与贵宫重石子换过法,亦与德宏道人相谈甚欢,如今又见道友,可谓福缘不浅。贫道此来,既是换法,也是赠予贵宫一场机缘。” 莫川说着,一挥袖,五六只鬼婴浮现而出。 这些鬼婴不愧道门四鬼,即便被缚邪咒束缚,依旧凶性不减,张牙舞爪,欲挣脱符咒,择人而嗜。 悬真见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震动,骇然瞪大眼睛。 他之前,之所以突然询问莫川如何回来?正是想到了那废墟之中成千上万头鬼婴。 若能将那些鬼婴抓来,既为人间荡涤污秽,也为清微积攒底蕴,可谓一举两得! 【感谢“天上那一颗明亮的星”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因果福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与重石子换法?道友莫非是……扶鸾祖师游虚子?” 心神徜徉间,悬真道人猛然意识到什么,眸光一闪,连忙发问道。 “正是。”莫川颔首。 “那道友为何自称道号明辰?”悬真道人一脸迟疑问道。 “三千界外归初到,五百年前事总知。”莫川吟了半首诗,一语双关道:“既已身死轮回,自然休提旧名。” “原来如此,看来道友与我清微宫,倒是颇有缘分。” 悬真道人恍然大悟。 莫川所吟诗句还有后半句,即: ——吹玉笛,渡清伊,相逢休问姓名谁。 在悬真看来,莫川这分明是暗示他,江湖之事,莫要追问。 “哈哈,是极是极!”莫川轻笑。 “事涉宫门传承,兹事体大,贫道岂敢妄自做主?还请道友稍等一二,待贫道禀明宫主之后,再来回复道友!”悬真道人打探出莫川跟脚之后,连忙起身道。 “不急,贫道候着便是。” 莫川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还请道友明言,一切好商量,便是换法,也不是不行。” 悬真道人闻言拱手,连忙喊来一名道童,令其服侍莫川一二,这才转身离去。 出了大殿,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使了阴兵借道神通,往袇房方向行去。 尚未抵达宫主住处,便被一道神通拦下。 神通坍缩间,便见一株泛红椿树下,年逾半百的清微宫主身披紫袍盘膝而坐,正与监斋乘真道人品茶论道。 “何事慌慌张张,还使了借道神通?”清微宫主扭头看来,训斥道。 “师兄莫怪,事关宫门传承,师弟难免神思亢奋。”悬真道人连忙拱手道。 “哦?坐下细说。” “是!” 悬真道人连忙走近,小心翼翼坐了下来。 他和宫主虽然同是“真”字辈弟子,但修为相差甚远,可不敢托大。 “师兄可还记得师弟提及的明辰道友?” “丰都那位?” “正是。” 悬真颔首,旋即一脸认真道:“刚刚明辰道友突然登门拜访。” 声落,清微宫主蓦然看向监斋乘真,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这岂不是说,这明辰道人进了那上古洞天之后又平安而返?”监斋乘真下意识问道,相较于清微宫主,他的年龄看起来要大多了,一把山羊胡颇有几分仙家道骨。 “没错,此子挥手间唤出五六名鬼婴,欲以此换取本宫驭鬼之术。”悬真激动道。 “荒谬,驭鬼之法,乃五雷之一,此为我清微立宫之本,岂能轻易交换出去?”清微宫主一脸正气,出言训斥道。 “师兄,区区几只鬼婴自然换取不到,可若是成千上百,乃至自由出入那上古洞天之法,未尝不能谈谈?” 监斋乘真劝诫道,故意唱起了黑脸。 他能想到的东西,宫主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是身为宫主,爱惜羽毛,不愿背那“忤祖”名头罢了。 “此子还说了什么?”清微宫主问道。 “这明辰道人,还自称是扶鸾祖师游虚子,欲以此攀几分交情。” “扶鸾祖师……” 清微宫主只觉这个名字异常熟悉,俄而瞪大眼睛问道:“一道法天象地惊得云极噤声的扶鸾观?” “正是。” “哈哈哈,妙极,妙极!” 清微宫主闻言突然抚掌而笑。 这突兀一幕,令乘真、悬真二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敢问师兄,妙在何处?”监斋乘真连忙问道。 “师弟可曾记得扶鸾观欠了本宫一门道法?”清微宫主笑道。【第54章】 “鬼仙降乩之术……师兄的意思是?” “如果贫道没猜错,那明辰道人能够自由出入上古洞天之秘密,应该就落在这里。” 清微宫主微微一笑。 可不是? 仔细想想,莫川之所以能进入那上古洞天,乃是出阴神而去。 鬼仙降乩之术,又是请仙之术,专请鬼仙。 由此不难联想到莫川自由出入上古洞天的秘密。 “难怪明辰曾言,此乃功法之故,无法告知。”悬真道人一脸恍然大悟。 “没想到,重石子竟给本宫结下如此福缘,本宫当初心怀慈悲,不愿取人传承,今儿看来此乃我清微之缘,不得不取了。” 清微宫主幽幽叹了一口气,旋即果断道:“师弟,你立即备上厚礼,前往扶鸾观取法。” “是!师兄。” 监斋乘真起身拱手,还未转身,心中一动,忽然问道:“敢问师兄,那明辰道人该如何处置?” “驭鬼之术,乃清微传承,贫道岂能数典忘祖,授予外人?”清微宫主说到这,看向悬真道:“悬真,你且以礼待之,婉拒即可。” “是!”悬真道人连忙应下。 “可万一扶鸾观不愿交出鬼仙降乩之术,该如何?”监斋乘真一脸忧虑道。 扶鸾观可不是其他道观,很难打个时间差。 毕竟事关道统,扶鸾观必然会求教祖师,得允之后,才敢赠法。 “换法之事,乃是游虚子亲口承认,更有云极观为证,扶鸾观敢拒绝,那便是取死之道。” 清微宫主眯起眼睛,略一沉吟道: “也罢,扶鸾门小,难免行那糊涂之事!你先去一趟云极观,邀三五好友,再去扶鸾。扶鸾观以割首不死之术乃至重石子御魂铃,换取云极观奔二景法,也算是云极观一脉,晾他也不敢同时再得罪云极观。” 监斋乘真闻言顿时心服口服:“师兄高见,师弟这就去取法!” 说完,拱手致礼,转身离去。 悬真也不再滞留,随之告辞而去。 待回到琉璃殿,悬真道人一脸歉意道:“还请道友海涵,驭鬼之术事关本宫道统传承,宫主实在不敢行那欺师灭祖之事。” 欺师灭祖,这四个字听得莫川眉头蓦然皱起。 这话可太严重了,这等于言辞拒绝,根本不给商量余地啊? “贫道听闻,贵宫之主法术通天,仙胎暗藏,不知可否引介一二?”莫川不死心,再次问道。 “唉,道友莫要为难贫道,此事事关传承,不容商量,还请道友谅解!”悬真道人一脸为难之色,连连拱手。 莫川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而后,又寒暄一会儿,终究话不投机,告辞离去。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扶鸾请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爷莫不是与清微宫八字相冲不成?登抄气运,也失效了?” 妙华山道上,莫川回头望了一眼清微宫,心中郁闷不已。 他来时,还特意以登抄之术,加持了气运。 怎料,连谈都没谈,便功败垂成。 他本来还想着,收拢日倾洞天之中鬼婴,既为神通,日后说不得也是应在日倾宗身上的大劫! 试想,大王吞婴而活,却亡于鬼婴之手,何其妙哉?! 没成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计划还没实施,便已腹死胎中。 “敬祖一柱清香,请列祖列宗保佑翁福才,浪子回头,莫再狎妓……” 一支香火渺渺而至,一眼瞥去,却是一位农家妇人正在上香祈祷。 听着这祈祷之言的莫川,心中便是一阵烦闷,有这执念,何不行那河东狮吼之举?还来求神拜佛。 这种破事,道爷怎么管? 心中想着,随即挥手拂去香火。 心中盘算着上哪寻找驭鬼之术。 东方不亮西方亮,总不能在一棵大树下吊死吧? 莫川略一沉吟,有了方向。 他旋即循着香火返回寿山,又备上一壶清茶,进了双龙寺后院,邀请慎全法师喝茶,既询问驭鬼之法,也顺便聊一聊日倾宗之事。 不得不说,日倾宗之举,堪称魔道。 便是慎全法师听闻,也是瞠目结舌,怅然许久。 瞧得莫川一阵惭愧,生怕给慎全法师留下什么心魔。 不曾想,他却换来慎全法师的宽慰,一句“莫道浮云终蔽日,总有云开雾散时”听得莫川心头一暖。 至于驭鬼之术,慎全法师也无能为力。 他倒是会一些驱鬼之法,可惜莫川要之无用,只能告辞离去。 而后他又拜访便宜兄长东玉河神,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驭鬼之术。 嘿,你别说,东玉河神路子倒是挺野,还真有驭鬼之法,此乃符箓之道,名曰九阴引魂符。 名字听着颇为气派,可惜莫川拿宝贝换下之后,才发现,这与他想象得相差甚远。 这九阴引魂符,还不如他的缚邪咒。 根本做不到完全控制。 乃是以取巧手段,用符箓蒙蔽厉鬼六感,引导其行为罢了。 莫川无奈,又不辞辛苦再去万里荆荒,打听一番。 万里荆荒地大物博,倒是不缺驭鬼之法,奈何大多都是血脉神通。 尤其是山君一脉很容易就能觉醒伥鬼神通。 气得莫川差点想削了小云山君。 除了血脉神通,三位大妖手里也有一些控鬼之术,但皆狮子大开口。 这次莫川学乖了,没有轻易交换,先详细了解内容,发现大多都不符合他的心意之后,随即放弃换法。 一圈溜达下来,莫川愈发叹息,修行之难。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他要求太高了。 他所求,不仅要能控制道门四鬼,还要求所驭之鬼难以反噬。 他的计划,本就是操控一头羸弱鬼婴,助其成长,最终达到兵贵主荣的目的。 这种神通自然十分罕见。 否则哪来清微宫的偌大声名? ……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扶到乩童来开口,指点弟子斩鬼神!” 在莫川四处打听驭鬼之法时,扶鸾观一缕香火,令莫川眉梢一挑。 循着神通瞧去,请仙之人正是玄云。 半年不见,玄云个头猛窜,已然脱了童子相,现在虽然瞧着乳臭未干,瘦如麻杆,但个头已然有了几分大人模样。 ‘男生长个还真就在那一两年啊!’ 莫川心中感慨,旋即应法而去。 “弟子玄云(望生、广清),拜见祖师爷!” 只见不大偏殿中,道童玄云、鬼仙望生、以及扶鸾现任观主广清,叩拜于地,执弟子礼,虔诚至极。 整齐划一的拜见声,令莫川精神一阵恍惚。 扶鸾观可谓是他道途启蒙起点,当初修为低,还寻思着重点培养扶鸾观,如今随着修为渐长,扶鸾观已然有些瞧不上眼。 如今更是许久未曾关注,也不知艮雪丹是否够用? “起来吧,唤我而来何事?” 莫川坐上主座,目光落在广清身上。 广清虽是半路加入扶鸾观,但怎么说也是现任观主,理该给予几分尊重。 “回祖师爷的话,清微宫监斋乘真道人,邀云极观好友而来,欲取本观传承鬼仙降乩之术。” 广清起身,连忙禀告道。 “清微宫?” 莫川一怔,俄而恍然大悟:“难怪清微宫谈也不谈,原来根源出在这里。” 想通关窍的他,顿时难受起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还真忘了这茬,仔细想想,鬼仙降乩之术还真有可能解决往返日倾洞天难题。 清微宫本身就擅长驭鬼之术。 驾驭厉鬼前往日倾洞天捕捉鬼婴,再以鬼仙降乩之术召回,可谓完美。 “贫道曾经既然答应,岂有反悔之理?且赠予他们吧!” 莫川颔首道,心中叹了一口气,人算不如天算,曾经扯下的弥天大谎,既然以这种形式终结,那也合该是清微宫的缘法。 “弟子谨遵法旨。”广清拱手领命。 “贫道许久不来,观中可还缺少艮雪丹?”莫川问道。 “回祖师爷的话,艮雪丹已经消耗殆尽,只余一瓶作为应急手段。”广清道。 “嗯,那观中如何维系济恩坛?” 济恩坛正是融入艮雪丹,用来造福扶鸾观造福周围百姓的灵水。 “弟子与玄云师侄探讨一番,以符水和草药暂替一二。” “效果如何?” “倒也喜人,只是钱财靡耗甚重。” “学道须教彻骨贫,些许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做的不错。” 莫川一挥手,一块偌大的私铸黄金,落于广清面前。 “贫道之前考虑不周,浑然忘了艮雪丹系于贫道一人之身,尔等所行倒是弥补了这个弊端。些许黄金,暂且拿去填补扶鸾亏空。今后,经营之事亦要上心,不过,莫要大肆兼并土地,行那地主恶行。”莫川吩咐道。 “弟子领命。”广清看着眼前大如猪肘的黄金,便觉得眼神有些发昏。 “贫道来的匆忙,未带丹药,今夜子时,再唤贫道,带些丹药过来,既为造福百姓,也为尔等修行资粮。”莫川又道。 他身怀飨祭道炉,怎么可能没带丹药? 这话自然是想趁机实验一下,鬼仙降乩之术能不能自由穿梭日倾洞天。 “弟子谨遵法旨!”广清连忙作揖,心中激动莫名,祖师爷终于想起咱们了。 说实话,他早就想请示祖师爷了。 然而如此伸手讨要,又怕恶了祖师爷,加之他本来就是半路加入扶鸾观,自然有心无胆。 如今祖师爷主动提起,心中难免激动莫名。 莫川颔首,正要离去,不想一直未开口玄云,突然开口问道:“弟子玄云给祖师爷请安,敢问祖师爷,我师父他还好吗?” 莫川闻言望去,只见玄云虽满脸惶恐,但依旧不掩关心底色。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面子里子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既然手握鬼仙降乩之术,何不自己请仙求问?”莫川见状微笑问道。 可不是?常清既然已经尸解为鬼仙,自然也就符合鬼仙降乩之术的要求,以玄云造诣完全自己可以请仙询问。 “师傅曾言,祖师谪尘弟子凡胎,此为弟子荣耀,从今以后,不得随意请仙,以免玷污祖师显世之身。” 玄云拱手回道。 这个略显荒谬而又古板的回答,令莫川心头微怔。 仔细想想,扶鸾观请仙自始至终都是玄云,从未换过旁人。 以前莫川还没在意过这个细节,此时终于恍然大悟。 或许在常清看来,他之所以请仙失败,乃是肉胎污浊暗藏,以致祖师不愿降乩吧? “倒是有心了。不过,常清既为人师,又是鬼仙,无需讲究,他若责怪,便说这是贫道意思。”莫川道。 “弟子谨遵祖师法旨。”玄云闻言顿时惊喜不已。 莫川颔首,身影随即渺渺散去。 不谈玄云见了师傅之后的激动和叙旧。 且说莫川离开之后,随即马不停蹄的赶往丰都,出阳神,降洞天,静候玄云午夜请仙。 此间无聊之余,索性抓起了鬼婴。 说来也怪,别看莫川之前随手就抓了五六只鬼婴,现在真用心抓起来,反倒收获寥寥。 他兜兜转转一个时辰,也就抓了两只鬼婴,更诡异的是,还没被鬼婴追过。 真是邪了门。 急得莫川,干脆大大方方逛街,转角正好遇到一只鬼婴。 那鬼婴嘶吼连连的看着莫川,略一犹豫,竟然转头就跑。 莫川:“……” 道爷我脸上难不成有钟馗? 等等! 他灵光一闪,倏然一拍大腿……他脸上没钟馗,但有天师二十八宿符啊? 废墟之中鬼婴,瞧着凶残至极,毫无灵智,但也知道趋利避害。 他这种看不出修为的鬼仙,你别说,还真的挺唬鬼的。 “没想到,天师宿符还有这等弊端。” 莫川一阵无语,待他撤去符箓,果然那些鬼婴终于不再躲避。 不过,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那就是,敢于围猎莫川者,修为至少两甲。 修为再低的,依旧绕着走。 而那些修为两甲之上鬼婴,往往更加难缠,情况不对,转身就跑。 “对我来说,最好对付的鬼婴乃是甲子之下,一个缚邪符就能搞定,若是修为再高,那就得麻烦了。” “天师宿符既然能遮掩修为,理论上,应该也能伪装修为,这点倒要好好琢磨琢磨。” 莫川心神一动,有了新的研究方向。 在他徘徊于废墟边缘,琢磨着微操天师宿符之际,鬼仙降乩之术如约而至。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身在日倾洞天的莫川,感受着随时可以借力遁去的法力波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清微宫驭鬼之术无望矣! 他应了扶鸾香火之后,再也无心捉取鬼婴,反而琢磨起新的驭鬼之术。 慎全法师曾言,他年轻外出游历时,曾偶然邂逅神霄派弟子,其派擅长除旱治疾,不过驭鬼之术亦十分不俗。 考虑到神霄派和清微宫皆属于符箓三宗分衍的支派之一,两者道统说不得便是同根同源。 “神霄派……” 莫川眯起眼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神霄派和清微宫一样,对圆光、附体、降将、扶鸾、照水诸术十分排斥。 扶鸾老道常清还专门告诫过玄云,万不可因理念之争怠慢两派弟子。 他这登门求法能成吗? “试试吧,若是再不成,那也只能说贫道与驭鬼之道无缘,此后还是专心三景道为好。” 莫川心中暗道。 神霄派位于大景朝最富庶之地——江南。 由此可见,神霄道统之昌盛。 莫川在江南可没有香火,只能徒步跋涉而去。 赶巧,他这边正要租车而往,一支香火从万里荆荒冉冉而至。 打眼瞧去,却是他的万朝洞窟管家——白尾小青龙,礼祈洞神,奏启莫川,阿濮洞窟换主,恭请万朝洞神观礼。 若问这阿濮洞窟新主是谁? 赫然正是得了莫川赐法的三尸派掌门人——阿木尔。 “啧啧,阿木尔动作倒是够快,阿濮洞窟可是二十四客堂之一啊?这香火纵然不及万朝洞窟,也差不了太多,没想到,未狸师傅瞧着不显山不显水,手段倒是厉害。” “不过,占了二十四客堂,恐怕也是压力山大。” “二十四客堂,说到底乃是三大千年大妖的私物,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若是不投靠三妖,只怕三妖随便派个管家,就能重新拿下洞窟。” “我若去观礼,多半会被误会,毕竟我和阿木尔同为人族,加上我一直将引虫丹交予三尸派售卖,已然形同结盟。” “理论上来说,三妖应该不会为了眼前利益,得罪身为炼丹师的我。只是阿木尔此举,等若开了先河,三妖若无表示,只怕人心浮动,必然会有妖邪为了丹药之利,投入我万朝洞窟门下,这将是三妖不愿看到的。” “所以三妖必然有所动作。” 莫川眯起眼睛,倏然发现,他做事终究是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很多事情往往并未考虑到后续影响。 清微宫如此,阿木尔亦如此,此为劣势,日后还需多多反省。 不过,眼下不是后悔之时。 他眯起眼睛,思绪流转间,隐隐有了一个大胆想法。 …… 云琊之巅,半株雷松树下,二十四客堂三位千年大妖,再次齐聚一堂。 瞧着品茶论道,话题却一直在明辰道人身上打转。 “啧啧,我早就说过,明辰老道既为人仙,背后必然养了一群徒子徒孙,如今蛰伏半载,终于露出獠牙……啧啧,瞧瞧这手段,先以丹道塑金身,又遣本地教派为先锋,我等若无反应,只怕下一步,便是接引弟子而来,待甲子之后,万里荆荒恐将易主。” 吞云真君懒得品茶,言辞激烈,眸含凶芒。 尤记得半年前,他们便在这云琊之巅议论过明辰老道。可惜,当时贪恋那天妖秘法,话不投机,最终失了先机。(第104章) 凤鸣洞神和摄月真人闻言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的品茶。 “二位怎么不说话了?是战是降总得有个章法吧?” 吞云真君见两妖不吱声,心中便是憋屈,故意吐出“投降”之言,刺激二人。 “夺那阿濮香火容易,只怕因此恶了明辰,从此我等再无丹药享用。”凤鸣洞神低声道。 “难不成为了那丹药,便放任明辰老道为所欲为,逐步蚕食我等香火?”吞云真君一脸怒不可遏。 “只怕那丹药也是麻痹之策,待大势已成,我等还有丹药可享用?”摄月真人道。 “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不成真的投降不成?”吞云真君有些气急败坏。 “我等舍不得荆荒香火,那明辰就能舍得了?”摄月真人一声反问,令吞云真君和凤鸣洞神面面相觑。 待两人沉思之际,他端起茶杯,嘬唇吹皱茶面,幽幽道:“我等舍不得,明辰老道亦舍不得,不然他也不会借鬼仙之身,前来夺取香火。” “我等若因为丹药之利而束手束脚,反而中了他的算计。试想,他若没了丹药之利,还有资格入主万朝洞窟吗?” 吞云真君一怔,仔细一琢磨,心中恍然大悟。 “话是这么说,只怕明辰以那万载妖擘为要挟啊?”凤鸣洞神道。 “放心吧,放出万载妖擘,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策。非生死大患,他决计不会这么做。”摄月真人道。 “看来道友已经胸有成竹?”凤鸣洞神道。 摄月真人轻轻一笑道:“据我所知,阿木尔择日将举办庆功宴,广邀各路妖邪好友,明辰老道必在名单。届时,在宴会上借口讨教,派人拿下阿木尔,却不取阿濮洞窟,到时候,再看明辰反应。” 凤鸣洞神眼睛一亮,接话道:“到时候,明辰若要洞窟,必将声名扫地,阿濮洞窟亦随时可以取回。他若放弃阿濮,倒不失落个光明磊落形象,你我也算达成目的。” 摄月真人颔首:“正是。” 吞云真君亦赞同颔首:“此计我看成,左右都是得罪,姑且给他一点面子。若是不识好歹,那也只能摆在台面上了。” …… …… 阿濮洞窟位于阿濮山,山下便有一个大型苗寨,人口众多,香火鼎盛。 这日天色尚明,山中便悄然起了一层薄薄山雾。 有经验的猎户瞧见这天色,不敢逗留,赶紧下山。 待夜幕笼罩,苗寨已然陷入沉睡,只有几点微弱油灯,宣示着人族地界。 山下万籁俱静,山上却悄然喧嚣起来。 薄雾翻滚间,妖魔鬼怪往来不休。 道行低的还是兽形,傍地攀岩,穿梭于林间,猫鼠不再打架,蛇鸟不再斗法。 修为高的,已然化出人形,不过,万里荆荒不兴人道,即便化为人形,也不过贪那手脚之利,大多数脑袋还是维持妖状,瞧着恍如野兽穿衣,沐猴而冠,颇为诡魅。 若有凡人无意撞入,怕是能被吓掉魂魄。 往山上行去,喧嚣之声越来越响。 那是群妖的议论声,也是杯盘碰撞的叮当声。 还未走近,酒水的刺鼻味、饭菜的油香气、炭火的烤肉香,扑面而来,直谗得一些不入流小妖口舌生津。 待走近,只见阿濮洞窟之外的空地上,已然摆起了流水席。 阿木尔人缘广,不知从哪里借来的人手,正举着托盘,穿梭于群妖之间,片叶不沾身,端是了得。 若问今天是何喜事? 正是三尸派掌门阿木尔入主阿濮洞窟的庆功宴。 穿过外面的流水席,再往里行去,便见阿濮洞窟前,竟凭空起了一座碧竹吊脚楼。 楼内,两列案几之后,贵客跪坐列席,档次比起外面不知高了几截。 仔细看去,这里面,一半是人类,一半是妖邪,相互之间称兄道弟,推杯换盏。 在主座上,阿木尔一身巫师法袍,与观礼好友举杯同贺。 在她身后,同样盛装的未狸,乖巧侍奉在侧,捧着酒壶,一副贴身弟子模样。 只是此时的未狸,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不时抬眼看一眼大门,不知在望眼欲穿着谁的到来? 没人知道,在得知师傅要大摆筵席,广邀好友,尤其是明辰洞神亦在贵客名单之时,她不知有多高兴。 早早就准备了一身新衣衫,昨夜更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怎料,宴席未起,却被告知,明辰道长有事来不了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令她不免黯然神伤。 “青龙阁下,敢问明辰仙长怎么没来?” 倏然,席间一声好奇询问,令觥筹交错的喧嚣声,降了一个水平。 无数看似还在闲聊的妖邪,下意识支棱起耳朵。 开口问话之人,乃是都云洞神,其都云洞窟距离阿濮山不远,故而作为邻居被邀请而来。 此时被他询问的青龙,不是别人,正是万朝洞窟的管家白尾小青龙。 因攀上明辰道长,在外面逐渐赚了青龙雅号,纵然他自己几经辟谣,奈何见面之人依旧以青龙称之,渐渐也就任之随之,青龙亦遂成其号。 今日的白尾小青龙依旧未化人形,不过,修为渐长,倒是鼓起了身形,盘坐在案几之后,颇有几分气势。 “我家仙长今日有事,无法赶来,特命本龙代为观礼。” 白尾小青蛇吐着信子道。 这话落在众妖耳中,却盘亘在心里。 传闻,三尸派和万朝洞窟关系甚笃,明辰洞神甚至将引虫丹生意专门交给三尸派打理,怎么眼下连庆功宴也不参加? 莫非传闻有误? 两者关系仅止于生意范畴? 在群妖思绪徜徉间,隔着一座山头的山巅上,三位千年大妖眉头暗蹙。 “没想到,明辰老道竟然不敢露面?莫非是已经料到我等会出手?” 凤鸣洞神皱眉,明辰的避而不见,令他们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摄月真人皱眉道。 “若是山外人,还有可能。三尸派扎根万里荆荒近千年,她能不懂山里规矩?”凤鸣洞神道。 “哼,如此岂不是更好?既然他连露面都不敢,那结盟之事也不过是无稽之谈,如此也休怪我等不留情面!” 吞云真君冷声一声,心中颇为憋屈。 毕竟他们如此严阵以待,换来的却是如今场面,心里能舒坦? “也罢,三尸派说不定仅仅是他的一步闲棋,既然如此,更要以雷霆手段镇压下去。”凤鸣洞神低声道。 “让都云洞神出手吧!”吞云真君道。 二合一,没有第二章,勿等。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席间斗法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众人宴礼,千妖朝轩。 …… 庆功宴还在继续。 觥筹交错中,瞧着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汹涌。 尤其是万朝洞神未至,令不少修士妖邪浮想联翩。 现如今万朝洞神堪称二十四客堂第四大派系,与凤鸣娘娘、吞云真君、摄月真人,平起平坐。 一手炼丹术,不知令多少生于泥垢间的妖邪,夺了天地造化,拥有争锋资格。 阿木尔庆功宴能有这么多妖邪捧场,与背靠万朝洞神不无关系。 结果谁能想,万朝洞神仅派管家而来。 这微妙一幕,众妖睹之能不心旌摇荡? “恭喜巴寿又添洞神之名……” 都云洞神倏然举杯恭喜,不等阿木尔举杯回敬,便见都云洞神话锋一转: “不过,据本神所知,三尸派传承千载,始终不曾涉及香火道,今儿怎么突然有意洞神之位?” 席间推杯换盏之声,倏然一静。 “老身年事已高,道途渺茫,寿元更是寥寥无几,自然要试一试他道,以求大道垂怜。” 阿木尔一脸自怨自艾之色,看似自谦自怜,实则要挟暗藏。 这是直接警告众妖邪,老太婆子命不久矣,为了大道敢于搏命,尔等若嫌妖寿太久,大可前来试蛊! “原来如此!都云不才,愿为巴寿试道!” 都云洞神起身,懒得虚与委蛇,直接拱手邀战。 众妖见状,下意识看向阿木尔,心中暗呼——来了。 能入席间者,可不是外面那些不入流的懵懂精祟。 心知洞窟之位看似有德者居之,实际上这仅限于那些香火有限的末等洞窟。 那些香火鼎盛洞窟,哪个不是三妖禁脔? 阿木尔不告而取,已然触犯了三妖利益。 三妖岂能容忍? 眼下都云,便是三妖派来的打手。 “妙极!正好庆功宴苦闷无趣,老身便献丑一番!” 阿木尔哈哈一笑,心中却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明辰仙长赐她玉宸登斋之法时,她料想,此举既是帮扶弟子未狸,也是争霸万里荆荒之策。 故而她一番准备之后,便直接剑指二十四客堂洞窟,既是心中傲气使然,也是为了证明自我。 眼下庆功宴,说是庆功宴,实则乃是昭告荆荒之举。 怎料,正主明辰仙长却推诿不至。 这令她如何不疑不惊? 本来她还想寻思着,这会不会是明辰仙长别有深意,已然在暗中打点好了一切,故而不来,求个低调。 但眼下都云洞神的挑衅,已然将她的一厢情愿摔个粉碎。 “好!既然如此,还移步殿外。” 都云洞神赞道,随即邀请阿木尔,离开吊脚楼。 席间众妖见状,自然不甘人后,亦步亦趋而去。 不多时,楼阁已然空空如也。 楼外流水席上众妖听闻都云洞神欲与阿木尔斗法,皆兴奋不已,三下五除二,洒扫出一块空地,兴奋的围在周围。 “师傅,小心。” 未狸一脸紧张之色,万万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庆功宴,怎么又开始斗法起来。 “莫慌!” 阿木尔轻轻一笑,越众而出,踏入众妖环围的空地上。 都云洞神亦紧随其后。 “请!” 阿木尔比划了一个请字。 都云洞神拱手回礼,身影骤然消失,一抹残影拉出,直冲阿木尔而去,身在半空,已然化身为妖。 一连串残影亦展现出他化妖过程,迅疾如电间,化为一头似狼似狗凶兽。 此乃上古遗种——溪边。 传闻,席其皮者不蛊。 实乃身怀神通,身拒邪毒,眼下正克蛊道。 “咕噜!” 一声怪异吞咽声响起,只见在都云洞神俯冲而来时,阿木尔脚下亦陡然冒出一只肉虫。那肉虫方一现身,便鼓涨而起,张开螺旋状獠牙大口,一口将阿木尔吞入腹中。 与此同时,都云洞神亦欺身而至,利爪弹出肉垫,挥爪而至。 “噗!” 利爪狠狠没入肉虫体内,以至于大团乳白色琼脂涌出。 不知情者惊呼不已。 知情者,面露凝重。 此肉虫乃三尸派赫赫有名的脂虫蛊。 传闻,身怀一丝饕餮血脉,贪吃成性,可大可小,遇到攻击时,只会抛洒脂肪,钻入地下,任由敌人吃饱,停止攻击。 经过三尸派调教之后,已然成了护身肉盾。 果然,只见那脂虫蛊脂肪越喷越多,眨眼堆成一座山丘,令都云洞神无从下手。 “雕虫小技!” 有备而来的都云洞神见状不慌不忙,一声冷笑,倏然张开嘴巴,喉间光芒闪烁,一口湛蓝火焰喷吐而出,顿时将脂虫蛊点燃! “轰——”刺眼火光,冲天而起,灼热烫面,骇得众妖连连后退。 都云洞神见状尤不罢手,妖躯蓦然重新化为人形,抬手将一张符箓拍入地下。 一道道黑色符咒自掌心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却是要封堵地下,阻止脂虫蛊钻地而逃。 “好手段,没想到阁下不仅化作人形,还学了人族符箓之法。” 一声讥口从滚滚火焰中传来。 这分明是嘲弄都云洞神手段不正,这符箓多半得自三妖赏赐。 然而话虽如此,又能奈何? 修行本就是夺天地造化,谁规定妖不能使人符箓? “区区符箓之法,便让阁下如此惊讶,看来阁下道法,还需精研啊!” 都云洞神讥笑道,话音未落,脸色骤然大变。 便见眼前空地上,砂砾闪烁,再定睛细瞧,那哪里是砂砾? 分明是密密麻麻的飞蚁,不知何时破土而出,抖起翅膀,呼啸而来,攒聚若沙暴,不知将多少恶毒蛊虫,暗藏其中,伺机而动。 “来得好!” 都云洞神一声喝赞,人形皮肤表面戄然冒出细密毛发,紫色弧光闪烁期间,阻挡着那飞蚁蛊虫的靠近! 与此同时,他又仰天张开血盆大口,伸手往喉中一抓,缓缓抽出一柄刻满符箓短剑。 这一幕,骇得群妖瞠目结舌。 不是惊讶腹中藏器,而是骇然那符箓短剑。 这又是人族道法。 这就是三妖底蕴? 也对,都云洞神一身血脉神通在于身拒邪毒,攻伐手段更多的是依靠爪牙。 面对三尸派,他纵然不惧火焰,也不敢钻入那脂虫蛊油脂中,哪怕血脉神通不惧邪毒,这也不是他涉险的理由。 待抽出符剑之后,他随即单手掐诀,符剑“咻”得一声,射入火堆之中,穿梭不休。 场边未狸见状惊恐捂住嘴巴,满脸悸骇之色。 她有心呼唤,又恐惊扰师傅,浅薄的蛊道经验,已然令她不知眼下情况该如何应对?! “咻!” 刺耳破空声中,符剑杀伐而回,都云洞神瞧着眼前符剑,轻笑道:“胜负已分,巴寿蛊道果然颇为神妙!” 众妖闻言一怔,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阿木尔输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咄咄逼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血——” 场中一声惊呼,使得众人凝神看去,才发现滴溜溜悬浮于都云洞神面前的符剑上,猩红一片,鲜血嘀嗒。 “承让了!” 火焰中传来一声平淡声音。 便见阿木尔脸色平静的从火焰中走出,在她腹部一片猩红,显然剑伤在此。 “承让?” 都云洞神一愣,这话可不该从败者口中说出。 他神色惊愕间,腹部戄然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低头看去,一只千足虫正摇头晃脑,啃破皮囊,破体而出,身子一抖,背后展开双翅,飞向阿木尔。 “蜻翅蜈蚣!” 观战妖邪不乏见多识广之辈,一眼认出此蛊虫,只觉腹中隐隐出现痛觉。 传闻此蛊一旦种下,不仅会将中蛊者内脏啃食一空,更会在中蛊者体内诞下千卵,随鲜血搬运,钻入大脑,以颅骨为巢,繁衍生息。 眼下阿木尔唤出蜻翅蜈蚣,显然是留了一手,并未赶尽杀绝。 但是是否诞下虫卵,可就无人可知了。 “什么时候?莫不是你在酒席中下蛊?” 都云洞神脸色惨白的捂着肚皮,厉声质问。 一句话,骇得赴宴者脸色大变。 “看看你的符剑。”阿木尔一脸不屑。 都云洞神眼球微转看向悬空符剑,这才发现,符剑上嘀嗒流淌的鲜血骤然干涸,露出密密麻麻的虫卵,俄而虫卵破裂,无数蜻翅蜈蚣爬了出来。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蛊道之诡诞,令人惊恐。 “老身应该感谢阁下不杀之恩,当然,阁下若痛下杀手,老身也只能转化为虫躯,搏个生死。” 阿木尔承认都云洞神的收手,不过,依旧固执得掀了一张底牌,来了一声诡辩。 她不能输。 因为她输不起。 “受教了。” 都云洞神没有争辩,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阿木尔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扫了一眼满地狼藉,只觉得心在滴血。 蛊道斗法,太费蛊虫了。 她那千蚁围攻,虽然已成徒劳,但也不知浪费了多少蛊虫。 可惜,都云洞神血脉太过特殊,令她徒劳无功。 为此损失无数蛊虫。 这不知得需要多少岁月,才能培养而出。 “不愧是名动荆荒的三尸派掌门人,一手蛊道出神入化,令人叹服!妾身不才,但求巴寿指点,若能见那虫躯,定为此生荣耀!” 一道娇滴滴的轻笑声,令肉疼蛊虫的阿木尔愣住了。 亦令群妖面面相觑。 循声望去,便见一名风度翩翩的曼妙女子,越众而出。 她年约二八,脸蛋瞧着稚气未脱,身材却婀娜多姿,一身雪白长裙,点缀得恍如仙女谪尘。 “百花娘子?!” 阿木尔脸上泛起一丝难堪,众妖闻言亦面露几分惧色。 百花娘子,乃是凤鸣洞神座下大妖,传闻乃草木成精,修为不祥,神通不祥,平日深居简出,偶尔百花盛开之际,喜欢出来采些花露,才被妖邪知晓。 虽然没人见过她斗法,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绝对不好惹。 问题是……她怎么出现在这里? “巴寿怎么了?这是瞧不上妾身?” 百花娘子见阿木尔面露惊色,故意面露委屈之色问道,茶道功夫已然出神入化。 “让百花娘子见笑了,老身斗法一场,已然身受重伤,恐怕不便再论法。” 阿木尔思绪百转间果断认怂。 百花娘子名气很大,认怂不丢人。 事实上,别看她一副老态龙钟模样,比起百花娘子,说是稚童也不为过。 “巴寿这是瞧不起妾身?既然如此,妾身也只能发起洞神挑战,还望阿濮洞神成全。” 百花娘子明明行那张狂之时,却一脸委屈之色,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阿木尔在欺负她。 这下阿木尔不想接也得接,除非…… “百花娘娘既然瞧上了阿濮洞窟,这是阿濮洞窟之荣耀,老身拱手相让便是。” 阿木尔思绪百转间,再次选择退让,心中忽然有些怨愤莫川起来。 若非他的鼓动,岂有眼下局面? 这一刻,阿木尔的服软,令众妖一片哗然。 懵懂未知者,伸头张望,打听百花娘子背景; 洞若观火者,心头骤寒,这就是三妖之霸道,敢不告而取,便让你颜面扫地。 “巴寿误会了,妾身对这洞窟之位毫无兴趣,仅仅是对阁下所言的虫躯好奇的紧,还望阁下莫再推辞,否则……妾身也只好亲自恭请阁下动手了。” 娇滴滴的声音,恍如九幽阴风从群妖心头吹过,直吹得人毛骨悚然,神魂颤栗。 谁也没想到,面对连连退让的阿木尔,百花娘子不仅不收手,反而继续咄咄逼人。 什么见虫躯? 这就是要逼死阿木尔啊! 一时间,一股彻骨寒意,直冲众妖脑际。 不知多少参与宴会的妖邪,下意识向人群中退去。更有甚者,已然琢磨着要不要逃出万里荆荒,生怕被三妖盯上痛下杀手。 阿木尔呆住了。 恍惚中,才猛然意识到,她不涉香火之争,承平太久,已然忘了妖邪间的弱肉强食。 她敢无视三妖定下的规矩,那三妖自然要痛下杀手,杀鸡儆猴。 吾命休矣! 阿木尔心神荡漾间,下意识就要拿未狸扯万朝洞神的大旗,但思绪轮转间,她又将其生生压下。 未狸和明辰关系不能说。 明辰忌惮着躲在暗处的蜚牛分身。 她不说,三尸派道统还能延续,她若说,三尸道统恐将不存。 “青龙阁下,老身三尸派有一道丹方,存于雪琦身上,此战老身若技不如人,还请青龙阁下看在万朝洞神与本门交情上,收留老身三位劣徒。” 阿木尔看向白尾小青龙,言辞恳切道。 “师傅——” 未狸急了,惊恐喊道,她再蠢,也从师傅话中,听到了托孤遗言。 “嘘,莫要丢了三尸派颜面!雪琦、梨芷,长姐如母,以后照顾好小师妹。” 雪琦、梨芷骤然红了眼眶,下意识点头,又慌乱摇头,已然不知所措。 “让百花仙子见笑了,请!” 阿木尔不再去看弟子,转头看向百花娘娘,盈盈作福。 “还是巴寿先请。” 百花娘子柔弱一笑,眸光瞥了一眼游至未狸身后的白尾小青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三人必须得死,尤其是那个雪琦。 “得罪了!” 阿木尔一声低喝,正要催化早已布置而下的蛊虫,余光惊鸿一瞥间,所见之景,令她愕然瞪大眼睛,看向远处天空。 百花娘子眸含讥讽,如此雕虫小技,也敢欺瞒本仙子? 她正要动手,一声龙吟长啸,落荆荒,荡群山,如铜山西倾,洛钟东应,不绝于耳! “吼——” 【感谢“一般通过闸总”的打赏。】 第二百四十五章 骖龙而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是——” 即便怀疑这可能是阿木尔声东击西之计,百花娘子依旧惊恐回眸。 实在是那声音宛如穿脑魔音,直接唤醒根植于血脉深处的恐惧,令人毛骨悚然,直欲择路而逃! 她看到了。 山林薄雾,遮掩不住那俯空而来的耀目身影。 便见千山捧岳之巅,繁星覆盖之下,两尊庞然大物,策空临虚,若明火执仗,呼啸而来。 那赫然是一龙一虎! 那虎高十尺,踩云随风,金底黑纹上紫色闪电缠绕不休。 王纹虎额上,竟生出一枚神秘竖瞳,瞧着颇为不凡。 然而这一刻,鲜少有人关注这三眼猛虎。 所有人目光皆被它身旁的真龙所吸引! 要知道,二十四客堂三妖之一的吞云真君,修为千载,也不过勉强脱了蛇籍,夺了一丝龙气,化身蛟龙罢了,龙之尊贵可见一斑! 便见那真龙虽无龙角,却身长百尺,龙身鳞光潜曜,若九幽玄铁汁浇筑而出,闪烁着神秘光芒。 即便相隔千丈,阿濮山上众妖依旧能从那声声龙吟虎啸中,感受到根植于血脉深处的恐惧! 睹之神摇意夺,肺腑尽崩! “那是……” 待那一龙一虎飞近,骇然于真龙现身的群妖,倏然瞳孔扩张。 他们看到了更加令人震惊的一幕。 只见真龙瞳虎身上,束缚着一枚枚由符箓构成的锁链,锁链之后,牵拉着一架无轮葛沽宝辇。 宝辇之上,赫然端坐着一名青衣道人。 “明辰仙长——” 失声惊呼回荡于群妖之间,如九霄神雷,轰得众妖,心荡神摇,肝胆俱裂。 …… 这一刻,莫说阿濮山上群妖,便是聚于隔壁无名山丘之上的凤鸣、吞云、摄月三位千年大妖,亦被骇得瞠目结舌。 “明辰?” 凤鸣洞神脸色苍白,下意识呢喃其道号,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阴谋诡计在这一刻,尽数成空。 “吞云,那、那可是真龙?” 摄月真人盯着临空而来的莫川,强压源于血脉之中的惧意,问向吞云真君。 吞云真君乃水蛇出身,修炼千年,激出血脉之中的一缕龙气,化为蛟龙,空中那翱翔身影,是龙是虫,他定然有所感知。 “那、那就是真龙。” “不是龙威法阵?” “不,绝对不是,我见过龙威法阵,威而不德,空有龙气,而无龙息。” 吞云真君下意识呢喃回答,目光死死盯着翱翔真龙,眼眸中,闪烁着震惊、狂热、兴奋,以及一抹不易察觉的谦卑。 …… “吼——” “嗷——” 龙吹缠盖云,虎吟骇万条! 夜月映山,墨峰连天,在声声龙吟虎啸中,便见万朝洞神明辰仙长,骖龙驾虎,策空临虚,云驰电迈,终至阿濮洞窟之前。 距离远时,众妖便被那龙吟之声,骇得肝胆剧烈。 待龙虎飞临山头,不知多少妖邪仅仅是嗅到那龙威,便被骇得“噗通”一声,匍匐在地。 然而此时能够匍匐在地者,已属幸运。 那些修为孱弱,尚未化形的精怪,更是被吓得屎尿齐出。 更有甚至,如那异域之羊,眼珠瞪圆,心脏骤缩,四肢绷直,僵死而去。 端是: 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阿木尔道友,宴会还开否?贫道来迟,还望莫怪!” 龙虎宝辇尚未落下,致歉之音,已然冉冉而至。 循声看去,便见万朝洞神明辰仙长从那宝辇之上起身,腾身虚空,足蹑浮云,缓缓踩着虚空,踱步而下。 前有白虎援据,后有青龙掩尘。 可谓: 灵化虚源,神澄八方。 “合意友来情不厌,知心人至话投机!道友能来,老身欣喜还来不及,哪有怪罪的道理?” 阿木尔老脸涨红,连连应声。 哪里不知道眼前一幕,乃是莫川为她壮威? 在人群中,刚刚哭过还红着眼眶的未狸,瞪大眼睛,看着从宝辇上走下的莫川,剪水双眸中,既兴奋,又委屈,若不是性子内敛恬静,怕是已然扑了过去。 即便如此,依旧忍不住泪盈眼眶,不得不伸手擦拭。 “咦,道友这是受伤了?” 莫川一眼扫过,倏然一声轻咦。 声音不大,却令百花娘子脸色惨白一片,有心遁走,又恐唐突,更招祸患。 “无妨无妨,宴会无趣,斗法取乐,不小心擦伤而已。” 阿木尔没有诉苦,反而将主动权交给了莫川。 无论莫川是卖三妖面子,还是借题发挥,都有他的深意和考虑。 这已然不是她能干涉的权利暗面。 “恭喜阿木尔道友,入主阿濮洞窟!” 正当这时,一道恭贺之声传来,打断了莫川和阿木尔的对话。 循声望去,只见二十四客堂三位千年大妖赫然联袂而至。 三妖看着贺喜,目光却始终游离于那真龙身上。 便见那真龙,五爪落地,昂首挺胸,硕大龙眸中,满是好奇之色,东张西望间,颇有几分顽态。 此时离得近了,那不容伪造的龙威,令三妖一阵不适。 然而相较于龙威,三妖更加惊讶于无法看穿真龙修为,这令他们愈发咋舌,以为此乃真龙之威也! “小云山君?” 凤鸣洞神倏然惊愕出声,满脸惊疑不定的看向那不显山不显水的猛虎身上。 “赤雉娘娘,好久不见!” 猛虎吐口人言,额头竖瞳微微张开,凭空牵引道道紫色雷霆,缠绕周身,显得神秘莫测。 这并非他刻意显摆,而是对抗龙威之举。 没人知道,当莫川将符箓锁链拴在他身上时,他内心的屈辱悲愤。 纵然为人坐骑,岂有套索之理? 这岂不是成了那看门良犬? 然而当他看到真龙现身时,所有的屈辱,尽数化为荣耀! 以至于莫川道一句“唔,你这体型可不搭真龙”时,他内心反而生出几分羞愧。 “小云山君是娘娘的人?”莫川好奇问道。 “正是。小云山君冲撞道友,本宫还以为已经死在了那无名洞窟之前,没想到,道友仁慈,竟留他一命!”凤鸣洞神轻笑道。 “哈哈哈,此子血脉颇有几分神异,可为坐骑,随手便收了,怎么娘娘要讨回?” “道友说笑了,小云山君既然冲撞了道友,那便在道友身边戴罪立功吧!” 凤鸣洞神云淡风轻道,眼中深处却闪过一抹浓浓的忌惮之色。 小云山君居于山野数十年,不过甲子修为,拜入莫川门下,才过半载,不仅修了三甲道行,更是觉醒血脉神通! 明辰老道这手调教本事简直令人惊叹。 只怕今日之后,不知将有多少妖邪眼红于小云山君际遇,试图拜入万朝洞窟门下。 “道友威御龙虎,震慑群妖,当真是得道成真啊!恭喜恭喜!” 吞云真君满脸恭维,拱手致礼,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振奋。 真龙在前,修为突破有望矣! “哈哈,道友谬赞,不过是不成器的龙虎而已,可谈不上‘威御’二字。” 莫川谦虚道,随即一挥手,一龙一虎化为两道灏光,射入他的袖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龙威散去。 周围匍匐于地的羸弱小妖,终于逐渐恢复几分知觉,一个个再看向莫川的目光中,已然埋下恐惧之种。 “瞧瞧贫道,光顾着与诸位谈话,倒是忘了贺礼!阿木尔道友,贫道匆匆而来,略备薄礼,还望笑纳!” 莫川抬手,取出一个瓷瓶,御气送去。 “道友客气!” 阿木尔惊喜连连,连忙伸手收下,心想,以莫川炼丹之能,这礼物定然不俗。 事实上,这也确实不俗。 赫然是三妖亦要花费大代价,聘请莫川炼制的还童丹。 此丹对人族作用有限,但对于肉身垂垂老矣的阿木尔,堪比传说中的驻颜丹。 “恭喜道友,入主阿濮,以后既为同僚,定要多多亲近才是!” 凤鸣洞神也随之贺喜,奉上厚礼。 吞云、摄月不甘人后,纷纷降蒲轮束帛,卑辞厚礼。 阿木尔何曾享受过如此礼遇? 瞧着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实则老脸微微涨红,心跳如鼓,心中更是暗暗感叹,果然实力才是关键! 瞧瞧明辰道长,不声不响,既没撕破脸皮,也未煞费苦心, 仅仅是牵出坐骑,便震慑得群妖慑服,三妖奉迎。 如此举轻若重的手段,简直令人叹服! 而后,阿木尔随即邀请众人入殿观礼,重开宴席。 席间,群妖不免向莫川打探真龙身份,皆被莫川随口应付过去,显然不愿露出跟脚。 至深夜宴酣,莫川起身拱手告辞,驾霄乘烟而去,分形散影,渺不知踪。 …… …… 碎云坠青山,如烟缭人间。 后半夜的山雾愈发淳厚,坐于山巅,居高临下望去,恍如雾海淹没人间,只余点点孤岛山头。 “今晚被吓到了吧?我没想到三妖竟如何急不可耐,若是来迟一步,只怕酿出大错。” 莫川和未狸并排坐在山头,眺望星夜雾海,聊着庆功宴上的事情。 “那都云洞神是三妖指使的?” 未狸一脸惊讶的看向莫川。 “嗯,万里荆荒香火有限,看似自由夺取,实则早已被三妖瓜分,你师傅与我走得近,难免会被误以为我的人,因此痛下杀手不足为奇。”莫川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啊,可是今晚我瞧着他们都挺客气的呀?”未狸一脸难以置信。 “因为我来了呀?” 莫川微微一笑,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那抹灿烂笑容,令未狸眼神为之一恍,什么香火之争,利益纠葛,这一刻尽数远去,不及眼前笑容。 莫川瞧着未狸面泛红晕模样,对于她的懵懂无知,不以为意。 毕竟是深山少女,莫说妖怪间的利益之争,怕是山寨中的利益纠葛都摸不清楚。 这倒让莫川有些纠结。 有心想教她点世界暗面,又不忍白纸落上污点,患得患失间,竟有种养闺女的手足无措之感。 算了,这种事情,还是跟阿木尔提一下,让她教吧! 他终究还是不忍破坏眼前气氛。 “喜欢吗?送你了。” 莫川伸手虚空一抓,仿佛摘下漫天繁星,将串成一串糖果色宝石手串,递向未狸。 “好漂亮!” 未狸一脸惊喜伸手接过,指尖接触间,似心有所感,小脸愈发粉红。 “这是一套符箓,唔,伱可以称之为法器,具体方法,我都记录在这枚玉笏中,以元炁沟通,即可参阅。” 莫川又递上一枚玉笏。 这所谓手串,乃是天师二十八宿符,是他以喷化之术改了外形,化作手串模样,既讨喜,也隐蔽。 他其实更想将千年龙蜕送给未狸,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还是天师宿符比较隐蔽,运用得好,价值不比千年龙蜕差。 “这手串我很喜欢……唔,你直接教我吧!我对中原经文一直不太懂呢,好多之乎者也的,看得迷糊。”未狸故意骄蛮扮蠢道。 “这……好吧!呐,你先运转元炁,注入这颗粉色珠子里。” 莫川伸手指了指已经被未狸套上手腕的手串。 “然后呢?” “顺时针依次运转下去。” “顺时针?” “就是沿着这个方向。” “然后呢?” “待运转一圈之后,法器即可激发。切记,莫要撤去元炁,此时,这一缕元炁依旧可以循环数圈,具体圈数要看你的目的……” “你要是掩盖修为,就先激发粉色珠子……要是降妖护坛,就先激发蓝色珠子,如果要借星辰之力,粉色、蓝色、紫色、白色,则同时激发……” 莫川伸手在未狸手腕上比划起来。 天师宿符足有二十八张,激活顺序不同,功效亦不同。 莫川十分体贴将其设置成了不同颜色。 在指点间,指尖难免碰撞摩擦,初时,两人不免心神一荡,心脏咚咚,红了脸庞。 待次数渐多,羞怯之意渐去。 心中胆气逐渐迸发。 那男人甚至不满简单的触碰,伸手搭在未狸手腕上,将元炁探入其中,手把手教她如何将元炁兵分四路,激发四宫符箓。 不知不觉间,朝阳照破雾海,将皑皑白雾镀上一层金辉。 待雾霭渐散,朝霞映山,莲峰弄色,如金如碧,匪丹匪青,奇丽万千! 山巅上的男女瞧着日出东方,不知不觉停下话题,双手交叠而握,迎霞眺望,身后影子亦在此刻融为一体。 【二合一,没有第二更了,感谢“洛水的洛”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 炼制法器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亮了,山寨醒了。 活动一夜的精怪妖邪,默契的选择蛰伏起来。 然而万朝洞神明辰仙长“骖龙驾虎,游宴阿濮”之事,却早已随着那声声龙吟虎啸,传遍万里荆荒,甚至传向中原大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知多少妖邪,震憾于真龙现身,更惧骇于明辰道长威御龙虎的本事。 然而有人目光被真龙吸引; 有人却惊讶于小云山君的变化,半载不见,便修出三甲修为,甚至觉醒血脉神通之象,不知引来多少妖邪的艳羡,又令多少妖邪生了投效之心。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搅得万里荆荒沸腾如釜的莫川,正坐在养神殿中,打量着眼前符箓。 这是云极观三景道的结璘符。 此符以雌黄青纸书写而成,可封存月芒于其中,缓缓放出,可辅助修炼。若须臾释放,亦不失为攻伐手段。 他在想,如何将此符转换成法器? 在给未狸介绍天师宿符手串之时,他无意中吐出的“法器”二字,猛然提醒了他。 ——他不仅可以炼丹,其实还可以伪装成炼器师。 法器相较于符箓,最大优点是可以重复使用。 他完全可以以喷化之术,改变符箓载体,令其变化为法器。 此举若行,不仅可以兜售法器,赚取修行资源; 亦可作为赏赐手段。 “还真是思维决定高度!道爷我很早就执掌喷化之术,却从未想过炼器,只当做是应急手段,真是身怀重宝而不自知!” 莫川面露几分懊恼之色。 早想到这一点,说不定他路子走得能更顺一些。 “不对,我即便早早想通这一点,其实意义也不大,因为我并不擅长符箓之道。” 莫川摇了摇头,抚平内心的杂念。 他一挥手,将手中符箓尽数取出,使其悬浮于空,整齐排列,随即负手打量起来,琢磨着这些符箓的组合之法。 “五官神符箓?” 倏然,他目光落在得自无主道人的五官神符箓上,心中一动: “此符倒是可以炼制成一张面具,从此以后用一张少一张的五官符,将常傍吾身!” 心生想法,他随即嘬唇喷化而出。 谶言既出,五道符箓相互交融,化为一张额生长角、嘴吐獠牙、暴珠竖眉的凶神魁星傩面。 他随手将傩面扣在脸上,元炁倾注其中,五官感觉顿时被放大。 若向特定符箓倾斜,特定感官亦随之被强化。 “果然可行!” 莫川心中微喜,又唤出千年龙蜕,化为重铠全装铁浮屠,配上这凶神傩面,端是威风了得。 “帅就完事了!” 莫川出阳神,瞧着肉身装扮,童心大发,喜不自胜,好一会儿,才收起铠甲傩面。 “唔,五官神符还有剩余,正好也给未狸制作一张,以她境界,五官神符对她作用更大。” 莫川略一沉思,又是一口喷化出,将一套五官神符箓炼制为一张半脸银丝面具。 “希望不是直男审美。” 他左右打量一番,这才将其收起。 再看余下符箓,他眉头暗皱,暗暗思忖起其他商用可能。 五官神符所做法器,功效固然不俗,奈何这套符箓他手里数量有限,加上又不会炼制,因此只能用于自身,无法用来贩卖或赏赐。 这自然不符合他的商用要求。 而他掌握的符箓,又少之又少。 细细算来,也就扶鸾观慑鬼箓、镇宅箓;云极观郁仪符、结璘符、七灵符;天师二十八宿符,以及其他杂七杂八,不成系统的符箓。 一番沉思之后,莫川有了方向,旋即先以符箓尝试起来。 等符箓走得通,再炼制成法器。 不知是气运使然,还是意舍利之助,亦或者天赋异禀,在经历数十次失败之后,莫川终于炼制出四套法器。 其一,名为打妖鞭。 此法器以郁仪符为主,一鞭抽出,如炮烙临体,物理附魔双输出。 其二,为慑鬼旗。 以慑鬼箓、镇宅箓炼制而出。 因为核心慑鬼箓精髓在于聻力,用一点少一点,因此莫川将其制作成法旗状,插在地上,如点篝火,借聻力气息,震慑寻常鬼魂。 必要时刻,还可自爆,使出其中聻力,斩杀厉鬼。 其三,为迷魂旗阵。 此法器为套装法旗,最低需要四支,数量越多,效果越好。 这是莫川从他那便宜兄长东玉河神手里换来的【九阴引魂符】所炼制。 九阴引魂符贴在鬼祟面孔,可麻痹其感官,借此间接控制鬼怪,既然如此,不如借其麻痹之效,炼成迷魂阵,专门蛊惑游魂厉鬼。 其四,乃是一个玉杯状法器,莫川将其命名为“月光杯”。 这是他目前最得意之作。 以天师宿符中部分符箓和结璘、七灵两符混合炼制而成。 置于月光之下,只需一缕元炁引导,即可自行勾连星月之力,落于杯中,形成月露。 服之可增修为。 执掌此物,等于多了一个外置修炼器官,对大妖来说,形同鸡肋,但对小妖来说,价值不可估量。 要知道,缺乏修炼之法的寻常小妖,全靠寿元打熬修为,偶尔天地垂怜,凭几分运气,寻些灵草灵物。 有了此杯,修炼一天抵旁人两天,长此以往,优势自显。 莫川评估,哪怕是百年妖邪,此杯亦有几分增效。 即便瞧不上,用来积攒月露,也是极好的。 “具体功效,还得实验一番。” 莫川心神一动,出道炉,落于万朝山巅,随意盘膝而坐,将月光杯摆在面前,屈指弹入一缕元炁,将其激活。 此举宛如沙漠压水井,欲打水,先灌水。 待引入月光辰光之后,月光杯即可以辰光月光为驱动,自行攒聚能量。 莫川炼神出窍,以太虚视角看去,只见月光杯仿佛一块磁铁,吞吐着盈盈洒落的月光辰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月光涌聚需要时间,这是一个水磨功夫。 莫川索性不再细盯,闭目养神,暗自思索起来。 “这月光杯一出,除非海量供应,否则多半会被大妖垄断,毕竟短期内,也只有他们有这财力。” “待购得月光杯,即可拥有源源不断的月露,再以月露向其他小妖换取修行资粮,这等于掌握了生产资料啊?长此以往,强者愈强,这荆荒还怎么玩?” “不行,得想个办法遏制一二。” 嗯? 心神徜徉间,莫川心神一动,睁开双眼看向山道上。 只见吞云真君正拾级而上,见他俯瞰而下,连忙拱手抱拳,显得十分礼貌而谦卑。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七章 加钱真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耀月炼性毘庐,道友好手段!” 行至山巅,吞云真君拱手致礼,目光落在莫川面前玉杯上,满脸赞叹之色。 “道友若喜欢,那便赠予道友好了。” 莫川轻轻一笑,挥手御气,使放置于石面上的月光杯飞向吞云真君。 “无功不受禄,本君岂能夺人所好?”吞云真君连连摆手。 “无妨,贫道正准备大量兜售此物,道友既然来了,不如赏玩点评一番,贫道也好定个价码。”莫川笑道。 吞云真君愣住了。 “大量兜售……莫不是如那仙丹?” “姑且算是,不过此物炼制不易,暂时还无法大量提供,每月提供三五盏还是可以的。”莫川随口道。 “每月三五盏?道友还是炼器师?”吞云真君一脸惊讶。 “哈哈,谈不上炼器师,不过是炼丹玩火之余,偶有所感,触类旁通罢了。”莫川摆手,一脸谦虚之色。 吞云真君闻言直想揍人,什么叫“偶有所感,触类旁通”? 本君怎么触类旁通不了? 他总算明白小云山君为何跟了明辰老道之后,修为进展神速了? 有此神器在手,那修为还能低了? “不知道友打算售价几何?” “暂时未定,所以还要烦劳道友品评一番。” “那本君便斗胆品评一番。” 在莫川的指点下,吞云真君随手学会激发之法,又尝了尝杯中月露道:“露华可掬,其甘如饴,便是在月露中,也称得上神芝灵液,卿云醴泉。” 莫川闻言微笑:“能得道友如此点评,贫道便放心了。” 吞云真君闻言再次问价,莫川想了想道:“山中向来以物易物,还真不好定价。” 吞云真君道:“那若以艮雪丹为钱,价值多少?” 莫川道:“唔,两百枚丹药。” 吞云真君闻言心头盘算一番,道:“本君出价双倍,以后此物,全售予本君如何?” 莫川微笑:“道友修为千年,这点机缘不如留给旁人,也算积了阴德。” “让道友见笑了,本君虽有千年修为,但也家大业大,人吃马嚼,靡耗胜多,若有此宝,必然能节约不少资粮,睹之,自然见猎心喜!这样,本君出三倍价钱,道友将此器分本君一半,如何?”吞云真君加价又改口。 “道友若是喜欢,派人来买便是,又何必加价?让外人知晓,还道我明辰心黑呢!”莫川委婉拒绝,心中暗呼果然如他所料,这些大妖已然垄断万里荆荒修行资源。 那些小妖想要出头,唯有择一脉臣服的出路。 也罢,既然如此,贫道便结个善缘,以后咱实行摇号制。 这荆荒只有乱起来,才方便道爷我浑水摸鱼。 “也罢,是本君孟浪了。” 吞云真君一脸遗憾之色,至此,不再纠缠月光杯之事。 一人一妖随即转移了话题,又是一番寒暄之后,吞云真君终于阐明来意。 “本君此来,其实有事相求,还望道友答应。”吞云真君一脸认真道。 “哦,何事?”莫川发问。 “本君欲求真龙之血,愿以此宝换取。” 不愧是荆荒妖邪,做事干脆至极,吞云真君开门见山中,一挥手,取出一枚妖丹。 便见这妖丹呈青色,不透明状,道道妖气缠绕其上,散发出阵阵元炁波动。 莫川见状,心头剧震。 妖丹,非五百年不成丹。 这意味着此丹最起码蕴藏妖修五百年修为,吞服之,炼去妖气,少说也能继承三成修为。 对他来说,无异于最为急需物资。 说实话,以他现在接近两百年修为,已然有些不够看。 能够长袖善舞,多亏了天罡法大小如意的诓骗。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如那海市蜃楼,只可远观,不可近瞧。 欺负一下小妖还行。 若遇大妖,根本不敢动手,动手必然见光死。 “此丹,乃七百年妖修所留,本君能得之,实属侥幸,其丹青木之气暗藏,温和不燥,可谓宝丹!” 吞云真君见莫川不言,心知有喜,连忙介绍起来。 莫川闻言愈发心动。 七百年妖丹,其之珍贵,无需多言。 别看吞云真君修为千载,但想要杀七百年妖修,还真不容易。 毕竟打不过,还不会跑? 能修出七百年道行的妖修,又会是易与之辈? “敢问道友要真龙之血作甚?又要多少?”莫川问道。 “本君乃蛟龙出身,求真龙之血,自然是欲攀蟾桂,比跳龙门,摘那逆鳞!道友若答应,所求不多,一盏即可!”吞云真君举起手中月光杯。 莫川闻言,眸光闪烁。 龙,乃神兽之首,万妖之尊。 可谓浑身是宝。 撒泡尿,都能催出灵草灵根。 寻常草木经龙涎催化,甚至可为仙草龙刍! 凡马服之,可化龙驹。 双龙寺靠着仙草龙刍这一个进项,便支撑起天龙部的修行,可想而知真龙价值,如此更遑论真龙之血。 以吞云真君修为,若能炼化此血,归于自身,说不得便能突破血脉桎梏,化为真龙。 即便不成,作个无角螭龙,也是极好的。 莫川思绪流转间,轻轻一笑道:“不知道友修为几何?” 吞云真君神色一怔,本君修为你能看不出来? 还是说,这是话里有话? “道友的意思是?” “既为宝丹,道友何不吞服,为大道再添三分底气?” 莫川一脸微笑。 吞云真君闻言眸光一沉。 他为何不吞服? 原因无他,此物对他效果已然十分有限。 修为过千年,那便是质的改变,七百年妖丹最多添他甲子道行,形同鸡肋,不如留下,换取其他宝物。 明辰老道如此之言,也分明是讥讽他,你服之价值都不大,那贫道自然也一样,这也好意思换取真龙之血? 这分明是在压价! “不瞒道友,本君留下此丹,正是为了突破之时服用,只是如今见了真龙,这才忍痛割爱。”吞云真君辩解道。 “君子岂能夺人所好,道友且拿回去吧!”莫川摇头拒绝。 越是这时候,越不能露怯。 天知道,吞云真君这是真心换物,还是借此试探? 说不定,那幽幽夜色下,便埋伏着凤鸣、摄月两位大妖,只待吞云真君试探出虚实,便立即一拥而上,吃干抹净。 “道友……”吞云真君急了,正要开口,却被莫川打断。 “丹是好丹,贫道炼丹炼器用不到,喂食龙虎也是极好的。只是那真龙乃贫道师尊所托,龙胎天生羸弱,不知以多少天材地宝,才护其破胎诞生,平日里那是宝贝得紧,所饮所食皆是神芝灵液,岂敢随意伤害?” 说到这,莫川还故意自嘲道:“不瞒道友,贫道之所以琢磨经营之道,便是因为一身修行资粮,一半都进了那真龙之口,瞧着是坐骑,实则为祖宗啊!” 吞云真君愣住了,他听着这话里话外怎么就一句话: ——得加钱呢!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直面道途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听着莫川的漫天要价,吞云真君面不改色,心头却恨得牙痒痒,而又无可奈何。 明辰老道虽然镇压万载妖擘,令十分实力发挥不出一二; 奈何道行在那摆着,一手缩地之术,堪称神妙! 他们几次见明辰老道于眼前消失不见,却始终摸不清门道,便知明辰老道的不凡。 因此吞云真君即便以大代价纠集凤鸣、摄月二妖,也难以留下明辰老道。 更何况凤鸣摄月也不可能真心帮他。 毕竟讨要真龙之血,壮得是他吞云真君的实力,凤鸣摄月二妖,岂能甘心? 除此之外,真龙也十分少见,大多乃一方霸主,莫说求血,敢开口就是大不敬。 也就凑巧遇到了明辰老道威御真龙,还有几分讨要的可能。 再加上,他本就是水蛇出身,讨要真龙之血目的,很容易能猜出目的,也无怪乎人家趁机抬价。 思绪百转间,吞云真君有心暂且晾几天,又恐恶了莫川,以后更难讨要,患得患失间,咬牙道: “本君听闻道友曾寻访驭鬼之术,本君虽不通人族道法,却意外求得一件法器,亦可替代驭鬼之术。” “哦?什么法器?”莫川眼睛一亮。 “五命魔灵幡!” 吞云真君张口一吐,一杆似幡似枪之物,幻化而出。 这说是幡,却无旗帜,杆头雾霭飘渺,看起来恍如红缨枪上的红缨,透明,泛彩,如流云。 端是: 灵幡有威光,流烟蔼紫清。 “此幡以五命魔为主魂,进可策虚召灵,制魔使神。退可呼魄固魂,保神长存。最难能可贵的是,五命魔皆可吞噬残魂剩魄修行,悉心培养未尝不比灵器。” 吞云真君在介绍时,亦随即催动五命魔灵幡。 便见飘渺如云的幡旗,倏然膨胀而起,将周围笼罩起来,无数残魂厉鬼在其中哀嚎撕咬,更有五头似鬼非鬼的魔物,环伺四周,虎视眈眈,欲择人而嗜。 此幡一出,莫川脸色微变。 纵然他不懂鬼道,也从那怨孽冲天之气中,看出炼制此幡必然是魔道手段。 不过话虽如此,此幡威能却正好契合他的心意。 吞残魂剩魄而成长,正好可以用来吞噬日倾洞天中的鬼婴。 他唯一需要担忧的是,能不能驾驭得了此幡? 想到这,他又询问一番细节,结果差强人意。 “幡是好幡,奈何却是魔器。”莫川心中满意,嘴边却叹了一口气。 吞云真君脸色骤然一沉。 这还不行? 真当他是散财童子啊? 再往外掏,那可就要触碰到他核心宝贝了。 “不过,既然是魔器,更应该谨防其流入人间。也罢,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不过,道友若求真龙之血,贫道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吞云真君闻言大喜,连忙小心翼翼问道:“什么条件?” 莫川道:“真龙之血,关乎真龙跟脚,道友需要发誓,此血仅用于自身,不得交易给他人,否则天打五雷轰。” 吞云真君登时松了一口气:“既享真龙之血,也算是真龙一脉,理该保守秘密。” 莫川点头:“如此便好,道友且稍后,贫道去去便来。” 声落,形随影散,渺无踪迹。 这一幕,瞧得吞云真君愈发感慨,这一手遁术,大神通啊! 大约一刻钟后,莫川去而复返,凭空幻化而出,手中俨然多了一个玉杯,杯中鲜血荡漾,散发出一股异样腥甜之气。 吞云真君见状,心潮腾涌,连忙以指戳天起誓。 待莫川检查过七百年妖丹和五命魔灵幡之后,双方随即完成交易。 至此,吞云真君再也无心滞留,拱手匆匆离去。 莫川也无心试验,折返飨祭道炉。 进了炉中,他先取出五命魔灵幡仔细检查起来。 不知是吞云真君无心此道,还是得此魔灵幡时日太短,这幡中五魔灵修为并不高,仅三百年左右。 当然,这是以吞云真君为参照物,对于莫川来说,幡灵修为已然远远超过他。 以他现在修为,根本无法炼化。 甚至连催使都有危险。 还好他得了一枚七百年妖丹,理论上,炼化妖丹之后,修为应该足以炼化此幡。 值得一提的是,此幡除了主魂外,幡中还有数百头剩魂残魄。 这些剩魂残魄既是魔灵幡威能的一部分; 也是五魔灵的修行资粮,五魔灵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自行吞噬一些剩魂残魄进补,否则便有噬主之危,更有道行跌落之险。 因此作为魔灵幡之主,每隔一段时间,也得补充一些剩魂残魄。 “有此魔灵幡,日倾洞天鬼婴算是有了收容之法!若将主魂养至千年修为,可为大杀器。” “不过,现在炼化妖丹,只怕遗患无穷……” 莫川盯着手中七百年妖丹,面露纠结之色。 他有心炼化此丹,但又恐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别忘了,他这肉身和魂魄并不契合,修为越高,隐患越大。 他这头异域来客,幽冥聻仙,终究要直面道途选择。 究竟是走鬼道? 还是削足适履,走那山神道? “咄咄咄……” 莫川靠在官帽椅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思绪徜徉不休。 “闭门造车终究不是办法,如今既然已经得了五命魔灵幡,驭鬼之术暂且可以放下,不如改道冥青宫,谈玄论道一番。”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探明大道之后,再做决定。 他随即按捺下心中的蠢蠢欲动,收起妖丹和魔灵幡,炼制起各色法器。 这一炼制,便是三天两夜。 待凑足数量之后,随即出道炉,落于万朝洞窟,唤来白尾小青龙,将一应法器以及售卖之法交代下去。 末了,莫川又笑道:“黄不语临走时,向贫道推荐了你,贫道念旧,也就允你主持万朝事务,只是你这修为实在磕碜了点,这月光杯赐伱一盏,莫要耽误了修行。” 白尾小青龙闻言连连稽首,心中惭愧而狂热,更为感激不已。 自从跟了明辰仙长,它便博了青龙雅号,谁能想到明辰仙长竟然豢养了真龙! 这让雅号青龙的它,显得十分尴尬; 修为的羸弱,更是令它惭愧不已。 好在明辰仙长始终不曾嫌弃,令它感激不已,更为狂热。 有真龙在前,它白尾小青龙未尝不能化龙!!!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苔花盛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捣药仙子可在?” 杂草丛生,灌木掩盖的山坡旁,一只大如肥猫的老鼠,正趴在一个洞窟口,低声呼喊。 “锦毛哥哥找我何事?” 洞窟中传来轻柔动人之声。 “山里传来一件喜事,哥哥觉得仙子可能用得上。” 锦毛耗子一边说着,一边警惕的回头眺望四周。 “进来吧,一直向左走即可。” “好嘞。” 锦毛耗子闻言大喜,连忙钻入洞窟之中,走了没多久,便遇见岔道。 得了吩咐的它,不敢乱走,一个劲的向左走,不知过了多少岔道,终于在一间不大地窟中,见到了捣药仙子。 便见捣药仙子,浑身雪白,双眸漆黑,缺鼻瓣嘴,一对耳朵长如鸢尾花瓣,正是月精兔子也! “锦毛哥哥,敢问山中是何喜事?”捣药仙子问道。 “仙子可知万朝洞神明辰仙长?” “当然知晓,那日真龙正从妾身山坡上空飞过,可是让妾身一阵害怕!” 捣药仙子耷拉着耳朵,一副余悸未消模样:“哥哥提起明辰仙长,莫不是万朝洞窟又推出了新丹药?” “仙子聪慧,不过,只猜对了一半!万朝洞窟这次不是推出了新丹药,而是法器!” “法器?” 捣药仙子瞪大眼睛,耳朵咻得竖了起来。 它纵然是山里不入流的小妖,也知法器的珍贵。 这东西往往只有人族才会炼制,很多还需要配合特定功法,因此在山中一直是紧俏物资。 可以说,法器之于精怪,不亚于弓箭之于猎户。 “仙子没听错,就是法器!其中有件宝贝,仙子肯定用得上。” “什么宝贝?” “月光杯。” “据说,此杯可引星月之力,汇聚于杯中,化为月露。一夜便能聚出一杯月露,对修行那是大有裨益,尤其是仙子,走的是拜月之道,若有这月光杯之助,甲子化形未尝没有可能!” 锦毛耗子人立而起,嘴上胡须乱翘,满脸得意的卖弄起打听而来的消息。 捣药仙子愈发惊讶,越听越心动。 小妖修行大不易。 尤其是它这等食草木之妖,可以说活的是战战兢兢。 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其他大妖的修行资粮。 有时候,甚至还要防范人类。 一不小心出个洞窟,门口可能就布置了一个野兽夹子,一脚踩上去,唯有啃断肢体这一条活路。 然而啃断肢体,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回归正题。 那月光杯若真的如此神奇,对它来说,不亚于妖族功法,等若凭添三分助力。 “月光杯如此功效,想来价值不菲吧?” “据说价值两百颗艮雪丹!” “两百?” 捣药仙子大惊失色。 她手里倒是积攒了几颗艮雪丹、太一金膏丹,作为狡兔三窟的后备手段,因此对此丹价格十分敏感。 两百颗艮雪丹,几乎等于她的全部身家。 “东西倒是个好东西,可惜就是太贵了。”捣药仙子感慨道。 “贵是贵了点,可如果每晚都能汇聚一杯月露的话,最多两三年就能回本,这生意完全值得啊!”锦毛耗子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月光杯如此神妙,盯上之人必然不少,哪里还有咱们这些小妖怪的份?”捣药仙子道。 它还有句话没说,即便是买到了,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月光杯如此神妙,必然会有胆大心黑之辈守在万朝洞窟外围,盯着每一头妖邪。 “嘿嘿,仙子有所不知,据说这次贩卖法器,乃是执行抽签制。” “抽签?” “据说,明辰仙长每月都会下放几盏月光杯,想要购买,得提前预约拿号,万朝洞窟每月十五号公开抽号,得号者,可在一个月内,随时登门换取。对了,哥哥还听说,购得月光杯妖邪,以及得号未取者,都将不再接受预约。” “啊?还有这规矩?”捣药仙子语气惊叹。 心脏却抑制不住的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这规矩一出,等于将买家风险降到最低。 更重要的是,它这等寻常小妖,也有了染指月光杯的可能。 虽然预约之人很多,但终究有这可能不是? “规矩是怪了点,但不得不说,明辰仙长真是悲天悯人啊!要不是哥哥财力有限,真想参与抽签试试。” 听到锦毛耗子这么一说,捣药仙子心中忽然一动。 如此宝物,抽签之妖肯定很多。 与其等到下定决心,不如提前跟着预约,失之我命,得之我幸。 在捣药仙子胡思乱想中,锦毛耗子也提起了来意,却是想借点土灵丸。 捣药仙子心知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还是借了一点。 原因无他,她生性胆小,不愿外出活动,全靠一些“酒肉朋友”维系着情报物资交换,哪能吝啬? 待锦毛耗子离去,捣药仙子掐指一算,明日正是十五号,预约截止日期。 一番思考之后,索性离开洞窟,往万朝洞窟行去,预约抽签去了。 整个过程,比捣药仙子想象得要顺利的多。 或者说,万朝洞窟根本没有设置什么门槛,直接在售卖丹药的窗口处,设置了一个竹筒,想要预约,取一竹简即可。 捣药仙子胆小,寻个没人空隙而去,还故意买了一枚丹药,这才神秘兮兮的抽了一根竹简,溜之大吉。 一夜辗转反侧。 翌日,十五号公开抽签,捣药仙子没去,生怕被人盯上。 她一直等到月底,才悄然而至,行至万朝洞窟地下深处,踏入丹药铺时,她随意瞄了一眼旁边的展示牌。 便是这一眼,令她呼吸一窒,心脏差点漏了一拍。 她所抽取数字赫然在列。 她强装镇定,踏入铺中,见铺中没人,紧张兮兮的展示了竹签。 “阁下请随我来!” 引路的乃是一只团雀。 捣药仙子一蹦一跳进了铺子内间,便见内间宽敞如苗寨大堂,一名年轻道人正在坐在一张书桌旁翻阅着账本。 在年轻道人身后,盘踞着一条体型庞大的青鳞蛇。 “仙长,三十九号牌客人来取月光杯了。”团雀飞入,叽叽喳喳。 一句仙长,听得捣药仙子头皮发麻。 它猛然看向那青蛇尾巴,那一抹刺眼白色,令它立即确定此乃大名鼎鼎的白尾小青龙。 如此一来,能让它如此恭敬有礼的,也只有万朝洞神明辰仙长。 “小妖捣药,拜见仙长!” 确定仙长身份的捣药仙子连忙匍匐在地,耳朵忍不住耷拉在两旁,紧张得近乎窒息。 “来者是客,道友莫要妄自菲薄!” 莫川轻轻一笑:“小青龙,还不招待客人。” “是,仙长!” 白尾小青龙连忙上前,张口吐出一枚月光杯,交予捣药仙子。 捣药仙子见状亦张口,吐出辛苦积攒的物资,又吞下月光杯后,这才告辞离去。 不想,在她踏出内室之时,一段仙音渺渺传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预祝道友得证大道,蟾宫折桂!”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同道相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蟾宫折桂?” 正要走出内室的捣药仙子,脚步一顿,无穷思绪在脑内迸发。 ‘明辰仙长在祝福我欸?!!’ ‘难不成……’ 想到某个可能的捣药仙子,陡然瞪大眼睛。 ‘我就知道本仙子非同凡响,必然身怀上古遗脉,如今沉寂数十载,终于得见伯乐!’ ‘听说小云山君就是跟了明辰仙长之后,才觉醒了第三只雷眸神通?’ ‘本仙子若是跟了明辰仙长,说不得……’ ‘等等!’ ‘明辰仙长为何不挽留本仙子?’ ‘捣药仙子啊捣药仙子,莫要被人生错觉所迷惑,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掉馅饼?明辰仙长若是青眼有加,又何必等本仙子出去再说?’ ‘苔花……牡丹……是了,这句诗其实已然直言本仙子血脉卑微,这是一种……鼓励?!’ 思绪徜徉中,捣药仙子心情如那山中迷雾忽散忽聚。 可谓,狂喜和失落交叠,激动和彷徨并存。 “小妖拜谢仙长赐福!” 思绪百转间,捣药仙子转身叩首,旋即徐徐退去。 它退的很慢,直到彻底走出内室,也未听到那期待挽留声,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它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奇迹。 生来卑微的它,这辈子终将卑微下去,明辰仙长不过是客气罢了。 好在它如今得了月光杯,此宝与它血脉相衬,从此不敢说扶摇直上九万里,但日拱一卒,亦功不唐捐。 想到这,捣药仙子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 ‘本仙子血脉卑微又如何?赤雉娘娘,不也是红腹锦鸡一只?正如明辰仙长所言,便是苔花,也能学那牡丹盛开。’ 思绪贯通间,谨小慎微以至于自卑一辈子的捣药仙子,倏然豁然开朗。 它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内室,眼神坚定,道心坚韧,内心再无彷徨忐忑之感。 这一刻,一抹微不可查的浪花,在弄潮人的指尖下微微荡漾而起。 …… …… 莫川并未留意他随口祝福的一名兔子精。 在收取万朝洞窟当月进项,以及补充了下个月丹药法器之后,他便身影一闪,离开万里荆荒,向朝歌山行去。 以神通赶路之下,不过半日功夫,莫川便抵达冥青宫。 修建于朝歌山下的冥青宫,建筑规模十分庞大,不过,大多却掩于青山绿树之中,瞧着颇为清幽喜人。 按惯例,莫川本该进宫观,奉供香,参祖拜道。 奈何他此时乃是寿山山神形象,状如七岁稚童,如此大摇大摆进了山门,只怕引来异样目光。 所以他干脆敲响后门,禀明来意。 冥青宫弟子见闻广博,不敢小觑莫川稚童模样,反而愈发恭敬,请入客堂。 不多时,冥青宫宫主池阳道人,身披紫袍,迈入客堂。 “熔阳师弟自打参加了那朝歌酒会之后,回来逢人便说认识了一位妙人,今日得见,果然不俗!” 池阳道人显得十分热情,话里话外满是溢美之辞。 尸解道孤,能遇同道中人,自然难免一番亲近。 “道友谬赞!” 莫川闻言连连客气,心中暗暗惭愧,算来算去,这是占了天妖道人的缘法啊? 两人一番寒暄之后,池阳道人道:“道友来得不巧,贫道师侄正在闭关,师弟担忧心切,也随之闭关护法去了,一时半会恐怕无法出来,还望道友见谅。” 莫川闻言眼中一抹失望,还是客气道:“无妨,只是不知熔阳道友多久能出关?” 池阳道人:“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个月。” 莫川:“既然如此,那贫道过些时日再来拜访。” 池阳道人:“不知道友此来所为何事?贫道或许能帮衬一二。” 池阳之言,令莫川一阵犹豫。 他和熔阳道人有“借寿之事缘法”,又有“朝歌酒会之论道交情”,更有“慎全法师之友”的背书,交情可谓深厚。 谈玄论道自然少些拘束。 但和池阳道人可是刚刚才认识,仅凭熔阳道人几句赞美,可不敢冒险。 “师弟曾言,道友虽夺了地脉造化,但也瑕疵暗藏,此来可是为了此事?”不等莫川开口,池阳主动戳破窗纸。 “不瞒道友,贫道此来确实是为了此事。” 莫川心中叹了一口气。 也对,池阳是熔阳师兄,又是冥青宫之主,将他的隐私告之并不奇怪。 “贫道曾听熔阳道友说,尸解之道还有刀兵灭度之途,不知此道可否不炼神魂,而完美契合肉身?” 莫川又问道。 这话熔阳道人早就说过,莫川此时再次追问,不过是引起话题罢了。 “此道以太一守尸,三魂营骨,魄卫肉胎,不仅可以再造完美肉身,更无需炼魂!怎么,道友欲走此道?”池阳一脸严肃问道。 “确实有这想法。”莫川颔首。 这是他能想到的两全其美之策,既保住神魂不失,亦留下地生胎。 “此道优点甚多,但弊端也十分明显!不瞒道友,本宫建宫两千年,走此道成功者不足十指之数。”池阳叹息道。 “贫道肉身乃地脉之气所化,若位于寿山,勾连地脉之气之下,肉身血气将源源不断,或许可以借此重铸肉身。”莫川试探道。 “道友情况确实特殊,不过,道友想法,本宫亦曾有先辈想过,更以特殊炼体之法,修出龙象之力,然而即便如此,依旧身死道消。” 莫川愕然:“这是为何?” “刀兵灭度之道,虽然是借身死之时,那喷薄血气重塑肉身,但关键更在于道心!道心不稳,纵然血气再胜,也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其中玄妙,贫道不修此道,一言半语也说不清楚,道友若有心此道,宫中藏经阁留有历代先辈手札,道友大可一观。”池阳道人道。 莫川一脸惊喜:“这会不会不合礼数?” 池阳道:“哎,道友此言差矣!既是同道中人,理该相帮,本宫藏经阁道友可随意参阅,无论是走哪一道,冥青宫皆愿助道友一臂之力。” 莫川闻言表情严肃起来。 他缓缓起身,拍了拍道帔,拂去尘埃,以示郑重,拱手作揖。 池阳大大方方承了一礼,这才道:“道友且随我来。” 莫川颔首,亦步亦趋而去。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自毁阴寿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冥青宫,藏经阁。 是夜,莫川站在厚重书架旁,捧着孤本手札,凝神细看,一盏曾经以为是鸡肋的夜光母石,静静悬浮在空中,照亮方寸之地。 这是寿山石公所赠,夜越深,石越亮。 莫川一直以为是鸡肋,随手放在飨祭道炉中吃灰,怎料,今日却派上用场。 ——宫观道传重地,终究不敢举烛而观。 “哗啦——” 微弱的翻书声,在幽静藏经阁内显得那么清晰。 这是冥青宫八百年前一位先辈所留,书札虽以特殊药水炮制过,并无虫蛀之象,但在岁月伟力下,纸张还是难免磨损脆弱,不少墨迹已经淡得可有可无。 这是莫川虽能暗夜视物,依旧托举夜光母石的根本原因。 “呼——” 许久,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合上手札,小心归于书架,面露几分难色。 经过一天一夜的参阅,他终于意识到刀兵灭度之道的艰辛。 他能想到的细节,冥青宫亦早有先辈想到,但大多收效寥寥。 少数成功案例,也找不到相通之处,如果说有的话,那便是道心坚韧。 譬如,三百年前,冥青宫出了一位杂役,二十岁进山,二十三岁识字,三十岁才披上道帔,成了一位道童。 拜的正是道统近乎失传的刀兵灭度之道。 至此修行十年有余,一日突然说,时候到了,说完便拔刀自刎,而后重塑肉身,返老还童。 可惜,此时肉身依旧是人胎,又过四十年,再次刀兵灭度,却魂飞魄散。 当时,他已有两甲修为,肉身亦十分强悍,血气之充沛远超第一次尸解状态。 冥青宫一番调查之后,猜测可能与神魂损耗有关,但无法求证,只能将其记录下来,警示后人。 如此看来,肉身强横与否,还真的不是决定性因素。 莫川也看了此人留下的手札,此人之所以突然自刎刀兵灭度,只是听闻年岁过半,再往后便气力衰退,故而在四十岁那年吃饱喝足养足精神之后,便拔剑自刎了。 手札写的十分散漫随意,与第二次尸解之前的凝重忐忑,可谓截然相反。 “说来说去,还是道心。可惜,贫道虽然经慎全法师点化,道心坦荡,但所修之法十分驳杂,对这种事情,可做不到赤子之心,只怕一个忐忑,便身死道消。” 莫川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住夜光母石,幽幽向藏经阁外走去。 这夜光母石终究没有照亮他的漆黑夜色。 出了藏经阁,明月高悬,门口一名道童,正仰头观月。 听到动静,连忙拱手道:“山神大人,熔阳祖师已经出关,恭请大人往剑杖阁叙旧。” 莫川精神一震:“好好好,还请仙童带路。” 大概是第一次被高人称呼仙童,道童闻言一脸羞涩,连忙颔首,引路去了。 穿廊过巷间,一缕夜风送来阵阵竹香,而后便是哗啦作响的竹林摇曳声。 抬首便见一大片竹林,将羊肠小道掩尽。 “大人沿小道一直走下去便到了!”道童在竹林外站住脚步。 “有劳了。”莫川颔首,随即迈步而行。 竹林幽翠,风吹沙沙声中,带着几分窃窃私语。 莫川不以为意,待踏入深处,眼前景色令他一怔。 只见一座草亭中,熔阳道人正与一位白发白眉老道邀月对饮,不大石桌上,杯盘狼藉。 “唔,道友来了,来,入座入座。” 剑杖阁主熔阳道人听见动静,回头看见莫川,立即举杯邀请,神态已然带着几分醉意。 莫川颔首,迈步而去,毫不嫌弃满桌狼藉,盘膝坐了下来。 “来,盛饮!” 熔阳道人递来酒杯,又亲手满上,随即举杯而来。 “盛饮!” 莫川举杯,一饮而尽。 在熔阳道人对面,那白发白眉道人已然喝醉,眯着眼睛打量半天,倏然一拍大腿道:“我记得你!你是……你是……寿山神!” 莫川笑道:“看来还未老眼昏花!” 白发道人哈哈大笑:“贫道年方二十,老眼昏花什么?倒是阁下,年纪轻轻,只瞧见我师父,却没瞧见我,这是瞧贫道道途无望,心生怠慢?” 莫川道:“如此说来,贫道才是老眼昏花,当自罚三杯!” “该罚该罚!” 白发道人托起酒坛,亲自给莫川倒酒。 莫川亦来者不拒,一口气连饮三杯。 他未以修为化酒劲,三杯烈酒下肚,脸色顿时泛起一丝酡红。 “爽快!” 白发道人大声称赞,而后又向熔阳道人举杯道:“弟子孟浪,当自罚一杯。” 熔阳道人摆手:“无妨无妨,为师一并担着。” “那弟子便孟浪这最后一回……”白发道人说着,却突然嚎啕大哭:“师傅,弟子……弟子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弟子七岁入道,八岁便修得紫阳之气,一生兢兢业业,时时自省……怎料,怎料会落得如此下场?” 熔阳无言,只是将杯中忘忧物一饮而尽,身形摇摆,默不作声。 这场景,他经历太多太多,心中已然生出一丝麻木和倦怠。 白发道人哭泣很久,待情绪逐渐平稳,熔阳道人才叹息道: “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过平生。清源啊,往事休提,今日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且安心吧!莫再丢了冥青宫的颜面。” 白发道人闻言拭去眼泪,苦笑摇了摇头,随即向莫川拱手道:“让前辈见笑了。” 莫川摆了摆手。 熔阳道人见状,拍了拍清源肩膀,起身离去。 莫川不喜哭哭啼啼的场面,亦随之起身。 唯有白发苍苍的清源道人,坐在石桌旁,取出一节阳竹,满脸复杂的打量着、抚摸着…… 这节阳竹本该是他的阳竹仙躯,如今却只能沦为他苟活人间百年的寄魂之物,何其讽刺? “大道得从心死后,此身误在我生前,也罢也罢!” 清源说着,双手倏然一用力,将阳竹折毁,一分为二。 “咔嚓!” 清脆断裂声,令离席的熔阳道人脚步一僵,蓦然回头,满脸愕然。 清源虽然大道无望,但以一身血气滋养而出的阳竹,依旧类其肉身,残魂亦可寄存其中,落地生根,苟活百年。 如今毁了本命阳竹,等若自毁阴寿。 过了今晚,将彻底身死道消。 霎时间,飒飒作响的竹林中,亦冒出无数残魂剩魄,满脸震惊的看着毁竹清源,心中之复杂,无以言表。 “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必呢?”熔阳道人道。 “让师傅失望了,往后三万日,不过同一天,无趣无趣,太无趣了。”清源摇头,犹挂泪痕的苍老面孔,却平静下来。 “唉——” 熔阳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同样离席准备离去的莫川,也随之挪动脚步,不过却折返草亭。 伸手将一个玉瓶搁在杯盘狼藉之间。 “此乃还童丹,可令肉身返老还童,荡暗疾,回潜质,不损修为。”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道将成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心如死灰的清源道人,闻言蓦然抬头看向莫川,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玉瓶,布满褶子的苍老面孔上闪烁着难以置信之色。 还童丹……返老还童? 这岂不是说,服下此丹的他,将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嘴唇哆嗦起来,不知道这是一场奇迹?还是由杯中物杜撰而出的美丽幻景? 他甚至忘了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玉瓶,呼吸粗重。 莫川见状,心知清源还需要时间缓冲,随即转身而去。 此时,剑杖阁主熔阳道人一脸复杂的看向莫川,声音迟疑道:“……道友这是何故?” 莫川笑道:“清源师侄如此气节,贫道若视而不见,那岂不是真的老眼昏花了?” 剑杖阁主扭头看了弟子清源,目光在那折断的阳竹上略一停留,倏然哈哈笑了起来:“道友行事,妙极妙极!” 莫川道:“酒未酣畅,话为尽兴,不如另则他处,举杯畅饮?” 熔阳道人:“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旋即并肩离开剑杖阁竹林。 两人并未走远,偶遇一座草庐便坐了下来,挥袖间,自有美酒落于石桌之上。 两人以瓜果为肴,边饮边聊,熔阳道人兴致很高,讲起清源道人。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下午,熔阳道人去卞城访友,路过城门,却见一群人围在城门口议论纷纷。 凑过去一瞧,嚯,却是一个弃婴。 说来也怪,这年岁常见女婴被遗弃,鲜少见到男婴。 毕竟再不济十里八乡也总能找到人收养,未来也算有个念想,因此熔阳猜测,这不是私生子,便是身藏暗疾。 他本无心理会,然而那竭力挣命的哇哇哭声,却令他在鬼使神差中,抱走了弃婴,取道号: ——清源。 取自《阴符经》中一句箴言:瞽听聋视妙心通,绝利清源十倍功。 正所谓:聋者善视,瞎者善听。 清源既被父母所弃,当绝利玄门之功。 “哈哈哈,如今想来,这一切,怕是贫道私心甚重,为天地所憎,这才酿出如今苦果。”说到这,熔阳道人苦笑摇头。 冥青宫势大,道统绵延。 然而究其根本在于寿元,真正尸解成功者寥寥。 那剑杖竹林下,累累白骨,便是明证。 熔阳道人这辈子收了很多徒弟,却大多止于尸解之时,也无怪乎他如此功利。 “尸解道,终究是逆天而为,不为天地所喜,也属正常。”莫川感叹道。 这话,也只有身为“夺舍者”才能说出口。 若是旁道所言,只怕能把熔阳道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是啊!贫道这辈子弟子很多,成材者寥寥,尸解成功者,亦是罕见,仔细想想,唯有凝尽、可法二人,可堪一提。” 熔阳道人唏嘘不已。 莫川不言,心想,说到底还是因为尸解道容错率太低了。 他周游大景朝,也算见识了不少道统,严苛者甚多,但像尸解道这般残酷的,堪称蝎子拉屎——毒一份! “道门沉疴,让道友见笑了。对了,道友来意,贫道已从师兄处得知,不知道友此去藏经阁,可有收获?”熔阳道人转移了话题。 莫川摇了摇头,眉头难掩凝重之色。 “道友也看到了,剑杖代尸之道在我冥青宫已属大道,即便如此,依旧前途坎坷,困难重重;刀兵灭度之道,道统尽绝,道友欲走此道,只怕难如登天。” 熔阳道人顿了顿,又道:“贫道不明白,道友为何不愿炼魂以适山神躯?” 莫川道:“不瞒道友,贫道以为神魂乃修行之本,炼魂之举恐舍本逐末,埋下祸根。” 熔阳默然无言。 话题又重新绕回刀兵灭度之上,可惜,两人讨论一夜,也未讨论出个子丑寅卯。 待天色微亮,这才拱手告辞。 莫川决定再去藏经阁看看。 这次他不再去看那些失败成功案例,反而从最基础的尸解道经书看起,欲从最细微处,参悟尸解之道。 一本经书刚刚翻开,一支香火袅袅而至。 莫川随意瞥了一眼,却见一名妇人,拉着三四个孩子,跪在祖宗牌位前,上香祈祷,祈求家里男人不要再去狎妓。 “咦——” 他记得之前收到过这妇人香火,没想到拂去之后,竟然如此执著,再次渺渺而至。 难不成有山魅狐精化身娼妓,蛊惑人心,食人阳气? 心中闪过这道念头的莫川,却挥了挥手拂去香火。 他自己已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一时半会自然无心理会这些执念香火。 他见多了人间悲欢,心中对于这些事情已然看开几分。 真要细究,哪里没有悲剧? 他一人之力,岂能管过来?终究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待拂去香火,他稳了稳心神,继续参阅起来,有意舍利之助,很多晦涩经文,无须细细揣摩,睹之便其义自见。 这一看,逐渐入了神,恍惚间便是两天一夜。 期间,熔阳道人来过一次,见他看书入神,便不再打扰,无声离去。 两日之后,莫川合上手中经文,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次从理论入手,令他对尸解道有了更深了解,尤其是刀兵灭度之道,已然琢磨出几分真意,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参本见真。 “是我太操之过急了。我有意舍利之助,肉身强健,思虑不竭,比起冥青宫那些先辈,不知强了多少,他们参悟不了,不代表贫道参悟不了。” “既然如此,不如放下杂念,专心悟道。有七百年妖丹在手,耽误再多时间,也能随时追回。” 思虑至此,莫川豁然开朗。 他起身离开藏经阁,准备和熔阳道人说一声,厚颜长住一些时日。 不想,刚出藏经阁,便在门口看到一名年轻道人,正在盘膝打坐。 他似心有所感,眼眸微张,瞧见莫川,脸色一喜,连忙起身,拱手作揖,躬身到底: “弟子清源,拜见寿山神前辈!” “何事?” “弟子明日欲刀兵灭度,恭请前辈移步剑杖阁近身观礼。” 莫川眉头蓦然皱起:“这是熔阳道友的意思?” 清源微笑道:“前辈多虑了,做此决定,无人要挟,也无人诱惑,实乃弟子在那生死一线之际,有多顿悟,欲以刀兵之道,求证所悟。” 莫川嗤笑道:“脱裤子放屁!刀兵灭度之后,便是重塑肉身也不过是肉眼凡胎,寿元百年,与你眼下肉胎,有何区别?” 可不是?服用还童丹的清源道人,肉身已然返老还童,回归巅峰之时。 便是刀兵灭度,借血气炼化肉身,依旧是肉胎一枚,根本增加不了多少寿元。 因此莫川怀疑,清源此举极有可能是得到熔阳或池阳的授意,为了助他一臂之力,亦为偿还还童丹恩情。 “前辈此言差矣!刀兵灭度之后,寿元虽然不增,但炼形之后肉胎更胜,此乃夺天地之造化,岂是阳竹仙躯可比?”清源一脸微笑。 乖戾!狂妄! 这是莫川此时唯一感受。 清源拜的是剑杖阁,修的是剑杖代尸,如今却突然驳斥剑杖代尸之道,这不是狂妄这是什么? 倏然,莫川想起清源昨日毁竹之时所言: ——大道得从心死后,此身误在我生前。 这话有深意啊! 莫非他真在生死一线顿悟大道? “炼形有六道,你欲走哪一道?”莫川惊疑不定间,出言问道。 所谓炼形法,与熔阳道人教授给莫川的炼魂法互为对应之道。 如果说炼魂法是削足适履的话; 那么炼形法则是织履适足。 炼形有六法,分别是: ——太阳炼形、太阴炼形、金液炼形、玉液炼形、内视炼形、真定炼形。 此为尸解之时,唯一能借的外力,又因所借外力不同,重塑的肉身亦大相径庭。 “既为证道,弟子欲走阴阳两道,于那黎明之时,夺太阴太阳之造化。” 莫川眸光闪烁,已然确定清源之言行,绝非冥青宫授意,否则稳扎稳打,随意走一道岂不稳妥? 何必走那冥青宫也不曾记载的阴阳两道? “你可想好了?刀兵灭度,自毁肉身,若是功败垂成,贫道可拿不出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妙药。”莫川最后出言警告道。 “实不相瞒,弟子心意已绝,已然急不可耐,若非前辈观书入神,怕是早已拔剑自刎。”清源一脸微笑,显得自负至极。 “既然如此,贫道自当观礼!”莫川道。 “弟子便恭候前辈莅临!”清源拱手,退后一步,旋即转身而去,腰杆笔直,赛若阳竹。 “有点意思。” 莫川呢喃一句,随即摇了摇头,往袇房行去。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不知不觉,日暮西垂,夜色笼罩,月色如水。 莫川早早动身,待行至剑杖阁竹林,却惊讶发现,林中早已挤满了道人。 这些道人,或坐或立,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仔细一看,大多修为不俗,且似人非人,看起来已然成功尸解,踏入大道。 只是因为寄魂之物不同,瞧着气质也各有迥异。 这些人瞧见莫川,皆微笑颔首,以示善意。 莫川亦一一回首。 熔阳道人迎了出来,将莫川介绍给同门道友,亦给莫川逐一介绍一番。 大多数道人对莫川都十分热情。 便是几位性子冷淡之辈,也给了几分笑脸。 待进了人群中,不多时,便有道人忍不住询问起还童丹之事。 对此,莫川并不意外。 还童丹,对于冥青宫来说,堪称试错丹。等于多了一条小命,能不眼热? “不瞒诸位道友,还童丹乃五品丹药,得自寿山雷君。雷君善炼丹,只要拿出与之相称宝物,求丹不难。” 莫川轻飘飘将矛头引到“雷君”身上。 他和冥青宫关系太近,反倒不太好做生意。 尤其还凭白赠了清源道人一枚,难免给人廉价之感,不如推到雷君身上。 若想求丹,自己去寿山换去。 声落,冥青宫道人面面相觑,不少人随之熄了求丹想法。 五品丹药,价值几何,他们自然门清。 将如此宝丹用于弟子身上,说实话,舍不得。 说的残酷一点,冥青宫弟子大多数都是耗材,故而除了刀兵灭度之道,假物代形和剑杖代尸弟子大都要求在年轻时尸解。 说好听点,这是求道需趁早;实际上,就是不愿投入太多资源。 毕竟成功概率太低了,早死早超生,不死千万年。 不过,话虽如此,还有几个冥青道人询问起雷君跟脚,疑似有意求丹。 此间插曲过去,剑杖阁竹林愈发热闹。 不少道人趁此机会抛出修行疑惑,来了一场辩经悟道。 莫川身处其中,听得津津有味。 偶尔灵光至,插口给上几句建言,亦博得不少赞许之声。 不知过去多久,喧嚣人群倏然安静下来。 莫川心有所感,循迹望去,便见清源道人,龙行虎步而来。 至人群之前,拱手见礼。 而后盘膝而坐,面向东方,静候红日破晓。 阳竹声声夜气寒,竹林中喧嚣的讨论声,至此彻底寂静下来。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卖清源面子,大家也终究得给熔阳三分尊敬。 莫川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有所感,睁开双眼,便见清源右手扶短刃,对准心口,忽然扭头冲他微微一笑,左手发力,拍向刀柄。 “噗——” 利刃穿透道袍,直刺心窝,穿体而过。 “刺啦——” 清源道人一声闷哼,又猛然拔下短刃,顿时鲜血如雾,喷薄而出,染红周身。 恰时,红霞刺破苍穹,道道朝阳洒落。 “前辈看好了!” 清源扭头看向莫川,咧嘴而笑,以满身血雾簇向朝霞,二十年修为盘亘而起,吹涨神魂,采一缕西去阴气,吞一口东来紫气,汇于血雾之中,以血化气,以气塑形,在那弹指刹那间,夺天地造化,塑大道之躯。 便见那喷涌血雾迅速在清源面前汇聚,如倦鸟归林,在倏歘之间,勾勒出一副晶莹剔透的白骨。 少顷,筋膜血肉覆盖其上,五脏六腑,逐一凝结。再一眨眼,一尊俊朗弱冠少年,便赤条条迎风而立,若能瞧见那阴阳二气,定然惊呼好一个仙胎肉身。 这一刻,剑杖阁林众道士瞧得眩目惊心。 早已炼神遁太虚的莫川,更是看得心旌摇曳。 太虚视野下,一切虚妄尽数消散,他看到了每一缕元炁的运转变化,也看到了每一道血气的搬运腾挪,亦洞察那阴阳二气的和谐共鸣。 可谓,窥海渍如涓涔,视嵩衡如茧栗。 大道将成! 二合一。 (本章完) 请假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四九之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罡法和地煞术来历已然无人知晓。 有人说,这是天书成帙所泄玄机; 也有人说,这是道门历代先贤参玄悟道,细审六甲五行,仰观俯察大道造化而出,乃道门术法之集大成者; 但无论出处源自哪里,天罡法和地煞术的威能无人质疑。 莫川修行【天罡法·炼神御气】也有一段时日,对于此法之玄妙早有领会,但直到目睹清源刀兵灭度,他才明白,炼神御气为何能成为天罡法! 炼神遁太虚,窥大道造化,堪称道途法眼。 他也终于明白刀兵灭度之道,为何罕有人能修成? 因为其中变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任何语言都无法将刀兵灭度之时的微妙变化描述出来。 如此更遑论在刀兵灭度之时,只有一次塑形机会,在生死压力下,任何细微失误,都会造成致命后果。 话说,既然如此,为何千百年来还有人能炼成? 原因无他,因为有一种东西叫天赋,还有一种东西叫运气。 就好比那数学。 天才一眼看到答案。 庸者即便给了公式,依旧会崩溃于那复杂公式逻辑。 至于气运之子?随手填个数字,即是答案。 “此法只适合天眷之子!” “如此看来,清源便是天眷之子,然而就是这个天眷之子,却差点泯灭于剑杖代尸之下。大道之艰辛,可见一斑。” “道爷我能赚此机缘,与其说是结善缘,不如说是善结缘,果然是天地无亲,常与善人。” 莫川感慨万千。 此时,他正盘膝于寿山之巅,等待那黎明破晓一刻。 原来,在清源刀兵灭度之后,他便再无滞留理由,在奉上一份厚礼之后,随即告辞离去,返回寿山,静待阴阳二气交汇之时。 “咚——” 一声钟鸣,从山脚下寿山神庙传来。 与此同时,翳翳天光亦从东方破晓,普照大地。 “紫气东来,瑶池西望,大道可期!” 莫川一声轻笑,三景剑起,直刺胸膛,白刃进,白刃出,剑身不沾血,血漫山崖巅。 不见灏光迸发,血雾自空中汇聚成型,先白骨,次血肉,再次筋膜,最后皮肤覆盖其上。 失了躯壳的魂魄,看了一眼身下肉躯,随即遁入新生肉身。 莫川并未睁开眼睛,而是仔细感悟着身体情况。 许久,长长吐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绚烂朝霞,令他新生肉眼一阵不适,他下意识伸手遮挡,灿烂朝霞穿过血肉筋膜,让手掌泛起微弱红光。 那种独属于肉躯所带来的细腻感受,令他精神一阵恍惚。 “这一回,我总算是成人了。” “不过,以地生胎为基,虽然夺了阴阳造化,但地脉依旧是我的力量之源。我现在既是山神,也是人。” “另外,刀兵灭度,既是一种破而后立,本质上还是一种继承,阴符妖轮所夺取的妖邪之血,依旧在继承之列,这点倒是省了我再次开妖轮的麻烦。” 莫川呢喃自语道。 他终于明白,道门为何会有五仙之鬼仙说法。 如果夺舍真的那么好用,那为何还会有鬼仙? 归根结底,还是肉身和灵魂的不匹配。 “如今身体最后一点沉疴解决,是时候炼化妖丹了。” 莫川心中振奋,旋即收起布置在周围的天师宿符,以及遗骸,这才遁入飨祭道炉。 有了炼化龙丹经验的他,炼化起妖丹少了很多忐忑。 他随意盘膝在养神殿中,取出七百年妖丹,谨慎起见,再次检查一番,确定无碍之后,一口吞入腹中。 随着煮石之术运转,大量元炁喷涌而出,散于四肢百骸。 莫川早有准备,三景道法暗运,将大量元炁转化为日月辰三光,融入肉躯、神魂,精魄之中。 心无旁骛之下,修为节节拔升。 三甲……四甲……五甲……六甲…… “嗷呜——”、“吼——” 在修为至六甲之时,莫川体内倏然传来两声龙吟,却见状若莲花的脐轮倏然光芒大放,人龙交织的血气竟在须臾间化为两条小龙,疯狂汲取血脉力量。 “这是……” 莫川脸色微变,双龙竟以勾连血脉为脐带,反向汲取他的力量。 这与其说是双龙噬主,不如说是真龙血脉的霸道。 此时,莫川除非彻底切断血脉联系,否则根本无法阻止双龙。 然而擅自切断血脉联系,等于自毁长城。 “六六之节,干支相错;九九制会,葭管飞灰,此既天运之道,也是人运之理,水满则溢啊!” ——六甲道行,乃三百六十年修为,乃四九之数,在玄门中有周天圆满之意,莫川怀疑是触碰到了大道之劫,以双龙表现出来。 “也罢!双龙终究算是我的一部分,分润一部分元炁,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摇了摇头,不再纠结,继续炼化起妖丹。 只是这次修为增进要慢了很多。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如此更遑论双龙? “呼——” 不知过去多久,七百年妖丹悄无声息化为最后一缕妖气和元炁,妖气飘散,元炁入体。 “七甲修为,四百二十一年道行,呼,不算多,但也不少。” 莫川感受着炼化妖丹之后的道行,轻轻吐了一口气,心中还算满意。 再看双龙皆一百六十年修道,距离三甲只差二十年之遥。 以双龙胃口,只怕胡吃海塞两三个月,便能补上这二十年道行。 “还不错,七百年妖丹,转化了近一半道行,虽被双龙吞噬了一部分,但我依旧占了二百多年,跟预期的差不多。” 莫川自我安慰道。 他最初预期,乃是按照最低的三成转化比来计算,也就是两百年道行。 当然了,执掌煮石之术的他,感觉转化比应该能高点,只是担心拉高了预期,所以并未保持太高期待。 事实证明,凡事还真得做最坏打算。 谁能想到,万事俱备情况下,还能冒出了家贼。 真是天道无常。 殊不知,此时他的天道无常,对于柳怀春来说,却成了惊吓。 宫阙后花园中,柳怀春眼睁睁看着嬉闹不止的双龙,突然安静下来,然后修为节节攀升,没多久便突破两甲,向三甲攀升而去。 这一幕,直接把她吓得呆立当场,更是满心复杂。 龙族都这么逆天吗?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四章 清微遭袭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是时候炼化五命魔灵幡了。” 修为突破七甲的莫川,在确定没有留下隐患之后,随即取出五命魔灵幡。 此幡一出,阴风遽起,道道厉鬼精魄,在云霾状幡旗中左冲右突,以至于鬼面凸起,好不惊悚。 一般来说,法器是没有“炼化”的说法。 这玩意儿更像是一种工具。 通过特殊手法进行控制,就好像莫川以符箓所炼制的法器。 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天师宿符所炼制的糖果手串。 不同的激发方法,所展示的效果亦将不同。 五命魔灵幡亦是如此。 既然如此,莫川为何决定炼化? 因为他要拿着此幡收取日倾洞天之中的鬼婴,若一切顺利,说不定此幡成长速度就会超过他的修为,不能精确把控,要之何用?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掌握了一门炼化之法。 ——正是得自真龙凌空的《金碧潜通诀》。 他以此法炼化了千年龙蜕,那么炼化一杆法器应该不成问题。 “炼化五行,需开合灵户……” 莫川略一回忆金碧潜通诀,旋即运转起法决,待一切畅通,随即逼出一口精血,喷在五命魔灵幡上。 “吼吼吼——” 霎时,幡旗飒飒,魔灵咆哮,百鬼哀嚎。 似云似雾的幡旗,迎血而涨,宛如九天银河,又若云涧匹练,喷涌而出。 五大魔灵仿佛从那鲜血中嗅到了枷锁的味道,嘶吼连连,更是试图冲破幡旗,攻击莫川。 “嗡——” 恰时,天师宿符随之应声环绕而起,降妖护主。 “疾!” 莫川见状,双手掐诀,结咒印,屈指射入魔灵幡中。 “吼——” 五大魔灵愈发疯狂,张牙舞爪,横冲直撞。 不过,始终没有冲出幡旗。 看得出来,炼制此幡的魔修,也知以此法养出的厉鬼,十分凶悍。 故而有了周全准备。 不知过去多久,随着咒印勾连上精血,精血逐渐融入幡旗,一种器官外延之感,逐渐从莫川心中生出。 “闭嘴——” 一声怒叱,五魔灵“呜呜”一声低吼,在惊恐和不甘中,逐渐隐于幡旗之内,不再龇牙咧嘴。 莫川伸手一招,魔灵幡落入掌中,化为一枚假丹幡丸。 “有点意思,这金碧潜通诀修炼得好,未尝不能衍化成一门道统啊?” 莫川第一时间,不是惊讶魔灵幡,反而感叹起金碧潜通诀。 他炼化千年龙蜕之时,还未洞察此诀真正玄妙之处,如今炼制魔灵幡,才终于发现此法决之神妙。 原来,在他成功炼化魔灵幡之时,魔灵幡种种妙用亦逐一印入心尖。 可以说,即便吞云真君隐瞒操控法门,待炼化之后,魔灵幡也再无秘密。 “好精妙的咒印……” 莫川手托假丹幡丸,心神御使之下,幡丸迅速展开,化为魔灵幡,而后密密麻麻的咒印,幻化而出。 这些咒印一分为五,分别投射在五大魔灵体内,彼此相互连接,又相互制衡。 复杂程度超出天师宿符的数百倍。 “这咒印倒是陌生,瞧着不像是道家符箓,也非佛门梵文……” 莫川一番细细打量,眉头暗暗皱起。 他虽然不善符箓之道,但为了修行天师宿符,也算是入了门,便是不认识道家符箓,也能一眼认出。 这就如同汉字和梵文的区别。 眼前魔灵幡所展现而出的咒印体系极其陌生,他甚至从这冗繁咒印中,看到了另一个力量体系。 “莫非这是灵器?还是绝地天通之前的法器?” 莫川眯起眼睛,设想数种可能。 可惜,日倾洞天中的左丘宗衍,所赠予他的灵元系修炼法门《太微阴阳法》中,并无相关咒印记载。 “不管它是哪个力量体系,既已炼化,知其然即可。” 莫川放弃追根溯源,转而细细体会此幡玄妙。 已被炼化的魔灵幡再无秘密,他一番感悟之下,既有惊喜,也有几分失望。 吞云真君所言的成长属性,只说对了一半。 五魔灵确实可以吞噬残魂剩魄成长,不过,最高修为不能超过宿主两到三倍。 最好保持在两倍之下。 原来,此幡支配魔灵的手段,乃是相互制衡,借力打力,宿主起到“支点”作用。 一旦魔灵修为太高,宿主修为太低的话,可能根本无法承受串联五魔灵的压力,甚至因此遭到反噬,也亦有可能。 除了这一点,其他的基本和吞云真君所言一致。 也就是魔灵幡需要定期投入残魂剩魄,以维持五魔灵修为。 一旦供应不足,五魔灵便会相互撕咬,损耗修为,最终灵亡幡毁。 “我如今有四百年修为,两倍也就是八百年,五头魔灵同时晋升八百年……嗞,仔细想想,这笔支出放在普通人身上,还真的养不起啊?尤其是所需要的材料还是残魂剩魄,若无特殊渠道,这得制造多少杀业?” “就是长期蹲守监狱,以凡人魂魄之羸弱,估计也就维持个魔灵境界不跌,如此更别提增长修为。” “果然是魔幡,若是贪恋其中力量,只怕终有一天会化为魔头。不过,我有大小如意之法,此幡还拿捏不到我。”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心中毫无压力。若是豢养不起,大不了灵亡幡毁,反正也是作为添头交易而来,不心疼。 如今魔灵幡既已炼成,是该去日倾洞天了。 思罢,莫川伸手召回魔灵幡,离开飨祭道炉,往丰都而去。 丰都路远,即便架起神通,抄近道,也得走上一天。怎料,他刚行至半途,一支香火袅袅而至,竟是扶鸾观玄云道童请仙降乩。 “扶鸾观弟子玄云,礼祈诸祖,奏启祖师,道录司来访,询问赠法之事,言曰:清微宫遭鬼婴袭击……” 莫川听到一半,脸色大变,果断放弃已经赶了一半路程,循香火降乩而去。 “弟子玄云,拜见祖师!” 正在禀告的玄云,见香火膨胀间,祖师爷便从中走出,连忙稽首行大礼。 “起来说话,你刚刚说,清微宫遭到了鬼婴袭击?” 莫川一脸凝重问道。 “正是!” 玄云连忙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原来,不久前,道录司忽然派人来访,询问扶鸾观向清微宫赠法之事。 此事,玄云全程经历,不敢隐瞒,自然和盘托出,同时追问发生了何事,才知清微宫数日前遭到数名千年鬼婴袭击,损失惨重。 道录司震怒,不知为何却查到扶鸾观? 现在道录司使者正在客堂等候莫川答话。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五章 明察暗访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作为大景朝管理天下道门机构的道录司,名义上是朝廷衙门,实际上地位之超然,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一人之下,非皇帝,乃国师也! 国师之下,设正副印。 正副印之下,设左右正、左右演法、左右至灵、左右玄义。 其中,左右正,乃州府主管。 此时,云州右正万秋元正端坐扶鸾观客殿客座,端茶品茗,有一搭没一搭问着话儿。 扶鸾观广清观主谨小慎微作陪在侧,打起精神应对万秋元的每一次提问。 万秋元问了很多,甚至无关扶鸾观,而是清水县风土人情,即便如此,广清依旧不敢大意,谨慎斟酌每一个字。话说,他这正随口问起济恩坛之事,客殿门口光线倏然一暗。 广清抬首一看,眼睛一亮,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扶鸾观祖师爷。 “久闻扶鸾观游虚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明辰道友!” 万秋元起身见礼,同时直言点破莫川身份。 一句明辰道友,令广清一脸茫然,又不敢多嘴询问,只能起身侍立在一旁。 “道友之名,贫道亦早有耳闻,今日得瞻风采,不胜欣喜!” 莫川微微一笑,拱手见礼,并不惊讶道录司的情报能力。 “道友客气,今日登堂叩谒,多有唐突,还望海涵!” 两人一阵寒暄客气,这才主宾落座。 便见这万秋元年约四十有余,留着山羊胡,身披明黄戒衣,修为晦涩,仔细一瞧,巧了,与莫川相似,足有四百多年。 “贫道听说,贵观将鬼仙降乩之术赠予了清微宫,敢问可有此事?”万秋元开门见山道。 “非也,此乃交换,而非赠予。”莫川纠正道。 赠予和交换看着差别不大,细究起来,区别可不小。 赠予,往坏的说,甚至可以理解为不怀好意。 至于交换,那就是双方你情我愿之事,再想做文章可就难了。 “哦,这么说来,道友去过那丰都洞天?” 万秋元话题倏然一拐,令人猝不及防。 “去过。”莫川大方承认。 万秋元脸色凝重,却是没想到莫川竟如此干脆! 他看了一眼广清,莫川会意,挥手屏退左右。 待大殿空寂,万秋元再次追问道:“敢问道友对那丰都洞天了解多少?” “人间炼狱。” “道友可曾接触过那些魔道修士?” “略有接触,那些魔修欲行借种之事,贫道察觉不对,设法脱身,而后这才发现那地狱之景。” “敢问道友,道录司可曾知道丰都洞天?”莫川说到这,一脸正色问道。 “自然知晓。”万秋元颔首。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降妖除魔,还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道友为何不斩妖除魔?”万秋元露出一抹微笑,一脸揶揄之色,这分明是在讥讽莫川慷他人之慨? “这么说,国师大人也不如那魔道修士?” 面对万秋元的讥讽,莫川不卑不亢,随手设下语言陷阱,心中亦暗骂不已。 这是慷他人之慨吗? 你道录司享受万民供奉之时,怎么不嫌民众慷慨? 道家有诗曰: 不事王侯不种田,日高犹自抱琴眠。 起来旋点黄金买,不使人间作业钱。 这首诗听起来潇洒至极! 某种程度上,也在描述着莫川“点石成金”行为。 但莫川对这首诗却十分厌恶。 因为他横竖只看到“蛀虫”二字。 这也是他靡耗修行资源,也要支持扶鸾观开设“济恩坛”的根本原因。 “道友说笑了?国师大人乃世间少有的得道高人,又怎会不如那魔修?” 万秋元脸色一僵,不等莫川反问,便继续道:“道友有所不知,那洞天之主修为通天,只是寿元将近,这才以秘法蛰伏沉睡,苟延残喘。” “道录司虽可拔刺毒瘤,但亦会惊醒此魔,一旦他长生无望,必然会宣泄怒火,届时丰都必将毁于一旦。” 莫川默然无言,半晌感慨一句:“世间难得两全法啊!” 万秋元颔首附和:“大道无常嘛!” “贫道听说,清微宫遭了千年鬼婴袭击?”莫川转移了话题,不再纠结道录司尸位素餐。 “正是,这也是贫道此来根本原因。”万秋元颔首,一脸凝重问道:“贫道听说,道友欲求驭鬼之术?” “确有此事。” “那道友可有收获?” “清微宫不允,贫道又上哪寻求驭鬼之法?” 万秋元颔首,一脸郑重道:“有件事,贫道且直言了,道友无论是否求得驭鬼之法,这件事就此打住,还望道友莫要再去那丰都洞天,清微宫便是前车之鉴。” 莫川皱眉:“贫道不明白,清微宫既以雷法享誉天下,又以驭鬼之术名扬玄门,怎么会如此狼狈不堪?” 万秋元冷笑道:“道友都贪那鬼婴之利,那洞天之主又岂会是傻子?” 莫川眸光一闪:“这么说,那些鬼婴都是有主的?” 万秋元笑而不答。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 日倾宗啊日倾宗,你还真是个魔宗啊,活吃寿元,死吃鬼婴,真是吃干抹净,毫不浪费! “多谢道友专程提点,否则贫道日后说不得还真会懵懵懂懂一头撞上。”莫川起身,拱手致礼。 “无妨无妨。”万秋元摆手。 随后,莫川又追问一番清微宫遭袭细节,万秋元略提一二,便不愿多言。 莫川见状只能作罢。 两人又寒暄一阵,万秋元随即起身告辞。 莫川客气礼送出观。 …… …… 与此同时,奉超双龙寺后院,亦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岂住空空里,空空亦是尘!法师以枯井避红尘,只怕越避业障越深,不如随贫道下山历红尘,经那九九八十一难,修得正果?” 一名身穿满身补丁,脚踩布履如乞丐的老道士,慢慢悠悠行至井口,探首望去。 他这话说的疯疯癫癫,半道不佛,瞧着实在是另类。 “照面不用镜,布施不用财。端坐念真相,此便是如来。道友来了便来了,又来做贫僧心魔作甚?” 慎全法师盘膝于浮木之上,面无表情。 “无趣无趣!” 老道士摇头叹息,眼珠子一转,俄而笑道:“唉,老秃驴,听说双龙死了,那龙尸可否给贫道瞧瞧?”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六章 细思极恐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尸首就沉在井下,还要贫僧挪开位置不成?” “如此最好。” 慎全一脸无奈,一抬手,井水翻滚,两条龙尸翻滚而出,虽死去多时,依旧死而不僵,龙威尤在。 “还真死了啊?”老道士一脸唏嘘。 慎全不言,他深知这位亦敌亦友之人的厉害,半句废话也懒得多言。 “哎,秃驴,听说你这喝水之术,乃是求自万里荆荒的明辰老道?” “是又如何?” “那你可知,他最近骖龙驾虎,贺喜三尸派执掌阿濮洞天?” “不曾知晓。” “可惜了,听说,那是一条真龙,据说现身之时,满山妖邪,那是被吓得屎尿横流,啧啧,端是把好好的庆功宴,吓成了粪山尿海!” 老道士唏嘘不已,这角度清奇的描述之言若让莫川听到,怕是能目瞪口呆。 “不过,说来也怪,天下真龙,莫不在册,贫道思来想去,还以为这井中之龙逃了出去,看来是贫道多心了。” 老道士倏然又道,慎全闻言不答,懒得发表评价。 真龙在册,那也不过是道录司和功德司的狂妄之言。 须知,龙性本淫,无所不交,故种独多耳。 总会有一些妖邪觉醒真龙血脉,蜕去妖躯,化身真龙。 那么冒出一两条真龙不足为奇。 “老秃驴,贫道求得一法,或可挣脱这枯井束缚,要不要试试?” 老道士又道,不等慎全搭话,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此法名曰鬼仙降乩之术,你且听好喽!” 老道士说着,便将此术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此法如何?如果贫道没猜错,此乃源自闾山道地煞之术请仙,破这净水宝瓶,大有可能。” 老道士语气魅惑,满脸玩世不恭模样。 慎全不言。 “嘿嘿,贫道过一会儿,便扶乩请仙,试一试此术成色,法师可要应好喽!” “阿弥陀佛,道友何必以此试贫道佛心?摇摆不定如何?坚如磐石又如何?”慎全终于开了口。 老道士嘿嘿一笑,盘膝而坐,不再答复。 大约等了一炷香,估摸着以慎全才智,基本已经领悟,随即取出三支香火,请仙降乩。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请仙咒起,香火直插云霄,俄而迸发为云霭,却不见鬼仙降临。 “没道理啊,地煞之术也破不了这净水宝瓶?” 老道士眉头皱起,倏然伸手虚空一抓,抓出一头鬼仙,兀自丢入双眼井中。 “道爷饶命,道爷饶命……” 那鬼仙一出,身体还在跌落,便连连讨饶不止,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恐怖酷刑? “闭嘴!道爷我马上施展妙法唤你出来,你且给我应好喽!” 老道士一声怒斥,随即再次施展鬼仙降乩之术。 那鬼仙跌入井中,一脸惊恐,等了半晌,也未等到所谓的“妙法”出现。 “可惜了啊……” 井口传来老道士唏嘘之声,显然他已经发现鬼仙降乩之术也破不了这净水宝瓶。 “道友此来,莫不是要求这两条龙尸?”慎全法师问道。 “是啊?这玩意儿,浑身是宝,谁不眼红?” “道友向来不是贪财之人,看来这只是借口了。” 慎全法师闻言摇头。 老道士登时被噎得瞠目结舌,有心怒叱几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哎!也罢,法师可知那明辰老道,乃扶鸾观祖师爷?” “哦?” “这老牛鼻子也是个妙人,曾用鬼仙降乩之术从清微宫历练弟子手里换了清微宫御魂铃,不过,贫道觉得肯定还多换了一些东西,说不定就有人家道统,只是没说出来。清微宫呢,向来不屑于鬼道术法,因此一直未曾来拿,直到清微宫发现明辰老道以鬼仙之躯进出丰都洞天之后,啧啧……” 老道士故意顿住话语。 结果等了半天,也未等来慎全法师的追问,顿时懊恼不已,心知自讨苦吃,不得不道: “结果不用说,清微宫立即腆着脸求了鬼仙降乩之术,却招来数头千年鬼婴,差点没断了清微道统!现在整个宫门,死伤无数,正四处求医买药呢!” “明辰道友擅炼丹,或许可从他手里求购丹药。”慎全闻言略一沉默,提议道。 “可拉倒吧!明辰那老牛鼻子去过丰都洞天之后,便眼巴巴的赶往清微宫求取驭鬼之术,就是这事提醒了清微宫,现在遭了大劫,还想找人求丹?丢不起这脸啊!” 老道士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脸蛋拍得啪啪响。 “得嘞,事已办完,贫道告辞,哎,要不是首善街那烧刀子一绝,贫道才不来办这破事,走了走了!您慢慢端坐念如来!” 老道士说完,头也不回,嘟嘟囔囔转身便走。 “这鬼仙?” “三两日就炼化了,不会碍着您……” 话还未说完,老道士声音已经逐渐远去,留下满脸苍白的鬼仙。 …… …… 将万秋元送出扶鸾观后,莫川瞧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他在想,左丘宗衍会不会也在和道录司做交易? 不然,为何对清微宫之事如此上心? 甚至派遣右正登门警告? 清微宫无论如何也算是名门大派,做事怎么会如此粗劣不堪,甚至遭了千年鬼婴的袭击? 这会不会是触犯了道录司的逆鳞,故而施雷霆手段进行打压? 一时间,无数思绪从莫川脑海中闪过。 见多了蝇营狗苟的他,可不敢肯定道录司便是名门正派。 这种由各大顶尖宫观合力把持的权力机构,怎么看也不会是个讲究道法自然的组织。 道录司既然知道丰都洞天,没道理不知道寿元珠。 既然知道寿元珠,还能保持绝对理性? 莫川警惕暗起,又抬手看向掌心假丹幡丸,心想: 这交易而来的添头,这就要废了? 贫道怎么说,也算是那左丘宗衍的合伙人,捞你几只鬼婴怎么了? 思绪百转间,莫川还是起身,往丰都行去。 同时在心中暗暗调低预期。 不求将幡中魔灵养至八百年修为,多收一些鬼婴,作为魔灵资粮不掉修为便好。 如果有机会的话,再顺便打探一下日倾宗和道录司的关系。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补大毒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前往丰都之前,莫川绕了几步路,去了一趟清微宫。 清微宫之事,总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另外,此去也是为了排除一个荒谬可能: ——那就是,清微宫和道录司会不会为了联手开发丰都洞天,故而杜撰出子虚乌有的千年鬼婴袭击事件,吓阻扶鸾? 这点可能性虽小,但也不得不防? 待莫川抵达清微宫地界,便发现清微宫大门紧闭,寻本地人一问,说是宫中有得道高人羽化,故而闭宫守寂。 莫川见状,索性藏好肉身,炼神出窍,遁入太虚,潜入清微宫中。 无需他费心探查,刚一入宫,便见曾经雅致宫观,如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坍圮的建筑、倾倒的古木。 宫中药香四溢,寻源头一看,便见袇房中,不知多少道人在哀嚎呻吟,伤亡者可谓不计其数。 轻得头破血流,少胳膊瘸腿; 重得身不见伤,却浑浑噩噩,显然伤到了神魂。 “……元气大伤啊!” 莫川见状唏嘘不已,在确定结果之后,便不再逗留,抽身而返,继续往丰都行去。 待行至丰都,他并未进城,而是选择在荒郊野外,收肉身,出阳神,静待浊气下沉,沉入丰都洞天。 再入丰都洞天,血月依旧,远处废墟之城,恍如凶兽盘踞,欲择人而嗜。 “按理来说,报复过清微宫之后的日倾宗,应该会放松警惕。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做好最坏打算为好。” 莫川重新遁入肉身,唤出龙蜕浮屠锐甲,以天师宿符隐去修为,又扣上五官神符所化的凶神魁星傩面。 再伸手虚空一抓,取出百鬼嘶嚎的五命魔灵幡,整个人顿时气质大变恍如幽冥恶鬼。 “这样要是还能看出来,道爷我认栽。” 莫川嘀咕一声,随即遁向废墟之城。 “吼吼——” 尚未靠近,废墟之城中,便传来隐隐绰绰的嘶吼声。 “这废墟里到底隐藏了多少鬼婴?清微宫扫荡之后还有这么多?还是说,左丘宗衍发现得较早?” 莫川在心头思忖中,还是一头扎入废墟。 在废墟外,鬼吼声此起彼伏; 到了废墟里面,反而听得不太清楚,目之所及也罕见鬼婴。 看来坍圮的残垣,成了鬼婴们最好的狩猎场。 莫川已有几分经验,这段时间的摸索,也令他逐渐掌握通过天师宿符模拟修为波动的方法。 他主动将修为调至甲子之下,随即在废墟边缘游荡起来。 “咻——” 没多久,若隐若现的破空声从身后袭来。 “等得就是你!” 莫川早有准备,一抖魔灵幡,本就虚幻如雾的幡旗,登时迎风而涨,化为一团鬼云将偷袭鬼婴囫囵吞下。 弹指间,这隅废墟角落便恢复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不愧是驾驭凶魂魔幡,用来对付厉鬼最合适不过。” 莫川精神一震,继续伪装成甲子修士,吸引鬼婴袭击,做那守株待兔之事。这对修士来说,愚蠢至极,对于贪食且毫无理智的鬼婴来说,却恰到好处。 一时间,他恍如暗夜烛光,不知吸引多少飞蛾扑火,时间在他的狩猎中,一点一滴流逝,魔灵幡也逐渐充盈起来。 “吼——”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响彻废墟的怒吼声,令莫川表情一变。 “千年鬼婴?” 他曾见过两头修为接近千年的鬼婴争斗,对于鬼婴气势威压自然十分清楚,那声怒吼远超他曾经所见。 不等他辨别方向,又一声怒吼传来,声如雷鸣,穿云裂石。 “吼吼吼——” 至此,废墟之城宛如沸腾之釜,万鬼嘶嚎声此起彼伏! “不对劲!” 莫川神情凝重起来,正要隐去身影,便见一道道鬼婴腾空而起,如冲霄狼烟,直插苍穹。 仔细看去,修为最低都有千年,更有甚者,威压如渊,便是莫川也辨认不出修为。 这些鬼婴仿佛受到某种召唤,冲天而起之后,便如残星陨落般,向血月方向飞去。 “莫非是日倾宗召唤?” 莫川心中一动,化为一缕地脉之气,紧贴大地追了过去。 这一追,便是半日功夫。 直到那铺天盖地的鬼婴,没入一片黑桃林,他才停下脚步。 这并不是巫卜的化墩村黑桃林。 因为这片黑桃林要大多了,放眼望去,一直绵延至视野尽头。 莫川睹之却愈发胆寒。 因为他知道,桃林越大,这地下豢养的人畜必然便越多。 “突然召集鬼婴,莫不是有大事发生?” 他思来想去,一咬牙收起肉身,炼神出窍,遁入太虚。 这是他最隐秘的遁术,也是他最强的法眼。 唯一缺点是对元炁负荷极大。 好在他如今已有七甲修为,倒是可以奢侈一番。 在太虚视野下,世界展现出另一层面貌,那是五彩斑斓的能量流动,也是大道荡漾起涟漪的至微至妙表象。 整个世界像极了吃了毒蘑菇的斑斓视野。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辨别着每一缕彩色涟漪所代表之物,循着鬼婴残留的鬼气,缓缓追踪而去。 倏然! 他停下脚步,只见在那鬼气尽头,冒出两道扭曲人影,道道炽烈的元炁波动,扭曲着周围能量力场。 看起来像极了油落清汤,荡漾起彩色涟漪。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道友莫慌,本座既然以心魔起誓,自然不会伤害道友,更不会为祸人间,这些鬼婴本座另有妙用。” 熟悉的交谈声,令莫川精神一凛。 其中之一,正是日倾宗左丘宗衍。 “阁下奇谋迭出,只为凑齐这些药材,现在该说出目的了吧?” 清微宫的人? 莫川闻言心头剧震。 难不成,千年鬼婴袭击,只是为左丘宗衍筹集药材寻个借口? “道友此言谬矣!这场交易乃你情我愿之事,你赚了寿元,本座拿了药材,现在怎么又变成了本座奇谋?道友莫要自欺,直面本心,才是王道。” “呼哧……” 清微宫之人呼吸陡然急促,好一会儿才道:“我查过这些药材,大多都是大补之物,阁下这肉身莫不是出了问题?” 左丘宗衍道:“有句话,不知道友可曾听过……大补至极便是毒?!” “嗯?” “哈哈哈,道友既然好奇,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便随本座一同前往,观一场盛宴如何?” “……求之不得!” “请!” 太虚视野下,两道扭曲身影随即起身,向地下走去。 ‘大补至极便是毒?’ 莫川心中念叨着左丘宗衍的话,倏然想到什么,心中一横,远远缀在身后,跟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血脉锁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洞窟枯寂,甬道崎岖。 左丘宗衍领着清微宫道人,沿着羊肠九曲小道,不急不躁的向前行去。 微弱呼吸声和脚步声,将地下洞窟衬托得愈发幽静。 封闭而幽邃的地下空间,放大了清微宫道人心中的不安,令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左丘宗衍头也不回道:“到了你便知道了。” 至此,清微道人不再说话。 远远缀在身后的莫川,却越走越心惊。 因为左丘宗衍前进方向,赫然是呈“之”字形螺旋向下。 他记得,上次巫卜仙祭时,也是这般走法。 果然,两人走了大约两刻钟后,洞窟深处便传来阵阵鬼婴嘶吼声,没多久,便看到几只游荡在岩层中的初诞鬼婴。 再复行一刻钟,以道门八神兽雕像镇压的八卦阵赫然印入眼帘。 “道友不是好奇那寿元珠是怎么来的吗?” 左丘宗衍语气带着几分轻佻,目光复杂的看向那庞大的八卦阵石台:“这里便是!” 此时,那刻着八卦阵的平台上,已经聚满了仆从,以及……酣睡的婴孩。 “你们竟、竟然以婴孩提炼寿元?” 清微宫道人语气颤抖,显得震惊至极。 “本座地宫中豢养千万人畜,道友心知肚明,现在又何必摆出这一副不知情模样?”左丘宗衍讥讽道。 “贫道知道你豢养人畜,但从没想到……竟然是以婴孩为材料。”清微宫道人惊怒至极。 “是吗?那道友现在知道了,这是准备放弃寿元珠?” “……” 清微宫道人张口结舌,继而面红耳赤,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不知该如何应对。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纵然知道那寿元珠乃是拿婴儿所炼,依旧舍不得放弃! “哈哈哈……” 左丘宗衍见状哈哈大笑,倏然一挥袖,无数雨露喷涌而出,落向石台婴儿口中。 仔细看去,这雨露虽大如瓢泼大雨,却滴滴不洒,尽数落于婴儿唇间,渗入口腔,融于体内。 瞧着竟有几分“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的美感。 随着雨露出,浓郁药香充斥洞窟。 莫川瞧见这一幕,纵然早有几分猜测,此时亲眼所见,依旧目露复杂。 如果他没猜错,这些雨露应该便是清微宫搜集的大补药材。 “你、你这是要做甚?” 清微宫道人脸色一惊,下意识问道。 “嘘!此乃家事,勿要多嘴。” 左丘宗衍竖指触唇,看似俊朗的面孔上,遮掩不住的苍老气息,那星眸中更是闪烁着疯狂之色。 他抬脚走向八神兽雕像。 另有七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依次站在八神兽雕像之后。 莫川看到了老熟人——巫卜。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宽袍大袖遮住了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以至于在太虚视野下,激荡起道道阳气涟漪。 左丘宗衍来到螣蛇石像之后,有心想说点什么,但事情临到眼前,反而没了心思。 他伸手按在雕像,自顾自吟诵起来: “青鸾子千岁而千岁化,桃子五仕而心五化……” 其余七位八曲部头目闻声,连忙紧随其后,附声而诵:“……我之一身,内变蛲蛔,外烝虱蚤,瘕则龟鱼,瘘则鼠蚁,我可为万物,道途亦如剑……” 富有节奏的咒言,回荡在幽静地窟之中。 八神兽雕像亦在此时,按照阳遁顺序,逐一闪耀而起。 “哇——” 源于本能的大恐怖,令八卦阵上的婴孩们,哇哇大哭起来。 “砰!” 哭声骤起骤灭,婴孩不见,唯有漫天血雾,在神像光芒的映照下,为幽邃洞窟添上一抹血色。 左丘宗衍放下手掌,眼神疯狂的看向八卦阵,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不止他,日倾宗八曲部头目,亦心跳如鼓。 甚至连观礼之人清微宫道人,也莫名感受到一股悸动人心的恐惧,下意识退后几步。 “咕噜——” 篆刻八卦阵的石台下,传来沉闷的吞咽声,而后一切归于死寂。 唯有八枚寿元珠自八神像之口凝结而出,幽幽闪烁着诱惑之光。 少顷,寿元珠缓缓滑落。 这次无人抢夺,甚至无人观看,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四周。 期待着惊变。 亦惊恐着惊变! “呕——” 一声巨大的呕吐声,回应了人心的期盼,随着呕吐声起的,还有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咆哮声! “咳咳……呕……” “谁——” 嗡! 耀目光芒从八卦阵上闪耀而起,阴阳相扣的阴阳鱼,在此时倏然逆转,不等门户打开,一口阴阳养尸棺,从石台中冲天而起。 “咔嚓——” 日倾宗大王靡耗重金打造而出的阴阳养尸棺,自空中轰然爆炸。 “谁在谋害本王?” 扭曲的光影和尘埃中,不见人影,只见无数银丝张牙舞爪,四散激射,像极了养在骨灰瓮中的彼岸花根系。 在那四射的银丝中,隐隐能看到一名俊俏青年,颈毛逆张,怒目恣裂! “父亲,您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一声怅然从八神像后传来,是左丘宗衍。 “你是?” 日倾大王惊疑不定的看着左丘宗衍,目光如电间横扫八卦阵,那浓郁的药香,令他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呵呵,大王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也对,当年你为了避人间浊气,纳千女为妾,子孙无穷,又怎么会记得您最愚钝的长子呢?” 左丘宗衍咧嘴微笑,那温文尔雅中邪魅暗藏的神情,简直与日倾大王如出一辙。 “……长子?” 日倾大王目露几分茫然之色,凝神盯着左丘宗衍,惊疑不定道:“莫不是……夺舍换了皮囊?” “不然孩儿怎么熬过这万载时光?” “这么说,现在灵元复苏了?” “呵呵,没错,确实有复苏之象,不过,以历史来看,这个过程恐怕得需要上千年。” “原来是耐不住了寂寞。” “是啊,你可以一睡不起,熬那万载时光,你让孩儿怎么熬?再熬下去,只怕那恶臭畸形的肉胎,也无法容纳我的魂魄。” 左丘宗衍满脸疯狂,脸上尽是扭曲之色。 他能一路熬下来,全凭当初无意中习得的夺舍换壳之法。 此法有个弊端,那就是为了保证肉身和魂魄的融洽,只能夺舍后代子孙。 此法简直为早已丧失人性的左丘宗衍量身定制。 然而即便如此,左丘家的血脉依旧遭到了诅咒,畸形越来越多,智障亦不计其数,即便看似正常之人,也大多身藏暗疾。 哪怕偶有外来之人稀释家族血脉,也治标不治本。 左丘宗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这是父亲对血脉的诅咒。 “你为了自己的长生久视,撒下弥天大谎!以血脉为锁链,诅咒所有子孙不得离开这牢笼半步!不得不承认,您的计划周全而完备,八部曲相互掣肘,无人能抗衡您的阳谋。” “可惜,百密一疏,您终究还是要死了。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没用的,虚不受补,大补如毒,您这具熬了万年肉躯,根本抵抗不了那些大补之物的侵蚀。” 左丘宗衍咬牙切齿的诉说着千万年来的愤怒和恐惧。 “既然知道血脉锁链,那你可知,杀了我,尔等亦将命不久矣?” 日倾大王冷笑问道。 此时,他已经逐渐恢复部分力量,长如瀑布的银发,在法力剪刀下,四散而落。 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恢复成一名俊俏青年。 “什么?” “左丘宗衍,这是真的?” 立于雕像之后的八部曲头目们,顿时一脸惊恐的看向左丘宗衍。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紫色羽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哈哈哈……” 左丘宗衍痴痴大笑起来,根本没有理会那些八部曲头目的质问,目光自始至终落在父亲身上。 “我的父王啊,我已经换了躯壳啊!这具身体里虽然还有左丘家的血脉,但已经微乎其微,那血脉锁链对我的束缚,甚至比不上你的薄情寡义。” 日倾大王冷笑之色逐渐敛去,摇头感慨道: “养得儿形似我形,我身枯悴子光精。本王这心性,你已学去七八,未来大争之世,必有你一席之地。” 左丘宗衍微笑作揖:“承蒙谬赞,不胜惶恐!” 日倾大王露出一抹冷笑:“不过,有一点,你还得需要历练历练!” “哦?” 左丘宗衍眸光眯起:“还请父王明示?”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你废话太多了!” 日倾大王冷冷批示,声未落,身影骤然消失。 “嗯?” 八曲部头目见状脸色大惊,一个个惊悚的环顾四周,拼命寻找大王踪迹,却毫无发现。 左丘宗衍见状,吃吃一笑,身形动也未动。 “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父王!” 声落,承载八卦阵石台边缘,倏然荡漾起一圈涟漪,便见那涟漪之央,日倾大王狼狈至极的显出身形,像极了蛛网上的猎物。 “好手段!” 日倾大王一声怒赞,身影一闪,再度现身时,已然出现在左丘宗衍身后,一柄不知从何处取出的仙剑,直刺长子心窝。 噗! 长剑入体,却发出不似血肉崩裂之声。 便见中剑的左丘宗衍,身子如皮筏般干瘪,化为一张符纸。 “元炁道?!” 日倾大王脸色骤变,厉声喊道:“你骗我?!” 须知,左丘宗衍说灵元即将复苏,既然如此,他修行元炁道作甚? 这是日倾大王惊怒的根本原因。 “我怎么会骗你?谁规定修了灵元,便不能修元炁?” 左丘宗衍的声音,在石台中回荡而起,却找不到真身所在。 “你寻到了解决之法?”日倾大王脸色惊疑不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终究是要死了,现在问这么多,还以为有活路吗?” 道道回音中,一抹寒芒骤然从天而降,直刺大王神庭百汇之穴! “荡!” 刺耳碰撞声中,一柄铁骨扇当空展开,挡住那袭来剑光。 “妙极!” 只闻一声怒赞,不见左丘宗衍身影,便见道道符光,骤然从日倾大王身周,冲天而起,结摄魔伏邪法阵。 法阵方一出现,一道炽热火焰,冲天而起。 “元炁之道,终凡俗耳,也敢与吾争辉?” 便见日倾大王,双眸贯血,浑身阳气冲天,化为似焰罡风,烹煮周身符阵。 端是: 炎如霄中烟,勃若景耀华! 那看似威猛法阵,顿时扭曲破裂。 “父王,我很好奇,肉身尽崩之下,你还有多少灵元可用?” 左丘宗衍的声音传来,破裂的法阵再度恢复如初,一道道符箓从虚空中幻现,填补损耗,充盈法阵。 看得出来,左丘宗衍自始至终都谨慎得很! 根本不愿现身,所有斗法,皆借助外力,欲耗尽父亲灵元。 “清理门户足矣!” 日倾大王一声怒叱,果断放弃试探,决定趁着最后的掌控力,施展雷霆之法破局。 思罢,他随即盘膝而坐,无数流光自体表倾泻而出,落地堆叠,化为一尊庞大炽热元神。 “蚀月坠日!” 那元神方一现身,便双手合抱,缓缓从虚空中,抱出一颗炽热球状之物,烈如皓日,照耀洞窟! “妙极!父王,尔可还认得这些子孙?” 正当这时,左丘宗衍一声讥讽,无数千年鬼婴从虚空中冒出,尖叫着,嘶吼着,冲向大王元神。 “区区鬼婴……” 日倾大王一脸嘲弄之色,正要以至阳至刚的九阳罡气,庇护己身,抵御鬼婴。 怎料,那鬼婴竟无视他的罡气,直接钻入他的身体。 一口噬咬而下,伤及神魂,痛入骨髓! “不——” “啊——” 自始至终都极为冷静克制的日倾大王,在这一刻,彻底破防,凄厉的惨叫起来。 “那血脉诅咒既是枷锁,也是桥梁,我的父王!” 饱含愤怒和酣畅的讥讽声中,左丘宗衍终于现出身影,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一沓符箓之上,俄而甩出符箓,一声低喝: “疾!” 霎时,符箓临空,化为无数符剑,如泼天大雨,向日倾大王激射而去。 咻咻咻! 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中,符剑尽数落于大王肉躯之上,一时间,不知多少保命法器,应激而起。 庇护着惨叫连连,已然无力施法的主人。 这一刻,日倾大王,败局已定! “……好!好!好!” 吃痛闷哼声中,传来咬牙切齿的叫好声,俄而日倾大王肉身骤然亮了起来。 “不好!” 躲在神像后面观战的八曲部头目,见状脸色大变。 此乃修士引爆金丹之象。 不等他们祭出法器,“轰隆——”一声巨响,天地骤白,万祆绝灭,内外荡清。 一道道裂痕爬满八神像,俄而崩裂,粉碎,随着火光,化为粉尘。 日倾大王耗尽身价布置的八卦阵,亦在这一刻裂开,内部符文断裂,能量攒聚,引发第二轮连环爆炸。 端是焚荡罄然,铁石镕裂! 然而此时,哪里还有人在乎这八卦阵? 靠近的八曲部头目们,面对金丹自爆,那不知蕴养了多少年的法器,仅仅支撑一个呼吸,便纷纷崩碎,再也无力护主。 “左丘宗衍,救我——” “宗衍老怪,你不得好死!” 在声声或哀求,或咒骂中,元炁道千年修为在金丹自爆下,不过是阳春下的白雪,迅速消融,血气蒸腾,骨肉扬灰。 清微宫道人运气好一些。 在他眼中,那金丹自爆所腾焰飞芒之光,竟然在石台边缘吹出了一个泡泡。 那赫然是左丘宗衍所布置的禁制牢笼。 便是这禁制牢笼,拦住了金丹自爆数秒,而后禁制破裂,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冲击波。 然而那耽搁数秒,足以令清微宫道人转身钻入来时甬道,虽然依旧不免被冲击波撞了个狗吃屎,但小命算是保住了。 “好一场大戏!” 清微道人都逃得一命,莫川更不用提。 他本欲遁入飨祭道炉,不过在看到那禁制之时,又停了下来,索性向山体中遁去。 怎料,在他转头欲逃之时,太虚视野下的惊鸿一瞥间,令他脚步陡然一僵! 日倾大王竟然没死? 准确的说,爆炸的是肉身,那庞大而炽热元神,竟然在自爆的刹那间,缩入一枚紫色羽毛之中,而后随着冲击波,激射而出。 惊悚神骇间,莫川陡然遁出太虚,一抖五命魔灵幡将那紫色羽毛卷入囊中,随即头也不回折返聻冥幽境。 【感谢“走马独行”·5000点币打赏,感谢“书友20220318132111909”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章 窃执天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获取五色神羽之事,仿佛还在昨天,那天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怎么一转眼,至亲背叛,金丹自爆,肉身湮灭,残魂恍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的钻入五色神羽,妄图苟活一命呢? 这一刻,饶是左丘曜心性过人,依旧不免精神一恍,心中堵得厉害。 好在,作为日倾宗主、龙陵国王,他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亦几度沉沉浮浮,眼前困局虽然堪称人生以来最惨,但他还撑得过去。 尤其是灵元复苏在望,以他神通夺舍苟活千年,暗中布局,阴养死士,未来大有可为。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不过刹那之间。 “……差不多了!” 感觉灵元风暴强度应该弱下去的左丘曜,立即钻出五色神羽,便要趁乱逃出生天。 “嗯?” 不想,他方一现身,眼前景色,令他脸色大变,心头剧震! 这是一片混沌空间。 翻滚的邪佞之气,恍如深海暗流,翻滚不休,奔腾不息。 无数残魂剩魄,在其中哀嚎翻滚。 “鬼婴?” 蓦然,左丘曜精神一凛,便见一头鬼婴倏然从一股邪佞之气钻出,一口噬咬上一道残魂,疯狂撕扯吞咽。 “这是……灵器?” 好容易平复下道心的左丘曜,心中登时掀起惊涛骇浪。 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左丘宗衍心思竟缜密至斯,甚至连他自爆可能,都算计到了。 此乃魂类灵器,只怕最终目的,乃是篡夺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有子如此,父亦何求!好好好!好哇!好哇!” 左丘曜神魂扭曲,癫狂大笑: “如此算计,也想窃执天衡?做梦!日倾洞天便是流于太虚,本王也不会交予孽子之手!有本事尽管来取,看你手段快,还是本王念头快!” 左丘曜张开双臂,一副坦然赴死模样,满脸疯狂背后,却是极尽权谋算计。 如今他已经身死,只余残魂。 若问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功法; 也不是五色神羽! 而是日倾洞天的控制权——洞天秘钥。 在上古时代,洞天才是一流宗门的最大依仗。 试想,大敌当前,只要关闭洞天门户,任你修为通天,也别想闯入其中。 待熬个千百年,集中资源培养出一名天才,再开洞天,届时或许无需应战,敌人便已经陨落于历史长河。 可以说,向来只见洞天门派毁于内部,而从未见过洞天门派亡于敌手。 现在左丘曜如此癫狂而夸张,便是要让左丘宗衍投鼠忌器。 “啧啧,难怪左丘宗衍那老家伙费尽心思也要豢养鬼婴,原来根源出在这里。” 幽幽之音,倏然回荡而起,震得灵器中万鬼臣服。 “嗯?你是谁?” 左丘曜闻言心头剧震,因为这声音,根本不是孽子左丘宗衍。 “人在道途,都是求道之人,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用什么东西买你的命?” “哦,道友想要何物?” 左丘曜疯狂之色迅速敛去,眸光闪烁起来,悄无声息中打量起四周。 “日倾洞天就不错,你舍得吗?” “既已身死,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本王的命,可不值一座洞天。” “阁下是聪明人,有话但且直言。” “一具纯阳肉胎,金丹修为资粮,以及天道誓言。待本王修至金丹修为,立即奉上洞天秘钥。” “道友说笑了,莫说修至金丹境界,你这残魂还能不能活到灵元复苏之时都难说。” “那万事休提!” 左丘曜硬气得很,交易洞天在上古时代几乎不可能发生。 哪一次洞天更迭,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眼下条件,搁在上古之时,简直就是笑话。 “既然如此,那留你何用?” 声落,左丘曜汗毛倒立,神通暗运,便要抵御那鬼婴袭击。 怎料,充斥身周的邪佞之气骤然散去,大片葱茏古木映入眼帘! “这是……” 左丘曜愕然,这是将他放出来了? 就不怕他逃跑? 敌人的反常之举,甚至令他不敢妄动。 下一刻,他浑身陡然一颤,便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天地威压,如千山五岳降于头顶,又似深海暗涛淹没口鼻,令他喘不过气来。 更为恐怖的是,神魂中攒聚的灵元,不受控制的逃逸而去。 他的修为更是疯狂暴跌! “住手!” “一切好谈!” 左丘曜骇然失色,下意识择一方向,就要窜逃而去。 不想,他的举动宛如与天地为敌。 那稀薄空气也成了厚重山岳,令他寸步难行。 他越挣扎,灵元逸散越快,魂力更是随之剥离。 “不——” “道友一切好谈,一切好谈!” 左丘曜祈求起来。 “交出洞天秘钥!” 冷漠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代行天地意识。 “咯咯……发誓,除非道友以天道发誓!” 左丘曜魂魄扭曲,修为的暴跌,魂力的剥离,令他痛苦至极,但他依旧竭力保持理智,疯狂怒吼。 “交出洞天秘钥,否则魂飞魄散,便是你苦熬万载的唯一下场。” 那冷漠的声音再度传来,声音中带着几分嘲弄。 “咯咯……哈哈哈……哈哈哈……你当我是傻子?哈哈哈……” 左丘曜不再求饶,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表情扭曲而颠痴。 洞天秘钥是他保命符咒,他怎么可能交出来? 哪怕打落成小鬼,也别想撬开他的舌头。 “也罢,既然一心求死,那贫道便成全你!” “哈哈哈……好好好!那看谁先忍不住!” 左丘曜哈哈大笑,对于莫川的要挟,不屑一顾。 他甚至放弃挣扎,盘膝而坐,绞尽脑汁,施展神通对抗天地绞杀。 可惜,他的灵元逸散速度太快。 魂力剥离亦太迅猛。 别说没有法门,纵然有,也没有施展条件。 没多久,他的魂魄便跌落尘埃,羸弱如凡人,触之可破。 然而左丘曜依旧咬牙不言。 他不信对方真敢杀他! 一旦他死了,日倾洞天将彻底失去控制,自我放逐于太虚之中。 届时除非顶级大能,否则别想找到。 在这样的心理下,左丘曜强忍生死恐惧,苦苦煎熬。 ‘哼!无耻之徒,也想吓唬本王?妄想!’ ‘不能服软,一旦服软,后患无穷!’ ‘该死……怎么还不出手?’ 左丘曜思绪迸发,魂魄越来越虚弱。 呈现在视野中,便是越来越透明,构成魂体的魂力,近乎荡然无存。 ‘他就不怕我彻底陨落?难道他不知洞天之价值?’ ‘等等!’ ‘这方世界……不是洞天,也不是九州大陆……这里是……’ ‘他不是上古之人?’ 癫狂思绪,随着魂体的透明,愈发混乱。 “咔——” 一道肉耳不可听闻之音,突兀从左丘曜体内传来,那是残魂破裂之音。 “不,住手!” 左丘曜惊恐大吼起来。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为了长生久视,他连徒子徒孙都敢滥杀,又怎么可能不惜命? 然而随着他的怒吼,那神秘人依旧没有出手的痕迹。 “秘钥……秘钥在这里!” 在极度恐惧中,左丘曜蓦然张口,吐出一枚好似雪花咒印闪烁着莹莹微光。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三曜归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决定掠走日倾宗主的根本目的,乃是为了挖掘上古秘密。 尤其是灵元道功法。 毕竟看左丘宗衍的意思,灵元萌发,天地复苏,世界极有可能再次迎来大洗牌。 此时不未雨绸缪,更待何时? 然而他没想到,日倾宗主竟然会喊出什么“窃取天衡”、“洞天秘钥”之言。 这让他立即意识到,日倾宗主在挣命! 这是他手里最重要的筹码。 一番试探之下,果然如此。 可惜,这混账毫无砧板上鱼肉的觉悟,竟然还敢狮子大开口? 气氛烘托至此,他也只好借天地之力,惩戒一番。 事实上,他本来就打算先借天地之力,削道行,再问功法。 不想,日倾宗主比他想象得还要硬气。 既然如此,那他也只好成人之美。 至于所谓的洞天秘钥? 他还真的不在乎。 因为他已有类似洞天的存在——飨祭道炉。 可惜,日倾宗主所谓的硬气,也不过是心理防线较强罢了,在神魂彻底崩坏的那一刻,他依旧怕了。 甚至火急火燎地交出保命筹码,只求苟活。 “这就是洞天秘钥?” 莫川终于现身,御气摄来那雪花状咒印,一脸好奇之色。 “呼哧……呼哧……” 日倾宗主来不及回答,他气喘如牛,正下意识打量着双手及身躯。 此时的他,卑微如尘,魂力尽失,神魂已然却凝聚成一具十分陌生的实体。 “这是……聻体?” 左丘曜自我打量中,愕然瞪大眼睛,看向眼前陌生道士。 “不愧是上古修士,倒有几分阅历!贫道修行至今,还是第一次瞧见聻仙诞生。” 莫川心中惊叹,不愧是延续万古之存在,魂魄之坚实令人惊叹。 “你果然不是上古之人!” 左丘曜听到“聻仙”二字,长长吐了一口气,凭大毅力迅速平息内心的情绪波动。 “知道便好,上古之物对贫道来说,就像那金石古玩,虽然名贵,但也仅止于赏玩,因此贫道劝你莫要挟宝自重!”莫川冷笑道。 “看来你并不知洞天之妙!”左丘曜道,心中憋屈至极,难怪此人心肠如此狠辣,原来是竹夫人一个,有眼无珠啊! “哦?愿闻其详。” 左丘曜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正所谓,山中有洞室通达上天,洞天诞于寰宇,亦寄于天地之间,乃气脉之枢纽,聚天地福瑞……” 随着左丘曜的介绍,莫川心头剧震。 他以为的洞天,乃是一座封闭且独立的空间。 这样的存在,确实价值不菲,但对他而言,价值有限。 不想,左丘曜口中的洞天,却远超他的想象。 他口中洞天,乃天道气脉枢纽,汇聚着天地灵元。 莫川见到的丰都洞天,之所以万物凋敝,乃是因为末法之故。 一旦天地复苏,洞天将如湖海洼地,很容易就能汇聚到八方灵元,成为修行福地。 此为洞天妙处之一。 不过,仅此一点,还谈不上独具优势。 因为以修士之才能,通过一些特殊法阵也能汇聚灵元,达到洞天水平,甚至远超洞天。此乃大道垂怜。 洞天最神妙之处,在于自成天地,具有与大世界相似的天地、日月、山川……等等要素。 丰都洞天只见血月,不见昊阳,乃是因为它只是一座小洞天。 如果灵元充沛,蕴养千万年; 或者主人采集相应世界精华,辅以特殊手段,也能助力小洞天衍化成大洞天。 传闻,一旦衍化成大洞天,将真正意义上自成一界,好处之多,无需多言。 最关键的是,执掌洞天秘钥的洞天之主,亦能从这个衍化过程中,一窥大道之极! 于个人修为造化有着无穷好处。 即便无法助力洞天衍化,仅仅执掌洞天秘钥的过程,细细参悟之下,亦能受益无穷。 “道友手中秘钥,乃虚陵洞天三大秘钥之一,位于洞天之中,可汇聚灵元,聚土为山……” “等等,三大秘钥之一?这是什么意思?” 莫川闻言神色一凝。 左丘曜笑了,他如此详细介绍洞天好处,所谋正是这一刻。 “洞天关乎道统之根基,其之秘钥怎么可能交予一人?七星制衡、两权对立、八卦守宫……但凡道友能想到的手段,各大道统均有实行。我日倾宗乃是三曜归一,钥分为三。道友所得,正是其中之一。” 不等莫川开口,左丘曜倏然厉声道: “吾左丘曜以天道起誓,不得纯阳肉胎,不得金丹大道,永生不得交出虚陵洞天秘钥,否则立即魂飞魄散,万劫不得翻身!” 这句誓言来得又疾又烈。 待莫川反应过来之时,已然迟矣。 “道友手段之凌厉,本王平生罕见,亦诚惶诚恐,只能出此下策,还望海涵!” 左丘曜拱手作揖,表情温文尔雅,眸中却闪烁着疯狂之色。 莫川心中一凛。 许久,咧嘴而笑,露出森白牙齿:“自绝退路,妙极!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先让你尝尝什么叫万劫不复。” 声落,五命魔灵幡飒飒而动,卷起阵阵阴风,将左丘曜卷入其中。 “本王等着你!” 渺渺余音回荡在山林之中。 “那你就慢慢等吧——” 莫川见状轻轻吐了一口气,脸上凶厉之色遁去,眉宇间闪过一抹复杂。 他不得不承认,左丘曜是个狠人。 那洞天之言虽未求证,不能全信,但多半应该是真的。 一座独立空间,他还能无视之。 汇天地灵元的修行福地,他也能舍弃。 但观洞天衍化,窥大道变化,虽然十分飘渺,却令他再也无法熟视无睹。 他莫川所追求的不正是逍遥大道? 他能得洞天秘钥,多亏了天地剧变,否则无论是修道昌盛纪元,还是末法时代,想求取洞天,恐怕都难上加难。 “这老贼敢食子孙寿,已然毫无道义可言,此事事关生死,他也许不敢撒谎,不过故意隐瞒一些致命细节,还是极有可能的。” “另外,这洞天秘钥也说不定陷阱暗藏,还是谨慎对待为好。” 莫川看着悬浮于眼前的洞天秘钥,心中一动,以秘法封印,存放于飨祭道炉之中。 打算先晾一晾这咒印,损耗一下可能蕴藏的灵元。 而后,他又取出一根紫色羽毛,仔细端详起来。 略一感受,他便从这羽毛中,感受到一股雷霆之力。 “洞天秘钥可能有假,这玩意儿却是实打实的收获。一根毫羽竟能抵御金丹自爆,恐怕多半是什么神兽羽翼,不如以金碧潜通诀炼化一番瞧瞧。” 略一思忖,他旋即遁入飨祭道炉,炼化去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事不过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嗯?竟然无法炼化,难不成此物不在五行之中?” 养神殿中,一口精血喷出的莫川,在一番尝试之后,心神剧震。 炼化得了“千年龙蜕”、“五命魔灵幡”的金碧潜通诀,竟然炼化不了这一根小小的羽毛? 这让他如何不惊? 不过,在惊讶之余,他心中亦生出一抹喜色。 因为这愈发证明此物不凡。 事实上,在血脉沁润紫羽的那一刻,他便从中察觉到令人心悸的雷霆力量,滂湃,纯粹,极致! “吼吼吼——” 镇压于腹轮的小云山君,倏然低吼连连,躁动不安起来,气血勾连之下,令莫川脸色微变。 他心中一动,放出小云山君。 “吼——” 小云山君方一露面,便化为三眼猛虎,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吞噬紫色羽毛。 “滚!” 莫川一声怒叱,一巴掌将小云山君扇飞数米,将一扇博古架砸成齑粉,不知多少材料典籍四散迸飞。 “呜呜——” 小云山君翻身而起,目露凶芒,喉中依旧低吼不止。 好在已经不敢再扑咬。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压制住血脉欲望,幻化出人身,叩首道:“虞吏嗅闻到血脉之源,丧失理智,还请山神大人见谅。” “血脉之源,什么意思?”莫川眉头暗蹙,心中冷笑连连,天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先云山君抬首,在看到紫色羽毛之时,脸上虎毛凸起,花斑横列,竟然又要化出妖相。 他连忙低头,喉中又是一阵痛苦低吼,才勉强压制欲望,声音发颤道: “虞吏不知,只是血脉突然沸腾,只觉……若能吞噬此物,定能脱胎换骨。” 莫川心头讶然,略一沉吟,隐隐猜到了几分真相。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以金碧潜通诀炼化紫色羽毛之时,令紫色羽毛气息染入血气,在血脉流转之下,这才被小云山君感应到。 “此物能诱惑得你妖相也控制不住,只怕是祸不是福,待你有资格炼化之时再说吧!”莫川随口拒绝。 小云山君表现,令他愈发意识到这根羽毛的不凡。 因此怎会随意赏赐? 毁了重宝也就罢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小云山君吃了,也算是他吃了。 关键是要是吃出了问题咋办?所以还是等搞懂这根羽毛来历之后再说。 “敢问山神大人,这资格如何轮定?” 小云山君急了,不顾颜面的连忙发问,反而他现在也已然为奴为仆。 “唔,等你修至三百年修为再说。” 莫川随口给了一个期限,这紫色羽毛也算是栓在驴脑袋前的胡萝卜。 “虞吏,定必不负山神期望。” 小云山君连忙应道,心中虽然失望,但总算是有了几分盼头。 莫川颔首,随手将小云山君收入腹轮,心想: “不愧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身家果然丰厚!不知他有没有可以藏在灵魂中的空间法器?” 想到这,他下意识扫了一眼五命魔灵幡中左丘曜,眉头暗暗蹙起。 “紫色羽毛也好,洞天秘钥也罢,这世上最了解左丘曜的,也唯有其长子左丘宗衍,向他打听无疑是个不错选择,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向他开口?” “唔,假意奉上一份药材,换取寿元珠,然后趁机打听一二?” “不妥,如果洞天秘钥之事是真的,现在左丘宗衍恐怕已经急疯了,正在掘地三尺寻找左丘曜残魂,我现在过去打听,他肯定没时间搭理,即便搭理,也有可能会被怀疑!” “也罢,还是再等等。” 思绪至此,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将此事暂且压下,随后起身翻阅起养神殿中的古籍孤本,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紫色羽毛的记载。 可惜,一番翻阅之下,收获寥寥。 这方世界紫色鸟禽不少,执掌雷霆力量亦非罕见,然而两个条件合到一起就不多了。 再排除掉根本不可能引起小云山君血脉沸腾的羸弱精怪,剩下答案寥寥。 大抵都是毕方、孔雀大明王之类记载十分含糊的神兽。 “若真是神兽羽毛,留给小云山君炼化,倒也是个不错选择。若能觉醒更强血脉,对我来说,亦受益无穷。” 莫川合上手中的《轩辕本纪》,眸光闪烁。 “奉祖一炷清香,必诚必敬,教子孙行正路,保佑我家翁福才,浪子回头,莫再狎妓……” 在莫川翻阅资料之时,一炷供香渺渺而至。 “咦!这是第三次了吧?” 莫川一眼瞥去,瞧着熟悉的农家妇人,满心惊讶,这支香火,倒是锲而不舍。 “狎妓?也罢,事不过三,不如去瞧瞧,道爷倒要看看是哪个山魅狐精在作妖!” 莫川心神一动,出飨祭道炉,应香火而去。 …… …… “你个杀千刀的,你这是要让俺娘俩去死啊!春苗钱还欠五百钱呐,这马上就要秋收,你怎么就不急呢?” 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再次从那简陋小院中传来。 “四文钱,别说俺了行吗?” “四文钱不是钱?你是刘地主,还是县老爷?” “俺午头饿得慌,花了四文买了两个烧饼。” “你是下面饿得慌吧!” “你个婆娘休要胡言乱语,哪个暗娼四文能进?” “好啊,还说你没去,没去你咋知道四文不能进?” “俺跟你没话说!” “哐当——” 一声摔门声传来,唬得柳树下瞧热闹的村人下意识扭过脸去,待那翁福才走远,一群人这才窃窃私语起来。 “敢问各位居士,附近县城怎么走?” 一声询问打断了柳树下议论入神的妇人们。 妇人抬眼望去,便见一名年轻道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正满脸微笑,拱手问路。 “出了村子,往南走便是。”有热情嫲嬷,伸手指路。 “多谢指点!” 年轻道人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这一幕,瞧得村里妇人面面相觑,村里罕见外人造访,什么时候进来了个道人? 有人担心是那人牙子。 一个个顿时也不看热闹了,连忙跟了过去。 便见那道人出了村,便径直离去,在村口还撞见离家的翁福才。 若问道人是谁? 正是莫川。 此时他自然不知被村民当成了人牙子。 对于悄悄跟上的村民也不以为意。 这世道,交通不便,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走出村镇,瞧见外人,好奇一些,也属正常。 不过,在与站在河边生闷气的翁福才擦肩而过时,他眼中反倒闪过一抹异色。 炼神出窍之下,他并未看到什么妖气,反而发现一缕……不易察觉的尸臭。 那尸臭很淡,寻常道士怕是根本嗅闻不到。 令他很惊讶的是,这翁福才虽然身染尸气,却并未出现邪气入体,元气虚损之象,瞧着只是有些气力损耗罢了。 ‘真是怪哉?难不成是一场误会?’ 莫川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三章 暗访暗门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太阳落山前,翁福才做工的漷县,终于遥遥在望。 尚未靠近县城,莫川便使了安土地神咒,拘来一头保家仙——白仙。 所谓白仙,乃刺猬精也!它正好端端躲在菜园子里大快朵颐,一个天旋地转,天地换颜,顿时骇得下意识蜷缩成球。 “白五爷莫慌,贫道问个事便走。”莫川见那白仙一脸恐慌,连忙出言安抚。 “……敢、敢问上仙欲问何事?”白仙露出脑袋,依旧不敢张开四肢。 “敢问城中可有精魅化为娼妓,食人精元,吞人阳气?”莫川一脸正色问道。 “这、这小妖法力微薄,偶尔驱个邪气,赚些香火,不曾听闻有精魅害人。” 这白仙也是有趣,先是自辩一番,这才回答问题。 “那敢问县城都有哪些暗门子?” “听说多集中在怀化巷一带……” 刺猬精随即将怀化巷位置描述一番。 莫川颔首,随手取出一瓶丹药,道:“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声落,形消影散,渺无踪迹。 白仙被骇得一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待瞧见还悬浮在半空中的丹药,顿时又喜又急。 这瓷瓶悬浮在半空中,它这小胳膊小腿怎么够得着? …… …… 急着办事的莫川,浑然不知自己随手悬浮于空的瓷瓶,难倒了保家仙白五爷。 他在获取确切位置之后,立即直奔目的地。 待靠近怀化巷,他身如鬼魅,飘上一座角楼屋顶,随意盘膝而坐,炼神出窍,以太虚视野眺望全巷,霎时满巷人气妖气尽入眼帘。 烟柳之地出现妖气十分正常。 戏班伶人、女巫娼妓常常需要取悦他人以求生存,故而十分崇拜山魅狐精之流。 供奉财神爷的亦非罕见。 因此香火反而更胜于寻常百姓家,吸引一些精魅贪食香火,也不足为奇。 “找到了。” 倏然,莫川睁开双眸,魂魄归位,微微扭转脖颈,看向西南角。 那是一片破败瓦房,层层加盖的建筑,令瓦砾堆叠如坟冢,深不见巷,臭气熏天。 莫川想了想,使出【地煞·调禽】之术,差遣几只老鼠循着墙角黑暗,摸索而去。 路遇肥猫两只,折损两只耗子,最终仅三只老鼠钻入深巷之中,心神勾连之下,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传入耳畔。 蓦然,踏入一间小院的老鼠,停下了脚步。 “吱呀——” 一声开门声,便见一名精瘦汉子,满脸满足的离开堂屋,身后还有暗娼的招呼声。 “大爷,下次再来呀!” “好好好!” 那汉子口中应着,忽觉嘴中似有异物,伸手扣弄间,却捏出几根弯曲黑发。 他瞧着嘿嘿一笑,屈指弹飞,神清气爽的离开了。 一缕不易察觉的尸气萦绕周身。 “阿福,我、我不想再做了。” 客人离去不久,堂屋内便传来暗娼忧郁之声。 “怎么又说糊涂话了?别胡思乱想,有我在呢,没事的。” 又一道声音响起,细听,却是男人声线。 “阿福,妾身……真的倦了,我们走吧,去山里,盖个茅屋,就我们两人……” “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阿福急促打断道。 “我知道,可是现在的日子,我更加难熬。我们不如像正常人一样,过一天是一天,我不怕死……” “你不怕,我怕!我不允许你死。” “可是……我真的忍受不了眼前的日子。”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 缓缓移动爪子的老鼠,终于看清堂屋两人。 那暗娼整整齐齐穿着浅绿色绣花襦裙,年龄二十出头,容貌谈不上天香国色,倒也小家碧玉。 尤其是在一身整齐襦裙衬托下,更显气质出尘。 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那低贱而可怜的暗门子。 至于那名叫阿福男人,却生得十分丑陋,脸庞方正,眉骨凸起,牙齿参差不齐,半夜行于暗处,只怕比厉鬼还要骇人。 “有人吗?” 院门倏然被推开,一名汗臭逼人,衣衫褴褛的穷汉子,鬼鬼祟祟从柴门口探出半个身子。 “大爷,您来啦!” 前一刻,还说不想做的妇人,倏然挤出笑容,巧笑嫣然的迎了出去。 那汉子瞧见这妇人,顿时眼睛一亮,甚至自惭形秽起来,双手不安的抓弄起衣摆。 “大爷,快请进!” 妇人见状也不嫌弃,抱住汉子胳膊,便是往堂屋迎去。 那汉子早已被妇人容貌惊呆了,恍如饮了陈年佳酿,双腿发软的踏入客堂,这一刻只觉得空气都香甜得腻人。 “哐当——” 随着堂屋房门闭合,没多久,屋内便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空气似乎也沾染了淫靡之气。 “咚咚咚……” 门外倏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在堂屋房门打开之时,一名头插木簪的弱冠青年,也正好探首而入,一脸好奇道:“现在开门了吗?” 那名叫阿福的丑陋汉子,咧嘴笑道:“开了开了,客官稍等,前面还有人,一会儿便好。” “好嘞。” 弱冠青年侧身钻了进来,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院落。 “来来来,客官这边坐,稍等一二便好。” 阿福踏出堂屋,就要招呼莫川在小院石桌旁坐下。 不想,这青年竟直愣愣的往堂屋闯去。 “哎哎,客人,这、这不太方便吧?” “嘿嘿,不瞒牛头……哦不,店家,小生久闻姑娘艳名,早已急不可耐,先一睹为快。” 青年嘿嘿一笑,滑溜得像泥鳅一样,不动声色钻入堂屋之中。 堂屋不大,标准的三开间。 中间是正堂,迎面挂着松鹤延年的山水挂画,一张案几两旁,摆着几张素圈椅。 正堂两边则是偏屋,一般多是房主和子女的住处。 只是这家西屋,成了那交易之地,一道道淫靡之音,从那布帘里传来。 “客官使不得使不得,这、这人都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更何况,这要是惹恼了里面客人,那可不好办。” 阿福连忙拦在门前,满脸赔笑。 青年垫着脚尖,一脸好奇,压低声音:“哎呀,我就瞧一眼,瞧一眼。” 说着便要闯进去。 “客官莫急,不如妾身先陪客官聊天解闷!”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阒然从身后传来。 青年闻声转身看去,便见一名身穿浅绿色绣花襦裙,年岁二十出头的貌美女子,从东屋走了出来。 青年见状不喜反惊,瞳孔骤然一缩,猛然转头看向西屋。 此时,一道布帘之隔的西屋内,喘息声不绝于耳,似乎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谁让你出来的?进去,进去!” 阿福脸色大变,连连呵斥,同时不忘赔礼道歉:“家妹没大没小,让客官笑话了。” 话还未说完,便见青年恍如诡魅般,绕开阿福,撩开布帘。 目之所及,脸色大变。 屋内哪里还有什么客人? 分明是一堆肉块! 准确说,那是一堆自娱自乐的肉块。 便见这堆肉块四肢分离,脑袋搬家,双手抓着胸膛揉搓,脑袋吮着自己的粗柳细斗…… “呕……” 莫川脸色一白,饶是他见多识广,这一刻,五脏庙亦是翻江倒海而起。 【感谢“云涧飞虹”、“分身”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尸有心跳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邪道诞人心,凛然寒风生。 …… 在莫川三观底线下探之际,一只骨节宽大、不知摸过多少尸体的手掌,悄然从背后探出,就要摸上他的肩头。 ——是阿福! 在秘密暴露的那一刻,他脸上谦卑赔笑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心慌和惊恐。 他下意识就要使出支离之术,先控制住目击者再说。 怎料,指尖还未触碰到衣衫,便戛然而止。 却是一股神秘力量,突兀从四面合围而来,将他动作尽数凝固。 他顿时脸色大变,丑陋五官蹙成一团,体内元炁疯狂攒聚迸发,试图挪动手臂,然而此时此刻,空气里彷如砌上了土石,令他寸步难行。 然后他看到眼前青年,缓缓转过身来,一脸恶心的看着他。 “你、你是谁?” 阿福结结巴巴问道,刹那间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高人。 “你是从何处习得这门支离之术?” 莫川忍着恶心问道。 没错,那房中诡诞一幕,正是配合了某种幻术的支离之术。 “你、你怎么知道支离之术?” 阿福大惊失色。 这是他师门不传之秘,从不对外公开,眼前这人怎么知道? 难不成是师门中人? 阿福下意识看向莫川脸庞,那容貌谈不上俊秀,但也称得上唇红齿白,这条件绝对不可能是赶尸派弟子。 “阿福——” 此时,那身穿浅绿襦裙的少妇,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就要凑过来。 “别过来。” 阿福厉喝道,身子依旧维持着伸手的诡异姿态。 “你出自何门何派,师傅又姓甚名谁?” 莫川继续追问道。 “弟子不肖,欺师灭祖,无颜提及师傅名讳,还请阁下见谅。”阿福脸色苍白,咬牙道。 “倒有几分骨气!既然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贫道这就度你脱离苦楚,永脱轮回!” 莫川冷笑,抬手间一道道紫色雷霆在掌中翻滚。 “不,不要!” 看到那紫色雷霆的那一刻,襦裙少妇急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 “还请仙师大发慈悲,阿福从未害人性命,他只是借了一点阳气,还请仙师明察!” “慧心——”那阿福急了,刚要开口,嘴巴顿时死死闭上,说不出话来。 “他借阳气作甚?”莫川手托紫雷,看向襦裙少妇——慧心。 慧心看了一眼拼命挤眉弄眼示意的阿福,又看了一眼莫川手中愈发闪耀而令人敬畏的紫雷,思绪百转间,还是颤声道: “妾身误中尸毒阴气,唯有食人阳气可以化解,又因阴气太重,侵入骨髓,因此所需甚多,阿福为了妾身性命,这才出此下策,欲采集千人阳气,以解妾身尸毒。” 说到这,慧心连忙辩解道: “但是阿福并未因此害人性命,他每次只取一点,绝不影响身体康健,遇到气血虚弱客人,甚至半点未取,还请仙师明鉴。” 莫川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疑似以特殊法门封闭满身尸气的少妇,又问道:“那阿福可曾说过何门何派?” 少妇慧心又看了一眼阿福,面露踟蹰之色,不想屋中紫光大盛,光源正是莫川手中雷霆。 “阿福说,他来自赶尸派,所以……所以才意外发现妾身假死之事。”慧心忐忑不安道。 挣扎不休的阿福,闻言顿时安静下来,只是脸色失血的厉害。 “那他师傅是谁?” “这倒不曾听阿福提起。”慧心摇头。 莫川看向阿福,心神一动,撤去御气神通,问道:“你可认识寿山赶尸派?” 阿福面露沮丧,半晌摇头道:“不认识。” “你是真不认识?还是不愿牵连师门?” “还请仙师明察,此事皆不肖弟子一人所为,与师门无关,仙师要罚,便罚我一人吧!另外,慧心也与此事无关,还请……还请仙师放了慧心。” 阿福面如死灰,连连叩首。 从莫川一眼便认出支离之术时,他便知道,此人不是师门中人,便是与师门关系匪浅。 自然半点信息也不愿透露。 “吱呀——” 倏然,院落柴门推开的吱呀声惊动莫川等人,瞧着疑似客人登门。 “今日不待客,客官请回吧!” 慧心连忙扬声道。 ——既已事发,她不愿再将普通人牵连进来。 莫川见状,下意识就要御气而起,关上堂屋正门,不过,惊鸿一瞥间,他又放弃了。 “开门做生意,哪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咦——” 调侃声起,便见一名酷似乡绅老财的老者,正领着一名年轻人钻了进来,他话未说完,便是一脸惊疑之色。 便见堂屋之中,一名青年负手而立,面前跪着一男一女,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道友请回吧,待贫道问清此事来龙去脉,自会理清此间腌臜污垢。”莫川拱手道。 打扮成乡绅老财的老者,眉头凝起,瞧着莫川甲子修为,又见下跪之人最多十余年道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贫道乃梅山师公教万思阳,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万思阳拱手问道,乡绅老财气质荡然无存,妖鬼煞气冲天而起。 “原来是法教道友,失敬失敬!贫道明辰,乃万里荆荒万朝洞窟之主。” 莫川拱手回礼,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身份,目的无需多言,正是希望来人莫要插手。 朝歌酒会上,他在群妖口中听说过师公教,此乃法教一脉。 所谓法教,并非道门。 只是因为道门势大,这才归入道门。 师公教,所传十分驳杂,以“五猖兵马”名动天下。 猖,乃山魈木客。 可以简单理解为万物成精之物。 因此五猖即为受到法脉收编册封的各路妖邪。 传闻此脉行事十分猖狂,天下妖邪闻之,莫不是胆寒,这也是朝歌山妖邪讨论起师公脉的根本原因。 群妖皆言,看到师公脉弟子,能跑赶紧跑,跑不了,赶紧纳首叩拜,说不定还能混个猖将当当。 “原来是万朝洞主,久仰久仰。” “按理来说,此处机缘既已被道友所得,贫道本不该插手。奈何弟子猖兵在此落下一物,待收回此物,贫道自会离去,还望道友海涵。” 万思阳拱手回礼,亦开门见山,瞧脸色,显然并不知道万朝洞窟,否则怎么会称其“洞主”? “哦?不知是何物?”莫川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女尸便是。”万思阳伸手指向慧心。 女尸……慧心闻言面露茫然; 阿福却脸色大变,急得面庞涨红,两眼乱瞅,试图伺机而逃。 “东凯,让明辰道友瞧瞧你的猖兵。”万思阳说着,又侧首吩咐弟子。 “是,师傅。” 那年轻人应声,右手凭空翻出一张牒文,疾声念咒: “万神同禀令,里社列班迎,吾今处召汝,疾速现真形,急急如律令!!!” 牒文金字骤然亮起,俄而交织长空,凭空召唤出一头鬼仙! 便见这鬼仙年约二十出头,容貌清丽,瞧着颇为楚楚动人,根本不像是饮血食魂的猖兵鬼将。 “你、你……你是谁?” 一声失声惊呼从堂屋传来,便见少妇慧心一脸惊恐的看着凭空冒出的鬼仙。 因为这鬼仙赫然和她一模一样! “仲君说,我的尸身被盗,如今看来,果然不假!”那鬼仙盯着慧心模样,脸色难看。 “尸身?”慧心再愚蠢,也终于明白了什么,疾声道:“妾身才不是女尸,我是人,你个恶鬼,休要讹人!” “人?”万思阳冷冷一笑:“摸摸你的心口,可有心跳?” 前一刻还满脸苍白的慧心,听到这话仿佛像找到主心骨一般,一边下意识抚摸胸口,一边长长松了一口气: “你们果然在诓骗妾身,妾身若是尸体,哪来心跳?” 嗯? 万思阳、仲东凯师徒顿时面面相觑,满脸荒谬。 求个票!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提头沥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呵呵,真是好本事!不愧是赶尸派弟子。” 万思阳笑了。 旋即神色一收,一脸肃穆的向莫川抱拳拱手道: “明辰道友,此女尸气冲天,又与劣徒猖兵同出一源,结果已然显而易见,还望道友能够归还此尸,贫道不胜感激。” 世间道法千万,总会有一些奇门异术,起死人肉白骨之术尚有,更何况让尸体心脏复跳? 因此他虽不知其中玄妙,但也懒得纠缠。 此尸既成僵尸,理该收为猖兵。 届时与鬼仙配合,两者同出一源,尸魂连心,猖将可期。 此时,阿福闻言脸色愈发苍白,下意识就要起身带慧心离开,怎料,正要动身,空气再次凝结,将他身影冻结。 “同出一源,不代表尸归魂魄,此尸既已诞生神智,当为五行结晶,天地精灵,岂能因为魂魄索要,便要俯首为物?若是按照此理,此鬼仙还是此尸之物,还请道友归还。” 莫川理直气壮道。 这让他想起一桩有趣故事。 这故事说,有一对连体婴儿共享部分器官,奈何这部分器官,根本无力支撑两人成长,若想活命,必须得摘除一人。 问,摘除谁? 经典电车悖论。 主刀医生也不敢动手,因为事涉人命,没有法律依据,这是在杀人。 最终结果是摘除了“体位不正之人”。 理由是:体位不正婴儿正在“谋杀”另一名婴儿的性命。 看问题角度的不同,往往会得出大相径庭的结果。 眼前魂魄尸身谁主谁次问题和连体婴儿何其相似? 慎全法师说的没错,天下道理,皆是人言,若是细究,皆为诡辩。 “这么说,道友是不愿交还了?” 万思阳闻言冷笑,懒得辩论,直指问题核心。 “怎么,贫道不允,道友便要明火执仗,赤手求财?”莫川冷笑连连。 “不敢,只是这小院尸气冲天,身为道门中人,理该荡污涤垢,还天下朗朗乾坤。” 万思阳彻底失去了耐心,一声讥笑声起,伸手虚空一抓,一张牒文自指尖冒出,便要召唤五猖兵马! “去!” 莫川眼疾手快,抬手自袖中射出三景剑,寒光掠过长空,三丈小院眨眼即至,只闻“咻”的一声,剑穿牒文,毁牒灭法。 牒文上浮空而起的金文,随之骤然崩解,烟消云散。 “嗖!” 三景剑划出一个半圆弧线,折回莫川身侧,沉沉浮浮。 这一切,快如昙花,惊得万思阳脸色煞白。 “剑修?” “承让了。” 莫川拱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万思阳脸色难看,心中亦一阵后怕,心知,刚刚那法剑能破他牒文,亦能取他项上人头,对方这是收手了。 想到这,他有心说两句场面话,然而弟子在侧,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能抱了抱拳,转身离去。临走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那飞剑,不想,便是这一眼,令他瞳孔舒张。 那是,物久成精? 思绪闪烁间,他不动声色,转身离去。 莫川见其离去,便不再理会,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阿福,顿时有些头疼。 他和赶尸派颇有几分缘法。 当初以奔二景法换来地煞支离之术,可谓占了大便宜。 这份因果,不在阿福身上,但也总不好直接打杀。 另外,阿福行事虽然恶心,但也罪不至死,撑死算是货不对板。 “事情你也看到了,贫道庇护得了你一时,庇护不了你一世,现在开门送客,关上院门,回来将此间细节,细细与贫道说清楚了,若是还敢虚与委蛇,贫道认得你,这法剑可不认得。” 莫川思绪流转间,决定先将事情来龙去脉问清楚再说。 “……是。” 阿福看着那沉沉浮浮的三景剑,在满心恐惧中,起身钻入西屋,拼好客人,又从客人体内唤出一只梦鬼,这才满脸赔笑着将客人送走。 而后又关上院门,返回堂屋。 “那小鬼是何物?”莫川问道。 “回仙长的话,此乃梦鬼,擅长编织美梦,也以此为食,不过,此梦鬼法力微薄,只敢侵入寻常人梦境,当不得大用。”阿福连忙低声道,心脏咚咚直跳,生怕莫川索要此物。 “原来如此,说说慧心之事吧!” 阿福闻言却一脸犹豫之色看向慧心。 “姑娘且先回避一二。” 莫川见状吩咐道。 慧心面露几分迟疑,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东屋。 莫川心中一动,元炁登抄而起,这才道:“且放心大胆说吧,隔墙无耳。” “是!” 阿福颔首,面露几分犹豫,好一会儿,才道:“慧心……其实是我客人之女……” 故事很庸俗,也很冲击三观。 大概在两年前,身为赶尸人的阿福接到了一笔生意。 有个乡绅之女跟穷书生私奔,因为水土不服,死在异乡,又因路途遥远,寻常法子很难运尸回来,这才请赶尸派出手。 不料,阿福见此女尸,却惊为天人,竟一见倾心。 他按照流程完成移灵赶尸之后,却秘密将女尸盗掘而出,移入一处养尸穴,以秘法养成了僵尸。 按理来说,寻常僵尸,毫无神智,只会依据饥饿本能食人阳气,吮人精血。 阿福也是打算慢慢将女尸养出神智。 怎料,不知是那养尸穴神妙,还是天地眷顾,这女尸竟然刚刚转化为僵尸,便诞生了神智。 阿福见状自然惊喜莫名。 可惜,僵尸就是僵尸,没有阳气血食,早晚会被欲望驱使,丧失理智,成为吃人野兽。 阿福思来想去,想到了眼下这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慧心心脏,落在何处?”莫川听完,又问道。 “慧心在这里。”阿福指了指自己的心窝。 莫川见状,虽然早有猜测,依旧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真他娘的疯狂!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盖,你决定瞒她一辈子?” “我、我不知道。” “那养尸穴在哪?” “此地往西三百里,阳远峰,老牛咀。” “收拾一下细软,随贫道去瞧瞧。” 作为山神,直觉告诉莫川,那养尸穴不简单,说不定有大机缘,不如去瞧瞧。 顺便琢磨一下,怎么处置这一人一尸! “是!” 阿福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连忙拱手应下。 他连忙赶往东屋,收拾细软之余,亦不免编织谎言,安抚慧心。 两人这边刚收拾好,正离开堂屋,莫川心有所感,蓦然抬首望天。 便见漆黑夜色,阒然蒙上一层粉色,淡淡血色雾霭从四面八方渗入小院,或窃笑,或哭泣,或咆哮的万鬼嘶嚎之声,在血雾中回荡而起。 俄而,熟悉之言,炸裂长空。 “伏望,山魈五通,血食猖神,一合只悉,听令施行,翻坛破庙,飞沙走石,提头沥血,斩邪恶神,猖兵到处,永绝精邪!”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六章 破邪猖帅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万思阳?” 突如其来的猖檄之言,令莫川眉头暗暗蹙起。 “哼,明辰老道,尔以法器之利,毁贫道牒文,简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定要让你尝尝五猖兵马的厉害!” 怒叱声从包围而来的血雾中传来。 俄而,血雾翻滚,人影潼潼。 不见万思阳身影,便见无数猖兵猖将,撞破血霾,杀气腾腾,环伺而出。 仔细一看,这些猖兵大多乃厉鬼精怪之流。 一个个双目圆瞪,眉如烈焰,凶如夜叉,道道冗繁金文萦绕其身,为那冲天邪佞之形镀上一层威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骇得阿福慧心脸色大变。 阿福连忙将慧心拥入怀中,安慰不止,实际上,他自己也被吓得面无血色,腿如筛糠。 实在是那任意一头猖兵,都是他不敢想象的大妖。 如此更遑论恍如军队的五猖兵马? 他也终于明白,师傅为何一再告诫他,莫要因为执掌支离之术,便心生骄蛮,这世上高人多着去了。 此时,莫川看着步步紧逼而来的猖兵猖将,满脸荒谬之色。 “哈哈哈,妙极妙极!没想到贫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换来的竟然是以德报怨,既然如此,休怪贫道翻脸不认人!” 声未落,莫川虚空一抓,五命魔灵幡落入手中。 “长!” 嫌弃魔灵幡太小的他,大小如意之法随心而动,魔灵幡登时见风即涨,化为一柄红缨枪,插在脚下。 无形之幡飒飒而动。 端是: 成形变化要飞腾,飘爨五色霞光现。 幡内残魂剩魄,感应到周围血食妖邪之时,蘧然凶性大发,怒吼连连。 “去!” 莫川一声厉叱,麾旗征万邪,魔从空中啸。 幡内魔灵厉鬼,如得敕令,终于摆脱幡旗束缚,喋喋怪啸的冲向合围而来的五猖兵马。 这一幕,说着慢,实则不过弹指之间。 前一刻,还骇得腿如筛糠的阿福; 这一刻,直接被惊得两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 实在是那从身旁掠过的魔灵,比那靠近的猖兵还要恐怖。 “吼——” “唳——” 在刺耳怒吼声中,厉鬼撞上猖兵,魔灵对上猖将,以最血腥最原始的方式,碰撞在一起,厮杀成团。 不得不承认,师公教确实有猖狂本钱。 便见那从血雾中冲出的五猖兵马,修为至少也有半甲,甲子之上,更是比比皆是。 且神智俱全,大多懂得配合布阵之道,更有首领坐镇指挥。 瞧着恍如庙堂军队。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传闻,五猖兵马法脉源于黄帝蚩尤之战中死去的孤魂野鬼。 故而天生善征伐! 如今历经万年衍化,五猖兵马,已然法脉成形,道统大成。 故而,五猖兵马常常分为东、西、南、北、中五路,又名东方九夷兵、南方八蛮兵、西方七戎兵、北方五狄兵、中央三秦兵。 如此配合之下,魔灵幡中的残魂剩魄,哪里还是对手? 双方一照面,莫川便落入下风。 当然了,魔灵幡并未一触即溃。 因为五大魔灵既相互牵制,亦相辅相成,勾连成阵,厉如虎雄! 更有鬼婴呼啸成群,瞧着修为不高,却更为狡诈而凶残,专吞生魂。 可惜,独木难支,纵然魔灵鬼婴凶悍异常,也难掩颓势。 此时,面对莫川唤出的魔灵幡,万思阳不惊反喜。 他杀敌在先,莫川迎招在后。 面对他的五猖兵马,却只有这幡枪可堪一战,此子不足为虑! 思罢,他朗声大笑: “哈哈哈,尔等无耻鼠辈,难怪如此猖狂,前有剑妖绕身,后有幡枪为杖,原来全靠法器傍身,今日让你好好瞧瞧什么是巫坛法脉正统!” 声落,咒言再起: “猖帅猛将,烜赫威灵,持戈仗剑,生杀无精,忿怒凶恶,猖獗狂狞,斩头滴血,食鬼吞邪,纵横显现,遍地峥嵘,闻吾呼召,火速来临,急急如律令!” 呼啦—— 咒言方起,血雾如椋鸟涡动,盘旋而起,涣耀八方,迎五猖之帅! 厮杀不朽的猖兵,更是在猖将指令下,整齐后撤,结防御法阵,静候猖帅到来。 “破邪猖帅,听令而来!敌在何处?” 一声惊雷当空炸响! 血雾轰然炸开,一头身披锐甲,头生螺纹犄角,不辨种属之妖邪,当空而立,怒目而视,俯瞰怀化小院。 此妖一出,厮杀战场,倏然一静! 便是凶悍至极的魔灵,也是敬畏的迅速归拢,本能结为法阵,对峙当空。 …… 这一刻,莫说怀化小院,在小院之外,漷县之内,不知多少黄冠佛子被惊动。 当地道录司下属机构——道会司,更是骇然失色。 “法脉这群猖狂之徒,怎么来了漷县?” 道会司左玄义——时斟道人,跃上公署屋脊,极目眺望远处怀化巷,满脸瞠目结舌! 便见漆黑夜色下,偌大的怀化巷,早已被一片血雾所笼罩。 阵阵鬼哭狼嚎从中传来,血雾翻腾中,偶有狰狞猖兵掠过,令人眩目惊心,不寒而栗! 只是可怜今晚的暗娼嫖客,怕是早已被吓得屎尿齐出,不得不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混账东西,看贫道……不去道正司参他一笔!” 右玄义——广志道人,气急败坏,哇哇乱叫,却也只敢吼出告状之言。 “猖帅都已出动,看来那明辰道人凶多吉少。” 时斟道人呢喃自语,俄而看向右玄义:“对了,道友可认知这道号明辰之人?” “不认得,不认得!” 右玄义连连摆手,心中懊恼,满心纠结,哪里还有心思关心这明辰死活? 别看他口中直言参上一笔,如何撰写,还真是个难题。 不参,为渎职; 弹劾,却容易得罪人,尤其是法脉,可是出了名的猖狂之徒。 要知道,道统之争,向来你死我活。 道门能容纳法脉,不是道门心胸宽广,归根结底,乃是法教武德昌盛! 其之武德,正是五猖兵马。 一般而言,法教弟子获取猖兵方式,有两种: 其一,乃是学法入教后,师门拨兵; 其二,则是弟子自行收猖。 大多数师门,乃是两者同时实行。 又因猖兵乃天地精灵之故,寿元往往远超师公,因此法脉各派正常发展的话,猖兵猖将只会越聚越多。 极少数教派,甚至不允许弟子执掌私兵。 所有五猖兵马尽数豢养在师门,若是有事,得师门批准,才可“起猖点兵”,带五猖兵马下山。 因此法脉弟子,往往很难从表面判断实力。 天知道,他有没有得授牒文,麾下又有多少兵马? 眼下万思阳所请,赫然正是师公教所豢养的猖帅之一。 不然以万思阳两百年道行,怎么可能豢养出五百年大妖? …… “这明辰道人是谁?竟然能让师公教出动五百年猖帅!” “无论他是谁,今晚大道除名矣。” “唉,怎么招惹上法脉疯子?这漷县看来停留不得,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此时,县城暗处,亦有许多黄冠佛子议论纷纷,心中对那明辰道人,既有怜悯,也有嘲弄。 …… “吼!”、“嗷——” 正当满城修士思绪万千之际,一声龙吟虎啸,撕裂血雾,荡涤人间! “这是?!” 道会司屋脊上,时斟道人、广志道人豁然瞪大眼睛,那映入眼帘之景,将他们惊悚得面容扭曲,肝胆俱裂。 【书中涉及咒言,多有删改,一是内容太多,全摘上去,有灌水嫌疑;二是为了押韵,符合现代语境,勿究。】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七章 分尸而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满城修士骇然目光中,便见那笼罩古巷的血雾中,蓦然亮起五点微光。 好似星耀夜空。 俄而,一颗硕大龙首似鲤鱼吻水,破雾而出! 龙须如鞭,荡涤猩霾! 那威严之象,只消一眼,便让人血脉沸腾。 而后,一条长约百尺、如九幽玄铁溶水浇筑而出的真龙之躯,在龙首拖拽下,扶摇直上,欲破苍穹! 压城星光下,龙鳞闪耀,威仪八方。 瞧着这真龙破雾,朗耀人间之象,满城死寂,千妖噤声。 空气似乎都为之冻结! 此时此刻,目睹此情此景的时斟道人,脑海中下意识蹦出一句古诗: ——蟠龙久困在渊中,一日升腾起半空。 “嗷呜——” 一声凄厉惨叫,粉碎时斟道人心中对真龙的浪漫想象; 亦令满城黄冠佛子心荡神摇。 便见那百尺真龙,倏然睁开血盆大口,一口噬咬上俯瞰大地的破邪猖帅。 龙威欺凌之下,破邪猖帅一时竟晃了神,待回过神来,那血盆大口已然临身,便要将他一口囫囵吞下,填补道行。 生死存亡之际,破邪猖帅刚来得及幻化出山羚妖躯,那龙口便撕咬上他的腹部,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吃痛惨叫,周身血气亦不受控制的喷涌向真龙大口。 “——师公救我!” 破邪猖帅惊恐求救,这一刻,唯有师公才有可能唤来更多猖帅,解他死亡之危。 在发出求救之时,他亦不忘反击。 头上螺旋犄角倏然脱落,化为两道流光向真龙双眸刺去。 “住手!” 躲在血雾之中的万思阳,终于反应过来,他冲出血雾,便是焦声大吼,有心营救,奈何道行低微,无力插手。 要知道,这破邪猖帅乃是师门临时调拨予他,作为他下山保命的压箱底手段。 本来将其唤出还想一战定乾坤,怎料,竟要落得帅死猖亡的局面? “贫道有眼无珠,还望道友手下留情!” 万思阳再也顾不得颜面,连连向莫川拱手作揖,神情焦急的看向挣命不休的破邪猖帅。 “吼——” 怎料,回应他的却是一声虎啸。 只见血雾再次破裂,一头数丈三眼吊睛猛虎,咄嗟叱咤,架电乘雷而起,趁破邪猖帅被真龙撕咬之危,一口咬住他那失去犄角庇护的脖颈。 再次被大小如意放大的血脉神通,更是凝聚出紫色雷浆轰向破邪猖帅。 全力应对真龙的破邪猖帅,猝不及防之下,登时雷浆扑面,头昏脑涨。 “刺啦——” 一道喉管破裂之声,更是奏响死亡前奏。 “呜呜——” 破邪猖帅一声悲鸣,刺向龙眸的犄角,再也无法精准控制,恍如情人之手,抚过龙鳞,留不下半点伤痕。 它再也无力反击,四蹄飞蹬,徒劳挣扎。 然而龙虎争食之下,越挣扎伤势越重,没多久,坚如磐石的妖躯,便当空撕裂,碎为两截。 “吼——” 小云山君连忙张开虎口,囫囵吞枣般将破邪猖帅脑袋吞入腹中,犹自不甘的看向真龙。 因为那暗藏妖丹的妖躯,赫然已经落入龙腹。 或者说,无虑真龙一出手便是冲着妖丹而去。 这血腥一幕,直接把满城修士看呆了,看傻了。 谁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威风八面,临空而来的猖帅;后一秒,便惨遭分尸而死。 “不不不……” 亲眼目睹猖帅分尸的万思阳,大脑一片空白,口中无意识低呼着。 既是惊惧龙虎之威; 亦是惶恐不知该怎么向师门交代。 不过,他的忧虑很快就显得多余了。 “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 悠扬吟诗声,从血雾中传来,便见一位衣着朴素道人,负双手,踩虚空,一步一个台阶,步入万思阳面前。 “道友,魂归道山之际,代贫道向大道问声好。” 莫川郑重拱手,悬浮于背后的飞剑,骤然化过一道流光,在万众瞩目中,摘下硕大头颅。 根本不给万思阳求饶,乃至搬弄师尊的机会。 呼啦—— 断首和身躯在空中摇晃一下,俄而,迅速跌入血雾之中,敲响猖兵丧钟。 “吼吼吼——”、“呜呜呜——” 一片死寂的血雾中,蓦然传来饥渴的咆哮声,以及群龙无首的溃败惨叫声。 那是魔灵喋血厮杀,亦是鬼婴欢愉饕餮! 随着万思阳的死去,血雾也逐渐散去,露出令满城惊惧一幕,便见无数魔灵厉鬼,疯狂追杀着溃散的猖兵猖将。 吞了破邪猖帅头颅的小云山君,见莫川没有新的法旨,亦贪婪的跳入其中,褫夺机缘。 倒是吞了五百年妖丹的无虑真龙,如同饮了千年佳酿一般,环绕在莫川身侧,两眼迷离,昏昏欲睡,一副慵懒至极,懒得俯瞰众生模样。 莫川低头看着溃散的猖兵,随手将三景剑抛了下去,击杀漏网之鱼。 没多久,血雾尽散,妖邪荡涤。 唯有五命魔灵幡插在院中,飒飒而动,消摧万邪,丧炁千妖。 端是: 灵幡万里回阴风,神兵野战如虎雄。 见屠尽猖兵,莫川这才收起真龙魔幡,缓缓落了下去,对早已呆若木鸡的阿福道:“莫要发愣,走了。” 阿福呆呆的看着莫川身影,浑浑噩噩追了上去,满心茫然! 这世间还有如此高人? “道会司右玄义广志(时斟),拜见前辈!幽可以摄鬼神,明可以役龙虎,前辈真乃当世谪仙也!” 刚出小院,两名中年道人,满脸堆笑拱手作揖。 “原来是道录司道友,失敬失敬!”莫川闻言拱手作揖。 “不敢不敢!”广志、时斟连连作揖,背后冷汗直冒。 这以道友相称,反而令他们压力山大。 “不知二位拦道而来,所为何事?” “无事无事……不是不是……” 广志连连摆手,又觉不对,急着改口,听着语无伦次,仿佛稚童在说那《石世时视石狮》。 莫川微笑:“可是为了那师公教万思阳而来?” 广志咬牙道:“职责所在,还望前辈留个口谕,贫道也好上报道录院。” ——道录院,即道录司都城总部也。 莫川道:“也罢,贫道也乏了,阿福,你且与二位细说,切记,当中曲折,莫要隐瞒,让道录司难办,待明日贫道再来寻你。” 声未落,便形散影消,渺无踪迹。 这一幕,瞧得广志、时斟心头一跳,又觉得理所当然。 两人连忙堆笑,看向阿福,那热情模样,唬得阿福心里七上八下,满脸拘谨,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 潜龙之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星光闪烁,夜风拂面。 万籁俱寂的大地上,一头三眼猛虎风驰电掣,向西方狂奔而去,由一枚枚符箓构成的车辕流环,束缚在猛虎妖躯之上,亦牵引着一架无轮宝辇,浮空而行。 辇架上,莫川慵懒斜坐,肘撑扶手,掌扶下巴,闭眼假寐。 实际上,正在以搜魂术,翻阅万思阳的残魂记忆。 不知过去多久,他幽幽吐了一口气,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运气很好,万思阳残魂记忆中,包含了炼制五猖兵马的术法,可惜,也仅止于兵马。 原来,五猖兵马并不是简单的御使妖邪。 这里面还涉及排兵布阵之道。 因此五猖兵马的核心,在于猖帅猖将。 失去猖帅猖将指挥的兵马,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根本不成气候。 譬如说: 在万思阳记忆中,就包含了一套师公教赫赫有名的九宫八卦阵,又名九军阵。 此阵分五部,以中宫为核心,十分契合五猖兵马配置。 其之中宫,正是猖帅猖将位置,又名阵眼。 一旦猖帅猖将定下阵眼,麾下兵马无需考虑复杂战局,只需要按照平时演练,做好自己份内事情,在既定节奏中,挥出一刀,使出一术,即可爆发出惊人威力。 试想,绵延不绝的攻势,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若无破局手段,一旦陷入其中,基本十死无生。 类似阵法,在师公教中不胜枚举。 由此可见,猖帅猖将的重要性。 从万思阳记忆来看,猖帅猖将甚至能够直接以心神沟通麾下兵马,做到如臂使指。 可惜,师公教也知道核心秘密的重要性。 因此教中弟子,非长老不得触及猖将之秘,非教主不得执掌猖帅之印。 寻常弟子,即便立下不世之功,也最多得赏猖帅牒文。 至于炼制之法,那是别想了。 “防弟子如防内贼,啧啧,这师公教和扶鸾观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莫川摇了摇头,取出一枚玉笏,将从残魂中挖掘而来的功法记录下来,便随手丢进养神殿吃灰去了。 失去核心的五猖兵马之法,修之毫无意义。 还不如精炼他手中的五命魔灵幡。 “算来算去,这一战最大收获,还是真龙肚子里那颗五百年妖丹啊!唔,魔灵幡也补充了一批残魂剩魄,另外,小云山君也吃了不少妖邪,修为怕是能再提一提。” “修道修道,还真是夺天地之造化。” 莫川瞄了一眼在飨祭道炉中酣睡正香的无虑真龙,又检查起万思阳的随身之物。 东西倒是不少,牒文、法器、银两……零零碎碎十几样,可惜,以他现在眼光,基本入不得法眼。 一番查验,确定没有漏子之后,便丢进仓库之中,闭上眼睛琢磨起这件事后续影响。 在沉思中,月沉西天,辇殆虎烦,阳远峰老牛咀,到了。 莫川挥手收起小云山君和辇架,极目眺望眼前这片陌生山峦。 寻常修士需要以堪舆术,才能观察到的地脉走势,在他眼中,恍如暗夜萤火,清晰可辨,甚至无需炼神出窍。 他御气而起,浮于半空,仔细观察,很快便察觉到数座地气交汇之地。 “这地脉气象,不像是能养出神智的风水宝地啊?” 他眉头蹙起,径直飞向一处地穴检查起来。 这处地穴位于老牛咀山脚下,位于两座土坡交界之地,植被茂盛,虫豸如沙。 他落地之后,随即以山神之躯,沟通地脉,地穴秘密顿时一览无余。 “应该不是这里。” 莫川摇了摇头,又炼神出窍观察一番,确定没有纰漏之后,这才赶往第二处地穴。 如此检查了四座地穴,皆无异常。 直到第五座地穴,他终于找到了慧心坟冢。 便见坟冢碑文上,赫然篆刻着“爱女吴慧心之墓”,旁边还有生卒日期,却独独缺了立碑人。 按白事规矩,只有后人给长辈立碑,没有长辈给后人立碑的说法。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莫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略一检查,便转身离去。 阿福说过,慧心是他从墓冢盗掘出来后葬入养尸穴的,因此这处坟冢并非慧心的养尸穴。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慧心父母确实爱女心切。 慧心私奔客死他乡,虽然无法葬入家族祖坟,但也请了风水先生寻了风水宝地,即便遭到掘坟,依旧地气充盈,堪称难能可贵。 莫川继续摸排而去,没多久,老牛咀七处地气交汇处,尽数排查一空。 最终一无所获。 其中一处地穴,地气涣散,泥土松动,还有空棺遗落,显然是慧心养尸穴。莫川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检查许久,也未发现奇异之处。 只能感慨,这处地穴机缘,怕是已经被慧心占了。 说不定就是一处将要凝聚出地生胎的地脉之穴,慧心凑巧葬入其中,这才夺了地脉造化。 “亏贫道还加持了气运,没想到竟白跑一趟!” 两手空空的莫川,无奈摇头,便要循香火离去。 然而在他身影将散之际,滂湃香火又倏然将他送了回来。 “不对!” 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御气而起,向慧心墓冢奔去。 他在想,慧心造化会不会并非来自阿福所寻的养尸穴,而是来自她本人墓冢呢? 要知道,慧心养尸穴经过二次挖掘之后,地气都散得七七八八,反倒是慧心墓冢经过盗掘,地气依旧浓郁,这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刚刚光顾着感慨白发人送黑发人,浑然忽略了这个细节,现在不去检查一番,心里自然不得劲儿。 思绪徜徉间,他再次抵达慧心墓冢旁,神通随心而动,沟通上地脉之气。 “咦!果然有蹊跷。” 在有心观察之下,他顿时惊讶发现,这处地穴之下,竟有潜龙之象。 即,一条尚未成型的地脉。 待这条地脉受大地滋养,逐渐壮大之后,终有一天会地龙翻身,龙出浅滩,化为山峦。 “原来根源落在这里。” 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身躯散为地脉之气,钻入地下,便要将这条潜龙抓走。 须知,他乃山神之躯。 若能吞了这条未成形地脉,将受益无穷。 “吼——” 怎料,莫川尚未靠近,那地脉竟本能察觉到危险,猛然向地下缩去,像极了窟中伏蛇。 “不愧是天地精灵。” 莫川一声盛赞,大小如意施展己身,凭添两百年修为,速度暴增,向那地脉追去。 风驰电掣间,砰! 他竟一头扎出岩层,落入一片空旷地窟。 目之所及,凝如浆液的尸气,令他心神剧震!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太阴炼形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洞窟昏暗,如入幽冥。 波澜不惊的漆黑尸液平铺洞底,放眼望去彷如黑色镜湖,倒映着倒悬如剑的钟乳,睹之令人毛骨悚然。 滚滚尸气,浓如雾霭,充斥洞窟之中,凝聚如露,顺着钟乳缓缓滴落。 “原来慧心造化并不在于地脉,而是这座尸液洞窟。” 这惊悚一幕,令莫川心旌摇曳,呢喃自语。 他见过的僵尸不多,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在江城坨云山所见的千年飞僵。 此后,他便有意无意搜集关于僵尸的情报。 僵尸,在妖魔鬼怪之中,堪称最另类、最特殊的存在。 因为它没有魂魄。 要知道,无论是草木成精,还是物久成精,都会诞生精魄。 唯有僵尸,无魂而有神智。 当然了,这里的神智,是指具有一定修为的僵尸。 实际上,大多数低级僵尸是不具备神智的,行动完全受到贪食欲望和肉体本能支配。 关于僵尸的形成,原因众多。 有的是魂散而魄滞,赋予肉身一点灵性(怨念)而成; 有的是墓穴葬于白允之地,受太阴之气滋养而出; 还有的干脆就是修道之人垂涎僵尸寿元,以《太阴炼形之法》转化而成,类似于鬼仙之道。 传闻,此道十分凶险,一不小心就会丧失灵智,彻底沦为食人怪物。 “……尸液之所出,魁拔之所藏,莫非此地蕴养食龙氏?” 看着洞窟内攒聚的尸气所凝液体,莫川心生几分退却之意。 食龙氏,乃魃之别名,又称飞僵。 《续子不语》有言: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 犼,又名望天吼、蹬龙。 传闻乃绝世凶兽,喜食龙脑。 这是食龙氏别名由来。 由此可见,僵尸之恐怖。 此地尸气凝聚成液,如此异象,必有原因。 或旱魃蛰伏; 或藏太阴至宝。 如果是后者也就罢了,如果是前者,一旦惊动,他跑得了,只怕周围村庄将要遭殃。 “那条地脉潜龙逃窜至此,并未惊起任何异常,显然此地若藏旱魃,对于地脉之气应该毫无戒心,我地脉之气探查,应该无碍……” 莫川正要说服自己,眸光闪烁中,到底掐灭心中侥幸。 “算了,风险太大,还是等有能力之后再说。” 思罢,他便要折身遁向地面。 怎料,恰在此时,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洞窟中传来。 “道友既然来了,为何又要离去?” 莫川所化的地脉之气,登时一凝,止住步伐。 “咕噜噜……” 一连串泡泡声从那平静尸液中传来,少顷,一座篆刻着密密麻麻符箓的血玉棺椁,从尸液中缓缓冒出,却诡异得呈竖立状。 这让莫川没由来想起左丘曜的沉睡之所——养尸棺。 “咔——” 一声细微开合声传来,血玉棺盖缓缓向下滑开,俄而一抹鲜艳的大红色映入眼帘。 便见一名身穿猩红罗裙,年约二八少女,双手交叠于胸前,沉睡于棺中。在棺盖打开的那一刻,她亦随之睁开猩红眼眸。 红衣红唇红眸衬得那本就失血皮肤愈发苍白,显得渗人而惊悚。 “贫道追寻潜龙地脉而来,没想到却惊扰道友沉睡,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莫川幻化而出,悬空而立,拱手见礼。 “无妨,阁下瞧着面生,不是本地山君吧?” 少女僵尸依旧静静躺在血玉棺中,没有半点挪动的意思,只是一双血眸显得颇为灵动。 “道友慧眼如炬。贫道明辰,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我?” 少女僵尸精神一晃,面露几分茫然,许久才低声道:“妾身乃龙阁执圭人钟灵……沧海桑田,史海勾沉,现在龙阁早已不在,说了,道友恐怕也不知道。” 莫川心中一动:“哦?不知道友在此沉睡几载?” 少女钟灵又是一阵茫然,不知在回忆什么,许久才道:“妾身自从沉于棺中,便甚少苏醒,想来几千年总该是有的。” 莫川颔首:“原来如此,不知道友唤贫道留下,所为何事?” 钟灵道:“并无大事,只是睡得久了,不知人间颜色。洞窟僻静,又罕有访客,故而冒昧留客,想问问现在是何年何月?” 莫川想了想道:“现在是大景朝天运己亥年!” “又改朝换代了么……”钟灵面露几分唏嘘:“敢问大乾朝距今多少年了?” “大约四五百年吧!” 莫川并不关心人间朝代更迭,只是隐隐约约不知是听人提起,还是翻阅古籍瞄过一眼,记忆模糊的很。 少女又沉默了。 莫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你这僵尸之身也不行啊?这就睡糊涂了? “道友可以讲一讲天下门派吗?” “道友恐怕要失望了,贫道偏居一隅,对天下门派了解并不多,仅止于传闻而已。” 隐隐猜到少女钟灵可能来自上古之时的莫川,哪敢随意介绍? 当然了,不介绍又不好,毕竟瞧她这模样,真想了解东西,没有他,也能抓别人拷问。 “无妨,随意说说便好。” “既然如此,那贫道便直言了,若有谬误之处,还望海涵。” 莫川说着,随意介绍起来。 他说的都是名门大派,属于烂大街的消息,随便抓个入道之人,大多都是说上几句。 然而便是这些信息,少女僵尸却听得入神,不时追问几句。 莫川有问必答,却避重就轻,尽量隐去重要细节。 比如,在介绍清微宫时,他只说善驭鬼之术,却故意略去其也善雷法。 他和清微宫虽然不对付,但好歹同属道门。 眼前这位瞧着柔柔弱弱,颇为知书达理。天知道,那柔弱外表下是怎样算计? 毕竟太阴炼形法太过邪门,阳谋立身,阴谋防身,总不会错的。 期间,他也随口打听一番所谓的龙阁。 钟灵也仅仅简单介绍一二,语气含糊,显然不愿多说。 许久,她终于不再发问。 倏然轻张红唇,吐出一颗猩红珠子,飞向莫川。 “此乃太阴唤魄珠,魂飞魄散之际,服用此珠可保肉身不腐,神智如初。镇于体内,不失为保命利器。” 莫川见状,眸光微闪。 ——这是间接邀他入那太阴炼形之道啊? “多谢道友赠宝,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思绪迸发间,他还是以御气之法收入囊中,暗中不动声色以天师宿符将其封印。 “道友客气,妾身乏了,告辞。” 钟灵说着,棺盖蓦然合拢,刻满符箓的血玉棺材再次缓缓沉入尸液之中,没多久,洞窟恢复如初。 只有那微微荡漾而起的尸液潋滟,证明曾有大凶之物登场。 莫川见状亦拱手告辞,转身离去。 第二百七十章 身份之谜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漷县道会司坐落于同安巷。 巷子瞧着不深,越往里走道越窄,两边高门大户那是一点三尺谦让精神也没有,可劲得相互挤占公地。 不过,在过了一株老槐树之后,巷子陡然又宽敞起来。 迎面而来的三进三出四合院,便是漷县道会司了。 今儿,晨光熹微,万物初醒。 本该做早课的道童,正勤快的扫洒着院门,只是那道童心思显然不在这洒扫守心上,不时朝巷口瞄上一眼。 瞧得墙头狸猫直打呵欠;也让道童难免心生几分倦怠。 怎料,他这一晃神的功夫,身后突然响起的问候声,令他浑身紧绷。 “敢问这位仙童,这里可是漷县道会司?” 回头看去,便见一名头插道簪,身着青色道帔的年轻道人,满脸和煦,微笑拱手。 “正是!” 道童将扫帚抱在怀里,结结巴巴的作揖问道。 “贫道明辰,有事来访,还望仙童通报一声。” “不、不用,师傅说了,仙长来了,无需通报……仙长,您请进。” 道童结结巴巴,差点说漏了嘴。 莫川颔首,心想,便是道录司,也是现实得很啊! 殊不知,昨晚那骖龙驾虎一幕,是多少道人终其一生也要仰视的大神通,又怎能平静下来? 没多久,莫川便在道童引领下,进了客堂。 茶水未上,匆匆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门口光线变幻间,一名胡须发白,身披戒衣的老道士,踏入客堂。 “鬼神所瞻,通真召灵!贫道天虚,见过明辰道友。” 来人拱手见礼,身后跟着昨晚拦住莫川的广志、时斟两位道人。 “失敬失敬!” 莫川起身回礼,眸含几分惊讶。 因为这天虚道人,竟然是一名……鬼仙! 只是不知他修了何等神通,瞧着气盈如实,好似有了肉眼凡胎一般。 经广志、时斟两位道人介绍,才知天虚道人乃是道录院天师。 看样子,应该是专门为昨晚之事而来。 双方一番寒暄之后,随即主宾落座。 “昨晚之事,想来道录司已经有了结果吧?”莫川开门见山。 “确实有了几分眉目,此乃万思阳弟子仲东凯的供词,道友瞧着可有异议?”天虚道人递上一个折子。 莫川接过,展开一眼扫过,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基本大差不差。” 天虚道人见状,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 “不知道录司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按规矩,此事乃万思阳咎由自取,道友无需理会。不过,师公教终究是法脉翘楚,如此判罚,只怕师公教说我道门欺他法脉。道友您看这样可好,贫道代道友修书一封,解释由来,赠黄金白银若干,以平此事,如何?” 说着,天虚道人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函,递了过来。 莫川接过,打开一目十行扫过,顿时笑了。 这是一封道歉信,大概内容是:天虚道人以莫川口吻表达了见到万思阳之后的相见恨晚,论道斗法之时收不住手,还望师公教见谅云云。 下面还列了赔礼清单。 瞧着洋洋洒洒一列清单,又是药材,又是锦缎,其实都是些俗物,值不了几个钱,算是表个态度。 “道友乘三光而腾空,驭龙虎斩五猖,可谓陆海沸腾,百川振动!区区师公教自然不足为虑,可是扶鸾观终究要食人间烟火,还请道友理解。” 在莫川嗤笑之际,天虚道人眉头微蹙,低声劝诫道。 这封信算是面子换里子。 不然师公教面子过不去,总要做点什么,一旦矛盾升级,恐酿大祸。 纾解矛盾定纷争,乃道录司职责之一,眼下莫川和师公教都不是易于之辈,修书一封道个歉,无疑是最好选择。 “让道友费心了,些许黄白之物,还要麻烦道友代为采买一番。” 莫川将信纸塞入信封,一挥手取出一枚金锭放在桌上,同意了道录司的做法。 “不麻烦,道友高义,贫道佩服。” 天虚道人见状连连称赞! 谈完正事,双方都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间转移话题。 天虚道人不免打听一番真龙来历。 莫川早有准备,含糊其辞应付过去。 两人又谈玄论道一番,直到日上三竿,莫川这才领着阿福,告辞离去。 天虚道人神通玄妙,即便是在正午太阳底下依旧行动自如,亲自将莫川送出院门,目送其远去。 待莫川消失在视野尽头,他这才折身返回道会司客房。 “天虚道友,这明辰道人可是那扶鸾观祖师游虚子?” 天虚道人方一踏入客房,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响起。 循声望去,便见天虚道人脚下延伸而出的影子,恍如淤泥般凝固成形,站了起来,眨眼间化为一名精瘦道人。 “瞧着皮囊不像,不过,贫道观他骨龄稚如童子,与其修为大相径庭,依贫道猜测,极有可能是行那夺舍重修之事,否则无法解释那鬼仙降乩之术。” 天虚道人拧着眉头道。 自从扶鸾祖师游虚子在云极观显出疑似天地法相神通之后,扶鸾观便进入道录司视野。 当然了,当时的道录司仅仅是记录此事,并未细查。 毕竟天下道法冗繁,以道录司阅历,想要做到类似效果,并非难事。 屁大点事情都彻查一番,道录司也不用办事了。 不想,其后明辰道人行事越发张狂……入主万朝洞窟、水淹慧通禅寺、诡辩悲远法师、乃至骖龙驾虎……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令道录司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尤其是清微宫遭到鬼仙袭击之事,不知为何吸引国师注意,亲自下令,彻查此事,最终令道录司发现明辰道人身份的蹊跷。 一个数百年不曾扶乩而出的祖师爷,突然在道统尽灭之时冒了出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正巧,万思阳之事传来,正在彻查游虚子的道录司,索性派来了游虚子的同门师兄——天虚道人。 “夺舍重修?这是否牵强附会了些?”精瘦道人道。 “贫道也有此疑虑,故而多有试探。” “难怪你会问起鬼神之道……那结果如何?” “他对本门咒言毫无反应,对于贫道的试探更是无动于衷……” “看来夺舍重修已然站不住脚了。” “不,我六壬派随缘根性,因材施教,贫道与游虚师弟本就分数两脉,所学道统不尽相同,不知贫道试探也属正常。另外,既已开枝散叶,建观作祖,佯装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好你个天虚子,这是戏弄贫道不成?一会是,一会不是,你给我说清楚了,那明辰老道究竟是不是游虚子?”精瘦道人恼了,厉声问道。 天虚道人抬首看向精瘦道人,神情肃穆道:“这得看国师的意思。” 精瘦道人闻言浑身一震,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这才猛然意识到,结果其实早已出来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真龙反噬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出了漷县,莫川领着阿福、慧心二人,随意步入田野间,在一处溪水潺潺处停下脚步,询问起道会司的审问。 阿福还算有点脑子,没说暗门子那些勾当,更没提及阳远峰老牛咀的养尸穴。 道会司也没问。 莫川猜测,这与其说是道录司注意力完全在万思阳身上; 不如说即便猜到阿福可能做那暗门子之事,也不好询问,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算了。 一来事涉他莫川,不好处理; 二来漷县出了这等污浊之事,道会司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等若尸位素餐,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莫川问清缘由,心中松了一口气,道:“老牛咀养尸穴,贫道已经去探查过了,瞧着端是一处风水宝地,可惜,经过墓葬,风水已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阿福一愣,倏然福如心至,连忙拉着慧心叩首在地:“我等二人能避开此次大劫,全赖仙长搭救!阿福自知罪孽深重,一切但凭仙长处置。” 莫川见阿福也算识趣,略一沉吟道: “尔以道法戏弄旁人,虽未造成严重后果,但也有悖人伦,更可恨的是,这一切皆因你私心而起,虽罪不至死,但也罪无可逭。 如今木已成舟,慧心亦未害人,贫道擅自打杀,多少也有违天和。依贫道之见,与其做那暗门子勾当,不如寻山野妙处,结庐而居,吞吐太阴之气,你可愿意归隐山林,画地为牢,直至慧心修为大成,不受血气之惑?” 阿福迟疑道:“慧心无论去哪里,阿福都愿意。只是……只是慧心不通修炼之法,归隐山林只怕压不住嗜血之欲……” “无需忧虑,贫道有一法可采天地阴气,虽非太阴炼形之法,压制嗜血之欲足矣。” 莫川说着,递上一卷早已准备的功法。 ——现在他身上杂七杂八功法不胜枚举,随意挑一个吞吐太阴之气功法,不过举手之劳。 阿福见状,大喜过望,拉着慧心连连叩首跪拜。 莫川大方应下阿福叩拜大礼,只是看向阿福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 深究起来,除了暗门子生意外,阿福其实做了一件好事。 瞧过老牛咀现场的他,深知慧心并非阿福养尸而出。 如果不是阿福将慧心从墓冢中掘出,日积月累之下,慧心必然会转化为更加恐怖的僵尸。 届时,无论慧心还能否保留神智,缺乏引导的僵尸,在贪食欲望下,都很容易会犯下不可饶恕之罪。 阿福之举,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为人族化解了一场潜在灾殃。 思绪至此,莫川突然想起奉超首善街酒婆故事。 酒家改邪归正,怎料,却令酒婆殒命。 这与阿福情况却截然相反,命运之无常,令人唏嘘。 待阿福叩拜完毕,莫川正要叮嘱几句,怎料,体内倏然传来一声龙吟。 “吼——” 声出如雷,乘风而散。 莫川脸色微变。 须知,双龙俱在飨祭道炉,怎会在他体内传来呼啸之声? 此乃真龙借血脉联结之反噬! “尔等去吧,若是有事,可手奉香火,呼唤吾名!” 莫川来不及叮嘱,丢下一句兜底之言,身影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提阿福的庆幸和震惊; 且说莫川离开之后,直接遁入飨祭道炉之中,便见宫阙后花园中,无虑真龙怒吼连连,盘踞在一座楼阁屋檐上,双目猩红,如同入魔。 雌龙小祚环绕在哥哥身旁,发出阵阵低鸣,显得忧虑不已。 再仔细一看,吞噬破邪猖帅妖丹的无虑真龙,修为赫然突破四百年,身躯长至三丈,瞧着竟比它的父母还要庞大。 “吼——” 莫川方一现身,无虑真龙如见恶敌般,一声怒吼,撞开小祚,一个神龙摆尾向莫川袭来。 “好胆!” 莫川见状怒极而赞,层层叠叠的龙鳞遗蜕,若梳篦之齿密密麻麻爬上体表,化为一套全装重铠——铁浮屠。 【大】 与此同时,心随意动间,他身躯骤然涨大,挥起拳头便是砸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无虑真龙几乎想也不想,悍然张开巨口,便是吞向莫川拳头! “砰!” 包裹着无虑亲爹龙鳞的钵大拳头,镶入无虑真龙口中,狰狞龙牙在鳞片上划下一道道咬痕。 “孽龙,速速醒来!” 面对莫川的怒叱,无虑龙眸猩红,龙口挫咬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咯咯咯”声,作为回应。 一对龙爪更是紧随其后,袭向莫川胸膛。 莫川搏杀经验甚寡,尤其是面对非人龙属,如今一手又被真龙咬住,余下一手只怕独木难支,难以应付无虑真龙。 眼看龙爪就要掏胸而来,莫川不慌不忙,蓦然拔出肉胎拳头,龙鳞拳套却依旧卡在无虑口中,猛然御气倒翻,一个倒挂金钩,避开龙爪袭击。 在天罡法御气之法的加持下,庞大身躯举重若轻,翻身骑上无虑龙颈。 “哗啦啦——” 与此同时,附着在莫川身上的铁浮屠,骤然散开,化为无数鳞片,涌向无虑真龙,相互咬合间变成一根锁链,将无虑死死捆住。 “嗷——” 虎啸声起,便见蜕去龙鳞的莫川,猛然唤出佑体虎纹替代,左右开弓,拳拳到肉,轰在无虑真龙脑袋上。 “吼吼吼——” 完全被千年龙蜕束缚住的无虑真龙,避无可避,只能承受着莫川如擂鼓般的拳头。 左右锤拳!掏腹点耳!双蛇吐信! 太阳穴、耳根穴、牙腮穴……但凡人之要害之处,莫川甭管真龙是否如此,纷纷招呼而上。 本就坐拥四百年修为的他,在大小如意之法吹涨下,近乎飙升至六百载道行。 纵然肉身不如真龙,在佑体虎纹的辅助下,亦凶悍如兽。 咔咔咔! 鳞片碎裂,血迹侵染,疯狂拳头,几乎将无虑头顶砸成了一滩烂泥。 “嗷呜——” 一道劲风倏然从莫川背后袭击,却是雌龙小祚终于反应过来。 “滚!” 莫川几乎想也不想,反手一个巴掌,一掌将不过一百多年修为的小祚扇飞。 “嗷——” 恰时,一声虎啸从莫川体内传来,便见小云山君于紫雷崩腾电光流转中幻化而出,直扑雌龙小祚,一口咬住其龙躯,相互厮杀起来。 论血统,小云山君不如小祚真龙; 论道行,两者也是半斤对八两; 然而在莫川大小如意之法加持下,此时的小云山君修为直逼三百年,对抗一百多年道行的小祚,不敢说手到擒来,但也占尽上风。 “轰轰轰!” 失去雌龙小祚干扰的莫川,双拳舞动如轮,依旧凶悍的捶打着无虑真龙的脑袋。 在那庞大身躯的衬托下,恍如上古魔神复苏,抽龙筋,剥龙皮,瞧得躲得远远的柳怀春,乃至小云山君头皮发麻。 他们何曾见过莫川如此凶悍模样? 一时间,如坠冰窟,寒意爬满脊背,令人毛骨悚然。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先天雷泽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呜呜呜……” 无虑真龙呜呜挣扎着,大团血沫从口鼻之中喷出,动作却越来越微弱,没多久,便停止了挣扎。 身体无意识抽搐几下,而后彻底归于平静。 宫阙后花园陷入了死寂。 便是小祚真龙也不再厮杀,呆呆的看着失去动静的胞兄。 小云山君亦识趣不再撕咬,心中震撼莫名。 他知道莫川豢养真龙,却不知道莫川竟然豢养有两条。 瞧那条被揍得昏死过去的真龙,他眸中闪过一丝惊惧。 四百年修为? 如果他没猜错,这必然是吞噬了那破邪猖帅妖丹吹涨而出。 如此修为,如此血脉,反抗仙长,都被凑成了猪头,仙长之威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要知道,他自始至终,未见莫川出仙剑使神通,显然这是收着力气教训,他们终究是仙长豢养的灵兽。 真打杀了,损失最大的还是仙长。 “呼哧——” 莫川起身,双手猩红如烙铁,珍贵至极的真龙鲜血,滴滴答答洒落在地上。 心随意动中,千年龙蜕化整为零,从无虑真龙身上剥离,恍如倦鸟归林,重新涌入莫川体内。 “你胞兄之所以突然发狂,乃是受妖丹邪气侵蚀之故,如今发泄出来,要不了多久便会苏醒,尔等无需担忧。” 莫川看向小祚,平静解释一句,俄而甩下一堆丹药,这才扬长而去,向养神殿行去。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他并未收起小云山君,反而将其留了下来。 小云山君既然渴求那紫色雷羽,收在腹轮之中,难免不便修行,不如留在飨祭道炉。 有双龙为伴,既是压力,也是动力。 回到养神殿,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借双龙血脉控水神通,洗去双手血渍,回忆起刚刚所作所为。 别看他方才说什么“无虑真龙乃受妖丹邪气侵蚀”; 实际上,他对此十分怀疑。 因为他不仅炼过妖丹,更炼化过龙丹,不敢说对其了如指掌,但也绝非门外汉。 在他看来,妖丹妖气虽毒,对寻常妖邪或有影响,但让真龙血脉失去理智,说实话,他不太相信。 他怀疑,这是无虑真龙故意借此反水,试探一二。 成功最好,可得大自由; 若是失败,也正好推给妖气侵蚀。 既然如此,焉有不试之理? 话说,无虑真龙诞生不过数月时光,能有如此算计? 殊不知,这就是真龙或者说强大妖邪的厉害之处,那血脉传承,积累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经验。 血脉越强大能够写入的信息越多。 凌空、雨清或许没这本事,但它们的血脉之源,必然会这么做,这也是所谓的“真龙血脉”的由来。 “无虑成长太快了,小云山君也学会抢夺机缘,以后若遇强敌,可不好再随意使唤而出……” “不,此举完全是舍本逐末,养狗就是留用的,岂能因为害怕反噬,便关在笼子里?唔,得想个法子……” 莫川闭眼沉思,思绪闪烁间,蓦然想到五命魔灵幡。 此幡驭灵原理极为神妙,颇有几分太极阴阳“相互牵制,相辅相成”之道。 “如果我能学会其中符法,将其加入阴符妖轮之法中,或许同样可以做到五命魔灵幡的效果。” “届时,众妖相互牵制,纵然无虑真龙修为高于贫道,也可高枕无忧矣!” 想到这,莫川挥手取出五命魔灵幡,心神探入其中仔细观察起其中符箓。 然而细细参悟之下,他却有些抓耳挠腮。 这些符箓,看起来完全属于另一套体系,莫说学习,看都看不懂。 贸然照葫芦画瓢,只怕不仅不得真昧,反而还会误了自己。 “这不会是上古时代灵元系符箓吧?” 莫川倏然灵光一闪,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他一番沉思之后,心随意动中,魔幡飒飒,吐出一道羸弱残魂,正是日倾宗主——左丘曜。 “道友别来无恙?”莫川满脸微笑,仿佛不记得两人间的矛盾。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道友此时唤本王而来,所为何事?”左丘曜傲气的很,即便只剩下残魂一缕,依旧挺直腰杆,语气张狂。 “道友通透。贫道欲求上古符箓之道经书,还请道友赐教。” “玉笏拿来!” 左丘曜伸手,一副要篆刻模样。 这光棍一幕,反倒令满腹措辞的莫川愣住了。 “怎么?有求本王,又不敢学法,这是怕本王诓你?” “哈哈……” 莫川哈哈一笑,真真假假道:“贫道自有验证之法,只是没想到道友竟如此干脆。” 说着,一挥手,令一枚空白玉笏,浮空而去。 “本王纯阳肉身还需道友费心,岂敢藏拙?”左丘曜冷笑道。 莫川闻言心中恍然。 左丘曜可以选择不说,他也可以选择动用私刑。 与其相互折磨,不如开诚布公。 更何况,莫川问的也不是什么核心机密。 另外,左丘曜复活希望也尽数在他身上。 虽然是用洞天秘钥为诱饵,但莫川没有第一时间杀他,其实已然达成某种默契,因此帮助莫川,也算是帮助他。 在莫川恍然之际,左丘曜也在玉笏中篆刻下上古符箓经文。 莫川取回玉笏,一眼扫过,精神一震。 不愧是执掌洞天的上古门派,仅仅是左丘曜记忆中的上古符箓之法,信息量便多得惊人。 这还有可能是左丘曜藏拙,不,必然藏拙下的结果。 莫川收起玉笏,又取出紫色羽毛道:“敢问道友,这是何物?” 左丘曜见状满脸复杂,沉默半晌道:“此乃五色神鸟尾羽,蕴含先天一点混沌之气,极难炼化。” 莫川眸光闪烁:“哦,那此物有何用途?” 左丘曜道:“它最大用途,便是炼入洞天之中,可助洞天衍化出先天雷泽。” 又是洞天。 莫川笑了:“既然如此,道友为何不炼化在那虚陵洞天之中?” 左丘曜一脸看傻子模样:“等你炼化了五色神羽,再来问本王这个问题!” 对于左丘曜的讥口,莫川不以为意,随手收起五色神羽,而后又询问起一些上古符箓之道。 大概问个七七八八,做到心中有数之后,这才一抖魔灵幡,将左丘曜收了起来。 而后捏起玉笏,暗暗忖度起来: “理论上来说,左丘曜没有欺骗我的理由,符箓非功法,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当然,不排除隐瞒改良符箓的可能。” “不过,这对我影响不大,我需要的是基础知识,能看懂五命魔灵幡中的符箓即可。” 思罢,莫川放下心来,静心敛气,细细参悟起来。 【感谢“书友20171230221617703”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三章 蘑菇绽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时至深秋,万里荆荒依旧燥热如夏,虫鸣螽跃,蛙噪蝉鸣。 万朝洞窟深处,白尾小青龙盘卧在一间静室中,硕大尾巴卷起一口水缸,将缸中月露哗啦啦倒入口中。 俄而,闭上双眸,默默消化起来。 自打万朝洞窟推出月光杯之后,万里荆荒妖邪获益,身为万朝洞窟管家的白尾小青龙,亦是受益无穷。 旁的不说,便是那月光杯就让他攒了不少修行资粮。 莫要误会,月光杯它是不敢贪墨,但放在手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每晚汲取星月精华。 这让白尾小青龙,手里迅速积攒起不少月露。 加上月光杯的出现,令月露价格下跌不少,一番求购之下,愣是让它攒出眼前这满满一大缸。 “吼——” 闭眼假寐的白尾小青龙蘧然睁开双眸,张口吐信间,竟然发出一声低沉怒吼。 “刺啦——” 一条湿滑手臂,突兀从蛇口中伸出,然后又是一条,那双手一把按住蛇口,竭力抽拔! “啵——” 一颗硕大人类脑袋,从蛇口中冒出,俄而一具赤条条的男性身躯,丝滑无比的流出蛇口。 与此同时,白尾小青龙妖躯却随之迅速干瘪下来,已然化为蛇蜕一条。 “终于甲子炼形,拜入万朝洞窟真乃明智之举!” 那赤倮男性看着自己零件不缺的身体,顿时欣喜不已。 他,白尾小青龙,总算修至甲子登堂入室了。 他艰难起身,学着记忆中的人类,迈动双腿,几经蹒跚,终于勉强学会走路,直至娴熟,这才洗去身上黏液,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衣衫,离开静室,享受群妖恭喜。 怎料,他这边庆功宴还未召开,一声礼佛之音,传遍洞窟。 “阿弥陀佛!贫僧普泽,久闻明辰道友,道法高深,佛理慧通,今日故来讨教,还望道友成全!” 悠悠佛音,令白尾小青龙脸色大变。 这是……砸场子来了? “青龙大总管,洞窟之外来了一个光头大和尚,正在挑衅!” 一条青花游蛇,倏尔钻入偏殿,连声汇报。 “来人修为如何?” “小妖看不出来,不过,瞧着甚是骇人,不敢靠近。” 白尾小青龙闻言脸色微变,连忙起身,向洞窟外奔去。 群妖亦呼啦离席,亦步亦趋跟上。 尚未抵达洞窟,那不速之客已然映入眼帘。 便见幽静夜色下,一名身披袈裟,年约不惑的光头大和尚,静如处子,杵立在洞窟之外。 莹莹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月辉,宛如大佛降世! 只消一眼,白尾小青龙脸色骤变,以他现在甲子修为竟看不出来人修为,那晦暗至极的佛光,更是令他本能感到恐惧。 “来者何人?” 他不敢走近,远远站住脚步,厉声喝问。 ——对方都已经来砸场子了,他也没必要再客客气气。 “贫僧普泽,乃山野行者,偶至万里荆荒,心生欢喜,欲建寺塑佛,参禅悟道,还望施主知会明辰道友一声。” 这老和尚双手合十,客客气气,只是身上佛光愈发璀璨,压得众妖双腿发软。 “且候着!” 白尾小青龙再也不敢耽搁,色厉内荏一声,转身钻入地下宫殿,上香奉告去了。 正在养神殿中参悟上古符箓之道的莫川,收到消息之后,满心错愕,连忙循香火而去。 待至洞口,定睛一看,来人修为足有五百年。 这让莫川狐疑暗起。 这等修为能是四海为家的山野行者?蒙鬼呢! “贫道明辰,见过法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敢问法师究竟从何而来?可是受人之托?”莫川踏出洞窟,拱手见礼。 他怀疑,这是师公教不便出手,委托他人而来。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其他人,趁着师公教热度,借机发难,祸水东引。 比如:大景内廷佛子功德司同知——悲远法师! “阿弥陀佛,空花阳焰,梦幻浮沤,道友又何必较真?贫僧此来,既为香火,亦是杀生为护生!” 普泽单手礼佛,回避问题,话未说完,手中佛珠,蓦然投掷而出。 “哈哈哈,妙极!贫道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莫川朗声大笑,对于盘旋而来的佛珠理都不理,一挥手,一套天师宿符打了出去,便见二十八流光,射向四周。 稍有斗法经验,便能看出此乃布阵之道。 一旦让阵法成型,后果不堪设想。 这既是逼迫普泽转攻为守,也是对自己防御有着绝对自信。 普泽和尚见状,不悲不喜,双手合十,轻吟一声佛陀。 恰时,佛珠临空,佛线断裂,一颗颗佛珠亮了起来,无数细小如蚁的梵文扭曲起来。 “刺啦——” 焕目怒芒,骤然从佛珠中闪耀而出,照亮山野。 “轰隆!”响彻天地的爆炸声,这才姗姗来迟,一时间,千山震动,万妖荆荒。 便是远在百里之外,亦能看到一抹微光在天际乍现。 如此更遑论万朝山脉周边! “地龙翻身啦——” “幺儿!幺儿!” “那、那是什么?” 山岳震动间,群妖煌煌而逃,寨民亦惊醒,满脸茫然和惊恐。 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卷起滚滚烟霾,恍如海掀巨浪,从山头直奔山下,尽吞葱翠山林。 少顷,狂风袭过山寨,不知多少吊脚楼被吹得东倒西歪,更有甚者散为柴木。 稚童的哭泣声,母亲的呼喊声,老人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然而这一刻,没人在意山下寨民的生死。 因为山上妖邪,也是死的死残的残,唯有躲在洞窟深处的妖邪躲过一劫。 从空中俯瞰而下,滚滚黑烟从万朝山头冉冉升起,化为一朵巨大灰褐色蘑菇,膨胀,扩散,逞威! 群山之间,林木晃动,那是胆小之辈的仓皇而逃,亦是胆大之徒的极目眺望。 更有妖邪架妖风,浮空而起,鸟瞰而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呆了! 一阵微风拂过,将滚滚浓烟吹偏,露出一道佛光耀目的身影。 是普泽大和尚。 他依旧平静站在原地,神色波澜不惊,脚下隐有莲花盛开。 死了么? 他看着消失的万朝洞窟以及山头,心中闪过一抹复杂,不过,很快便被他压下。 他此来,既是为了大圆寺的千年昌盛而杀生; 亦是为了天下众生,不受妖道挟持! 思罢,他双手施佛印,招来一阵微风拂去山头尘烟。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四章 灭尔满门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曾经赫赫有名的万朝洞窟,已然消失不见,一座流淌着黏性琉璃状物质的地坑,映入眼帘。 “咔嚓——” 倏然地坑边缘的硫化大地隆起,俄而破裂……普泽心头一紧,待看清来人,神色又古怪起来。 只见一条浑身焦黑的白尾长蛇,奄奄一息的顶开硫化地面,瞧样子,大概是爆炸发生之前,便钻入了地窟深处,这才借大地力量,勉强捡回一条残命。 它睁开竖瞳,看着站在洞窟边缘毫发无伤,佛光普照的老和尚,蛇躯顿时一僵。 仙长呢? 仙长哪去了? “你这条小龙,倒也命硬。也罢,既然相见,便是有缘。” 想到那明辰道人骖龙驾虎传言的普泽,心中一动,开口说话间,便要收了白尾小青龙。 怎料,他刚刚抬手,瞳孔骤然放大。 他分明感觉到一股真龙之气凭空冒出,浩荡而来。 循源看去,便见一名身穿全装重铠,面覆魁星傩面的怪诞身影,悄然浮现于地坑之央。 那位置……赫然正莫川消失之前所站之地。 “法师真是好气魄,为了诓我,不动如山,这一击,你也不好受吧?” 莫川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傩面,露出毫发无伤的面孔。 “龙鳞战甲……” 普泽法师一脸难以置信,失声而出。 “不对,纵然是千年真龙现世,也不可能毫发无伤……阿弥陀佛,道友这重铠之下,恐怕早已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了吧?” 普泽法师猛然想到什么,震撼心神迅速回归平静。 那佛珠乃骨舍利打磨铭刻而出,每一颗都弥足珍贵,当为佛寺传承之宝,如今他一次性释放而出,便是国师也要退避三舍,他不信莫川能完好无损。 因此眼下情况,多半是空城计! “呵呵——” 莫川笑了,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没人知道,在那佛珠腾焰飞芒而起的刹那间,极致的佛光和炙热,直接将他的道帔烘烤成齑粉。 炽热更是传导在千年龙蜕上,烙红了龙鳞。 那一瞬间,莫川便意识到不可力抗。 随即走为上策,遁入现实世界。 待默数秒之后,这才现身,于是便有了眼前一幕。 “法师能这么想,贫道便安心了!” 莫川呵呵一笑,蓦然抬起右手,张开五指,隔空笼罩普泽,五指蓦然攥紧。 不见光芒闪耀,符箓腾空; 便见普泽大和尚周身佛光骤然焕目而起,无数梵文从那袈裟上亮起,疑似在抵御着恐怖打击。 然而即便如此,普泽大和尚本就苍老的面孔,依旧迅速衰败下去。 此乃地煞之术·煮石! 时至今日的莫川,不知手握多少神通,但修炼得神通越多,他越发现天罡地煞之术的精妙。 这才是真正的道法。 “咻!” 遭到无形打击的普泽,脸色大变,再也无法维持冷静模样,再次丢出一串佛珠,便是向后遁去,同时口中急急念咒,施展各种佛门神通,试图抵抗那无形剥夺力场。 这时,看到佛珠的白尾小青龙,脸色骤然苍白,有心钻入地下避难,奈何地宫早已坍塌,已然避无可避。 然而看到佛珠的莫川,却冷冷一笑。 在太虚视野下,一切魑魅魍魉都将无所遁形,屈指一弹,一道郁仪符划过长空,“砰”得一声,撞上佛珠。 有佛光闪耀,但亦如昙花一现,掀不起半点波澜。 与此同时,折身后撤的普渡,骤然撞上一层无形力场,一道冗繁符箓自空气中一闪而过,一圈圈灵光涟漪,向四面八方荡漾而去。 直至莫川身后。 ——原来,不知何时,莫川已然将天师宿符布置于周围。 此套符箓,既能降妖护坛,自然也能化身缚敌囚笼。 “说出幕后之人,贫道或能留你一命。” 莫川厉声问道。 他也不得不问,因为经此耽搁,煮石之下的普泽,已然年若古稀,容貌枯槁,要不了多久便会寿元尽散,死于非命。 不等普泽回答,莫川神色倏然一变。 满脸不安的普泽,亦在同一时间,面露狂喜之色,哈哈大笑起来。 “传闻,明辰仙长可缩地成寸,不知此时可还能赶去那西琼山脉?” 便见一千四百里之外,西琼山脉,馒头山,一尊高约三百尺光头僧鬼,俯瞰群山,抱住一座孤峰,力拔山兮! “原来,你是蜚牛伥鬼!” 莫川咬牙切齿,终于明白这没头没尾的挑衅从何而来?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莫要执迷不悟,事发恨晚!” 普泽满脸微笑,双手合十。 莫川脸上笑容尽敛,默立数秒,俄而轻轻一笑,双手作揖,躬身到底:“贫道恭请法师赴死!来日,定灭尔满门!” 满脸得意之色的普泽大和尚,表情骤然凝固。 “疾!” 恰时,莫川一声敕令,两道流光脱身而出。 仔细看去,分别是一剑一虎,向普泽大和尚飞扑而去。 与此同时,收着气力的莫川,心神意动间,身躯陡然膨胀而起,被天师宿符遮掩的修为,更是节节暴增,登抄之下,煮石逞威。 普泽见状脸色大变,橘皮老脸迅速皮包骨头,完全被蜚牛拔擢而出的修为,根本抵抗不了莫川大小如意之法吹涨而出的神通。 在最后关头,他福如心至,施展起从未成功的佛门大神通。 ——施残食咒! 此乃加持之咒,可速赐成就,抵达圆满之境,抵抗业障。 “唵乌几札巴……” “砰!” “吼——” 咒成之时,飞剑临身,恶虎扑食。 然而剑光斩过,不入佛光半寸; 恶虎撕咬,如咬棉花,扑势成空! 便是那恐怖的煮石之法,也随着施残食咒的生效,迅速剥离。 “成了……” 普泽脸色大喜,下一刻,天地骤暗,仰头间,便见一座覆盖片片龙鳞的巨大脚掌,当空踩下。 “道友,莫要自悟!唯有入我佛门,才能免去圣蜚责罚……” 普泽大和尚不愧是被蜚牛选来声东击西之人,在生死存亡之际他没有求饶,反而试图说服莫川…… “轰隆!” 话音未落,披鳞巨脚落地,施残食咒轰然破裂,佛光溃散,大片污血从脚掌之下滋滋冒出。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五章 佛子逞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将时间拨回一刻钟之前。 …… 夜色下的西琼山脉显得格外安静,几只熬到深秋的孤蝉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试图抓住夏日的尾巴。 “叮铃……叮铃……” 蓦地,一阵清脆的马铃声淹没了蝉鸣,便见苍黛凝重的羊肠小道尽头,一头骡子摇摇晃晃而来。 骡背上坐着一名皮肤黝黑,显得颇为孔武有力的大和尚。 这位法师端是好骑术,只见他右手托着钵盂,左手持着铜钹,微阖双眼,身子随着骡子的脚步,前后摇晃,显得十分潇洒随心。 “叮铃……叮铃……” 马铃声逐渐远去,和尚路过的一颗槐树上,倏然树皮裂开,睁开一颗眼眸。 那眼眸瞧了一眼小法师,便重新闭上。 它认识这黑脸和尚,乃是西琼山脉东边的大圆寺僧人,好像叫什么光印,时常托钵化缘,行于山中,传颂佛法。【第85章】 在山里也算是老熟人。 至于半夜赶路?倒也谈不上什么稀奇事。 乞食修行,本就是一种修佛之法,亦是一种红尘历练。 在外风餐露宿数十日,都十分正常。 这光印和尚,每月都会进山乞食修行一次,半夜赶路,再常见不过。 悠扬的马铃声,在山中回荡,仿佛在警告山中精怪,又似在提醒夜行人。 不知过去多久,骡子停下脚步,抬首看向隔着一座山峦的孤峰。 那孤峰很高,风化剥离的岩面,像极了拴马桩上的雕塑。 “阿弥陀佛!” 光印和尚见状,双手合十礼佛,不言不语。 他知道,山中多精怪,隔墙有耳。 更知道,早年山里干净得很,一切全赖神兽圣蜚的庇护。 直到一年前,山里来了一位妖道,一切都变了。 “拔山吧!” 一声好似寻常叮嘱的吩咐,令光印和尚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一脸愕然的看向骡子。 “圣、圣蜚的意思……” “时机已到,拔山吧!” 骡子又道,眼光始终隔着翠绿涛海,看着不远处的孤峰,漆黑眼眸中闪烁着复杂之光。 若问骡子是谁? 正是封印在馒头山中的蜚牛。 为了挣脱封印,它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它将自己卖身给了大圆寺。 只要大圆寺救它出来,不仅将获得天罡法大小如意,更能获得一头曾经有着万载修为的妖擘效力。 当然,这效力有个时限,有且只有一千年,且非灭门之灾,不会出手。 为了实施计划,它依附骡身,载着光印和尚,日复一日的行于山中,便是为了麻痹明辰老道布置于山中的眼梢。 为此,在计划实施之时,他都未曾与光印和尚提及。 生怕他太过激动,露出马脚。 直到眼下。 “这——” 光印和尚果然如他猜测般,难掩激动之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言,盘膝坐于路旁,毛孔舒张,魂魄出窍,借元炁庇护,化为不惧太阳太阴之阳神。 “大!” 一声低喝,光印神魂骤然膨胀而起,且越来越大,几乎在眨眼之间,便戳破林冠,比肩山丘。 骡子看着吹涨而起的神魂,神色凝重。 他虽以炼神御气之法,看破封印生门在此孤峰,但光印阳神能否拔出孤峰,他也没有十足把握。 一个恍神中,光印神魂已然吹涨至三百尺,比那孤峰还要高耸。 将他们相隔的山丘,在这一刻,已然成了光印的台阶。 “轰隆——” 光印挪动脚印,阳神实体落于山坡上,顿时震得千山晃动。 不知多少人家,惊恐起身,查看四周。 瓦北庄村口老柳树,蓦然幻化出柳怀春精魄,满脸骇然的看向山中巨人。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上香祈祷,禀告仙长。 在她身后的村庄更是沸腾起来。 不知多少村民,涌出家门,无需相互打听,便见一尊顶天立地的庞大巨人和尚,站在西琼山岳之间,恍如天神下凡。 “那、那不是光印和尚吗?” 村民在神摇意夺中,很快便认出那巨人,登时惊得神魂俱骇。 更有人匍匐在地,双手合十,呢喃祈祷。 曾被莫川托付于村中良善人家的二丫,也在人群中,一脸惊愕的看着那大如山岳之象。 在众村民跪拜中,便见光印环臂抱住孤峰,牙齿暗咬,便是发力拔山! “嗡——” 怎料,恰在这时,无数符箓自孤峰表面闪耀而起,璀璨如群星,与漫天星宿交相辉映。 这正是天师宿符,且还是数之极——九套! 实际上,莫川掌握的极限,乃是三套。 再叠加数量,不仅威能不增,还会相互干扰。 眼下九套,不过是讨巧之作,里中外三层罢了。 瞧见这一幕的蜚牛化身——骡子,眸光平静,不悲不喜。 漫长寿命,令它见多了手段。 明辰老贼在这生门上布置法阵,完全在他预料之内,更是早有预案。 “阿弥陀佛!” 既已曝光,光印和尚索性不再隐藏,宣一声佛号,倏然张开双眸,如怒目金刚,双手结印,捏碎一颗骨舍利,换来佛门加持,口中真言不休: “唵、散、髯髯、娑婆诃……” 佛音起,佛掌落。 此乃大势至心咒。 《观无量寿经》有云: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离三涂,得无上力,是故号此菩萨名大势至。 “轰隆——” 佛掌落下,山岳震颤,星宿牵引之下,仿佛连星空也随之颤抖。 “汩——” 笼罩孤峰的最外层天师宿符轰然迸裂! “娑婆诃!” 光印再次诵咒,拍掌而下,山岳晃动,宿符迸裂。 ‘还差最后一层!’ 光印见状大喜,不敢得意忘形,继续诵咒,便要再度施展法印。 “呔!尔敢私放妖擘,这是要与天下为敌?” 一声怒叱传来。 蜚牛面无表情,循声望去,便见数道流光自天际飞来。 待飞近,赫然是四名道人。 若莫川在场,定会惊讶发现,这四人他认识有三。 分别是魏来师傅萧道元; 凌静阁沈安丰; 道录司右正万秋元! 至于最后一人,则是一名衣着破烂的老者。 若问四人为何突兀而来? 这并非巧合。 原来,道录司对于莫川的调查并未停止,已然顺藤摸瓜,查到萧道元、沈安丰身上。 欲从他们身上,了解更多情报。 然而已经在内心深处笃定莫川乃昆仑弟子的他们,又怎会凭白无故告知他人分润机缘? 这才有了四人间的纠缠。 直到光印怒拔山兮,惊动了在外围私自布下暗哨的萧道元、沈安丰,他们这才不得不火急火燎而来。 “此乃我大圆寺佛门圣兽,尔等妄加阻拦意欲何为,莫不是要向佛门开战不成?” 萧道元等人尚未靠近,又有数十道身影从山中飞掠而出。 仔细看去,正是大圆寺高僧,已然倾巢而动。 “动手,莫要分心!” 蜚牛化身瞥了一眼,便对光印肉身道。 光印神魂听言,不再犹豫,疾声念咒,双手结印,砸了下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它出不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轰隆——” 震耳欲聋之声,响彻天地。 原来,这一击不仅砸碎天师宿符,更是连孤峰也拍碎了一半。 不过,这毫无意义。 弹指间,那孤峰便如雨后春笋般,抽笋而出,节节拔高,须臾间便恢复如初。 “住手!” “拔山——” 萧道元等人骇然失色,怒吼声起,亦连忙向光印和尚冲去。 “护我佛门圣兽!” 大圆寺高僧亦急了,纷纷冲了过去,拦向萧道元等人。 看得出来,大圆寺僧人数目虽多,但修为远远不如萧道元等人。 然而即便如此,拦住一时片刻,足矣。 另外,在动辄“向佛门开战”的粗鄙声中,也在一定程度上恐吓住了萧道元等人。 佛道之争,分歧太大。 任意一个导火索,都有可能引发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他们能不谨慎? 在一方早有预谋;一方束手束脚之下,无人干扰的光印和尚不慌不忙,双手再次环抱住孤峰,钢牙暗咬,一声怒叱: “起!” 音落,山起。 “轰隆隆……” 便见大地皲裂,山岳震动,无数滚石从孤峰上翻滚落下,大片土层仿佛地衣,在断裂中,藕断丝连,不知骇得多少山间野兽,悲鸣而逃。亦惊得山中村民,肝胆俱裂。 ‘明辰道友在哪?他怎么还不过来?’ 沈安丰焦急的声音,在萧道元心中响起,要知道,他们可是亲眼瞧见过莫川千里大挪移的本事。 这也是他们坚信莫川乃昆仑弟子的原因之一。 如今妖擘将要挣脱封印,他却还不现身,这让他们如何不焦躁? 在失去他这个唯一知情人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摸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隐隐约约意识到,眼前这座孤峰极有可能是封印那万年妖擘蜚牛的阵眼生门。 否则大圆寺也不会倾巢而动! 果然! 一声熏天赫地的怒吼,证明了萧道元等人的猜测。 “吼——” 孤峰之旁的山丘中,戄然传来一声怒啸,山峦隆起间,大地再次裂开,隐隐可见无数铁链,穿梭其中。 那是蜚牛趁机的挣扎破阵。 “喝!” 光印神魂发出一声吃力低喝,终于将孤峰拔起,向远处投掷而去。 “轰隆!” 那孤峰好像飞来峰般,落于山谷之间,在厚重大地上犁出大片土石,不知多少森林毁于一旦。 “吼吼吼——” 馒头山中,再次传来蜚牛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为了这次突破封印,他不知耗尽多少心血,绝对不容有失。 为此,他不惜燃烧精血! “咔嚓——” 山石皲裂声,密密麻麻传来,在锁链绷直中,馒头山轰然爆炸,一时间飞沙走石,天地昏暗。 “吼——!” “明辰老贼,待余脱困而出,定杀得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四起坱尘遮掩不住那困于大地深处的丑陋妖躯; 亦无法掩盖那充满憎恶和仇恨的咆哮。 “该死!萧道元,好好看看你们办的好事,若是早早说出,岂有眼前局面?” 万秋元看着大地裂缝中的蜚牛,顿时气急败坏。 如此妖擘现世,必成大患! 萧道元和沈安丰下意识面面相觑,神色难看,沉默不言。 为了一己私利,难不成真的要酿出灾殃?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那老者道人沉声道,此时不走,待蜚牛脱困而出,只怕视他们为敌,到时候更不易走脱。 “这——” 萧道元和沈安丰对视一眼,犹豫中,正要转身离去。 一声轻飘飘的声音,突兀响彻山野。 “先别急着大放厥词,等你脱困而出再说。” 这是? 萧道元和沈安丰面露惊喜,循声看去,便见那光印神魂旁,倏然传来一声怒叱:“尔敢——” “贫道有何不敢?” 定睛瞧去,便见山道旁,一骡一和尚,骤然身躯枯败,干枯如尸。 一直不曾现身的莫川,凭空闪过,挥手收起两具枯尸。 “是你——” 力拔山兮的印光和尚,愕然低头,才发现他的肉身和蜚牛化身,已然遭到莫川袭击,化为枯骨。 更令他惊愕的是,蜚牛时常提起的明辰老贼,他赫然认识! 正是一年前,在瓦北村与他论道的游方道士。 怎料,世间因果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令他们再次相遇! 更令他怒不可遏的是,他的肉身毁了! “妖道,受死吧!” 印光怒目恣裂,抬脚便是向蝼蚁般的莫川踩去。 “轰隆!” 大地震颤间,莫川却早已闪身而过,俄而炼神出窍,吹涨而起,登抄扶魂之下,吹涨速度远超印光。 不过弹指间,已然吹涨至三百尺,追平印光。 然而便是如此,莫川身影依旧未停止膨胀,曾经甲子修为便有百尺巨象的他,在四百年道行,以及登抄之术的加持下,直接吹涨出五百尺。 看似庞大的印光,在他面前登时矮如稚童。 “蜚牛,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天罡法!” 莫川一声讥笑,右手攥拳,千年龙蜕环绕而出,化作拳套,掀起呼啸狂风,狠狠砸了下来。 “妖道,休得伤我弟子!” 与此同时,大圆寺高僧终于反应过来。 大圆寺方丈更是连忙落向山头,盘膝而坐,便是出阳神,使大小如意之法,化作三百尺巨人,试图阻止莫川。 然而一步慢,步步慢! 在他身影吹涨而起之时,莫川拳头已然轰上印光头颅。 印光下意识抬起双臂交叠格挡,奈何莫川拳势如龙,只闻“轰”得一声,双臂轰然破碎! 不等印光骇然失色,夺魂慑魄的呼啸声,再次袭来。 遮天蔽日的阴影下,便见莫川左手,五指大开,佑体虎纹环绕其上,偌大虎口至吞天灵。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众人只见莫川右手刚刚砸开印光双臂,左手便抓住印光脑袋,突兀狠狠一拔。 “噗!” 完全由元炁和神通吹涨而出的偌大脑袋,轰然被拔出身体,甚至拖拽出一条虚幻的脊骨魂象。 “这——” 这一幕,令观战的萧道元等人眩目惊心。 他们虽然早就见识过莫川执掌这类法天象地之神通,却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更加威严而恐怖。 极远处村寨中,二丫更是下意识捂住嘴巴,她认出了莫川。 那是将她带离苦海的恩人。 “滚——” 拔下印光脑袋的莫川,反手如掷蹴鞠,将手中头颅砸向袭来的大圆寺方丈。 “……印光?” 大圆寺方丈大惊失色,改攻为守,抱住印光头颅。 此时,失去肉身支持、又被拆了魂体的印光脑袋,再也无法维持实体化,在方丈怀中化为点点光华,渺渺散去。 大圆寺方丈如捧细沙,满脸不可思议。 “圣蜚还不出山?莫不是要坐视我大圆寺灭门?!” 少顷,大圆寺方丈悲愤欲绝,唳声尖啸起来。 “别喊了,它出不来,因为……” 莫川咧嘴而笑,露出森白牙齿:“……因为真正的阵眼被道爷藏起来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七章 国师现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可笑!阵眼乃阵之玄根,若起若伏,若断若连,势不累形,形不累茔,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怎么藏?” 蜚牛冷哼之声,从裂开的山丘幽圄之中传来。 “是吗?那这颗蜚眸,又作何解释?” 莫川一脸戏谑的摊开右手,掌心中蜚牛独眸沉沉浮浮。 “你的意思……不可能……不可能……” 刹那间,蜚牛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显得慌张不已。 他有心施展炼神御气之法观察阵法,奈何时至今日,曾经万载修为早已损耗不足两千年,根本无力对抗背靠天地的法阵,自然无法施展神通; 至于分身,更是被莫川无声无息间刺杀。 这一刻莫说蜚牛,便是转身欲逃的萧道元等人,亦瞠目结舌,满心惊愕。 谁也没想到,那层层护持的孤峰,竟然仅仅是莫川设下的诱饵。 ‘不愧是昆仑弟子,果然厉害!’ 萧道元的声音,在沉安丰心中响起。 ‘说不得,此乃昆仑仙山预留的后手,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看似生门,实则死门。’ 沉安丰点评道。 ‘此言有理!’ 萧道元赞同颔首,心中对于昆仑仙山愈发敬畏。 “哈哈哈……畜生就是畜生,纵然修了万载修为,也不过是徒有其表,也敢学人卖弄心计?简直可笑!” 莫川仰天大笑。 拜月湖一战,蜚牛机关算尽,从莫川手中换来大小如意之法。 为此也付出了炼神御气和喝水这两门术法。 在蜚牛看来,这笔交易他明亏暗赚,从此破阵之需,不再求人; 另外,交易出去的两门术法,也非攻伐神通,很难威胁到他。 殊不知,他能以炼神御气之法看破封印阵眼生门,莫川同样也能,更能配合支离之术,悄无声息中拆走一层孤峰山基,使孤峰不再与阵法相连。 当然,此法有个弊端。 那就是只需要推倒孤峰,便会暴露出阵眼,使用大神通,依旧足以破阵。 换言之,只要有人以大神通轰击阵眼,足以破开此阵。 莫川不是没想过支离部分阵法。 奈何这无名阵法能束缚住万载妖擘,其之威能不可揣度,根本不是他四百年修为可以支离的。 莫川所言,不过是攻心计也! 果然,随着莫川和蜚牛的一问一答。 本就惊怒不已的大圆寺方丈,闻言骇然失色,脸上血色尽失。 此役,本就式微的大圆寺已然赌上所有本钱,甚至连千年积攒的骨舍利都拿去袭击莫川,此战若失利,大圆寺恐危矣! 心神惨遭重创的大圆寺方丈,一时间,甚至忽略了荡漾于身周的微光。 以至于当天师宿符在身周激荡而起之时,这才发现已然身陷囚笼! “疾!” 大笑中的莫川,笑容陡然一收,单手掐诀中,五命魔灵幡骤然从袖中激射而出,向大圆寺高僧齐聚山头投掷而去。 ‘不好!’ 大圆寺方丈终于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他的肉身还在那山头; 大圆寺高僧为护持他的肉身,亦寸步不离,一旦入灭,大圆寺佛统将不复存在! “娑婆诃!” 一声大势至心咒,大圆寺方丈双手结佛印,便是拍向束缚己身的天师宿符。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天师宿符所化的符箓屏障竟然没有破碎,只是光芒骤然暗澹,看起来随时可能破碎。 “怎么会这样——” 面对这情况,大圆寺方丈气急败坏。 眼下多耽误一息,他的肉身便危险一分,如何不恼? 事实也确实如此。 此时,五命魔灵幡已然袭至山头,当空展开幡旗,飒飒狂舞,五大魔灵喋喋怪啸着,领着无数残魂剩魄,冲出幡旗,向众僧袭去。 “结阵!御敌!” 山头高僧厉喝,运转起早已演练无数次的法阵,抵御着冲击而来的魔灵厉鬼。 远远望去,佛光和邪芒竞放,梵音和鬼啸争辉。 偌大山头仿佛处于仙狱交界之地,绽放着令人睹之心惊肉跳的杀戮。 仔细看去,大圆寺僧众的修为明显不如五大魔灵,大多数不过百年甲子道行。 奈何佛光对阴魂厉鬼之流十分克制,这才让双方陷入僵持之中! 不过,这份僵持并未持续多久。 在双方对抗中,莫川也欺身而至,五百尺身高远超山头,骇得僧众大惊失色,更有甚至直接被吓得精神一恍。 便是这一恍,立即有厉鬼趁虚而入,凄厉惨叫声奏响崩溃前奏。 “换阵,结金刚印!” 站在阵眼中的高僧厉声呵斥,做着徒劳挣扎。 然而这一切都太迟了,莫川那遮天蔽日的巨掌,已然呼啸而至,重重拍了下来。 “轰——” 山头坍圮而四溅,峭壁崩剥而摧颓,飞沙走石间,无数魔灵厉鬼发出欢快呼啸,穿梭其间,收割着生魂新鬼。 “明辰老贼——” 终于轰开天师宿符的大圆寺方丈,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孝。 “本净,阵眼,大势至心咒!” 恰在这时,一道焦急之音,从山丘幽圄中传来,是蜚牛。 在这绝望之时,他只能垂死挣扎,孤注一掷,再次尝试。 殊不知,便是垂死挣扎,令莫川心神剧变。 他来不及斩草除根,登抄之下,庞大身形蓦然转身,挥舞双臂,便是砸向大圆寺方丈。 怎料,他拳势刚起,大圆寺方丈那庞大身躯竟骤然缩小,化为一道流光,射向山外,欲逃之夭夭。 这突兀一幕,令莫川愕然。 “本净——” 蜚牛发出愤怒咆孝,疯狂挣扎牵动锁链,又是一阵群山震颤。 动静却小了很多。 光印拔去孤峰之时,他燃烧了太多精血,已然修为大跌,这次再挣脱不出,他将彻底无望。 因为以莫川现在威能,足以杀了他。 “祸福回还车转毂,荣枯反覆手藏钩,你这秃驴,瞧着魄力惊人,到头来也不过是利欲熏心之辈,大好机会,白白拱手相送,可惜可惜!” 这时,一声平静的点评之音,突兀传来。 众人愕然循声望去,便见万丈高空中,倏有流光坠下,坠至一千丈,又一分为二,其一落向战场,其二射向逃之夭夭的大圆寺方丈。 仔细看去,那分明是一柄流光辉耀的符剑。 “轰隆隆——” 在震耳欲聋的音爆声中,那飞剑倏然从本净身上穿过,如灭幻影。 “国、国师?” “太一道萧道元(凌静阁沉安丰)拜见国师!” 惊诧不已的问候声此起彼伏传来。 萧道元等人,更是争先恐后围拢而去,瞧着端是众星捧月。 第二百七十八章 颠倒阴阳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凝神看去,便见那坠入战场的流光,倏然悬停半空,来人瞧着年约二十,容貌平平无奇,一身青色道袍外披大氅,显得潇洒不羁。 “既是修行之人,无需多礼。” 他看也不看大如山岳的莫川,却回应着萧道元等人的见礼。 俄而,低头看向束缚大地之中的蜚牛,语气波澜不惊道: “《列仙传》曾言,有人于孤峰见独眼巨牛,以锁链缚之,善人言,授仙法……贫道虽然当做故事来看,但亦派人寻访一番,可惜无功而返。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真的,可惜,一颗独眼看人的眼光终究差了点。” “尔便是道录司国师?”在莫川浮想联翩中,蜚牛沉声问道。 “贫道天乾,见过牛道友。”道录司国师拱手见礼。 “哼,天地衰败,道法衰微,没想到三千年修为,便能坐拥九州大地,可悲可悲!”蜚牛傲气十足,反击着天乾的讥讽。 “是啊,本欲拔剑问大道,奈何影子落人间。”国师长叹了一口气,唏嘘不已。 “好你个蜚牛精,也敢嘲讽国师大人?若非错生此朝,尔等给国师提鞋都不配!”万秋元破口大骂,充当了国师嘴替,毫无得道高人模样。 莫川闻言眸光闪烁。 左丘宗衍曾言,灵元衰退并非一蹴而就,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想来,蜚牛诞生之时,应该正好在末法之尾。 天地之间依旧灵元暗藏,这才支撑起它万载修为! 如此看来,天乾国师若真能诞生于上古之时,孰优孰劣还真不好说。 在莫川浮想联翩之时,天乾国师蓦然坠向大地,向蜚牛飞去。 莫川见状,连忙收起了大小如意神通,跟了过去。 同时跟过去的还有萧道元等人。 待落到地面,看着山川之间宽如河谷的大裂缝,以及巨石滚滚,山倾林毁之景,莫川心神触动不已。 斗法时,光顾着杀敌,群山不过是战场。 如今收了神通,再脚踏大地,才发现这一场战斗,破坏力何等恐怖。 也不知瓦北庄是否受到波及。 “诸位道友止步,狗急尚且跳墙,更何况此妖神通尤在,不得不防。” 待落到地面,国师脚步不停,继续往裂缝之中行去。 却一言喝止众人的跟随。 莫川略一踟蹰,到底没跟过去。 他想了想,寻一块顽石,盘膝而坐,心中复盘此事种种。 …… 与此同时,国师也走到蜚牛近前,瞧着眼前被莫川割得面目全非的蜚牛,眸光闪烁。 “道友也是聪明人,贫道便开门见山了,那吹涨神魂之法,如贫道没猜错,应该是天罡法大小如意吧?” 国师问道,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兴奋。 “是又如何?” “纵观历史,疑似执掌大小如意之法者,乃天妖道人!既有天妖之名,莫非与道友有所渊源?” 国师天乾问道。 身为道录司国师,最大的好处,不是执掌道门权柄。 事实上,他也执掌不了。 道录司国师更像是各门各派推举而出的武林盟主,与其说是执掌道门,不如说是道门裁判。 对他来说,执掌道录司的最大好处,乃是那浩如烟海的卷宗。 这让他窥探到无数不为人知的隐秘。 他现在询问蜚牛,既是好奇,也是为了串联某些秘密。 “天妖?呵呵,狂妄!余不识什么天妖道人。”蜚牛嗤笑。 “那敢问道友这大小如意之法从何而来?”国师道。 “余说是明辰老贼,尔可相信?”蜚牛道。 “信!当然相信。” “嗯?” 国师的附和,反倒令蜚牛有些措手不及。 “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道友答应。”天乾抱拳拱手。 “说来听听?” “道友可否将大小如意之法授予贫道?” “你说什么?哈哈哈哈……” 蜚牛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既是在笑国师的贪婪,亦是在兴奋绝境之下的曙光。 天乾国师见状微笑,不言不语,任由蜚牛大笑。好一会儿,蜚牛才止住笑声,问道: “那你愿意拿什么来交换?” “命!” “谁的命?” “道友的命!” “你——” “哎,道友先别急着生气,待贫道细细说来,道友定然会感激不已。” “是吗?” “人生在世,蝇营狗苟,唯长生久视,大道圆满才是唯一追求。贫道虽错生此朝,但亦熬到灵元复苏,如今天地已有复苏之象,短则百年,长则千年,道友只需再忍一忍,未来必将迎来曙光。”天乾道人满脸微笑。 “此言当真?”蜚牛闻言心神剧震。 “愿以大道起誓!”天乾以指戳天,一脸郑重。 “天地复苏……天地复苏……怎么会这么快?”蜚牛呢喃自语,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快?哈哈哈,道友这话传出去,只怕能将那一群老怪物气死!世途倚伏都无定,尘网牵缠卒未休。说起来,这法阵虽然将道友囚禁此地数千年,但也在无形之中庇护了道友。一觉醒来,便是盛世,这是多少老怪物耗尽子孙心血,也求而不得的夙愿。” 天乾国师似有所指,感慨万千。 世人皆传,人族乃天地宠儿,殊不知,妖族才是。 以本命寿元硬熬纪元更迭,这是多少大神通人族也做不到的事情。 “以天道起誓,余定授尔仙法!” 蜚牛终于回过神来,数千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几百年。 “道录司天乾道人,在此起誓,上奏九霄,下鸣地府,晓禀众圣,通喻三界,贫道所言句句属实,蜚道友若授仙法,千年之内不得打杀,如有违背,天地憎恶,大道唾弃。” 天乾国师想也不想,果断发誓,显得魄力十足。 “好好好,妙极妙极!道友且听好了……” 蜚牛大喜,天道誓言可玩不得文字游戏,看似随心发誓,必映于道心。 有誓言兜底之下,他不再犹豫,随即将大小如意之法合盘托出。 天乾国师蹙眉凝神细听,不时询问几句,直到融会贯通,这才展开眉梢。 “说起来,道友可了解那明辰道友?” 交易完大小如意之法后,天乾国师又追问起莫川。 大概有誓言兜底之故,蜚牛警惕心去了不少,随即将他已知情报一五一十道出。 听得天乾国师眸光闪烁不已。 而后,一人一妖又聊起其他话题,直到东方既白,天乾国师这才拱手道:“天色既明,就此别过,若有轮回,还望道友投个好胎。” 蜚牛愕然:“你——” 话音未落,天乾单手结印,化作指剑,戳入蜚牛腹部,随即收指化掌,一把抓住蜚牛那滚烫妖丹,将其硬生生掏了出来。 “你、你敢违背誓言!”蜚牛疯了,顾不得即将身死道消之危,发出难以置信的诘问。 天乾举起妖丹,仔细端详,轻笑道:“天罡有一法,名曰颠倒阴阳,能使天地失其序,日月失其常,犹言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感谢“一书一梦顶梦主”·20000点币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九章 地煞追魂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明辰道友,久别重逢,今日乍见,如翻疑梦啊,哈哈哈……” 莫川刚刚坐下,便见萧道元、沈安丰二人联袂而至。尤其是萧道元,尤为热情,招呼未落,便一脸关心道: “道友可是受了暗疾?此乃养元丹,固本培元最是灵验。” 却是看莫川独自一人盘膝而坐,以为是受了暗伤,私下疗养。 “道友客气,贫道无妨……” 莫川正要矢口否定,心中一动,故作大方道:“也罢,不瞒道友,贫道确实受了点暗伤!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哎呀,道友这是哪里的话?身体要紧,快快打坐入定,莫要留下暗疾。”萧道元连忙敦促,同时将养元丹奉上。 莫川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当众服下,佯装调息一番,这才睁开双眼,轻轻吐了一口气。 “多谢道友赠药,贫道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萧道元长长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万秋元以及另一位老者,也走了过来,拱手见礼。 经过萧道元介绍,莫川才知这老道道号:经云。 乃道录司供奉。 双方见礼,相互客气一番。 话题自然而然提起眼下蜚牛。 经云道人好奇道:“明辰道友,贫道观那孤峰符箓,与道友所使神通如出一辙,敢问这是何故?” 莫川道:“不瞒道友,贫道游历天下,偶遇此妖,差点遭此妖诓骗,故而再添神通,以固封印。” …… 萧道元和沈安丰闻言下意识对视一眼。 ‘明辰道友看来信不过道录司啊?’萧道元的声音,在沈安丰心中响起。 ‘初次见面,不知人品,有所隐瞒也属正常。’沈安丰道。 ‘言之有理!’萧道元回道。 …… “原来如此!此事多亏道友出手,否则若让此獠挣脱而出,只怕人间大乱。”经云道人道。 “谬赞谬赞!泱泱大景,人才辈出,纵然让其脱困而出,也不过是给道门凭添机缘。”莫川客气回应。 双方又是一阵谦虚客气。 正畅聊间,一支符剑破空而来,万秋元随手接下,神色骤变:“经云道友,妖僧普泽不在大圆寺!” 经云脸色一沉。 原来,在天乾国师一剑斩了大圆寺方丈本净之后,万秋元便心领神会,使兵符调兵遣将,围了大圆寺,怎料,还是让重要人物跑了。 “看来大圆寺这是早有准备啊!”经云叹了一口气。 普泽乃大圆寺监院,一身修为足有五百年,让他走脱,后患无穷。 “二位无需忧虑,妖僧普泽已经被贫道所斩杀!”莫川闻言心中一动道。 “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万秋元一脸惊讶。 “莫非道友还会那身外化身之术?”经云亦道。 “不瞒诸位道友,贫道之所以姗姗来迟,正是那妖僧普泽所阻。”莫川随意道,并未过多描述。 “大圆寺为了一己之利,还真是费尽心思啊!”万秋元闻言感慨不已。 萧道元和沈安丰闻言心中却是一惊。 他们两人可知道莫川不少底细,心知莫川虽出身仙门,但修为并不高。 如今五百年道行说杀就杀,这修为境界增长未免也太过骇人了吧? 还是说,这就是仙家底蕴? 在两人暗暗惊叹中,一行五人又畅谈许久,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天亮了!” 正在谈玄论道的莫川,倏有心有所感,抬首望东,便见蜿蜒起伏的山峦,遮不住皓日东升,万道霞光,照亮狼藉大地。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暗暗焦躁起来。 天乾和蜚牛什么事用得着谈论一夜? “唔!” 心中正想着,倏然一股钻心剧痛,从根轮传来。 他心中惧骇,凝神内视而去,便见填于根轮的蜚眸中,倏然冒出一缕微弱魂光,仔细看去,正是蜚牛残魂。 “快收了神通,那天乾要杀我!” 蜚牛残魂惊恐喊道。 莫川闻言心神剧震,刹那间明白了蜚牛的意思。 这是要他切断【支离】联系。 然而话虽如此,他心中却闪过一丝犹豫,他怕这是蜚牛和天乾联手诓他,赚他蜚眸。 须知,一旦收了神通,蜚眸也就成了死眼。 纵然作为异兽之眸,依旧妙用暗藏,但终究不如活眸。 演戏这种事情他做多了,岂会不防? “刺啦——” 怎料,就在他疑心暗起的刹那间,一道无法形容的力量,循着蜚牛身体侵蚀而来。 ——【地煞·追魂】。 “尔敢!” 莫川勃然大怒,炼神御气之下,一眼便瞧见那神秘力量,立即催使神通,便要登抄削其力量,煮石毁其本源。 萧道元等人愕然。 在他们看来,谈得好好的莫川倏然脸色大变,俄而元炁冲天而起,浑身法力波动不休,令人悚然。 疑似遭到神秘诅咒。 好一会儿,莫川体表沸腾的元炁波动,逐渐敛去,归于平静。 “哒哒哒……” 一阵轻微脚步声从裂谷深处传来,循声望去,便见天乾国师闲庭信步而来。 莫川睁眼看去,满脸惊疑不定,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惊惧。 之前始终不曾正眼看他的天乾国师,目光幽幽落在他身上:“道友好神通!” 一句似褒似贬之言,听得萧道元等人面面相觑。 不知是指斩杀大圆寺妖僧之事; 还是刚刚突兀而现的异状。 “国师过奖了。”莫川略一犹豫,拱手见礼。 “大圆寺勾结凶兽蜚牛罪有应得,不过,其间种种缘由,还需道友前往道录司阐述一二,以释佛门心结,不知道友可有时间?” “既是国师相邀,又怎会没有时间?” “甚好!” 国师点了点头,倏然冲天而起,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秋元和经云见状,也随之追了过去。 一时间,一片狼藉的山野中,只余下莫川、萧道元、沈安丰三人。 “明辰道友,这是发生了什么?”萧道元满脸疑窦。 莫川不言,径直向山谷中走去。 萧道元和沈安丰对视一眼,连忙追去。 复行数百步,一缕淡淡血腥味飘入鼻翼,再经过一个转角,撞入眼帘一幕,令两人心荡神摇。 目之所及,便见裂谷尽头,无数锁链相互交织,将一头体型庞大而丑陋的瞎眼怪牛悬缚于半空之中,滴滴答答的鲜血,从蜚牛腹部潺潺滴落。 曾将拜月湖搅得天翻地覆的万载妖擘,竟然就这么死了。 “妖丹被挖了!” 沈安丰走近,略一打量,脸色一沉道。 萧道元闻言下意识看向莫川。 便见莫川面无表情的摊开右手,掌中悄然浮现出一颗硕大眼眸。 这眼眸大如拳头,仿佛腐鱼白眼,散发着沉沉死气,再也没有身为万载妖擘独眼的威严。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章 死而复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面无表情,御气托举独眸,将其安放在蜚牛脑袋上。 随着支离神通散去,眼球归位,死不瞑目的蜚牛终于得以全尸。 “贫道欲收走此阵,还请二位道友暂避一二。” 莫川略一踟蹰,向萧道元二人拱手道。 “道友客气,理当如此。” 萧道元和沉安丰连连回礼,纵身飞出裂谷,落向不远处山头,暗中私语不止。 ‘国师此举……令人寒心啊!’ ‘是啊,纵然不知此封印乃明辰道友师门所为,明辰道友竭力阻止妖僧破阵,也算是为人族攘灾,岂能不告而拿夺人机缘?’ ‘唉,慎言慎言。’ 在两人窃窃私语中,莫川行至孤峰暗坑,再度吹涨神魂而起,一拳砸了下去。 霎时,山脉剧震,生门大开。 锁住蜚牛的锁链,在光芒闪烁中,归于平静。 莫川抓起一根锁链,一声低喝,运力一拔,仿佛老树盘根的锁链,顿时如抽丝剥茧般,从地脉深处抽离而出。 至死未曾挣脱封印的蜚牛,也终于挣脱了牢笼。 莫川一挥手,将蜚牛乃至锁链收入飨祭道炉,这才飞至萧道元、沉安丰两人面前。 “蜚牛之死,兹事体大,贫道便先告辞了!” 说着,他又取出两枚寿元珠道:“蜚牛之事,二位助力良多,贫道无以为报,这两枚寿元珠,姑且赠予二位,服之可添寿一载,还望二位莫要嫌弃,他日有缘,自当再会。” 说完,身影骤然散去,只余下两点萤火,悬浮于空。 还未来得及应话的萧道元和沉安丰,见那寿元珠登时心潮腾涌,面面相觑间,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难以置信之色。 这世上竟然还真有增寿宝物?! …… …… 不提萧道元和沉安丰的神摇意夺。 且说莫川离开之后,立即遁入飨祭道炉,在一片空地上放出蜚牛尸身。 蜚牛尸身一出,双龙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直勾勾的看着尸体,有心上前,却没那贼胆,龙爪不安的抓挠着建筑,显得焦躁不已。 尤其是无虑真龙,看向莫川的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畏惧。 显然莫川那顿胖揍已经在它幼小心灵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不愧是道录司国师,神通了得!我当时若是果断点,或许蜚牛还能逃得一命。’ ‘可惜了……’ ‘罢了罢了,蜚牛纵然逃得一命,也不过残魂一缕,想施展尸解之法都没那资本。’ 莫川看着眼前尸体,思绪迸发,脸色阴沉。 别看天乾赞他“好神通”,实际上,那更像是高高在上的点评。 因为在他的地煞神通阻拦下,天乾神通依旧如入无人之境,将蜚牛残魂屠杀殆尽! 逼得莫川下意识就要遁走聻冥幽境。 怎料,天乾道人在斩杀蜚牛残魂之后,不知为何,却迅速离去。 不知是旧力已尽; 还是有所顾忌。 ‘希望此物能唤醒蜚牛神智。’ 莫川屈指弹出一枚猩红珠子,以御气神通将其塞入蜚牛口中。 ——此珠,正是龙阁执圭人钟灵所赠的太阴唤魄珠,疑似能将尸体转化为天地所憎的僵尸。【第269章】 在太阴唤魄珠接触到蜚牛尸身的刹那间,一股极寒太阴之气喷涌而出,涌入蜚牛那尚未完全枯死的血肉之中。 在太虚视野下,莫川分明看到冷冽的太阴之气,正在逐步替换蜚牛身上残留的妖气、血气,乃至阳气。 “吼——” 某一刻,早已死去的蜚牛,蓦然睁开独眸,怒吼起来。 “天乾——” 声刚出,便戛然而止。 蜚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他眼前的莫川,以及周围那完全陌生的宫殿建筑,尤其是建筑之后的双龙,那颗早已死去的大脑,已然不够用了。 “复活的感觉如何?” 莫川一脸微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蜚牛还记得天乾,说明神智未丢,看来钟灵没骗他! “发生了什么?” 蜚牛起身,下意识就要幻化出人形,却惊恐发现一身妖力荡然无存。 这绝非妖丹被挖之故。 因为他血脉中,此时此刻,也压榨不出一丝一毫的妖力。 “还没有认清现状吗?妖丹被挖,神魂寂灭,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只是一头保留神智的行尸走肉,当然,说好听点,这叫僵尸。” “僵尸?你、你把我转化成了僵尸?” “不满意?” 蜚牛独眸瞪眼,鼻孔中喷着冷冽阴气,似乎无法接受。 不过,它终究不是寻常妖邪,经历过太多大起大落的他,在检查过身体现状之后,神态又迅速恢复平静。 “相较于以残魂苟活,眼下的我,或许不失为最好选择。”蜚牛声音显得异常沉闷,接受现实终究不代表心甘。 “明白就好!” 莫川说着,倏然单手掐诀,一声低喝“疾”!霎时,一道缚邪符从蜚眸上亮起,俄而迅速扩大,将偌大牛身包裹,而后迅速隐入尸身之中。 熟悉的血脉联结,随之印入莫川心尖。 避疫之能尤在。 除此之外,第一次掌控蜚牛全身的莫川,亦感受到一股全新力量。 ——融入了尸毒的蜚毒。 ‘看来我没猜错,即便是被天地所憎的僵尸,依旧是妖邪之一。’ 莫川暗暗松了一口气,蜚眸神通算是保下了。 蜚牛静静忍受着莫川血脉的侵蚀,心中再无排斥之感,甚至坦然接受。 毕竟相较于死亡,眼下这点屈辱不算什么。 “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保下避疫神通的莫川,终于回过神来,询问起事发经过。 蜚牛没有隐瞒。 将天乾国师进去之后的一言一行和盘托出,在说到颠倒阴阳之时,它语气中难掩愤怒和恐惧。 “天妖道人,大小如意……看来,他已经猜到天妖传承被我所得,我骖龙驾虎之事,也成了最好左证。” 莫川听完,眉头暗蹙,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入了国师这号人物的法眼,只怕未来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格外关注,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唯一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是,大小如意之法已经被他诓骗而去,天妖传承在他眼中应该价值大跌。 然而他宁愿蜚牛没有泄露大小如意之法。 退一万步,他拿去换法也是极好的呀! 更操蛋的是,蜚牛那颗两千年妖丹被挖,令他损失更为惨重。 “对了,除了炼神御气、喝水,两门神通,你可还掌握其他天罡地煞法术?”莫川心中一动,倏然问道。 “这是自然,余生来仅有千年道行,仅靠那几门神通怎么可能修得万载修为?” “哦?是何神通?” 莫川闻言大喜,勐然意识到,蜚牛脑子里的知识,才是真正的宝藏。 第二百八十一章 心开天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余两百岁时,曾在山中偶遇采药道人,机缘巧合将其毒杀之后,从他身上获取一门地煞神通,名曰【服饵】!” “此乃服食之术。” “《神农四经》有言:上药令人身安命延,升为天神,中药养性,下药除病。” “修行此术,可服食天地灵物,夺其菁华,补全自身。此后,余之修为一日千里,毒性也越来越强,妖躯更是坚如磐石,此为余长生久视之根基。” “……余六百岁时,得荡妖大圣相邀,参加那全人宴,食之正酣,狂性大发,当场生吞妖邪无数,翌日,于腹中发现经书一卷,参阅之,才知是地煞神通【生光】。” “此术,可运气生护体神光,诛邪避魔,万恶不侵!” “余得之甚喜,却修之甚难,拜访数十位人族修士,方才将其掌握,融会贯通。” “……” 面对莫川的问询,蜚牛侃侃而谈,细数神通由来。 不得不承认,蜚牛不愧是蛮荒凶兽,看似淡然的语气中,却杀气腾腾,血海滔天。 人也好,妖也罢,兴之至,无不吞杀。 事实上,他掌握的术法,也几乎全是吃人而来。 在封印之前,蜚牛一共度过九百年的自由时光,被封印之后,几度沉睡,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被封印了多久? 换言之,九百年时光,蜚牛一共获取天罡法一门,地煞术三道。 天罡法为炼神御气; 地煞术为喝水、服饵、生光。 听着不多,实际上,数量已经十分可观。 这可不是挖空心思的搜寻,全凭吃人吃来,能吃出这份气运,也算是时间的伟力。 莫川闻之神色淡然。 待记下【服饵】、【生光】两术之后,又问道:“除了天罡法和地煞术,可还有其他术法?” “自然是有的,不过,不多。” 蜚牛回道,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细想那九百年生涯,余整日浑浑噩噩,厮混于群妖之间,偶尔获得道法,也懒得去学,要不是天罡法和地煞术名气太大,余又尝到了服饵之术的妙处,怕是懒得去瞧人族功法。” “这几千年封印,余初时狂躁不安,而后习以为常,再往后去了躁性,再琢磨起道法,这才悔之晚矣!” 蜚牛絮絮叨叨中,在一块空白玉笏中写下记忆中的道法。 莫川取来一看,登时哑然失笑。 难怪蜚牛懊恼不已。 原来,这些术法大多与蜚牛掌握的天罡地煞法术类似,估计修之甚为简单,这才记了下来。 比如:回风灭雷式。 乃止风雨之法,可暂定风雨,雨停天晴。 再比如:夜半换日法。 类玄光术,施展可令夜如白昼,光照四域。 再比如:受玄图。 类观想之法,修之可固本培元。 诸如此类,瞧着名头不俗,实际上,在修行过天罡地煞术之后,再睹之,多少有些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唉!” 莫川叹了一口气,随手收起玉笏,有些失望。 殊不知,这一声叹气,令蜚牛大为受辱,倏然道:“尔可修佛门神通?” 莫川讶然:“你还会佛门神通?” 蜚牛傲然道:“余荤素不忌,吃得了黄冠,又怎会放过佛子?不过,余记忆中的佛门神通不多,仅有一法,余抓了上百名秃驴,辅佐修行,也未曾执掌此法。” 莫川闻言大奇。 他现在对蜚牛性子也算了解几分。 这厮虽然嗜杀惫懒,但眼光还是有的,遇到厉害术法,纵然看不懂,也会想尽办法。 能让他不竭余力的抓上百名和尚,帮他解读经文,修炼神通,这佛门之法必然十分了得! “说来听听。” “此乃佛门六神通之一的漏尽通。传闻,修至巅峰,可证佛陀!即便初掌,亦能得阿罗汉果位……” 随着蜚牛阐述,莫川越听越眸光越亮。 漏尽通中的“漏”,在佛门乃烦恼、欲望之意。 佛门认为,智慧有漏洞,会令智慧不断减少,修行此术,可令烦恼不断减少,最终得证大智慧。 此神通,分为两层,分别是:“漏习俱尽”和“漏尽习未尽”。 前者为佛陀果位,后者为菩萨果位。 此术,乃六神通中唯一一门唯有圣者才可修行的大神通。 据蜚牛研究来看,一旦执掌此术,可执掌智慧。 莫川若是未见过佛门神通,说不得还云里雾里,然而他亲眼见过六神通之一的【宿命通】威能。 当初,慧通禅寺方丈曾施展此术,欲将他超度。 莫川以佑体虎纹对抗,虚幻猛虎都被唤醒“百世记忆”而崩溃,其之威能可见一斑,更何况六神通之最的漏尽通? “此为漏尽通经文,尔可试试参悟一二,余虽未执掌,但数千年封印生涯,亦曾仔细琢磨,略有所得,或可助尔一臂之力。” 蜚牛说着,将漏尽通经文篆刻进一枚空白玉笏之中。 莫川摄取而来,一眼扫过,藏于神魂之中的意舍利,倏然散发出微弱光芒,仿佛遇到了同类。 这令他心生愕然,再仔细看去,那晦涩难明的佛门经文,竟望文生义,好似早有研习,且滚瓜烂熟。 只消一眼,莫川竟入了神。 他下意识趺坐于地,双手结金刚拳,左拳伸出食指,右拳握之,成智拳印。 这与其说是本能; 不如说是他的意志借意舍利中所蕴藏的慧光,灭无明妄想,入于佛智。 一时间,智珠在握,心开天籁。 于冥冥之中,以漏尽通经文为桥梁,窥三千大道之枝丫,绚烂佛光从莫川大脑中涣耀而出,于脑后幻化出日轮,此乃舍利之光! 蜚牛傻眼了。 他若一窍不通,还不会觉得震撼; 偏偏他研究漏尽通数十年,期间不断劫掠和尚,帮他参悟。 数千年封印生涯,百无聊赖之际,亦曾细细揣摩参悟过,因此十分清楚莫川此时此刻表象,意味着什么? 在道家,此乃虚室生白,阳光乍现; 在佛门,此乃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 说人话,此乃顿悟也! 再看一个黄冠道士,初见经文,便身披佛光,头生日轮,舍利之芒映于天地,此情此景,令他倏然对自己的智商产生深深怀疑。 第二百八十二章 隔垣洞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晨光熹微,万物初醒。 因为地龙翻身而彷徨不已的信徒们,早早来到大圆寺外,试图询问高僧一番,以求心安。 怎料,尚未进寺,便发现大圆寺外,布满衙役兵卒。 不知多少僧人、沙弥,手脚束链,押送下山。 善男信女们鼓起勇气一打听,才知大圆寺犯禁,从今以后,贬为淫祀,革名礼典。 消息一出,十里八乡,一片哗然。 不知多少神婆道嫲嬷,骇得连夜撤去幌子,不再治那小儿惊吓,以避风头。 在乡民惶惶不安之际,大圆寺藏经阁却安静如初。 天乾国师漫步其中,不时停下脚步,抽出一卷经文,扫上两眼。 少顷,大地震颤,刚刚抽出一卷经文的他,看也不看,又重新归档。 “动手了么?” 他轻轻一笑,便在这狭窄书架之间,随意盘膝而坐,双手合抱太极势,一枚妖丹自太极之中冉冉升起。 仔细看去,正是他刚挖下的蜚牛妖丹。 他一身修为三千载,已然乃人间巅峰,进无可进。 此乃天地所累。 因此这枚妖丹,对他而言,不能说毫无价值,但也价值并不大。 他取丹自然也并非为了吞服以增修为。 事实上,他的真正目的,远超此丹。 “唔,气息消失了,如此迫不及待,看来是回师门禀报了。” 倏然,天乾国师察觉到西琼山脉上消失的气息,精神顿时一震,旋即闭上双眼,施展神通。 【地煞·逐去】 ——物归原主,复归原位。 神通起,波澜不惊间,妖丹却光芒大放,一缕不易察觉的妖气,从妖丹上冉冉升起,冲霄而去,遁入虚空。 “果然不在二仪之内!” 天乾国师略一感悟妖气去处,脸上笑容愈盛! 没人知道,关于明辰道士卷宗递上他案几之时,他却睹之生疑。 请仙一脉道统,伟力虽归于祖师,但本质上还是属于香火道。 既修香火,怎么可能会一直隐于暗中修行? 更何况,扶鸾观香火衰退近无,任谁都会焦心如焚。 岂会不显圣一番? 身为国师,既生疑窦,岂有放过的道理?随即差人调查。 事实证明,这明辰道士果然有问题!如果他没猜错,这八成是哪位老怪物在“借尸还魂”,欲抢占天地复苏之先机。 “贫道看似错生此朝,但生于此朝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待灭尽尔等妖魔鬼怪,天下真正复苏之际,贫道即为天下共主。” 天乾国师思绪徜徉间,神通再起。 【天罡·隔垣洞见】 ——彻视洞达,坐见十方,天上地下,无有障蔽,六合内外,鬼神人物,幽显大小,莫不了然分明。 天罡法随地煞而动,以妖气为桥梁,直通须弥之地。 霎时,一片幽暗之地,映入眼帘。 这方世界仿佛天地初诞,混沌一片,不分上下左右。 “咦,这是护山阵法?还是初诞洞天?” 天乾国师眉头蹙起。 全力催动元炁,继续追索而去。 怎料,此方天地大得惊人,一片混沌对妖气之侵蚀,亦远超他的想象,合抱于太极间的妖丹,滴溜溜飞速旋转,妖气疯狂剥离。 两千年……一千五百年……一千年……五百年…… 眼看妖丹妖气丧尽,在天乾国师略显焦躁之际,一座漂浮于虚空之中的宫阙倏然映入眼帘。 “找到了!” 天乾国师大喜过望,正要细看,“咔”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传来,两千年妖丹顿时化为灰烬,自合抱太极中袅袅散去。 【道楔】 天乾国师心中叹息,却不慌不忙早有准备,神通暗运,一枚道楔钉于虚空之中。 从此有此道楔为指引,找到这处洞天,不敢说易如反掌,也将有迹可循。 “呼——” 成功种下道楔的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睁开双眼,脸上闪过一丝思忖: “混沌未开,宫阙暗藏,这是哪座洞天?” “莫非是不录典籍的新辟洞天?” “元炁道兴于末法之时,那时各大洞天福地,早已隐入寰宇巇罅之间,如此说来,道门中的三大圣山,极有可能是后起之秀,不录典籍,也属正常。” “若是新辟洞天,怕是连洞天秘钥都未衍化,若能获得,岂不美哉?” 想到这,天乾国师意动之余,心中浮躁暗起。 却是想起虚陵洞天之事。 左丘宗衍弑父之举,说起来还与他的挑唆有几分关系。 当然,这说是他挑唆,未免自我贴金。 这等人物根本不是几句攻心之言,便能改变的。 因此他在发现虚陵洞天之后,仅仅是审时度势,随意种下一句忤逆之种罢了。 如今花开结果,他却忽然有点高兴不起来。 他本以为会是自相残杀局面,没想到,却是一边倒的精心算计。 失去左丘曜血脉束缚的左丘宗衍,只怕比左丘曜更加可怕。 “或许,我应该连横合纵。” 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的天乾国师,便被藏经阁外一阵汇报打断了。 “国师,功德司人到了。” “知道了。” 天乾应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冷意:“来得倒快!” …… …… “阿……慈悲慈悲!”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悄然睁开双眼,共鸣于意舍利的他,下意识就要循本能宣一声佛号,还好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改为道门慈悲。 “尔顿悟了?” 蜚牛那冰冷尸身凑了过来,一脸好奇问道。 “略有所感罢了!” 莫川回应道。 蜚牛闻言一脸复杂,人族就是虚伪。 殊不知,莫川这还真的算不上顿悟,便是顿悟,也是慎全法师“智慧”顿悟。 以前莫川以为意舍利,如那登抄之术般,乃是活跃神思,放大智慧之物。 现在他才发现,这玩意更像是外置大脑。 尤其擅长佛法推衍。 “尔可掌握漏尽通了?”蜚牛心中腹诽之余,忍不住又问道。 “差了一点。”莫川道。 “既然顿悟,为何不一鼓作气?”蜚牛一脸古怪,漏尽通可是佛门大神通,这“差一点”也极有可能需要花费无数时间,才能推演完毕。 “贫道不修佛,佛理差了一点,欠了一点根基,一时半会自然推演不下去。”莫川随口应道,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狐疑。 “原来如此,可惜可惜了。” 蜚牛一脸可惜之色,他还想看看难住他近万载的漏尽通究竟有何威能呢! “无需可惜,既已临门一脚,登堂入室不过水磨功夫。” 莫川顿了顿,又道: “贫道还有要事处理,以后你便住在这宫阙之中吧!待贫道办完手中之事,定为你寻些太阴之气滋养尸身,哪日若是厌了烦了,可为贫道坐骑,行于人间,聊以散心。” 说完,他身影一闪,离开宫阙。 再次出现时,已然立于宫阙外围的虚空之中。 炼神御气之下,那看似空无一物的混沌中,一枚梅花状钉子钉于须臾之内,瞧着光芒内敛,微不可查。 他为何从顿悟中苏醒? 正是察觉到外物入侵。 【感谢“云涧飞虹”的打赏!】 第二百八十三章 显圣万朝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是何物?” 莫川看着眼前梅花状钉子,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他并不认得此物。 因此很难从此物功能上,判断那入侵者的真实目的。 “等等!这是……蜚牛妖气? “……莫非是那蜚牛残魂寻来了?” “难不成蜚牛并未暴毙,而是借假死脱身,骗开封印?” 施展天罡法炼神御气的莫川,敏锐察觉到一缕妖气,待辨别妖气特性,登时心神剧震,无数念头涌上心头。 仔细一想,这个猜测大有可能。 蜚牛拔山失败之下怕是已然心生绝望,那么联手天乾国师行假死脱身之计,不足为奇。 如此天乾国师挖走妖丹,也就能理解了。 “不对!” 思绪闪烁间,莫川又猛然否定了这个猜测。 思考不应止于整理偏见。 他猛然想到,蜚牛尸身已然复活,如果蜚牛真的策划了假死脱身之策,他的尸身必然会说出详情。 因为僵尸蜚牛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属于一个全新的生命体。 他交还不了尸身; 也无法交还。 “如果不是蜚牛,那这会是谁?” 莫川念头一转,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那个杀伐果断的人物——天乾国师。 蜚牛已死,尸身在他莫川手里。 现在还有蜚牛妖气的,也唯有被他挖走的蜚牛妖丹。 “这里是飨祭道炉的壶中乾坤,飨祭道炉也一直在我身上,旁人怎么可能进来?便是无主道人也是借着我遁去的香火,这才闯入其中。” “如此说来,莫不是炉中生了奸细?” “亦或者有定位之物?” “难不成这就是天乾国师留下蜚牛尸身的根本原因?” 思绪迸发间,莫川越想越惊悚。 好一会儿,他摇了摇头,伸手唤来五命魔灵幡,挥幡召出左丘曜,问道:“道友可认得此物?” 左丘曜循莫川手指之处望去,脸色微动:“没想到,在这末法之时,还能看到破梦之楔。” 莫川心中一喜:“破梦之楔?这是何物?” “抽钉拔楔分生梦,一念回机觉梦空。此乃专破幻阵之法器,将破梦楔钉于虚空之中,以此为指引,即便身处幻阵,也能辨别方向,借此破阵。” “道友可会炼制这法器?” “这是自然,只是此乃上古炼器之法,元炁道根本无法修行。” “无妨,参考一二,也是极好的。” “也罢,玉笏拿来。” 左丘曜不再多言,伸手要过玉笏,将破梦楔炼制之法记录下来,递给莫川。 “多谢道友相助!” 莫川拱手见礼,一挥手,随即将左丘曜收了起来。 随后,他立即翻阅起破梦楔的炼制之法,诚如左丘曜所言,上古炼器之法需要灵元参与配合,非元炁道所能炼制。 “上古法器……破梦楔,标记方向……” “呵呵,倒是有点意思。” 莫川略一沉吟,身影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回到聻冥幽境。 他决定将破梦楔移入聻冥幽境。 不管破梦楔的幕后之主是谁?既然敢标记他的飨祭道炉,那就让他好好尝尝聻冥幽境的厉害。 当然,前提是他能找到的话。 终于解决内患的莫川,正要继续参悟漏尽通,不想,一支袅袅而至的香火,打断了他的计划。 却是白尾小青龙上香奉告,二十四客堂三妖拜访。 …… …… 再次踏上万朝山的未狸,神色恍惚,已经完全认不出眼前山头,还是那竹茂木翘,鸟鸣琅然的万朝山。 举目望去,曾经枝丫交错,树冠如盖,漏不下一点阳光的森林,如今枝叶剥离,仿佛梳篦梳齿,齐刷刷的倒向山下。 再往山上行去,烟雾缭绕,空气焦灼,万物憔悴凋落。 那是爆炸之后的燃烧,也是燃烧之后的荒芜。 待行至山巅,曾经的万朝洞窟早已消失不见,山顶更是化为一座陨坑,若是填上湖水,定然像极了拜月湖。 未狸不关心万朝山变成了什么模样? 只关心他有没有事? 可惜,在击退敌人之后,他也随之消失,不知是疗养,还是暂避凶险,徒留满山妖邪,翘首以盼。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不知过去多久,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 天亮了。 莫川却还未现身,这让未狸愈发焦躁。 这一等,又是一个上午。 直到二十四客堂三妖联袂而至,白尾小青龙上前恭迎,再次上香奉告,久违的青色道影,终于现于山间。 未狸见状眼眶一红,连忙低下脑袋,不敢露出异样。 而后连忙跟紧师傅步伐,走了过去。 “妾身夜闻惊雷,才知万朝山遭袭,奈何道行有限,无法为道友分忧,还望恕罪!” 阿木尔走近,连忙作福致歉。 “无妨无妨!” 莫川摆手,瞥了一眼未狸,并未多言。 “敢问明辰仙长,此事原委可曾查清?本君听闻,此乃洞神之争,可否属实?” 吞云真君迫不及待问道。 他其实更想问,这是不是中原入侵?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他们虽然尚未查清来人身份,但也确定对方并非万里荆荒之人。 这个发现,令三妖忐忑不已。 “非也,此乃那万载妖擘蜚牛破阵之举,洞神之争,不过是借口罢了!否则岂会毁了万朝洞窟?”莫川解释道。 “什么?” 众妖面面相觑,凤鸣洞神略一迟疑,问道:“那妖擘可曾破阵?” “诸位道友无需忧虑,那妖擘已经死了,想来要不了几日,消息便会传入万里荆荒。”莫川平静道。 三妖闻言大惊失色:“此言当真?” 莫川笑而不言。 三妖这才意识到失言了。 其实不怪他们如此失态。 他们与其说是震惊蜚牛之死;不如说是忧虑且忌惮失去掣肘之后的莫川。 要知道,大半实力都被蜚牛牵制的明辰老道,实力都已然不可小觑; 更是落子阿濮洞窟; 如今解决了蜚牛之患,不再受蜚牛牵制的他,又将在万里荆荒掀起何等的腥风血雨? 在三妖心荡神摇之际,莫川又意味深长道: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妖擘擅分神之法,或有残魂侥幸苟活于万里荆荒,几位或可仔细探访,若有发现,不失为修行机缘。” 众妖闻言下意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意动之色。 且说莫川和几位大妖正相谈甚欢,忽有小妖上前汇报,说,山下有大队寨民抬着祭品上山了。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若不嫌弃,不如移步本宫洞窟,品茗畅谈?”赤雉娘娘闻讯,笑吟吟的邀请道。 “正有此意。”吞云真君颔首。 “贫道洞窟被毁,琐事繁杂,便不去了。”莫川拱手拒绝。 “正是洞窟被毁,道友其实更应该去集议一番,挑选下一处洞窟。”赤雉娘娘意有所指。 吞云、摄月闻言眉眼一沉,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刹那间意识到赤雉娘娘的深意。 择日不如撞日,这是要趁着明辰老道虚弱之时,将事情摆在台面上讨论清楚啊? “万朝洞窟被毁,皆因贫道而起,贫道岂能因此弃山下寨民于不顾,另起炉灶?”莫川闻言随手拒绝。 “道友的意思是?”赤雉娘娘闻言登时一怔。 …… …… “天呐,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洞神发怒啊!” “呸!我卧河寨传承不绝,祭祀不断,香火永续,大小节日,哪次不是满供奉上,洞神怎么会发怒?这是洞神大战!” “是哩,俺昨晚亲眼瞧见,洞神飞来飞去,在天上打个不停……” 自打卧河寨民进了万朝山,所有人便被惊得骇然失色。 他们以为山寨坍圮,已经算是严重。 进了山里,才知这场天灾之恐怖。 初行,还能看到几分森林模样,再往深处走去,哪里还有森林?放眼望去,只余下光秃秃,黑漆漆的树干,整齐划一的倒向山下。 这枯败寂灭之景,简直令人悚然! 偶有食腐寒鸦,落于青烟袅袅的土地上,扒拉着焦糊尸体,啄食着早已煮熟的内脏,为山林凭添三分恐怖。 等到寨民战战兢兢,攀上山头,眼前景色,令他们彻底崩溃了。 熟悉的万朝洞窟消失了,眼前只余下一座巨大天坑。 “这——” 寨民们满脸惊恐,手脚无措,一个个下意识看向大巫师。 那巫师乃是一名老妪,七老八十,脸褶如橘皮,许是一身巫袍所衬,显得格外阴沉。 她抬眼看着眼前恐怖景象,脸上亦不掩悚然之色。 她略一沉默,故作镇定道:“神住十九天,人间宅子,不打紧,献牲畜,祭神灵,祈神福,禳灾邪。” “哎!” 寨民闻言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将送上来的祭品,逐一摆好,准备祭祀。 当一切准备就绪,在卧河寨民匍匐于地中,老巫师穿过寨民,手奉香火,呢喃念咒: “稻为媒介,米来领路,万朝老爷神通广呐,卧河寨民祈求您呐,离开您那捆马坪,告别您那搁轿院,沿着银梯下,顺着金梯降,一层,二层,三层——直下十九层……途经简欧村,路过巴玻寨,来到万朝山啊!” 阴阳顿挫的声音,飘荡在万朝山巅,抚慰着寨民彷徨不安之心。 “啊——唔!” 随着祭祀咒言落下,一声短促的惊呼声,令所有寨民下意识抬头。 眼前发生的一幕,令他们彻底呆住了。 只见祭品之后,土地倏然拔高而起,如雨后春笋节节攀升。 大地微微震颤,却并不骇人。 那是熟悉的牌楼,也是熟悉的洞窟; 不过,须臾间,消失的万朝洞窟,竟然再度在他们眼前生长而出,直把寨民看痴了。 “轰隆——” 一声惊雷,乌云密布,弹指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来得是如此迅疾。 溅起无数灰尘,令天地间充斥着泥土的芬芳,以及焦炭焦臭气息。 在深秋时下,落人身上不仅没有寒意,反而暖暖的令人很是舒坦。 “里阿,山青了!” 一声稚嫩童音,将震撼于万朝洞窟凭空长出的寨民唤醒,循声望去,便见黑漆漆的万朝山上,竟枯木逢春,焦炭冒芽。 不过顷刻间,山峦蒙上一层青色。 俄而青色愈发浓翠,那是草木旺盛,树木疯长。 雨水迷眼的功夫里,黑压压一片的万朝山,彻底消失了,记忆中的绿水青山再度出现。 “这、这是万朝老爷下凡了?!” “万朝老爷下天啦!” “幺儿,快快拜老爷!” “驱去千样丑,逐走百样恶,发白又转青,牙落又重生,好卦,好卦啊!” 面对洞窟复生,山峦披翠,卧河寨民们激动得无以言表,于滂沱大雨中,叩首不止。 更有父母,连连按住稚童脑袋,祈求万朝老爷祝福娃娃。 大巫师更是满脸狂热,连连高呼礼送咒辞。 一时间,万朝山沸反盈天。 殊不知,不被群妖所见的山脚山寨亦如此。 那瓢泼大雨下,真如巫师咒辞所言“发白又转青,牙落又重生”,此为万朝洞神之弥补也! …… …… “明辰仙长,真乃大神通也!” 隐于暗处的群妖瞠目结舌,阿濮洞神阿木尔更是惊叹不已。 论修为论战力,山中妖邪或许不弱于人族。 但论起显圣手段,那是拍马也不及。 拔山为窟,对土石之精怪来说不难; 枯木逢春,草木精怪同样也能做到; 至于为村民“治暗疾,扶正气”浪费一些元炁,马马虎虎也能办成。 但将诸此种种扩大到整座山峦,福泽大型山寨,这就绝非山中妖邪能办到了。 尤其是那精准落在万朝山上的瓢泼大雨,不仅草木之气暗藏,更是避疫驱邪之力依附,仅此细节,便足以一叶知秋,可窥明辰仙长之神通精妙。 这一刻,站在阿木尔身旁的未狸,亦两眼放光。 那滴滴答答的雨滴,落在山里,也仿佛滴在她心里,荡漾起圈圈涟漪。 她亲眼瞧见那妇人稚童身上新伤,迅速愈合,结痂脱落,焕发新生; 那彷徨不安的面孔,也在雨水冲刷下,焕发笑容。 如此细腻一幕,令她心生潋滟,不知不自觉间雨盈眼眶,心中欢喜之余,忽然又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 有人欢喜有人愁。 瞧见这一幕的三妖,神色却愈发凝重。 如此神通,只能证明一件事,明辰老道不仅未受伤,甚至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 这就是炼丹师的底蕴么? 三妖愈发凛然。 尤其是吞云真君,在瞥向莫川背影时,蛇眸裂瞳倏然收缩,似有流光乍现,不知想到了什么? 二合一。 第二百八十四章 登无上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时至黄昏,卧河寨民的狂热祭祀,才逐渐散去。 仅此一日所获取的香火,便抵得上寻常半载,堪称丰厚。 然而若是细算,莫川其实还是亏了。 因为那令枯山披翠的显圣手段,近乎耗尽他的草木之气储备。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做了。 因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待处理完万朝山之事,他随即招来白尾小青龙,仔细叮嘱一番,又偷得浮生半日闲,私会未狸,一番温存之后,这才离去。 多难固业,殷忧启圣。 天乾国师之事,再度提醒着莫川,这个世界的危险。 他能穿梭两界的本事,根本原因还在于飨祭道炉。 然而便是飨祭道炉这等神器,竟然被人入侵钉下楔子,这让他如何不忧虑? 因此回到飨祭道炉之后,他便着手参悟起漏尽通、服饵、生光三神通。 尤其是漏尽通,得益于顿悟状态,已经参悟大半,只需要闯过一些尾窍,即可掌握。 借助意舍利之助,他大约花了五天时间,这才将最后一点尾窍尽数打通,执掌神通。 神通既明的那一刻,莫川感慨万千,终于明白为何佛道皆十分推崇顿悟。 他若非顿悟,哪怕有意舍利之助,恐怕也要靡耗大量时间,才能顺利推演出这佛门六神通。 若无意舍利,以他佛法造诣,只怕终身无望! “……谛观身心暖触,无碍流通,诸漏既销,生大宝焰,登无上觉!” “原来,漏尽通的真谛在此!” 莫川吟诵经文,一股醍醐灌顶之感,令他神清气爽。 他心神一动,脑后幻化出一轮轮日冕,瞧着像极了舍利之光,实则非也,此乃大宝焰,又名智慧火。 漏尽通的真谛,并非斩去婬欲之念,而是借欲成智。 佛门认为,人吃五谷,必生精气,精气足,婬欲动。纵然以理智压抑,也必生春梦,难以降服。 漏尽通之精妙,在于承认欲念,引导欲念,以大神通借欲成智。 这与“明心见性,见性成佛”有异曲同工之妙。 《楞严经》亦有言为证: ——神光内凝,化多淫心,成智慧火。 当然了,这说着简单,行之极难,欲起如火焚身,能降服者,已属大毅力,走上以欲制欲之道,都能理解。 借欲成智,那是圣者所为。 如此也难怪漏尽通位列六神通之首,非圣者,不可修。 总而言之,巧借意舍利顿悟执掌此术的莫川,算是以力证道。 一番唏嘘之后,莫川随即细细感悟起此法妙处。 【漏尽通】 ——诸漏既销,生大宝焰,登无上觉。 即,施展此法可断尽一切烦恼,智慧圆妙,觉悟涅盘之理! 简单理解,这类似于一种超算状态,不受七情六欲干扰。 莫川一番感悟之后,干脆施展此法,借佛悟道,参悟起地煞服饵之术。 这一参悟,漏尽通的玄妙令他喜不自胜。 这已经不是睹之其义自见; 而是看前文可推演后文,纵有谬处,准确率亦高得吓人。 莫川甚至怀疑,给他半部经文,再给他一些时间,他能将后半部分顺利推演而出。 这般推演能力可谓好似开挂。 不过半个时辰,他便放下玉笏,闭上双眼,尝试修行起来。 一刻钟后,他睁开双眸,轻轻吐了一口气。 服饵之术,成矣! 【服饵】 ——服天地菁华,而长生久视。 即,吃啥补啥。 莫川随手摄来一颗丹药,张口服下。 随即默运神通消化起来。 少顷,他便睁开眼睛,目露奇芒,再次摄来数种药材,逐一吞食,待消化完毕,他对此术,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他怀疑服饵之术,乃是服食道之集大成者。 或者说,服食之道便是从服饵之术中衍化而出。 施展此术,不仅可以加快消化速度,更可以提高转化效率。 若仅此还配不上地煞术的名头。 服饵的真正妙处,在于可以掠夺食材特性,补全自身。 比如:食草木之精而通草木之气,食猛虎而御百兽之尊威…… 不过,这个过程会很慢,需要大量天材地宝的堆叠。 “难怪蜚牛曾言,此乃它长生久视根基之术,幸亏它被封印,要是任它吃下去,只怕会补成神兽。” “可惜,此术来的有些晚啊,若是能早点获得,无限牛鞭滋补之下……说不得还有益于漏尽通呢!” 莫川一阵唏嘘。 他来不及进行更多尝试,便再次参悟起地煞生光之术。 相较于服饵之术,生光之术要难上不少。 不过,漏尽通加持下,也仅耗费三个时辰罢了。 【生光】 ——运气生神光,诛邪避魔,万恶不侵! 此术有些类似于小云山君的佑体虎纹,不过,相同道行下,生光更为强大,且对妖邪有着特殊克制作用。 至于克制多少,这就得看实战效果了。 不过,有蜚牛案例在前,生光之术威能恐怕不容小觑。 毕竟那封印蜚牛的高人,宁愿将蜚牛封印也不打杀,此术之玄妙,可见一斑。 待修成生光之术,莫川终于松了一口气,随着紧绷精神的放松,疲惫之意顿时袭上心头。 一口气连修三神通,纵然后两术全赖漏尽通速成,依旧靡耗甚大,让他疲惫不堪。 他索性盘膝调息起来。 如此便是一天一夜。 直到扶鸾观来了香火,才打断他的状态。 寻香火看去,却是道录司见他久不去道录院报道,特派人登门求问。 “如此焦急,莫不是鸿门宴?” 莫川下意识联想到飨祭道炉中的破梦楔,略一思量之后,便哂然一笑,应邀而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管道录司打得什么主意,也只有见过了才知道。 正巧道录司请帖已经递入扶鸾观,莫川索性降仙扶鸾,点名玄云望生为道童,服侍左右,坐上道录司派来的马车。 马车刚出清水县,大景都城便收到消息。 最兴奋的不是道录司,而是功德司,尤其是大景禅宗之首佛心宗弟子,更是激动不已,奔走相告。 当初,明辰老道一句“杀生为护生”之言,逼得悲远法师无功而返,可谓令佛心宗威名尽丧。 如今正主既来,岂能不好好招待? 第二百八十五章 俊杰吞云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时至初冬,纵然是官道,也是人影稀疏。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山道尽头传来,喜得几名山贼哨兵翘首以盼。 待马蹄声转过山麓,那几名山贼表情顿时一僵,连忙缩进山坳中,学那缩头乌龟。 这是一支由官兵护送的马车。 马车不大,却前后八骑,瞧着规格甚高。 若问这支车队主人是谁? 正是莫川。 “玄云!” 马车中,倏然传来一声传唤。 “祖师爷,您唤我?” 骑马伴行的玄云道童,连忙弯腰侧耳凑近。 又是半年不见,玄云已然长得人高马大,脱了稚相,只是唇上黄毛,暴露了他还是乳臭未干的年纪。 “过去多久了?” “祖师爷,已经三天两夜了。”玄云低声道。 “哦,距离都城还要多久?” “还需两日功夫。” “到了唤我。” “是,祖师爷。” 玄云颔首低眉,心中难掩几分失落。 没人知道,当祖师爷仙降扶鸾,点了他和玄云之后,他是激动得彻夜未眠。 既是与有荣焉; 也想趁此机会,好好讨教讨教。 可惜,自从祖师爷进了马车之后,便降下法旨,无要事不得惊扰。 哪怕一日三餐也无需奉送。 若遇驿站,停在院中即可。 这法旨一下,顿时堵住了玄云的求教门路,心中自然难免失落。 话说,莫川之所以下此命令,自然是趁着路上功夫,多多参悟一些道法。 尤其是从双龙那得来的法术,大多数他都并未参习。 一方面精力有限; 另一方面也是瞧不上眼; 不过,当他听过蜚牛感慨之后,寻思着,既然得空,还是学了吧! 技多不压身嘛! 道法学得多了,总会触类旁通,说不得便裨益于大道。 瞧瞧慎全法师,不也修行道法玄理? 问过时间的莫川,休息一番,正要再次参悟道法,不想一支香火渺渺而至。 “玄云!” 莫川一眼瞧去,随即再次唤起玄云。 “祖师爷。” “黄昏之时,香火唤我,贫道有事,去去就来。” “弟子领命。” 声落,马车陡然一轻,快了不少。 …… …… 经过普泽之役,万朝洞窟地下宫殿已然模样大变。 到处都是坍圮荒芜景色。 原来,明辰仙长虽然拔山为窟,却并未重建地宫,这可苦了投靠而来的妖邪,拜入门下,还没来得及炫耀一番拜入万朝洞神之荣耀,便苦逼哈哈的沦为土木工。 好在,明辰仙长素来大方,参与重建妖邪,赏赐甚厚,一时倒也没有妖邪抱怨。 此时,在这一片热火朝天中,一处新修的石亭中,吞云真君负手而立,眺望众妖挥汗如雨。 眼中闪过几分了然之色。 传闻,明辰仙长甚少归洞,偶尔回来也从不过夜,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偏偏万朝香火却始终萦于其身,令人啧啧称奇。 众妖怀疑,明辰仙长应该修炼了某种极为高明的香火道,这才不受地域之限。 如今再见此景,吞云真君愈发笃信。 思绪徜徉间,一阵脚步声传来。 “陋室百废俱兴,真君此时而来,多有怠慢,见谅见谅!” 循声望去,便见明辰仙长,一如既往,一身青衣道帔,脚踩云履,满脸含笑,龙行虎步而来。 “岂敢岂敢,此时叨扰,该本君赔礼才是!” 吞云真君连连拱手回礼。 “哈哈哈,真君客气,来,请上座!” 莫川哈哈一笑,步入石亭,一番寒暄,主宾落座。 在小妖奉上香茗之时,莫川亦仔细打量起吞云真君,心中暗暗心惊。 这吞云真君不愧是千年蛟龙,得龙血而赚龙气,瞧模样,已然生出三分龙相,再给他一些时间,未尝不能化龙。 如此看来,莫不是又来求龙血了? 莫川心中一动,暗暗期待起来。 待小妖走后,吞云真君前倾身体,压低声音,一副郑重其辞道:“本君此来,乃是有一事不解,但求仙长解惑。” 这一声仙长,令莫川心中咯噔一下。 这尊称来得有些突兀啊! “但说无妨。” “数日前,道友以大神通,兴云布雨,可谓壮哉!本君睹之,只觉血脉沸腾,震撼莫名,而后细细参悟许久,终得一丝感悟,敢问仙长可是夺了那真龙血脉?” 声落,地宫嘈杂之音,仿佛从耳畔骤然敛去,莫川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道友好眼力!” “竟然是真的?” 面对莫川的坦然,吞云真君反倒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莫川轻轻一笑,心神一动间,面前茶水倏然从茶杯中,倾泻而出,流向天空,仿佛天地倒悬。 少顷,茶水散于空中,化为无数细丝,落下石桌,溅起朵朵水花,仿如人间大雨一场。 这惟妙惟肖一幕,令吞云真君愈发心动神摇。 莫川见状笑而不语,静等吞云真君先开口。 他猜,吞云真君这是服了真龙之血,却并未完成蜕变,故而心有不甘。 瞧见他施展出真龙神通,自然心动不已。 此来,既是求教来了,再换龙血也是大有可能。 “呼——” 许久,吞云真君回过神来,神色微动间,似下定决心,郑重问道: “敢问仙长,可有意鲸吞万里荆荒?” “这又从何说起?”莫川蹙起眉头,一脸疑惑。 “也罢,仙长慎独,本君理解。本君便直言了,仙长若有意气吞万里,本君愿效犬马之劳,只求仙长赐个立锥之地,便心满意足。” 吞云真君起身,郑重作揖致礼。 莫川笑容收敛,半晌哈哈一笑道:“世人皆知,二十四客堂三妖同进退,化江而治,一统外荒。今儿真君直言要为贫道效力,莫不是拿话诓我,赚那真龙之血?” 吞云真君闻言不悲不喜:“一山不容二虎,仙长骖龙驾虎,又夺真龙血脉,万载妖擘拿手把玩,这万里荆荒迟早得有一场大战,本君既为蛟龙,又循仙长真龙血脉,日后若有战,只怕首当其冲。” “人族有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君修行乃为长生久视,岂能坐井观天,待刀斧加身,再悔之晚矣?仙长若不信,本君愿立誓言,以证心意。” 莫川闻言笑容不减,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 见过天乾国师以誓言赚蜚牛信任的他,已然不信修行之人最为重视的誓言。 纵然吞云真君修行天罡法颠倒阴阳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 不过,誓言不可信,吞云真君的理由倒是十分充分。 若是真打起来,吞云真君处于劣势将是必然情况,提前投效,确实有这可能。 不过,借此理由,打入他的身旁,也不是没有可能。 既然如此…… 莫川思绪迸发间,有了决定。 【感谢“吾即是虚空”、“灾厄之风”的打赏!】 第二百八十六章 诸佛欺道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真君多虑了,贫道一心向道,又岂会执著于香火道?至于逐鹿万里荆荒,更是无稽之谈。荆荒虽大,但土狭民寡,香火不及中原州府,贫道又何必舍本逐末?” 莫川思绪定,随即侃侃而谈。 这委婉拒绝之言,令吞云真君心中一沉,正要再次开口,便见莫川又道: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道友尚且心生误会,荆荒众妖恐怕也不容乐观。结盟非贫道所愿,但若群妖迫胁,贫道也只能奋起反抗。” “真君既然有意弃暗投明,那贫道也就把话敞开说了,贫道虽无意逐鹿荆荒,但若有人让贫道不得安宁,那贫道也不会让他好过,届时还望真君鼎力支持,贫道定感激不尽。” 吞云真君闻言若有所思,拱手道:“仙长大义,本君自当唯马首是瞻!” 莫川回礼:“真君客气。” 有了结盟意向,一人一妖顿生几分亲近。 为了取信莫川,吞云真君透露不少关于凤鸣摄月两妖敌视言行,希望莫川做好准备。 莫川对此表示感谢。 而后两人又谈玄论道一番,在敲定私下联络方式之后,吞云真君这才告辞离去。 莫川礼送出府。 看起来恍如一次普通拜访,可谓深谙阴谋阳做之道。 …… 待送走吞云真君,莫川立即折返石亭,一边等着玄云香火,一边陷入沉思。 吞云真君那句“仙长可是夺了那真龙血脉?”提醒了他。 他是否可以借助妖轮勾连妖邪血脉之便利,以服饵之术,吞妖邪补全自身? 服饵之术,可夺万物之造化。 弊端便是夺取造化这个过程会很慢,需要大量且长期服食,才能成功褫夺。 因此服饵之术,多践行于药石方面。 “我以阴符妖轮服食妖邪血脉,等若活熊取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长期以往,还真有可能将妖邪伟力归于自身。” 莫川暗暗忖度,索性盘膝而坐,尝试修炼起来。 直到玄云香火渺渺而至,才将他从修炼状态中打断。 “此法可行,不过,需要水磨功夫,才能水到渠成!修道最怕没有门路,既然有了门路,只管向前便是。” 莫川心神一定,这才循香火而去。 人不还踵,日不移晷。 马车又行两日,大景都城——帝丘,终于到了。 距离尚远,大景都城之气派,便扑面而至。远远瞧去,便见大片建筑,参差不齐,伏卧于一马平川的平原上。 宽阔如江的护城河,环城而绕,恍如玉带。 待走近,官道两旁阡陌穿田,恍如蛛网向视野尽头蔓延,点点农夫,俯身其间,像极了蛛网上的猎物,挣扎蠕动。 待进入城中,莫川第一感受便是人多。 有种节假日去那仿古大街旅游一般,放眼望去,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富贵人家,赤脚苦力,同街而游,瞧着水乳交融,而又泾渭分明。 莫川借香火之利,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像帝丘这般繁荣之都,还真是头一回见,瞧着有趣,不觉一路看了下去。 看着看着,他便惊讶发现,帝丘不仅人多,妖也多。 小的,尚未化形,走墙窜檐; 大的,甲子化形,混于人中,难辨真假。 ‘天子脚下,还敢如此猖獗?’ 莫川心中一动,炼神御气之下,再一细瞧,终于察觉出几分端倪。 便见这些妖邪,或妖气清冽,或香火萦绕,显然是黄冠佛子豢养之物; 还有一类妖邪浑身血气冲天,煞气环绕,却身披道袍法衣,不知是不是怕被打杀? “啧啧,人妖混居,还真是海纳百川啊!” 莫川心中感慨。 没多久,车队行至公署,有道录司书吏公使上前迎接,安排住宿事宜。 “道长今晚且好生歇歇,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天,道录院牒文应该就会下来。到时候,还要道长前往应答。对了,道长这几日,也可提前写好申状,省得多费口舌,解释不清。” 将莫川送进袇房的书吏,颇为仔细的提点道。 “多谢居士提醒!”莫川拱手感谢。 “道长客气!”书吏连忙回礼。 担任道录司书吏公使者,一部分是未通过考核的道童,还俗转职; 还有一部分则是直接从落榜书生中录取。 不求才干,能识文断字便行。 因此这些人深知道录司水深,亦知往来道人的厉害,莫说随意糊弄,讨好都来不及呢! 莫川进屋没多久,玄云便敲开房门,递上一份折子道:“祖师爷,这是弟子讨来的申状样文,您瞧瞧?” 莫川笑骂道:“你这小子倒是机灵。” 说着,伸手接过,刚刚打开折子,不想,门外传来敲门声,却是书吏去而复返。 “道长,弥陀寺通海法师拜见!” “弥陀寺?” 莫川闻言讶异,搜肠刮肚也不记得认识这个寺院? “可说了来意?” “不曾提及。” “贫道初来乍到,可谓两眼一抹黑,敢问这弥陀寺是何来历?” “小吏久居城中,对天下佛寺不甚清楚,不过,听说这弥陀寺并非帝丘本地寺院,而是随寺中法师任职,在帝丘开了间分院,小吏没记错的话,应该在下东城安丰巷。” 书吏谨慎介绍道。 莫川闻言却愈发糊涂,又询问几句,想了想还是起身迎客。 待书吏传唤,便见一名枯瘦老僧,撑着绿傧浅红色袈裟,龙行虎步而来。 “阿弥陀佛,贫僧久闻明辰道友,今日得见,果然骨蕴灵光,仙风暗藏!久仰久仰!” 通海法师,见面合掌宣佛,显得颇为客气。 “法师之名,贫道亦瞻仰已久,今日幸会,不胜荣幸,请!” 莫川连忙客气回礼,伸手请客。 “哦?道友也知贫僧之名?” 通海法师闻言目露讶色。 这让莫川一愣。 不是,客气话,你当什么真? “当然,贫道听闻弥陀寺所修乃大乘佛教,讲究集修善根回向往生愿,通海法师尤其为最,传闻已有思惟净土之境,贫道闻之自然颇为仰慕。” 莫川吹捧道,心想,幸亏多问了书吏两句,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搭话。 通海法师闻言老脸微红,显得颇为得意,连连摆手,直言:“……发心至诚罢了!” 这番商业互吹之后,主宾终于落座。 莫川略一寒暄,随即开门见山,询问来意。 通海法师道:“阿弥陀佛,道友杀生为护生之辨,传至帝丘,可谓诸佛震动,弥陀寺择日将办辩经大会,祈请道友观礼,辩一辩这杀生护生之理。” 莫川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法师客气了,贫道此来,乃道录司相召,恐怕不便离开。” 通海法师:“无妨,辩经大会乃为佛理,可便宜行事!待道友办完正事再开,正好也无后顾无忧。” 莫川皱了皱眉:“实不相瞒,贫道一心向道,不通佛法,恐怕不便参与这辩经大会。” 通海法师:“道友谦虚了,修道也为参佛,道友既能悟出杀生护生之言,岂会不通佛法?” 莫川不言,心中生出一丝恼火:“贫道一心向道,无心佛理,还望法师莫再多言。” 说这话时,莫川鼓动起修为,一身玄门正法欺压通海,决绝态度溢于言表。 “道友……” 通海法师愣住了,俄而老脸涨红:“道友莫不是怕了?也知那杀生护生之言不过诡辩罢了?” 莫川端茶,轻呷一口:“玄云,送客。” 侍立一旁的玄云道童,连忙近身,摆出送客姿态。 “你——” 通海法师指着莫川,气得气喘如牛,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句,转身而去。 莫川终于明白这通海法师为何一副不通人情世故模样了? 怕是弥陀寺故意派他这种老固执而来! 不然搁一般修道之人,拒绝两三次,便已经面薄拂袖而去了。 “人红是非多啊!” 莫川放下茶杯,心中隐隐猜到几分真相,对于弥陀寺暗生鄙夷,辩经辩到道士头上,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许久,送客玄云终于返回袇房,看向莫川的眼神登时变了。 神情激动而欲言又止。 “你们去休息吧,有事我自会唤你。” 莫川重新捡起申状样文,仔细阅读起来,抬头瞧见玄云望生还守在旁边,随即挥手道。 “是,祖师爷。” 玄云望生应道。 不过,未走几步,玄云忍不住道:“祖师爷,外面皆传,您使大神通,发大水,淹了慧通禅寺,这事是真的?” 莫川鼻腔发出一声“嗯”声。 玄云登时激动起来:“他们说您骖龙驾虎,袖里乾坤养着真龙猛虎,也是真的?” 莫川抬首,似笑非笑道:“你希望是假的?” “不是不是!” 玄云大囧,连连作揖:“弟、弟子告辞!” 说着,连忙拉着望生离开了袇房。 “吱呀!” 随着房门闭合,玄云暗暗松了一口气,脸色却愈发兴奋。 他向望生使了个手势,向院外走去,不多时,便拦住一名公使,客气搭话,话题没多久便绕到明辰仙长身上。 身为道录司都城帝丘公署公使,所迎所送皆八方来客。 消息自然灵通。 对于一句佛理辨得佛门哑口无言的明辰道长,自然是颇有耳闻,见玄云满脸堆笑,那是谈兴大发,卖弄起来。 那一桩桩道听途说的故事,听得玄云两眼放光,嘿嘿傻笑。 他深居扶鸾观,平日所见皆同门师兄弟,何曾听闻祖师爷的丰功伟绩? 一时间,听得那叫一个与有荣焉,腰杆挺直。 不知过去多久,那公使终于说完明辰仙长,见玄云满脸傻笑,问道:“对了,还不知仙童如何称呼?” 玄云腰杆一挺,嘿嘿笑道:“不瞒居士,贫道乃扶鸾观弟子凌霄,明辰仙长正是咱扶鸾观祖师爷。” 公使闻言愕然。 …… 当夜,玄云失眠了,拉着望生聊了半宿,话题无外乎祖师爷的传奇故事,言辞间也不免对外界心生向往。 翌日,当玄云呵欠连天的打开院门时,便见昨日打听消息的公使,抱着一摞邀请函,一脸似笑非笑的凑了过来。 “凌霄仙童,这些都是您祖师爷明辰仙长的邀请函,请您收好喽!” 玄云手忙脚乱接过,便是如此,依旧洒落一地。 害得望生撅着屁股,捡了半天。 “哪来这么多邀请函?” 玄云一脸喜气洋洋问道,心想,祖师爷果然厉害,这才进京一宿,便满城震动,文书如雪花。 “小吏瞧过了,都是帝丘各大禅寺递来的邀请函!” 公使笑吟吟道,只是语气听着不像是贺喜。 “各大禅寺?怎么都是禅寺?” 玄云一愣,下意识问道。 “这……这小吏可不敢说。”公使一副犹豫之色。 “无妨无妨,居士但说无妨。”玄云催促道。 “不瞒仙童,自打明辰仙长拒绝了弥陀寺辩经邀请,现在外面皆传明辰仙长……外强中干,不敢辩经,这不邀请函都递来了。” 公使佯装胆小害怕模样,说完,瞧着玄云羞恼之色,心中别提有多舒坦了。 教你昨儿拿话诓我,显摆什么! 玄云闻言大为火光,辞了公使,便是直奔祖师爷房门,义愤填膺的嚷嚷起来:“祖师爷,您瞧瞧,这、这简直欺人太甚!” “几句谣言中伤便怒不可遏,还如何修持道心?” 莫川捧着一卷经书,随口道:“都拆开看看,可还有辩经之外的事情?” 玄云依旧有些愤愤不平,但还是听话的将邀请函摊在案几上,与望生拆读起来。 好一番功夫之后,玄云才整理完毕,汇报道:“祖师爷,这些邀请函,不是辩经,便是通参,瞧着皆来者不善。” “既然来者不善,都烧了吧!”莫川挥手。 “啊?”玄云愕然:“都、都烧了,不应一下?” 莫川问:“那你说,应哪个禅寺?” 玄云道:“咱就应那弥陀寺。” 莫川道:“前倨后恭,徒增笑料!” 玄云试探道:“那咱们就随便挑一家,总不能让人瞧扁了,以为咱扶鸾观怕了。” 莫川道:“贫道修的是道,与佛何干?” 玄云张了张口,有心再言,又意识到祖师爷在提点他,不得不悻悻闭上嘴巴。 莫川见状哈哈一笑道:“你看你,纵然口服,心也不服。弟子尚且如此,更何况道统之争?” 玄云心神一震,羞愧暗生,似有所悟。 二合一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七章 当得厚赏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莫川抵达帝丘的第五天,道录院牒文终于下来了。 这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从他拒绝弥陀寺辩经之后,来自帝丘各大禅寺的邀请函,便差点淹没了他的袇房。 他拒了一批,又来一批。 禅寺的,私人的……各种名头,五花八门,仿佛不下战书,便是佛门败类叛徒一般,令人不胜其扰。 其后两三日更有僧人亲自登门相邀。 莫川以闭关为由,一概拒绝相见,遣玄云望生代为招待。 却险些没把玄云气死。 实在是各大禅寺为了请到他,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 阴阳怪气,明嘲暗讽,不在少数。 玄云望生道理懂得再多,也终究是未经风雨的室中花,哪经历过这种阵仗?气得是面红耳赤,却不知如何争论。 这一幕看在莫川眼里,摇头叹息于心间。 诚如慎全法师所言,都是爹妈生养,凡人该有的欲望,僧道其实一个都不少。 甚至因为清规戒律的压抑,一旦爆发出来比凡人更加恐怖。 瞧瞧那阴鼎阳炉法,以欲制欲道,莫不是出自道佛两派。 也难怪斋教骂出“地狱门前僧道多”的千古名句。 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在接到道录司牒文的第二天,莫川按照牒文所述,出公署,乘马车,前往道录院。 所谓道录院,乃是道录司帝丘办事处,亦为总司。 说起“道录司”、“功德司”权能,核心有三; 一,祠堂寺庙的合法认证; 二,度牒的颁发; 三,监督裁决之权。 莫川此来,正是道录司在行使监督裁决之权。 别忘了,他现在的合法身份,乃是扶鸾观祖师爷游虚子,正儿八经持有度牒的道士。 回归正题。 待抵达道录院,自有道童引入院内,穿廊过巷间,踏入一间客殿。 此时,客殿内早已济济一堂。 仔细瞧去,除了七八名道士之外,还有五六名袈裟佛子,在莫川进来时,一个个皆下意识看了过来,满脸打量之色。 “贫道明辰,见过诸位道友法师。” 莫川进殿,客气拱手。 “道友客气,上座上座!” 一名戒衣道士起身恭请,倒是那些佛子,一个个面无表情,一句招呼也欠奉,不知情的还以为在修炼那不动明王法呢! “贫道乃此案协理,道号正高。今日招道友而来,乃是为了大圆寺勾结万载妖擘之事,还请道友莫要隐瞒,如实道来!” 待主宾落座,戒衣道士亦坐下,满脸严肃道。 “这是自然!”莫川颔首,又吩咐道:“玄云,且把贫道申状奉上。” “是,祖师!” 玄云领命,连忙将申状奉上。 正高道士接过,一目十行扫过之后,随即传阅给下一个人,待殿中众人传阅完毕,这才开口问话。 他的问题并不刁钻,莫川也早有准备,因此应答如流。 末了,正高道士看向佛门弟子道: “贫道问询已经结束,几位可还有疑惑?” 一名身穿拘舍法衣的中年僧人站了起来,合掌宣佛: “阿弥陀佛,贫僧缘觉,乃定禅寺监院!大圆寺师出本寺,其天应法师于大元年间,更是从本寺取走《长阿含经》,此事道录司亦有记载,故而还请道友将普泽法师遗物,归还本寺贫僧不胜感激。” 此言一出,众修面面相觑,满心错愕。 莫川亦古怪不已。 他还真没想到,竟然还有禅寺敢舍下老脸前来索要遗产? 索要遗产,等自染污名,寻常禅寺避之不及的事情,定禅寺却眼巴巴凑上来,莫非普泽法师身上真有什么宝贝? 莫川思量间,拱手道:“不瞒法师,普泽妖僧为狙杀贫道使尽神通,那万朝山近乎被夷为平地,又哪里还有什么遗产留下?法师不如去大圆寺找找。” 缘觉脸色一沉:“本寺早已寻遍大圆寺,若有发现,又岂会来找道友?” 莫川道:“既然如此,贫道也爱莫能助。” 缘觉脸色大变:“道友莫不是想私吞我佛门至宝?” “咳咳!” 正高道士一声轻咳,插口道:“缘觉法师,莫犯口业。史海勾沉,说不定贵寺所寻之物,早已消失在历史尘烟之中。 缘觉急声道:“不可能!” 莫川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说说,那佛门至宝究竟是何物?” 缘觉道:“此乃佛门至宝,岂能轻言?” 莫川笑了:“原来是讹诈啊!” 缘觉闻言气急败坏,指着莫川便要驳斥,怎料,却被高正道士打断。 “诸位且稍安勿躁!” 正高道士拉起了偏架,一副公允之态道: “缘觉法师,贵寺所寻之物说不得已经因为斗法落在万里荆荒旮旯角落里,不如直言何物,明辰道友乃万朝洞神,麾下妖邪无数,正好也可代为寻觅一二。” “阿弥陀佛,二位道友一唱一和,真是打得好算盘!” 缘觉脸色难看,不知是不是自觉难以讨回,丢一句讽刺之后,便拂袖而去。 气得正高道士面色一沉。 莫川见状,不言不语,心中却疑窦暗生。 普泽遗产他早已检查过,虽说有不少好东西,但并未发现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宝贝。 另外,若真有宝贝,按理来说,不该私下交流,暗自买下? 如此大张旗鼓广而告之,这是觉得定慧寺脸比腚大,任谁都得卖个面子? 还是说,这是凭空诬陷,制造争端? 在莫川浮想联翩中,高正道士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又问向那几名观礼的佛门僧人。 这些僧人不受影响,各有询问。 莫川亦逐一回答。 待走完流程,这场问询算是结束了。 至于结果好坏,那就得看上面定论了。 不过,从正高道士态度来看,莫川应该无碍。 事实上,若是真有事,天乾国师当场就该发难,如此折腾一圈,又何苦来哉? 事情办妥,莫川起身告辞,准备连夜离开帝丘,这鸟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 怎料,正高道士却将他喊住,笑吟吟拱手道:“恭喜道友,贺喜道友!” 莫川一脸惊讶:“敢问道友,喜从何来?” 正高道士赞扬道:“道友果然一心向道,不问世事。道友助国师杀万载妖擘,拔人间毒瘤,可谓厥功至伟,当得厚赏,如此岂不是大喜之事?”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何须口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当得厚赏?’莫川怔然,一道灵光划过脑海,勐然意识到天乾国师煞有其事召他进京,绝对不止于给佛门一个交代。 其背后必然另有所谋。 果然,便见正高道士又道:“国师口谕,唤道友往正一阁小叙,道友,请!” “有劳道友领路了。”莫川思绪流转间,平静抱拳见礼,随正高道士而去。 所谓正一阁,乃是道录院一座观星塔。 踏入道录院时,莫川便瞧见了,待进了此塔,才知内部之大。 塔高九层,层层如殿,踏入其中,灵压欺身,似有禁制阵法运转其间,若非飨祭道炉傍身,他还真有点不敢进去。 至八层,正高道士便止住步伐,示意莫川独行。 再上一层楼,视野豁然开朗,便见宝塔无顶,罡风呼啸,若是夜间,定然群星压城。 环顾四周,便见观星看台边,天乾国师凭栏而立,俯瞰帝丘。 本欲拱手见礼的莫川,见天乾国师依旧背对着他,心中傲骨自生,懒得见礼,径直走了过去。 至看台边缘,尽揽满城风光,连日来的抑郁顿时一扫而空。 沉默是最好的反击。 面对莫川的不言,天乾国师忍不住道:“道友,瞧这帝丘如何?” 莫川道:“龟鱼戏水,蛇鼠争食。” 天乾国师一愣,俄而哈哈大笑:“哈哈哈,妙极妙极!看来道友也是不胜其扰啊?” 莫川扭头看向国师:“国师既然知晓,那召贫道而来,又所为何事?” 天乾国师意味深长道:“道友所求,即为贫道所求,唤道友而来,自然是为了共谋大业。” 莫川蹙眉,心中暗骂: 能不能好好说话?这般打哑谜,有意思吗? “请!” 天乾国师见莫川不言,随即转身,邀请莫川同坐,分坐于桉几两旁。 “煮茶论道,一盏香茗奉知己。” 天乾国师亲手为莫川斟了一杯茶,又笑道:“敢问道友,师从何门,下山又有几载?” 莫川心中一沉。 他明面上身份乃是扶鸾观祖师爷,身份背景以道录司能量,应该不难查,此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道友说笑了,贫道师门,国师岂会不知?” “道友君子豹变,不过两载时光,已然定计荆荒,插手中原,六壬派若有这能耐,法教岂还会偏安一隅?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天地复苏在即,天下异动纷纷,道友真以为道录司察觉不出?” 天乾国师一脸意味深长,若智珠在握。 莫川心神一恍,终于明白天乾国师哑谜之言。 “师门有训,不得妄传,还望见谅。”莫川略一沉默,拱手拒绝。 “既有争霸心,又恐旧相识……也对,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都是万载狐狸精,泄露太多,确实不妥,倒是贫道失言了。” 天乾国师一阵感慨,显得十分失望,俄而蹙眉道:“贫道有一事不解,不知道友可否解惑?” “请讲!” “贫道听说,两万三千年前灵元尽竭,各大洞天福地遁入太虚,沃洲福地却在此时惨遭争夺,可有此事?” “这事贫道倒不曾听师门提及,不过,师门曾言,灵元枯竭非一蹴而就,即便在一万五千年前,灵元道依旧有遗脉暗存。” 莫川似笑非笑,心知,天乾国师多半是在试探他的身份。 “原来还有这般细节。” 天乾国师一脸惊讶,仿佛第一次知道一般。 俄而兴致盎然,再度追问起来,所问皆是上古之事。 莫川对答如流。 却是在回答之时,遣一缕心神,探入五命魔灵幡中,唤醒左丘曜。 说起来,多亏他以金碧潜通诀炼化了五命魔灵幡,否则还真不好私下询问。 趁着天乾国师询问,他也趁机反问一些其他上古宗派的消息。 一时间,两人相谈甚欢,落在不知情眼中,定然以为是知己好友。 许久,天乾国师才止住发问,唏嘘不已,感慨一番“错生此朝”之类的言论。 莫川笑而不言。 “今日得道友解惑,乃贫道三生之幸。如今灵元复苏,各路妖邪蠢蠢欲动,道友既有争霸之心,你我不如联手如何?” 天乾国师提议道。 “如何联手?” 莫川略一沉思,没有否认,直接问道。 “游虚子出身法脉,法脉又素来桀骜不驯,广陵府右演法至今缺任,道友不如趁蜚牛之功,走马上任,既揽法脉道统,也解道录司之忧,日后你我互为犄角,平分天下如何?” 天乾国师一脸循循善诱之色。 莫川闻言顿时怦然心动。 不得不承认,天乾国师之言极具诱惑力。 自从经历过无主道人之事后,他便有意收敛截取香火行为,最近更是鲜少再回应香火。 究其本质,便是忌惮道录司。 如今若能任职其中,再掌一方大权,何愁香火? “无功不受禄,道友奉上如此大礼,不知可有需要贫道的地方?”莫川心动不已,但依旧谨慎问道。 “道友谦虚了,如今大景朝虽佛道共治,但亦有宵小窥觊,斋教,祆教,黄天教……不胜枚举,蠢蠢欲动,道友能为贫道稳住法脉,便是最大功劳!道友若是不信,贫道愿以天道起誓,共轭大景!” 来了,又来了! 莫川听到誓言二字,心中便是警惕起来。 他若是不知蜚牛之事,说不得已然信了。 然而现在他只感觉到一股寒意。 这天乾国师,怕是拿他当刀子使呢! 等他收服法脉之日,恐怕就是他摘桃子之时。 “道友坦坦荡荡,贫道又岂能学那腌臜小人?誓言便不必了,贫道定为道录司,守住法脉。” 莫川一脸正气,拱手应允。 ——管他是不是坑,一鸟在手胜过百鸟在林。 他现在急需提升修为。 妖丹难得,只能求助于香火道。 待修为大成,便是失了法脉又如何? “道友大善!” 天乾国师赞道,心中却郁闷不已,不发誓言,他还有点信不过莫川。 也罢,日后再找机会吧。 如此人物,放在明灯下,总好过暗室里。 两人立下盟约之后,彼此之间气氛仿佛都轻松不少,天乾国师笑道:“道友杀生护生之言,辨得佛门群雄激愤,听闻战书已然堆叠如山,真的不去辩经一番?” 莫川笑道:“既修神通,何须口舌?” 天乾国师闻言大笑:“哈哈哈,道友果然是妙人!” 谈话间,有符剑临空而来,天乾国师伸手接过,心神扫过,顿时脸色微变,一脸凝重的看向莫川: “这佛门辩经,道友怕是不去也得去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择立宗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不等莫川询问,天乾国师便言简意赅的解释道:“贫道刚刚收到消息,功德司欲为大圆寺翻案,所列疑点,无不荒谬,可谓锱铢必较!” 莫川一脸诧异:“那这与辩经有何关系?” 天乾国师道:“道友不食大景俸禄,故而有所不知。道友事涉此案,功德司若要翻案,自然要配合调查,走马上任之事,必然将遥遥无期!更何况,道友上任资历也来自大圆寺之功,此事若无法盖棺定论,道友便拿不到这上任资质,广陵右演法之职,自然也就成了镜花水月。” 莫川闻言顿时恶心不已,忍不住感慨道:“大道至简,无欲则刚。还真是说着容易,做着难啊!” 天乾国师道:“道友一句偈言,逼得悲远法师无功而返,已然落了佛门颜面,也难怪佛门如此兴师动众。依贫道之见,道友还是遂了佛门心愿,道友出身玄门,便是辩经落败,也不伤颜面。” 莫川冷笑道:“既修大道,自然不吝薄面,只怕是倒持泰阿,授人以柄!” 他担心,他若辩经落败,等于罪名加身,若佛门不依不饶,乘胜追击,他纵然不怕,背个罪名终究不利于他活动。 他之所以生此忧虑,也是有原因的。 他之前看似是以杀生为护生之诡辩,设下逻辑圈套,令悲远陷入悖论,失去动手理由。 但本质上还是借了蜚牛之威。 ——即,杀他即意味着放出蜚牛,天下亦将大乱。 如今蜚牛已死,一旦佛门将他辩倒,只怕会穷追猛打。 天乾国师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佛门若要动手,理由总是能寻到的,不差一场辩经!” 莫川想了想道:“也罢!佛门如此咄咄逼人,贫道也只好去会会他们!” 天乾国师颔首:“辩经贫道帮不到道友,不过,辩经方式贫道还是能做主的,不知道友是选择对辩?还是立宗辩?” 莫川一脸好奇:“这有何区别?” “这对辨,又名‘作朗’……” 在天乾国师娓娓道来中,莫川终于恍然大悟。 对辨,辩者仅两人,直到一方落败; 至于立宗辩则不限人数,由自宗人自立一说,待人辩驳。 值得注意的是,不限的仅仅是“问难者”,又名“试问真意者”。 “杀生为护生,乃贫道自立之说,既要辩经,自然是立宗辩,省得日后蚊蝇缠身,不胜其扰。” 莫川微笑道,显得胸有成竹。 当初,他给悲远法师所挖的逻辑悖论中,还套着第三层没说呢! 天乾国师闻言顿时大为惊讶,认真看了一眼莫川,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贫道便先预祝道友,青牛驾到,紫气东来!” 莫川回礼:“承道友吉言!” 两人敲定辩经之事后,莫川随即拱手告辞。 此事,将全权由道录司代为处理,他只需在公署等消息即可。 道录司效率很高。 或者说,功德司早已迫不及待。 莫川前脚刚刚回到公署,后脚便收到道录司牒文,以及功德司信函。 日期定在三日之后,佛心宗,大榕荫下。 “看来悲远法师是稳操胜券啊!” 莫川看着辩经地点,轻轻感慨道。 “祖师爷,您答应辩经了?” 侍立在一旁的玄云道童,一脸惊喜的问道。 “事涉一场泼天机缘,贫道也不得不应下邀约!” 莫川感慨道,心中忽然有些惭愧,前面他刚教育过玄云,后面又否决了自己,可谓知行不一。 “弟子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玄云嘿嘿笑道,心中更多的兴奋。 莫川闻言轻笑。 …… 三日时光,弹指即逝。 这几日,莫川一直在参悟上古符箓之道,对于佛门典籍那是半点未看。 反正看也白看。 他再怎么看,还能比得上浸淫此道的佛门佛子? 索性修道去了。 “祖师爷,马车已经到了。” 天光微翳,玄云道童便敲响房门,恭声禀报。 “唔,知道了。” 盘膝于蒲团上的莫川,缓缓睁开双眼,起身离开袇房。 一路上,不知多少书吏公使,驻足眺望,目露奇芒。 道士参与佛门辩经,不能说前无古人,但也绝对堪称是稀奇事儿。 要不是职责所在,还真想去现场瞧瞧! 殊不知,真去了现场,更看不到。 原因无他,人太多了。 莫川这几日,一心向道,沉溺于上古符箓之道。 殊不知,他答应的辩经之事,已然轰动帝丘佛道。 尤其是他选择的还是立宗辩,令众修瞠目结舌之际,更是令不少僧众义愤填膺,直言莫川狂妄。 经过三天发酵,欲参与辩论者,不计其数。 更有佛门高僧,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一睹佛门盛典。 毕竟若是能在辩经中,占据一言两语上风,必然会名动天下,说不得便能入功德司法眼,成为内廷佛子。 因此当莫川抵达现场时,顿时被眼前人数惊呆了。 佛心宗,乃是大景禅宗之首,占地面积之大,无须赘述。 其辩经之地——大榕荫下,乃是立宗佛陀亲手种下的榕树。 历经千年,已然独木成林。 远远望去,恍如一朵硕大蘑菇,耸立于禅寺之中,荫庇半禅。 此时此刻,便是这独木成林的树荫下,除了预留给莫川的位置之外,四周那是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挤满了黄冠佛子。 更有甚者,直接施展大神通,飞临树梢上,一览众山小。 也就今天日子较为特殊,佛心宗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搁在寻常,定要派人好好讨教讨教。 “立宗人——明辰道长到,还请诸位道友,让一让,让一让!” 负责接待的沙弥,高声唱名,同时维护秩序。 不想,这一声唱名,反倒令现场愈发拥挤。 不知多少修士,循声看来,人挤人之下,哪里还能让出位置? 目睹这一幕的玄云望生,满心欢喜化为三分胆怯。 实在是人太多了。 那交汇在一起的法力佛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贫道明辰,路阻难行,不得不凌空飞度,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莫川见状,朗声拱手见礼,随即御气托起玄云望生,浮空而去,飞向榕树之央。 第二百九十章 谁敢再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飞临半空,一眼扫去,莫川便见榕树荫下,还有蒲团数枚空置无人,想来还有重要人物未至。 不出意外,悲远法师赫然在列。 他今天显得十分隆重,身披僧伽梨法衣,手持鎏金十二圆觉锡杖,闻莫川至,起身而迎。 待莫川飞临,随即合掌宣佛见礼:“阿弥陀佛,万里荆荒一别,贫僧期许此日许久,如今得见,喜不自胜。” 莫川落下,拱手回礼:“法师客气,看来吃斋念佛半载,法师是想到了破偈之言?” 悲远法师古井无波:“贫僧苦思冥想半载,幸得慎全法师点拨,略有所得,今日欲借道友之话锋,辩一辩佛心。” 莫川轻笑:“贫道拭目以待!” 说完,随即择一处蒲团,坐了下来。 悲远法师不再多言,也趺坐念经,等待辩经大会开始。 “道录司国师到!” “功德司法主到!” 没多久,道录司国师和功德司法主相继而来。 莫川起身迎接,便见天堑国师一如往常,一身青袍大氅,头插玉簪,潇洒飘逸,临空虚步而来。 至于功德司法主,瞧着年约五六十,身披黑色法衣,赤脚踏空。 每一步落下,虚空中便有莲花自脚下盛开,亦有瑞兽隐现,仿佛天降异象,献瑞而来。 若搁在以前,莫川见状定然暗骂一句装逼。 不过,自从修了漏尽通,他隐隐意识到,此乃佛门功法之殊胜。 身为功德司法主,也无需这些光华来衬托身份。 ‘传闻,佛祖初诞人世,行七步,步步生莲,莫非功德司法主已然证了佛陀果位?’ 莫川心中暗忖,眸生忌惮,随众人拱手见礼。 “此为明辰道友,立宗之辩,无需顾忌贫道,且忙去吧!” 众修见礼之后,天乾国师便随意择一座蒲团坐下,仿佛一名普普通通看客。 功德司法主亦如此,只是看向莫川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负责此次辩经大会的,乃是佛心宗监院悲时和尚。 他起身而立,一声宣佛之后,朗声道:“本次辩经大会,乃立宗辩,请各位知悉,立宗人何在?” 莫川闻言起身,步入大榕树荫正位,面对黑压压一片的黄冠佛子。 “立宗辩现在开始,请立宗人立立宗之说!” 一声宣读,现场登时鸦雀无声,无数人齐刷刷看向莫川。 有人是单纯想过来认个人; 有人满脸羡慕狂热; 亦有人跃跃欲试,欲踩明辰名望,登峰造极! 莫川将人间芜杂尽收眼底,不卑不亢道:“贫道立宗之说,为‘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声不大,却传遍禅寺。 这早已名动帝丘的偈云,此时依旧给众修带来莫大震动。 杀戮,乃是佛道都绕不开的暗昧议题。 但佛道两派都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议题,大概也都知道这议题一个处理不慎,便是经义崩塌。 如今有人赫然以此诘问佛门,更立下赫赫之言,已然有开宗立派之势。 这让天下如何不瞩目? 以至于莫川放出立宗之说后,全场一片死寂,半晌无人敢言。 “贫僧怀信,愿为试问真意者!” 一名僧人站了起来,霎时引来一片议论纷纷之音。 ‘这不是佛心宗弟子吗?’ ‘派如此小辈就不怕丢人显眼?’ 在观礼修士低声议论中,怀信和尚朗声道:“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万物万相自有虚实两面,只有证得自心本性,才可见万法真相,敢问明辰道友,可敢肯定所见即为真实?” 这是从修为上质疑莫川。 亦是佛心宗最认可的遮破角度。 按照辩经规矩,无论是对辨,还是立宗辩,莫川此时只能选择回答“是”、“不是”或“不定”三言。 一旦莫川回答“不是”,哪怕是“不定”,便落入了圈套。 因为即便是法主,也无法肯定自己所见即为真实。 莫川轻轻一笑道:“既是立宗辩,岂能陷入对辨,不如各位畅所欲言,贫道自会一一应答!” “这——” 怀信僧人顿时一愣。 这不按常理之牌,打断了他的所有计划。 “这不符合规矩!”有佛子高呼起来。 “道士参加辩经,亦不符合规矩。”莫川微微一笑。 在一片乱哄哄中,无数僧人看向法主,此时,也只有他才能主持大局。 “可!” 法主颔首,允了莫川的僭越。 众佛子见状,顿时眼睛一亮。 不用一对一辩经,这对于不少僧人来说,其实也是一大优势。 “贫僧济妙,愿为试问真意者!《增一阿含》有言: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杀生为护生,其念之初,即为大恶,又何来护生之言?敢问明辰道友,单论杀生可是作恶?” 一名年老僧人连忙起身,行问难之事,单取“杀生”二字为辩! 角度中规中矩,不过基本功扎实,未尝不能辩胜。 “贫僧妙修,愿为试问真意者!尸弃佛偈云: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身如聚沫心如风,幻出无根无实性。色既是空,空既是色,诸法皆空,明辰道友可敢肯定所行非幻?” 莫川闻言笑而不语。 啧啧,这是另起炉灶,行那虚无主义啊? “贫僧静圆,愿为试问真意者!《维摩诘经》有云:心垢故众生垢,心净故众生净。敢问明辰道友,可肯定所见乃众生之垢,而非心垢?” 莫川闻言心中叹息,这帮秃驴机辩本事过人呐! 这算什么?证据论? 人都他妈死了,你让我怎么证明他们是罪恶的? 这要是应了,岂不是陷入了自证陷阱,成了吃粉六子? “贫僧……” “……《楞严经》有云:因地不真,果招迂曲。敢问明辰道友,可敢肯定那红衣厉鬼,不是呈前世业障,结今世因果?” “……” 一时间,佛心榕荫下,群僧如潮,沸反盈天。 一道道问难扑面而来,角度之刁钻,语言之犀利,令人防不胜防! 更可怕的是,很多都是无法证伪的机辩。 到后面,已然成了众僧秀场,一个个挖空心思寻找论点攻击。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问难者终于平息。 实在是能挖掘的角度近乎被众僧说尽了。 “问完了?”莫川打了个呵欠,问道。 那玩世不恭的姿态,令悲时法师眉头暗皱,但还是恪守规矩道:“试问真意者已问难,请立宗人回答。” 莫川颔首,环顾四周。 此时,树荫下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众修士目光皆落在他身,或满脸期望,或坐看笑话。 莫川不言,却抬起双腿,在万众瞩目中,浮空趺坐,双手结金刚拳,右拳握左拳食指,成智拳印。 一道绚烂日轮,悄然自脑后绽放而开,睹之,如逆光观日! 日轮涣耀间,隐隐有火焰环绕。 此乃大宝焰,又名智慧火! 异象方出,本就寂静的辩场愈发死寂,无数僧人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心神如遭雷击。 “尊者之光!” “贤者之轮!” “末那识!阿赖耶识?” “大宝焰!” “舍利现光!” 无数惊呼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那是佛门对舍利之光以及智慧光的不同称呼,亦是大多数派系果位之终点。 然而便是他们苦求而不得的果位,竟然在一名道人身上出现,这是何等的震撼?又是何等的讽刺? “哗啦!” 瞧着那在莫川脑后,律动不休的光芒,一直未曾下场的悲远法师,豁然起身,有心上前验证,最终忍住。 因为法主在,若有虚妄,法主必破之。 …… ‘原来,这便是既修神通,何须口舌么?’ 天乾国师亦一脸惊讶,少顷,便回过神来,嘴角含笑,心中愈发忌惮。 ——不愧是蛰伏万载的上古门派! …… 在众僧眩目惊心,神摇意夺中,莫川睁开双眼,一脸似笑非笑的看向众僧: “诸位法师所言,贫道皆已知悉,贫道道行浅薄,一切问难皆为‘不定’,谁敢再问?” 第二百九十一章 圣者对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一言落,众僧惊! 那句“谁敢再问?”,如万钧惊雷,轰鸣于群僧心间。 纵是日光也无法遮掩的智光,照亮榕下树荫,亦照进那愚昧不堪的求佛之心中。 这一刻,那些投机取巧,试图以无法证伪之诡辩,遮破莫川立宗之说的僧人们傻眼了。 这还怎么问难? 圣者言不定,谁敢言定? 否认圣者果位,那就是在否认整个佛门。 最令众僧无法接受乃至恐惧万分的是,一个道门弟子竟然证了圣者果位,这不仅是在嘲讽佛门无能; 更证明了一件事: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之偈云,极有可能……不,应该说就是至理之言。 否则无法解释,一个玄门弟子为何能修得佛门果位? 一想到这个可能,众僧便是坐立不安。 难不成他们的修行方式都错了? 佛家正统在玄门? 在一片死寂中,一声佛号幽幽而起,便见悲远法师双手合十:“贫僧悲远,愿为试问真意者!” 声落,一道佛光自悲远法师脑后涣耀而出,如圆虹日晕,荡漾起一圈细密涟漪。 “——智者!” “悲远师兄何时证了智者果位?” 异象出,失声惊呼便此起彼伏,尤其是佛心宗弟子在震惊之余,更是露出狂喜之色。 莫川见状面无表情,心中恍然大悟,难怪悲远和尚如此自信,原来佛心已然更上一层楼! 悲远法师没有理会同门惊呼,这并非失礼,而是身处立宗辩,理该不受外物干扰。 他看向莫川道:“道友所立之说‘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贫僧认为有理……” 声未落,场间蓦然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悲远法师如此语出惊人,竟然先赞同立宗人之说?! 莫川闻言眼睛眯了起来,感到一丝不妙。 果然,不等众僧出声质疑,悲远法师又道:“但此说过于片面,贫僧认为只得五度,未得六度。” 所谓佛学六度,乃菩萨行为。 即: ——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和智慧。 这是凡人可以模仿学习的成佛之路。 常行之,可超凡入圣,得证菩萨! 换言之,悲远法师承认莫川果位,但也认为莫川不得第六度“智慧”。 “道友可曾听闻我佛释迦牟尼成佛典故?”悲远法师又问道。 “愿闻其详。”莫川摇头。 众修亦竖起耳朵。 此时,已经没人在意这场对辨的不合规矩,所有人皆兴奋的溢于言表。 须知,此乃贤者对辨,足以载入史册! 若能领悟一二,于修行必然大有裨益,这让众修如何不喜形于色? 悲远法师微微一笑,平静叙述起来: “我佛释迦摩尼成佛之前,乃悉达多国王,曾立下宏愿,救苦救难,善护众生!” “一日,一只鸽子被老鹰追赶,悉达多见状,护入怀中,老鹰索要不成,问说:‘鸽子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你救了鸽子性命,岂不是要害了我的性命?’” 悲远法师讲到这时,莫说佛门弟子,便是莫川也恍然大悟。 原来是佛门经典割肉饲鹰的故事啊? 心中恍然之际,亦生几分震动以及明悟,隐隐猜到了悲远法师的遮破角度。 “悉达多闻言顿觉有理,但又不忍伤害鸽子,便取来天秤,一端放着鸽子,一端割下自己的肉,放入其中,以示公平。 不想,悉达多无论割下多少肉,都无法使天秤平衡,至肉尽,方有悟,舍身端坐于天秤中,秤终平。 至此,悉达多得证智行,功德圆满,证佛陀果位。” 这个故事,佛门众僧耳熟能详,但每人体悟各不相同。 有人看到众生平等,便是佛陀也与鸽子等价; 有人看到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亦有人品出怨亲平等,无我无私。 但经过悲远法师的阐述,以及联系到那“杀生为护生”之说,众僧隐隐似有新的明悟。 “杀业之上无余罪,十不善中邪见重。道友杀生护生之言,于念之初,便是谬论,众生平等,岂有杀之为护之理?” “依贫僧之见,道友之说,应为‘杀我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此言一出,大榕树荫下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少顷,震耳欲聋的叫好声,沸反盈天! “妙极!妙极!” “好好好!” “此辩当如六祖之于神秀,更上一层楼也!” 好一会儿,欢呼声才逐渐止住,悲远法师不悲不喜,又道: “佛有六度,前五为福行,第六为智行,以福行助成智行,依智行而断惑证理,渡生死海也。” “道友杀生之举,亦为智行有亏之果。宛如愚人放陆龟归海,送夏虫还冰,假若道友有所发现时,能禀告功德司,不仅救得了众生,亦无杀生之祸,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众僧闻言再起欢呼。 “悲远智者不愧是功德司同知,此辩甚妙!” “言之有理,杀生之言荒谬至极!” “杀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杀,必落神道。” 众僧摇头晃脑,兴奋得无以言表。 更有甚者,皆此举一反三,露出大悟之色,满脸激动! 这一刻,盘膝于榕树下的法主,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欣赏笑容。 至于天乾国师则始终一副似笑非笑模样,令人瞧不出喜怒哀乐,只是那双悄然落向莫川的眸子,亦显露出他对此辩的期待和担忧。 待人群逐渐安静,莫川微笑问道:“法师,说完了?” 悲远法师合掌宣佛:“阿弥陀佛,道友可要申辩?” 莫川收起笑容,一脸认真问道:“敢问法师,佛陀与鸽子性命,孰贵孰贱?” 悲远法师平静道:“我佛慈悲,众生平等,便是佛陀也与鸽子性命等价。” 莫川笑:“这么说,佛陀也是众生喽?” 悲远法师感到一丝不妙,但只能颔首道:“这是自然!” 莫川笑问:“既是众生,自戕可是杀生?” 这诡辩一出,众僧愕然。 一直不曾开口的天乾国师,忽然哈哈大笑:“若佛子,若自杀,教人杀,方便杀,赞叹杀,见作随喜……杀生戒以杀人为最重!” 此乃《佛说梵网经菩萨戒本第一杀戒》中言论。 显然,天乾国师这是看出莫川吃了不懂佛法的亏,故意吟诵经文支持。 事实上,自杀在佛门乃是大忌! 不仅违背佛性,更是犯了不杀生之根本戒。 “此言谬矣,道济禅师曾有诗偈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佛陀超越诸法万相,行自戕之举,岂受戒律所限?敢问道友可为佛陀?” 悲远法师不慌不忙道。 尼玛! 莫川心中大骂,悲远这是讽刺他以境界欺压众僧,故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敢问法师,当初远赴万里荆荒为何要诛杀贫道?” 莫川再问,此乃他设下杀生护生悖论的第三层陷阱。 悲远法师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异动。 这一点他早有想到,也是他最为恐惧的遮破! 因为一旦他回答为众生,将正好落入“杀生(莫川)为护生”的陷阱。 悲远心神激荡,场中僧人亦脸色大变,心生不安,齐刷刷看了过去,等待他的遮破!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二章 榕荫传道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贫僧所行,乃为度化道友,超脱苦海!亦为贫僧积攒功德!”悲远法师平静回答道,这话他说的真心实意。 这是他听从慎全法师之言后,前往奉河县明心见性之结果。 在目睹众生喜乐后,他不得不承认,“为众生”不过是借口罢了! 他所言所行,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自己罢了。怎料,他因为心境坦坦荡荡,反而因此得证智者果位。 ‘诡辩啊诡辩!’ 这一刻,莫川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忽然感觉有些无趣。 愈发觉得慎全法师所言有理,天下道理,莫不诡辩,无论怎么说都毫无意义,总能找到攻击点。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 莫川心中感到无趣,却仰天大笑: “既然法师认为‘杀我为护生’,那贫道便给法师成佛作祖的机会,只要法师践行悉达多之智行,当众自戕,贫道必紧随其后,满足法师度化贫道之宏愿,国师法主可为证!” 说开天地怕,道破鬼神惊! 一言既出,众僧哗然,皆被震骇得胆破心寒,肺腑尽崩! 这分明是要……以死证道。 这一刻,法主脸色沉了下来,天乾国师也收起了玩味笑容。 这场立宗辩,已然发展到一个令人动容的极端处境。 身为问难者,悲远法师愕然看向莫川,身躯微微颤抖,脸上血色尽失!他怕了,他以割肉饲鹰为例,却不敢践行此道,那足以说明,他的道不过是一场笑话,一场诓骗他人的笑话。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可真的践行此道,他敢吗? 在佛门,谁又真的相信割肉饲鹰这个典故? “荒谬!悲远法师未证佛陀果位,岂能违背杀生戒?” 主持大局的悲时法师急声道,试图阻止这场立宗辩。 “咦——” “悉达多自戕之前,也未证佛陀果位,他能自戕,悲远法师怎么就不行了?” 围观人群中,不乏玄门黄冠,怎能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一个个连忙暗运神通发出巨大嘘声,嘲讽着悲远法师的输不起。 “阿弥陀佛,佛门净土,岂能沾染污秽之血?此立宗辩,到此结束!” 悲时法师高声呼喊道,强行结束立宗辩。 自始至终,悲远法师不敢多言,脸色之苍白如粉敷面,脑后智光在这一刻显得那么的讽刺。 “哈哈哈……” 莫川仰天大笑,在众目睽睽之下,收起智慧火,卷起玄云望生,腾空而起,向佛心宗外飞去,与此同时,渺渺余音传来: “日落香残,去了凡心一点;火尽炉寒,来把意马牢栓。” 此诗一出,强撑不言的悲远法师蓦然瞪大眼睛,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和羞愧充斥内心,令他怒火攻心,血气逆窜,突兀呕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因为这句诗,分明在骂“秃驴”二字! “师兄——” “师叔——” 大榕树荫下,顿时一片大乱,无数佛心宗弟子涌了上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法主见状,再也维持不住大德高僧模样,老脸一寒,指间佛珠捏得咯咯作响。 “法师佛心不稳呐!” 天乾国师似笑非笑的看向法主,俄而一甩大袖,哈哈大笑,遁空而去! 随着正主离去,这场立宗辩自然随之散去。 有人嗤笑佛心宗的懦弱和无能; 有人震撼于明辰道长以死证道的决绝; 但更多的是季动于“杀生护生”之立宗之说! 在那黑压压散去的山道上,不知多少黄冠佛子议论纷纷,回味无穷,乃至高声激辩。 没人知道,杀生护生之说已然暗种无数佛子之心。 在这些僧人看来,相较于严苛的杀生戒,杀生护生显然更为符合人性,也更为简单! 明辰道长以玄门弟子身份证得圣者果位,更是驳倒同为圣者的悲远法师,已然成为一盏耀眼明灯,令无数苦求果位而不得的僧人,看到了新的希望。 一支血光冲天,杀气腾腾,誓要以杀止恶的佛门法脉,在此刻隐隐诞生。 其祖:明辰道长,又号:大榕老祖。 史称:榕荫传道。 有诗赞曰: ——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 …… …… “祖师爷,您太厉害了,您没瞧见那悲远法师的脸色,那叫一个惨白如面瓜…… 莫川刚刚踏入公署袇房,憋了一路的玄云道童终于忍不住了,小嘴叭叭叭的诉说起来,说到兴奋处,更是小脸涨红,手舞足蹈。 莫川随意坐在石桌旁坐下歇脚,沏了一杯茶,笑着看他满脸自豪的说个不停,心中阴郁早已一扫而空。 说吧说吧! 人不疯狂枉少年,再过几年,知道收敛心性时,这段回忆定能构成此生最为有趣的片段。 不知为何,同样少年心性的望生,反倒乖巧多了。 只是站在旁边,咧嘴咯咯笑个不停。 “来喝杯茶,润润喉。” 好一会儿,等到玄云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笑吟吟给玄云望生,各递了一杯茶。 “谢祖师爷!” 玄云接过,一口灌下,登时被呛住,咳嗽不止。 等到缓过劲来,兴奋劲儿也去了五六分,一脸好奇道:“祖师爷,您何时修了佛法?” 莫川道:“贫道可不曾修习佛法,不过,贫道曾结交过一位大德高僧,受其影响,略有感悟。” 玄云道:“啊,佛门还有高僧?” 莫川攥指,一个脑瓜崩敲在玄云脑袋上:“教你得意忘形,也敢小瞧佛门。” “哎幼!” 玄云连忙捂住脑袋:“祖师爷,弟子知道错了!那……那高僧是谁呀?” “以后你就知道了,先入为主,只会坏了你的警惕心。” 莫川不言,这是担心玄云因他之故,只尊慎全法师,轻视了其他佛门弟子。 “啊?好、好吧!” 玄云目露几分失望。 “望生啊,今日瞧见佛门,可有什么感受?”莫川又看向望生。 “回祖师爷的话,弟子说不上来。”望生规规矩矩作揖回道。 “你乃鬼仙出身,最惧佛光,今日得见,应知纵是佛子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罢了,以后瞧见,莫要心生胆怯,亦不要轻敌,明白了吗?”莫川提点道。 “弟子明白了。”望生又规矩回礼。 莫川颔首,取出一枚玉笏,以及几件法器递给玄云望生道:“口舌之利不过小道耳,道心神通方为大道,尔等莫要舍本逐末,这些神通法器拿去好好参悟,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过来问我,去吧!” “谢祖师爷赐法!”玄云望生见状大喜过望,以为是祖师爷心情好,不吝赏赐。 待两人欢天喜地的捧着玉笏法器钻入房间研究之时,一道青色身影悄然出现在小院之中。 “道友,好机辩,佩服佩服!” 天乾国师拱手见礼,面目含笑,眼眸深处警惕暗藏。 “过奖过奖,口舌诡辩罢了。”莫川拱手回礼。 “此为广陵右演法之职牒文,道友速去,莫要停留。”天乾国师挥手,递上一枚竹筒。 “这是何故?” “道友这场立宗辩可谓让佛门丢尽颜面,只怕那帮秃驴会心生怨愤暗使手段,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原来如此,那事不宜迟,贫道今日便走。” 莫川拱手回礼,眸中闪过一抹讶色,天乾国师莫非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第二百九十三章 水泼不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广陵,又名南蛮之地,地处大景西南边疆,远离中原,幅员辽阔,多山多族,贫瘠而野蛮。 又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 常常沦为大景朝流放犯人的蛮荒之地。 恶劣的生存环境,培养出彪悍民风,亦孕育出“重实修,重法术”的法教。 广陵首府,乃龙城,素有“控带山河,据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冲,制五原之都邑。”的美誉。 这日,龙城守城士卒,老远便看到一名年轻道人,骑着一头老黄牛,摇摇晃晃而来。 身旁还跟着一高一矮两名道童。 待这几名道人走近,凶神恶煞索拿卡要的士卒,顿时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笑的抱拳道:“您老慈悲!” “慈悲!”牛背上道人拱手回礼。 骑牛道人一开腔,那士卒脸色愈发恭敬,因为那纯正中原口音,在广陵可不多见。 再瞧瞧眼前这三位,看起来可不是风尘仆仆模样,一看就是高人呐! 此时,那瘦瘦高高的道童,客气的递上通关文牒。 “道爷不是折煞小子……” 士卒口中客气着,眼睛却飞快瞥了一眼文牒,待看到帝丘字样,脸色愈发恭敬。 连忙招呼着兄弟们让开通道。 骑牛道人轻轻一笑,坐下黄牛便颇通人性的迈动步子,进入城中。 若问这骑牛道人是谁? ——正是受封持节而来的莫川。 “祖师爷,这龙城瞧着不错呀,为啥会有南蛮之说?” 进了城,玄云东张西望,一双眼睛左右看个不停。 “集一府之资源,再差又能差到哪里?” 莫川笑道,目光扫视着这座边关雄镇,心中难免滋生出异样情绪。 龙城之繁华,自然比不上帝丘; 但比起清水县之流,亦不知好上多少,百族之文化交汇于此,杂糅出一种难言的和谐之美。 但这份美丽中,亦凶险暗藏。 能够令道门忌惮不已的法教,自然不可小觑,扶鸾观道统虽出身广陵六壬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被接纳,乃至统领法教。 此地,也许是他的龙兴之地;亦有可能将他龙困浅滩。 在莫川浮想联翩中,龙城道纪司到了。 这是一座带着浓浓中原风的四合院,整座建筑由水磨青砖勾细线砌成,古朴而雅致,随处可见的青麻石,勾勒出统一韵调。 玄云上前敲门,没多久,便有道童开门迎客,待玄云通报身份,那道童显然早有耳闻,连忙告罪一声,通知左演法去了。 没多久,左演法至,莫川抬眼望去,顿时目露几分惊讶。 这是一位年约六十的老道士,头发稀疏,留着山羊胡,修为过甲子,但不足百年。 这道行放在道门不算低,开宗立派绰绰有余。 但担任左演法,也就是莫川即将任职的右演法副职,多少有些不够看。 放在中原,最多担任个富县左玄义。 “贫道永和,拜见右演法!” 老道士瞧见莫川,便是激动莫名,拱手作揖,一躬到底。 “贫道明辰,此番任职而来,还望道友多多照顾。” 莫川见状,亦作揖回礼,待遇给足。 “右演法客气,右演法能来,乃龙城之福,玄门之光,贫道定沥胆披肝,竭力相助!” 老道士目露泪光,瞧着激动莫名,又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这一幕,看得莫川心中愈发嘀咕。 这广陵怕是不简单啊! 待两人相互见礼寒暄之后,随即进司查验牒文,交接部札,至此,龙城道纪司迎来新的主人。 莫川新官上任,两眼一抹黑,连忙拉住永和道士询问起龙城道纪司,以及广陵法教情况。不想,这一打听,越听越心惊。 目前,龙城道纪司,完全就是一个空壳子。 仅永和道士及其数名弟子。 至于下辖各州各县的道正司、道会司,则完全被各大法教弟子把持。 可以说,名为道纪司,实则为光杆司令,有名无权。 法教将其戏称为:印章道士! 但凡下面道正司、道会司递交而来的度牒,一概盖章放行,人事大权已然彻底拱手相让。 “此事非贫道窝囊,实在是法教势大!不瞒道友,龙城已经陨落两位右演法,逼走三任左演法,死在任上的道士不计其数……” 永和道士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抹起眼泪。 实在难以想象,这是甲子高人会有的形象。 虽然不乏使那苦肉计逃罪的可能,但也可知法教之猖狂! 莫川也终于明白,不过甲子修为的永和道士,为何能担任左演法之职? 这哪是破格提拔? 这分明就是受气包! 也是道录司最后一块遮羞布,毕竟如果连道纪司都是法教的人,那整个广陵便已然彻底沦为法教地盘。 “法教如此猖狂,定然有其内因。道友忍辱负重蛰伏至今,想来必然有几分不俗之见,还请道友教我。” 莫川郑重起身,拱手见礼。 “右演法客气,此乃贫道份内之事,岂敢隐瞒?” 永和道士听到“忍辱负重”、“蛰伏”两词,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连连拱手客气,心知,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算是躲过去了。 “广陵多山多族,乡言佶屈聱牙,外人水泼不进,故而教派林立,关系错综复杂……” 随着永和道士的诉说,莫川对广陵法教情况,终于有了一个系统认知。 正所谓,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 广陵多山多族特点,便注定了这里的信息交流的闭塞。 大大小小村镇,才是广陵的主旋律,所谓的城镇更多的是担负商品交易功能。 为了占据信仰,法教鼓励化整为零,开宗立派。 “在广陵,一村一派,一镇三教,可谓比比皆是。若仅仅如此,法教还不至于如此猖獗,据贫道观察,法教之盛在于源头五大教派!”永和道士如数家珍,显得十分了解。 “哦,哪五大教派?”莫川精神一震。 “茅山派、通天教、闾山派、师公教、阴山派!” 永和道士继续侃侃而谈。 在这五大教派中,茅山派并非法脉,而是道门上清派。 值得注意的是,广陵茅山派近乎被法教同化,虽号茅山,但与中原茅山,道统已然出现细微分化。 在广陵更是分化出大茅山派、小茅山派、北传茅山派、茅山法……等等无数分支。 外人根本理不清它们之间的关系。 但也不得不承认,茅山派是广陵少有还算道门的门派。 除了茅山派,余下四大派,皆为法教。 传承各有特点,但也具备法教独树一帜的特点——具有继承属性。 …… 通天教,主修本命元辰,以符箓见长。 注意,此符箓非玄门道符,而是以本命元辰代符肚神明令讳之本命符箓。 换言之,此脉符箓旁人根本无法使用,除非得到篆符之人的许可。 …… 闾山派,主修法坛,吸纳百家之术,辅以法器、神通。 其之法坛,来源有二: 一种是世袭制,由师门传承而下,经历代弟子精炼,轻易不出,出则惊天动地; 另一种则是自立法坛; 此脉弟子能够自立法坛之时,即为出师之时,可下山开宗立派。 …… 阴山派,传闻道统源自茅山,其法重阴,以令旗调兵遣将,门中和合,专驭鬼神。 传闻,此法脉擅养鬼王。 …… 至于师公教,莫川之前遇到过,五猖兵马绝冠天下。 听完五大教派,莫川眉头暗蹙,心中暗暗沉了下来。 难怪法教独霸广陵,各大教派看似提倡开宗立派,究其本质,还是属于金字塔结构。 通过散出去的弟子,供养核心主宗。 特殊的修炼法门,也牢牢控制着门下弟子,令法教弟子积重难返,不得不一条路走到黑。 “右演法若要整顿法教,依贫道之见,茅山派可为突破口!贫道这几年略有几分建树,与茅山派私交甚笃,可为右演法引介。” 介绍完广陵情况之后,永和道士又邀功道。 “哦?如此甚好,那便麻烦道友了!” 莫川闻言随口应道,心中却不屑一顾。 你能想到的路子,历任演法想不到? 真走上扶持茅山,打压法教的路子,那绝对是取死之道。 不过,莫川并未因此回绝,多个朋友多条路子,总比将朋友往外推强多了。 了解完广陵之后,永和道士便告辞离去。 莫川盘膝于静室中,一边盘点手中资源,一边陷入了沉思。 目前他手里要资源没资源,要人手没人手,可谓一穷二白,光杆司令一个。 即便从万里荆荒、寿山调人过来,也不过虾兵蟹将几只,根本玩不过法教。 堪称开局地狱级难度。 不过,若说完全没有资源也不对。 他还有政策支持。 右演法这张牒文,便是他最大的砝码。 不过,权利的运转逻辑向来是自下而上,即便手握部札,没有下级的支持,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令不出龙城,又有何意义? 历史上被架空的皇帝那还少见吗? 他也没有一力降十会的能力! 实际上,这点从天乾国师也忌惮不已的模样来看,法教必然有压箱底的东西。 “嗡——” 一圈细密如日晕的智慧火,逐渐在莫川脑后幻化而出,这是陷入沉思之中时,自然诞生的异象。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眼前处境,对旁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我来说,未尝没有手段解决。” “此计若成,小则拆封法教,分而治之;大则可为法教盟主,一统法教。” 许久,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想法。 …… …… 狄鹊山,六壬派。 依山而建的道观中,钟声悠扬,香火萦绕。 曾与莫川于漷县道会司有过一面之缘的天虚道人,正盘膝于白鹤亭,与一位同为鬼仙的白发老道对弈棋盘。【第270章】 “师兄今儿棋艺飘忽不定,莫不是还在念着龙城右演法?” 天虚道人落下一子,意味深长问道。 “是啊,毕竟是从我六壬派走出的弟子,贫道又怎么会不念着?”白发老道唏嘘道。 白发老道,道号正阳,乃六壬派祖师之一。 算起年龄,已有六百岁,按凡人规矩,可为天虚道人太祖。 不过,六壬派走的是鬼仙道,因此不按年龄算辈分,而是按道行。 由此可见,天虚道人修为之精深。 “右演法入龙城已有三日,若念着六壬派,早就登门拜访了,即便俗事缠身,也可遣弟子知会一声,师兄还是不要多想了。” 天虚道人面无表情,心中微沉。 他以百年之龄,与祖平起平坐,得益于国师栽培。 国师安排明辰老道担任广陵右演法,便是想将六壬派送入明辰门下,作为眼线。 如今明辰老道明明有六壬派这层关系却不用,这让他有些担心。 “师弟,你且老实告诉我,那右演法真的是游虚子?” 正阳道士倏然一脸郑重问道。 “师兄,这重要吗?” 天虚道人回道。 他知道,正阳师兄为何如此在乎,因为他想振兴六壬派,眼下右演法便是六壬派最好的登天之阶。 此谓互惠互利也! “汩——” 在两人对弈中,一头虚幻骸骨自天虚道人身旁冒了出来,它张开嘴巴,吐出一卷拇指大小的纸条。 天虚道人伸手接过,展开一瞥,脸色骤变。 “怎么了?” “右演法去了师公教!” “什么?” 正阳道人大惊失色。 广陵谁不知道,修出圣者果位,豢养龙虎为伴的明辰老道,曾与师公教结下过梁子? 当得知明辰老道任职广陵右演法时,不知多少教派幸灾乐祸。 师公教不好惹; 明辰老道更不好惹。 这两位碰到一起,必有争锋。 结果明辰老道担任右演法第一站,竟然便是拜会师公教,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求和而去?”正阳老道下意识道。 明辰老道想要整顿法教,必然需要五大教派支持,那么结有旧怨的师公教,将是绕不过去的门槛。 首站拜访,既示诚意,也显重视! “如果是旁人,大有可能!至于右演法……佛门的面子他都不给,当着法主的面,敢骂秃驴二字,这样的人,可能吗?” 天虚道人一针见血道。 “既然不是求和,难不成是……杀鸡儆猴?” 正阳道长豁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二合一。感谢“一书一梦顶梦主”·35238点币的打赏!感谢“未狸”·5000点币打赏,感谢“荒谬怪诞”·5000点币打赏,感谢“大梦繁千”、“艾文爱文”、“书友160102001331913”的打赏! 关于法教,教派众多,且十分复杂,并无优劣之分,书中提起的五大教派,特点较为鲜明,故而着重描写,勿究!】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 师公欺辱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就是他杀了万思阳师叔和破邪猖帅?” “哼,不过是仰仗龙虎之利罢了!” “没错,万思阳师叔要是带了黑虎猖帅,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师叔们为何不杀了他?还请他进观?” “这……” “这我知道,你们有所不知,这明辰老贼误杀万思阳师叔之后,才知是我师公教弟子!吓得重金聘请道录司斡旋,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我师公教看在他不知者无罪,又奉上厚礼,加上国师也为他说情,中原又非我师公教势力范围,这才作罢!要是在广陵,国师来了护不下他!” “原来如此,可惜了!” “哼,这种溜须拍马之辈,一看就没什么大本事,不然岂会来广陵任职?瞧瞧印章道士那怂样,我看啊,这明辰老贼也不过是来混资历的罢了!” …… 莫川刚刚踏入师公教,便感受到一道道若隐若现的仇视目光。 待凝神细闻,听着那自欺欺人的言论,心中摇头轻笑。 ——师公教内宣倒也了得。 “右演法,这边请!” 引路道公,一脸客气的引导着莫川穿廊过巷。 所谓道公,乃是师公教两大修行方向之一。 师公教虽以五猖兵马为核心,但经过数千年发展,早已吸纳百家之术,道统复杂至极。 已然形成道公、师公两大修行方向,又根据实修内容细分出十二法脉。 道公,道统多源自于道门,擅理论研究,多任文职。 师公,则是纯正师公教传承,重实修,多走武道。 这些细节,其实无一不显示着法教正在受到道门的侵蚀,无论是核心理论,还是道法实修。 如无剧变,千年之后法脉或许自然而然便会转化为道门。 事实上,道录司也一直在推动这个过程。 最核心的手段,便是度牒考核和发放。 法教既然皈依玄门,度牒发放自然按照玄门规矩来。 换言之,法教弟子需要研习道教经典,经过考核,才能准予发放度牒。 譬如:《道德经》、《四子真经》,以及部分根据道统,可选修的部分经典典籍。 这些典籍,看似多为理论,价值不大。 实际上,改变一个人思想的也正是这些启蒙便要背下的书籍。 可惜,如今的广陵,度牒发放受到法教控制,道录司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已然名存实亡。 这是道录司大动肝火的根本原因之一。 …… 在莫川浮想联翩中,一座隐于密林之后的巍峨宫殿,印入眼帘。 “右演法到——” 引路道公行至巍峨宫殿前,高声唱名。 “宣!” 一声宣礼,令玄云脸色大变。 他纵然年纪再轻,也知道师公教此举之冒犯! 须知,祖师爷现在乃广陵右演法,代表的可是道录司颜面。 任你教派再如何势大,也不该用“宣”字。 事实上,这也正是师公教惯用的侮辱之法,便是要刺激道录司大打出手。 有本事,以力压之; 没本事,那就受着。 至于告到国师面前,大不了自嘲一句“南蛮野人,不懂礼数。” 面对师公教的侮辱,莫川心中闪过一抹冷意,表面却微微一笑,抬脚龙行虎步而入。 殿中,龙柱撑穹,案几相连。 十二法脉山主,尽数列席,一个个或饮酒品茗,或交头接耳,或捧经研读,就是看也不看身为客人的莫川。 视野尽头,师公掌教年约不惑,面净无须,身穿白袍大氅,同样低头摇着酒杯,仿佛杯中另有洞天一般。 “贫道明辰,久闻师公教颇多粗鄙之辈,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莫川步入殿中,拱手见礼。 此言一出,各脉山主脸色大变,再也无法维持无视状态。 撂筷掷杯声,不绝于耳。 更有暴脾气之辈,跳起来指着莫川便是咒骂道:“好你个牛鼻子老道,说谁粗鄙?” 莫川脸色一变,连忙拱手道:“贫道口误,深悔此言不妥,应该说师公教有些师公不是粗鄙之辈。” “你——”那山主气急败坏,有心驳斥,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够了!明辰道友可是骂得佛门上下哑口无言的主儿,尔等与其争口舌之利,莫不是成了市井妇人?” 师公掌教的声音,从大殿深处的案几之后传来。 一句话看似捧了莫川,实则在骂莫川乃市井妇人。 “哈哈,承蒙夸奖,可惜有些人连市井妇人都不如!”莫川拱手回礼。 师公掌教闻言脸色一黑,气得血气沸腾,有心咒骂,思来想去还是忍住咬牙道:“右演法事务繁忙,此来所谓何事?” 莫川见状心中暗暗摇头。 进门一个下马威就罢了,现在连个座位都不请,师公教这气度是怎么传承千年的? “贫道此来,乃是为了谈笔生意。” “生意?” 师公掌教诧异,两边案几山主们,更是面面相觑。 他们想到了种种可能,招安、示威、拉拢、安抚、求和……等等,就是没想到莫川会吐出“生意”二字。 “敢问右演法,是何生意?”师公掌教谨慎问道。 “丹药法器生意。” 此言一出,众师公愕然对视,顿生几分恍然。 作为生死大敌,师公教对莫川自然有过深入调查,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明面上的东西,也是应知尽知。 自然知道莫川在万里荆荒的丹药法器生意。 “看来传闻所言非虚,道友果然擅长炼丹炼器。不过,我师公教人多嘴多,几十颗丹药,几件法器,可满足不了我师公教。” 师公掌教眯起眼睛,思绪流转间,隐隐猜到莫川手段。 这怕是许之以利动之以情,最终逐步收回道录司人事大权。 此乃阳谋。 不过,若是明辰老道能够大量提供丹药法器,便是让出道录司权柄又如何? 这世道,实力才是关键。 明辰老道还能做那一辈子右演法不成? 便是做了那一辈子右演法又如何? 人会死,但道统不绝。 待明辰老道离去,师公教随时可以夺回人事大权,甚至经过此番休养生息,还能开疆拓土。 “道友说笑了,几十颗丹药,还不够喂贫道坐骑,道友看得上,贫道还看不上。”莫川笑道。 夹枪带棒之言,令师公掌教一阵不舒服,但还是忍住脾气道:“敢问道友能提供多少丹药法器?”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五章 花奴禀请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随手一挥,一口硕大的紫金缸,落于大殿之中。 便见缸中堆白如雪,密如细糠,以缸盛之,瞧着简直贱如泥沙。 “此乃艮雪丹,可解百毒!在万里荆荒最受欢迎,堪称人手必备。贫道身为人族,不愿资助妖邪,自然是收着力气卖,若是人族,此丹贫道一月便可提供一缸。” 莫川侃侃而谈,什么人族妖邪歧视之说,不过是哄人之言。 事实上,自从修为暴增之后,他便生产效率大增! 艮雪丹这种二品丹药,简直手到擒来。 介绍完最通用的艮雪丹,莫川一挥手,一摞玉杯凭空冒出。 “此乃月光杯,月夜一点元炁,即可使其自行吞吐星月之力,凝为月露,用来豢养妖邪猖兵,最合适不过。此物,贫道每月可炼百枚!” “除此之外,其他小众丹药法器,按需而定,数量也不会差到哪里。” 莫川说完,大殿一片死寂。 众师公面面相觑中,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广陵多山多妖,山中毒物更为繁多,每年死在毒物之下的弟子,不在少数。 师公教赚取香火的大头之一,便是解毒。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常常力有不逮。 此非师公教之过,实在是广陵幅员辽阔,村寨众多,为了抢夺香火,常常需要化整为零,门下弟子道行不精也属正常。 事实上,师公教十二法脉中,便有蛇法、药法、茶法、水法……等等一系列,专攻驱赶毒物,乃至解毒的法脉。 如果寻常弟子都能带上一瓶艮雪丹兜底,那绝对堪称大杀器。 此外,月光杯他们也早有耳闻,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但对刚入门的弟子,乃至用来豢养猖兵猖将,绝对堪称无本买卖。 如果能积累下几千只月光杯,何愁道统不兴? “既是生意,敢问道友需要什么?” 师公掌教大为意动,但还是谨慎问道。 “五金八石、丹材药材、符箓功法、阴魂鬼怪……贫道概不拒绝,便是月露,也是多多益善。” 莫川说着,取出一本册子,御气送去道:“此为交易价目表,道友一睹便知。” 师公掌教接过册子,随手一翻,登时怦然心动。 他不动声色,将册子传给众山主翻阅,待众山主看过之后,一个个以神通私语之后,迅速有了主意。 “道友真乃妙人,这生意师公教做了。”师公掌教拍板道。 “可惜了。”莫川闻言,却陡然摇头叹息。 “可惜什么?”师公掌教眉头暗蹙。 “可惜,贵教金舌弊口,瞧着却丝毫没有做生意的诚意,贫道远道而来,站在殿中应答许久,腰酸腿麻,连个座位也无,贵教还是商讨清楚再说吧!” 说着,莫川便转身招呼道:“玄云,走,去通天教瞧瞧。” 师公掌教傻眼了。 众山主更是面面相觑,俄而脸色大变。 “明辰老道,当我师公教是你道录司不成,如此戏耍我等,可知我教五路猖兵的厉害?” 一名山主立马跳了出来。 “闭嘴!” 石公掌教怒叱道,连忙起身追去:“道友且慢……” 话还没说完,便见一股香火从明辰老道袖中涌出,包裹住玄云望生,随即渺渺散去,无影无踪。 只余下一段讥讽,令众师公脸臊如猴腚,暴跳如雷,而又无可奈何。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 …… 弹指一挥间,莫川便从梅山师公教,回到了龙城道纪司。 他唤出小云山君,又取出几本册子,递给玄云道: “玄云,余下四教贫道便不去了,你且代贫道跑一趟,若想做这丹药法器生意,派人过来与我详谈即可。” “有师公教这前车之鉴,他们定然不敢辱你,你且放心大胆过去即可!” 说着,又对小云山君吩咐道:“小云山君,且护住贫道门中弟子。” “虞吏听令!”小云山君幻化出人形,作揖领旨。 “祖师爷,您这是决定以丹药法器之利,联合四教打压师公教?”玄云领命,忍不住好奇问道。 “这就要看师公教的表现了。” 莫川提了一句,随即挥了挥手:“去吧,快去快回。” ——丹药法器生意不过是他计划的一环,要不要先打压师公教不过是随心之事,反正最后五大教派他都要打压! “是!” 玄云作揖,这才告辞离去。 莫川瞧着玄云离去背影,心想,是该培养几头龙驹作为门中弟子代步工具了。 也不知柳怀春有没有借真龙气息培养出龙刍草? 想到这,莫川随即遁入飨祭道炉,查看草药去了。 如今的飨祭道炉,药田扩大了数倍。 以至于推倒了数座建筑。 实在是双龙胃口变大了许多,常常吃了睡,睡了吃。 以原来的药田规模,根本供不应求。 莫川心知变故在哪,为了自己也只能尽力供应。 还好他现在修为渐深,随便进山一次,就能煮石出大量草木之气,不然还真的养不起双龙。 “花奴,可曾养出了龙刍草?” 莫川找到柳怀春,开门见山问道。 “回仙长的话,已经初现雏形,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成型,仙长可要瞧瞧?” 柳怀春闻声连忙盈盈福礼而拜。 “快快领路!” “是,仙长这边请。”柳怀春连忙引路。 在柳怀春的规划下,药田依药性划分,俯瞰参差不齐,落入其中,更是乱花迷人眼。 若没有柳怀春指引,莫川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找。 很快,在柳怀春指引下,莫川来到了一处以青石精心圈围而出药田。 泉水潺潺中,一簇细密如发丝的青草,旺盛生长。 龙刍草,乃龙气沁润而出,说直白点,大多数野草经过龙屎龙尿都能浇灌而成。 为了选育出生命力足够旺盛的草种,柳怀春几经尝试,最终发现乡野最为常见的灯芯草,又名龙须草,对龙气吸收效果最好,这才加大培养。 “不错,贫道不日便会送进来一批马驹,待龙刍成型,你直接代贫道培养便可。” 莫川吩咐道。 双龙寺靠双龙之气,便养出天龙部。 他坐拥双龙,岂能浪费? 若能批量生产龙驹,绝对不比他的丹药生意差。 “花奴领命。” 柳怀春躬身领命,见莫川神龙见首不见尾又要离去,连忙道:“仙长且留步,花奴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仙长答应!” “哦,何事?”莫川停下脚步。 【感谢“九流浪子”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六章 炼制傀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启禀仙长,花奴失察,没成想在石头缝中发现了一头萌智枣精,花奴怜其年幼,不忍杀生,还请仙长慈悲,饶它性命。” 柳怀春叩拜跪下,语气哀求。 “枣精?”莫川惊讶:“唤来瞧瞧?” “是!红娘,快来拜见仙长。” 柳怀春一声招呼,摊出手掌,便见一只拇指大小的红衣少女,怯生生的她从衣袖中走出,学着柳怀春模样,叩拜在地: “红娘拜见仙长!” 莫川睹之,愈发惊讶:“枣子成精,有趣有趣。敢问道友是何时萌智?可是在贫道洞府中?” 红娘声音细如猫语,怯生道:“回仙长的话,红娘承蒙仙府仙泽,也不知何时萌发灵智,只记得瞧见庞然大物大啖草药,心生恐惧之下生出四肢,钻进石头缝中苟活至今。” 莫川闻言仔细一瞧,果然在红娘身上发现一缕龙气。 “倒是巧了,贫道麾下有个灯草精,也是被人抽了做那灯芯,惊恐之下挤成一滴灯油,这才逃出生天,与你经历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莫川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柳怀春,感叹道: “也罢,既承龙气而生,也算是夺了天地大造化,以后便跟着花奴侍弄花草吧!” 红娘懵懵懂懂,闻言也不知感谢,直到柳怀春低声提醒,这才叩拜道: “红娘拜谢仙长庇护!” 莫川笑了笑,又看向柳怀春道:“贫道药田需求日见增长,仅你一人多少有些捉襟见肘,红娘身段又小,只怕帮不上什么忙,贫道准你酌情培养几头草木精充当下手。” 柳怀春闻言大喜,连声感谢:“花奴拜谢仙长欣赐。” 再抬首,莫川身影已然散去。 …… 回到养神殿,莫川观察了好一会儿柳怀春和红娘,才收回目光。 他性子阴沉。 凡事很容易向暗昧之处联想,因此瞧见红娘时,第一反应便是这是柳怀春在借故培养亲信。 事后一想,又觉得柳怀春应该没这本事。 不过,不管有没有,这件事倒是提醒了他,柳怀春留在瓦北庄的分身,已然没有多大意义了,反而还有暴露的风险。 “看来是该断了支离神通了。” 莫川暗忖道,却并未立即执行。 在执行之前,他得好好查查有没有什么魑魅魍魉顺藤摸瓜而来。 另外,红娘之事也提醒了他,他一味给柳怀春添加任务,却浑然忘了柳怀春终究不过是甲子妖邪道行有限,随着药田扩张只怕会力有不逮。 “贫道即便让柳怀春培养草木精,一时半会恐怕也难以胜任,难不成再招揽一些妖邪进来?” 莫川思绪一转,旋即放弃: “不妥,见识过外面世界的妖邪,恐怕很难按捺下性子培养草药。另外,这世上也没有比草木精更擅长培养草药的妖邪。” “可惜,初诞草木精,很难生出手脚,至于大妖,一时半会也寻觅不得,更得担心性情。唔,这倒成了个麻烦事。” 须知,草木精如那死物成精相似。 大多生来无法动弹。 除非修为突破甲子,才能迎来本质蜕变。 也只有少数诸如人参精、黄精之流,机缘巧合下,长成人形,勉强可以移动一二。 但即便如此,也很难参与劳动。 “不如以画皮假形代之?” “不妥,不说贫道不会画皮之术,即便是会,此术以人皮为原料,已然有伤天和,更何况画皮属阴,也容易伤到药材。” “左丘宗衍倒是曾赠送贫道一门弄影还魂术,只是此术乃是人族之法,未化形的妖邪可学不去!即便改造一番学去,以初诞草木精的修为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不过,若是炼制成法器,或许可以延长使用时间,也更加经久耐用。” 莫川思绪如电,索性施展漏尽通,以欲成智,衍尽手中术法,寻找解决办法。 不知过去多久,他蓦然睁开双眼,挥手取来一张驴皮,剪成皮影模样,一口喷化出,将其吹涨而起,一头惟妙惟肖的人偶顿时幻化而出。 他仔细一番打量,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失了人气支撑,这皮影有形无神,瞧着恍如白事纸扎,多少有些渗人啊?仙家府邸用这玩意儿,也忒掉价了。” 他想了想,又是一口喷化出,便见那惟妙惟肖的人偶,陡然矮胖起来,变成了一只熊猫布偶。 “啧,这下顺眼多了。” 莫川满意了。 心想,以后走进药田,阡陌之间布偶蹦跳,总比那阴气沉沉的皮影舒服多了。 他正要一鼓作气多炼几只赐给柳怀春,一道灵光倏然从他脑海中闪过。 “等等!” “广陵茅山阴山两派,皆擅长驾驭鬼神,尤其是阴山派更是以鬼神为主修,若以驭鬼之法操控傀儡,岂不是威能大增?” 莫川露出惊喜之色:“此事若成,贫道计划将再添三分成功可能。” 越想越激动的他,索性取来妖邪之皮,乃至各色符箓尝试缝合炼制起来。 时间在尝试中一点一滴流逝。 莫川身旁也逐渐堆满了皮影傀儡。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一具具皮影傀儡,正在发生着微妙变化。 其做工愈发粗糙,模样也愈发丑陋,到后面干脆就是一张驴皮缝合成人形,脸上贴着一张符箓。 然而莫川眼神却越来越亮,脑后智慧火近乎照亮宫殿。 他的炼器之术,极度依赖喷化之术,消耗的乃是近乎于寿元的精气神。 他仗着山神体质,这才不怕损耗。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随意消耗。 所以在尝试炼制之余,他也下意识思考替代之法。 有心推敲之下,不知是意舍利之助,还是漏尽通成智,还真令他逐渐摸索出一套以【弄影还魂术】为核心的傀儡炼制之法。 此法以兽皮为骨架,以符箓为血肉,撑起傀儡形体。 但最关键的乃是“造尸之能”。 说来也巧,因为蜚牛转化为僵尸之故,令他借血脉共享,执掌了僵尸之能。 对死气、阴气、煞气极为敏感。 将元炁转化为阴气之后,喷在傀儡身上,即可将其转化为类似于低级游尸之阴物。 按理来说,这种游尸阴物十分低劣,经阳光一照,散了阴气,便会彻底腐烂。 然而以皮影之法炼制,内核嵌入一枚结璘符,即可吸纳月华滋养皮囊,即便白日也能使用半个时辰。 如果滋养时间足够长,或者傀儡皮囊用的是妖皮,即便太阳下也可随意驱使。 在此基础上,皮囊符箓的升级,傀儡也将愈发强大。 莫川甚至将天师二十八宿符缝入其中,一旦激活将如人形法坛,自带护体星宿之芒,寻常六甲修士一时半会绝难磕开防御。 这点从天师二十八宿符可抵挡印光和尚大势至心咒一击,便可见一斑!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七章 拍卖规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时光走笔,岁月成章。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停下傀儡炼制,一眼扫过眼前堆叠如山的傀儡,脸上浮现出满意之色。 “若能再学一门驭鬼之法,此法可开宗立派矣!” 想到驭鬼之法,莫川便是唏嘘不已。 见到虚陵洞天之时,他就四处搜寻驭鬼之法,可惜终无所成。 最终不得不以五命魔灵幡暂代。 没想到,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绕到驭鬼之法上。 “在中原,驭鬼之法求而不得,如今身处广陵,未尝没有机会!此地教派林立,多以驾驭妖邪鬼神为主,上品驭鬼之法弄不到,普通驭鬼之法总还是有的。” 莫川暗暗自忖道。 不得不承认,仙家机缘,还真是妙不可言! 打死他也想不到,当初左丘宗衍为了跟他沟通,随手传他的一门小术,在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能发展为傀儡炼制之法。 虽说此法残缺不全,极度依赖僵尸之能,但也瑕不掩瑜。 因为只要能找到太阴修行之法,依赖僵尸之能的弊端,完全可以豁免。 “我还是小瞧了天下道法啊!看来以后无论遇到什么神通,一定要能学尽学,再微末小术,也有可能衍化为镇派神通!” 一番唏嘘之后,莫川不再推演下去,起身离开飨祭道炉。 怎料,他这边刚刚现身龙城道纪司袇房,一枚符剑破空而来。 他见状却不慌不忙伸手接过。 ——此乃道录司独门通讯符箓,可传讯千里。他赴任广陵时,道录司便给他发了不少。 “永和找我?” 莫川心神探入符剑,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符剑破空而来,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想到竟然是左演法永和寻他? “吱呀——” 他索性离开袇房,刚出小院,便见左演法永和道士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院外转来转去,听到开门声,顿时一脸惊喜飞奔而来。 “哎呀,右演法原来一直在院中?” “贫道一直在闭关,道友符剑传书,这是发生了何事?” “惊扰右演法闭关,贫道罪该万死……” “无妨,有事说事。” 莫川抬手打断永和道士的表演。 永和道士一脸讪讪之色,道:“这个……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个贫道敲门不得回应,以为右演法出城去了,左右寻觅不得,这才不得不动用符剑。”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不瞒右演法,右演法以丹药法器之利,敲开五大教派之手段,堪称神来之笔!” 莫川闻言不喜反而蹙起眉头,这令永和道士心中一跳,连忙转入正题:“最近几日,师公教有意求见道友,奈何始终寻觅不得,故而委托贫道代为通报。” 莫川似笑非笑道:“仅仅是通报?” 永和道士咬牙道:“右演法慧眼如炬,师公教说了,愿以三品丹方赔罪,还望道友原谅师公教不敬之罪。” “三品丹方?哼,还真是大方啊!”莫川冷冷一笑,转身便要回屋。 “哎哎,右演法稍等,那个师公教说了,一切好谈好谈。”永和道士连忙阻拦。 “左演法这是收了师公教多少好处?如此给师公教卖力?”莫川站住脚步,乜向永和道士,语气很重。 “哪有哪有……这、这个……贫道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永和道士结结巴巴道,冷汗浸湿衣衫。 “也罢!贫道对广陵驭鬼神通颇感兴趣,告诉师公教,只要能搜罗到让贫道感兴趣的驭鬼神通,不敬之罪自可赦免!” 莫川说完,头也不回便进入私人院中。 “贫道这便去知会师公教。” 永和道士有了准信,终于松了一口气,暗暗擦了一把额头冷汗,长长作揖致礼。 心中感叹不愧是敢当着法主面骂佛门的主儿,才到龙城便把广陵搅得风云骤起! 原来,在莫川闭关之时,玄云一行俨然成了广陵最尊贵的客人。 所行之处,可谓是: 请神接仙,八抬大轿,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人还未进山里,便有弟子正装以迎,沿路好吃好喝伺候。临走时,还有厚礼相赠。 更有教派,为了先迎玄云,暗中大打出手。 以至于鼻青脸肿相迎。 莫川让玄云拜访四大教派,实际上,玄云拜完四大教派之后,根本就回不了道录司。 沿路不时偶遇各大中小门派弟子,穷尽理由,也要请入教中,不求谈下生意,日后能在祖师爷面前美言几句,也是极好的。 玄云初入江湖,面子又薄,哪里经得住老江湖的哄骗,那自然是乐不思蜀。 多亏小云山君在旁护持,不然怕是红线都栓满了手腕。 话说,有的教派从莫川身边人下手; 还有的则直接登门拜访。 譬如:六壬派。 “漷县一别,恍如昨日。贫道天虚,拜见右演法,恭喜右演法执掌广陵,衣锦还乡!” 莫川袇房小院前,天虚道人拱手见礼,一句衣锦还乡,道尽六壬派的委屈。 ——您老不愿拜会六壬派也就罢了,弟子也不去一趟,这合适吗? “道友客气,请!” 莫川干巴巴应道,道颜含笑,眼眸深处却尽是冷漠。 显然根本不认六壬派这个主宗。 天虚道人脸色一沉,下意识看了一眼同行的正阳道友,不得不佯装糊涂,进了袇房。 待主宾落座。 天虚道人随即聊起漷县之事,试图拉近关系,莫川对此却不冷不淡,只是客气应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贫道此来,其实是有事相求。”天虚无奈,只能开门见山。 “哦?不知所为何事?” “贫道听闻道友欲售卖丹药法器,本派欲求购一二,不知这丹药法器如何售卖?” “不瞒道友,最近几日广陵各大门派,多有登门拜访,所求甚大,早已超出贫道炼制能力……” 天虚道人听到这,脸色骤变,不等他开口,便听莫川又道: “贫道思前想后,决定于腊月初一,举办一场拍卖会。届时,贫道会将丹药法器份额拆成数十份,各门各派按需拍下即可。” 天虚道人闻言愕然,面露难色道:“按此法子,丹药法器岂不是要全进了那些大门大派之手?” 莫川笑道:“大道不亲,常与善人。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 天虚道人默然无言。 莫川这话引自道门圣典《道德经》,不仅撇清了自己的裙带关系,更是直言规矩在那摆着,有本事自己争取,没本事还修什么大道?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八章 百教争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龙城隆成街晟鸣戏楼被包场了! 说来也是稀奇,这回包场之人,不是中原富商,也不是百越族长,更不是龙城官吏,竟是一名来自帝丘的道士。 更稀奇的是,人家包场是看戏,这位道长可好,仅是借三面观戏楼一用。 颇有种买椟还珠之感。 一时引为趣谈。 然而在那凡俗看不到的世界中,这座在龙城颇有几分盛名的戏楼,如今却愈发引人注目。 准确的说,备受关注的乃是即将在此楼拍卖的物什。 原来,广陵右演法腊月初一将在此楼拍卖丹药法器之份额。 传闻,除此之外,还有神秘法器压轴,不知引来多少教派的暗中探查。 可惜,右演法堪称孤身上任,身边可谓水泼不进,纵然买通左演法,也进不了那他那弹丸袇房。 即便是好说话的玄云道童,仿佛也知道厉害关系一般,嘴巴紧得厉害,问急了,便是一句: “道友何必追问,到时自然知晓。若是心有疑虑,备足银钱便是,我家祖师爷的东西,还能差了?” 这话气得不少教派背后直骂娘,一番礼遇尽数喂了狗。 在各门各派翘首以盼中,腊月初一冉冉而至。 时值隆冬,龙城显得萧条不少,等到夜幕降临,龙城愈发死寂。 也只有勾栏之地,依旧热闹非凡。 想来是姑娘肚皮上更为温暖。 便在这一片万籁俱寂中,月上中天之时,隆成街倏然热闹起来。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人影,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入那挂起灯笼的晟鸣戏楼。 此时戏楼门前,站着几名道童,迎八方来客。 仔细一看,都是左演法永和道人的弟子。 这一幕,令各大门派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右演法果然如传说中那般,仅带道童两名,孤身赴任。 这意味着右演法即便想做点什么,也如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呦,这不是梅山师公教孟道友吗?今儿怎么也来参加拍卖会了?” 一道招呼,声音之大,引得满街侧目。 便见阴山教三师之一的保举师——斩尸真人,正拱手而笑,所向人群赫然正是最近灰头土脸的师公教。 传闻,师公教因万思阳之事,怠慢了右演法,不仅遭了一顿臭骂,更是谢绝参与丹药法器生意,一时传为广陵笑柄。 “哼,明辰仙长乃我广陵右演法,尔等阴山教能参与,我师公教便参与不得?” 带队此次拍卖会的师公教弟子,乃是猖兵法脉山主——孟见明。 此法脉乃师公教核心山头。 历任山主,基本都是准教主,罕有例外。 由此可见,师公教对此次拍卖会之重视。 “说得好,明辰仙长乃我广陵右演法,千教之共主,到了你师公教地盘上却遭到羞辱,尔等师公教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保举师斩尸真人不依不饶,声音大如洪钟。 喊得街道众教派齐刷刷站住脚步,或面无表情,或似笑非笑的看热闹。 阴山派重修阴力,讲究调五鬼兵将,以擅养鬼王,绝冠广陵。 这点与师公教绝冠天下的五猖兵马,颇有几分类似。 因为道统之争,双方一直以来势同水火,如今有此冲突不足为奇。 阴山教这是借故点师公教眼药水呢! “二位若要斗嘴,可需要贫道为二位举办一场辩法大会?” 一声突兀之言,打断了剑拔弩张之势。 众修循声望去,便见隆成街屋脊上,倏然飘下一道青色人影。 仔细看去,众修悚然一惊。 便见青色人影哪里是生人?那道袍之下,分明是一张兽皮缝合的人形人偶。 一张玄奥符箓,贴在人偶面上,仿佛在镇压着恐怖妖邪。 “鬼王?!” 斩尸真人失声惊呼,俄而才意识到什么,连忙拱手道:“贫道斩尸,拜见右演法。” 长街上,不少修为羸弱修士,这才恍然大悟,想来这是右演法控制的傀儡。 纷纷作揖而拜,口呼右演法。 “有趣,久闻阴山教擅长驭鬼之法,没想到一眼便看穿贫道这具傀儡,看来贫道傀儡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以魔灵幡中魔灵间接操控人偶的莫川自嘲道。 “此乃右演法之光明磊落,非阴山教之能,贫道岂敢居功?”斩尸真人连声恭维,眸中光芒闪烁。 “口舌倒是伶俐,快进去吧,今晚阴山教有福了。”莫川道。 “……有福?” 斩尸真人一愣,不敢追问,连忙作揖:“贫道拜谢右演法赐福。” 再抬首,那傀儡蓦然腾空而起,重新落回屋檐上。 仔细看去,便见屋檐上,鬼影彤彤,竟然全是那兽皮傀儡,往来巡视不休。 这一幕,令众修心中闪过一抹敬畏,也失去了看热闹的心思。 不愧是国师亲自委任的右演法,这一手傀儡之术令人叹为观止呐! 此间插曲过去,各门各派代表不再犹豫,依次踏入晟鸣戏楼。 晟鸣戏楼,在龙城颇有名气。 此楼青砖砌墙,灰瓦为顶,乃是一座三面观戏楼,像极了四水归堂设计。 整体看起来像是一个“回”字,正南方向为戏楼,其余三面为看台,设有二楼贵宾席。 中间天井为露天看台。 最妙的乃是戏楼设计,其穹顶内呈穹窿状天花,若撑开雨伞,又似喇叭,俗称藻井。 此穹顶可汇聚戏曲声音,使其变得愈发洪亮,再经藻井回音壁反弹,不仅可放大声音,更能产生余音绕梁的效果。 晟鸣戏楼之昌盛,与此设计不无关系。 如今被莫川包下办那拍卖会可谓相得益彰。 此时,随着时间的流逝,广陵自诩有几分财力的各大教派代表,纷纷悉数到场。 五大教派,位列二楼贵宾席,待遇给足。 余下教派则挤在露天院子中,幸亏晟鸣戏楼地方够大,不然还真的一锅盛不下,一眼扫去黑压压一片,端是蔚为壮观。 此情此景,正应了戏台木柱上的楹联。 你也挤,我也挤,此处几天立足地; 好且看,坏且看,大家都有下场时。 …… 宾客满座,难免沸反盈天,直到玄云登台,偌大戏楼陡然安静下来。 “扶鸾观弟子凌霄,代祖师主持今晚拍卖会,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师伯师叔多多担待!” 玄云身披青色道帔,落落大方向四周作揖,一言一行颇有几分祖师爷的影子。 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模仿祖师爷的言行举止。 第二百九十九章 伥鬼傀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凌霄小友客气!” “快快开始吧!” 台下各大门派,显得十分客气,纷纷吆喝敦促。 经历过拜访广陵各大山门的玄云,也算历练出几分脸皮,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介绍起来。 “此次拍卖会,将分为上下两场。” “上半场拍卖丹药份额,下半场拍卖法器份额。” “其中,丹药份额分为五十份,前三份每份每月一百二十枚一品丹药,三十枚二品丹药,十枚三品丹药,一枚四品丹药。” “第四份至第十份,份额各减三分之二,其中一品丹药四十枚,二品丹药十枚,三品丹药三枚,无四品丹药。” “第十一份至二十份,份额减半……” “第二十一份至五十份,份额再减一半,仅十枚一品丹药。” “此次拍卖份额,有效期为一年。” “各位仙长,可有疑惑之处?” 玄云此言说完,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右演法开创份额拍卖会,已然令广陵教派惊讶不已,如今再听这份额划分,更为震惊而愤怒。 因为这份额设计,分明是祸心暗藏。 旁的不说,这前三份额,明显是针对五大教派。 若是失手,再怎么吃余下份额,也难以补全,更会与各大门派为敌。 至于私下联手平分前三份额? 呵呵,那四品丹药怎么分? 届时无论怎么分,都会有教派吃亏。更何况,眼下又突然公布规矩,五大教派一时半会恐怕也很难谈妥。 此策狠毒之处,更在于若是能吃下一份前三份额,必然有教派失之交臂。 长此以往,广陵恐将面临洗牌。 事实上,二楼五大教派代表已然脸黑如锅底。 有心质问,又恐被驱逐出拍卖会,一个个憋屈得不行,机灵之辈已经在暗中交流起来,试图联手瓜分前三份额。 “诸位仙长若无异议,那拍卖会现在开始,现在拍卖的是第一份丹药份额,起拍价千斗月露。” 玄云见众修虽议论纷纷,却无人高声喝问,随即宣布拍卖会开始。 至于计价单位月露,则是莫川定下的规矩。 并非只收月露,仅以此定价罢了。 “阴山教两千斗!” “通天教四千斗!” “元皇法八千斗!” “……一万斗!” 拍卖会刚一开始,便立即陷入了白热化。 刚开始还有五大教派之下的中大型教派参与争夺,当价格拉到万斗之后,这些教派迅速暴露出底蕴不足的尴尬处境,纷纷选择退出。 一番喊价之后,最终价格定在三万斗月露。 这是小门小派不敢想象的数字! 随着拍卖会的继续,前三丹药份额皆不低于三万斗。 不知是不是这前三份额的刺激,以至于第四至第十份额也远远溢价! 事实上,各门各派也不得不溢价。 这已然不是丹药买卖,更是一种跑马圈地。 因为丹药份额有限,你有我无,以此建立起来的优势,将远远大于丹药本身。 “杀疯了啊?” 隐于后台的莫川,借五命魔灵幡操控的傀儡,俯瞰戏台上下各大教派,心中戏谑不已。 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买下的不仅是丹药,还是催命符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月倾西天之时,上半场拍卖会终于结束。 一共拍下近二十五万斗月露。 如果真的全以月露交易,这笔财富足以将莫川堆到千年修为。 可惜,这仅仅是计价单位。 也并非一次性支付,而是按月支付,毕竟各大教派也不傻。 实际上,各大教派的谨慎是对的。 他莫川虽然善炼丹药,但又不是炼丹机器,怎么可能一年到头服务于广陵教派?自己不要修炼了? 因此所谓的份额,他从来就没想过完美执行,只需要应付一两个月,便足以完成他的计划。 回归正题。 不等各大门派从丹药争夺中,回过神来,下半场法器拍卖再次开始。 首先是最受欢迎的法器——月光杯。 这依旧按照丹药的份额法,前三最多,其余次之。 不出意外,月光杯再次遭到疯抢,价格节节攀升。 待拍卖结束,合计售出四十三万月露,远超丹药。 其后,又零零碎碎拍卖了一些法器份额,譬如:打妖鞭,慑鬼旗……等等。 对此,五大教派就兴趣缺缺了。 因为他们各有看家本领,这些法器功效也谈不上逆天,自然不太感兴趣。 “各位仙长,下面将进入本次拍卖会压轴项目,此次拍卖内容为伥鬼傀儡!注意,此次并非份额,乃弟子祖师练手之作,其中不乏精品,请各位仙长看好喽,如有打眼,莫怨祖师欺人!” 玄云声落,随即取出一枚葫芦一拍,葫口喷吐间,一排傀儡落于台上。 “咦,这不是右演法操控的傀儡?” 看台上,立即有修士惊呼起来。 阴山教斩尸真人更是站了起来,走到栏杆旁,死死盯着戏台上的傀儡。 便见这些傀儡皆原始模样,身无衣衫,暴露出各种兽皮拼接痕迹,显得粗糙至极! 但若仔细看去,隐隐能看到各种光芒闪烁其中。 更有甚者,自行吞吐月夜星辰之力,显得十分玄妙。 “此傀儡可凭神念操控,也可充当鬼仙躯壳,亦可操控鬼神附身!神通各异,有的仅如凡人,可充当仪卫力士;有的身藏咒法,雷电缠身;有的身如法坛,万邪莫近!” “接下来将逐次拍卖,各位仙长若感兴趣,事后可奉妖邪皮囊,登门订制。最低级力士,仅需一掬月露。” 掬,捧也! 换算起来,等于十杯月光杯月露,价值可谓便宜。 此言一出,场中众修皆目露讶色。 阴山教斩尸真人更是呼吸急促起来。 他终于明白,右演法所言的“有福了”是什么意思? 阴山教若能大量获取这伥鬼傀儡,阴山教最大弊端,将荡然无存。 这一刻,阴山教激动,场中各门各派亦心动不已。 一掬月露便能换来一头傀儡,哪怕是最低级的仪卫力士,也不容小觑? 这等于随身配备了一名任劳任怨的士卒。 这对于底层弟子来说,价值不亚于月光杯,成本却更为廉价! “现在开始拍卖第一只傀儡,起拍价一掬月露……” 在众修士怦然心动中,玄云喊话起来。 隐于幕后的莫川,闻声咧嘴轻轻一笑……不知道哪个幸运儿,能够获得他暗藏其中的宝贝? 第三百章 劣等品相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贫道徐静修,拜见凌霄道友,敢问道友,贫道可否以蛇胆、蛇蜕抵扣月露?” 徐静修满脸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 任谁也想不到,这位满脸褶子,皮肤黢黑,修为不过十年的老者,乃是蛇教教主。 不过考虑到这里乃是广陵,一切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可以。”玄云点了点头。 “这是银环蛇胆,近乎化妖,服之可明目清心。这是龟壳花蜕,韧赛牛筋,乃是制作刀鞘的上好材料……” 徐静修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蛇胆蛇蜕,煞有其事的介绍着,末了,满脸赔笑道:“凌霄道友,您老瞧这些可否抵当两掬月露?” 玄云颔首:“可以可以,喏,您要的伥鬼傀儡就在门旁,自行领走即可,这是驾驭之法,您收好。” 说着,递上一卷瓷青纸。 徐静修连忙接下,手腹抚过像极了青花瓷压薄的纸片,心中感慨不已,不愧是右演法,端是大气,这张纸就抵得上一枚化妖蛇胆了吧? 在感慨中,他看着门口傀儡,顿时又犯了难。 实在是傀儡太大,不知该怎么拿? 别的门派,要么收入须弥法器中,要么直接驭鬼操控。 身为蛇教教主,一身本事尽在“捉蛇,收蛇,盘蛇”上,还真不懂驭鬼之法。 出阴神之流更是不会。 有心观看手中瓷青纸,学那神念操控,奈何此时又不是学习时候,左右无奈,心中一横,伸手抓住傀儡,夹在腋下,便是出门去了。 多亏这伥鬼傀儡乃兽皮炼制,轻如鸿毛,不然这么大体积还真不好拿。 只是这般取货难免引来不少戏谑目光。 徐静修佯装看不见,招呼一声儿子兼弟子,赶紧走人。 “爹,这就是伥鬼傀儡?给我瞧瞧。” 徐小鱼一脸稀奇的凑上来,不顾旁人的便向瞧个清楚。 “急什么?走走走,出去再看。” 徐静修训斥一句,又讨好似的向四周笑了笑,逃也似的,离开了晟鸣戏楼。 父子俩一路不敢停留,一直钻进租住的客栈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徐静修将伥鬼傀儡摆好,徐小鱼直接看直了眼,满脸放光。 “哇,这就是伥鬼傀儡!” “嘿嘿,多亏了本座果断,一口气喊了两掬月露,吓阻了旁人,不然岂能得到右演法亲手炼制的伥鬼傀儡?” 徐静修一脸得意洋洋,浑然忘了这大概是拍卖会上价格最低的那一批傀儡。 事实上,眼前这傀儡面相实在谈不上好。 几张兽皮胡乱拼凑而出的人形,不仅没有手指脚趾细分,身体比例也不对,气息之羸弱仿佛初诞残魂。 类似这样的傀儡,在拍卖会中并不少见。 实际上,稍微有点眼光,便能从那“逐渐完善”的“傀儡品相”中,看出右演法练手痕迹! 当然,这并不能说,品相越好威能越高。 毕竟既然是练手之作,必然就有失败品,乃至瑕疵品。 但品相越好,完成度多半也越高。 类似徐静修拍下的傀儡,一看就是试水之作,胡乱凑个人形了事。 这种“一眼假”的作品,感兴趣之人自然寥寥。 也只有囊中羞涩的蛇教才会感兴趣。 “……精气盛则神思气,气思神,自然神气相见!原来,这就是神念?!值了值了!有此神念之法,没这傀儡都不亏!” 在徐小雨打量傀儡之际,徐静修也在研习操控之法,当他细细看完神念操控之法时,其中随即几句话,令他如遭雷击,欢喜不已。 蛇教,虽号称为教,实际上,往往仅父子相传,以捉蛇解毒为生。 又以“药剑”和“手剑”称著于乡里。 所谓药剑,乃驱蛇、解毒之药; 手剑,则是特殊的捉蛇手法。 譬如:先锁蛇头,后锁蛇尾……等等 别看蛇教捉蛇时,常常神神叨叨念咒不休,实际上,很少使用元炁法术。修行元炁的本质,还是为了强化身体素质,令捉蛇手速更快。 偶尔也会用元炁催化药物,达到尽快解毒目的。 传承之薄弱,可谓心酸。 也不知开山祖师是哪个门派的不入流弟子? 也就广陵多山,毒蛇遍地,才让这门传承勉强可以借教之名传承下去,搁在中原恐怕只会沦为乡野猎户秘技。 如今意外获取神念养育之法,堪称血赚,也难怪徐静修如此激动。 “小鱼,你先盯着点,为父先修行一下神念,待修成了,再教你!” “好嘞!” 徐小鱼连连点头,忽然又道:“对了,爹,要不我给伥鬼傀儡穿身衣服?” “好好好,你看着办!” 徐静修连连点头,迫不及待的温养神念起来。 好在他修为虽然不高,但也不算太低,以前只是不懂其法,如今得了方法,基本功夫傍身之下,修行起来顺风顺水。 当天地大白之时,第一缕神念随即孕育而出。 再一睁眼,屋中突然冒出的人影,吓他一跳。 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是他拍下的伥鬼傀儡。 只见此时的伥鬼傀儡,头戴帷帽,檐沿一圈薄纱,遮住了傀儡容貌,一身劲黑短打,看起来恍如江湖刀客。 “爹,怎么样?瞧着气不气派?” 徐小鱼一脸邀功道。 “不错不错!有这傀儡傍身,以后咱爷俩行走江湖,可就能轻松多了。” 徐静修说着,随即凝神探出神念,钻入傀儡体内,在特定符箓上留下神念,待完成这些,他脸色陡然剧变。 只见傀儡体内,竟然暗藏一枚不知是什么野兽的尿脬,其内月露充盈! 与此同时,一股玄之又玄的信息也随之涌入脑海。 “星宿之力、慑魂、受玄、月露……这这这……”徐静修略一感悟,登时神摇意夺,魂惊魄骇。 因为这具伥鬼傀儡之强大,远超他的想象。 其内,不仅篆刻有受玄图,可温养魂体;更有类月光杯设计,可自动于月夜攒聚月露; 如此更别提攻伐一体的星宿之力! “爹!你、你怎么了?” 徐小鱼见老爹面露异色,连忙发问。 “快,退房,走人!”徐静修连忙收拾东西,敦促道。 “啊?为什么?”徐小鱼一脸茫然。 “出城再说!”徐静修不敢多言,深怕儿子失言。 殊不知,在他还在蕴养神念之时,早有教派察觉到伥鬼傀儡之特殊,已然将目光盯上那些品相劣等傀儡。 卡文,请假一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第三百零一章 道友留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友请留步!” 徐静修父子俩刚刚离开龙城没多久,一声热络招呼从身后传来,隐隐还有追来的散乱脚步声。 “莫回头,快走。” 徐小鱼正要回头,耳旁却传来父亲刻意压低的示警声,以及愈发急促的脚步,显然父亲动用了元炁,正一个劲的往深山老林中扎去。 徐小鱼见状也猛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一白,埋头狂奔。 蛇教势衰,为了养家糊口,常常走南闯北,因此别看徐小鱼年纪不大,阅历可是丰富的很。 一时间,那脑海里不知联想到多少恐怖之事。 “道友这是要去哪啊?” 父子俩狂奔没几步,两名道士追了上来,皮笑肉不笑问道。 “二位高抬贵手,不过是一根不化骨,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徐静修一脸难看,满脸恳求之色,却是使那壁虎断尾之策。 “不化骨?” 追来的两名道士面面相觑,意识到被误会了。 “哦,什么不化骨?” 一名道人下意识好奇道,不想话未说完,就被旁边一名胖道人打断。 “道友误会了,贫道此来乃是为了这头伥鬼傀儡!如果贫道没记错,道友是以两掬月露拍下此傀儡吧?” 胖道人说着,下意识瞥了一眼跟在徐静修身旁,头戴帷帽,瞧不出容貌的伥鬼傀儡,堆起笑容道: “贫道愿出两倍价格收购,还望道友割爱相让。” 徐静修闻言心中一突,一脸难色道:“贫道仅仅拍下这一具傀儡作为力士,恐不好割让。” “三倍!不,五倍怎么样?” 另一名道士张开五指,一副财大气粗模样。 “这……” 徐静修略一犹豫,提议道:“凌霄道友曾言,右演法可代为炼制傀儡,二位道友何不寻找右演法?” “右演法是何等人物,只怕人家根本瞧不上咱们提供的妖皮啊?”胖道人说着,取出一沓符箓道:“这样,我再压上五张道兵符如何?” 徐静修脸色微变,道兵符类似于五猖兵马牒文,不过,相较于五猖兵马牒文可存兵集将,道兵符仅是以符箓幻化而出的道兵,待元炁耗尽,便随风而去。 不过,即便如此,依旧是徐静修接触不到的宝贝。 “贫道不通符箓之法,取之无益,还请道友见谅!”徐静修委婉拒绝。 “也罢!既然道友不愿割爱,那我等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告辞!” 两名道人对视一眼,拱手无奈放弃。 “慈悲!” 徐静修拱手回礼,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领着徐小鱼与两位道人错肩而过,向山中行去。 “咻——” 倏然,刺耳破空声从身后袭来。 徐静修下意识转身,人还未转过来,余光便瞥见令他绝望一幕。 便见那两名道人,同时挥舞起一柄黄铜师刀,刺向他和徐小鱼的后心窝,煌煌刀芒,如皓日照目,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完了!” 刹那间,老江湖徐静修脑海中,只余下平静而怪异的绝望。 莫说他已然转身不及,便是来得急,也是一拳难敌四手,若小鱼身死,他纵然苟活,又有什么意义? 等等! 不知是命不该绝? 还是急中生智! 便在这刹那间,徐静修心神一动,侍立于侧的伥鬼傀儡,衣衫陡然飒飒而动。 那是天师宿符搅起的气流! 霎时,存于尿脬中的月露,骤然蒸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面虚幻的符箓屏障,横于徐静修身后。 “刺啦!” 黄铜师刀划过屏障,空闻碰撞音爆,却惊不起半点涟漪。 “这——” 那两名道人脸色大变,不等他们使出神通,伥鬼傀儡如鬼魅般,闪至胖道人身前,探出右手。 此乃,蛇教手剑! “咔嚓!” 不见傀儡锁喉,只闻颈骨断裂之声。 ——原来,这伥鬼傀儡根本没有细分的手指,又如何依主人心意使出抓蛇的手剑手法? 不过,那经过符箓加持的巨力,依旧将胖道人脖颈轰断。 “疾!” 与此同时,一声厉喝传来。 便见炽热火焰,在狂风呼啸下,直扑伥鬼傀儡门面。 此乃风火诀。 风助火势,火借风力,修至深处,可煮海焚城! 可惜,眼前这道人,显然没这功力。 漫天火焰反倒耀显了伥鬼傀儡的神通。 终于察觉到身后动静,转过身来的徐小鱼,只见伥鬼傀儡如江湖侠客,穿过咆哮火龙,如炮丸般撞入道人胸膛,从道人口中挤出如瓢鲜血。 “噗通——” 道人落地,胸口凹陷,元炁赋予的生命力,在这一刻成了最恐怖的毒药。 他惊恐得试图挣扎起身。 却只能徒劳的感受着生命的迅速流逝。 “爹——” 徐小鱼终于出声,眼前一幕,超出他的想象,更令他头皮发麻。 “快走!” 徐静修一声呼喝,来不及感慨伥鬼傀儡的强大,便径直走向两具尸体,搜刮起战利品。 动作之娴熟,显然没少做。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能够充当朝廷流放之地的广陵,民风之彪悍,自然不缺悍匪。 没点看家本领,怎敢行走江湖? 待摸空尸体,徐静修这才操控着傀儡,追上儿子背影。 父子俩一路不敢说话,只顾埋头狂奔,直到翻过一个山头,这才停下脚步。 “呼哧……呼哧……” 徐静修终究年老体衰,扶着一株大树,气喘吁吁。 “爹,刚刚都是伥鬼傀儡杀的?” 憋了一路的徐小鱼,再也忍不住问道。 “没错,咱们捡了大漏子,刚刚要不是这伥鬼傀儡,咱爷俩早就抛尸荒野了!” 得到确认的徐小鱼,脸色愈发震惊。 “红头巾?坏了,这是三奶派红头法师!” 徐静修在回答儿子问题时,也顺手检查起战利品,待一番打量,脸色大变! 三奶派,并非门派,乃是闾山派内部法脉。 因为以红头巾为标记,又主要供奉临水夫人等三位女神为祖师,故称三奶派。 “啊?这、这会不会是误会?” 徐小鱼也傻眼了。 徐静修不言,眼珠子来回滚动中,一咬牙,一跺脚:“走,去中原。” 招惹了闾山派,蛇教绝无幸存可能。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爹,真走啊,这会不会是误会?或者是他人冒充的?” “心怀侥幸,江湖大忌!快走,别耽误,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咱爷俩有伥鬼傀儡,去中原未尝没有一番作为。” 徐静修满脸复杂的看着静静侍立在一旁的伥鬼傀儡,心想,要是不拍这傀儡就好了? 可是,舍得吗?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二章 法脉祖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弟子玄云,拜见祖师爷!” 天色刚亮,近乎一夜未睡的玄云,神采奕奕的站在莫川袇房门前。 这既是拍卖会的刺激; 也是因为修行那辟梦之术的缘故。 “进来吧!” 吱呀—— 门开。 玄云恭谨进屋,绕过一道屏风,便见祖师爷趺坐于蒲团上,手捧道经,正看得津津有味。 身旁随意散乱着一些经书佚卷。 ——这些赫然都是师公教赔礼道歉送来的驭鬼之法。 “祖师爷,昨夜城中多见斗法,左演法抓了不少,求问如何处置?”玄云拱手问道。 “自行处置即可,这等小事,无需过问。”莫川随口道。 “是!” 玄云拱手,却并未转身离去,想了想道: “祖师爷,弟子听说,昨夜频见斗法,既是拍卖积下怨恨,也是眼热伥鬼傀儡,一切皆因祖师爷而起,您看要不要主持一下公道?” 莫川闻言乐了,放下经书道:“你这小子倒是上心,要不右演法给你做做?” “祖师爷说笑了,弟子就是觉得……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玄云一脸不好意思,这话多少有点在指责祖师爷。 “有善心是好事,但善心过度,易入魔。”莫川摇了摇头:“五大教派不好抓,抓些小猫小狗又有什么意思?” “师傅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若有余力,岂能无视?”玄云却一脸认真道。 莫川一怔,哑然失笑。 “弟子多嘴了。”玄云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忙叩拜道。 “起来吧!石公曾评价贫道,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如今看来,贫道始终不及一二,也罢也罢!” 感慨间,莫川心中一动,咒也不念,便使出了鬼仙降乩之术,将扶鸾老道唤了出来。 “弟子常清,拜见祖师爷!” 扶鸾老道方一出现,便是叩首请安。 “起来吧!这具傀儡赐你,且庇护好玄云代贫道行使右演法之权,莫被奸人蒙蔽!” 莫川挥手,赐下一具伥鬼傀儡。 “弟子谨遵祖师法旨!” 扶鸾老道拱手作揖,满脸迷茫,右演法之权是什么意思? 便见莫川又取出一张瓷青纸,盖上右演法部扎,挥手将其送入玄云面前。 “城中斗法厮杀之事,且由你代为处理,该抓的抓,该罚的罚。” “弟子领命!” 玄云看到师傅,顿时一脸振奋,兴奋拱手道。 待接过瓷青纸,他顿时懵了:“祖师爷,这……怎么没字?” 莫川挥了挥手,懒得解释。 心想,玄云到底是未成年,用着心累。 扶鸾老道见状,心有领悟,连忙示意玄云离开再说。 且不说,扶鸾老道离开之后,从玄云口中得知莫川赴任广陵,担任右演法之时的震惊。 经玄云这一番打岔的莫川,再捧起经书,顿时失去了兴趣。 昨晚龙城很热闹,这点他心知肚明。 诚如玄云汇报,一部分是拍卖竞价,斗出了脾气,散场之后,出那口恶气; 还有一部分则是察觉出伥鬼傀儡的蹊跷,趁机掠夺; 莫川旁观一宿,无动于衷。 一来,光杆司令,手下无兵; 二来,他之所以在伥鬼傀儡中动手脚,就是要借机宣扬伥鬼傀儡的厉害。 还有什么广告比那籍籍无名小子,暴杀天之骄子来得痛快? 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 不过,仅仅是一场战斗,还说明不了什么。 再等等吧,等到伥鬼傀儡深入人心之时,就是他逐渐肢解五大教派之际。 “咻——” 心中正念着,一支符剑穿云而来。 莫川捻起一看,眉梢挑起,却是天乾国师亲自发来,询问他兜售丹药法器乃是何意? “啧啧,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莫川轻轻一笑,取出一枚符剑,随意编撰几个理由,注入法力,甩入空中。 随即身影一闪,遁入飨祭道炉,炼丹炼器修行去了。 …… …… “什么?死了!那蛇教父子修为最高不过十载,怎么能杀得了我闾山派弟子?” 龙城一座深宅大院中,闾山派宁夫人一脸不可思议。 “夫人猜测恐怕是真的,咱们都被右演法耍了,那些傀儡品相越差越厉害!据贫道所知,不仅咱们闾山派损失惨重,其他教派也好不到哪里。” 三奶派下武师舒新良,拱手作揖,脸色凝重。 自从闾山派察觉到伥鬼傀儡不对劲之后,便立即派出弟子尝试拦截那些流向小门小派的伥鬼傀儡。 怎料,这一去,十扑九空,更有甚者,殒命当场。 “伥鬼傀儡竟然恐怖如斯?” 宁夫人豁然站了起来。 “从获得的样本来看,那些上品傀儡体内皆月露暗藏,即便是道童,在月露消耗完之前,也能发挥出不俗威能!” 舒新良沉声道,眸光震动不已。 在这多山广陵,五大教派凭什么号令下山弟子? 便是靠那法脉“未修先得”的手段。 即便是不入流的弟子,拿到师门封赏之后,也能迅速一跃成为顶尖高手。 五猖兵马、阴兵鬼王、世袭法坛、本命元辰……无一不在此列! 如今突然冒出的伥鬼傀儡,隐隐也具备如此特性,这让闾山派如何不惊? “右演法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宁夫人站了起来,在院中踱步起来,满脸不解之色。 “莫不是想依靠广陵游师,冲击我五大教派的地位?”舒新良下意识道。 “那凌霄道童曾言,右演法可代为炼制傀儡,既为右演法,应该不敢口出妄言,既然如此,何来冲击之说?” 宁夫人说着,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难不成……这些傀儡手脚暗藏,皆听令于右演法一人,这是借广陵千教资源,炼制傀儡大军?” 武师舒新良闻言悚然一惊。 “快,将伥鬼傀儡送往师门,让教中供奉好好查查。” “是!” 武师舒新良抱拳,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小骨儿可斩了赤龙?”宁夫人问道。 “弟子听闻,骨儿圣女上个月初便来了月信,至今未曾露面,想来应该斩了赤龙,正在固本培元。”舒新良面露几分犹豫之色。 “甚好,回去之后,将小骨儿调来。” “夫人的意思是?” “伥鬼傀儡已有法脉祖象,岂能流于闾山之外?” “骨儿圣女已斩赤龙……” “右演法雄才大略,他会看不懂本宫意思?正因为斩了赤龙,才为心诚。”宁夫人解释道。 “弟子明白!” 武师舒新良低下脑袋,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痛苦。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三章 闾山之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飨祭道炉,养神殿。 莫川趺坐于蒲团上,闭目潜修,智光焕乎大殿,舍焰慧于太虚。 赫然在以佛门六神通之首漏尽通,推演师公教赔礼奉上的驭鬼之法。 “呼——” 不知过去多久,他悄然睁开双眼,长长吐了一口气。 “总算略有所得,算是去了糟粕,存了菁华。” 莫川呢喃道。 原来,别看师公教奉上不少驭鬼之法,仔细一数,足有天罡之数三十六部,可谓诚意十足。 然而仔细翻阅便会发现大多是不入流小术。 不过,师公教此举,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莫川有漏尽通傍身,施展神通推演之下,弄影还魂术都能开辟出伥鬼傀儡之法,更何况三十六部小术? 因此他索性推驭鬼以改度,悟道法以长存。 耗时两天三夜,总算将三十六部小术尽数掌握,甚至进行了一个系统归类,剔除了一些重复的、乃至有悖人伦的邪术。 经过他的推演,发现驭鬼之法大致可分为三类。 分别是: 持神驭鬼、符箓驭鬼、骸骨驭鬼。 其中,【持神驭鬼】最难,特点是以神念驾驭鬼神,包括但不限于分魂之法、分神之法……。 此法对魂魄强度要求极高,寻常修士极容易遭到反噬。 其次,【符箓驭鬼】则近乎于道,听着挺难,实则不然。 此法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符箓本就是道法的具象化,只要能照葫芦画瓢而出,一样可以达到驭鬼效果,只是理解水平不同,驭鬼效果也不尽相同罢了。 至于【骸骨驭鬼】最为残忍可怕。 此法多源自茅山派,属于渎神戏鬼之大忌之术,此术借助鬼魂和肉身的联系,通过操控尸身间接操控鬼魂。 其中不乏直接创造鬼仆的血腥之法。 譬如,这里面就有茅山派传承的一道驭鬼之术,名曰骸阵,又名火孽阵。 炼制手法十分残忍,乃是将活人生生煮死或烧死,炼其怨气,使其化鬼,而后再取其骸骨重塑假身,招来亡魂,作为鬼仆。 此术甚至演变出各种变体。 当初,清微宫弟子重石子取人头骨炼为御魂铃,驾驭无头鬼的手段,算是骸骨驭鬼的一种,但手段已经算是温和多了,至少不取活人头骨。 “究其本质,骸骨驭鬼最为稳妥,缺点是数量有限。” “符箓之法需要完整传承,这点仅凭漏尽通很难完整推演而出。” “持神驭鬼最适合我,我乃聻仙出身,又主修三景道法,炼魂淬魄之下,神魂强度远超同境界修士,不过若因魂魄之利,肆意施展,只怕会伤了道基。” “数来数去还不如手里这杆五命魔灵幡来得顺手。” 莫川一番思忖,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他的胃口算是被五命魔灵幡拉了起来。 寻常小术多少有点看不上眼。 不过,这些驭鬼之法,依旧补全了他的最短木板,也令他的伥鬼傀儡有了更加完备的操控之法。 再给他一些时间,未尝不能将这些驭鬼之术加以整合,创造出更加强大的驭鬼术法。 想到伥鬼傀儡,莫川心中一动,这都过去两三天了,怎么没人来找他炼制傀儡? 想到这,他索性离开道炉,唤来望生询问。 不想,却得到一个令他始料未及的消息。 “启禀仙长,广陵盛传您炼制的伥鬼傀儡,如那通天教本命元辰般漏洞暗藏,您慷慨代炼,不过是借广陵千教资源,筹措傀儡大军。” 望生郑重回报道。 此时,它虽是稚童模样,但好歹跟着玄云修道,两年时间下来,已然开智不少。 “消息属实?”莫川问道。 “常清师兄是这么说的。”望生道。 莫川皱眉,半晌哑然而笑。 倒是小瞧了广陵法教! 如果他没猜错,这多半是出自五大教派之手,根本目的乃是为了吓阻其他门派。 哪怕是阻拦一时也是极好的。 可既然如此,五大教派的委托呢? 难不成他们已经看破我的计划,故而联手打压? “启禀右演法,闾山派来访!”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道童的通报声。 说曹操曹操到。 “有请!” 莫川朗声回应,旋即起身迎接。 出乎他的意料,闾山派带队之人竟然是一位坤道。 换言之,也就是女道士。 “贫道宁英,拜见右演法。” 宁夫人身穿罗裙,瞧着不像是道士,反倒像极了富家夫人。 在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男的孔武有力,像是护院武师。 女的面带纱巾,一身洁白裙装,显得弱态生娇! “久闻闾山派不拘一格降人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请!”莫川拱手笑道。 “右演法过奖了!”宁夫人含笑回礼。 双方一番寒暄之后,这才进屋主宾落座。 “实不相瞒,贫道此来,乃是为了伥鬼傀儡而来,不知道友可还有精力炼制?” 宁英瞧着一介女辈,办事倒是利索,方一落座便开门见山。 “这得看道友要炼制什么傀儡。” “敢问这其中有何区别?” “若是下品傀儡,贫道虽然随手可炼,但数目不会太多;若是上品傀儡,多多益善。” “右演法之言倒是令人不解,按理说,下品傀儡炼制最为容易,为何数量却十分有限呢?”宁英一脸诧异。 “傀儡之法,乃贫道最近新修道法,下品已然尽数掌握,唯有上品,还有许多关窍需要实验一番,自然多多益善。”莫川意味深长道。 “这岂不是说,还会出现废品?” “贫道既然敢挂幌子,岂会自砸招牌?若有废品,自然自掏腰包补之。” “那不知这上品傀儡,需要哪些材料,又作价几何?” 宁英闻言愈发心动。 莫川凭空取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上面详细罗列了炼制材料,以及收费标准。 不同于下品傀儡只需提供妖皮一张即可,上品傀儡需要的材料不仅多且杂,价格也更为昂贵。 除了标准版之外,还可以私人订制一些功能,不过,想要添加这些功能,价钱亦将成倍上涨。 或者提供相应功能的符箓之法,也可抵挡工钱。 宁英一眼扫过,登时心跳如鼓。 其中,标准版上品傀儡,战力直逼三百年道行,若是配合百年大鬼操控,战力更增! 如果舍得花钱,战力将不敢想象。 这对于闾山派来说,有着莫大吸引力。 须知,闾山派主修法坛。 法坛既是其最强手段,也是其最大弱点,若是任由闾山派弟子借法坛施展道法,越阶杀敌,易如反掌。 然而一旦法坛被破,闾山派弟子也将瞬间陷入绝境。 因此如果有伥鬼傀儡为护坛道兵,闾山派战斗力必将更上一个台阶。 “贫道欲炼制十具上品傀儡,百具中品傀儡,千具下品傀儡,可否?”宁英故意狮子大开口,留下讨价还价余地。 “上品多多益善,中品下品最多百具。”莫川随口拒绝。 “也罢,贫道来得匆忙,身上材料不够,先订三具上品傀儡,不知几日能成?” “三日!” “三日?右演法此言当真?”宁英吓了一跳。 她都做好数月时间准备,没想到莫川一开口仅三日? 这是炼器? 寻常工匠,三日能不能缝好一具皮囊都是问题。 莫川闻言笑而不答,懒得解释。 “贫道失态了。”宁英见状,连忙致歉。 “无妨!” “贫道有句冒犯之言,不知该不该说?” 废话,既是冒犯之言,说个屁啊?莫川心中暗骂,却面色和蔼道:“但说无妨!” “敢问右演法,这傀儡炼制之法不知可否交易?当然,闾山派愿付出一切代价。”宁英一脸认真道。 莫川愣住了。 没想到,这闾山派胃口这么大,更没想到还敢提出来。 “千年妖丹,贵派有么?”莫川似笑非笑道。 “若右演法需要,闾山派可不惜一切代价搜寻。”宁英虽是闾山派高层,但终究不是掌教,不敢把话说满,更不敢透露教派底蕴。 “这傀儡炼制之法核心乃是一门太阴功法,此法乃贫道不传之秘,如果道友能寻到替代之法,贫道未尝不能传授贵派炼制之法。” 莫川回道,心中暗呼,此事若成,他将赚大发了。 换言之,他等于将弄影还魂术打包成了一门高级傀儡术。 所付出的不过是漏尽通的推演整合罢了! 最重要的是,傀儡炼制之法的真正核心乃是地煞术喷化。 失去此术支撑,以太阴功法炼制而出的傀儡,最多中品罢了,即便堆材料至上品,成本也将数倍于他。 因此交易出去,根本影响不到他的计划,更无法对他产生威胁。 “右演法果然乃当世奇人,关于太阴功法贫道还需上报师门,还请右演法稍等几日。”宁英激动得俏脸泛起一层红潮。 却是没想到随口一问,竟然还真的有戏。 在这刹那间,她甚至想到解决之道,她不知闾山派有没有千年妖丹,但师公教豢养五猖兵马,顶尖猖帅修为早已突破千年,那么千年妖丹肯定是不缺的。 另外,闾山派主修法坛,没有太阴功法,但阴山教有啊! 如果巧施妙计,未尝没有可能借两派之利,拿下傀儡炼制之法。 “贫道有个不请之请,还望贫道未回复之前,不要声张此事。”激动之余,宁英又谨慎道。 “这要看贵派效率了,贫道不是多嘴之人,但若他教问起,贫道又岂能妄言?”莫川模棱两可道。 “既然如此,贫道这便告辞!” 宁英闻言连忙起身,正要离去,余光蓦然撇到身后圣女,连忙堆出笑容道: “说起来,右演法仅携道童两人赴任,凌霄仙童又奔波在外,身边难免缺少知冷知热的使唤之人,这位乃本派骨儿圣女,修为甲子,已斩赤龙,便赠予右演法使唤,还望道友莫要嫌弃。” 声落,正暗暗庆幸逃过一劫的骨儿圣女,浑身一僵,但还是走了出来,盈盈作福见礼:“小骨儿,拜见右演法。” 所谓赤龙,乃经血也! 此乃坤道必过一个门槛。 玄门认为,女子精由血生,赤龙不断,何以生精?又何以炼精化炁? 因此斩赤龙,乃是坤道正式踏入玄门的门槛,亦是告别凡尘的标志。 宁英如此郑重说出,根本目的恐怕并非标榜骨儿圣女道心坚韧,而是害怕他误以为联姻吧? 思绪如电间,莫川正要开口拒绝,余光蓦然瞧见跟在宁英身后的魁梧武师脸上似有异样之色,心中倏然一动。 闾山派?圣女? 有意思。 “道友此礼甚合贫道心意,贫道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莫川拱手道。 “这是闾山派之福!” 宁英闻言大喜,愈发觉得右演法是个妙人,处处意想不到,以至于她精心准备的三辞三让之言,都没了用武之地。 “小骨儿谢右演法收留!” 骨儿圣女眸光微颤,银牙几欲咬破嘴唇,激烈心理斗争中,还是盈盈而拜。 此间事了,宁英不再滞留,告辞离去。 刚出道纪司,武师舒新良忍不住道:“夫人,弟子不明白,既然右演法愿意兜售傀儡炼制之法,又何必献出圣女?” 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右演法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如果本宫未卜先知,定然不会送出小骨儿,可惜……” 武师舒新良忙问:“可惜什么?” 宁夫人面无表情:“可惜,小骨儿既然已经带来了,又岂有带回去的道理?” …… …… “小骨儿,这是你道号,还是本名?”宁英走后,莫川看向小骨儿。 “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小骨儿出身农家,不曾有名,小骨儿便是本名。”小骨儿柔声道。 “没有便没有吧,小骨儿也不错。贫道且问你,既然跟了贫道,可断了闾山派因果?”莫川郑重问道,悄无声息中炼神出窍,遁太虚观察小骨儿。 “这是自然。” “如此便好,贫道不养闲人,说说可有什么擅长之处?” “小骨儿承蒙闾山派收留之后,便一直隐于后山修行,主修各类开坛科仪,以及礼教仪表,可为右演法端茶倒水。” 小骨儿言简意赅道,或者说,她也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将法坛唤出来让贫道瞧瞧!” “闾山派未曾赐下法坛,小骨儿也不知法坛炼制之法,未有法坛傍身。” 说出这句话时,小骨儿几欲咬破嘴唇。 因为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发现,她孜孜不倦勤学苦练而出的本事,不过是镜花水月。 没有法坛,她形同凡人。 亏她还为圣女身份而自豪,原来归根结底,不过是闾山派精心培养的……曳云仙。 二合一。 第三百零四章 再登道司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宁予外邦,不予家奴,还真是防弟子如防贼寇啊!” 莫川听罢,唏嘘感慨。 小骨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未被面纱遮掩的双眸愈发黯然。 “贫道久闻闾山派法坛之盛名,你且与贫道仔细说说其中关窍。” 莫川又追问起闾山派法坛之秘。 小骨儿闻言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莫川凝神细听,神色逐渐凝重。 他虽然早就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过闾山派传承,但外人所述终究不如其门内弟子来得清晰明了。 正所谓:坛场即道。 《玄坛刊误论》有言: ——法象三天,建立坛级,法师升坛,已在三天之上。 换言之,道坛乃是道士感悟天地、心融玄妙、运神会道的放大器。 只不过,这种放大器需要借助周围山川走势、乃至列斗环星,方可建成。 因此在玄门中,道坛乃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学问。 现在已经很少有宫观修有正统道坛。 至于闾山派法坛看似道坛,实则乃是道坛的削弱版,或者说移动版。 它不借天地之势,而借天材地宝,通过岁月的洗练,最终汇十方三界之精粹,无限趋近于道坛之功效。 内可运神会道; 外可除魔斩妖。 莫川听完,若有所思,又询问起开坛之法。 这已经算是涉及闾山派功法,虽然号称不传之秘,但花些功夫还是能搞到,只是没有法坛,毫无意义罢了。 或者说,即便有了法坛,也无法在广陵光明正大用出。 毕竟一旦被闾山派发现,必然会竭尽全力剿灭追杀。 小骨儿略一犹豫,还是将闾山派开坛之法和盘托出。 莫川闭上双眼,细细参悟起来,一轮慧光自然而然的自脑后涣耀而出,令小骨儿为之侧目。 这就是驳倒佛门的智光? 瞧着果然玄妙! 在小骨儿胡思乱想中,一炷香后,莫川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却是没想到,这开坛之法对天师二十八宿符,还有着不可思议的驾驭之效。 符箓之道,本就近乎于道。 天师二十八宿符本质,乃是借符箓之道调动星辰之力,这点与道坛借列斗环星,参禅悟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闾山派数千年来衍化而出的开坛法,具有如此功效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往我施展天师宿符最多可叠三层,如今有了这开坛之法,至少可叠五层,如果能拿到更高级的开坛之法,说不定可操控的数量更多。还真是道衍三千,九九归一啊!’ 莫川心中想着,挥手取出一枚七星环、一具傀儡,以及经书数卷,御气送了过去。 “此乃七星环,可调星宿之力,隐神养命,降妖护坛,亦可充当法坛!你且拿去好生修行,莫要倦怠。” 莫川吩咐道。 所谓七星环,其实就是一套天师宿符,类似于未狸的糖果手串。 小骨儿呆呆的看着漂浮至眼前的法器傀儡,神情恍惚。 培养她十七载的师门,不曾赠她一座法坛,怎料,这边刚被卖予他人,便获得法器,这让她心中如何不复杂? 如果她阅历更多一些,或许会想到千金买马骨。 但现在她感受到的,只有人性的参差。 “小骨儿拜谢右演法赐宝!” 小骨儿连忙躬身而拜,满心惶恐在这一刻倏然平复下来。 ——或许转入右演法门下,并非是一件坏事。 事实上,当她离开袇房,尝试以开坛之法驾驭七星环之时,心中的复杂更盛。 因为七星环之强,按照师门对法坛的划分,足以划入上坛之列。 她修为不足甲子,何德何能可拥有此宝? 右演法就不怕她是闾山派的细作? 一时间,小骨儿迷茫了。 …… 与此同时,闾山派拜访右演法并赠送圣女之举,亦在同一时间,传入其他教派耳中。 众教派面面相觑之余,亦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多久,广陵各大教派接二连三拜访而来,所求正是伥鬼傀儡。 莫川来者不拒,订单全收,只是发货时间,有短有长。 遗憾的是,除了闾山派,其他教派无一提及购买炼制之法。 不知是太过理性; 还是经验主义害死人。 对此,莫川并未多言。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各大教派的拜访,伥鬼傀儡暗门暗藏的谣言不攻自破。 中小门派睹之,咒骂不已。 哪里不知道,这是大门派这是故意散播谣言,抢占先机? 一时间,道纪司人涌如潮,门槛踏烂。 随着大量伥鬼傀儡流入市场,伥鬼傀儡之名也愈发显耀。 此物堪称实战利器。 尤其是中上品傀儡,哪怕是寻常修士得之,也能一跃成为顶尖高手。 这对五大教派影响不大,但对于无数中小型门派而言,却堪称一场变革。 须知,广陵教派无数,很多教派开山祖师也不过甲子修为,低于甲子者,更是比比皆是。 他们犹如法教的毛细血管,活跃于村寨之间。 为了一村一镇的利益,大打出手。 如今得了伥鬼傀儡,身怀利器之下,又怎能不起杀心? 一时间,偌大广陵,风雨欲来。 不知多少中小门派,砸锅卖铁也要购置一具中上品傀儡,磨刀霍霍,应对变局。 只是这可累惨了莫川,手中不知积攒了多少订单。 话说,他既要炼丹,又要炼器,更要修行,哪有功夫处理这些订单? 索性将其一拆为二,一部分交给柳怀春; 一部分发往扶鸾观,令扶鸾观弟子参与制作。 当然了,他们只负责外形的缝合等基础生产;造尸、融箓、施加弄影还魂术等后续操作,则由莫川完成。 如此便是他道行精深,日复一日之下,也难免厌倦。 “道爷修行大道,便是求那大自由,没想到,终有一日,竟然将自己囚于利益之下?这算什么?” 这日,莫川炼好一具高级傀儡,忍不住感慨道。 “闾山派动作也忒慢,这都半个月了,半点消息也无,早知道就公开了。” 他忍不住又埋汰一句闾山派。 他还等着闾山派送来太阴功法,借此将炼制之法传给下属,代为炼制呢! 事实上,他已经在做了。 僵尸蜚牛这段时间,也代他造尸,可惜,妖丹被挖的它,修为大跌,肉身修为不足两百年,纵然造尸,也效率有限。 这还是月露无上限供应的情况下。 说到底,僵尸蜚牛也缺一门太阴功法。 “要不,去一趟阳远峰老牛咀,拜访一下那龙阁执圭人钟灵?” 莫川思绪轮转。 说实话,他不太愿意拜访此人。 原因无他,境界相差太大,自然压力山大。 “算了,再忍一忍。” 莫川吐了一口气,正要继续炼制傀儡,倏然,留在道纪司袇房内的鬼魂传来通报声。 ——闾山派终于再度登门拜访! “莫不是成了?” 莫川见状,精神一震,连忙出道炉,迎接而去。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五章 离间之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贫道宁英,拜见右演法!” 袇房小院内,宁英盈盈作福。 不待莫川回礼,跟在她身旁的魁梧武师,面浮幽光,弹指间,竟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赫然是与莫川有过一面之缘的阴山教保举师——斩尸真人! “贫道斩尸,拜见右演法。” “道友易容而来,不知所为何事?”莫川说着,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宁英。 “自然是为了伥鬼傀儡炼制之法!” “宁道友让贫道保守秘密,没想到,自个儿却漏了个精光。”莫川闻言戏谑看向宁英。 “太阴之法乃我阴山教不传之秘,纵然闾山派不惜一切代价换取,也不得外传,让右演法失望了。” 宁英未答,反倒是斩尸真人意味深长道,显然心有怨愤。 在他看来,右演法交易之举,分明是押注闾山派,他阴山派若非天道眷顾,说不定还被蒙在鼓里。 “哈哈哈,是啊,贫道很失望!广陵五大教派,唯有闾山派敢问道傀儡炼制之法,如此格局,可谓王道。” 莫川嘿嘿一笑,捧杀闾山,贬低四教。 斩尸真人脸色涨红,哑口无言。 说真的,他是真没想到,右演法舍得卖傀儡炼制之法,自然提都不敢提。 怎料,便是这一念之差,差点令阴山教落入下风。 “右演法谬赞了,贫道已经按照右演法的意思,取来了千年妖丹乃至太阴之法,不知可否一观傀儡炼制之法?” 宁英见状,连忙转移话题。 “当然可以,不过,这炼制之法交易对象,是闾山派?还是阴山教?” 莫川笑吟吟道。 声落,宁英和斩尸真人面面相觑。 “右演法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太阴之法准你阴山教法不传六耳,贫道傀儡炼制之法就能轻传他人了?”莫川皮笑肉不笑。 斩尸真人脸色一沉,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实际上,闾山派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 不惜一切代价之下,也近乎要拿下阴山教太阴之法。 可惜,阴山教授法条件之一,便是不得传予他人,并且以天道起誓。 这下直接封堵了闾山派的小心思。 这是闾山派不得不带阴山派而来的根本原因。 现在莫川以同样理由,拒绝将傀儡炼制之法传予两家,完全合情合理。 “右演法还有什么需求,但说无妨。” 宁英心知莫川脾性,不敢讨价还价,直接开诚布公。 “二位是个聪明人,贫道颇为欣赏。这样,只要闾山派、阴山教扶二位担任教主之位,伥鬼傀儡炼制之法,贫道立即双手奉上!”莫川笑吟吟道。 此言一出,宁英和斩尸道人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中下意识泛起一丝狂喜之时,无穷恐惧又淹没而来。 这话一旦传入师门耳中,师门将如何看待他们? 只怕以为他们和右演法暗中勾结,恃傀儡炼制之法,登教主宝座。 如此之下,师门岂敢轻传教主之主? 纵然心知这可能是右演法挑拨离间之计,但人心叵测,谁又敢肯定,这真真假假之中,是不是兵不厌诈? 坐上教主之位的他们,会不会贪恋那传教鬼王(法坛),死死攥住权柄? 最重要的是,现任教主舍得放权吗? 其余各脉老祖,会不会为了傀儡炼制之法,逼迫教主禅让? 一想到这一系列后果,宁英和斩尸便是惴惴不安。 可以说,此为阳谋。 无解阳谋。 “右演法说笑了,本教教主正值壮年,岂有禅让之理?” 斩尸真人声音嘶哑道。 “是吗?那是教主重要,还是道统重要?”莫川笑吟吟问道。 斩尸真人不说话了。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拍卖会开始时,右演法曾言一句阴山教有福了。 事后来看,这句话深意暗藏啊! 纵然那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也怕有心人过度解读。 “二位请回吧!待商量出结果,再来寻贫道交易。贫道最近忙得很,就不招待了。小骨儿,送客。” 侍立在侧的小骨儿连忙颔首,恭敬二位离开。 宁英和斩尸真人对视一眼,有心多言,最终不得不脸色苍白离开。 “野心之种已经种下,尔等便是送来两颗千年妖丹,两份太阴之法,也无法抚平人心的荡漾。” 莫川看着两人离去背影,心想,师公教没来倒是可惜了。 “炼丹炼丹!” 他嘀咕一声,再次遁入飨祭道炉,炼丹炼器去了。 …… …… 会稽山,阴山教。 昏暗的静室内,豆大尸油灯,散发着微弱光线,照不亮半点光明,反倒令屋内昏沉如墓冢。 四张蒲团上,盘坐着阴山教话事人。 分别是阴山教主,传度师、监度师、保举师三师。 其中,保举师斩尸真人脸色苍白,正在汇报此行结果。 当他说到,右演法以阴山教法不传六耳之言,拒绝将傀儡炼制之法传予两家之时,众人皆面色一沉。 当听到宁英开门见山询问后,右演法又提出新条件之时,众人精神一震。 “右演法说了什么?”监度师连忙追问。 “右演法说……” 斩尸真人脸色苍白,在众师兄师弟诧异眼神中,吐出令他们难以接受的条件。 “右演法说,只要贫道和宁道友各自登上教主之位,即可传授伥鬼傀儡炼制之法!” 不等教主等人脸色大变,斩尸真人连忙以指戳天,诅咒发誓:“各位师兄师弟,贫道以天道起誓,与右演法绝无勾结之事,否则天打五雷轰!” “师弟,何必起誓?我等还能不会信你?”阴山教主闻言连忙道。 “师兄光明磊落,师弟自然是信的,只是这右演法心思肮脏至极,师弟也是被逼无奈。”斩尸真人回道。 “师兄理解!各位如何看待?”阴山教主看向传度师、监度师。 “闾山派登门造访时,贫道便觉此事蹊跷!傀儡炼制之法堪称下金蛋之鸡,如此传承,哪有变卖之说?如今看来,右演法根本没有交易的意思,这是借此挑拨离间。”监度师沉声道。 阴山教主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教主之位代表的不仅是阴山教权柄,更是教传鬼王的执掌之权。 一旦获取鬼王,合二为一之下,不仅可以获得鬼王修为加成,更可借机参悟鬼王境界,于大道有着莫大好处。 “话虽如此,但右演法既出此言,若敢违背,当失信于广陵,如若满足他的条件,或许可反将之,拿下傀儡炼制之法,从此我阴山教将迎来大兴!” 传度师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 此言一出,阴山教主眸光骤沉,斩尸真人闻言面无表情,胸膛内,心脏狂跳不休。 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传度师竟然支持他? 这岂不是说,他有机会染指教主之位?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六章 抑强扶弱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送走宁英和斩尸真人之后,莫川的生活再度归于平静。 炼丹、炼器、炼傀儡……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一个恍神,令他有种回到朝九晚五打工生涯。 在此期间,道录司又发来符剑,却是也要采购伥鬼傀儡。 莫川欣然应允。 …… 腊月二十日,莫川又收到一封符剑,伸手捉下一看,发现此符并非来自道录司,而是下辖道正司右至灵发来的消息,直言有要事相商。 莫川打眼一瞧,咧嘴而笑: “鱼咬饵了!” 自打他走马上任以来,从未召见过麾下各级道官。 这些道观对他这位顶头上司,也是置若罔闻。 如今突然发来符剑,显然绝非公事,联想到这位右至灵出身,莫川已然猜到幕后正主。 果然,当他应邀而至,便见闾山派、阴山教高层齐聚一堂,拱手相迎。 “傀儡之法,事关重大,以此法召右演法而来,实属唐突,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闾山教主拱手致歉,姿态放低。 “无妨无妨!”莫川摆手,问道:“诸位唤贫道而来,莫非是已经商量好了?” “当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右演法,请!” 闾山教主恭敬莫川进屋详谈。 莫川艺高人胆大,也不怕埋伏,一马当先,大大方方迈入正堂。 闾山教主和阴山教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待主宾落座之后,阴山教主开门见山:“右演法雄才大略,目光灼灼,既然觉得师弟斩尸,理该担任教主之位,贫道绝无异议。只是不知右演法之言,可还当真?” 莫川道:“自然当真!” 阴山教主道:“好!那我阴山教愿尊右演法之命,奉保举师斩尸道人为教主。” 闾山教主亦道:“闾山派亦愿奉宁英夫人为教主。” 莫川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坐在下方,眼观鼻鼻观心的斩尸宁英二人,心中揶揄一笑道: “妙极!待贵教办完升座仪式,交易即可开始。不过,腊月下油面,有盐在先。贫道便把话说开了,既是升座仪式,理该交接的法坛鬼王,一个都不能少,否则莫怪贫道不认账。” “这是自然!”阴山教主应道。 “为了方便右演法观礼,我看这事就定在明后两天,如何?”闾山教主更是贴心的为莫川着想起来。 “大善!”莫川欣然赞许。 而后双方又敲定一些交易细节条款。 譬如,莫川不得将太阴之法,乃至傀儡炼制之法传予他教,尤其是广陵教派……。 如此苛刻条件,莫川自然不会答应。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各退一步,设立了一个保护期。 即,五十年之内,双方不得向外人轻传傀儡炼制之法,包括太阴功法,如若传法,需征求对方同意。 这算是闾山派和阴山教为争霸广陵,争取到的发育时间。 待双方立誓,敲定交易条款之后,随即分道扬镳。 当天,闾山派、阴山教同时广发请帖,邀请广陵千教观礼升座上堂仪式。 消息一出,广陵震惊,法教哗然。 两大教派教主都担任得好好的,怎么说卸任就卸任了? 尤其还是同一时间卸任,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 然而任他们发动一切关系打听,也打听不出个子丑寅卯,让人愈发烦躁。 腊月二十一日,闾山派举办升座仪式,三奶派宁英夫人升座现任教主。 右演法列席观礼。 侍立身后的小骨儿圣女,尤为引人侧目。 腊月二十二日,阴山教举办上堂仪式,保举师斩尸真人上堂教主之位。 右演法亦随之列席观礼。 当晚,莫川和闾山派阴山教完成交易,消息不胫而走。 …… …… “右演法,亏我师公教奉上三十六部驭鬼之法,如此待我师公教,意欲何为?” 师公掌教书房内,十二山主齐聚一堂。 师公掌教破口大骂,哪里还有一派之主的模样? “右演法目的,其实已经昭然若揭,这是欲扶持闾山、阴山两派,打压我师公、通天、茅山三派!” 猎法山主脸色阴沉,继续厉声道: “教主,依本座之见,此时理当联合通天茅山两派,趁着闾山阴山尚未成气候,赶尽杀绝!” “荒谬!” 猖兵法脉山主孟见明,驳斥道:“五教混战,岂不正中右演法下怀?”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难不成坐看闾山阴山壮大,吞并我等不成?”猎法山主问道。 伥鬼傀儡之利,经过这段时间的传播,早已大放异彩。 可以说,此道尽得法脉“未修先得”之精髓。 任何教派获得此法,只要财力允许便可大肆扩张。 诚然上品傀儡受限于材料难以炼制,上限目前也未见多高,但能够加持普通弟子这一点,便足矣。 广陵多山,全靠普通弟子散落各村各镇,供养主宗。 一旦闾山阴山有傀儡之助,普通弟子之争,必将呈现一边倒局面。 届时,主宗失血之下,莫说五十年,怕是三十年都要撑不下去。 只怕未来广陵,将出现两极多强局面。 此时,面对猎法山主的质问,猖法山主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孟师弟,且畅所欲言,莫要顾忌。” 师公掌教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起脾气。 “是!” 猖法山主略一犹豫道:“依本座之见,右演法若要扶闾山阴山,大可不必兜售丹药法器,乃至伥鬼傀儡,直接暗中将其交易给闾山阴山,岂不更为隐秘?” “你的意思是?”师公掌教眼睛眯了起来。 “右演法此计,明扶闾阴,暗为打压,实际乃是为了收拢我师公、通天、茅山三教,为其所用。” 猖法山主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侃侃而谈: “伥鬼傀儡炼制之法,虽然不得外传,但并非不得售卖,如果我三教投靠右演法,广陵必将再次五足鼎立!” 声落,书房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皆意识到,猖法山主所言不虚。 或者说,这就是右演法之阳谋。 要么打起来,内耗而衰; 要么裂为两派,为他所用,分而治之。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七章 计成一半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抑强扶弱,乃帝王之术。广陵历任演法未尝没有实践者,当初兴立道人更是向贫道允诺副印之位,想来也向其他教派许下诺言,最终却魂归道山,惨死广陵。没想到,明辰道人举重若轻间便完成布局,不愧是修出佛门智慧火的道人!” 师公掌教唏嘘感慨,面色灰败。 “教主,只要熬过五十年,我等未尝不能拨云见日。”猖法山主宽慰道。 “五十年啊!”师公掌教幽幽叹息,人生又有几个五十年? “这世间既有伥鬼傀儡炼制之法,必然也有其他傀儡炼制之法,我等或许无需五十年,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啊!” “还请掌教三思。” 众法脉山主纷纷建言起来,真的开战对法教绝非好事。 “也罢,孟师弟,你且随我一起去拜访茅山、通天两教。” “谨遵掌教法旨!” 师公掌教心中叹了一口气,携猖法山主合纵连横去了。 …… …… “本以为需要两个月的计划,没想到不到一个月便成了一半,更是换来千年妖丹一枚,血赚啊!” “希望师公教他们足够聪明,抑强扶弱这种小把戏,可没意思。” 飨祭道炉,养神殿内。 莫川端详着眼前的千年妖丹,喃喃自语。 他的目的可不是统治广陵,他要的是香火,是修为,眼前局面只能说计划只成了一半。 剩下一半,才是计划的关键。 心思流转间,莫川便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枚妖丹上。 便见这妖丹,通体呈白色,隐隐有紫、红二气,流转其中。 瞧着十分玄妙,实际上,此乃斑驳之相。 如果莫川没猜错,这妖丹之主多半修过人类功法,以至于丹成三色。 “不知道炼去妖力,还能剩下多少元炁?” “再加上脐轮中两头真龙分润,只怕十不存三。唔,蜚牛这个变数也得考虑,以前只纳入独眸,影响不大,如今纳了全躯,又转化为僵尸,说不定也会参与这场饕餮盛宴……” “养不起啊!” 莫川叹息,有些无奈。 不得不说,这便是填入仙兽的代价。 事实上,这还仅仅是妖丹分润,平时那对兄妹不知吃了他多少草药,要不是开辟炼丹炼器这两个财路,还真的养不起。 “唉——” 莫川叹了一口气,一脸肉疼的将妖丹扔进嘴中,以服饵之术炼化起来。 霎时,他周身毛孔大开,妖气、浊气、杂气……喷涌而出。 上次吞服七百年妖丹,令他坐拥四百二十年道行,数月吞噬香火修行下来,又添十年道行,如今已有四百三十年道行。 此时,随着滚滚元炁汇入奇经八脉,缓慢增长的修为,终于再次迎来疯长! “吼——”、“吼吼——” “哞——” 龙吼牛哞中,双龙蜚牛果然如莫川预料一般,借血脉联结,本能抢夺起元炁。 莫川见状不悲不喜,继续炼化妖丹。 四百三十年……四百八十年……五百四十年……六百年……六百六十年…… 六百七十二年! “汩!” 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千年妖丹碎裂,化为最后一缕元炁归入莫川血肉之中。 “呼——” 他睁开双眼,吐气如剑,神色不悲不喜。 一枚千年妖丹,最终令他修为止步于六百七十二年,一共增加二百四十二年道行。 不少,但也不多。 他借妖轮血脉联结,略一感受,便发现无虑真龙修为激增至五百年,小祚则至两百多年修为,蜚牛为三百多年。 “这么一算,仅转化了妖丹六成元炁,看起来转化比稍逊于上次啊?” “服饵之故?” “不对,应该是妖丹太过斑驳的原因。” 莫川暗暗忖度,积攒炼化经验。 他运气一番,确定无碍之后,这才起身,熟悉的世界隐隐又发生几分变化。 这是感官愈发敏锐之故! 待离开养神殿,行至药田,便见一株硕大枣树下,双龙正闭目酣睡,抬首环顾四周,便见药田中,多了两具熊猫傀儡。 那血脉相连的感觉,令莫川一眼便认出这两具傀儡,乃是双龙在操控!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是龙族骄傲,还是血脉特异,寻常妖邪甲子便可化形,双龙生而便有甲子修为,修至现在数百年道行也不见化形,真是怪哉! 仔细想想,双龙父母也不曾化为人形。 莫川怀疑,这并非血脉特殊,归根结底还是傲骨所致。 推己及人,他也不会化形猫狗之流。 “红娘拜见仙长,敢问仙长是来取药的吗?” 一头戴着花环的熊猫傀儡,走了过来,拱手见礼。 “随意瞧瞧,唔,傀儡使得还顺手?”莫川问道。 “顺手极了,红娘终于见草不是林了。” 红娘开心拍手道,她本体小如拇指,走在药田里,如进原始森林,虽说别有趣味,但时间长了也就那回事儿。 “那就好!” 莫川颔首,瞥了一眼佯装看不见他的两具傀儡,笑了笑转身离去。 ——还算识趣,这次没敢出手。 待离开药田,莫川又去了宫阙的另一边,在一座阴气逼人的大院中,找到了蜚牛。 此时蜚牛院墙边,摆满了傀儡半成品。 便见蜚牛偶尔喷一口阴气造尸几具,大部分时间都在翻阅一本悬在半空中的书籍。 莫川仔细观察过,蜚牛翻阅的书籍,大多是太阴僵尸之类,显然他并不甘心沦为一只无能僵尸。 便是走尸道,也想有所作为。 “余道行有限,莫要再加担子了。” 蜚牛瞧见莫川,便是唉声叹气,显然最近半个月也是厌倦了造尸生活。 “截了贫道百年道行,还要撂担子,看来千年封印还未磨平你的性子啊?”莫川戏谑道。 “百年道行而已,何必小气?”蜚牛翻开一页经书,又道:“不是余偷懒,实在是现在生活和那封印日子别无二致。” “是吗?但你终究还有希望不是?”莫川说着,抬手射去一卷经书。 “《正墟九章》这是……太阴之法?!!”蜚牛略一翻看,顿时失声惊呼。 “贫道曾见一位太古僵尸沉睡至今,观其道行深不可测,有此珠玉在前,你以后未尝没有机会再攀巅峰!好生修炼吧,对了,别误了工作。” 莫川画了个大饼,转身离去。 ——他送来的功法,正是得自阴山教的太阴之法,修之可成太阴之躯,正适配僵尸蜚牛修行。 等时机成熟,也可传予下属,扩大傀儡炼制规模。 …… 待一圈溜达完,莫川随即返回养神殿,正要再炼两具傀儡,忽闻小骨儿通报,师公、通天、茅山三教教主来访! 【感谢“书友20180921140332547”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八章 善谋致远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龙城道纪司,右演法袇房小院门前,师公、通天、茅山三教教主,恍如寻常道人静静侍立在门外,静候仙童通报。 如此反常一幕,频频引来道纪司中书吏道人的侧目。 少顷,院门大开,露出坤道小骨儿的俏丽容颜:“三位教主请进!” “有劳了。” 三位教主谦逊颔首,依次踏入小院。 随着最后一道身影踏入,门扉蓦然合拢,挡住满司好奇目光。 待三教主踏入正堂,便见右演法端坐于上座,手捧香茗,低首嗅香,浑然不拿正眼瞧一下觐见而来的三教教主。 “通天(师公、茅山)掌教,拜见右演法!” 三教教主见状敢怒不敢言,齐齐拱手见礼。 “慈悲,免礼。” 莫川虚抬左手,姿态拿得很高。 “白云长锁于岩前,洪福永扶祚广陵。自从右演法赴任广陵,广陵上下,瑞气冲天,离形离兆,有自而然,为福为祥,可谓是普天称庆,易地腾欢!我等特奉厚礼,以为庆贺。” 师公教主寻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伸手入袖,掏出一个硕大木盒。 小骨儿见状,连忙上前接过,转身呈放在莫川案几上,又打开木盒,以供观赏。 莫川一眼乜去,眉梢微挑,一脸大惊失色: “咦,我道录司的部扎怎么到了诸位手中?” 可不是? 便见木盒中,赫然摆放着广陵各大府县道观部扎。 三教教主闻言眸光一闪,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心知,右演法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此为借花献佛,也是秦失其鹿,物归原主,亦为贺礼之一!” 师公教主说着,又取出一枚木盒道:“此为贺礼之二,还请右演法不计前嫌,宽恕我等不敬之罪!” “贫道亦有贺礼奉上。” 通天茅山两位教主也异口同声,奉上贺礼。 小骨儿取来,为莫川展开。 师公教奉上的是一卷经书,上书:太上咒鬼经。 通天教主奉上一张薄如蝉翼的妖皮,瞧上面残留气息,少说也有五百年,如此精巧皮囊,用来炼制伥鬼傀儡,堪称上品。 茅山教主则奉上一节晶莹如玉的白骨,瞧着应该是妖邪的不化骨,用来修行太阴之法最合适不过。 三份贺礼,说轻不轻,说重但也不重。 胜在稀罕二字,亦讨了莫川欢心。 “三位道友有心了,贫道便却之不恭了,上座!上座!” 莫川挥手,将案几上木盒扫入飨祭道炉。 三教教主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献上府县部扎,算是上交了道录司权柄; 这交出去容易,以后再想拿回来,可就要难了。 尤其是眼前这位右演法,深谙帝王之术,右手握着伥魂傀儡,左手捏着丹药法器,两大利器之下,想扶谁上位便扶谁上位。 话说,他上任以来,一直未曾与师门六壬派走动,说不定,便是存着保护之心。 如今大势已成,六壬派极有可能随之崛起。 广陵未来,难矣。 在浮想联翩中,三教掌教强打精神,应对莫川的询问。 同时小心翼翼,乞求莫川能私下放宽丹药法器,尤其是伥鬼傀儡的份额。 “右演法有所不知,闾山阴山承蒙右演法赐法,愈发猖狂,长此以往,只怕广陵危矣!” “是吗?不知道友有何高见?” “能制衡闾阴者,唯有右演法,还请右演法放宽丹药法器份额,我等感激不尽。” “贫道乃广陵右演法,岂能因为私心,便舍诚信于不顾?” 怎料,面对三教主教的祈求,莫川直接拒绝,态度之决绝,令三教主教脸色一沉。 难不成右演法这是要逼着他们和闾山阴山开战? 不等他们开口,莫川又道:“贫道知晓诸位道友来意,依贫道之见,既失柳浪啼莺,何不转爱绣谷燕?” 话落,差点要翻脸的三教教主,脸上闪过诧异之色。 面面相觑间,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喜和忐忑。 “右演法的意思是?” 莫川侧首看了一眼小骨儿。 小骨儿见状,颔首低眉,躬身离开袇房。 “诸位道友,可知贫道在万里荆荒,散了一支香火?” 莫川的声音,在三教教主心中响起。 赫然用了佛门神通——心语。 “右演法的意思是?” 留着山羊胡,精瘦如柴的茅山教主,眸光一闪,下意识追问道。 “万里荆荒,多山少民,酷似广陵,却拜妖邪为神,简直荒唐至极!贫道欲提兵讨伐,匡扶正义,诸位道友可愿为人族大义,献一份力?” 莫川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三教教主心中响起。 善弈者谋势,善谋者致远。 既然知道二十四客堂三妖有不轨之心,莫川又怎能安然酣睡? 以前手里没资源,奈何不得。 如今既有广陵之刃,岂能不借用一番? 抑强扶弱是小计,驱虎吞狼才是大谋。 此计若成,分割两地的三教,必将仰他鼻息,若能再趁机收拢二十四客堂妖邪,从此五教制衡矣! 这一刻,三教教主闻言如遭雷击,魂惊魄骇间,亦心旌摇曳。 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一场拜山头之举,竟然化为讨妖之谋。 心中震撼之际,亦心跳如鼓,怦然心动。 万里荆荒酷似广陵,那就意味着法教的传教方式,在万里荆荒推开的可能性极大。 以前不敢想,乃是因为五教不齐心。 如今大势迫胁之下,面对闾山阴山之攻逼威胁,发兵万里荆荒将是他们大龙出逃之活棋! 此计若成,有万里荆荒为供养,纵然失去右演法丹药法器傀儡之助,亦能对抗闾山阴山之优势。 更重要的是,此乃法教踏出广陵的第一步,象征意义极大。 当然了,右演法心智近妖,绝非好心,此乃驱虎吞狼之计,亦有可能被摘果实。 参与此事,等若与虎谋皮,其中取舍,考验人心。 “敢问右演法,广陵距荆荒,逾千万里,发兵而去,如何借道?闾山阴山又岂会置若罔闻?荆荒有千年妖邪坐镇,纵然不敌,也能逃脱,右演法可有万全之策?” 茅山教主连声发问,满脸严肃。 “贫道既然有意匡扶正义,又岂会打无准备之仗?” 莫川轻轻一笑,将心中所谋和盘托出。 三教教主闻之,时而蹙眉,时而惊愕,时而沉思,时而对视,时而反问几句。 不知过去多久,三教教主在漫长思考中,终于下定决心。 师公教主起身拱手合抱,一躬到底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青山矗立,不堕凌云之志。师公教愿随右演法,斩妖除魔,济世利人,丕振玄风!” 茅山教主也随之起身,作揖奉礼:“茅山亦欣然往之!”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如此千秋盛事,岂能少了我通天教?思深方益远,谋定而后动。广陵有右演法,乃广陵之福,亦为荆荒之祥!” 莫川起身,拱手回礼:“大善!” (本章完) 第三百零九章 千教集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你说什么?道录司在招募州县道官?消息可属实?五大教派怎么会舍得放权?” 刚刚逃出广陵的蛇教父子,便听到一个惊人消息。 “贫道岂是随意妄言之人?道友虽来自广陵,恐怕已然不知,如今广陵早已翻天覆地。” 天水观主笑吟吟道。 原来,蛇教父子逃出广陵之后,机缘巧合之下,落脚天水观。 天水观,看似道门,实际上道统一半来自法脉,对于蛇教父子颇为和善。 今日,天水观主忽然召二位而来,蛇教父子才知他们埋头赶路之际,广陵已然天地换颜。 在天水观主的介绍下,二人越听越震撼。 “如今广陵,在右演法妙手分化之下,已然分为两派,一派以闾山阴山为首,一派以师公、通天、茅山为主。” “后者为了抗衡前者,已然投靠右演法,那州县道官部扎便是投名状。” “如今右演法正张贴请贤榜,招募州县道官!不瞒二位,据贫道所知,此次招募将唯才是用,优先照顾道门弟子,以及中小门派弟子,贫道有意进广陵争一争机缘,二位出身广陵,可愿随贫道走一趟?” 天水观主盛情邀请道。 大道争锋。 身为无权无势的天水观主,已然进无可进,道统一半又来自法教,在这中原边缘之地,颇受白眼。 如今广陵机会在前,尤其是右演法擅长炼丹炼器,若成拜入门下,岂能少了好处? 如此也难怪天水观主心动不已。 “听君一言,贫道亦怦然心动,既求大道,当结伴而行!”蛇教教主满脸惊喜道。 心想,以贫道伥鬼傀儡,不求拿下各级道官,混个书吏公使之流,应该易如反掌。 等拜入右演法门下,谁还敢来抢贫道傀儡? …… …… 大景帝丘,道录院,正一阁。 天乾国师凭栏而立,手中持着一枚符剑,浏览其中海量信息。 此乃广陵眼线发来的消息,将右演法赴任之后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罗列而出,以至于内容极为庞杂。 “倒也不坠上古宗门的威风,可惜,也仅止于此,好好在泥潭里打滚吧!” 天乾国师浏览完,随手震碎符剑,点评道。 对于莫川借丹药法器傀儡之利,分化法教,分而治之,并不感到吃惊。 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广陵那局面,便是他亲自过去,也只能拉拢一批,打压一批。 当然了,他手握天罡法颠倒阴阳,真让他出手的话,他必然会借助誓言之利,欺诈诸教,最终逐个击破。 当然了,这么做风险也很大,一旦泄露出他可以无视誓言特点,对他千秋大计影响甚大,甚至会令他的谋划功亏一篑! 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这也是他一直放任法教偏安一隅的根本原因。 如今将莫川诓骗过去,百利而无一害。 莫川看似掌控广陵,实际上,不过是在做那“杆秤”罢了。 今儿打压一下东家,明儿暗压一下西家,最终却要陷入广陵泥潭之中。 待天地大变之际,五教还会再听他的话? 对此,天乾国师十分期待。 现在令他唯一恼火的是,莫川背后师门隐藏太深,他几乎感应不到种下的道楔。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护山法阵之故。 “也罢,待尔等重开山门之际,便是贫道寻尔洞天之时。” 天乾国师暗暗忖度道。 …… …… 临近年关,广陵局势一日三变。 前有闾山阴山教主换人,后有师公通天茅山齐拜右演法。 不等大家松口气,道纪司又开始大肆招募,引来中小门派疯狂抢夺,抑强扶弱之策昭然若揭。 面对如此局势,五大教派愤怒不已,而又无可奈何。 据说,脾气最为暴躁的师公教主私下咒骂不止,已经有不少弟子惨遭牵连,莫名其妙被骂得狗血淋头。 诸此种种越发彰显右演法手段之凌厉。 这可苦了那些还未拿到度牒的道童。 以前,广陵度牒最是好拿,州县道官虽被五大门派把持,但同为法脉出身,交点好处,度牒也就下来了。 民间俗称:鬻牒。 如今右演法严格执行道录司规矩,通大经,背道典,笔试问经样样不缺。 这对于重实修轻经文的法脉来说,堪称杀人诛心。 一时间,竟然出现法脉道士拜访朝廷童生,求那识文断字之能的荒唐事出现。 由此可见,法教对道录司规矩忤逆到了什么地步! 莫川也终于意识到,法脉为何偏安一隅? 以未修先得之法,调教而出的弟子,看似优势极大,实际上,这仅仅止于前期。 心性跟不上,必然止于末流。 法教之策略,完全是广撒网,捞大鱼。 全靠庞大基数,筛选出天才英才,然后集中全宗资源培养。 这究竟是利是弊? 莫川也不好说,只能说这策略颇为符合广陵人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腊月二十七日,闾山教主宣布退居教主之位,前教主举办升座仪式,广陵哗然。 腊月二十八日,阴山教主宣布退居教主之位,前教主举办上堂仪式,广陵默然,齐刷刷将目光看向龙城道纪司。 显然,面对右演法的一系列操作,闾山教和阴山教开始了反击。 这小动作,分明是打右演法的脸! 仿佛在说,有本事你遣三教讨伐啊? 腊月三十日,中原除夕日,右演法召广陵千教集议,商议广陵道童给牒、以及各大教派建教立派敕文之事。 地点:晟鸣戏楼。 不得不说,这座声名仅止于龙城的戏楼,经过右演法三番五次眷顾之后,已然名动广陵。 未来,只怕将会成为顶级庆贺之所。 集议之事一出,广陵震动。 所有人都知道右演法要收回道录司核心权能了! 亦要借此权能抑强扶弱。 事关各家教派未来发展,众教派不敢耽误,不得不连夜赶路。 一些宗教,便是连夜出发也赶之不及。 算是间接被排除出集议圈子,教派还能不能保留下都是问题。 …… 与此同时,万里荆荒白尾小青龙也收到三妖联名请帖,邀请万朝洞神参与二十四客堂一年一度的千妖庆典。 地点,庆苍峰拜月湖! 【感谢“天灵灵地灵灵老君快显灵”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章 大义正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日暮西垂,天光翳翳。 晟鸣戏楼中,臣门如市,济济一堂。 相较于上次拍卖会的散漫,这次宽敞若井的露天大院里,显得规矩整齐了很多。 广陵千教以戏台为圆心,呈扇形,分级而坐。 五大教派位列第一排; 六壬派、莲花教、华光派、青罡教等中大型门派列于第二排; 再往后,各教派实力立即呈断崖式下跌。 前来参加集议的教主,大多甲子之流,更有甚至不过半甲修为,他们看似挂名教主,实际上,大多数都是五大教派下山历练的弟子。 这就是广陵法教,图钉式结构。 此时,戏台上,也摆放着一些蒲团。 当右演法带着各州县道官,踏入戏台之时,沸沸扬扬的看台上,倏然安静了下来。 众修士齐刷刷看向莫川。 看台上,一大半法教道士都不曾见过莫川,瞧见莫川坐在最中间的蒲团上,一个个惊讶莫名。 “他就是右演法?瞧着好年轻。” “嘘,慎言。” 此时,正襟危坐的莫川,目光缓缓扫过众修,张口道:“今日,贫道召见诸位道友,乃是为了议一议道童给牒、以及建教立派敕文之事。” “自贫道履职以来,广陵乱象可谓触目惊心,一村一教,一镇三派,不胜枚举,简直荒唐至极!” “我等修士,不事农桑,不承赋税,全凭天下百姓供养,不知收敛,反倒肆无忌惮搜刮民脂民膏,这是修道之人该有的作为?” 集议一开始,莫川便是火力全开,臭骂法脉千教。 台下众教主,纵然早有心理准备,闻言也是脸色难看。 不过,此时无人敢开口反驳,众人目光若隐若现的落在五大教派,乃至六壬派等中大型门派教主身上。 可惜坐在后排的他们,看不到这些教主的表情,只见他们背影端坐如松,不言不语。 这一幕,不知急坏了多少小门小派弟子。 “右演法所言极是,广陵之乱象,在于未得明主,如今已然病入膏肓,正所谓重症需用猛药,贫道以为千教敕文应该全部作废,重新审理发放,以此拨乱反正。” 干瘦如柴的茅山派掌教应声而起,引来一片哗然之音。 他们如何不知,茅山掌教之言其实就是右演法的意思? 不过是让下属说出,留个回旋余地罢了! “荒谬!” 终于见到右演法出招的闾山掌教,立即训斥道:“竖子当广陵是中原不成?” 说着,还不忘礼节,向莫川拱手道: “右演法之言,贫道深以为然,然而《道德经》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广陵之弊,岂可贸然而动?” “右演法初来乍到,莫受小人蒙蔽,广陵多山,民寡而逐水而居,山中多妖邪毒虫,若非千教庇护,早已沦为野兽肠中之矢,岂有如今繁荣之相?” “若依茅山掌教之言,裁撤千教敕文,我辈中人再见民众受困于妖邪毒虫,是该出手?还是袖手旁观?” 闾山教主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好!” “闾山教主之言,深得大义!” “闾山大善!” 茅山掌教老脸涨红,怒斥道:“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如今广陵弊病已然深入骨髓,岂能再徐徐图之?” 阴山掌教倏然插口道:“若按道友意思,届时若广陵大乱,妖邪噬民,谁来担责?” 声落,戏楼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这可谓是赤倮倮的要挟!!! 这话分明在说,你敢收回千教敕文,我就敢借妖邪之手屠杀百姓,届时,看你拿什么向道录司交代? “此乃集议,道友何必较真?” 胡须发白的通天教主站了起来,向莫川拱手见礼:“启禀右演法,贫道有一策,可避免千教失控百姓受祸。” 莫川颔首:“讲。” 通天教主道:“广陵号称千教,实则道统多有重合,依贫道之见,不如效仿中原,以道统为准,只留一家,或兼并,或撤裁,如此不伤百姓,亦可挖腐去疾。” 声落,场中众教主目光闪烁,有种梦回二十年之前的感觉。 此计乃是二十年前右演法明炼道人所提,目的乃是以此为借口,引发千教内斗,最终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此策虽妙,但里面却有个糊涂账,那就是谁来鉴定法教道统? 果然,阴山教主冷声道:“既然如此,那道统如何鉴定?” 通天教主道:“右演法佛道双修,更是修出佛门智慧火,修为境界俱是一流,由右演法来鉴定,最合适不过。” 阴山教主向莫川拱手道:“右演法,生而颖悟,心性通疏,可谓天赋异禀,乃人中龙凤也!然天道终有定,人力终有穷。即便是右演法,也难以通晓三千大道,如此如何鉴定法教道统?” 闾山教助攻道:“此言极是!右演法换取阴山教太阴之法便是明证。” 通天教主道:“这倒也简单,依贫道之见,不如抽调各教传功长老,组建鉴定机构,所有成员皆持一票,最终结果投票而定。” 闾山教主问道:“哦,道友提此建议,可有人选?” 通天教主:“略有几分拙见,还需右演法定夺……” 随着通天教主草拟名单抛出,顿时又是引起一波口水仗,为了一个名额,又是论资排辈,又是细数功德,吵得不可开交。 可谓: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大义正言,洋洋盈耳。 莫川端坐于蒲团上,漠然看着下方吵成一团,不知过去多久,倏然起身,拂袖而去。 沸反盈天的戏楼中,顿时为之一静。 左演法永和道人见状连忙起身,满脸堆笑的充当起和事佬: “诸位道友既然对名单之事颇多相左之见,不如暂时休场,先私下议一议,各自拿出名单之后,再当面讨论,如何?” 阴山教主拱手道:“如此吵吵闹闹,污了右演法眼耳,实在不该!既然如此,那我等便私下议议,再摆上台面。” 永和道人拱手回礼:“道友所言极是,二楼雅间皆已开放,还请诸位移步!对了,楼中傀儡密布,切莫行那窃听之事,否则惹怒了右演法,国师来了也不好使。” “我等明白!” 应礼声中,偌大看台一哄而散。 千教掌教各找各妈各回各家,三五成群,相互勾结。 为了那鉴定名单,削尖脑袋,钻营奔竞。 第三百一十一章 借头一用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除夕之夜的庆苍峰拜月湖,恍如海市蜃楼,升腾起种种不可思议的诡丽幻谭。 偌大湖面早已凝结为冰面。 一座座晶莹剔透的亭台楼阁拔地而起,金景涣耀,鳞次栉比,仿佛天上宫阙谪尘落于人间。 无数妖邪穿行其中,等待三妖欣赐香火。 “吼——” “啸——” 倏然,绵延不绝的龙吟虎啸之声,从万丈高空传来,众妖抬首望去,便见一龙一虎拉着一架云辇,呼啸而至。 纵然万里荆荒众妖早已知晓万朝洞神骖龙驾虎之能,此时再见,依旧骇得心惊胆跳。 一些不入流妖邪,更是被吓得屎尿齐出,端是扰人雅兴。 此时,湖心水晶宫殿中,凤鸣、摄月、吞云三妖,早已端坐上首,骤闻龙吟虎啸,一个个脸色不变,眸光却是一沉。 “万朝洞神的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好好一场客家年庆典,却要骖龙驾虎而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砸场子来了!!” 摄月真人的声音,在凤鸣吞云二妖耳边响起。 那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可不是? 千妖庆典本就是三妖为了扩大影响力,收拢荆荒异种之举,如今万朝洞神如此张扬而高调,这让三妖颜面何存? 若非万朝洞神乃是人族修士,荆荒妖邪怕是多半已投向门下。 联想到三尸派入主阿濮洞窟之事,三妖心中愈发沉重。 “如此招摇性子,只怕难成大道。”凤鸣洞神点评道,声音仅止于三妖耳旁。 “只怕是扮猪吃虎,麻痹我等!”吞云真君却提醒起来。 “吞云真君所言极是,本神听说,明辰这厮佛道双修,更是修出佛门圣者果位,智慧火不熄不灭,如此人物不可小觑!”摄月真人道。 “既然如此,二位难不成要坐视万朝洞神壮大?”凤鸣洞神意味深长问道。 “本君听闻,明辰老道受奉道录司,已经去广陵任了右演法,一时半会恐怕顾及不得万里荆荒。”吞云真君道。 “不,依本神之见,现在或许是驱逐明辰老贼的最好时机。”摄月真人冷声道。 “你的意思是……” 凤鸣洞神正要追问,却见水晶宫殿光线一暗,万朝洞神明辰仙长已然在侍从簇拥下,踏入大殿。 “贫道公务缠身,姗姗来迟,还请诸位洞神见谅!” 初入大殿,莫川便拱手致歉,态度谦和。 “无妨无妨!” “万朝洞神客气!” 二十四客堂妖邪闻声连连应道,哪敢计较这点小事? 莫川呵呵一笑,走向坐席之时,目光有意无意扫了一眼阿濮洞神之座。 如今的阿噗洞神,也就是三尸派掌教阿木尔,已然变了一副模样,容貌年轻如少女,赫然已经服用了莫川所赠予的还童丹。 莫川的关注点,自然不是阿木尔的容貌,而是她身后侍从。 那是一位容貌稚嫩的少女,看样子应该是阿木尔新收的弟子。 至于未狸和她的师姐们并不在此。 莫川一眼瞥过,便不再细看,心知未狸为何不在。 原来,昨日他暗施小计,令未狸父亲身染“重疾”,借此调走未狸。 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事关重大,便是阿木尔他也不敢相信,更不敢告诉未狸,生怕阿木尔有所察觉。 还好阿木尔还算会办事,并未强行将未狸带在身旁。 去了一块心病的莫川,坦然坐在案几之后。 “明辰仙长,本宫听闻道友入了道录司,做了广陵右演法,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赤雉娘娘明知故问道。 “确有此事。”莫川颔首。 “看来传言不虚,恭喜道友英才得展,大展鸿图!” “恭喜恭喜!” 赤雉娘娘连连祝贺,群妖亦跟着拱手道喜。 “唉,擦屁股罢了,可谈不上什么喜事。” 莫川摆手,一脸郁闷的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哦?此话怎讲?” 赤雉娘娘心神一动,若有深意问道。 “广陵类荆荒,多山而寡民,教派林立,法教独大,贫道受任于道统崩坏之际,手中无粮无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莫川唏嘘不已。 “明辰仙长说笑了,道录司统领中原,怎么会不拨一兵一卒?”吞云真君问道。 “家大业大,难免力有不逮!”莫川道。 二十客堂登时安静下来。 众妖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 当然了,大多数妖邪也无需回应,瞧着反倒心生几分幸灾乐祸。 聪慧之辈已经琢磨起明辰老道突然提这事干嘛? “客家年,不说丧气话,喝酒喝酒。” 摄月真人哈哈一笑,转移话题,根本不接莫川话茬。 “其实解决广陵法教并不难,三位道友只需借贫道一物,即可!” 莫川端起酒杯,低头细嗅酒香,自顾自道。 “何物?” 赤雉娘娘下意识问道。 低首嗅香的莫川,不动如山,双眸微转,眼白视人,鹰顾狼视间,口吐二字: “妖首!” 白眼向人多意气,宰牛烹羊如折葵! 言方落,浙沥阴风肃杀全场。 不待众妖反应过来,滚滚香火自莫川身上冲天而起,无数身影自香火中冲出,杀向四面八方! 其中,又以三道身影一马当先,第一时间扑向二十四客堂三妖。 正是师公、通天、茅山三教掌教! 在其身后,密密麻麻的猖兵猖将、怨魂厉鬼、本命符箓……如天女散花般,向四面八方散去。 端是: 十万阴兵出香火,横空杀气结层阴。 与此同时,穿云裂石的呼喝声,声震四野,传遍拜月湖。 “三妖霍乱荆荒,操纵洞神之位,理该当诛!归顺万朝者,免死!”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令二十四客堂众妖措手不及。 修为羸弱者,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 一道本命符箓所化师刀,便划过脖颈,溅起滚烫妖血。 “明辰老贼,尔敢?!”吞云真君厉声咒骂。 “万朝洞神谋逆当诛,诸位洞神随我杀光这群两脚羊!” “找死!” 面对莫川突然发起的袭击,众妖反应不一,咒骂呵斥声中,纷纷显出妖相。 霎时,精心雕刻而出的冰晶宫阙,轰然崩塌,碎如雪花。 拜月湖冰面上,难得放下成见宿仇的妖邪们,愕然看向轰然倒塌的宫阙,瞧着那密密麻麻喷涌而出的符箓猖兵,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客堂易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千尺冰湖尽染滔天血色,万丈罡风长啸万妖嘶鸣。 倏闪之间,天地骤变! 客家年的喜庆祥和一扫而空,自湖心冰宫喷涌而出的猖将阴兵,恣踏山河,恍如九天洪水尽扫荆荒魑魅魍魉。 霎那间,山鸣鬼哭,妖彗遍天,地震天崩,河惊海沸! “众儿郎听令,击杀贼寇!” “非荆荒之妖,格杀勿论!” “此乃洞神之争,闲杂人等速速离开,擅自出手者,杀无赦!” 一道道叱咤喑呜从湖心传来。 那是二十四客堂妖邪的命令声,也是万朝洞神明辰仙长的怒斥声。 然而这场袭击来得太快太突然! 莫说寻常小妖; 便是二十四客堂成员,一时半会也分不清敌友。 令出难行之下,纵有泼天兵力,也迅速被那喷涌而出的猖将阴兵,冲成一盘散沙,洒满拜月湖面。 一眼扫去,妖邪混战,邪气冲天。 已然各自为战,混斗成团! …… 此时,骖龙驾虎而来的明辰仙长,御龙虎,驭猖兵,使阴鬼,驱万邪,掩尘长空,俯瞰众妖。 那傲然姿态,令三妖睹之怒目恣裂,而又无可奈何。 仔细看去,通天教主周身符箓环绕,在倏闪倏现中,暗契天地大道,隐隐化为一座人形道坛,借天地之力,或引九天惊雷,或掀大地罡风,或聚大道法则,将凤鸣洞神死死围住! “唳——” 鵩鸟凶音,昼啼四野。 凤鸣洞神早已无法维持人形,幻化出红腹锦鸡本体,周身羽毛闪烁,运血脉神通,抵御着符箓攻威。 偶尔张开的鸟喙,啄出一道道罡风虚影,袭向通天教主。 然而每一次,必有无数符箓翻飞而至,纵然符碎,亦御敌于周身三丈之外! 通天教主身上的符箓,也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碎了又补,补了又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偶尔甚至能抽出余力,遣一道雷霆,协助门下弟子,劈向二十四客堂妖邪! “明辰老贼,尔敢引人族入荒,十六苗堂定然饶不了你!” 一声怒叱,吸引莫川目光。 便见冰殿破碎之地,一头硕大斑斓蛤蟆,吹涨起两腮鼓膜,张口吐出一团弱水,袭向一头人身蛇尾之女。 那是师公教彩石猖帅! 然而师公教弟子,更愿意称呼她为彩石娘娘。 她的地位在师公教已然近乎于老祖,庇护师公教近乎千载。 “天辅丙木,雷光化生。水部束首,火怪灭形。急急如律令!” 彩石娘娘面无表情,不闪不避,低声念咒,盘踞于四周的猖兵猖将们,迅速走位,布诛殃阵,起遣不祥。 弱水至,彩石娘娘身周蓦然荡漾起一圈幻鳞甲光,将弱水拒之门外,寸进不得。 与此同时,耀目雷光倏从冰面升腾而起,若飙发岩浆,将摄月真人身影尽数淹没。 然而莫川以太虚视野望去,那雷浆电云中摄月真人分明完好无损,无尽雷霆竟被他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尽数导向拜月湖底。 这一幕,令莫川眸光一闪,落向吞云真君。 “吼吼吼——” 龙昤云起,虎啸风生,此时的吞云真君早已幻化出三丈本体,龙腾虚空间,冰湖破裂,无数水龙喷涌而出,噬咬向呼啸而来的鬼王。 那鬼王早已掩去本体,化为滚滚阴风,见缝插针,游走于吞云身旁,伺机出手。 “哈哈哈,小小蛟蛇也敢学龙逞威,吞云真君让贫道看看你究竟是龙是虫?” 观察战场的莫川,仿佛找到了突破口。 他朗声大笑间,抬袖出真龙。 “吼——” 龙啸长空,若滚雷撼天! 便见一头浑身如青铜浇筑而出的真龙,自莫川身旁虚空中摇头摆尾而出,双眼发光的扑向吞云真君。 “来得好!本君化龙正差一味补品,本君就却之不恭了!” 吞云真君见状哈哈大笑,一声龙吟中,身躯再度膨胀而起,硕大蛟首上,竟冒出一枚龙角。 仔细看去,其之修为赫然已经突破一千五百年关隘! ——观此妖姿赫然已得龙象,若能再吞真龙,必化为龙。 “杂种,受死!” 无虑真龙怒极而啸,身如长虹,扶摇直上,冲向吞云真君。 霎时,蛟鸣龙啸,如魔音贯耳,威扬万里荆荒! “轰隆!” 一蛟一龙碰撞而起,掀起滚滚罡风,将厚厚冰层吹出道道蛛纹。 吞云真君虽非真龙,但也已得龙象,不惧龙威,一千五百年道行下,便是真龙也敢放手一搏! 无虑真龙,修为虽不足七百年,但在天罡法大小如意吹涨之下,修为无限趋近于千年,在真龙血脉加持下,又怎么会畏惧一头蛟龙? 一时间,双龙破渊,浪涛万顷。 偌大湖面,尽数碎裂,不知多少妖邪跌入刺骨冰水之中,沦为笼中之鸟,平阳之虎。 然而此时此刻,双龙斗法,不过是庞大战场的耀星之一。 凤鸣、摄月两妖亦声势熏灼,神通尽出。 然而越打两妖越是心惊! 尤其是凤鸣洞神,瞋目切齿,雷嗔电怒,依旧难掩愤懑恐惧之情。 打到现在的她,根本看不到战局未来。 尤其是明辰老道至今未动,令她不敢倾力而出,一眼扫过战场,鸦鸣百怪,孤魂滞魄,再打下去已然毫无胜算。 想到这,凤鸣洞神心力尽泄,生出退却之心。 恰在此时,一声凄厉怒吼传来。 “吼——” 是吞云真君! 惊鸿一瞥间,便见无虑真龙一口咬住吞云真君的尾巴,奋力吞咬间,竟要将其生生活吞。 “滚——” 吞云真君惊怒交加之中,扭转身躯,噬咬而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吞云真君没有咬向真龙,反而一口咬住自己的尾巴,生生将其咬碎。 “噗——” 妖血四溅中,他周身骤然涣耀起一层血光,冲向凤鸣洞神。 “救我!” 吞云真君惊恐交加的声音,传入凤鸣洞神耳畔。 凤鸣见状,胆气尽丧。 几乎想也不想,便向拜月湖外冲去。 “妖孽休走!” 通天教主一声怒斥,遣万符之光,追光逐月而去。 战场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 吞云真君和凤鸣洞神的兵败而走,令摄月真人再也无心应战,它鼓膜喷出漫天雪花,于洋洋洒洒间,身影骤然消失不见。 赫然遁入拜月湖。 “右演法,助我!” 师公教主见状,急痛攻心,厉声呼喝。 若是让三妖走脱,这场耗尽三教底蕴的战争,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实上,这也是这场战争最难部分。 击败对手并不难。 难得是将对方留下! 鲜血喷张点燃战意昂扬,犬吠虫鸣喧嚣拜月冰湖。 在师公教主惊呼中,天阴骤暗,风大雨狂。 黑云压城中,临空悬立的莫川蓦然抬手,真龙血脉逞威凌人,御水神通共鸣山河。 “呼——” 水翻浪涌间,一道水龙卷自拜月湖中冲天而起,若玉带环飞,直冲莫川掌心。 那【喝水】泉眼暗藏的掌心,若掌中乾坤,尽吞拜月冰湖。 “刺拉拉——” 与此同时,苍白寒霜从拜月湖心蔓延而上,试图冻结湖水,打断莫川神通。 然而在真龙血脉之下,小小虫儿之能,又能徒之奈何? “吼——” 倏闪之间,湖空蟾现,无数猖兵猖将包围而去。 “明辰老贼,尔敢勾结人族,万里荆荒将永无你立足之地!” 摄月真人重新幻化出人形,指天骂地,悲愤怒吼,脸上犹带桀骜不屈之色。 “是吗?可惜你看不到了。” 莫川见状面无表情道。 说话间,师公教五猖兵马早已再次排兵布阵,赫赫宣威,遮空蔽日。 “本神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摄月真人看着围拢而来的猖兵猖将,倏然咧嘴一笑。 一直古井无波的彩石娘娘,脸色骤变,她来不及发号施令,身影戄然向拜月湖岸冲去。 “刺啦——” 一道耀眼天光自拜月湖心冉冉升起,天光所过之处,猖兵猖将,一扫而光,骨碎微尘。 “轰隆!” 少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才炸裂四方。 ——摄月真人竟然自爆妖丹! 啊哗啦啦—— 滚滚热流,吹得莫川青色道帔飒飒作响,他瞳孔舒张,炼神出窍之下,目之所见,只有耀目红光。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自爆! 威力不及左丘曜百分之一,但带给他的震撼,依旧触目惊心。 败局未定,为何慷慨赴死? 莫非是金蝉脱壳之计? 还是说,师公教带给摄月真人的压力,已经大到毫无希望的地步? 待火歇烟既没,形销声亦灭,本就水尽湖空的拜月湖底愈发死寂,只余下琉璃状的大地,悲鸣着摄月真人之悲歌。 “嗡——” 妖丹自爆的冲击波,横扫苍穹间,在拜月湖千丈高空中荡漾起一层半弧状微光,那是天师二十八宿符之符芒。 亦是逃窜至边界的凤鸣洞神所惊起的涟漪! 这一刻,莫川等人来不及震惊摄月真人的自爆,目光齐刷刷看向逃窜而去的凤鸣洞神。 通天教主更是已经追近,正要出手,脸色骤然大变,疯狂暴退。 “咻——” 刺耳音爆声中,便见一道流光若九天陨星,自荆荒深处袭来,一路上不知撞开多少屏障,轰入拜月湖心! “轰隆!”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莫川愕然看向陨星来处。 便见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苗巫自大山深处走来,脚步似慢实快,不过弹指间,已经欺近战场。 看到这身影的刹那间,近乎绝望的凤鸣洞神,失声惊呼:“摩岭祖巫!” 竟然是她? 莫川闻言心神剧震。 传闻,摩岭祖巫乃十六苗堂之首,镇守万里荆荒圣山——摩天岭,从不出世,亦不见外人。 十六苗堂之所以能抗衡二十四客堂的侵蚀,便是因为此人。 更有坊间消息说,万里荆荒之所以能够拒中原统治,归根结底也因为此人。 在莫川惊疑不定中,摩岭祖巫方一走近,便抬手而召,一道寒光从拜月湖心激射而来,待落入掌中,赫然化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蟾。 这一幕,看得师公教脸色大变。 他们费尽心思绞杀的摄月真人,只是摩岭祖巫的一枚“法器”? 收了玉蟾的摩岭祖巫,目光落在莫川身上:“道录司答应过老身,不得打扰仙人静修,右演法此举何意?” 声落,沸腾一片的战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皆被摩岭祖巫之言惊住了。 道录司?仙人? 难不成万里荆荒还有仙人隐修? 莫川闻言咧嘴一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如今风云变幻,岂有不动之理?此乃贫道私人之举,与道录司无关,道友若要怪罪,那便怪罪贫道一人好了。” 摩岭祖巫闻言蓦然抬起脑袋,露出干瘪面庞:“含灵藏元,原来如此。” 说着,她不再多言,转头看向凤鸣洞神道:“你这雏鸡倒是命硬!可愿随老身往摩天岭,上刀梯侍奉仙人?” 凤鸣洞神闻言心生踌躇,正要开口,一股莫名寒意倏然笼罩周身,她心中一突,下意识激活身上法器,怎料,一股滂湃巨力赫然自后背袭来洞穿她的身躯。 那是龙爪! 龙爪上,一颗千年妖丹,熠熠生辉。 “噗!” 掏出妖丹的龙爪蓦然收回,待凤鸣洞神浑身僵硬的转身望去时,便见吞云真君临空虚跪于明辰仙长面前,双手高举妖丹,纳贡称臣: “吞云不负仙长所望,取丹而回。” 莫川伸手抓起沾血妖丹,举到眼前略一打量道:“不错,丹纯一色,上品妖丹!” 这血腥一幕说着快,实则不过弹指之间。 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甚至还未看清吞云真君的动作,满心诧异哪来的妖丹? 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凤鸣洞神,满脸绝望的看着这一幕! 然而皮肉之苦,又哪及心之哀痛? 豺狼残暴,虎伥凶残,崛起于青萍之末的二十四客堂共主,竟然就这么败于卑劣宵小之首! “吞云——” 凤鸣洞神厉声尖啸起来。 “聒噪!” 莫川一声怒斥,抬袖间,三景剑出,划过长空,当着摩岭祖巫的面,将凤鸣洞神那颗俏丽容颜割下,抛飞。 “道友莫怪,这等残花败柳收去侍奉仙人,也是自污宝地,不如不收。” 一剑枭首的莫川,拱手朗声道。 三景剑回,光景犹照于天地之间,绕身不休。 “苗堂重地,不得擅入,否则……杀无赦!” 摩岭祖巫脸色阴沉的看着莫川,思绪百转之际,最终撂下一句狠话,转身离去。 二合一。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开疆拓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结束了吗?” 阿濮洞神阿木尔看着摩岭祖巫离去的背影,又下意识看向横空当立的明辰仙长,忍不住呢喃自语。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当真是将她惊得肝胆俱裂,肺腑尽崩! 以至于尘埃落定,依旧心跳如鼓,心荡神摇。 摄月真人自爆; 凤鸣洞神枭首; 吞云真君拜入明辰仙长门下。 二十四客堂三大千年妖邪等若一扫而空,从今天起,万里荆荒岂不将是明辰仙长的天下? 想到这,阿木尔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三尸派虽寸功未建,但亦为明辰仙长的拥趸者,从此岂会少了好处? 思绪如麻间,她倏然福如心至,振臂高呼: “旧岁将去,新年且至,荆荒易主,明辰永尊!” 音如凤鸣九霄,声传四野八方。 一时,百川振动,群妖沸腾! 少顷,千兵响应,万妖附和,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传遍拜月湖畔,亦传至万里荆荒。 “荆荒易主,明辰永尊!” 声音愈传愈响,愈响愈齐! 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因为恐惧。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结束了。 一个属于明辰仙长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有诗赞曰: 擒尽妖邪归地网,收残奸宄落天罗。 虎啸龙吟光世界,太平一统乐如何! …… …… 歇议半晌的龙城道纪司集议,终于子时更夫锣声中,再次开始。 当千教教主齐聚露天看台,在或兴奋或不甘的议论低语中,不知过去多久,才忽然有人发现右演法竟迟迟没有登台,主持大局。 再仔细看去,不止右演法,通天、师公、茅山三教掌门亦不在席间。 这一幕,令不少心思敏锐之辈,心中一突。 “敢问左演法,右演法这是去了何处?怎么迟迟不至?” 闾山阴山二教脸色微变,面面相觑间,按耐不住的起身询问。 “哈哈哈,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当右演法如尔等般锱铢必较,为那蝇头小利,夺泥燕口?” 一声大笑,自二楼看台传来。 千教教主闻言一怔,齐刷刷抬首望去,便见茅山教主浑身杀气腾腾,衣角沾腥带血,俯瞰众修。 “老匹夫,也敢侮辱我等?”闾山掌教怒骂道。 “右演法去了哪里?”阴山教主更是心生不妙,急急发问。 “哈哈哈,告诉尔等也无妨,在诸位为了那名单削尖脑袋之时,右演法乘三光而电转,驾六气以烟腾,已经率领我茅山通天师公三教,转战千里之外,荡妖邪,平荆荒!如今万里荆荒尽归我等,这个答案,道友可还满意?” 茅山教主朗声昭告天下,这辈子从未如此快活过。 对帝王来说,开疆拓土,乃不世之功! 对法教弟子来说,此,亦然! “不可能!广陵距荆荒数千里,盏茶之间,怎么可能发兵而去?” “无耻匹夫,也想诓骗我等?” 闾山阴山教主根本不信,实在是此事太过荒谬,事先,他们也未察觉到半点动静。 “古有温酒斩名将,右演法盏茶平荆荒,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尔等,消息至,尤不信,可悲可叹!” 茅山教主一脸怜悯的看着闾山阴山二教,连日来的阴鸷一扫而空。 “诸位慢慢求证,贫道走也!” 茅山教主洒然拱手间,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留下满堂哗然! 直到月落西山,在诸教八仙过海之下,这才终于知晓荆荒之事,一时间,广陵沸腾,道录司骇然。 …… …… “哒哒哒……” 急切脚步声,从正一阁中传来。 “启禀国师,广陵右演法明辰道人,率通天师公茅山三教,易主万里荆荒!” 道录司副印文炅道人,匆匆奔上正一阁,拱手汇报,面沉如水。 此时,天乾国师正盘膝于静室蒲团上。 听闻汇报,不言不语。 在他手旁,一枚符剑被捏得变形爆裂。 ——显然他早已知晓万里荆荒之事! “我知道了。” 天乾国师低声应道,声若九幽之音,令人不寒而栗。 “敢问国师,可要召回右演法?” 文炅道人见状,心惊胆战间,但还是咬牙沉声问道。 在他看来,明辰道人借职务之便,勾结广陵法教,肆意传播道法,霍乱万里荆荒,已然触犯道录司规矩。 此时,不仅要召回,更要严加惩戒! 至少也要削其权柄。 不过,这些话他不敢提出,国师做事每每出人意料,借大圆寺之事,启用明辰道人便是明证。 因此在不清楚国师心思之前,他断然不敢定罪明辰。 “召回来又有何用?荆荒已经易主,法教也将仰他鼻息,将他撤换,失去束缚的广陵,只怕更乱。” 天乾国师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而理性道。 有句话他没说,明辰道人召回来容易,只怕召回来之后,失去压制的法教会借口兵出广陵。 届时,道录司更得头大。 现在道录司在他的暗中支配下,正在穷搜天下,寻找上古洞天。 那些莫名其妙冒出的宗教,无不与他所行有关,广陵若乱,恐扰他千秋大计。 “贫道不明白,摩岭祖巫为何对此事置若罔闻?”文炅道人又问道。 “明辰老道任职广陵,对六壬派熟视无睹,你还看不明白?”天乾国师提点道。 “国师的意思是,明辰道人非游虚子?”文炅道人问道,对此他早有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既为鬼仙,真当那肉身是好修的?”天乾国师冷笑道。 文炅道人闻言登时灵光一闪: “难不成……右演法是……上古……” 文炅道人话未落,便见天乾国师竖起食指中指,示意噤言。 “莫要声张,去吧!” “是!” 文炅道人满心震动中,拱手作揖离去。 “呼——” 天乾国师长长吐了一口气,脸上阴鸷之气尽散。 他随手弹出一缕火苗,将手旁扭曲符剑烧成一堆灰烬,拂袖吹去。 “这些老古董嗅觉倒是敏锐,可惜啊可惜,待尔等执掌天下之时,等待你们的只有绝望。” 天乾国师轻轻一笑,满心雀跃。 那些上古老古董,不动则矣; 若动,灵元那是用一点少一点。 他的计划,便是提前唤醒他们,让他们在千年时光中,耗尽灵元,活活饿死。 至于如何唤醒? 颠倒阴阳,正是他欺诈众洞天之手段。 第三百一十四章 论功行赏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黄不语懵了。 他不过离开万里荆荒半载,怎料,一纸调令而来,再入荆荒,明辰仙长已然贵为荆荒之主! 如此惊天剧变,饶是他对明辰仙长极为狂热,此时也是看傻了,听呆了。 “哎呀,原来是黄道友,许久不见,真是想念得紧啊!啊,道友可还记得小妖?我乃天星洞神……” 万朝洞窟后山,妖邪漫山,挤挤攘攘,言行却规规矩矩。 黄不语行走其间,各种招呼声,马屁声,蜂拥而来,令人目不暇接。 很多都是积年老妖,如今也舍下老脸,拱手作揖,眼中惶恐昭然若揭! 这一幕,令黄不语陡然想到私塾先生,曾摇头晃脑念起了一句诗词: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如今睹之,终于了然其神其意。 …… 原来,凤鸣洞神死后,莫川便宣布万里荆荒如夏蝉留皮换骨,一切照旧。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以万朝洞神为尊。 一时间,群妖蜂拥而至。 须知,万里荆荒大大小小洞窟愈万座,香火较为鼎盛的洞窟,也有上千座。 如此庞大规模,妖邪岂能少了? 若不是有一半死于大战之中,眼前妖邪规模恐怕更多。 如此庞大数量,纵然莫川威压荆荒,无人敢造次,一时半会也抽调不出人手维持,尤其是可堪大任之人。 不得已莫川只能将黄不语重新调了回来。 …… 在黄不语等人记名造册之时; 万朝山巅,一场分赃……呸,论功行赏大会亦在举办。 莫川趺坐于众修之央,眼前沙石隆起,惟妙惟肖模出荆荒山河走势。 在他随意拨化之下,一条条山脉归于新主。 值得注意的是,这并非严格的疆域划分,而是初始传教范围。 按照战前协议,万里荆荒所有洞窟尽归莫川所有。 至于广陵三教,则拥有在荆荒传教之权。 换言之,万里荆荒属于四方共有,大家抢夺是这片土地所孕育的资源,而非严格意义上的领土。 最终能抢多少就看各自本事了。 不过,话虽如此,大家势力范围,必然是以总部为圆心向四周辐射。 因此现在划分的,乃是荆荒分部山门位置,自然少不了一番讨价还价。 好在,作为增量市场,核心利益不受损之下,四方态度都大方的很,很快便完成了划分。 论功行赏毕,广陵三教并未离开,茅山教主满脸好奇,拱手问道:“贫道有一事不解,还望右演法解惑。” 莫川颔首:“请讲。” 茅山教主道:“敢问摩岭祖巫口中的仙人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广陵三教齐刷刷看了过来,或好奇,或警惕,或感不祥。 在道门,仙人并不稀奇。 明辰老道不就被称为仙长? 事实上,莫说明辰,民间尚未化形的妖邪,都敢自称为仙。 因此“仙人”二字实在谈不上稀罕。 然而即便如此,仙人二字得看从谁口中说出,作为十六苗堂之主,道录司都忌惮万分的人物,竟然还称摩云岭有仙人,这让他们如何不好奇? “仙人是真是假,贫道可不好妄言。不过,摩岭祖巫口中的仙人,贫道大概已经猜到几分。” “哦?是谁?” “上古炼气士。” “炼气士?” 广陵三教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之色。 “难不成古籍中记载的炼气士是真的?” “既是上古,如何活到现在?” “难不成炼气士已然拥有仙神般手段?” 这一刻,广陵三教惊诧不已,列席其间的吞云真君,却满脸茫然,显然听都没听说过。 “敢问明辰仙长,何为炼气士?”心中茫然之际,吞云真君随即发问。 广陵三教亦安静下来,看了过来。 “这说来话长……” 莫川略一组织措辞,随即娓娓道来,为众人揭露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当然了,他知道虽然不少,但并未多言,只是选择性透露一些情报。 “原来,我等处于末法时代?” “难怪那些神话传说中的仙人动辄摘星拿月,贫道还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灵元道果真如此恐怖?” 广陵三教教主闻言神摇意夺,惊叹莫名。 “敢问右演法,天地若真的复苏,那我等修行元炁之辈,该如何处之?届时,可还能修行那灵元道?” 师公教主一脸认真的看向莫川,讨教道。 “大道垂怜,诱人向道!既为天地所诞,自然可修。”莫川笃定道。 “既然如此,那些炼气士为何不转修元炁道,反而自封于天地之间?”师公教又问道。 莫川笑了:“道友坐拥千年道行,五猖兵马,名动天下,可愿自降修为,沦为乡野神婆道嫲,苟活人间?” 师公教恍然大悟,默然不言。 元炁道上限终究太低了。 “灵元衰退非一时之功,如今天地复苏亦非弹指之间,那些经年老怪,所需灵元十分庞大,萌苏之初,定然不会出世,这将是我等追平他们的机会。” “届时,纵然无法再临巅峰,求个逍遥自在也是极好的。” 莫川宽慰道,这话算是给广陵三教设置了一个外部矛盾,省得天天勾心斗角,乃至联手算计于他。 “承蒙右演法点拨,他日若能躲过此劫,必有重谢!” 茅山掌教起身作揖。 通天、师公见状,也连忙跟着见礼。 这一盆冷水泼下,三教开疆拓土的激动和骄傲顿时去了不少。 他们又盘亘一会儿,仔细追问一番炼气士消息之后,这才告辞离去,建观立派去了。 待人去楼空,莫川取出一枚玉瓶,丢给吞云真君:“尔虽得龙象,但还是差了几分火候,这瓶龙血赐你,望你早日成龙!” 吞云真君接过玉瓶,连忙拱手谢恩:“仙长欣赐,吞云感激不尽。” 说话间,心中亦感慨不已,若非他识时务,此时只怕已然沦为死尸一具。 如今不仅保住地位利益; 更是傍上明辰大腿,若非仙长坦言,他至今还不知何为炼气士? 待天地剧变,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看现在情况,明辰仙长明知十六苗堂有上古炼气士,还敢抢夺二十四客堂,心中必然胸有成竹,若能紧跟步伐,未来可期矣。 【感谢“书友20180921140332547”的打赏!】 第三百一十五章 须陀洹果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古庙荒藓涩,空院枯叶深。 春节既至,喜庆祥和,偶尔传来的炮竹声,将双龙寺伏龙后院衬托得愈发荒芜死寂。 “哒哒……” 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 身穿袈裟的双龙寺方丈慎宗法师,孤身而来,至双眼井旁,合掌礼佛: “阿弥陀佛,师兄,功德司传来消息,明辰道友携广陵师公、通天、茅山三教,千里奔袭万里荆荒,二十四客堂三妖唯吞云真君拜入明辰道长门下侥幸得活,余下二妖皆亡,如今万里荆荒已然易主。师兄,双龙寺可要备礼以贺?” 声落,双眼井久久无声。 许久,井中才传来慎全法师的声音:“既然有了想法,又何必再来询问贫僧?” 慎宗闻言满脸无奈,心知自己的小心思,已然被师兄看破。 自从明辰道长于帝丘佛心宗辩倒诸僧,名动大景之后,慎全法师之名,也随之进入世人视野。 毕竟明辰乃根正苗红的道士,他是从哪修行了佛法? 不出意外,时常被明辰道人提起的慎全法师浮出水面。 也唯有慎全法师之修为品性,才让天下修士信服! 丢了颜面的佛门,隐隐也在宣扬这层关系,试图挽回些许颜面。 反正慎全法师已入枯井,谁又敢下去对峙?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声誉,双龙寺那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双龙之名,因此名扬天下; 事实上,这段时间,双龙寺门槛也近乎被踏破,参禅悟道者不计其数。 忧的是明辰道士得罪了功德司,双龙寺沾亲带故之下,或有无妄之灾。 因此明辰道士走马上任广陵右演法之际,双龙寺置若罔闻,根本不敢备礼以贺,走动一番。 便是害怕惹怒了功德司,惨遭牵连。 怎料,明辰道士走马上任不过一个月,便将广陵法教分而治之,更是驱虎吞狼,斩荆荒妖邪,割据一方。 如此人物,让慎宗法师如何不心动? 更何况明辰道士还豢养真龙,正好双龙寺龙气已断,天龙部已然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待这一代天龙部众圆寂,双龙之名恐名不副实。 诸此种种考虑,慎宗法师生出借师兄慎全之名,攀上明辰之东风的想法。 此来问话,便是想征得师兄同意,借师兄私人之谊。 “既然如此,师弟便备厚礼以贺,敢问师兄可要带话?” 慎宗略一犹豫,终于下定决心。 双龙寺已经不是以前的双龙寺。 失去双龙供养的双龙寺,必须得想办法谋求活路。 “可怜幽静地,堪寄老慵身。既已入井,贫僧不愿再染凡尘。” “阿弥陀佛,师弟明白,师弟告退!” 慎宗法师见状暗暗叹了一口气,合掌礼佛,躬身离去。 残败小院愈发荒芜。 “哒哒哒……” 脚步声再次传来,至井旁停下。 一颗插着道簪的年轻脑袋,探向井口,嘻嘻笑道:“法师还真是绝情啊,一句口信都不带给道爷?” 慎全法师抬头望去,井口脑袋不正是名动天下的明辰道长? “心如狂象,蹈诸土舍,能坏一切诸善根故!道友此时不在万里荆荒,怎么有空来此寒潭?”慎全仰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道爷来找你嘚瑟嘚瑟!”莫川说着,取了一个葫芦丢了下去。 “这是?” “首善街烈酒。” “贫僧不饮酒。” “哎呀,修佛便修佛,修个死脑筋作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这点试佛心都没有?” 莫川取过一个酒壶,自顾自饮了起来。 慎全法师略一沉吟,拔下葫塞凑到鼻尖嗅了嗅,想了想又将葫芦塞上。 “贫僧道行浅薄,便不试佛心了。” “无趣无趣!” 莫川摇了摇头,又丢下一枚玉笏:“喏,送你个东西。” “这是何物?” “漏尽通。” “道友是从何处寻来这佛门神通?” “放心吧,此神通乃是一头精怪所授,与佛门无关,不会污了双龙寺佛统。” 莫川随口道,这话潜台词已然告诉慎全法师,漏尽通他尽可随意传授。 “对了,说起来,贫道能参悟此神通,还多亏了你的意舍利之助!你现在没了意舍利,对你可有影响?若是需要,只管直言。” 他如今已经修了漏尽通,意舍利的智慧加持效果已经不太明显,留不留已然无所谓。 “根茎俱在,佛果去留,无关大雅。” 慎全摇了摇头,心生几分欢喜。 ——毕竟是佛门大神通,便是他也不能免俗。 “佛果?”莫川蹙眉。 “小乘有四果,初果须陀洹、二果斯陀含、三果阿那含、四果阿罗汉。” 慎全顿了顿又道:“初果须陀洹,又名预流果,即,初见真理,得入圣者之流!” 莫川愕然失色:“你的意思是,意舍利乃初果须陀洹?” 慎全颔首:“正是。” “你不是说是……意舍利吗?” “贫僧道行浅薄,认错了佛果,瞧着可增慧根,便以为是意舍利。” “法师还真是……”莫川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评价?心中也终于恍然大悟:“难怪我能修成漏尽通!” 原来他一直颠倒了因果。 不是他修成了漏尽通,得证圣者果位; 而是纳初果须陀洹的他,本身便得圣者果位,修漏尽通自然水到渠成。 “没了初果,对你真没影响?”莫川又问道。 “道友且安心,贫僧已证二果斯陀含。这也是贫僧知晓意舍利乃佛果的根本缘由。” 慎全说着,抬起右手,掌中悄然浮现出一颗似舍利似果实之物,散发着幽幽微光。 “传闻,贪瞋痴减薄,可证二果。贫僧一直不曾理解,直到跳入这双眼井,这才恍然大悟,也因此因缘成熟,觉悟证果。” 慎全收起二果斯陀含,脸上闪过一抹唏嘘。 莫川睹之,心生震动,又觉得理所当然,感慨道:“大道垂怜啊!” 慎全笑而不语。 “法师如今已证二果,阿罗汉之位指日可待啊!” 莫川感慨间,又喜不自胜起来。 慎全要是真修成了阿罗汉,那绝对不得了,哪怕是灵元复苏,这世间也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道友说笑了,三果阿那含,又名不来果,需斩断欲界所有烦恼方可觉悟,可贫僧观芸芸众生,怎敢斩断?果位之言,不提也罢。” 慎全轻轻摇了摇头,已然对佛法或对自己产生几分动摇。 或者说,他从未主动修过所谓的佛果,一切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如今见三果需斩断欲界,这是他无法理解,也做不到的事情,心中难免疑虑暗藏。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六章 书院构想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听罢,默然无言。 修行漏尽通的他,也曾翻阅过佛门典籍,对很多东西仅仅止步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譬如,小乘二果需贪瞋痴减薄,寻常佛子大多是压抑慾望,修心养性,乃至修那闭口禅之类法门,尝试证果。 结果慎全法师呢? 人家往井中一跳,便证了果位。 这说着简单,实际上,那主动一跳,需要多大的魄力,也唯有他本人知道。 诚如他所言,他也是父母生养,凡夫俗子该有的欲望杂念,他亦不可免俗。 在如此认知下,还能跳下双眼井,贪瞋痴之减薄,令人震动。 得证果位,理所当然。 “也罢也罢!不聊这个,贫道此来,乃是有件事,想问问道友看法。” 莫川转移了话题,说明了来意。 “道友请讲。” “贫道欲在万里荆荒设书院,传授修行之法,法师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此乃不世之功。” “既是书院,自然有教无类,所以贫道欲收天下妖邪为学子。” “嗯?” 古井无波的慎全法师,情绪终于出现剧烈波动,愕然抬头看向莫川。 “妖邪?” “对,精怪妖邪,魑魅魍魉,凡生灵智之辈,皆收。”莫川补充道。 慎全不说话了。 完全被莫川的惊世创想震骇住了。 “妖邪蒙昧,多有滥杀,道友可有法子辨别善恶?” “没有法子,凡登门者,或缴纳束脩,为进修之资;或签订契约,学有所成,为贫道效力数年,充抵束脩!当然,贫道会立下规矩,凡有苦主上门,学院必彻查到底,依罪责,或留院查看,或驱逐书院,或斩杀当场!” 莫川回答道。 说实话,这也是他心生犹豫的地方。 妖邪不像人,生而有父母抚养,有户籍可查,虽然免不了恶劣之徒,但终究是少数。 若是妖邪,做了什么坏事,根本不知道。 尤其是千里之外求学而来。 因此莫川设想仅为亡羊补牢,很难防范于未然。 此为祸根之一。 “道友所言的学有所成,是指道行?还是心境?”慎全又问道。 “心境虚无缥缈,哪有标准可言?贫道所言,自然是指道行,贫道欲以甲子为限,修至甲子,即为学有所成。” “甲子道行,靡耗甚大,道友损耗得起?还是说,从妖邪所纳束脩中赚取?” “所谓束脩,不过是筛选一些特殊妖邪罢了!实际上,书院本质还是主打免费,贫道略通几分商贾之术,打算借妖邪学业之余,传授一些粗炼之法,以工代脩。” 莫川回答道,他现在生意也算踏上正途,搜集一些炼丹炼器法门不难。 通过流水线思维,将其拆解,化整为零,等于凭白得了一群免费劳动力。 以后生意大了,大可贩卖中原,修行物资不愁销路。 “妖邪若学业有成,散于人间,或有为非作歹者,道友如何处置?” 慎全再次问出关键问题,也是莫川担忧的祸根之二。 “鼠有厕鼠仓鼠,妖有瑞兽恶兽,究其本质,同出一源。玄门也好,佛门也罢,对于妖邪,不过是为我所用者为瑞兽,反之则妖邪。然而天下妖邪,生而混乱,自然鲜少愿意锁链加身。” “贫道书院,或可驯服其野性,待学业有成,可引天下道门佛门入院挑选,或为镇宗瑞兽,或为弟子坐骑战宠。” “贫道方才所言的契约,也可适当引导,譬如,如不纳束脩者,需为各大道门服务十年,方可得自由之身,法师以为如何?” 莫川侃侃而谈。 慎全越听越震撼,猛然意识到,莫川所言若成,天下妖邪或将归于人治正统。 “除此以外,书院也可吸纳一部分妖邪,既为护院讲师,也为监管天下妖邪。” “书院每年也可拿出一些资源,或丹药,或法器,或不传功法,作为激励,鼓励书院门生随讲师出荆荒,惩恶扬善,此为以妖治妖。” 莫川又补充道。 有些比较抽象的东西,他还没说。 比如,书院内设立年级学分制度,修为到,学分不到,依旧不得晋级,更无法修行后续功法。 学分怎么赚? 进厂或斩妖除魔。 再或者,在书院内部再设分院,通过随机分配,以分院集体名誉为由,引发内部竞争,加以引导之下,又可化为一笔力量。 反正刺激手段多着去了,不愁驯化不了妖邪的野性。 当然了,手段再多,依旧难免败类滋生。 这是人族书院也无法避免的问题。 正所谓,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大。 欲成大事,先有格局,怎能锱铢必较? “此策若成,当为无量功德。” 这一刻,慎全彻底信服,感慨万分。 “法师也认为此策可成?” 莫川一脸惊喜,说实话,他虽然感觉可成,但计划未免太过庞大,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更担心水土不服,胎死腹中。 “成与不成,得看天命!但道友所为,虽瑕疵暗藏,但也瑕不掩瑜,更功大于弊,或为大道所喜。” “有法师之言,贫道心安矣。” “道友曾言有教无类,既然如何,为何不引入人子?” “这岂不是和天下宫观禅寺抢人?” “道门佛门皆讲究个缘法,若是有缘,自然收去,若是无缘……道友之举,岂不是渡了天下无缘之人?” 莫川闻言若有所思,半晌道:“法师言之有理,不过,既然有教无类,道法还好,至于佛法,贫道可不擅长,双龙寺可愿借讲师?” 慎全道:“贫僧已经退居方丈之位,不过,此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想来慎宗方丈会答应的。” 莫川笑道:“那就有劳法师了。” 有了慎全法师肯定的莫川,心神大定,可谓: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随后,两人又畅聊甚多。 慎全法师亦给了不少见解,让莫川受益匪浅。 直至月上中天,莫川这才起身告辞,不过,临走之时,他才突然想起,还有一件大事未办。 “酒逢知己千杯少,与法师畅聊,倒是差点忘了一件事,贫道此来,其实还想请法师帮个忙?” “道友但说无妨。” “贫道想借贵寺天龙部一用。” 不等慎全法师说话,莫川解释道:“贫道欲修个大家伙,山中妖邪鱼龙混杂,贫道信不过,还请法师成全。”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三光九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不知是出于私人友谊; 还是折服于书院之谋,慎全法师允了莫川的借人之请。 当然,莫川也不是白借,他将以龙气作为报酬,为双龙寺培养天龙部武僧。 待双方约定好时间之后,莫川随即告辞离去,借一支香火去了西山城云极观。 时至黄昏,暗星翳翳。 随着最后一波香客离去,守门道童正要关上道门,一声呼喊传来。 “仙童,且慢。” 道童闻声望去,便见一名青衣道人,仿佛足不沾地身不染尘,飘然而来。 “敢问仙长道号上下,为何事而来?” 守门道童瞧之不敢怠慢,连忙作揖问询。 “贫道明辰,乃扶鸾观祖师,敢问弘真观主可在?贫道此来,有要事相商!”莫川拱手回礼。 “道长稍等,弟子这便去通报一声。” 两名道童连忙分出一人,向观中奔去。 少顷,一阵脚步声传来,便见云极观高层云集而动,降阶奉迎。 “道童蒙昧,不知右演法尊贵,还请见谅!” 弘真观主刚刚踏出观门,便郑重作揖致礼,看似为道童赔礼,实则表达云极态度。 “观主客气,此乃西山县,只有扶鸾祖师,没有广陵右演法。”莫川含笑拱手,心中唏嘘不已。 他的道途始于扶鸾,但终究启蒙于云极观。 曾经瞧着底蕴雄厚的云极观,如今看来,其实也不过是天下芸芸宫观之一。 再看弘真观主,不过四百多年道行。 还真是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道友谦虚,此地不是说话地方,还请道友移步入观!” 弘真观主见状轻轻松了一口气,万般滋味浮上心头。 仔细说起来,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还是昔年云极观祖师诞辰祭典上,扶鸾观玄云道童请仙降乩之时,明辰道长出魂魄而来。 那次,云极观便看出明辰道长的非同寻常。 但谁也没想到明辰道长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卓尔不凡。 时至今日,双方已然不在同一个量级。 也不知如此人物突然造访而来,所为何事? 在弘真观主惴惴不安中,踏入云极观的莫川,突然提议先去三清殿,拜一拜挚友衍真道人。 云极观自然欣然应允。 时隔两年,三清观依如莫川记忆中那般,未有任何变化。 镀金三清像下,衍真道人的牌位,放在最角落,显得并不起眼。 然而即便是这份不起眼,也是历代云极观主也难以尊享的荣誉。 莫川踏入大殿,接过道童递来的香火,先拜三清,又拜云极祖师,最后拜向衍真道人。 这不是自己拜自己。 他是真的在拜死在华阴山的衍真道人。 “弘真观主可知贫道这具肉身主修三景道?”奉上香火间,莫川倏然说道。 声落,云极众道士顿生震动。 有人惊讶于莫川说的是三景道,而非奔二景法; 有人震惊于三景道竟然能达到右演法这般高度; 更有人与有荣焉,心生骄傲。 种种情绪交织在众道士心中,唯独没有被偷学去传承的愤怒。 “三景道能在道友手中发扬光大,此乃衍真慧眼识人,亦是云极之福!” 弘真观主笑道。 却是以为莫川此来,想拿个名正言顺。 “观主谬赞了!贫道此来,欲求三光九变之妙,还请观主成全。” 莫川说着,取出一本折子,双手奉上。 弘真观主接过,打开一看,顿时满脸讶色。 折子上,赫然列满了各种物资。 包括丹药、法器、傀儡,乃至各种神通法门,价值十分不菲。 “衍真师弟未竟之举,理该由云极观补全,道友何时有空?云极观随时可开坛讲道。” 弘真观主收起折子,客气回礼。 甚至将传法理由推到已死的衍真道人身上,可谓给足了莫川面子。 “观主慈悲。” 莫川暗暗松了一口气,作揖致礼。 不同于广陵千教万派,中原道门十分讲究道统传承。 一般而言,各大宫观都有独树一帜的道脉法统。 譬如,内景宫的《内景养神法》、冥青宫的《尸解道》、清微宫的《五雷法》……等等。 且大多数门派都会根据各自功法特性,经过一代代人的完善挖掘,衍生出一系列神通。 因此大多数情况下,即便功法流于江湖,没有配套的神通,也不过是骏马无鞍,长弓无弦,很快便会泯然于众。 这也是莫川主修三景法,却鲜少以三景道御敌的根本原因。 而三景道法最重要、最核心传承,赫然正是三光九变之法。 此名取自《太上导引三光九变妙经》。 非核心弟子,难以学全。 云极观大多数情况下,也仅仅是根据弟子不同资质,传授九变之一而已。 且往往闭门传授,因此莫川能够旁听到的早课晚课上,根本就学不到。 今儿,莫川突然登门求道,与其说是趁着割据荆荒之威,不如说他接下来要修的大家伙,需要用到三景道法核心传承。 或者说,三景道法的核心传承可以提高他的成功率。 言归正传。 得了云极观应允之后,莫川自然是择日不如撞日,要求立即学习。 云极观不敢怠慢,连忙布置道场,传经授道起来。 执掌佛果须陀洹,尽悟漏尽通的莫川,以欲成智之下,仅用了一夜时间,便尽掌三光九变之道。 他学得虽快,心中却感慨不已。 这尽是云极观前人智慧结晶啊! 若非云极观将其整合流传下来,纵然他有漏尽通加持,倾其一生,也很难尽数参悟而出。 原来,三光九变并非严格意义的上的九种变化,而是对日月辰三光的深层次运用。 正所谓: 妙道分一炁,炁中分阴阳; 凝化日月星,灿然流三光; 三光分九变,九九大道衍! 其中,最值得称著的,乃是《太上玉晨郁仪结璘奔日月图》所记录的日神月神之变。 此术,乃以存思之术观想日神月神,纳于左右双眸。 左眼纳日神,名彭执; 右眼纳月神,名彭叫。 法成之日,可使日月精华充为血肉,从双目唤出,斩妖除魔。 传闻,修至高深处,更可幻化千万吏兵,堪称玄妙。 此术唯一缺点就是对日月力量消耗甚大,所以云极观是能不动便不动,因此名气反倒不大。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八章 修个澡堂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夜幕弥散,旭日东升。 再也无法可授的云极观都讲——觉真道人,一脸惊叹道:“道友悟性惊人,已然尽掌云极三光九变之妙,贫道已然无法可授。” “让道友费心了!” 莫川起身拱手:“此事既毕,那贫道便告辞了,愿云极弦歌不辍,芳华待灼,他日重见,超然三光,和光同尘。” 声落,他一挥手,留下求道所允诺的物资功法之后,身影随即逐渐淡去,形散踪灭。 “愿道友云成发韧,踵事增华!” 云极观主见状作揖致礼,心情愈发复杂。 他知道,三景道统可扬名天下矣! 可惜,却不是云极观。 …… …… 离开云极观之后,莫川径直借一支香火,返回万里荆荒,落于万朝洞窟静室之中,闭关沉思,消化此行收获。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这一闭关,足足便是四十九日。 待睁开双眸,他掐指一算,登时喜上眉梢:“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大吉之兆啊!” 完成自我鼓励的莫川,随即起身出静室,正要实施心中谋划。 赶巧,白尾小青龙来报,说是阿濮洞神阿木尔求见! ——这说是赶巧,实际上,在他闭关的近两个月时间里,阿木尔已经求见数次,这次不过是恰逢其时罢了! 莫川闻言连忙召见。 便见阿木尔一身正装,踏入正堂。 身后,未狸低眉顺眼,只是偶尔瞄一眼莫川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幽怨和忐忑。 却是彼此差距越来越大了。 “妾身阿木尔,拜见明辰仙长,愿仙长永登妙道,后天常存!” 阿木尔盈盈而拜,说着吉祥话儿。 她此来并无要事,不过是借口问安,试探一下莫川口风,看看能不能更进一步。 毕竟如今万里荆荒洞窟尽归莫川名下。 虽然为了维持局面,允诺不动各大妖邪位置,但在她看来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如今局势稳定,诸如二十四客堂之类洞窟,必然会逐渐归于莫川近臣,她作为莫川最早的追随者,极有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怎料,面对她的试探,莫川显得十分淡漠。 并未做任何允诺,哪怕是暗示。 这让阿木尔有些心焦,余光看向未狸时,心中顿生几分不妙。 难不成明辰仙长,已经移情别恋? 有可能啊! 如此大人物,什么仙家妙人接触不到? 听说,明辰仙人出任广陵右演法时,闾山派更是送了一位圣女贴身服侍。 面对这种名门大派调教而出的圣女,出身乡野的村姑未狸如何争宠? 想到这,阿木尔心乱如麻的走了。 临走时,忍不住对留下来的未狸使了使眼色,也不知未狸能不能明白意思? 随着阿木尔的离去,客堂逐渐安静下来。 未狸抬首看着莫川,满心复杂化为一句关心:“你在……大战中受了伤?” 莫川起身走近:“没有,近日在筹划一件事情,闭关思索时间久了点。” “那便好……”未狸颔首,略微迟疑道:“我爹……” “我做的。” “啊?” “袭杀三妖太危险了,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只能设法将你调走。” 未狸闻言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她猜到了。 去年客家年千妖庆典上,他就找借口将她支走。 没想到,今年又是。 “生气了?” “没有。” “真的?” “真的。” 直男之言,令未狸有些哭笑不得,她抬头认真看着莫川道:“其实你不用费心思的,若有下次,与我说一声便好,我会主动离开的。” 莫川的亲口承认,让她很是开心,但更多的是羞愧。 帮不到他也就罢了,还要让他费心思,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是没用。 “放心吧,不会有下次了。走,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感觉气氛有些凝重的莫川,伸手捉住未狸小手,拉着她往前一跨,借香火通道,出万朝洞窟,御空飞行。 一时间,万里荆荒尽在脚下,放眼望去,林海涛涛,令人心胸为之一阔。 莫川行至荆荒边缘,在一座平平无奇的山谷上空,停下脚步。 “你觉得这里像什么?”莫川问道。 “哪里?” 未狸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脚下群山,俏脸微微发白,既害怕又紧张。 甚至不顾矜持的下意识抱着莫川胳膊,生怕掉了下去。 不想,莫川却抽出胳膊,在未狸愈发紧张的情绪中,绕到她身后,张开双臂,将她环抱,又抓住她双手,虚描脚下山谷,仿佛手把手指点道:“你看这片山谷像什么?” 那在耳旁吹拂而起的热气,令未狸浑身紧绷,大脑一片空白,已然不知所然道:“像、像什么?” “你觉不觉得,这像一口铁锅,这一圈山丘就是锅沿?” 莫川抓着未狸的右手,指向山脚群山,轻轻划了一个圆,将一圈山丘之脊串联起来。 “嗯,是有点像。” 未狸懵懵道,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身体有些燥热,尤其是耳朵,肯定红得像极了朱槿花瓣。 “我打算在这里修一个天眼……唔,应该说月光杯,你觉得怎么样?”莫川又道。 “……啊,这么大的月光杯?” “没错,很不可思议吧?” “嗯。” “哈哈哈,等我把这口大锅修起来,我们将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月露,以后你就直接拿月露洗澡,要不了几年,便能修它个千载道行!从此以后,天下之大,哪都可去得。” 莫川哈哈大笑,心想,不愧是未狸,面对他如此大胆构想,还能如此冷静。 “我、我才不要在里面洗澡。” 未狸看着下面凹陷的幽谷,俏脸一红,下意识道。 “好好好,你不想洗就不洗。” 莫川连声应道。 未狸闻言顿生几分恼色,差点就要娇嗔跺脚,这是洗澡不洗澡的事情吗? “你、你要是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鬼使神差间,未狸说出此生最大胆的话。 满脑子勾勒宏大设想的莫川,闻言先是一怔,继而胸中一热,脑后陡然幻化出一轮智慧火。 赫然是以欲成智,以智灭火。 “肘,跟我下去瞧瞧。”莫川松开怀抱,拉着未狸小手,向山谷飞去。 “哎,瞧什么?” “瞧瞧哪里适合修个澡堂……不是,修口大锅。”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胆假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在炼制月光杯时,就曾突发奇想: 如果以大小如意之法放大月光杯,是不是可以生产更多的月露? 如果这个月光杯大如瑶池,那么他是不是每晚都可以汇聚出一池月露?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之下,他发现设想是对的,却很难实现。 原因无他,即便是天罡法也得需要道行支撑。 以他目前修为,最多将月光杯放大至水缸大小,这还仅仅是临时性放大,如果固化的话,最多酒坛大小。 事实上,随着月光杯的变大,每大一圈,消耗的元炁都将是呈指数级提升。 莫川预估,他即便修出万载道行,也很难将月光杯放大成瑶池。 说到底,月光杯的本质,乃是符箓。 符箓又是大道的具现化。 大小如意之法虽然是天罡法,干涉大道具现化,多少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寻求其他解决之道。 他设想过模块化路线。 ——即,只要月光杯足够多,那么自然就能凑出一座山寨版瑶池。 不过,这个设想可行性虽高,造价却高得离谱。 即便单纯以符箓铺设,成本也相当恐怖。 以他修为,需要不眠不休画上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铺满一个山谷。 这显然是莫川无法忍受的。 至于传授给他人,代为炼制? 传经授道需要时间; 符箓篆刻也需要时间; 此法后期也许会呈现出裂变级优势,但真等到那时候,他或许也用不到了。另外,传道受业所需要靡耗的资源也太多了,他一时半会根本承担不起。 还不如边炼制边售卖。 至此,瑶池设想遇到了瓶颈。 直到他修出六神通之首的漏尽通之后,瑶池构想才再次迎来曙光。 在整合所有资源之后,他发现,他思维钻进了牛角误区。 他解决不了月光杯问题,但可以解决月光问题。 天师二十八宿符,可四两拨千斤,调动星辰之力,如果他以天师宿符汇聚辰光,亦可强化月露转化效率。 另外,他也没有必要一次性铺设而出。 他完全可以先构建出骨架,再通过后来者逐步填充,逐步完善。 正所谓: 不啻微芒,造炬成阳。 瑶池,亦然。 这是莫川突发奇想建设书院的根本原因之一。 如今得了云极观求道而来的三光九变,令他对日月辰三光有了更深体悟。 他发现,瑶池不仅可以汇聚月露,也可以吸收太阳光华,即,日精。 在月露稀释下,亦可成为修行资粮。 全天候吞吐之下,即便规模有限,数量也将十分可观。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天运庚子三月初一,双龙寺方丈慎宗法师,领天龙部众,落于万朝洞窟之前。 万里荆荒睹之,皆惊疑不定,惶惶不安。 明辰仙长早已通过事实证明他的手段,如今他引佛门而来,必然不是踏青春游。 既然如此,所来为何? 一时间,荆荒妖邪诚惶诚恐,随时准备跑路。 广陵三教亦枕戈待旦。 在万里荆荒紧张万分之时,明辰仙长一张请帖,送至千修万妖之手。 竟广邀荆荒生灵,观礼天池落成之礼。 “天池落成之礼?右演法这是要做什么?” 师公掌教看着请帖,满脸疑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亲眼目睹乃至亲身经历过右演法手段的师公教,对于右演法自然是忌惮不已。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哪天突然领闾山阴山两教杀来,他都不奇怪。 因此对于右演法之事,极为上心。 “自从入主荆荒以来,右演法一直闭关,概不见客,山中妖邪香火被夺,也不予理睬,听说,已有不少妖邪心生叛意,如师弟没猜错,眼下所谓的天池落成之礼,极有可能是右演法的反击!说不得,这两个月来,是他故意放任我广陵三教传教,借此激起妖邪士气,为其所用。” 师公猎法山主眯起眼睛,娓娓道来。 “猎法山主所言有理,右演法善于拨弄人心,他花费那么大代价拿下万里荆荒,绝非为了一纸虚名!”猖法山主附和道。 “诸位师兄师弟,可否觉得此景此景,甚为熟悉?”药法山主倏然提醒道。 “嗯?” 师公教高层面面相觑。 “你的意思是……” “广邀荆荒观礼天池,不正是那广陵千教集议?”药法山主意味深长。 “坏了,右演法怕是不是盯上了广陵。” 师公掌教脸色大变。 可不是?如果广陵三教掌门皆应邀观礼,只怕广陵空虚,若是右演法再联合闾山阴山,只怕广陵危矣。 “右演法这么做,岂不是失信于天下?” “洛水背盟而得天下,若真能执掌广陵荆荒二地,便是失信天下又如何?更何况,右演法可始终未曾许诺不取我等广陵之地。” 药法山主沉声道,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到了右演法阴谋。 经药法山主这么一说,师公教高层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不想,师公掌教却冷笑一声:“奇谋用一次那是奇谋,用多了,不过是剑走偏锋的丑角罢了!” …… …… 庚子三月初五,宜:修造,动土,开光,斋醮。 彭祖百忌: 丙不修灶必见灾殃,戌不吃犬作怪上床。 广陵右演法、荆荒二十四客堂共主明辰仙长,携天龙部众,荆荒妖邪,落于荆荒边缘一座无名山谷之巅。 广陵三教亦随行观礼。 既至山巅,莫川随意盘膝坐于杂草间,邀众人同席。 使门徒为诸修斟茶倒水。 众修谈玄论道间,莫川倏然开了腔,感慨起来: “贫道神通未成,便行走江湖多年,以红尘炼心,见多了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感慨声起,众修齐齐敛气凝神,洗耳恭听。 “贫道曾见,有未化形妖邪,学那仙家表象,抓弟子,组堂口,只为求一支香火永续;” 莫川说到这,下意识看向盘膝于群妖之间的黄不语。 听得黄不语心中一凛,那颗七窍玲珑心更是疯狂运转起来,猜测着莫川所言,究竟有何深意? “也有千年僵尸伪装山野匪徒,掳掠人口;” “亦有喋血大妖,以人血为资粮,不惜屠城灭府。” 莫川说着,倏然沉默下来。 他想说,相较于妖邪,苛捐杂税才是最可怕的。 但这话他没法说。 说了等于抨击大景朝,更解决不了,徒添烦恼罢了! 第三百二十章 九天仙露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直到贫道行于万里荆荒,才发现,这儿竟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人间净土。” “虽然山高皇帝远,依旧有那妖邪学人娶亲,卖弄妖术,以求香火,但也瑕不掩瑜……” 莫川说到这时,广陵三教掌门对视一眼,暗呼,来了。 如此铺垫,接下来必然要收买人心。 “然而在贫道看来,万里荆荒洞神之景,依旧太糙太粗鄙!” “什么洞窟之主?荆荒洞神?到头来,不过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声落,莫说广陵三教,便是参会而来的妖邪们也是面面相觑,一脸愕然。 “故而贫道引广陵法教,也要砸了这污秽之地,重塑朗朗乾坤!” 狂妄之言,在场中掀起一片惊澜! 以二十四客堂成员为代表的妖邪们闻言如遭雷击。 明辰仙长此言,分明是要将荆荒妖邪一网打尽! 若非明辰仙长积威甚重,此时怕是已有妖邪望风而逃。 即便如此,不少妖邪依旧目光乱瞥,寻找逃生可能,更有甚者,死死盯着附近的广陵三教,满脸警惕。 此时,广陵三教懵了。 不对劲啊! 听这话,是要灭荆荒妖邪啊? 可既然如此,为何不提前打声招呼? 不对! 明辰在万里荆荒的基本盘便是妖邪,灭了它们,他拿什么和广陵三教抗衡? “敢问仙长,如何重塑乾坤?” 一直在揣测莫川心意的黄不语,连忙起身发问。 捧得好! 莫川心中大赞,轻笑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贫道欲以此杯,引九天甘露,供养天下妖邪,从此妖不扰民,民不求妖,岂不美哉?” 声落,转身欲逃的妖邪们登时愣住了。 再看向莫川手中,那小如鸡卵的月光杯,顿时面露几分古怪。 “仙长,这是决定增加月光杯供给?” 有胆大妖邪朗声问道。 “非也。”莫川摇头,同时宣布道:“从今以后,除了尚未完成的订单,贫道不再售卖月光杯。” “什么?” 群妖闻言顿时一片哗然。 广陵三教亦面面相觑,惊怒不已,失了月光杯,法教等于少了一大利器啊! “那、那仙长如何供养天下妖邪?”那胆大妖邪结结巴巴问道。 “自然是凭此杯!” 莫川转动手中月光杯,满脸轻笑。 “啊?” “不信?” “不、不是?” 那妖邪兽脸憋得通红,有心辩驳,又心生胆怯。 “哈哈哈,不信便不信,又何必自欺欺人?此杯太小,自然供养不了天下妖邪,若以此山谷为杯呢?” 莫川哈哈大笑间,起身指向山丘谷底。 群妖愣住了,或不明所以,或心旌震动,或满脸荒谬。 有人猜到了什么,却根本不敢询问,实在是这个可能太匪夷所思。 “天池!莫非这就是右演法所言的天池?” 茅山掌门忍不住失声问道。 莫川不答,轻轻一笑,退后数步,至山巅边缘,笔直身躯竟径自向后倒去,落下山谷。 “仙长……” 众妖惊呼刚起,便戛然而止,骇得齐刷刷退后一步,便见一颗大如山岳的脑袋,陡然从断壁之下冒了出来。 ——是明辰仙长! 在一倒一落间,他赫然收肉身,出阳神,以天罡法大小如意,吹涨出千尺身躯,自山野间拔地而起,俯瞰群山。 这一幕,对于万里荆荒妖邪并不陌生。 但它们依旧被惊得瞠目结舌! “失去万载妖擘束缚,明辰仙长的神通愈发精妙!” 有妖邪忍不住感叹道。可不是?此时莫川身躯已然远超当初十倍,耸立天地间,如巨灵神降,端是骇人。 至于广陵众修虽有听闻,但从未见过,如今得见,心中之震撼比起荆荒诸妖,只多不少。 “笔来!” 大如山岳的莫川,一声呼喝,伸手虚空一抓,抽出一杆大如古木之龙须,鳌掷鲸呿,泼墨虚空,以天地为画布,撰箓封符胆! 霎时,云迎笔阵回,星绕云光起。 “呼啦——” 龙须在一撇一捺间,徜徉恣肆,卷起滚滚罡风,于云聚云散中,勾勒出一枚枚大如宫阙之符箓,环绕在山谷之巅。 随着一枚枚符箓攒聚而起,或重叠,或勾连,引九天星辰,借天地之势,于万里晴空中,云屯席卷,气吞山河。 隐于人群中的未狸,虽然早就知晓此事,但当她仰望这一幕时,依旧忍不住瞪大眼眸,剪水双眸倒映着千符万箓,亦折射着炽热之芒! “起!” 少顷,一声低喝传来。 一道道符箓环绕在莫川身周盘旋而起,云涌飙发,峥嵘轩峻,结惊世之符阵,镇万里荆荒,聚列星环斗! “落!” 又是一声叱咤传来,无数符箓在微光闪烁中,骤然消失不见! 赫然遁入太虚之中,只剩下立于山谷之中的千尺巨人。 世界安静了,众修却压抑得大气喘息,恍如雨夜电闪虚空之后的死寂。 没多久,薄薄迷雾自山谷之中弥漫而起,不过须臾间,便迅速涌上山头,淹没众修脚裸。 “起雾了?” 众修伸手拂过迷雾,那掠过指尖的潮湿,以及其中蕴含的能量,令他们眩目惊心。 “不对,这是……太阳之精!” 一些大妖睹之眩目惊心,心生贪婪之下,下意识鲸吞一口,便觉胜过人间香火无数,面露惊喜之际,顾不得明辰仙长之威,疯狂吞吐。 此时此刻,平平无奇的山谷消失了。 放眼望去,雾锁烟迷,云海涛涛,疑似瑶池仙境开,含烟遮道影。 “滴滴答答……” 没多久,滴滴答答的雨落声传来,那是雾凝仙露,落于山谷,如珠落玉盘,溅起点点仙音。 而后水滴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大,不过弹指间,便化为滂沱大雨。 “哗啦啦——” 一时间,山谷之下,如打碧鼓之滂浪,叩琼锺之砰砰,绵延不绝,回荡于天地之间,荡漾在群修耳中,亦震撼于求道之心。 明辰仙长做到了! 他竟然真的以山谷为杯,引九天仙露,如此壮举,堪为谪仙也! “日月双神,出!” 又一声厉喝传来,便见大如山岳的明辰双眸,骤然耀目而起。 两道身披锐甲的力士,从中走出,持矛持槊。 “这是……三光九变之法!” 茅山派掌门不愧是出自中原道门,一眼便认出此神通,顿时满脸惊色。 他来不及思考明辰道长为何会云极观不传之秘? 一道灵光陡然划过脑海,令他神摇意夺……传闻,日月双神以日精月露为血肉,虽强横无匹,却难以鏖战! 如今明辰仙长造谷为瑶池,引日月之力,岂不是可以长期护持仙吏降于人间,守护天池? “诸位道友,贫道这月光杯,可能供养天下妖邪?” 唤出日月双神的莫川,收阳神,还肉身,再临山丘之巅,满脸含笑间,如真龙破渊,惊于世间。 他如此大费周章耀目天下,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讲故事。 一个五饼二鱼故事,岂不比干巴巴开设书院,更为传奇?更为精彩?更为脍炙人口? 如今,天池既出,书院成矣! 第三百二十一章 共襄盛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仙长引九天仙露,建阆苑瑶池,琼浆天降,溢满荆荒,莫说天下妖邪,怕是天下修士都可供养得起!” 极尽夸张的阿谀奉承之言,从人群中传来。 偏偏无人觉得谄媚,反倒直恨落于人后,连忙回应而起,一时,各种逢迎献媚之言,如铜山西倾,洛钟东应般,不绝于耳! “是极是极!” “长恨瑶池无计赴,何时转入世间来,仙长端是好神通!” “荆荒有明辰,如天有日月,厥耀无与偶。” 莫川闻之含笑不语。 见多奉承之言的他,对此早已波澜不惊。 在一片吹捧中,一句发问,令群妖陡然安静下来。 “敢问右演法,这天池当真用来供养天下妖邪?” 循声望去,便见师公教主一脸认真问道。 ——在他看来,将白花花的仙露都散给妖邪,这简直就是造孽啊! 若是拿来培养五猖兵马,法教何愁不兴? 这一刻,师公教主甚至生出禅让明辰的想法,如果明辰仙长愿意加入师公教的话。 “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贫道既言供养天下妖邪,自然说到做到……” 不等荆荒众妖面露喜色,莫川话音一转: “不过,若任由妖邪共饮,只怕强者愈强,纵然天池大如渊海,也难填欲壑!”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故而贫道决定,以天池为基,建天妖书院,引天下妖邪学道法入正道。甲子之下,符合条件者,皆可入院进修!”莫川朗声宣布道。 “天妖书院?” 荆荒妖邪闻言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浓浓古怪。 说实话,在莫川话锋一转的时候,它们便猜到,莫川不可能平白无故将月露送给天下妖邪。 这里面必然有种种限制和条件,说不得便是他招兵买马的手段。 结果他们万万没想到,莫川竟然要建什么书院? 这岂不是平白无故将修行资粮赠予天下妖邪? “敢问仙长,若是学业有成,可需要为书院效力?” “敢问仙长,我等修为早已越过甲子,可还能拜入书院?” “敢问天妖书院束脩几何?” “……” 一时间,无数妖邪询问而起,莫川亦逐一回答,耐心解释。 随着莫川的解释,众妖邪越听越心动。 天妖书院条件之仁厚,简直闻所未闻。 若为学子,只要拜入书院,不仅有法修有功练,更重要的是还有书院庇佑,这与毕业之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值一提; 若拜为讲师,不仅可享受学子条件,更有天池福地修行,如此优渥环境,堪称洞天福地。 期间,广陵三教亦询问人族可否能入院进修? 莫川早有准备,欣然应允! 甚至允许他们甲子期满之后,重回山门。 种种条件,莫说荆荒妖邪,便是广陵法教看向莫川的眼神都变了。 这简直就是“损己利公”! 不知过去多久,山丘众修再无疑问,莫川见状,拱手朗声道: “一约既定,山河无阻。诸位道友,可愿与贫道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始终不曾说话的吞云真君,起身作揖见礼: “生逢其时,躬逢其盛,幸甚至哉,愿与仙长,共襄盛举!” 众修闻言眼睛一亮,皆齐声朗言: “愿与仙长,共襄盛举!” 声出荒野,响彻天地。 …… …… “疯了,疯了,简直疯了!右演法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此泼天月露,竟然拿来供养妖邪,还要传授天下妖邪功法,这是嫌天下不够乱?” 离开天池的广陵三教,正秘密结社而聚,商讨荆荒变局。 师公掌教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荒谬,嚷嚷不止。 他宁愿右演法开出天价兜售于广陵,也不愿看到他将月露浪费在妖邪身上。 “甘露不润无根草,大道不渡无缘人,右演法行事不似道门啊……” 茅山掌教面沉如水,似有所指。 实际上,右演法行事何止不像道门? 甚至连佛门都不像。 在佛门亦有“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渡无缘之人”的说法。 当然了,说来说去,任其如何粉饰,其实就是私心二字。 毕竟资源有限,怎可雨露均沾? 结果右演法却广开天池,邀天下生灵,甚至允其甲子期满离开。 这简直匪夷所思! “诸位道友如何看待右演法之举?” “难以置信,无法揣度!” “依贫道之见,右演法或许自知难以保全天池,故而借书院名头,雨露均沾,以退为进。” 通天教主略一沉吟,给了一个不是解释的解释。 “若真要雨露均沾,何必借书院名头?将其低价兜售,既赚人情,又赚资粮,岂不更加美哉?”茅山掌教道。 “难不成右演法以此收买天下妖邪?” “收买个屁!”师公掌教驳斥道:“右演法自己也说了,若要进书院,需纳束脩,若无束脩,则要签订契约,这就是一笔交易,收买得了谁?” “师公教主所言有理,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广开门户,或可让天下妖邪敬重,但也仅止于此。” “如此庞大的月露,若予本教,三五年便可培养出一头猖帅,岂不比散于千万甲子妖邪强多了?” “传闻右演法修了佛门神通,更是证了圣者果位,难不成他要学那佛祖割肉饲鹰?” 茅山掌教倏然想到一个荒谬可能。 “嗯?” 广陵三教闻言面面相觑,一股难以言喻的荒唐感涌于心间,不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右演法所谋甚大,故而不求小利? 一时间,三位教主讨论许久,也不得原因,只能暂且作罢。 纷纷决定筛选教内弟子,拜入天妖书院,既蹭仙露之利,也为静观其变! …… 在广陵三教观望之际,荆荒大大小小妖邪亦在观望。 这件事终究超出大多数妖邪的认知! 唯有那些洞神大妖齐齐投入书院建设之中。 毕竟左右都已经投入明辰门下,现在不过再多个讲师名头而已,心态上自然无所谓。 更重要的是,参与建设有仙露可拿,何乐而不为? 按照莫川构想,天妖书院将以天池为中心,坐落于山谷四周,为八卦构图,设八院,分别为: ——乾天院,坤地院,巽风院,震雷院,坎水院,离火院,艮山院,兑泽院。 目前由二十四客堂成员,率领麾下妖邪参与建设。 本来莫川还想以大小如意之法,复刻寿山山神庙之举,不过,仔细翻阅一下设计图,最终作罢。 原因无法,工程太庞大了。 另外,书院初建,也没必要一步到位。 规划做好,完全可以一边招生,一边建设。 那么多免费劳动力不用,作为二十四客堂共主又何必事事亲为? 当然了,他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少,设计书院,面试讲师,筛选教材……忙得不可开交。 在一片紧张筹备中,庚子四月初十,天妖书院开门招生。 第三百二十二章 顾虑重重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听说了吗?明日天妖书院便要开始招生了,你们去不去?” 在万里荆荒一座不起眼的山谷中,几头成精的鸟雀兔鼠聚成一圈,在交换完修行物资之后,便顺便交流起各自见闻。 其中一头锦毛鼠精提起最近荆荒最为出名之事。 “你去吗?”一头云雀,蹲在枝头,反问道。 “我没法去。” 锦毛鼠精连忙拒绝,说着,又自顾自找起了理由: “我最近偶感天机,感觉突破就在这几日,可不敢耽误了,听说天妖书院以后每年都会招生,还是等明年吧!你呢?” “我倒是想去!” 众小妖闻言顿时看向云雀,便见云雀道:“昨儿我壮着胆子,掠过天妖书院,随便呼吸一口气,便觉得神清气爽,修为精进一丝,真不敢想象,若是进了书院,又会是何等光景。” “这么神奇?” “那可不,你也不想想那天池是何等的庞大,稍微泄露一丝气息,对于我等小妖来说,便是受用无穷。”云雀道。 众小妖闻言顿时心生神往,意动不已。 “要我说,还是先别去。” 一直不曾开口的林麝小妖,突然示警道。 “啊?为什么这么说?” “人族有句话说的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天池如此厉害,岂会不招人眼热?我看啊,要不了多久,山里恐怕就要打起来了。” “不会吧?明辰仙长那么厉害,谁敢打他?” “哼,这就是你们少见多怪了!万里荆荒是很大,但也不过是大景朝一个小角落罢了,中原那才叫广阔,听说,在中原千年道行多如狗,万载修为满地走,明辰仙长是厉害,可放在中原……那就不好说了,不然岂会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林麝一副高深莫测模样,卖弄起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俨然化为“中原吹”。 众小妖闻言恍然大悟。 刚刚生出的心思,顿时熄了不少。 “麝兄言之有理,你说无亲无故,明辰仙长为啥要传授咱们道法?更何况他还是人族修士?”锦毛鼠精见状眼睛一亮,终于敢附和起来。 这话说得众小妖愈发忐忑,几只本来还怦然心动的小妖,顿时熄了求学的心思。 荆荒生存大不易。 漫山遍野都是妖邪,没点脑子,早就沦为他人的肠中之矢,一个个自然机灵的很。 这场聚会很快散去。 默默呆在不起眼角落的捣药仙子,也随之离去。 “捣药仙子,你可要拜入天妖书院?” 锦毛鼠妖追了过来,问道。 原来,自从捣药仙子意外购得月光杯之后,修行资源愈发充足,境界本就不高的她,在月光杯的辅佐下,可谓一日千里。 有了修为,她胆气渐壮,终于敢走出洞窟,与其他小妖接触,交换物资,交流心得。 当然了,她不敢露出关于月光杯半点信息。 平日交换,俱是偶尔在土里挖到的三瓜俩枣。 “我胆子小,可不敢冒险,不去不去。” 捣药仙子连忙回道。 “是极是极,不去是对的,刚刚都是妖,咱也不敢太明说,看仙子还是明事理的,咱就放心了。”锦毛鼠妖连连点头。 两妖略一交流,便分道扬镳。 捣药仙子回到洞窟之后,一番收拾,便早早休息去了。 翌日,天色蒙蒙,它便钻出洞窟,抄小道,向天妖书院行去。 没错,此行正是要拜入天妖书院门下。 都说第一个吃螃蟹的是勇士,生性胆小的她,为何敢做出这种果敢之举? 原因无他,因为明辰仙长曾祝福过她: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她相信仙长为人。 在一路紧赶慢赶中,天妖书院到了。 为了迎接天下妖邪,天妖八院齐开,广迎八方妖邪。 此时,捣药仙子抵达之处,乃是离火院。 眼下虽晨光朦胧,天光微翳,院门口依旧聚集了不少妖邪。 不过,仔细一看,便发现大多都是各大洞窟麾下妖邪,至于类似她这种寻常小妖,仅三五名罢了。 捣药仙子有些紧张,但想着明辰仙长之盛名,还是在众多妖邪若有若无的目光中,走了过来。 “道友可是求学之人?” 捣药刚刚走近,站在门前广迎八方来客的甲子妖邪,客气拱手抱拳。 “小妖捣药,正是求学问道而来。” 捣药仙子连忙人立而起,举起兔爪回礼。 “既是学子,且进去吧,门内自然有人领路。” “是!” 捣药仙子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蹦一跳进了离火院大门。 门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妖邪。 显然明辰仙长几乎将二十客堂妖邪都拉了过来。 在这些妖邪指引下,捣药仙子记名之后,随即在妖邪引领下,进入一间大殿等候起来。 不知是不是时候尚早,大殿十分空旷,仅三五妖邪东张西望。 捣药一眼扫过,神情顿时一僵,便见昨日信誓旦旦不来的锦毛鼠妖,赫然在列。 那锦毛鼠妖显然也看到捣药仙子,一兔一鼠面面相觑间,尴尬之意升起。 “你不是说不来么?”捣药仙子走近,先发制人。 “嘿嘿,我若说要来,竞争岂不是更加激烈?仙子不感激也就罢了,哪有见面便怪罪的道理?” 锦毛鼠妖嘿嘿一笑,滴溜溜的黑眼珠中闪过一丝狡黠:“仙子也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出现在这里?” 捣药仙子道:“我信仙长为人,你呢?” 锦毛鼠妖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昨日集会林麝兄所言不假,天妖书院初建,一切尚未可知,此时实在不是求学之时,然而呆在山中就稳了?” “我可听说了,那些广陵法教修士可是漫山遍野的抓捕妖邪,以为资粮。尤其是师公教,每次出动便是乌泱泱一大群猖兵猖将,像梳篦齿子似的刮过山林,大小妖邪尽数被抓去充为猖兵,咱们躲得了一时,岂能躲得了一世?” 锦毛鼠妖叹了一口气:“咱算是看出来了,现在的万里荆荒,要么成为那些法教奴隶,要么投靠明辰仙长,再要么背井离乡。天妖书院虽然一切尚未可知,但总比那法教强多了。” 捣药仙子愣住了。 没想到,锦毛鼠竟然给她说出这么一番道理。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嘿嘿,咱俩以后说不得便同为书院学子,理该互相帮衬才对。说起来,仙子近半年修为精进得厉害,想来是拿到了月光杯吧?以后同在天池修行,还望仙子不吝赐教。” 捣药仙子闻言呆住了。 没想到,自己如此小心谨慎,竟然还被锦毛鼠看破了? 也对,山中妖邪无功法,大家修为增长速度类似,突然暴增者,必然是夺了机缘。 如她这般稳定增长,持有月光杯可能性极大。 想通前因后果的捣药仙子,顿时一阵后怕。 比起山中妖邪,她还是太单纯太弱小了。 在浮想联翩中,大殿妖邪越聚越多,仔细一数足有数百名,待日上三竿,一名甲子大妖身穿书院院服而入,气息一散,骇住全场,随即朗声道: “诸位既来求学,可识文断字?识字者,站在右边,不识字者,站在左边。识字量少于千字者,同样站在左边。” 此言一出,捣药仙子浑身陡然一僵。 完了,生于荒野的她,哪曾识文断字? 【感谢“未狸”·5000点币打赏,感谢“艾文爱文”、“扬起叛旗”的打赏!】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千年修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满心忐忑中,捣药仙子不得不站在大殿左边。 还好站在左边的人极多,站在右边的反倒寥寥无几,这让她心理落差稍稍缓和了不少。 也对,都是山野出身,荆荒又缺师少教,耳濡目染之下,识文断字才是其中的异类。 “右边的都跟我走!” 那甲子大妖一声招呼,将右边数十位妖邪唤走,独独留下左边文盲。 在众妖忐忑不安中,又一名身穿书院制服之人走了进来。 令人惊讶的是,这竟是一位女性人类,在其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穿道袍,头戴帷帽的神秘侍从。 “贫道小骨儿,乃明辰仙长执役童子,亦为天妖书院都讲!现在诸位有两个选择,一,退出天妖书院,待识文断字之后,再来求学;” “二,留在天妖书院,以工代脩,天妖书院将为各位提供为期三个月的启蒙教育,期满通过考核,即可继续求学书院。在此期间,上午识文断字,下午则需要承担书院工作。比如,书院扫洒、劈柴挑水、培植药田……等等。” “情况大概便是如此,想走的可以离开了。” 小骨儿平静叙述道,虽然内心早已接受,但此时心中依旧抑制不住的浮现出一丝荒谬。 想当初,右演法召她而来,让她做启蒙老师、还是一群妖邪启蒙老师之时,她是内心深处是抗拒的。 妖邪,无论怎么看都难登大雅之堂。 看看她身后的伥鬼傀儡,便是最好的例子。 然而当她来到天妖书院之后,所有的抗拒统统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唯有震撼二字! 如此瑶池仙境,教得便是妖邪,也必然是天下一顶一的妖邪。 如此更遑论每月还有一日进瑶池进修的待遇。 实力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筹码,尤其是对于她这种被师门随意贱卖之人,对此她的认知尤为深刻。 她运气好,遇到了明主。 眼前这群妖邪运气也很好。当然,能不能抓住这份气运,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此时,踧踖不安的捣药仙子,顿时被这个消息惊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天妖书院竟仁厚至斯。 不! 应该说,宅心仁厚的是明辰仙长。 这让捣药仙子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既然无人离开,那便跟贫道走吧!” 小骨儿见无人说话,也无人离开,随即满意颔首,转身离去。 一群未化形妖邪,也像极了农家鸡鸭牛犬跟在主人身后,奔向那未知未来。 晷刻渐移,日已西倾。 忙碌一天的天妖书院终于平静下来,暗中主持大局的吞云真君,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此时还不是休息之时。 他径直来到天池外,在天池入口处的祭香台前停下脚步,上香奉告道:“祭酒吞云,拜见院长。” 所谓祭酒,乃是天妖书院二把手。 莫川根据古籍随意摘录一些职位名称,将天妖书院职位分为八级。 分别是: ——院长、祭酒、博士、山长、监院、教谕、都讲、训讲。 院长,为书院首脑,莫川自封担任。 祭酒、博士,则是院长之下左右手,主持书院运转,负责具体事务。 山长、监院,为八院之首,负责执掌八院事务。 教谕、都讲,为八院教师,负责具体教学任务。 至于训讲,则是教师预备役,准都讲。 以后天妖书院吸纳的老师,起步便是训讲,实习期通过,转正为都讲。 回归正题。 吞云真君上香奉告刚落,天池迷雾中,随即传来莫川声音: “首日招生,可有变故?” “一切皆在院长预料之内,山中妖邪顾虑甚多,报名人数有限,且多为白丁,目前已经按照计划安排妥当。” “书院之举,惊世骇俗,山野妖邪有所顾虑也属正常,秋招之后,想来应该会好些。” “院长所言极是。” “天地复苏在即,此为大争之势,书院昌盛与否,事关你我未来,莫要大意。” “祭酒明白!” “去休息吧。” “是!” 吞云真君作揖致礼,转身离去。 …… 此时,天池内,莫川借傀儡视野,看着离去的吞云真君,轻轻吐了一口气,忍不住嘀咕道: “牛皮吹大了啊!这算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可不是? 便见莫川正盘膝悬立于山谷中央的一座水池之上。 水池不大,直径仅三丈。 池底,近乎干涸,只有一层薄薄灵液。 这就是令万里荆荒妖邪羡慕不已的天池真面目。 说实话,这薄薄一层灵液不少了。 若是完全用来供应自身,吞吐一日,胜过数年,在此熬个一年半载,便得数百年道行,可谓神速。 可惜,莫川无法放开手脚全力吞吐。 原因无法,他需要维持书院的能量浓度。 这是他吸引天下妖邪最直观手段。 因此天池每日吞吐量,三成散于八大院,六成聚于天池外池,这将是他用来激励教职工的最大福利。 至于永不开放的内池,只落下区区一成,可谓可怜。 当然了,若算到个人,莫川肯定占据大头。 外池虽然占据六成,却要供养书院数百名教职工,根据职位高低,每月仅有三天,乃至三个时辰的吞吐时间。 因此吞吐量十分有限。 莫川聚六成,也不过是为了维持“仙露满溢”状态,唬人罢了。 “再等一等,等到第一批学生培养出来,有了源源不断的符箓加持,莫说一成,便是半成仙露,也足够我修行了。” “现在对我来说,最急需解决的问题,乃是千年道行瓶颈!” 想到千年瓶颈,莫川眉头暗蹙。 原来,除夕夜驱虎吞狼一战,令他惊讶发现,天罡法大小如意竟然无法将无虑真龙修为吹涨至千年之上。 这点显然不符合神通规律。 事后,他又施展己身,发现修为亦无法突破千年。 初时,他怀疑是修为越高,大小如意之法吹涨效果越差。 然而当他拿不同境界妖邪做实验之后,便立即推翻了这个假设。 这段时间,他盘踞于天池之央,一边遥控书院建设,一边潜心修行。 时至今日,已然突破七百年道行。 然而即便如此,在施展大小如意之后,依旧无法突破千年修为。 种种迹象,令他愈发肯定,千年道行乃是一个关隘。 他借口编撰教材,让吞云真君阐述修行经验,发现吞云真君修至千年道行时,也曾遇到瓶颈。 可惜,吞云真君的经验,他根本无法借用。 因为吞云真君也没什么经验。 在修为无法突破之后,他以为是底蕴不足之故,反正寿元悠久,索性潜心修行。 偶尔兴之所至,吞食几头妖邪,如此熬了数十年,某日,畅游山野时,汩得一声,千年瓶颈便跨过去了。 直叫人莫名其妙。 思绪徜徉间,莫川抬起右手,一枚赤色妖丹静静悬浮在掌心,显得格外诱人。 这正是凤鸣洞神之妖丹,足有一千两百年道行。 他在想,要不要吞服妖丹,冲击关隘试试? “算了,三年修行,便得七百年修为,基础难免不甚扎实,妄自冲击,失败可能性极大。” “如今我既有天池相助,三百年道行最多半年便能修习而出,没必要浪费千年妖丹。” 尤记得他获得龙丹之时,也曾卡在三甲道行,直到他与冥青宫剑杖阁主坐而论道,听闻内圣外王之道时,才心生恍然,悄然突破。 以此论之,千年瓶颈说不定也是源于心境不通之故。 从吞云真君经历来看,这不一定需要什么大道理,或许某个寻常下午,不经意间一个念头,便会思绪通达,突破瓶颈。 “不对,如果真是念头通达之故,我其实更应该吞服妖丹!” “毕竟念头通达恍如顿悟,万一念头通达之时,却无境界傍身,岂不是平白浪费机缘?” “也罢,资源就是拿来用的,如此像守财奴般攒聚荷包,哪天真因境界之差,身死道消,岂不是便宜了他人?” “千年妖丹而已,贫道能得两枚,就能再得第三枚、第四枚……” 思绪纠缠中,莫川哑然失笑。 才发现家大业大之下,他的思维方式已然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微妙变化。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随即将妖丹扔进嘴中,以服饵之术炼化起来。 随着一丝丝妖气从周身毛孔中喷出,大量元炁也随之冲入奇经八脉,修为随之节节攀升。 “吼——”、“哞——” 不出意外,镇压于妖轮之中的妖邪,再次闻风而动,贪婪吞吐着千年妖丹的力量。 这次,莫川没有任其吞吐,反而在保障自身供应的同时,将富余力量引入小云山君、小祚真龙体内。 “嗯?这是……” 正在飨祭道炉学习符箓之道的小云山君,陡然感觉到一股滂湃力量从仙长妖轮中喷涌而出。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声叮嘱从血脉中传来:“莫要浪费,速速修行。” “虞吏谨遵仙长法旨!” 小云山君大喜过望,面朝天穹作揖而拜,随即盘膝吞吐起来。 三甲修为,随之节节攀升,直至三百年,才戛然而止。 “遇到瓶颈了吗?” 莫川见状,轻轻摇了摇头……小云山君血脉天赋有限啊! 一个时辰后,凤鸣妖丹于焉而散,恍如坱尘,不见踪迹。 “千年……”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并不陌生的力量,心神一动,大小如意之法施展己身。 元炁肆意间,身躯鼓涨而起,道行境界无限趋近于千年,却始终无法跨过那千年门槛。 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封印,将其死死镇压,令人好不憋屈! “呼——果然是瓶颈。” 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 至此,一颗千年妖丹,令他修为增长至千年。 小云山君在他有意帮扶下,修为至三百年。 小祚真龙同至三百年; 无虑真龙和蜚牛抢夺起来最是凶残,修为皆有六百多年! 想到蜚牛,莫川心中一动,收神通,入道炉,踏入蜚牛小院。 “余听红娘说,你杀了一头千年鸟妖,方才想来便是在吞服那千年妖丹吧?” 蜚牛趴在地上,疑似假寐。 实际上,正操控一头傀儡,流连于药田之间,盯着柳怀春培育草木妖精,打算趁机分一杯,作为下属。 “没错,贫道此来,想请道友办个事?” “何事?” “试试神通。” 莫川说着,伸手一指,口呼:“大”。 霎时,蜚牛身躯应声膨胀而起,不过须臾之间,便化为一头六丈巨牛,差点撑破小院,六百年修为更是节节攀升。 直至一千零二十年,才停了下来。 莫川见状一脸若有所思的收起神通,看来曾经修至万载道行的蜚牛,即便转化为僵尸,也不再受瓶颈限制。 当然,也有可能是蜚牛血脉特殊,尚未遇到瓶颈。 “如此莫名其妙作甚?”蜚牛一脸古怪。 “无事!”莫川摆手,转身离去。 …… 千年瓶颈既然短期突破无望,他索性不再盘踞天池修行。 或炼丹,或炼器,将接下的广陵订单多完成一些。 如今他有千年修为,生产效率大大增加,倒也不觉得疲惫。 静极思动,则踏出天池,随意徜徉于天妖书院之中,亲身感受着书院氛围,查漏补缺。 偶尔兴之所至,遇到求学妖邪,也会停下脚步攀谈两句。 期间,他找到未狸,将天池外池权限对她开放,允她随时可进入修行。 如今三尸派掌门阿木尔在他的邀请下,已然放弃阿濮洞神之位,在坎水院担任监院之职,算是天妖书院高层之一。 至于坎水院山主之位,则无人担任。这点不止于坎水院,其他七院亦如此。 莫川这是故意将山主之位空悬,作为激励,也算是筛选人才。 说起阿濮洞神,不得不说,莫川其实已经打算放弃万里荆荒洞窟体制。 在他看来,广陵法教既至,以法教化整为零的传教方式,不善传教的荆荒妖邪多半玩不过法教。 荆荒信仰早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既然如此,不如早点放弃,省得做那无用功,徒耗心神。 天妖书院,才是他眼下重中之重。 …… 庚子四月二十二日,柳怀春传来喜讯,第一头龙驹培养而出。 莫川大喜之下,奖励柳怀春入天池,修行十日。 当日,他试乘龙驹,流连荆荒山河之时,一支香火渺渺而至。 他下意识就要挥手拂去。 这个动作,近半年来,他已经做过无数次。 然而这次许是那祈祷之言的特殊,他鬼使神差间应香火而去。 【感谢“王三知”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五章 胡人商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经坛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所临之处,凶煞速退,精怪逃亡,妖魔遁千里……” 深目高鼻,卷发浓髯的胡商首领夫蒙,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口音,站在路口石雕土地庙前,满脸虔诚的上香祈祷着。 这土地庙不过水缸大小,立在一片荒原路口,显得格外突兀而又理所当然。 在胡人夫蒙身后,一支有着十余辆板车规模的商队正静静等候着。 仔细看去,其中一半是胡人,一半是汉人,皆窄袖短衣,合裆长裤,一副胡人打扮。 其中,不少手持兵刃的武师,吊儿郎当的坐在马车上,叼着枯草,眼神冷漠看着这一幕。 相较于神仙,他们更相信手里的弯刀。 没多久,夫蒙祭拜完毕,一甩拖背貂尾胡帽,转身走了过来,招了招手。 那边手下立即反应过来,朗声吆喝起来:“启程喽——” 仿佛山歌般的吆喝,唤醒了懒懒散散的驮马,偌大商队慢慢腾腾移动起来。 “停——有骑兵!有骑兵!” 突然,懒洋洋的护镖武师,疾声示警。 偌大商队轰然大乱,却乱中有序,货车为垒在外,牲畜保护在内,须臾间,化为一座小型阵地。 “哒哒哒——” 直到这时,车队中车夫才听到马蹄声,声声如雷,从他们来时方向,也就是中原腹地赶来。 举目眺望而去,便见干涸的官道上,扬起一条土龙正风驰电掣而来。 待临近,商队愕然失色,却见来者仅一马一道人。 趴在货车旁的夫蒙,瞧见那骏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呢喃道:“龙驹!” 那骑兵刚至,夫蒙便吆喝起来:“道长,这是欲向何处而往?” 应香火而来的莫川乐了,一抖缰绳,“律”了一声,拱手道:“贫道欲往草原,诸位可是返程商队?” “正是正是,道长可要同行?”夫蒙回道。 “阁下倒有气魄,不怕贫道是那兵匪哨兵?”莫川笑道。 “穷乡僻壤可养不出道长这般才俊兵匪!”夫蒙哈哈大笑。 “阁下好眼力!” 莫川朗声回道,不知是在夸夫蒙,还是在夸自己。 夫蒙挥了挥手,示意商队解除警戒,重新启程。 那些武夫见状面带不善,甚至还有一人凑到夫蒙身旁,低声耳语几句,看向莫川的眼神尽是警惕之色。 这混乱世道,寻常人怎么敢纵马闯边塞? 夫蒙显然自有打算,他骑上一头驮马,与莫川并驾齐驱。 不过,仔细看去,那驮马不仅矮了龙驹一大截,更显得十分畏惧莫川胯下龙驹,始终落后半个身子。 “鄙人夫蒙,乃罽宾国商人,道长怎么称呼?”(罽,jì) “贫道游虚,山野道人。” 莫川说着,目光乜了一眼香火正旺的土地庙,问道:“阁下也信土地神?” 夫蒙嘿嘿一笑:“嘿嘿,拜拜总没有坏处。” 莫川闻言笑而不语,心想,你这可不是随意拜拜啊? 想到这,莫川眯起眼睛眺望起前面山峦,山峦叠嶂如卧龙横卧,山峦荒芜,绿色中掺杂着大片裸露岩层的灰色,像极了癣疥之疾。 一层淡淡妖气,如云如雾,浮于山峦之巅。 “道长第一次来边塞吧?” “是啊!” “那是阿代山脉,穿过这片山脉就出并州喽,再往后尽是戈壁、草原、沙漠……可就再难见到人影了!” 夫蒙显得十分识趣,主动为莫川介绍起边塞风土人情。 对于莫川的目的,也不打听。 或者说,这也是商队搭伙的规矩,不打听,不探秘,有缘聚,无缘散。 在两人攀谈中,商队慢慢悠悠踏入山脉之中。 山脉很大,踏入其中之后,感觉就更大了。 这不是行于山涧之中的逼仄,而是一种行于草原的辽阔。 山脉伏卧于两侧,像极了天空的贴画,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看着周围景色,纵然莫川早已在香火中有过惊鸿一瞥,此时身处其中依旧给他一种莫大震撼!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触浮于心间,他下意识就要抓住这一刻的感觉,怎料,这股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 他本能就要施展漏尽通,神通未出,他却哑然一笑,散去了佛法。 ——太过刻意,如掌握沙,反而会漏尽智慧之沙。 想到这,他不再刻意追寻,权当出门旅游。 …… 夫蒙商队走的很慢,这一走,便是四天三夜。 初时,夫蒙还会过来与莫川攀谈,聊中原,聊边塞,聊祆教; 许是戈壁风沙太大,他渐渐也不再过来,只顾蜷缩在马车上假寐。 不过一日两餐,还是会招呼莫川一声。 莫川也不客气。 如此直至第五天,商队终于走出阿代山脉。 夫蒙却喊停商队,留下半车物资,这才吆喝商队继续前行。 商队车夫武师对此见怪不怪。 莫川见状,默不作声。 商队离去没多久,几道头戴毡帽,蒙着面纱的佝偻人影,出现在货物旁,相互怪叫中,担起货物,向山中奔去。 这些佝偻人影瞧着个头不大,速度倒是极快。 像极了骏马奔行于茫茫戈壁之间,在日头渐升之时,便遁入山脉之中,七绕八绕之下,最终没入一座幽深洞窟。 “有点意思。” 一道头戴斗笠身影,悄然出现在洞窟之外。 ——正是莫川伥鬼傀儡。 “来者何人?” 一声低喝,从洞窟中传来。 “贫道游虚,从中土而来,路过宝地,欲讨碗水喝。” “嗯?” 洞窟中守门小妖一愣,窃窃私语中,传来一声低喝:“且候着!” 没多久,一名头戴毡帽,身披长袍,一副胡人模样的妖邪,走了出来。 莫川见状哑然失笑。 这算什么,黑色美人鱼? “本神刚收了商队祭祀,道友便寻踪而至,莫不是要济世救人,斩妖除魔?”那妖邪一脸警惕,似乎随时可能动手。 “盗亦有道,贫道若杀了你,不知又要害死多少商队,阁下且安心。”莫川道。 心知,他这突然登门而来,对方如此警惕也属正常。 尤其是他还是中原人打扮。 “是吗?那道长所来为何,还请直言!”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瞧着阁下和胡商颇为默契,故而前来讨教一二。” “还说不是斩妖除魔,要打要杀尽管动手,又何必借故托言?” 那妖邪脸色一沉,语气冲得很。 莫川闻言摇了摇头,一抬手,天师宿符涣耀而起,化为二十八道流光,射向那妖邪四周。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胡人妖邪脸色一狞,一声低喝,妖气恣意而起,便要幻化出兽躯攻向莫川。 怎料,落于他四周的符箓,倏然一收,恍如锁链般将他牢牢锁住,令他动弹不得。 “诸军听令……” 那妖邪心脏一缩,疾声厉喝,就要试图指挥麾下小妖破局。 不想,话未出口,便被一张符箓封住口鼻。 麾下妖邪更是尚未涌出洞窟,便被一道道符箓束缚在地,再也无力反抗。 “现在能说了吗?”莫川微笑问道。 “要杀便杀,本神便是死了,山中也自有妖邪代之。”那妖邪脸色惨白,一副束手待毙模样,语气却强硬的很。 “啧啧,听起来这里面颇有几分玄机啊?你可知,死也分好几种死法?” 莫川一脸意味深长。 那妖邪脸色骤变,脸色变幻不定中,不情不愿的诉说起来。 原来,阿代山脉作为西域和中原的咽喉要道,沿路生灵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之下,自然大多以此为生。 以前阿代山,妖邪滋生,匪徒遍布。 甚至人妖勾结。 不知从何时起,山中冒出一名大妖,自称阿代土地神,以收取祭品为代价,为商队提供庇护。 自此以后,有经验的商队,多会在安全穿过之后留下祭品。 虽然偶有意外,但并不影响这条潜规则的执行。 山中妖邪,要么屈服于土地神威,要么取而代之; 最终形成了潜规则,代代延续下来。 莫川闻言若有所思。 怀疑这不是初创者开了智? 便是有高人暗中引导而出,以妖治妖。 想到这,他问道:“阁下可曾听闻天妖书院之事?” “不曾听说,敢问这天妖书院是何门何派?” “这说来话长……” 莫川侃侃而谈,将天妖书院言简意赅介绍一遍,看似说给这胡人妖邪听,实际上,乃是说给洞窟里那些不入流小妖。 待介绍完,莫川道: “也罢,相见即是缘,贫道便给你指条明路,哪天若是落败,可凭贫道手书,至万里荆荒,寻天妖书院,求个训讲之位,最不济也能混个守院武师。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日日供奉香火,祭拜阿代土地神。” 莫川一石二鸟道。 “阿代土地神?” 胡人妖邪愣住了。 这岂不是让他自己祭拜自己? 还是说阿代山脉真有土地神? 一想到后者,彻骨寒意直冲脑际。 “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 “愿意便好!” 莫川颔首,随手丢下一封空白信函,撤去天师宿符,转身离去。 “敢问仙长名讳?” “萍水相逢,何必挂心。” 莫川挥手,身影似慢实快,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人妖邪见状,一脸莫名其妙。 他沉吟半晌,伸手一指道:“叱罗!” 一头山狼走了出来,敛尾低头:“山君。” “方才仙长之言,你也听到了,你速去万里荆荒看看是否真有天妖书院,若真如仙长所言,本君带你们一起投奔而去。” “是!”那山狼颔首,迅速离去。 胡人妖邪犹豫半晌,又怕山狼半路被中原修士截杀,索性又点了几名妖邪,让他们分批而去,增大成功概率。 …… …… “道长,前面就是贾嘉乡,咱们今晚在那歇歇脚,吃口热乎饭。” 夫蒙打马而来,提醒莫川。 莫川颔首,举目眺望而去,茫茫戈壁却看不到半点人烟。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散落着数十座土屋的村落,才映入眼帘。 商队未至,便有衣衫褴褛孩童兴奋的追逐而来,光着脚丫踩在满是乱石的黄土戈壁上,跑前跑后。 更有甚者,胆大的凑近马车,扒拉货物。 气得押镖武夫厉声呵斥,空有一身武力,却无法使出。 直到夫蒙洒了一些铜子,才将这些孩童驱散。 “进村之后,道长可要小心这些娃娃,穷山僻壤出刁民,一不小心东西就有可能被偷!” 夫蒙提醒莫川道。 莫川颔首,看向这些孩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 ——投胎是门技术活啊! 待进了村子,商队中自然有人和村子接洽,出售一些从中原带来的商品,换取饮水、草料、柴火……等等。 行商大不易,尤其是在西域行商,商队载荷有限,大部分空间都装满了货物。 因此类似柴火这种消耗品,商队根本不曾准备。 一路上,全靠吃肉干硬挨,若非修道体制,莫川还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如今落脚村落,大家也终于能吃到一顿热乎饭。 饭菜很简单,馕包肉而已。 馕是自带的馕,硬如石头。 肉是自带的肉干,还是硬如石头。 然而砌上一个土坑,经那柴火一烤,馕软肉香,简直谗掉舌头。 莫川入乡随俗,随意盘膝而坐,吃得津津有味。 夫蒙笑道:“道长吃得香,马儿也终于吃了一回好的。” 莫川乜了一眼龙驹道:“心疼了?” 夫蒙乐了:“是啊,如此宝马搁在草原上,能换一个小型部落,简直比女人还珍贵。落在道长胯下倒好,每日尽嚼些草根,能不心疼?” 莫川道:“那你给服侍好了,等贫道进了草原,便送你了。” 夫蒙愣住了。 围坐在土坑旁,狼吞虎咽的武师们面面相觑间,也呆住了。 原先还喧闹不已的临时营地,一时鸦雀无声。 “道长,不是在开玩笑吧?”夫蒙一脸难以置信,莫川舍得卖,他做梦都能笑醒,哪敢想平白无故送给他? “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个……道长可知这宝马来历?” “龙驹。” 夫蒙看了一眼武夫们,思绪百转间,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珠子道:“此乃青泥丸,落地可汲水成洼,换取道长龙驹,如何?” 莫川伸手接过青泥丸,略一打量,便丢了回去。 随手抓起一把泥土,轻轻一撮,真龙控水神通之下,一颗青泥丸便冒了出来。 这一幕,直接把众人看傻了眼。 “礼物我收了,好好照看龙驹吧,跟着我,确实受罪。”莫川随口道。 “道长真乃仙人!” 夫蒙神色凝重,连忙起身作揖致礼。 莫川不动如山,大方应下。 礼毕,夫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连忙招呼手下照顾龙驹,或梳毛打理,或在草料中搅拌鸡蛋,那态度简直比遇到头牌曳云仙还要兴奋。 临时营地经此却诡异的安静了不少。 便是再跳脱的刺头儿,也不敢大声喧哗。 “啊——” 倏然,一声凄厉惨叫,从村中传来,在夜色下显得那么清晰而渗人。 【感谢道友“王三知”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金汁破邪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惨叫声至,临时营地众人“呼啦”一声齐刷刷站了起来! 武师们更是攥住武器,满脸警惕的打量着周围夜色。 “不要——唔——” 又是凄厉哀求声传来,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莫川抬眼望去,便见漆黑夜色下村落房舍堆叠如坟冢,安静如夜风,空气冷冽而干涩,看不到半点邪佞之气。 在他眺望之际,那贾嘉乡村落也逐渐热闹起来。 一盏盏灯火亮起。 隐隐绰绰间还能听到村民的吆喝声、询问声。 以及婴儿的哭泣声。 “纥干,去查一下哨手。” “老刘,你去村里看看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熄灭篝火,噤言噤声!” “……” 夫蒙显然经验十分丰富,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发出。 庞大商队,也迅速转入警戒状态。 随着篝火熄灭,黑暗降临,商队仿佛从猎物变成猎人,融入黑暗之中。 视界笼罩上一层淡淡青光。 “仙长,您老瞧着可有匪徒?” 夫蒙凑到莫川身旁,小心翼翼问道。 “没有。” “那可有妖邪?” “依贫道修为来看,应该也没有。” 夫蒙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此时,夜风也送来村落愈发热闹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夫妻打架,又像是村民起了冲突。 各种吆喝声,咒骂声,怒叱声……不绝于耳。 好一会儿,一道身影靠近营地,在一声吆喝表明身份之后,这才被放入营地。 仔细一看,正是被派去探查情况的老刘。 “妈了个巴子,吓死爷爷了,一个娃娃撞了邪,满嘴胡言乱语,正准备浇金汁破邪呢!” 老刘骂骂咧咧汇报道。 显然好容易吃上一口热乎饭,却被这破事打搅,心里自然恼火得厉害。 “呼——那就好那就好!” 夫蒙联想到莫川所言,长长松了一口气。 “仙长,可享用好晚餐了?” “不用顾虑我。” 夫蒙闻言松了一口气,恭维两句,这才对商队吆喝道: “今晚加强戒备,不准升篝火,没吃饱的啃干粮,他娘的,腌臜泼妇早不撒泼,晚不撒泼,偏偏等到老子车队来了撒泼,当老子是贺娄子不成?” 一句贺娄子,令营地所有不满瞬间消失。 莫川猜到了什么,但还是好奇的询问一句。 原来,贺娄子也是一名行于草原中土的行脚商,一次安营扎寨,突然闯入一名外人。 便见那人衣衫褴褛,满身鲜血,自称遭了狼群袭击,他是钻进货车中,才逃过一劫。 不过,不幸的是,货车空隙有限,他一条腿没躲进去,硬生生被狼群啃没了。 疼得是昏死又苏醒,苏醒又昏死,可谓凄惨。 直到狼群离去,听到贺娄子商队声音,这才爬了过来。 贺娄子闻言派人循着此人爬过来的血迹,果然发现一支一片狼藉的商队。 贺娄子大喜过望,连夜派人过去拉车。 怎料,也就在这时,悍匪袭来,商队近乎全军覆没。 唯有一名车夫运气好逃了出来,这件事才因此传播开来。 事后大家一分析,使那苦肉计之人,多半就是个瘸子,这在草原上并不罕见,晚上又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也很正常。 说不定,那人够狠,直接撕开伤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莫川听完唏嘘不已。 尤记得以前也看过一伙砸断脚骨不治,连续碰瓷的狠人新闻。 不过,以撞邪之事设局有什么意义? 商队总不可能因为有热闹可看,便呼啦一窝蜂涌过去吧? 还有,既是撞邪,怎么没有妖气? 思绪流转间,他不动声色的留下一具伥鬼傀儡,悄然向村落遁去。 …… …… 漆黑夜色下,无数村民举着火把,将泥土堆砌的小院照得恍如白昼。 几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将一名大约七八岁,也可能十二三岁的女孩,压在院子里。 那女娃瞧着干瘦枯槁,力气却大得惊人,几次挣脱村民的束缚。 “放开我,我没中邪!” “我是英儿娘!” “家福你个畜生,女儿你也敢动手,你不要脸……” “呼哧……呼哧……” “李婶子,你、你可还记得我?我还问你借过二两米,你忘了吗?” 女娃声嘶力竭的挣扎着,或讨饶,或辩解,不时还喊上周围村民。 然而被点名者皆一脸难看。 尤其是名为“家福”的汉子,满脸愁容,嘟囔着什么“疯了”、“功德善行”云云。 “金汁来了……” 倏然,一声吆喝,令村民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快,快浇上!” 大家纷纷吆喝起来,看模样似乎十分熟悉。 便见一名老汉,提着用瓜瓢做的粪舀,向女孩走去。 “不——” “你们都是畜生啊畜生……” “大伯,我是英儿娘啊!” 看到粪舀的女孩,神情愈发惊恐起来,拼命挣扎着、咒骂着、哀求着。 然而这依旧无法改变她被浇金汁的命运。 漂浮着一层发酵绿沫的粪水,劈头盖脸浇入女孩脸上,淋入女孩口鼻。 “呕——” 女孩当即忍不住呕吐起来。 然而那金汁太多,以至于她不得不吞咽,一声“咕噜”,恶心得压着女孩的村汉们,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们再也无心压着女孩,纷纷散开。 经过金汁一浇,女孩也不挣扎了,颠痴疯狂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 转而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恐惧之色。 她满脸茫然的看着周围举着火把的村民,摇曳火光拖拽出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阴影,仿佛妖邪利爪扼住她的喉咙,令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掏着喉咙,拼命干呕起来。 “好了,好了!” “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英子娘,别来了,你看娃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周围村民见状,有的欢呼雀跃,有的摇头叹息,更有甚者满脸不忍。 “哎,我记得今儿来村里的商队中有个道士,要不要找他给瞧瞧?”有村民提议道。 “你有钱吗?”一声嘲讽传来。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英子被她娘折腾死吧?” “要不先问问价,万一要不了几个钱呢?”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小院中响起。 殊不知,他们口中的道士,正悬浮在夜空中,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院中呕吐不止的女娃。 没有妖气; 没有邪祟; 没有附身; 也没有元炁波动。 他在女娃身上,看不到丝毫外力干涉痕迹,哪怕是炼神出窍,遁入太虚,以太虚视野望去。 “难不成真的是疯了?” 莫川眉头暗蹙,看着女孩浑身颤抖,蜷缩如虾米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屈指一弹,渡了一缕元炁而去。 他想了想,落于村落边缘,轻声念咒,施展安土地神咒。 霎时,神念借天地伟力,横扫十里八方,不过须臾间,一头藏在地下的兔子精映入心神。 “就你了!” 莫川神念一收,将兔子精拘了过来。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人面畜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鉨昰,檛窩澸椹嚜……” 那兔子精方一出现,便是叽哩哇啦的嚷嚷起来。 “尔可听得懂中原口音?”莫川皱眉,问道。 “狆傆忈?莴窩苺餀忈……” 兔子意识到了什么,又是一阵诚惶诚恐的叽哩哇啦。 “也罢,既然听不懂,那也只好杀了吃肉。”莫川嘀咕道。 “蚬仧蓂……” 兔子精又是一阵巴拉巴拉,莫川见它并不惊骇,又连续欺诈数次,见它确实听不懂之后,只能无奈的将其送了回去。 他不得不再次施展安土地神咒,一口气召了好几头妖邪,才终于找到一个阴魂勉强会点中原话。 结果却又是一问三不知。 说来也是可怜。 边塞贫瘠,人都吃不饱,妖邪更甚。 甚至连妖邪诞生数量都少得可怜。 很多精怪懵懵懂懂间诞生灵智之后,还没学会说人话,就被豺狼猎户逮吃了。 贾嘉乡靠近大景边塞重镇,关塞又常年有道士和尚镇守,偶尔天地垂怜,诞生一头厉害点妖邪,也被这些道士和尚抓走。 运气好,察觉不对劲的妖邪,也是早早走为上策。 因此本地妖邪愈发稀少,说是野兽毫不为过。 莫川抓到的阴魂,还不是贾嘉乡魂魄,乃是一头客死他乡的车夫,因为道行有限,甚至不敢靠近村落。 对村中之事,自然两眼一抹黑。 莫川掏空阴魂情报,又提了一下天妖学院之事,这才将他放回自然。 “此地妖邪如此罕见,那英子疯癫模样多半不是邪祟所致,估计是癔症之类的精神病,这在乡野并不罕见。” “若真是精神疾病,想要解决倒也不难,三景道本就有炼魂养魄之能,篆刻几张符箓带在身上足以解决。” “唔,那女孩情况看起来颇为严重,保险起见,还可以篆刻一张受玄图,时常观想之下,病根自除。” 想到解决之法的莫川,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心现在送去,瞧着夜色已深,索性作罢。 决定等到明天再送去,顺便再近距离观察一下。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晨光朦胧间,夫蒙商队马铃声便荡漾而起,吵醒了盘膝打坐的莫川。 他起身正要借口前往村落,不想,贾嘉乡村民已经浩浩汤汤而来。 “头儿,瞧!” “戒备戒备!” 武师一声呼喊,令夫蒙脸色大变,一边让商队戒备,一边差人上前询问。 听闻是请莫川驱邪,眼神愈发警惕。 “仙长,贾嘉乡村民欲请你驱邪,愿奉上鸡子百颗以为供养,您看允么?”夫蒙转告向莫川。 “鸡子就免了,带进来吧……” 莫川颔首,正想让夫蒙带人进来,忽然想起贺娄子之事,索性不给商队添麻烦,改口道: “算了,贫道过去瞧瞧。” “哎,好好好。” 夫蒙闻言大喜,连忙指挥商队,为莫川让出离开空间。 出了商队,外面便是黑压压手无寸铁的村民。 一名疑似村长的老汉,越众而出,拱手叽哩哇啦一阵话。 “仙长,他说,村里有个女娃子撞了邪,想请仙长驱邪。”夫蒙同声传译道。 “带上来吧!”莫川颔首。 夫蒙闻言连忙操着本地方言吆喝而去。 莫川见状,心想,这夫蒙行商屈才了啊,这语言天赋没得说。 可惜最近一直没遇到本地厉鬼,不然使个搜魂术,学个当地语言,倒也手到擒来。 在莫川浮想联翩中,一名干瘦汉子将同样干瘦的英子,领了过来。 干瘦汉子凑近,咧嘴露出憨厚笑容,又是一阵叽哩哇啦。 “仙长,他说他是这女娃英子的父亲,说是孩子母亲死得早,不知怎么的,阴魂不散,老是纠缠孩子,还请仙长施法,超度亡魂。”夫蒙翻译道。 莫川颔首,向英子招了招手。 女孩显然怕极了,下意识看了一眼父亲。 见父亲冲她挥了挥手,这才鼓起勇气走到莫川面前。 “不要害怕,伸手右手,贫道给你把把脉。”莫川和蔼道。 女孩下意识伸出右手,此时,夫蒙的翻译才刚刚出口。 莫川眯起眼睛,伸手搭在女孩满是淤青的右手腕上,看似把脉,实则分出一缕神念,检查女孩身体。 然而任他如何搜查,都找不到半点被侵蚀的痕迹。 如果硬要说不正常的地方,那就是女孩身体和灵魂都羸弱的厉害。 “不用担心,只是癔症而已,贫道赠你符箓几张,时常带在身上,足以压制邪佞之气,回归正常。” 莫川柔声道。 夫蒙亦将话翻译过去。 那英子父亲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村民们也面露欢喜起来。 就在这时,女孩倏然闭上双眼,眼球在眼皮内快速滚动,再一睁开双眼,脸上怯生生模样荡然无存。 “道长,你能不能把英子带走,他父亲是个畜生,他连女儿都不放过,他一直在侵犯英子,村里人都不信我的话,他们都说英子疯了……” 英子突然语气急促诉说起来,用的赫然是带着并州口音的中原话。 莫川呆住了。 身旁夫蒙更是脸色一白。 “応耔哊藅仌了……”(英子又疯了。) 英子父亲见状,面无血色,俄而回头厉声大吼起来。 身后村民闻言慌张不已,更有甚者下意识就要转身回村子,寻那粪舀。 “夫蒙,问他,事情可是真的?” 莫川脸色阴沉下来,语气不善。 夫蒙看了一眼英子,咬牙厉声喝问起来。 “没有!没有!别听她胡说八道,她疯了,道长,她疯了……” 英子父亲连连挥手,下意识往后退去。 这一刻,莫川恼极了自己无法修行内景法,否则得“心神”之下,任何谎言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无妨,细节会暴露一切。 “雷公电母,助我降妖!” 莫川一声怒叱,伸手虚空一抓,三景剑凭空幻化,龙虎血脉亦随之共鸣而起。 “刺啦——” 霎时,晴空惊雷,一道耀眼紫色闪电,从四面八方闪现,张牙舞爪间,汇聚于莫川三景剑上,仿佛一道贯通天地的建木,直破苍穹! “啊!” 这一幕,骇得英父失声惊呼,更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轰隆!” 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雷鸣,才姗姗来迟。 贾嘉乡村民呆住了。 胆小的噗通坐地; 胆大的跪拜叩首。 更多的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说,尔可行了畜生之事?” 莫川放下三景剑,遥指英子父亲,厉声喝问。 【感谢“艾文爱文”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七章 祆教血亲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没、没有!别听她胡说,我没有!” 那卷挟煌煌天威的三景剑,虽未至,亦割喉,令跌坐在地的英子父亲连连后退,下意识嚷嚷不止。 “你敢对沙罗沙神发誓?!” 英子倏然转身,尖声怒叱,英子父亲闻言蓦然一僵,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 英子尖叫起来,半晌,才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莫川,用中原口音急声解释。 “仙人你看到了吗?我没疯,他不敢对沙罗沙神发誓,因为他是祆教信徒……我死了之后,他个窝囊废,舍田奴,讨不起媳妇,就信了祆教那一套,对英子下手……那时英子才八岁呀!畜生呀,他怎么下得去手啊!整整四年啊……” 英子仿佛乡野妇人,在语无伦次中呼天抢地,拍打着地面,诉说着英子父亲的禽兽行为。 莫川闻言眼神微颤,浑身发寒。 这村汉竟然是祆教信徒?难怪会干出如此禽兽之事! 据他所知,祆教乃是随着丝绸之路,传入草原,剑指中土。 然而不同于其他教派,祆教在大景却遭到疯狂抵制和打压! 原因之一,便是祆教视种族内血亲婚娶为功德和虔诚的善行。 所谓血亲,正是近亲结婚,不止于旁系血亲,更包括父母子女之间,堪称异类之中异类。 “夫蒙,你问他是祆教信徒吗?” 夫蒙脸色愈发苍白,连忙操着本地方言,询问而去。 英子父亲闻言不敢辩驳,突然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砰砰叩首,祈求宽恕。 莫川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高高举起三景剑。 “刺啦——” 缠绕于剑身的紫色雷霆愈发闪耀,倏然冲天而起,俄而贯穿云层再次落下,如神庭之罚,径直噼在那畜生身上,亦将其彻底淹没。 烁烁雷光,吞吐着无尽电蛇,震撼着乡野愚民的心灵。 当雷光湮没,荒芜的原野上,再也看不到那畜生身影,唯有满地焦黑证明着一切。 英子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夙愿得偿的她,在这一刻,感觉不到半点欣喜。 心中甚至生出一丝彷徨。 她怕呀! 她怕,这只是一场会醒来的梦。 太阳终于跃出绵延不绝的山嵴线,为人间洒下光辉之余,也在莫川脚下拖拽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 商队再次启程,也带走了英子。 货车上,这个瘦小如八九岁孩子的女孩,满脸茫然的坐在马车上,手边是商队塞过来的肉干和水囊。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这次记忆中断之后的情况,要比之前好上太多太多。 她猜,她也许是被卖了吧,这在村子里并不罕见。 卖了也挺好,至少不再会被毒打,甚至莫名其妙被人灌下粪水。 莫川骑着龙驹,沉默不言。 偌大商队,也显得死气沉沉,无人敢高声说话。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莫川走到英子面前,问道:“贫道能和你娘谈谈吗?” 英子闻言浑身一颤,满脸惊恐,下意识道:“娘不在我身上……” 话未说完,她倏然低下脑袋,双眼紧闭仿佛昏厥,速滚动中,再次睁开双眼时,气质俨然大变。 “你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英子身上的?”莫川问道。 “回仙长的话,大概是四年前。”英子颔首低眉,一脸温驯模样。 莫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如果他没猜错,英子这是应激之下,分裂出了多重人格。 这副人格,正是她的母亲。 或许在她潜意识中,也只有她的母亲才能保护她吧。 事实上,她的母亲,也一直竭力反抗,试图保护她。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并州话?” “小女子就是并州人。” 莫川眯起眼睛,有些好奇副人格对自我的认知, 他有心追问几句,想了想到底作罢。 “你可愿意拜入道门,做那坤……女道士?” 莫川问道,拥有多重人格的英子,显然不适合安排在普通人家,那只会害了旁人。 因此也只有道门,才能容忍。 “英子性命是仙人给的,仙人说什么都成。”英子连忙道。 “那就好。” 莫川颔首,伸手虚空一抽,捏出一支香火,毫不讲究的以篝火点燃,随手一挥,抖出一缕青烟,勾勒出一扇柴门。 “过了这道香火之门,学法之地就到了,那边自然有人接应你。” “小女子代英子拜谢仙长大恩大德!” 英子闻言噗通一声跪拜在地,砰砰砰砰连连叩首。 莫川坦然应下,挥手道:“快去吧!” “哎!” 英子点头,这才在忐忑不安中,迈入香火之门中。 一直偷偷观察这里的夫蒙商队,看着一个大活人,一步迈出便消失不见,一个个纵然早已见识莫川神通,依旧被惊得目眩神迷。 这一夜,夫蒙商队很多人失眠了。 不知是恐惧和仙人同行; 还是震惊艳羡于莫川的道法。 此后商队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没几天,几名武夫有意无意凑了过来,或端茶倒水,或阿谀问候。 第三天,在商队绕开边境重镇,离开大景势力范围之时,一名武师见莫川颇为和善且平易近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试探问道: “仙长,俺可能做那道士?” “天道垂怜,诱人向法,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道士,居士自然可以。” “真的?那、那俺可以拜入仙长门下,学那仙法吗?” “贫道不收徒。” “啊,这……那个,那个娃娃为什么能学法?” 这名武师急了,结结巴巴道。 “想学法倒也不难,万里荆荒开了一家天妖书院,有教无类,人也好,妖也罢,皆可拜入其门下,期满走人,无拘无束,居士若想入道学法,大可以拜入天妖书院,那里能教的东西可比贫道多多了,而且更为自由,不受师徒约束。” 莫川意味深长道。 “还有这等地方?”武师大为惊讶。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居士久行于商道,不知中原消息罢了。若是不信,下次再去中原,打听一下便知。” “仙长慈悲,仙长之言,咱岂会不信?只是不知这天妖书院怎么走?”武师又谨慎问道。 “到了万里荆荒,自然就知道了。”莫川懒得多言。 武师闻言若有所思,不再多言。 至此,莫川身旁的阿谀奉承之言骤减,倒是有几名仆役颇为耐心,早晚问候不休。 第三百二十八章 剪纸为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出了大景朝,道路愈发荒凉。 再次遇到村落时,已经是七天之后。 这个村落,瞧着和贾嘉乡别无二致,只是说话口音更加胡化。 恶劣的生存环境,令村民黢黑而邋遢,一个个衣不遮体,根本分辨不出是胡人,还是中原人? 村落外一座风化的石丘上,堆满了腐朽尸骸。 莫川睹之,神情复杂。 《旧唐书》有言:“……及死不敛,但以尸送近郊以饲鸟兽。侧有饿狗千数,食死人肉。” 此言说的正是祆教天葬习俗,又名鸟葬。 原来,祆教认为尸体肉身不洁,因此人死之后,应该尽快使骨肉分离,故而抛尸山丘、塔顶,听任鹰鹜啄尽尸肉。 夫蒙也小心翼翼提醒莫川,中原所不能容忍的血亲婚娶,在草原比比皆是。 子娶后母、寡嫂者,更是司空见惯。 故而夫蒙希望莫川尊重当地习俗,莫要大开杀戒。 莫川颔首,默然允之。 商队继续前进,戈壁逐渐消失,土地逐渐肥沃,村落却愈发少见。 青黄大地也逐渐披上一层翠绿。 待商队越过一道潺潺溪流,再往前看去,一望无际的原野绵延至视野尽头,仿佛传说中的大海。 草原到了。 商队气氛也明显欢快不少。 便是驮马也精神起来,嚼着鲜草,喝着溪水,显得十分快活。 草原辽阔,商队行于期间,却愈发警惕。 提防的不仅是来去如风的狼群; 更有上马为匪,下马为民的牧民。 据夫蒙说,草原大可汗一直在严厉镇压马匪,更是严禁各大部落劫掠商队。 此举虽然颇有成效,但依旧无法绝对禁止此类事情的发生。 实在是草原各大部落相互之间劫掠成性,一些部落崩溃之后,为了生存,也只能行那劫掠之事。 最重要的是,草原太大了。 收益和风险完全不成正比。 若非中大型部落人多眼杂,很难保密,只怕也会参与劫掠商队的狂欢之中。 至于未来? 去他娘的未来,草原生存如狼行千里,一场大雪,一场干旱,就有可能将一切毁于一旦。 因此谁在乎未来? 也顾及不了未来。 言归正传。 不知是莫川气运惊人,还是夫蒙商队运气一直十分不错。 一路上,莫说马匪,连孤狼都不曾瞧见。 踏上草原的第五天,夫蒙打马而来,目光下意识瞥了一眼莫川座下龙驹,问道: “仙长,这是要去哪里?” “要到目的地了?” “是啊,再往前走上几日,左什旗集市便到了,一般我们都在那里兜售货物。”夫蒙道。 “不去罽宾国?” “不去,路太远,一来一回运气好也得一年,运气不好,怕是得两三年,还不如专门做草原和中土生意,咱打算再攒上几年银钱,再回罽宾国。” “贫道倒是还想去罽宾国瞧瞧?看来是无缘了。” “仙长若是信得过鄙人,鄙人可以为仙长牵线搭桥,帮仙长寻找商队。” “罢了,有缘再说吧!”莫川摆手。 这次离开万里荆荒看似静极思动,实际上还是寻找千年瓶颈突破契机。 因此一切随缘,走一步看一步。 说起来,他也不得不承认,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路走下来,对他的心理三观冲击极大。 这是翻阅再多经书都不曾拥有的体验。 “咦,那是什么?” “草原什么时候冒出了一座城池?” “莫不是海市蜃楼?” 突然,商队中传来惊呼之声,更有武师爬上车顶,垫脚眺望。 循着他们目光望去,便见草原深处,隐隐冒出一座庞大城郭,瞧着似中土州府规模,足有数十万家,鱼鳞相比,钟鼓楼翼,檐牙历历。 再往前行去,甚至还能看到城墙上移动兵卒,摇曳旗帜。 “那不是左什旗集市?”莫川表情诡异的看向夫蒙。 “仙长说笑了,那左什旗集市,不过数千顶帐篷,哪会修筑城墙?” 夫蒙一脸震惊之色,俄而想到什么,一脸难以置信道:“难不成元微真人说服了大可汗?” “元微真人?”莫川诧异。 “仙长有所不知,这元微真人乃是从中土而来的高人,已经拜入大可汗帐下,据说,其曾出谋划策,建万户之城,修水渠,行农耕。”夫蒙道。 莫川愈发惊讶,这不会是道录司派去的间谍吧? “大可汗答应了?” “不清楚,只知道闹得挺凶。” “唔,你上次途经此地是什么时候?” “草原气候多变,冬季寸步难行,上次路过此地,还是去年秋天。” “大半年了啊!” 莫川若有所思。 两人交谈间,商队也逐渐靠近这座耸立于草原之上的城市。 离得近了,城市越发清晰。 偌大城池,竟然是用砖石垒砌而出,也不知是从哪里取泥烧制成砖? 在城门口,守城士兵正在盘查着往来牧民,向四周望去,隐隐还能看到一些赶着牛羊而来的牧民。 “头儿,咱们进去吗?”领队车夫下意识问道。 “先停下!纥干,你去瞧瞧什么情况?”夫蒙喊停商队,差斥候前去打探消息。 没多久,斥候去而复返,满脸震撼道: “头儿,这座城是真的,据说是元微真人剪纸吹化而出,已然取代左什旗集市,现在附近大大小小部落,全部聚集在城中交易。” 夫蒙一脸愕然。 不过,在见识过莫川引九天神雷的神迹之后,他对所谓的剪纸化城,反倒更容易接纳一些。 “头儿,咱们进去吧!” 商队武师吆喝起来,眼睛发亮。 一路行商,走了一个多月,一个个早就车殆马烦,如今瞧见城池自然是欢喜的紧。 “仙长,您看?”夫蒙看向莫川。 “既入草原,理该入乡随俗。”莫川笑道,眸光中闪过一抹惊色。 在他眼中,此城地气萦绕,元炁晱晱,显然与神通有关。 只是不知是何神通?竟然能剪纸变幻出如此庞大城市,端是了得。 若是有缘,倒要会会这个元微真人。 “既然此城已经取代左什旗集市,我等也只能进城了。”夫蒙咬牙道。 商队再次出发,没多久便抵达城下,有兵卒盘查而来,态度粗鲁的检查货物。 那拍拍打打的动作,骇得夫蒙眼皮直跳,连忙撒银通过,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守城兵卒如此贪婪,这座城池应该是真的。 【PS:莫高窟画像中,记载了胡人遇匪求观音的画面,以及随胡人东进的祆教传播。本书为二创,细节勿究。】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九章 求取龙刍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骑着龙驹,刚刚穿过幽深城门,沸反盈天的喧闹之声顿时扑面而来。 打眼望去,熟悉而又怪诞的热闹场面,映入眼帘。 那是中土的建筑,满街的胡人,一头头驮马骆驼,衔尾而走,不时甩尾驱蝇,拉下一坨坨粪便。 令宽敞街道化为泥泞之地,屎尿恶臭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得亏莫川骑着龙驹,不然怕是寸步难行。 再往深处走去,随着人群分流,街道逐渐干净起来,类似中原的幌子,挂满了街道两旁。 酒肆和客栈对门; 勾栏和赌城拉客。 忽有牧民冲到莫川面前,一脸狂热的看着莫川座下龙驹,念叨着什么“骨大丛粗,鬣高意阔,眼如悬镜,头若侧砖”之类的相马之语,仿佛伯乐见到千里马。 夫蒙见状急了,连忙吆喝驱赶。 莫川见状,笑道:“与君同行,终有一别,一路承蒙关照,龙驹便赠予阁下,有缘再会。” 说着,他翻身下马,随意择一条街道,扬长而去。 “夫蒙恭送仙长!” 夫蒙见状拱手作揖相送。 …… 离开商队的莫川,慢悠悠的城中闲逛起来,体会着异域风情。 大概是因为剪纸吹化而出的缘故。 这座城池精致之余,却少了很多烟火气。 千篇一律的商铺; 干净的深巷; 沦为商人临时府邸的住宅。 太多太多细节,证明这里的特殊。 直到莫川逛入大宗商品交易集散地,那难言的烟火气才扑面而来。 这是城中一片空地,无数商队汇聚于此。 来自中土的瓷器、漆器、丝绸、草药、金银铜铁器…… 来自草原的皮草、骨器、奶酪、醍醐…… 来自更为遥远西域的天马、骆驼、瘤牛、鹦鹉、干果、葡萄酒、香料……等等。 以及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稀奇古怪玩意儿。 其中,甚至不乏各类法器。 人皮鼓、手骨笛、环草络、金法螺、七圣刀……层出不穷。 大多都是商人行走江湖,求来的护身之物,不知为何,又出现在市场交易。 不过,在莫川眼中,其中一大半都是赝品。 便是真品,也谈不上珍贵。 他游走其中,兴之所至,买了一把祆教七圣刀。 这是七圣刀之一的皮刀,狭长而尖锐,材质十分普通,看起来只是普通熟铁锻造,表面甚至已经布满一层铁锈,上面却萦绕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 想来这便是祆教所独有的力量。 莫川把玩半天,却察觉不到半点头绪,不得不承认,祆教能够在喇嘛教、萨满教……等诸多草原教派的打压下传播开来,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有机会弄本功法瞧瞧。” 莫川收起七圣刀,心中暗暗嘀咕着。 这一逛便是一天时间,飨祭道炉中堆满了来自西域草原的新鲜货,寻思着带去给未狸开开眼。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莫川正要迈入一座酒肆,一名头戴紫红色僧帽的年轻喇嘛,拦住莫川,合掌礼佛:“南无甘露王如来,道长留步,元微真人有请!” 莫川站住脚步,面露几分讶色。 ——修道之人,却差遣喇嘛而来,有点意思。 “还请上师带路!” “请!” 年轻喇嘛拍了拍手,八名农奴扛着一顶轿子走了过来,躬身而请。 更有甚者,匍匐在轿前充当人凳。 莫川面无表情,虚空一踩,上了轿子。 “起轿!” 一声吆喝,农奴扛着轿子,健步如飞,向城市深处奔去。 一路上,商队退避,对此见怪不怪。 大约一炷香功夫,轿子径直迈入一座长戟高门,在一座雅致堂前停下。 “游虚道长,到——” 随轿喇嘛高声唱名,数名道人喇嘛鱼贯而出,拱手相应。 “久闻明辰道长仙名,今日得见,果然卓尔不群,器宇不凡!” 其中一名老态龙钟,瞧着足有朝杖耄耋之年的老道士,一语道破莫川道号,浑浊双眸尽是打量之色, “谬赞,道友想来便是元微真人?” 莫川回礼试探问道,对于身份的暴露并不意外。 “正是贫道!” “剪纸化城郭,道友好神通。” “过奖过奖。”元微真人略一寒暄,便主动向莫川介绍身旁喇叭:“这位乃是扎甘寺拔列上师。” “久仰!” 双方略一寒暄,便进屋落座。 “贫道今日突闻城中来了一匹上品龙驹,多方打听之下,才知是道友莅临蛮荒之地,心中大为惊讶,据贫道所知,道友此时应该在广陵龙城任职右演法才对,怎么突然到了茫茫草原?” 进了屋子,元微真人客气问道。 “道心所动,忽有所感,故而循迹而来。”莫川打了个哈哈。 元微真人和拔列喇嘛对视一眼。 “道友不怕道录司治个渎职之罪?”元微道人又道。 “道友与其关心贫道,不如关心一下自己,道友身为玄门中人竟投效草原,就不怕贫道是来杀你的?” 莫川话里藏锋。 无论元微道人是不是道录司派来的细作,他这话都无任何不妥之处。 草原不是傻子。 既然能接纳元微道人,必然是有原因的,因此绝不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话,便改变立场。 “济世救人乃我玄门之义!贫道舍光明入黑暗,只为普渡众生,何错之有?倒是道友,不修道法,反倒沦为道录司权柄私器,何其可悲?不如拨乱反正,随贫道普渡众生,此乃大功大德,当得天道垂青。” 元微真人闻言不悲不喜,义正言辞反驳道,甚至拉拢起莫川。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元微道友之举乃菩萨圣行,道友也修佛法,岂能不知?”一直不曾开口的拔列喇嘛,一脸肃然道。 “道友这曲线救国之策,倒也新颖。”莫川讥讽道。 “道统之争,不谈也罢!” 元微真人显然没听懂,摆手打断话题:“贫道听闻道友豢养真龙,如今见道友龙驹,方知百闻不如一见!贫道愿倾草原之财力,求购龙刍草,还望道友成全!” 莫川表情似笑非笑:“贫道在万里荆荒开设书院一座,欲揽尽天下道法,有教无类。如今道佛妖皆有收录,唯独祆教、喇嘛、萨满……等西域功法,一直不曾收藏,一直引以为憾,道友若是能为贫道弥补遗憾,龙刍草自然好说。” “这……” 元微真人和拔列喇嘛面面相觑,明辰老道胃口很大啊?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章 师公袭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寻常道法,道录司自有收录,道友所求,看来是直指本源的根本法啊?龙刍草虽然珍贵,但比起根本法,还是差了不少。道友若是愿意换法,贫道愿为道友奔走三教搜寻根本法。” 元微道人略一沉吟,沉声道。 单换龙刍草肯定是吃亏的,但若是换了其他法术,不愁三教不心动。 “换法?哈哈哈……”莫川倏然哈哈大笑起来。 “道友何故发笑?”元微道人问道。 “贫道所开设的天妖书院,一切功法皆可传授学子,便是那天妖秘法,同样在列,道友说换法,不怕吃亏?”莫川哈哈笑道。 “天妖秘法?可是那传闻中……可补万妖之血脉的天妖秘法?” “正是。” “道友方才所言不虚?” “若有妄言,天打五雷轰。” 莫川伸手戳天,轻轻起誓。 天妖秘法确实在天妖书院万经楼中,堪称镇楼功法。 莫川也列出了兑换条件。 虽然条件十分苛刻,但努努力未尝没有希望。 “敢问道友,天妖书院当真有教无类?”拔列喇嘛一脸认真问道。 “当然。” 拔列喇嘛闻言眸光闪烁起来:“那天妖书院,可收我西域之人?” 莫川冷下脸来:“上师在怀疑贫道济世救人之道?” “道友言重了,中土素来排外,贫僧初闻道友壮举,自然有些难以置信。” “纷争源于差异,贫道一路走来所见两地风俗,可谓天壤之别!若能天下大同,必将铸剑为犁,永为乐土。”莫川掷地有声。 “天下大同……” 元微道人呢喃自语,终于明白莫川为何要惊世骇俗的修建天妖书院了。 拔列喇嘛闻言不语。 心中对于莫川天下大同一套,嗤之以鼻。 不过,如果天妖书院真的能够像私塾一样,不看出身来历,传授功法,这对于西域来说,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各大部落酋长子嗣众多,随便挑选几位过去对于大家来说毫无损失。 若能期满而归,岂不是将收获满满? 当然,此事有利有弊。 这弊端嘛,只怕这些期满而归的学子,将会参与部落酋长之争,引发动荡。 更有可能受到天妖书院操控,借此霍乱草原,乃至控制草原。 然而归来学子,不过甲子修为,真能在三教眼皮底下霍乱草原? 另外,天妖书院再大,功法再多,还能经得起学习? 只要派遣一两批学子,足以将天妖书院掏空。 权衡利弊中,拔列喇嘛心中默然有了定计,放着白嫖的功法不学,这简直就是短视之举。 先试探一波再说。 想到这,拔列喇嘛正要开口,不料,一直笑吟吟不说话的莫川,脸色倏然一沉。 “道友……” “贫道有要事处理,有缘再会!” 莫川丢下一句话,身影骤然消失,惊得元微道人和拔列喇嘛脸色微变。 …… …… 将时间拨回一刻钟之前。 广陵龙城,道纪司。 右演法袇房偏房中,玄云正盘膝而坐,运功冥想,手边一杯月露已然干涸见底。 不知过去多久,他缓缓收功,长长吐了一口气。 “又增长了三年道行!” 他呢喃道,感觉最近恍如做梦。 以前在扶鸾观,修为是按天增长,修的是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之道。 师傅也一直告诉他,如此修行,基础方为扎实。 然而自打跟了祖师爷,修行资源暴增,尤其是最近祖师爷送来的月露,直接以缸为单位之后,他的修为增长速度直接按年来计算。 堪称骇人。 这时,他才从广陵三教弟子口中得知,祖师爷在万里荆荒化为千尺巨人,挥舞龙须,以山谷为杯,聚日月精华,筑人间瑶池。 这个消息简直令他目眩神迷。 神情恍惚许久。 也愈发意识到,修为的卑微。 以他如今修为,只怕连为祖师爷端茶倒水之资都没有。 全赖师傅之福泽,才有如今造化。 这是他代行右演法之职后,依旧勤勉修行的根本原因。 “嗡——” 倏然,布置于静室之外的符箓,传来警示声。 他一抬手,一枚符剑落于掌中,神念扫去,脸色大变。 他连忙推门而出,院外,扶鸾老道常清鬼仙正坐在书桌旁,手捧道经,看得津津有味,在他身后还站着一名伥鬼傀儡。 “师傅,大事不妙。” “我怎么教你的?每临大事有静气……” “蒲城道正司左至灵遭袭,只怕凶多吉少!” “什么?” 扶鸾老道顿时冷静不下来了。 “这是求救符剑!” 玄云连忙走近,将符剑奉上。 扶鸾老道一眼扫过,身影蓦然遁入伥鬼傀儡之中,招呼道:“走!” 师徒二人随即拔脚冲出道纪司。 蒲城道正司左至灵,乃是扶鸾老道上报祖师爷之后,钦点的道官。 今日,乃是他进城述职之日,如今却在城外遭袭,只怕广陵法教有变。 师徒二人离开龙城之后,随即架起神通,沿着官道,风驰电掣而去。 尚未靠近,便见路人惊恐不安,惶惶而逃。 再往前走,便见官道上,满地狼藉,马车四散,一名白发道人正矮身摸尸,看见玄云之时,脸色大变,转身欲逃。 “哪里走!” 扶鸾老道一声怒叱,操控着伥鬼傀儡,便是呼啸而去。 这具傀儡乃祖师爷亲赐,全力爆发足有三百年道行,在广陵不敢说横着走,但能匹敌者,莫不是有名有姓。 晾他们也不敢冒犯龙威! “伏望,山魈五通,血食猖神,一合只悉,听令施行!” 霎时,那转身欲逃的白发道人猛然回头,一挥手,一道牒文射出,五猖兵马敕令紧随其后。 “呼啦——” 牒文金字如腾焰飞芒,熛焰而起之时,洒下无数猖兵猖将。 将扶鸾老道团团围住。 “猖将?师公教,尔敢忤逆右演法?”扶鸾老道见到领先猖将,瞳孔骤缩,疾声叱咤。 “哼,你死了,谁还知道是我师公教?”那白发道友面无表情。 “轰隆!” 一声惊雷,倏然从扶鸾老道身后传来,骇然于猖兵猖将的扶鸾老道,悚然回头看去,便见一头猖帅,横空而立,五指如龙,虚攥玄云。 一道道天师宿符自玄云四周闪耀而起,却根本无法承受猖帅之威压。 在悲鸣中,轰然破碎。 与之一起破碎的,还有玄云皮囊。 扶鸾老道只瞧见漫天血浆,泼洒长空,染红大地,令他思绪为之一空。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一章 真龙入海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玄云——” 扶鸾老道呆呆的看着暴毙而亡的弟子,即便是傀儡之躯也抑制不住的彻骨寒意,令他浑身发颤,肺腑尽崩间,他默然咬牙施展起鬼仙降乩之术。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骤闻咒言的白发道人,倏然扭头望去,脸色骤白,疾声厉喝:“杀了他!” 然而迟了。 扶鸾老道对鬼仙降乩之术何其精深? 咒言方起,神通便已生效。 凌空而立的猖帅,刚刚张开五指,一道青色道影蓦然出现在扶鸾老道身旁。 这一幕,令那猖帅脸色大变。 指向常清的五指,默然移向莫川,狠狠攥握而起。 “嗡——” 霎时,耀目金光从莫川体表迭激而起,铄铄如昊日曜芒。 ——此乃地煞护体神通【生光】。 “千年修为!” 莫川睹之,心神微变,神念一动,妖轮大开。 “吼——” 一声龙吟声如滚雷,惊得山野撼动,千兽哀鸣。 这一幕令白发道人头发发麻,一声怒叱:“结诛邪阵!” 那猖帅闻言心神一动之下,麾下猖兵猖将立即各司其职,运转而起,脚踩天罡间,散灵出威。 然而白发道人却转身就逃。 猖帅更不恋战,亦化为一道流光向另一个方向逃去。 两人赫然是早有预谋,行那断尾求生之举! “吼——” 无虑真龙一个转身腾挪,一口咬住一头猖将,将诛邪阵撕开一道缝隙。 然而这刹那耽误,白发道人已然逃窜至百步开外,只怕再耽误几秒,纵然破阵,也无力追索敌踪。 莫川一眼扫过,思绪如电,猛然一挥长袖,滚滚江湖之水如百川宣泄,倒峡泻河,喷涌而出。 仅仅一个刹那,便一力降十会,将精妙无比的诛邪阵冲垮。 汪洋恣肆间一泻千里,追上分开而逃的白发道人和五猖猖帅。 “吼!吼!” 肆意宣泄的水体,在奔腾中蓦然相互缠绕而起,凝聚成两头庞大水龙,一口将两道敌影吞入腹中。 ——此乃真龙血脉控水之能! “砰!砰!” 不过,水龙终究是神通所聚,威能有限,刚刚将两道身影困住,便轰然爆炸,化为漫天水渍,落于荒野。 莫川见状,不喜不悲。 因为水龙已经完成使命! 仙家斗法,瞬息万变,一息之间足以分胜负,定生死。 经过水龙这一阻拦,无虑真龙已然追至猖帅身旁,蛮横的张开血盆大口,鲸吞而去。 “吱吱吱——” 那猖帅再也维持不住人形,身影扭曲中化为一头庞大人面蜘蛛,举起屁股喷出一大团蛛丝,迎战无虑真龙。 然,真龙入海海连天,势如江翻气凛然。 借地煞喝水之威的无虑真龙,更添七分神威,滚滚湖水环绕而起,以天下至柔之势,迎上蛛丝,于悄无声息间将其化解。 “咔嚓!” 无虑真龙更是随之撞破水幕,一口噬咬向人面蜘蛛的腹部,却被一段节肢挡住。 人面蜘蛛强忍剧痛,趁此机会疯狂喷吐蛛丝,欲将真龙束缚。 无虑真龙见状尤岂会束手待毙?一口咬住人面蜘蛛节肢之时,双爪亦狠狠抓入其妖躯,狠狠撕扯起来。 “吱吱吱——” 人面蜘蛛在吱吱惨叫中,洒下大片绿色体液,庞大妖躯更是在徒劳挣扎中,被无虑真龙拖入水里,已然凶多吉少! 在真龙斗蜘蛛之时,莫川也不闲着,一步踏出,追上冲出水龙的白发道人。 一套天师宿符泼洒而去,便要将其束缚,兴师问罪。 怎料,符箓刚刚插入那白发道人四周,那白发道人便凄惨大笑道:“本就时日无多,却换得右演法道童,值啦!值啦!哈哈哈……” 大笑中,他身躯戄然一僵,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这一幕,说着慢,实则极快。 还想强行从阎王手中夺命的莫川,冲到跟前时,便见其早已震碎五脏六腑,魂魄更是散为鬼气,化为飞灰。 再低头看向水中的人面蜘蛛,却发现无虑真龙脑袋已然扎入蜘蛛体内,一口噬咬住妖丹,吞入腹中。 像极了护食之犬! 莫川面无表情,单手掐诀,疾声念咒: “太上敕令,提摄万象,众生一切,四生沾恩,遇鬼擒收,破邪皈正……” 此乃师公教所奉的驭鬼之术,可收刮地三尺,搜敕亡魂孤鬼。 在千年道行下,不过弹指间,便有无数亡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莫川法眼扫过,瞬间找到玄云魂魄,将其提摄而出,送入一件专门温养鬼魂的法器中,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玄云虽然修行三景法,魂魄理应十分壮实,但能否保留完整神智,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这场斗法来得快,去得也快。莫川环顾四周间,叹了一口气,挥袖收起无虑真龙之时,又使真龙血脉神通,收束洪水,以地煞喝水之术,重新吞入泉眼之中。 “弟子常清有罪,还请祖师爷责罚!” 满身狼藉的扶鸾老道,叩拜在莫川面前,满脸悲恸之色。 “起来吧,玄云魂魄,已被贫道收起,或可亡羊补牢,无需太过忧虑,你且与贫道说说此事具体经过。” 莫川三言两语安慰一番常清,便询问起事情详情。 扶鸾老道闻言心中稍稍宽慰少许,连忙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出。 “听起来像是冲着蒲城左至灵而去,因为凑巧被你们撞见,这才不得不杀人灭口!可是,若真是冲着左至灵而去,又何必将动手地点选在龙城之外?” “千年猖帅,分散而逃,落网自毙……这看着是算计你们,实则是冲我而来啊!” 莫川呢喃自语间,一眼扫过落于泥泞泥土的白发道人和人面蜘蛛尸身,道:“走,随本演法去师公教!” “是!” 扶鸾老道叩首起身,随祖师爷乾坤挪移之法,消失于龙城之外。 与此同时,“师公教遣千年猖帅,袭杀右演法道童”的消息,弹指间传遍广陵首府,亦传入师公教耳中。 以至于莫川身影刚刚出现在师公教门前,师公教已然风声鹤唳,教内高层云集而出,降阶以迎,口呼冤枉: “右演法,冤枉冤枉啊!这定然是有人蓄意挑拨离间,意图嫁祸师公教!”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入道初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看到右演法身影出现,师公教主不顾教主尊严,高声喊冤,惊得门下弟子面面相觑。 教内高层更是脸色难看,不知是羞怒于功败垂成,还是恼火于遭人陷害。 “是吗?那这两具尸体,何解?” 莫川一挥手,白发道人和人面蜘蛛的尸体,便狠狠砸在师公教门前,污血脏器洒满台阶,令人心惊胆跳。 “社公猖帅!” “子阳山主!” 抑制不住的惊呼声,从师公教弟子口中传来。 师公教主睹之,脸色惨白,咬牙道: “不瞒右演法,此子道号子阳,乃寻血法脉山主,确实为我师公教弟子,但本教主敢以天道起誓,绝不曾命令其袭杀右演法道童!” “右演法,本教承蒙右演法之恩德,得享荆荒香火,又岂会无缘无故袭杀右演法,这定然是有人诬陷本教。” “退一万步,纵然本教敢生忤逆之心,也绝不会如此粗糙行事,还请右演法明察!” 师公教主拱手作揖,额头冷汗直冒。 莫川面无表情:“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本演法怎知,这不是师公教故意卖蠢以脱嫌疑之举?” 猖脉山主倏然拱手,插口道:“右演法习得三十六驭鬼之术,定然已得子阳社公双魂,以秘法拷问,必可真相大白。” 莫川道:“尔知驭鬼之术,此獠自然也知,被困之际便已自爆魂魄而亡,计划之周全,简直令人惊叹呐!” 此言一出,师公教上下神色愈发难看。 “右演法,此事不是门中出了叛徒;便是有人故意污蔑,意图挑起动荡,浑水摸鱼。然无论如何解释,皆为师公教御下不严,此中罪责,师公教责无旁贷,师公教愿配合右演法彻查此事,还望右演法宽恕!” 师公教主在沉默中,选择退让。 莫川不言,一脸意味深长的盯着师公教主。 说实话,此时此刻,他也拿捏不准这是不是师公教做的? 实在是整件事看起来太粗糙了。 师公教行事固然猖狂,但还不至于办这等糊涂事。 但话又说回来,万一这是反其道而行之呢? “若本演法查出是师公教所为……?” “师公教甘愿伏法!” “甚好。”莫川颔首,下令道:“封锁寻血法脉,一个一个的查。” 这话已然越俎代庖,但师公教主还是拱手听令:“谨遵右演法法旨!” 声落,偌大师公教顿时沸反盈天,同室操戈。 十一道法脉弟子不顾同门之谊,如狼似虎般冲入寻血法脉,将所有人驱赶至一处,看押而起,逐个审问,可谓羞辱。 莫川则被师公教请入师门,端坐于客殿之中,在高层作陪下,静候查案结果。 关于这件事,在来时路上,他其实已有几分思量。 一般来说,阴谋诡计往往是谁获利最大,谁就是凶手! 那么袭杀玄云谁能获取最大好处? 莫川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广陵余下四教。 如果他迁怒师公教,其余四教自然可以趁机吃得满嘴流油; 茅山通天可瓜分万里荆荒; 闾山阴山可坐分广陵。 除了这个可能,最大获利者还有可能是……十六苗堂或道录司。 因为在外人看来,这场袭杀也有可能是他莫川的自导自演,目的便是逐个击破。 兔死狐悲之下,四教或许会瓜分师公教,但更有可能是吃下师公教部分好处之后,联手对抗他的统治。 十六苗堂这么做,是不满他引法教入荆荒; 道录司则是不愿看到他割据一方; 因此两者挑拨离间的可能性都很大。 考虑到这场袭杀,涉及操控师公教高层,道录司的可能性更大。 说不定,子阳山主便是道录司埋在师公教的钉子,一朝启用,自然查无可查。 当然,这件事还有可能就是出自师公教之手,使那卖蠢苦肉计,祸引广陵四教,独赚右演法扶持。 想到这,莫川顿时有些头疼。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的壮大,恐怕已然引起某些人的忌惮。 现在对他而言,真相恐怕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如果凶手真如他的猜测那般,他能因此血洗广陵四教,乃至公开和十六苗堂、道录司为敌? 纵然有这心,也没那能力啊! 可是若选择退让妥协…… 只怕“微躯一系念,去道日远而”啊! 在莫川浮想联翩中,师公教的彻查也在继续,这场调查,足足持续了两天。 莫川也坐在客殿中,静静等候的两天。 得亏他是修道者,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已心焦体疲。 第二日黄昏,师公教主迈入客殿,脸色难看道: “启禀右演法,寻血法脉皆已经排查一空,尚未找到阴谋之源。子阳逆贼在袭杀玄云仙童之前,并未表现出任何征兆,亦未告知任何人,贫道私以为或许是有人以歹毒之法,暗中将其控制,行那忤逆嫁祸之举。” 莫川面无表情,手指敲着扶手道:“道友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师公教主一咬牙,伸手奉上一物道:“师公教御下不严,理该责罚,此乃本教五猖兵马炼制之法,可炼猖兵猖将,还请右演法宽恕。” 莫川看着师公教主手中册子,动也未动:“玄云虽不是贫道弟子,但也视若己出,如今他受袭而死,贫道拿了功法便就此罢手,这让天下人如何看我?” 师公教主听到这时脸色大变,五猖兵马炼制之法都不满意,难不成还要师公教核心之法——猖帅炼制之法? 这是要逼师公教造反啊? 不想,莫川语气忽然一转:“……功法收回去吧!入道之初心,吾之本师也!贫道若求法,便是屠尽天下,也不会以弟子性命为筹码!此事贫道会彻查到底,无论是谁都要为之付出代价。” 说完,莫川起身,扬长而去。 一直默默奉陪的扶鸾老道,心中一颤,连忙起身,亦步亦趋而去。 早已做好大出血准备的师公教主怔住了。 待反应过来时,莫川身影已然消失,渺无踪迹。 他脸上闪过一抹复杂,而后郑重整理一下道袍,拱手作揖,一拱到底:“右演法,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贫道心悦诚服!” 【感谢“佐佐木一”、“爱jiayu1314”、“言午目八”的打赏! PS:微躯一系念,去道日远而。是王阳明《长生》中的一句诗,大概就是为私心所困,只会距离大道越来越远。 入道之初心,吾之本师也,是东瀛人千利休根据《长生》最后一句“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体悟而出的茶道心得,格局小了很多,但较为符合主角现在心境,故而化用,勿究。】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三章 遁世卦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爻云山,凌静阁。 时至盛夏,天气酷热,观中香客日渐零落,便是门中弟子,也在蛙鸣蝉噪中昏昏欲睡。 在这酷热炽白中,经堂执事沈安丰端坐于凉亭下,捧着丈许钓竿,钓着心猿意马。 自打西琼山脉一别,得了明辰道长一枚寿元珠之后,他便如获至宝。 回到门中几经参悟,这才服下一缕,以观其效。 当即心生震撼。 寿元这玩意儿,莫说平常人,便是修道者,也难以察觉。 大多是大限将至之时,心有所感罢了。 然而这却瞒不过凌静阁弟子。 原因无他,善占卜断卦之道罢了! 这个结果,令沈安丰怦然心动。 修为不过千载,终为凡人寿,纵然修个身强体壮,也不过活个一百二十年。 如今那昆仑行走既有寿元珠,若能赚取一二,千载道行有望,大道可期矣! 心旌摇曳之下,他索性以地煞射覆之术,推演未来。 怎料,这一算,沈安丰犹豫了。 那斑驳卦象所显示的尽是腥风血雨。 事实上,随着明辰道长任职广陵右演法之后,一系列事情也证明了他的占卜。 凌静阁讲究“虚静恬淡,寂寞无为,演一静字。” 归根到底,便是因为凌静阁善占卜,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危险,而躲避危险的最好办法,便是不沾因果,避而远之。 美曰其名:虚静恬淡,寂寞无为。 沈安丰深谙此道,但这也桎梏了他的脚步。 毕竟天下机缘,哪有不争不夺便有的道理? 纵然气运所致,又能赚取几分? 可若是入世参与其中,红尘炼心之下,只怕机缘未得,便已身死道消,如此百般踌躇,便有了眼下垂钓之举。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守门道童走近,拱手作揖道:“师叔,观外有道人求见,自称明辰道长。” “心猿意马这是要化虚为实……你说是谁?” “明辰道长。” 啪嗒! 鱼竿甩落,再看沈安丰身影,已然消失于凉亭间,惊得守门弟子满脸茫然。 “久别重逢,道友别来无恙!” 凌静阁山门前,莫川瞧着健步如飞而来的沈安丰,微笑拱手作揖。 “无恙无恙!贫道今儿日常一卦,地泽临曰:贵人莅临,高人惠顾。正百思不得其解,没成想道友便至,哈哈哈……” 沈安丰哈哈大笑。 “谬赞谬赞!要说贵人,道友才是贫道贵人。” 莫川说着客气话儿,在寒暄中踏入凌静阁大门。 在沈安丰邀请下,进了一间槐树小院,此时花季已过,满树葱翠,荫庇小院。 坐在树下,品香茗,论道经,当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横于院中的一人一妖两具尸体,将这份恬淡雅致尽数冲散。 “这便是袭杀贫道弟子之人,道友可能算出幕后凶手?” 莫川言简意赅介绍完来意,便挥手取出尸体询问道。 “占卜断卦之道,乃窥天机之术,贫道不敢妄下断言,还是试试再说。” 沈安丰心惊肉跳道。 为了一介道童,便出动千年猖帅,卦象所显示的腥风血雨比他想象得还要恐怖啊! “有劳了!” “客气。” 沈安丰回礼间,随即走近尸体,伸手沾了沾近乎干涸的体液,自掌心铭刻一枚符箓,随即闭上双眼。 元炁恣肆间,他却猛然睁开双眸,张口“哇”的一声,呕出大口鲜血。 “道友……” 莫川蓦然起身。 “没事——” 沈安丰抬手,盘膝而坐,一阵调息之后,这才起身一脸歉意道:“让道友失望了,贫道道行有限,无力断卦幕后凶手。” “道友言重了,此非道友之过,实乃幕后凶手太强。” 莫川说着,又奉上一支玉瓶道:“此乃还童丹,可将身体调养至巅峰之境,赠予道友,还望道友莫要嫌弃。” 沈安丰闻言连连摆手:“无功不受禄,贫道怎敢贪拿如此贵重之物?” 莫川笑着强塞而去:“道友此言差矣,占卜不出其实也是一种结果。” 沈安丰愕然。 凌静阁善占卜,观中收入之一,便是占卜问卦,下至平头百姓,上至修士皇族。 袭杀玄云的幕后凶手能够遮掩天机,甚至反伤沈安丰,其实已经为莫川排除了好几个选项。 此间事了,莫川收起尸体,两人又谈玄轮道一番。 莫川直言在万里荆荒开设书院一座,欲请沈安丰为供奉,坐镇书院,旁的不说,这每日一卦,便能为书院,趋利避害。 沈安丰委婉谢绝,直言需要请示师门。 莫川引以为憾,又言求法,愿以地煞术,求取凌静阁同为地煞之列的射覆之术。 不想,又被沈安丰推托,不过,却言可以传授莫川一些易经八卦之法,效用虽然不及地煞之术,断个凶吉还是能办到的。 莫川婉拒,飘然离去。 …… 且说莫川前脚刚刚离开,后脚便有一名白发苍苍老道士踏入小院。 “师兄可是推衍到了什么?” 沈安丰瞧见凌静阁主,心中一动,直接发问道。 “没错,明辰道长此来为何?”凌静阁主问道。 沈安丰连忙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可算出了跟脚?” “不瞒师兄,师弟确实算出几分跟脚。” “既然算出,却吐血婉拒,看来幕后之人非同凡响啊?” 沈安丰沉默不言。 这是他婉拒天妖书院供奉之职、乃至谢绝换法的根本原因。 或者说,他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自然不愿涉险。 “做的不错。” 凌静阁主颔首,转身离去,并未询问幕后凶手是谁? “敢问师兄可是看到了什么?” 沈安丰却抑制不住内心好奇追问道。 “阳爻失其正位,卦象同易且震。” 凌静阁主脚步不停,丢下一句卦辞之后,便扬长而去。 “阳爻失其正位?这是遁世卦?” 沈安丰呢喃自语间,愕然瞪大眼睛,咏卦诗蓦然闪过心尖:“运蹇实堪优,悲愁春复秋,且谋西北避,身外莫营求。” 此乃大凶之卦!于个人乃命途穷困,于王朝有更迭之险。 沈安丰眸光闪烁,不知阁主此卦应在谁身上? 他沉吟许久,伸手入怀,取出玉瓶略一嗅闻,一咬牙,捏纸为鹤,送出道观。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 现学现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飨祭道炉,养神殿。 莫川盘膝而坐,面前漂浮着一枚三锦珠囊。 半透明的锦囊内,一缕残魂恍如初诞胎儿,无意识吞吐着玄水玉液,长养魂魄。 “这般模样,当真像极了植物人。” 莫川叹了一口气,面对千年猖帅一击,玄云能够留下残魂,其实已属侥幸。 如果不是天师宿符庇佑,怕是连眼前这缕残魂都残留不得。 可惜即便留下残魂,能否醒来依旧是个未知数。 “玄云啊,咱俩也算师徒一场,你这仇,贫道记下了,但能否得报,贫道也没个准数。”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上一下,以和为量。” “眼下潜龙勿用,贫道也唯有阳之深藏,适时而动。” 莫川这话既是说给玄云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说着,他伸手取出一张纸鹤,上书唯有两字: ——遁世! 看来他大方送出还童丹是对的。 可惜,这示好之举,却无法换来射覆之术。 不过,设身处地想想也能理解,射覆之术乃凌静阁看家本事,更是生财之术,岂敢落于旁门? 思罢,莫川起身,出香火,入龙城。 待至道纪司,接到讣告的五大教派之主,已经云集而至。 玄门葬礼,乃是斋醮。 莫川没有大操大办,仅仅是在道纪司院中设法坛一座,由左演法主持,超度打醮。 事毕,莫川又召集五大教派掌门于袇房集议,道: “玄云之事,本演法明察暗访,已有几分眉目。在此之前,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再度发生,贫道以为广陵还需加强沟通,以防奸人利用。” 五大教派闻言默不作声,感觉右演法此言话里有话。 “一切但凭右演法吩咐。”师公教主第一个跳出来表态。 “既然如此,那本演法便直言了,广陵之争,归根结底,乃是道统之争,不若五教皆出一人,入驻天妖书院,以书院为擂台,不伤和气,岂不美哉?若有要事,也可及时沟通,消弭误会,诸位以为如何?” 莫川看向众人。 “右演法此策大善,师公教愿派猖法山主而往!”师公教主又第一时间跳出来。 这一席话,气得其他四教老脸一黑。 这哪里是以书院为擂台? 这分明就是扣押为质子啊! 以后还敢闹事,等若不顾弟子性命,一旦曝光而出,教内必然离心离德。 “敢问右演法,此番入驻可是任职讲师?可否有资格进出天池、万经楼?” 闾山教主连忙发问道。 “既是以书院为擂台,自然是任职讲师,一切按照书院规矩,天池万经楼皆对诸位开放。” 莫川颔首,对于各派各教的小心思不屑一顾。 高阶道法逼你学,也一不定能学会,便是传播出去,除非不出世的奇才,最终还得拜入我天妖书院,求名师教导; 至于低阶道法散播出去,也只会令修道界愈发内卷,到头来还得拜入书院,学习高阶道法,才能卷过别人。 这点执掌天师宿符、漏尽通的莫川,深有体悟。 “承蒙右演法高看,闾山派附议!”闾山掌教闻言欣然应允。 有了师公闾山领头,加上天池、万经楼为诱惑,其他三教纷纷应允。不过,驻扎人选还得回去细细商议。 莫川欣然应允,约定三日之后,再聚道纪司。 三日后,五教皆派出门内高层至道纪司,由莫川挪移千里送往书院,安排职位及待遇问题。 待莫川唤来吞云真君交代好一应事宜之后,吞云真君忽然道:“院长,北方草原送来数百名学子,言说,已得您的承诺,要求入院。” 莫川皱眉:“贫道早就说过,天妖书院,有教无类,答应便是,为何还请示于我?” 吞云真君忙道:“院长之言,祭酒牢记于心,不敢忘却,只是那些草原人要求即刻入院,如今已经过了招生日期,所以您看?” 他略一沉吟,问道:“小骨儿的扫盲班开办的如何?” 云云真君道:“风生水起,班中学子大多勤勉有家,有些精怪,三日便已识文断字,拜入书院。” 莫川颔首,对此并不奇怪。 妖邪本就夺天地造化而生,除非是刚刚萌智的小妖,只要修行几年,脑子灵活些不足为奇。 他设定的三月之期,也不过是保险起见罢了! “书院规矩改一改,以后招生,随拜随收。不过,全部都得先进扫盲班,每月一考,过关入书院,不过留教三月之后,若是还无法通过考核,一年之内禁止再入书院。” “祭酒明白。” 吞云拱手告辞,转身颁布新规去了。 莫川看着吞云离去背影,忖度道:“三个月对于妖邪来说不难,对于人族来说,可就不好说了,希望草原送来的都不是文盲。” …… …… “……好了,今天符箓课程就到这里,下课!” 虎首人身的封使君,瞧着到点的沙漏,刚刚讲到一半的他,立即闭上嘴巴,宣布下课,便是匆匆离去。 不怪他如此匆忙,实在是怕了这满堂学子。 他本是吞云真君麾下小妖,自从吞云真君跟了明辰仙长之后,他也跟着谋取了一份肥差。 成了书院训讲。 教授内容十分简单,仅结璘符而已。 然而没人知道,便是这结璘符,也是他突击半个月才学成,这边学成,那边便过来教授学子。 很多地方,那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这不教学生还好,这一教,随便一句问话,便直接把他难为住了。 有心摆资历训斥,又恐学子私下投诉,无法转正成为都讲。 只能佯装和蔼可亲模样,使个拖字诀,私下寻同僚求助,可谓狼狈。 不过,一想到那天池修行福利,尤其是那高悬于榜首的天妖秘法,再狼狈也得咬牙坚持。 心中直恨自己甲子化形之时,咋保留了虎首? 这下好了,很多人族道法都没法学,气得要死。 这边封使君匆匆而走,满堂学子哀嚎不已。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到了一位冷面训讲,听说坤地院训讲特别和蔼可亲,有求必应,班中近半学子已经掌握了结璘符,已然开始赚取学分生涯,教人好生羡慕。 在满屋妖邪抱怨之际,捣药仙子却转身匆匆离去,径直来到离火院蒙学班都讲书房。 “咚咚咚——” “进来!” 捣药仙子推开房门,便见骨儿都讲正伏案奋笔疾书,瞧见她过来,眼睛顿时一亮。 “小兔兔,你来啦?” “捣药,拜见骨儿都讲。” “哎呀,才从老师这离开几天,便这么生疏了?” 小骨儿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捣药仙子面前,一把抱住捣药,俏脸使劲蹭着捣药脸庞,那变态模样,吓得捣药浑身僵硬,耳朵俨然耷拉成了飞机状。 “骨儿都讲,您、您找学生敢问何事?” “没事不能找到你?” “我、学生不是这意思……” “哎呀,看你给吓的,老师这有份助教工作你接不接?”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五章 灵元初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助教? 浑身僵硬的捣药仙子,听闻此言,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天妖书院效古而行,推崇学生自治。 故而八大学院之下,又分斋教学,每斋设有斋长、助教两职,由学生充任。 虽然斋长和助教地位相等,并无主从关系,但助教更明显优于斋长。 原因无他,书院补贴尤多,每月奖励一千学分。 这意味着需要篆刻一千张结璘符,才能赚出来。 这对于现阶段的捣药仙子来说,简直有着莫大吸引力。 “学、学生现在已经进了离火院,还能做蒙学班助教?”捣药仙子结结巴巴问道。 “若是在八大院肯定不行,但谁让蒙学班特殊呢?铁打的讲师,流水的学生,助教总不能三月一换吧?” 小骨儿笑吟吟道: “放心吧,封使君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以后课余时间过来即可,权当是领了书院任务。” “我、我可以吗?毕竟我也刚刚才从蒙学班毕业。”捣药仙子心动了,心中反倒生出几分胆怯之心。 “教个字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好了,就这么定了。喏,这里是伥鬼傀儡,拿去好好参悟,明日过来报道。” 小骨儿伸手将一个褡裢挂在捣药脖子上。 捣药闻言懵了。 以至于何时离开都忘了。 一路上,只觉得恍如踩着棉花,飞在云端。 伥鬼傀儡可是她眼热许久的宝贝。 传闻乃是院长大人亲自创造的法器,小可充当仆役,大可分身斗法,妙用无穷。 在中,最廉价的伥鬼傀儡,也得需要数千学分。 然而即便如此,书院精怪还是将伥鬼傀儡,列为必兑法器之一。 实在是人身行事太方便了。 尤其是画符。 “……没想到骨儿都讲还有这么大方的一面。” 捣药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那个每次看到她总要抱起来狠狠蹂躏的坤道。 迷迷湖湖间仿佛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待回到宿舍,她迫不及待取出傀儡以及操控之法,参悟起来,力求尽早学会。 “不愧是院长所创,看起来复杂,没想到参悟起来却是简单易懂。” 没多久,捣药睁开眼睛,一脸惊喜中分出一缕分神,落入恍如画皮般的伥鬼傀儡上。 霎时,傀儡吹涨而起,化为一名身穿道袍的坤道。 一番摸索之下,很快从蹒跚学步进步至奔走自如。 它纵身一跃,跳上傀儡肩头,再看向四周,世界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翌日清晨,兴奋得近乎一夜未睡的捣药仙子,坐在傀儡肩头,准时出现在蒙学班都讲书房中。 “小兔兔……” 意料之中的变态声音,令捣药仙子刚刚生出的好感霎时湮没。 尤其是它发现坐在傀儡肩头更加方便这个变态女人蹂躏时,它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也不知答应成为蒙学班助教究竟是好是坏? “呀,时间快到了,快去授课吧!” “唔,老师不去吗?” “念个千字经而已,我去干嘛?快去吧,不要怕,这次学生都是一群凡人。” “凡人?” 捣药仙子在惊讶中,走进了蒙学班。 刷! 霎时,数百双眼睛的投注而来,令它头皮一麻,因为那凌厉眼神,令它蓦然间想到了山野猎人。 素来胆小谨慎的它,差点就要逃之夭夭。 还好,骨儿都讲没骗它,今天蒙学学子不是精怪,而是一群凡人。 仔细看去,这些凡人大多面色黢黑,扎着鼠尾鞭,且多数为男性,极少数为女性。 “我是骨儿都讲助教,你们称呼我捣药助教即可,从今儿起,由我教授大家识文断字。” “好了,现在翻开千字经,跟着我一起诵读……” 捣药操控着傀儡,在讲台前坐下,学着骨儿都讲的话术,开始了教学。 这不教还好,这一教,捣药感觉像是掉进了坑里。 这群人竟然不懂中原话?! 准确的说,是懂得不多。日常口语交流足矣,但面对千字经之时,那舌头比妖邪精怪还要难以捋平,发音走调,难以纠正。 难怪骨儿都讲不愿教习! 捣药仙子有些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教习下去。 千字经文它早已滚瓜烂熟,因此逐句教习之时,也颇为新鲜的借助傀儡垫高的视野,观察着满屋学子。 看着看着,它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这群人类年纪看起来都不大,明明发音不准,也是手指文字,逐个认读,那认真模样令捣药恍忽中看到了自己。 拜学求道大不易。 妖邪如此,人类亦如此啊。 此时,身处其中的破多罗,不知道这么多大道理。 他只知道,在出发前夜,母亲彻夜为他缝补皮衣,仔细叮嘱他,一定要学一身本事回来,不然部落将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父亲的孩子太多了。 他母亲又是掠来的中土之人,从小体弱多病的他,在家里地位很低。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来中土拜学求道?但他会死死抓住这个唯一改命机会。 尤其是当他见识到这座恍如仙境的书院之时,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一定要留下来,学一身大本事,让娘亲骄傲。 …… …… “草原果然信不过贫道。” 有意无意路过蒙学班的莫川,看着课堂里磕磕绊绊认字识文的学子,轻轻摇了摇头。 他能理解。 天上不会掉馅饼。 面对白嫖学法之事,草原纵然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将核心弟子派来。 但他还是没想到草原如此操蛋,竟然派来一群连中原话都讲不清的青少年。 “如此也好,懵懵懂懂,正是培育世界观之时。” 莫川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回到天池,他率先检查了一番离去之后,天池符箓的增加情况。 一番彻查下,发现只能说聊胜于无。 大部分都是来自书院讲师手笔。 不过,那逐渐上扬的增加曲线,依旧证明了他计划的可行性。 可惜,他的道行遇到了瓶颈,暂时无法享用这份福利。 以至于内池液面上涨六尺有余。 想到这,他索性将内池灵露收起,留作储备。 “咦——” 神通妙法施展间,莫川倏然面露讶色。 却见内池底部,竟然沉积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玉色液体。 稀少而透明,近乎不可洞察。 若非他汲取内池,恐怕根本就发现不了。 “这是?” 莫川蹙眉伸手一捞,将池底水面尽数捞取,凝聚为一滴,漂浮于眼前。 在日光映照下,玉色水珠折射出一圈彩色虹光,以太虚视野看去,水珠表面蒸腾而起的水汽,与空气中各种稀薄能量交织,演绎出五行之态。 五行之态又在碰撞中,衍化出更为复杂的能量形态,虹映如彩霞,五行耀无穷。 “难不成是……” 莫川面露几分难以置信之色,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俄而轻轻一吸,鼻翼扇动间,地煞辟谷之术运转而起。 水珠表面蒸腾的气息,随之涌入体内,略一感受,旋即恍然。 “灵元!” 莫川童孔舒张,心脏狂跳不止! “这究竟是天地复苏加快?” “还是我这天池法阵在汇聚日月星辰菁华中,攒聚出一丝灵元?” 意动神摇间,他索性张口吞下灵元珠,盘膝浮空而坐,默默修行起《太微阴阳法》。 这是他从左丘宗衍手里获取的上古灵元修行之法。 后来他囚禁左丘宗衍的父亲,也就是左丘曜之后,也曾拷问出不少功法。 两相对比之下,确定《太微阴阳法》确实是真的,而非伪造。 另外,选择修行《太微阴阳法》,也并非因为此法了得。 而是此法乃是上古公认的温和平正之法。 犹如那盛水木桶,既无长处,也无短板。 属于烂大街的功法; 但也是无数炼气士踏入道途的第一门功法。 以后无论改修哪门功法,都能平稳过度,而不用担心功法属性相冲。 盖因此法乃是在体内构建阴阳双池,借阴阳运转之天地大象,自然汲取天地灵元。 修行此法需要点灵。 眼下,天池正好凝聚出一滴灵元,作为点灵之物,再适合不过。 随着一滴灵元入体,功法运转间,微弱而微不可查的灵元之气,缓缓从周身毛孔,渗入莫川体内,汇入元炁之中。 一点点改变着元炁属性。 仿佛墨入清水。 可惜,充盈于空气之中的灵元,终究还是太过微薄,犹如百川入海,不改海色。 “呼——” 良久,莫川睁开双眸,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取出一块黄金,口呼:“大”。 黄金立即膨胀一圈。 待细细观察之后,神色严肃起来。 同样的元炁消耗,掺杂一丝灵元的元炁,却能使黄金变得更大。 虽然微不可查,但瞒不过他的目光。 由此推之,大概可以推演出灵元的能量密度是元炁的五倍左右。 或许还更高。 因为他还没算上天罡法的特殊性。 “如果是五倍的话,灵元道修士百年修为,等同于元炁道五百年,难怪上古灵元道炼气士宁愿躲入洞天避世,也不愿转修元炁道。” “希望这是因为天池特殊汇聚而出的灵元。” “若是天地复苏……” 莫川眸光闪烁,已经不敢想象天地复苏之时,世界会是何等光景。 他创造的天妖书院,又是否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沉安丰提醒我的遁世卦象,莫非与此有关?” “必须得做最坏准备。” 在思量中,莫川一眼扫过外池,发现并无书院讲师进来修行之后,随即施展大神通,将灵露挪移,果然在池底又发现一层薄薄的灵元。 在将其汲取之后,他略一沉思,随即大刀阔斧的重新规划起天池。 他根据灵元沉积特性,将整个天池设计成漏斗状! 这样沉积而出的灵元,自然而然便会汇聚到中央。 当然了,因为天池面积宽广缘故,这漏斗倾斜状并不明显。 至于内池外池之别,则以阵法隔绝。 待一切改动完毕,已至黄昏。 心神震动之下,莫川已然无心他事,索性盘膝于悬浮于天池上空,观察着灵元的汇聚。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 好在天池规模足够庞大。 集腋成裘之下,天池中心依旧能够观察到灵元汇聚过程。 “天池这一步真是走对了。” “如今我虽然困顿于千年瓶颈,但若能逐渐替换为灵元,境界虽然不增,力量其实依旧在壮大。” “若能完全替换完毕,等若元炁道五千年道行,上古老怪不出,天下将再无敌手。” “可惜,天池汇聚速度还是太慢了。” “也罢,左右无事,不如画符。” 思罢,他随即取出一支龙须,以灵露为墨,当空篆刻,每完成一符,符箓随即隐入阵法之中。 恰逢,天公作美,满天繁星,月露凝聚速度都快了一分。 这让莫川干劲十足。 丑时刚到,一股香火渺渺而来。 莫川正要挥手拂去,怎料,又是数股香火涌至,滂湃如官祭,不似个人所为。 “深更半夜,何人祭祀?” 莫川以为是哪个旮旯角落的特殊习俗,好奇心趋势下,下意识循香火看去。 目之所及,他神色登时古怪起来,越看越严肃。 那是一座校场! 满天繁星下,士卒如云,兵戈如林。 点兵台上,一场祃祭正在举行! 一名披坚执锐的将军,正双手奉供香,满脸虔诚祭祀,祭词吟诵不休。 “维庚子年九月九日,本将军侯弘简,谨以牲牢之奠祭尔……” “今六师戒严,恭行天罚,神之不昧,景福来臻,使鼍鼓增气,熊旌左威,邑无坚城,野无横阵,如飞霜而卷木,如拔山而压卵,火烈风扫,戎夏大同,允我一人之德,由尔五兵之功……” 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夜色下传遍校场。 渺渺香火,亦直扑莫川门面。 且不止这一股。 挨个看去,皆是在不同校场,举行祃祭。 古人云: 师出必祭,谓之祃。 换言之,此乃兵戈之祭。 果然,祭祀刚落,便见那将军朗声高呼: “诸位儿郎,邪淫当道,持兵力以胁人,致天子闭目拱手,幻蜃蔽天,妖蟆障日。” “本将蒙受皇恩,予畏诛戮,欲救祸图存,不得不起兵御难,誓执奸雄,清君侧,靖国难!” 校场士卒应声而起,声震苍穹: “清君侧,靖国难!” …… “这是……谋反?!” 莫川听着那大义凌然的口号,脸色骤沉。 太突然了。 他这边刚刚察觉到灵元汇聚,那边便有人起兵造反,很难说这是一场巧合。 最重要的是,那扑面而来的香火更在诱惑着他的道心。 他有种直觉,如果他协助这群人造反成功。 新朝祭天香火,必将落入他的囊中。 第三百三十六章 人心浮动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运庚子年九月初九,霸州安远军,为坛而盟,祃祭师出。 诛天乾,清君侧。 兵出霸州,夺泊城,虎视南阳。 朝廷哗然,天下动荡。 …… 莫川从他人之口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两日之后。 不同的是,他还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院长有所不知,霸州乃黄老教故地,看似安远军起兵,实则黄老教在推波助澜。传闻,当夜道录司已经和黄老教暗中交上手,道录司疑似大败而退!” “安远军所过之处,所向披靡,刀兵加身,如若无物,疑似避兵术!” 天妖房内,茅山玄信道长拱手汇报。 黄老教,乃道教之前身渊薮。 以黄帝、老子为尊,故号黄老。 黄老教和道教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演变? 莫川不得而知。 历史由胜利者涂抹,道录司典籍所载,也不见得是真的。 不过,想来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便是阴阳更迭,万物循环。 “避兵术?你确定整个安远军皆持此术?”莫川闻言有些难以置信。 “广陵距雷州甚远,全赖挚友打听,目前还无法求证。不过,黄老教蛰伏至今,突然起兵,怕是多半寻到普及之法。” 玄信道长道,脸色十分凝重。 避兵术,乃黄老教最着名的术法之一。 传闻,此术参悟自上古神兽——駮。 此兽善御兵,不畏雷、不厥、无蛊疾,可避大兵大灾。 黄老教据此参悟而出的避兵术颇为简陋,但亦可避兵戈不祥。 传闻此术十分晦涩,难以修行,故而颇为罕见,仅止于核心弟子。 以此术炼制而出的“避兵太岁”,更是珍贵至极,每一枚流出都会引起修士争夺。 现在黄老教麾下兵卒皆可避兵,这仗还怎么打? “定远军绝无可能修行道法,那么多人瞒不住道录司。如此看来,多半是避兵太岁之类的法器,不过,如此之多的法器,纵然黄老教底蕴深厚也绝对承担不已。依贫道看,应该是避兵符之类消耗品。” 猖法山主分析道。 “道友所言有理,不过,即便是符箓,也堪称大杀器!” “没错,即便只能避凡铁兵戈,也足以以一当十。” 书房内,五教弟子议论纷纷,神色严肃。 佛门讲因果,道门论承负。 因此历代王朝更迭,多是打代理人战争,逼急眼了,才会显圣于阵前。 最关键的是,宫观寺庙如那门阀家族,大多都是墙头草,两头押注比比皆是。 所以又何必以命相搏? 因此能够加持士卒战斗力的神通法术,也就显得格外重要。 能够大规模普及避兵术的黄老教俨然展现出霸主潜力。 “右演法,您看我等是否要接触一下黄老教?” 茅山玄信道长试探问道。 莫川闻言不动声色,心中叹息,法教这是被道录司压在广陵太久,已然憋疯了啊? 这才几天就冒出投靠之意,难怪道录司忌惮无比。 也难怪玄云死得那么仓促。 这是已经有所察觉,不得不仓促落子? “荒谬!本演法既为道录司钦定道官,岂能数典忘祖?” 莫川一声怒斥,话音一转:“食君禄,担君忧。如今天下动荡,贫道更应该保广陵一方安定,以报君恩。至于其他事,贫道管不了,也不想管。” 广陵五教弟子闻言对视一眼,心中略有所悟。 待离开书房之后,立即传讯本教。 …… 广陵,闾山教。 五教教主齐聚,集议安远军起兵之事,正讨论间,忽然皆神色一动,收到书院弟子传讯。 “右演法老成持重,看来是不愿涉险啊!” 闾山教主看完传讯,轻轻吐了一口气,神色幽幽道。 右演法潜台词很明显,想去争夺天下可以,随你是派弟子,还是送物资,唯独不准在广陵起兵呼应。 这等于断了法教最大筹码。 至于强行起兵,有右演法牵制,能不能出广陵都是问题。 “我等是不是操之过急了?黄老教虽然底蕴深厚,但亦被打压千载,如今突然起兵,或许只是垂死挣扎。” 师公教主见莫川不愿参与,顿时有些自我怀疑。 “黄老教都是垂死挣扎,那我等岂不是早已奄奄一息?” 阴山教主冷声道,对于道门显然心怀恨意。 “诸位道友可要考虑清楚了,从龙之功和拥立之功可大不相同,待局势明朗,这天下还有我们法教的位置吗?” 闾山教主环顾四周。 “那黄老教也得是龙才行!旁的不说,太平道也一直不服道录司,如今黄老教起事,太平道未尝没有想法。如此更别提斋教、黄天教……” “是啊,祆教、喇嘛教、萨满教也不是省油的灯,中原大乱,草原必然趁虚而入!” “哦,这么说,道友是有新的人选?” “非也!潜龙在渊,飞龙在天。贫道以为现在绝非选择之时,不如静观时局,待时而动。” “哼,我等法教已经待时多久了?正所谓,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现在不做选择,只怕又如前朝般,半年止戈,悔之晚矣!” “道友话说的倒是好听,尔等坐拥伥鬼傀儡炼制之法,若是参军自然可以大展宏图,我等却要敬陪末座,如此撺掇我等,莫不是得了黄老教的授意?” “哼,饱汉不知饿汉饥,尔等三教得以传教荆荒,我等却困于广陵这蛮荒之地,如今机缘在前,岂能不争?” 一时间,殿内争论声再度响起。 …… “大争之世,人心浮动啊!” 莫川看着离去的广陵五教弟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心中亦生出几分犹豫。 新朝香火说他不垂涎是不可能的。 纵然灵元复苏,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眼下元炁道终究还是主流。 然而收益和风险并存,扶持叛军,风险太大了。 他现在守着天池,每日都能凝聚出几滴灵元,纵然不多,也胜过旁人。 待灵元复苏之际,他早已转化完毕,转入灵元道。 然而成也天池,败也天池。 他若冷眼旁观,未来只怕成为天下新主眼中的肥肉。 卷挟天下大势之下,天妖书院想要保持绝对中立,很难! 除非他拥有掀桌能力。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也罢,先去瞧瞧再说。” 莫川一声唏嘘,索性借一支香火,遁向霸州。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道不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孩子爹,别管车了,咱们快跑吧!” 老妇人看着一群群从身旁超过去的流民,一边卖力帮忙推车,一边频频回首,急得肝火直冒。 黢黑干瘦的老汉,闻言也是急得浑身冷汗直冒,但依旧固执的推着板车。 板车上,密密麻麻堆满了物资,仔细看去,锅碗瓢盆,样样俱全,甚至还有一口石缸。 怎料,越急越慌,越慌越乱。 不知怎么的,板车一侧木轮“哐”的一声,磕到石头,车子顿时失去平衡,倾覆在道旁。 走得匆忙,东西又没捆好,顿时稀里哗啦洒落一地,瓷碗陶器之流更是摔得粉碎。 “快快收拾,收拾!” 老汉急得语无伦次,连忙冲过去收拾。 “别收拾了,快跑吧,叛军要追来了……” “快收拾……” “孩子爹——” “住嘴!你个老娘们,都丢了,咱们吃啥喝啥?这可是咱们一辈子的家当啊!” 老汉情绪突兀爆发,歇斯底里的冲着婆娘大喊起来。 老妇人被吼得浑身一僵,倏然呆住。 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汉,快跑吧,叛军追来了!” 有路过流民好心提醒。 然而老汉依旧我行我素,收拾着板车。 不等他将板车翻过来,背后突然传来隆隆马蹄声。 “爹!爹!叛军来了!” 老汉儿子也急了,大喊起来。 然而此时再跑已然迟了。 伴随着隆隆马蹄声,一支披坚执锐骑兵,迅疾如风,呼啸而来。 “孩子娘!” 老汉见到这一幕,一把将婆娘孩子搂在怀里,躲在车旁,瑟瑟发抖。 “哒哒哒……” 沉重的马蹄声,从身旁呼啸而过,绵延不绝,令人胆战心惊。 好一会儿,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老汉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他看着远去的骑兵,脸上又哭又笑:“没事了,没事了,快,快收拾东西。” 余季未消的妇人和半大小子,惊恐不定的抬起脑袋,见那群骑兵没杀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连忙收拾东西起来。 他们这边刚刚将板车扶起,又是一支骑兵冲来。 有了上次经验,老汉一家没躲,继续收拾东西。 “噗!” 一匹轻骑自老汉身旁掠过,一抹寒光乍现,老汉头颅顿时高高抛起,血洒长空。 正在收拾东西的妇人和孩子呆住了。 “老五,杀他做甚?” “哼,躲都不躲,怕是朝廷细作!” 一段漫不经心的对话,从风中渺渺飘来,如断草芥。 “爹——” 凄厉的惨叫声,自山道旁回荡而起,久久不息。 “哒哒哒——” 一支支骑兵掠过,无人投来一眼关心,只有沉重马蹄,踏碎洒落于官道上的锅碗瓢盆。 不知过去多久。 官道终于安静下来,再也没有骑兵路过。 回过神来的妇人,擦干眼泪,忍着悲痛,在路边挖了一个薄薄土坑,将丈夫埋下,跪求列祖列宗原谅。 待一切收拾完毕,轮到她当家做主的妇人,却没有丢弃板车,反而吃力的推起板车,向县城赶去。 板车沉重,在破烂官道下,歪歪倒倒,几近倾覆。 直到一双大手扶住,这才稳住。 “居士莫怕,贫道不是坏人。” 一名衣着干净如县城老爷的年轻道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帮她扶住了板车。 板车速度快了起来,逐渐追上稀稀拉拉逃亡的流民。 相互帮衬之下,队伍越来越庞大,却也越来越安静,只剩下车轮碾过地面的沙沙声和脚步声。 ——官道上早已被马蹄践踏成肉泥的尸体,冲击着众生的三观和底线。 不等流民来到县城,迎面又撞上一波流民。 “大哥怎么往回走了,前面发生了什么?” “叛军进城了!” “啊?” 准备逃难县城的流民们愣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该走该退? 身处流民之中的莫川,看着茫然而随波逐流的百姓,脸色难看的叹了一口气。 骑兵驱赶流民,怕是故意借流民骗开城门。 说不得在那流民中,便隐藏着攻城兵卒。 “道长,您见多识广,我、我们该去哪?”推着板车的妇人,无助的看向莫川。 “贫道也不知道。” 莫川摇了摇头,想了想,偷偷塞了一些碎银过去,道:“如今时局动荡,到处兵荒马乱,跑哪都是兵匪,依贫道看,与其颠沛流离,不如回家。” 妇人呆住了,哭干的眼泪再次流下。 不知在哭死去的丈夫; 还是在哭命运的无常。 莫川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县城走去。 待入城中,城内早已乱作一团,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逃难的居民,也到处都是洗劫的兵卒。 他前脚刚刚救下的百姓; 后脚转过一条街便被兵卒砍了脑袋充功。 他挥剑杀了兵卒,立马又会涌来更多士兵,直到一名道士拦住他的脚步。 “敢问道友,道号上下?” 来人身穿蓝色道袍,修为甲子之上,一脸客气拱手。 路过士卒见状,皆远远绕开。 “你是定远军的人?黄老教弟子?”莫川问道。 “正是。” “既为玄门弟子,为何不约束兵卒?”莫川指着那满城惨叫,问道。 “道友说笑了,《道德经》有言: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蓝袍道人顿了顿,又道: “人心不死,大道不出。此乃顺应自然,又为何忤逆?若非这场兵灾,又岂能见道友仁义?” “去你妈的大道!” 莫川一挥袖,三景剑出,寒光闪过,一抹血线自蓝袍道人脖颈浮现。 “咯咯……” 蓝袍道人愕然看着莫川,有心说些什么,落到嘴边只余下满嘴血沫。 “噗通!” 头颅掉落,神魂湮灭。 稍稍出了口恶气的莫川,再回头看着满城混乱,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早年他应香火,行于乡野之间,见多了朝廷不公。 那苛捐杂税更是勐于虎也! 心中未尝没生出几分戾气,欲砸了这不公王朝,天街踏尽公卿骨。 然而此时此刻,他感受到的只有彻骨寒意。 王朝又王朝。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怜老道空有一颗慈悲心,却无一身救世法…… 不! 莫川眼中闪过一抹果决,蓦然举剑向天,刺啦,一道紫色雷霆,如真龙天降,涣耀全城。 遮天蔽日的压城黑云,风起云涌而来,将白昼化为黑夜,亦令紫雷愈发闪耀! “贫道明辰,胆敢当街劫掠者,杀无赦!” 怒叱之声,如龙吟虎啸,横扫破败城郭。 无数正在奸淫掳掠的兵卒愕然抬头,胆战心惊之下,再也不敢释放心头恶魔。 “黄老教山门在哪?” 震慑住全城的莫川,凭空摄来一名兵卒,喝问道。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说,黄老教山门在哪?” “上仙饶命……” 可怜兵卒早已吓破了胆,磕头如捣蒜,只顾着求饶。 莫川一脚将其踹开,又是连问数人,终于获得详细地址,随即丢下一具傀儡化身,踏空而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中之道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千年道行支持下,百里之地弹指即至。 远远的莫川便看到一座规模庞大道观,盘卧于山峦半腰,于云遮雾罩下,若隐若现。 他想了想,落在山脚,登阶上山。 山道绵延,考验信徒虔诚之心; 亦在考验着莫川的道心。 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在想着什么。 直到他踏上最后一级山道,黄老宫到了。 绵延不绝的亭台楼阁,恍如神霄绛阙,鳞次栉比洒落于山腰之间,睹之不似人间广厦。 辉煌如皇宫的观门前,九级登天梯之间,设螭陛云龙浮雕,在两尊张牙舞爪的青龙白虎雕像下,显得格外尊贵。 两名道童好像早有准备一般,站在门前恭迎四方来客。 瞧见莫川等阶而来,连忙降阶而迎,拱手道:“敢问道长道号上下,可是来参玄悟道?” 莫川思绪一转,回礼道:“贫道明辰,乃天妖书院之主,此来拜会贵宫,有事相商。” 道童闻言目露茫然,显然不知天妖书院之名,但还是连忙恭请道:“原来是明辰道长,请!” “有劳了。” 莫川在道童指引下,入宫门,过照壁,穿廊过巷间,踏入一座客殿。 方一进入,便见客殿内,已然坐满了黄冠佛子。 仔细看去,一个个气息驳杂,修为皆十分有限,最多止于半甲。 “道长,请!” 道童连忙邀请莫川入座。 殿中黄冠佛子瞧见莫川,皆露出几分惊疑不定之色。 盖因莫川那甲子气息,对殿中之人来说,称得上是修道有成。 “阿弥陀佛,贫僧藏纯,道友瞧着倒是面生,敢问是何门何派?”一名佛子起身朗声问道。 “贫道明辰。”莫川回礼。 “原来是明辰道友,久仰久仰!” 佛子客气回礼,总觉得这道号有些熟悉。 殿中黄冠佛子闻言若有所思,也隐隐觉得好像从哪里听过这个道号。 “哒哒哒……” 不等众人细细思索,一阵脚步声传来。 循声望去,便见在众多道士道童的簇拥下,一名鹤顶龟背,身披紫袍,修为深不可测,至少千载之上的老道士迈入殿中。 众人见状,连忙起身拱手见礼,各有称呼。 仔细一听,此人赫然是黄老宫退居老宫主: ——初真道人。 “各位道友客气,请坐请坐!” 初真道人显得十分谦虚,毫无架子,客气招呼着众人入座。 待众人坐定,老宫主随即慷慨而言: “如今天下动荡,黎民受苦,身为玄门中人,理当下山入世,济世救民。然仅凭黄老一宫,终究力有不逮!” “《太平经》有言:不依国主,则法无所立。” “今大景皇帝陛下,忠厚仁恕,宽以待民,奈何奸臣当道,淫祠挟制,我等更应该匡扶江山归于正轨……” 在初真道人微言大义中,莫川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聚会,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黄老宫在招贤纳士。 满殿黄冠佛子,正是因此而来。 他因缘际会而至,显然被道童误会了。 随着老宫主说完,殿中随即响起迎合之声。 “真人言辞幽深微妙,高蹈隐逸之心耀如昊日,我等不才,又岂能惜三尺之躯,舍黎明百姓于不顾?” “真人言近旨远,闻之振聋发聩。” “身为玄门中人,理当考役鬼神,弭伏灾疠!” 一声声马屁,此起彼伏,熏得莫川眉头暗皱,更显鹤立鸡群。 “道友瞧着似有话说?” 初真道人一眼便看到格格不入的莫川,微笑问道。 心想,大概是修得甲子道行,自持甚高,索性给他展示机会,也算是千金买马骨。 “贫道明辰,自战乱之地而来,来此仅为一事,还望道友答应!”莫川起身,拱手见礼。 “道友客气,敢问道友和广陵右演法可有关系?”初真道人有些惊疑不定问道。 “广陵右演法正是贫道官职,不过,贫道今日非广陵右演法,而是天妖书院之主。”莫川回道。 “是他?” “广陵右演法……莫非是在佛心宗辨倒天下的明辰仙长?” “据说,明辰仙长豢养真龙,不知是真是假?” “天妖书院是什么?” 满殿黄冠佛子闻言大惊失色。 谁也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竟然如无名小卒般安然坐于殿中。 附近几名修士,更是坐立不安,又与有荣焉! 瞧瞧,广陵右演法、佛门圣人、真龙之主,与咱们同席,这趟投递名帖,还真是来对了。 “原来是明辰道长,失敬失敬!” 初真老宫主满脸惊讶,连忙起身作揖致礼,苍老心脏咚咚直跳。 如果明辰投靠安远军,这天下将再添一成胜算。 “客气!” 莫川回礼道:“贫道听闻雷州动荡,不忍苍生受苦,远赴而来,只求贵宫答应贫道一件事。” 初真道人:“道友请讲。”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抑咚咚直跳的心脏。 他心知,这一步一旦跨出,将永无回头之路,他辛苦创建的天妖书院亦有可能毁于一旦。 然,他修道为了什么? 既是长生久视; 亦是心中之道。 那句“济世利人,弘扬大道,丕振玄风”不仅仅是口号,更是道心之所在。 “贫道至雷州,路过一城,见定远兵卒卷挟百姓冲城,入城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随军道士更是视若无睹,贫道怒而杀之。” “正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贫道不敢逆天而为,但亦恳请贵宫约束兵卒,不得冲撞百姓,更不可滥杀无辜。” “否则休怪贫道践行杀生护生之道!” 一言落,满殿惊。 众修愕然瞪大眼睛,齐刷刷看向莫川。 满脸含笑的初真道人,表情倏然凝固,声音幽冷道:“道友这是代道录司传话来了?” 莫川神色冷峻:“仅代表贫道一人。” 初真道人呵呵一笑,缓缓坐在位置,端起茶杯,轻抿间,慢慢悠悠道: “据贫道所知,道录司自知不敌定远军,已然坚壁清野,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饿殍载道,道友可敢阻拦?” 不得不承认,身为黄老宫退居宫主的初真道人目光灼灼。 一针见血的直指莫川最彷徨之处。 一旦踏出这一步,即意味着他将得罪所有势力。 战时,大家顾不了他; 待天下一统,必然秋后算账。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为民争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摇了摇头:“仅贫道一人,终究力有不逮,贫道阻止不了,但贫道会杀尽所见淫邪!” 初真道人哈哈一笑:“可笑!说来说去,不过是借大义偏袒一方罢了!” 莫川道:“道友大可拭目以待。” “道友这话说出来,自己可信否?以公谋私,谁不会?” 初真道人说完,倏然一脸正气凌然道:“两军交兵,不斩来使。然而道友如此藏头露尾羞辱本宫,那也休怪贫道不客气!” 唳! 玉音发于道宫,阵鸣九霞之侧。 沉寂百年的黄老宫护山大阵轰然而起,云烟翻滚中,隐见符箓浮飞,如万鸟腾飞,涡动长空。 可谓: 静与天地合契,动与七景齐晖。 不同的是,这次不是护山,而是囚人困道。 在大阵升腾而起之际,初真老道单手掐诀,一缕火焰焚于指尖,一声敕令下,射向莫川。 太一流火,以威万凶。 此乃黄老教顶尖之法,也唯有寥寥数人执掌。 【生光】 莫川见状,眸光一闪,身影蓦然射向殿外,周身金光闪耀。 那太一流火瞧着不显,却如生灵智,似附骨之疽般,贴身焚烧而来。 幸亏莫川修出地煞之术。 否则此时怕是只有狼狈遁向聻冥幽境一途。 然而即便在生光之术的抵御下,那一缕火焰依旧如影随形,侵蚀着金光。 莫川心神一动,借真龙血脉之力,调周身水汽扑火。 然而寻常水汽落到火焰上,除了蒸腾起滚滚蒸汽,却毫无作用。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在众修视野中,弹指一挥间,莫川已然冲出大殿,腾空而起,滚滚雾霭,萦绕周身,如谪仙降世。 “吼——” 一声龙吟震八荒! 众修举目望去,便见一条庞大巨龙,环绕明辰道长身周,俯瞰道宫。 “初真老道,贫道若要毁你道宫,易如反掌!” “今日且给你三分薄面,记住贫道忠告,勿谓言之不预也!” 声落,映冏流烟间,龙吟云从,道影消散。 惶惶大阵,倒扣人间。 如精致琉璃,辉耀了个寂寞。 初真老道脸色难看,飞临半空,五指暗掐,疯狂调动护山大阵,寻找莫川踪迹。 然而任他使尽手段,也一无所获。 脸色登时愈发难看! ——黄老宫丢了面子也就罢了,偏偏孕养千年的太一流火,也丢了一缕。 …… …… “好厉害的火焰!” 遁入聻冥幽境的莫川,瞧着好像狗皮膏药,贴着他小腹燃烧的火焰,满脸惊叹。 若非生光术对冲,只怕千年龙蜕,也要被烧出一个窟窿。 此时脱了战场,再细看这火焰,竟如活物般吞吐着周遭能量弥补自身。 “传闻,黄老宫有一火,名太一流火,可烧蚀天地万物,莫非就是此火?” 莫川思绪一动,顿时猜到此火来历。 心中一动,又借香火通道,遁入天妖书院,步入天池。 “彭——” 得天池菁华的太一流火,轰然又壮大三分,欲燃越烈。 莫川不以为意,一边以地煞生光术抵御,一边尝试剥离。 失去初真老道的太一流火,剥离下来并不难,难得是没有东西可以盛放。 莫川试了百八十样器具,不乏珍贵法器,皆无法存放太一流火。 可以说,触之即烧,烧之即焚。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暂时将其纳入飨祭道炉,存于虚空之中。 而后尝试通过控火之术操控。 可惜,以他如今收藏,虽然也会三五个控火手段,但也仅止于凡火罢了。 对太一流火毫无用处。 “难怪黄老教执掌太一流火千年,未曾听闻他人拥有,怕是即便侥幸获取,没有执掌之法,也只能望火兴叹。” “若再无存储之法,也只能投入岩浆之中放生销毁。” 莫川暗暗忖度,颇为惋惜。 如此宝贝,堪比从左丘曜手中获取的五色神羽,厉害是厉害,却无利用之法,令人扫兴。 “攒着吧,兴许哪天就用上了。” 莫川自我宽慰道,旋即研究起此火。 他选择为民争生机,日后必然会碰到黄老教,若是再遇此火,总不能每次都唤真龙掩盖逃跑吧? 怎么说也得交手几次,方能威慑一二。 怎想,这不研究还好,这一研究,莫川愈发惊叹此火玄妙。 用尽手段,也很难湮灭分毫。 也不知是否是道行有限之故。 在施展漏尽通推演之下,勉强找到一条克制之道,那就是以灵物为引,将其剥离体表。 这么做的前提还是火焰处于无主状态。 “难怪敢争霸天下,黄老教有真传啊!” 莫川唏嘘,感觉自己选择的道路前途有些昏暗。 不过,这念头方生,他便轻轻摇头,抛掷脑后。 前往黄老宫的路上,他思忖良多,也纠结许久。 但还是毅然决然选择这一条路。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今天觉得修道不行,明天觉得境界不够,纵然侥幸修得长生久视大道,恐怕也成了太上忘情。 这绝非他想要的道。 最重要的是,既有退路,又何惧为民争生机? 以后大不了躲在聻冥幽境熬个三五年,到时候,任新朝之主如何记仇,在时间的冲刷下,也终将澹忘。 待稳固道心之后,莫川随即抽出一枚道录司符剑,将他所作所为录入其中,激发射入虚空,传讯道录司。 做完这些,忐忑不安的内心,反倒为之一松。 从今以后,不用再考虑加入哪方哪派,他永久中立,只为民而行。 思罢,一支香火袭来,他伸手一捞,双眸含怒。 果然又是雷州。 他不再犹豫,遁空而去。 …… …… 雷州·沧县。 隐于云层之间,正在观察定远军前线的天乾国师,伸手一抄,接过一支符剑。 待心神探入其中,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有喜色,有惊讶,亦有……佩服。 “不愧是上古门派,家有千金,行止由心呐!” “说不得眼下之争,在昆仑眼中只是一场闹剧,纵然是道教黄老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之流,还比不上苍生重要。” “可惜啊可惜,黄老败于道门之手,镇压千年,若反早就反了,岂会等到灵元复苏之时?” “坐昧先机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第三百四十章 利驱群妖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哒哒哒——” 一阵慌乱脚步声,打断山野平静。 循声望去,便见一支朝廷州府军恍如败家之犬,狼狈窜逃于山野之间。 直到人困马乏,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知是疏于操练,还是死里逃生? 众兵卒毫无军纪,一个个四仰八叉歪倒在道旁草木上,大口喘着粗气,满脸余季未消。 “一帮贼秃奴蝇蚋畜生,忽悠兄弟们送死,说的比唱得还好听,看本将回去不参他一笔!” 骑在马上的小将,在亲兵搀扶下,两腿发软的下马。 嘴中尤不闲着,拄着长剑破口大骂。 满脸惊魂未定。 他今早受命领兵袭击定远军运粮队,为了保证计划顺利执行,上司更是下发一批符箓。 怎料,敌军竟如传闻一般,刀枪不入。 准确的说,一刀砍去,莫名其妙就会滑向一边,连砍数刀如此,登时军心大乱。 明明是袭击者,最后反倒被运粮队反攻。 若不是穷寇莫追,只怕此时已然身死马下。 “头儿,咱们就这么回去,只怕还未状告发那贼秃奴,就被军纪正法了!毕竟队伍可……死伤过半啊!” 一名亲兵忧心忡忡道。 小将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一眼扫过队伍老脸顿时一白。 可不是,逃得匆忙,队伍溃不成军,跟上来的不足三成,这回去铁定完蛋。 “这、这可咋办?” “头儿,小六在前面发现一个村寨,疑似定远军斥候营地,不若将其斩杀,可将功补过。”亲兵压低声音,语气充满诱惑。 小将闻言愕然瞪大眼睛看向亲兵。 “头儿,您也知道,此番回去没有军功傍身,说破天也遮不住这死伤过半的大罪啊!” “本将听闻,山野之间有明辰仙长巡视,万一被他发现……” 小将面露犹豫之色。 明辰仙长是最近突然在战场上冒出的一名道士。 传闻,其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嫉恶如仇,但凡遇到屠戮百姓者,定然降下紫色雷霆,将恶徒烧成灰尽,不管是朝廷军还是叛军。 “头儿莫被那些败军之将骗了,依小人看,那不过是脱罪借口罢了。真要有这等人物,莫说国师,叛军也不会放过他啊!” “退一步,富贵险中求,待砍了那群斥候的脑袋,正好拿这说事,岂不加令人信服?”那亲兵咬牙道。 这次兵败,将军高门大户,责罚再重,也不至于掉脑袋。 说不得还能趁机脱离前线。 他们这些马前卒可就惨了,轻则编入前线,重则说不得便要砍几颗脑袋,以明军威。 “罢了,身为朝廷武将,岂能容忍宵小在眼皮底下猖狂,快快点兵,随本将陷阵杀敌!” 小将一阵犹豫中,倏然一咬牙,脸色一正,掷地有声道。 “喏!” 亲兵大喜,连忙安排下去。 不多时,缓过气来的兵卒们,两眼放光,生龙活虎的随着头领马蹄,掩杀而去。 没多久,便见林海绿涛掩映下,十几座茅屋错落无序的散落在山麓脚下,村外还能看到几名老汉,正在侍弄农田。 待瞧见一群溃兵出现在村外,一个个目瞪口呆。 ——村子太小,鲜少外出,竟不知外面正在打仗! “儿郎们,前面便是贼营,随本将冲啊!” 小将举起长剑,一声怒吼,便是纵马狂奔而去,身后兵卒嗷嗷怪叫,尾随而去。 瞧着端是凶勐无比! 田间老汉见状,骇得丢下锄头,便是向家中跑去。 然而双腿哪能跑得过四蹄? 一阵劲风袭来,视野顿时天旋地转,隐隐绰绰间,好像看到一具无头身体,喷着鲜血。 “哈哈哈……” 小将哈哈大笑,那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终于令他找到几分尊严。 “冲啊!” 溃军在大呼小叫中,冲入村寨,少顷,惨叫声,哀求声,稚童哭泣声,此起彼伏。 不知过去多久,溃军人人手持青壮脑袋,离开这座人间炼狱。 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 熊熊火光,恍如饕餮凶兽,吞噬着一切证据,滚滚黑烟直冲云霄,像极了无处伸冤的怨魂。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青光从空中落下。 ——是莫川。 此时,村寨早已化为废墟,只余下鸟鸟青烟,诉说着惨状。 他面无表情,神念扫过,偌大村寨,无一活口。 “嗯?” 倏然,他神念一动,单手掐诀,一缕黑烟自面前涌现,一名老汉模样怨魂冒了出来。 “仙、仙人?” 老汉先是一愣,继而涕泗横流,叩拜于地,痛声疾呼:“恳请仙人为民做主啊!” “这是出了什么事?” “回仙人的话,老汉正在田里除草,突然就看到一群兵匪冲进村子,烧杀抢掠,临走时,还带走所有人的脑袋,放火烧村……”那老汉忍住悲恸,语无伦次的阐述情况。 莫川默然无言。 自从警告黄老教、朝廷之后,这段时间,他一直奔走在两军前线,救死扶伤。 然而任他拼尽全力,杀良冒功之事,依旧屡屡发生。 无论是朝廷,还是定远军。 军纪严明或许仅存在于史书记载,生死压力下,足以将良人扭曲成恶魔。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卷挟百姓冲城的事情少了很多。 当然,这或许仅仅是他的主观感受。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一人之力终究太过渺小了。” 莫川思忖中,余光瞥见眼巴巴看着他的老汉,心中一动,卷起老汉,循着溃兵气息,追踪而去。 没多久,便在山野官道上,发现一支溃兵正在休息,神念扫过,那挂满腰间的脑袋,足以证明他们的恶行。 莫川唤出老汉,问道:“可是他们?” 老汉睹之,登时双目充血,咬牙切齿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此时,休息兵卒也发现了悬空而立的莫川,顿时一片骚动。 更有人想也不想,起身便是往林中钻去。 莫川见状,面无表情,随手甩出五命魔灵幡,霎时,鬼蜮张开,万鬼嘶嚎,无数厉鬼扑上这些残兵败将。 不过须臾间,生气消散,神魂俱灭。 待收起魔灵幡,他随即落地,伸手一指,一块巨石从地上隆隆冒出,一行血子篆刻其上。 ——杀良冒功,当诛! 做完这些,他转头看向老汉,开门见山道:“老伯既已化鬼,往后可有安排,如若没有,不如帮贫道做事,如何?” 老汉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仙长大恩大德,老汉无以为报,愿为奴为仆,侍候仙长!” “大善!” 莫川暗暗点了点头,这老汉倒也有点见识,不算迂腐。 思罢,他一把卷起老汉,借香火通道,遁入天妖书院,于天池外围空地上,召集麾下众妖。 不多时,无数妖邪云集而至。 “拜见院长大人!” 众妖至,拱手见礼,一个个满脸好奇,不知莫川突然召集众妖而来何事? “贫道于雷州所行之事,诸位可知晓?” 莫川盘膝而坐,一眼扫过众妖,问道。 “可是济世救民之事?”吞云真君率先应道。 “没错,如今天下动荡,军阀征战不休,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贫道有心救世,奈何力有不逮,尔等可愿助贫道一臂之力,匡扶正义?”莫川问道。 “弟子愿往!” 黄不语越众而出,拱手参拜。 莫川满意颔首,心中有些唏嘘。 黄不语是他踏入这方世界所遇到的第一头妖邪,如今三年过去,修为刚过百年。 放在外面,称得上大妖。 可惜,在他愈发人才济济的麾下,已然泯然于众,如今率先响应,倒也忠心可鉴,可重点培养。 思绪感慨中,场中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他一眼扫过,众妖皆低眉顺眼,不敢直视。 二十四客堂大妖尤甚。 定远军谋反早已传遍天下,荆荒众妖自然早有耳闻。 对于院长孤身闯入黄老宫,只为劝戒定远军收束兵卒之事,自然耳熟能详。 毕竟那涣耀而出的真龙,早已经山野精魅之口,传遍天下。 然而正因为知道,众妖反而望而却步。 毕竟人族百姓生死与它们何干? 最重要的是,在它们看来,这件事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 说实话,莫川若是加入其中一方,哪怕是揭竿而起,恐怕都有不少妖邪追随。 唯独这事,太荒谬,太操蛋! 众妖之间,广陵五教弟子亦冷眼相看,心中暗昧不止。 莫川见状,心中叹了一口气,已然猜到原因。 “天子不差饿兵!贫道欲在各县城村落之间建立眼梢,举报有功者,赏一斗灵露,值守期满一月,即可申请入天池修行一日。” “若是阻拦有功,凭残魂,可领取两斗灵露,入天池修行三天。” “以上功劳,亦可折换为丹药法器。” 莫川面无表情,徐徐说道。 众妖闻言眼睛骤然一亮。 天池,修行一日,胜过数年。 若是泡在里面修他个一两个月,少说也能修个甲子道行。 这对于众多小妖来说,简直有着莫大吸引力。 要知道,在天妖书院做讲师,官拜八院山长,每月也不过三天入池修行待遇。 这要是去了前线,只需蛰伏不出通风报信一下,就有一日修行资格,如此机缘,上哪去找? “小妖愿为院长鞍前马后!” “既是救世济民,理当当仁不让……” “震雷院都讲,愿为院长分忧。” 霎时,一名名妖邪站了出来,满脸兴奋。 不多时,应募人数已然过大半。 值得一提的是,越众而出者皆是百年之下的小妖,百年之上寥寥。 二十四客堂妖邪,更是无一起身。 他们坐拥洞窟,也被洞窟所缚,自然无法远赴千里之外的雷州。 除非愿意舍得洞窟香火。 除此以外,这些大妖也多受瓶颈束缚,对于灵露所求自然不甚急切。 然而话虽如此,二十四客堂大妖却忽然感觉有些惊恐。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麾下妖邪已然失控。 事实上,随着天妖书院的建立,教职工晋升体系的落地,已经在悄无声息中瓦解着各大洞神的控制力。 尤其是广陵三教的冲击,也让各大洞窟香火锐减。 满足洞神修行之需都已捉襟见肘,哪里还有香火分润手下? 如今莫川又抛出大机缘,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有大妖诞生,届时他们的地位,必然更加摇摇欲坠。 这个发现,令他们惊恐莫名,而又无可奈何。 “大善,愿济世救民者,随贫道入天池,休养生息,安排事宜,半日之后,赴雷州!” 莫川起身,向天池走去。 心想,微言大义终究不如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众妖邪见状,纷纷跟了过去。 还有一些踌躇不定者,在天池触手可及之下,也按捺不住追了过去。 没多久,聚会之地,为之一空。 吞云真君环顾四周,略一踟蹰,一咬牙也追了进去。 余下大妖面面相觑,最终无人挪动脚步,对于拼死拼活爬到如今地位和境界的它们来说,已然没有必要再去卖命。 尤其是在人族前线。 真当道录司和黄老教是吃素的? …… …… 当书院五教弟子,将莫川动作传回本部,广陵五教在短暂沉默之后,愈发感到荒谬。 “右演法究竟要做什么?他不知道这么做只会得罪所有人?” “贫道原以为右演法是沽名钓誉,如今看来,他是真英雄啊!” “依贫道看,不如趁机起事,呼应定远军,诸位以为如何?” “莫急,局势尚未明朗,此时起事操之过急。” …… …… 克茂城·双龙寺。 一阵密集脚步声,回荡在荒僻后院。 仔细看去,双龙寺高层赫然云极而来,与之同行的还有天龙部僧众。 “阿弥陀佛,师兄,天龙部皆已就位。” 双龙寺方丈慎宗,走到井边,合掌礼佛。 “阿弥陀佛,贫僧听闻雷州大乱,道德沦丧,法度凌夷,匪党纵横,饿殍载道。又闻挚友明辰道人,济世救人,甚为向往,奈何身困枯井不得动弹,天龙部可愿下山渡劫,超度众生?” 慎全声音从井中幽幽传来。 “师兄,不可!” 慎宗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师兄竟然会下达如此荒谬命令。 “有何不可?” “正所谓:万般皆苦,唯有自渡,天意无常,顺其自然。眼下天下动荡,我等更应该顺应时事,岂能擅自干涉?” 慎宗法师连忙道。 “师兄,天龙部乃双龙寺之根本,擅自派出,若有损失,双龙寺危矣!”双龙寺监院亦开口反驳。 “阿弥陀佛,慎全师兄三思啊,此时派遣天龙部容易,只怕天下一统之时,便是我双龙寺覆灭之际!” 双龙寺高层纷纷出言反对。 若非慎全威望太高,只怕已然讥口辱骂。 这分明是要拿双龙寺未来换他的个人名望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明辰仙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方丈,你可知,明辰道长已经证得佛果——须陀洹?” 面对双龙寺高层的反对,慎全法师在一阵沉默之后,倏然开口道。 慎宗愣住了。 双龙寺高层亦一片哗然! 佛果? 这是多少大德高僧吃斋念佛一辈子也求而不得之物,明辰道长凭什么能摘得佛门之果? “《长阿含经》有云:佛为海船师,法桥渡河津,大乘道之舆,一切渡人天。” “慧通禅寺之事,有人看见明辰杀生,有人看见明辰护生,也有人困惑于杀生护生之念,贫僧所见唯有救苦救难,超度众生。” “三十二应遍尘刹,百千万劫化阎浮。” “佛果就在众生之间,贫僧言尽于此,诸位请回吧!” 渺渺梵音,荡漾在荒芜小院,于人心惊起一片波澜。 众僧怔然,各有所悟。 慎宗法师更是脸色苍白,既羞愧,又惊恐。 大道理人人都懂,但又有几人能做到? 作为双龙寺方丈,佛门宝典自然早已铭记于心,但他又认同几分?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天道无情,这世道从来不是正向反馈,那劝人之言自然也就显得十分可笑。 然而当慎全告诉他,明辰道长已经修得佛果,这不亚于一场风暴正在摧毁着他坚持的是非观。 “敢问师兄,可证得佛果?” 许久,慎宗法师低声问道。 “此乃斯陀含,方丈若要,大可入井来取!” 盘膝于水井中的慎全法师,抬手唤出一颗似舍利似果实之物,照亮幽幽深井。 慎宗伸头望去,脸上血色尽失,自诩看破红尘的三观轰然崩塌。 …… …… “贫道为义而呼,百妖无一敢应,你为何做那出头之鸟?” “弟子生于荒野,学于人族私塾,所见皆香火交易,不知何为正义。但弟子知道,仙长所行,即为大道,弟子驽钝,亦知与凤凰同飞,必是俊鸟,与虎狼同行,必是勐兽。” “你这厮油嘴滑舌倒是一直未变!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这是你说的吧?” “是的,仙长。” “可惜啊,血脉所缚,至今未化龙成凤。” “弟子能有如今造化,已然是仙长所赐,不敢奢望虎豹之变。” “话能谦虚,志向可不能。可惜,你乃毛虫之属,贫道豢养的真龙血脉于你意义不大。这本天妖秘法且拿去好生参悟,未来未尝不能化身麒麟。” “弟子叩谢仙长赐法!” “此去雷州,四面受敌,且小心应对,若遇强敌,可香火唤我。唔,这些丹药法器予你,作为保命之用,切莫因此大意。” “仙长大恩,弟子永世铭记。” “……” 看着前方那座孤零零的土墙小城,黄不语满脸亢奋,脑海中尽是仙长临行时的问话和照看。 心中激动得无以言表。 恨不得以死相报。 毕竟那可是高悬于天妖的顶级功法——天妖秘法啊! 说不得书院之名,便是取自此法。 寻常妖邪,勤恳效力百年,恐怕才有机会获取。 如今他寸功未立便得蒙赐,更有法器丹药若干,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咱寸功未立便有这么多赏赐,可不能把事情办砸了!” 好一会儿,黄不语这才压下心中亢奋,思索起仙长的任务。 仙长的任务,乃是监视和阻止。 监视自然最为简单。 不过,仙长如此垂青,他自然不甘心一个小小的监视之功。 然而若阻止的话,那难度可就大了。 军卒尚且杀良冒功,妖邪更有可能。 因此仙长明文规定,若是阻止的话,必须得留下凶手残魂,以供搜魂,了解是非曲直。 这也就意味着,阻止必杀人。 那么什么情况下可以杀人? 无他,烧杀抢掠! 尤其是杀良冒功。 一般来说,这种大罪,多半出现在无处伸冤的乡野村落。 然而人族昌盛,村落繁多,固守一村,运气好或许能撞见,若是运气不好,只怕战争结束,都寸功未建。 既然如此…… 黄不语思绪一转,下意识想到了自己的最擅长的能力——出马仙! 他了解那些懵懂化形小妖的需求; 也知道如何和神婆道嫲嬷打交道; 更知道怎么才能快速抓来弟子,令他们甘心卖命。 既然如此,何不再建堂口,在雷州搭建出一个庞大的监视系统? 届时,不仅雷州村寨尽在他眼皮底下,荆荒妖邪亦然! 要知道,仙长为了防止荆荒妖邪失控霍乱一方,可是定下监视告发体系。 其赏赐之丰厚,足以令妖邪垂涎三尺。 “以我百年道行,组建堂口易如反掌,就这么办了!” 思罢,黄不语随即遁入城池,寻找其他出马仙堂口去了。 ——搭建堂口最快方式,便是直接鲸吞一个堂口。 …… …… “什么人?站住!”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既知军爷,见到我们跑什么?” “军爷饶命,小的……见到军爷……害怕……” “与他废话作甚,身强体壮,双手粗糙,一看就是练家子,必然是敌方细作,斩了!” “军爷!啊——” 手起刀落间,巡视的兵卒,将一名农夫汉子斩于道旁。 怎料,就在这时,一阵妖风袭来,一头虎首人身怪物从林中奔出。 “呔,狂妄小卒,也敢逞凶,受死吧!” “妖、妖怪!” 士卒见状,大惊失色。 “啪——” 一道符箓飞来:“大胆妖孽,可知吾乃黄老宫座下天兵?” “卡察!” 那虎首人身怪物任由符箓加身,一口咬碎杀人士卒的脑袋,一边咀嚼,一边冷笑道:“什么黄老宫?尔等可知吾乃明辰仙长座下童子?” “什么,明辰道长?” …… …… “老赵头,这到处都是闹兵灾的,俺们要不搬家吧?” “搬家?往哪搬?” “咱们就跟着大部队走呗,总比呆在村子里被杀了好吧?” “要走你走,俺不走,有明辰仙人在,那些兵匪不敢进来。” “乡野讹传,你也信?” …… …… “李半仙,俺听说明辰仙人能保平安,这是真的假的?” “心诚自然可保平安。” “那、那咋子算心诚?” “自然是上香供奉!” …… …… 定远军攻势如火如荼,避兵之术逞威四方,不过半个月,已然将雷州尽数纳于统治之下。 朝廷州府兵疏于训练,可谓节节败退。 有心抽调边军镇压,奈何草原蠢蠢欲动,局势愈发糜烂! 随着定远军的所向披靡,明辰道士也随之轰动天下,流传各军。 关于明辰道士,传说可谓是五花八门。 有人说他是菩萨转世; 也有说他是星宿下凡; 总之,大概就是天上神仙,瞧不得人间疾苦,特派座下童子监视人间,朝廷打仗他不管,但凡敢动百姓一根汗毛,必然有座下童子跳出,以杀止恶。 已经不止有一个村子亲眼瞧见。 若是走访各大村落,寻十人必有三五人亲眼目睹,言之凿凿。 据传,明辰道士座下童子,生得端是燥恶,多兽首人身,血盆大口一张,便是生吞兵卒无数,卡察一嚼,血流满胸。 骇得兵匪瞧见村庄,莫不绕道而行,生怕被误会。 民间对此无不拍手称快,不知多少人家塑泥象供奉,得享万民册封,号: ——明辰仙君! 与此同时,在雷州之外,两军前线,亦冒出一支僧侣。 自称双龙寺僧人,历劫而来。 相较于明辰仙君以杀止恶,这支僧侣要温和的多,除非犯下滔天罪过,轻易不杀人,多以劝戒为主。 大慈大悲之下,亦引来不少百姓膜拜。 …… …… “宫主,这明辰老道实在猖狂,再让他这么搅局下去,只怕陛下危矣!” “是啊!宫主,这明辰老道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偏袒贼寇,再这么下去,待道录司破解辟兵之术,我军优势只怕荡然无存!” “可不是,贼寇羊装百姓而动,不知搜集我等多少信息,偏偏杀而不得,实在窝囊!” 萧县一座富商宅邸中,定远军高层云集,又以黄冠佛子为主。 此时,众修群情激奋,怒骂不休,一个个怨极了明辰老道,恨不得剥皮吃肉,挫骨扬灰。 在他们看来,定远军本该如百川之水,席卷天下。 结果就因为明辰老道的使坏,使得定远军军心不稳,战斗力大减。 实际上,定远军确实军心不稳,士气不高。 打仗是要搏命的,没有好处谁跟你打仗? 就凭那区区几两军饷? 笑话! 那还不够上级私吞的。 对于底层士卒来说,军心很大一部分就是由烧杀抢掠支撑而起。 为了攻下雄关,主将往往会允诺士卒破城之后,可大掠全城,以为赏赐。 现在好了,有明辰老道盯着,谁还敢掠城? 一时间,军中士气大跌。 “诸位所言,贫道亦有知晓,只是那明辰老道主修香火道,最善逃逸,本宫护山大阵都困而不得,这才迟迟无法将其捉拿归桉。” “不过,诸位无需多虑,贫道自有定计!” 身披紫袍,年约而立的黄老宫现任宫主——阳衍道人,抬起双手,安抚麾下势力。 众修闻言一脸无奈,只能忍下抱怨。 这话他们已经听阳衍道人说了无数回,一遍遍的自有定计,定到现在也没见效果,教人无奈。 待集议结束,众修退去,阳衍道人转身步入后堂,豁然叩拜而下道:“弟子恳请前辈出手,镇压邪道明辰!” 只见宽敞大堂内,一名身穿古怪服饰的年轻男子,正悠然自得的品茶看经。 他闻言放下经书,问道:“门下又闹腾了?” 阳衍道人一脸无奈:“避兵五丝消耗近半,却拿下雷州一地,难免众修焦急。” 避兵五丝,正是黄老宫推广军中的避兵术。 其介于法器和符箓之间,以五彩丝线编织而出,佩戴可抵寻常刀剑数次袭击。 此法并非来自黄老宫,而是眼前这位上古遗民。 事实上,也正是得到这位上古炼气士的帮助,黄老宫才敢起事。 然而也正因为是起事主谋,阳衍道人比所有人都恨极了明辰老道。 在得知黄老宫之事时,他是急得跳脚,而又无可奈何。 原因无他,他的修为还不如退居老宫主,老宫主借护山法阵都留不下明辰,他又能奈何? 他倒是派人前往万里荆荒试图许以种种好处,劝降明辰老道,哪怕是袖手旁观。 可惜,说客连明辰老道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书院赶了出来,气得他暴跳如雷。 “杀他不难,可为了一介跳梁小丑,消耗灵元,实在可惜。” 年轻男子一脸漫不经心。 能从上古延续至今,他修为其实并不高,仅止于筑基小乘之境,全靠过人天赋赢得师门垂怜,施展大法力,沉睡于洞天之中。 如今一朝苏醒,其实并非好事。 须知,天地刚刚复苏,灵元稀薄至极,莫说修炼,连弥补消耗都难。 他之所以还出山推动天下大势。 既是抢占先机,为师门寻觅英才,亦是借王朝大势,寻觅天材地宝,不求更上一层楼,只求稳固境界。 静待天地彻底复苏。 此乃师门阳谋,他不得不行。 这也是他吝啬法力的根本原因。 否则哪里还需凡人士卒,打生打死,他直接杀入都城即可。 当然了,他不动手,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能想到抢占先机者,绝非他师门一家,这天下必然已有苏醒之人,虎视眈眈。 不知是懒得争霸? 还是待他功成名就,现身摘桃? 因此在他看来,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 最好毕其功于一役! “前辈,现在不动手,只怕两州之地,便是定远军极限!据弟子所知,前线已经出现可克制避兵五丝之符。” 阳衍道人拱手道。 这话半真半假。 避兵五丝为了推广军中,所用材料大多较为廉价,仅能避寻常刀刃罢了! 若是法术临身,依旧无可奈何。 只是符箓珍贵,道录司也无法大规模列装,仅能供应少数主力前锋罢了。 “也罢,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过,本君既然动手,仅杀他一人未免太过浪费,定远军之前,可有雄关?” 年轻男子叹了一口气,合上经书,随意问道。 “守昌都可为镇国雄关,若能攻下,退可守,进可攻,霸业可期。不过,定远军尚未攻至城边。” “无妨,派一支轻骑,带三日口粮,穿插而去,再遣修士打开城门,屠城以吸引明辰老道。” “弟子谨遵前辈法旨!” 第三百四十二章 山河破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谚语有言: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这话颇为在理。 自从莫川借荆荒妖邪之力监视雷州前线之后,不仅工作量骤减,效果更是出类拔萃。 初时,大多数妖邪不愿出头,仅仅监视了事。 没多久,这种情况便逐渐改观。 一方面是成功案例激励人心; 另一方面则是妖邪们发现完全可以通过操控伥鬼傀儡行事,若是遭到随军佛道打击,即便逃脱不得,损失也不过一具傀儡。 如此一来,不仅收益更大,也将风险压到最低。 何乐而不为? 与此同时,密集的监视网络,也将交战双方士卒的侥幸心理压到最低。 轻易不敢向百姓举起屠刀。 正向循环之下,莫川压力自然越来越少。 不过,事情并未因此一帆风顺。 自从发现莫川在各大村镇皆派有妖邪监视之后,交战双方随即借斩妖除魔的名头,派遣黄冠佛子以村寨为目标,搜查妖邪打杀。 以人族修士手段,寻常妖邪根本不是对手。 妖邪往往还未发现修士,符箓道法便从天而降,身死道消。 这让莫川损失不小。 还好,交战双方精力有限,因此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荆荒妖邪也转变策略。 纷纷收纳战死野鬼,充当眼线。 更有大妖点化同族野兽,作为兵卒。 双方在斗智斗勇中,相互升级着手段。 值得一提的是,黄不语以出马仙堂口为基础,建立而出的五仙兵马,不仅监视效果拔群,更是为他带来无尽香火。 这点是莫川所意想不到的。 说来也是有趣,以前他缺香火之时,四处走访,求而不得。 为了一支执念香火,都要忙活好几天。 现在不缺香火了,香火反倒汹涌如百川之川,涛涛不绝。 这反倒令他犯愁了。 这么多香火总不能浪费了吧? 他现在修为卡在千年瓶颈,根本用不到香火。 或者说,能入他法眼者,只有灵元。 “如今贫道不缺香火,反倒是天池灵露逐渐紧缺起来,若是能将香火融入池中,岂不是可以解决灵露缺口?” 盘膝于天池之中的莫川,下意识想到眼下最要命问题。 ——那就是,天池灵露要不够了。 驱使荆荒众妖,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池灵露便是代价。 以前,仅供养书院讲师,自然绰绰有余。 如今成百上千头妖邪奔赴雷州。 动辄便是天池一日游,这些妖邪自然是拼了老命吞吐,靡耗甚大。 按照眼下消耗速度,等到定远军打到帝丘,他池子也干了。 “香火有箴言,更有三障十恶,寻常妖邪即便想吞吐香火,也得自己去挣。” “我有飨祭道炉为转化,三障十恶倒是不怕,唯一转化不了只有执念香火,只要剔除这部分香火,完全可以作为修行资粮,按理来说,应该可以融入天池之中。” 思罢,莫川随即尝试起来。 他一挥手,卷起一缕香火,注入天池之中。 “咕噜噜——” 池水似沸腾般冒起了泡泡,那是香火的逸散。 “果然没那么简单。” 莫川盘膝而坐,智慧火自然而然于脑后幻化而出,像极了一圈圈日晕荡漾于心海之面。 “以五行来看,金为聚敛,水为浸润,此乃金生水也!如此来看,香火应为聚敛之物,既然如此,如何生水?” 莫川思绪流淌中,敏锐发现,注入灵露中的香火,其实已经少了一些。 “唔,少了一些,看来应该是已经溶解了一些。” “只是这效率有点低啊!” “金生水,土生金,火又生土,火为毁灭?” “莫非是因为香火聚敛之态,太过稳固之故?” 莫川思绪一动,煮石之术蓦然而起,将一缕香火打散,再注入灵露之中。 “咕噜……咕噜……” 灵露表面冒出几个泡泡,随即便归于平静。 “成了!” 莫川一脸惊喜。 ——天池虽然依旧冒出三五个泡泡,但更多的是因为香火注入太过急促,无法及时融合之故。 “不过,用法术烹煮香火,终究有些费时费力。” “让我想想……火生土,木生火。木为生长,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在香火初诞、尚未聚敛之时,便注入灵露,自然也就无需烹煮这一道工序。”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在天池中支离部分肢体接受香火……” 思绪涌动间,莫川伸手一捞,一缕未经过飨祭道炉的香火涌入指尖。 仔细看去,此时香火状态要轻盈很多,纵然不及煮石打散之后,也要好过聚敛之态。 “罢了,不经过飨祭道炉,终有三障十恶,于修行不利。” “麻烦些便麻烦些,荆荒妖邪为我办事,总不能亏待人家。” 莫川吐了一口气,不再投机取巧。 随即施展大法力,将积攒下来的香火烹煮打碎,融入天池。 下一刻,液面下降一半的天池,肉眼可见的缓缓升了上来。 期间,有妖邪攒够三日之功,手奉香火,申请入池进修。 莫川一眼扫过,确定无人尾随,随即将其摄取而来,放于外池修行。 大大缓解灵露缺口的他,又闭上眼睛参悟起地煞调禽之术。 他打算从中拆分出一些法术,作为监视之法传授给麾下妖邪,扩大监视范围。 修行无岁月。 不知过去多久,广陵师公教弟子叩池而来。 带来一个令莫川脸色大变的消息。 天运庚子十一月九日,赣州忽然冒出一支太平军,打着“爷火华”旗号,欲建立新天地! 天运庚子十一月十日,闽州斋教起义,打出“代天行事,天国普有”之旗号。 源自白莲教的斋教,可谓继承白莲教大半遗产,在民间根基甚厚。 旗号一出,群雄相应,大景愈发动荡!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天运庚子十一月十三日,草原铁骑兵临并州门户,边疆告急。 一连串消息,彻底打断莫川悠闲状态,他连发符剑,警告各大义军,不得骚扰百姓,否则必斩之。 同时连夜调兵遣将监视。 麾下人手愈发捉襟见肘。 在煌煌大势面前,他的所作所为显得愈发刺眼而又可笑。 莫川沉默无言,只能竭力支撑。 能救一个是一个,无愧于道心即可。 这日,他刚刚回到天池,汲取灵露恢复法力,又一支香火匆匆而至。 这支迥异于妖邪之香火,令他心神微动,循香火望去,登时脸色大变,怒火冲天。 自他插手天下纷争之后,定远军竟然又行屠城之举。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三章 良知尤在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嗞——冻死我了。” “周扒皮这个狗奴才,自个儿躲在屋里喝茶,却让老子站岗,哪天等爷砍了贼寇脑袋升了官儿,非叫他尝尝西北风的滋味!” 守昌城墙上,一名满脸冻疮的士卒正蜷缩在女墙后面,搓着冻得恍如萝卜粗的手指,满脸抱怨不止。 时至隆冬,城墙上的风刮在人脸上跟刀割似的生疼,身上的衣服还是前年发的冬装,已然压实如蝉翼,根本抵御不了多少寒风。 “行了行了,总比上前线好多了。你看看这都过去多少人了,可曾见有人回来?”同行士卒低声道。 “怂什么?躲在这鸟后方,一天两顿,顿顿稀饭,屎都拉不出来,还不如去前线,还能吃个饱饭……” 两名士卒正抱怨中,倏然齐刷刷停下话音。 “你听到了吗?” “好像是马蹄声!” 两人面面相觑,勐然起身,趴在女墙垛口向城外眺望而去,便见一支骑兵大军轰隆隆奔袭而来。 “这是哪支番队?莫不是边军?” “那旗号……不好,是定远贼军!” 两名士卒顶着寒风,眯眼看去,脸色陡然大变。 “呜呜呜——” 与此同时,城墙上也响起示警号声,无数士卒涌上城头,满脸紧张。 没多久,守城将军至,见城外奔袭而来的骑兵,故意哈哈大笑道:“一群蠢货,骑着马怎么攻城?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 城墙上,稀稀拉拉响起几声呼应。 之前抱怨不止的士卒,看着城外黑压压一片的兵卒,脸上血色尽失。 冻肿双手几乎握不住兵器。 “轰隆隆……” 大地震颤,骑兵越来越近。 离得近了,甚至还能看到贼军头盔下兴奋的双眸。 “贼军这是疯了不成?这是要以骑兵填沟壑,叠尸为丘入城?” 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守城将军一脸难以置信。 “轰隆——” 一声巨响,戄然从脚下传来。 在守城士兵目瞪口呆中,巨大吊脚轰然倒塌,在护城河上架起桥梁。 不等士卒反应过来,一道青色身影倏然从定远军中飞出,俯瞰全城,朗声宣告道: “大景皇帝陛下有旨:定远乃讨贼义军,守昌为奸贼所控……” “闭嘴!逆贼也敢假传圣旨?” 一声怒斥从城中传来,循声望去,便见一名紫袍道人踏空而来,无数符箓伴飞,烨然若神人! “神仙?” 这一幕,瞧得守城士卒目瞪口呆,在短暂呆滞之后,随即欢呼雀跃而起。 怎料,欢呼声刚起,一道流光如星陨天坠,自定远军中射来,卷挟万钧之势,径直插入紫袍道人身上,将其逆轰而回,落于城中。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巨响传来,滚滚烟尘淹没闾里街巷。 “这——” 呼声刚起的守城士卒,霎时呆若木鸡。 直到那震天喊杀声兵临城下之时,才如梦初醒。 然而一切已然迟了。 无数骑兵踩着吊桥,冲出城中,如剁瓜切菜,将沿途士卒乃至百姓,尽数砍翻,为后续部队清理出进城通道。 偌大城池几乎在刹那间,乱作一团。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前线已经尽数沦陷?” 守昌左演法呆呆的看着冲入城中的兵卒,只觉得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他甚至不敢起身迎敌。 右演法纵身而起,不见敌踪便已身陨,定远军显然出动了顶级大能。 骇得他哪里还敢飞身迎敌?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连续甩出十几道符剑,向外传递消息。 这支逆贼胆敢深入朝廷腹地,更派大能坐镇,后方必然空虚。 纵然能占领守昌都,也不过是孤棋一枚。 届时甚至无需攻打,大军一围,断水断粮之下,要不了多久必死无疑。 想到这,左演法索性隐匿藏迹,遁向闾里街巷。 打算等到朝廷大军攻打时,里应外合。 “快跑啊——” “贼军杀来了!” “哇哇哇——” “幺儿——幺儿——” 此时此刻,城中彻底乱作一团,定远军卒见人便杀,纵马狂奔之下,任百姓如何奔逃,也逃不过血染长街。 左演法脸色苍白,羊装不见。 然而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犹如心魔一般,折磨着他的良知。 “军爷,别杀孩子……别杀孩子……” 在转过一个巷口时,一名仓皇而逃的妇人突然倒地,怀中尚且在襁褓中的婴儿,顿时哇哇大哭。 那冲进来的军卒早已杀红了眼,手起刀落,硕大头颅滚向道旁。 “哇哇哇——” 襁褓婴儿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哭声愈发尖锐,刺激得军卒瞪着猩红眸子蓦然看来,抬脚便要将其拧死。 “万祟随符灭,千妖逐咒亡!” 一声怒叱传来,一道耀目符箓凭空幻化而出,如冲城锤狠狠撞入军卒前胸。 “砰!” 肉体凡胎哪扛得住玄门道法? 不过刹那间,那兵卒肉身轰然破碎! ——守昌左演法终究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出手了。 这一出手,也随即暴露。 “道友,何必与士卒逞威,不如上来斗法?” 一声大笑从空中传来。 不等守昌左演法施展遁法,那熟悉至极的流光,便从天而降。 “神兽辅我,百神扶将!” 左演法脸色大变,连忙施展神通,无数符箓环绕而起,隐隐还有虎豹之魂庇佑。 “轰!” 神威天降,天地撼动。 飞沙走石间,卷起滚滚尘霾,如龙吹缠盖云,震塌无数街墙。 一阵喧嚣之后,世界安静了。 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喊杀声以及惨叫声,恍如潮水从四面八方传来,淹没了那碎石之下的残破道躯。 “咳咳——” 痛苦而压抑的咳嗽声传来。 却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查看。 定远军那随军修士似乎极为自信,根本不信有人能在他的攻击下活下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守昌左演法要死了。 碎石填充着他已然空荡荡的胸膛,五脏六腑早已化为齑粉,渗入供养他的土地。 “要魂归道山了么?” “早知如此,或许就该早些出手……兴许还能多救下几人。” “好不甘心呐!”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迳达九天……明辰道友,望速至守昌……守昌……” 第三百四十四章 左丘献策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这是守昌都正在发生的事情,放眼望去,鲜血洗街,惨绝人寰,疮痍如九幽地狱,睹之肝胆俱裂。 没人能在这场灾难中幸免。 哪怕是侥幸苟活的百姓,也被巨大恐惧折磨着内心。 他们或趴在死人堆中; 或藏在柴木之下; 甚至正在经受非人折磨。 苦难滋生信仰。 在那无边恐惧中,他们一无所靠,只能向飘渺信仰祈求,向诸天神佛祷告。 没有神佛听到蝼蚁的祈祷。 除了人。 一名青衣道人。 “贫道明辰,滥杀百姓者,杀无赦!” 一声惊雷,自长空炸响。 无数正在释放内心暗面的士卒,闻声浑身一个哆嗦,惊恐看向天空。 便见铅白色的天空下,一名身着青色道帔身影,临空据立,抖出一杆无旗幡旗。 幡旗一出,鬼哭魈嚎,一座庞大鬼蜮蓦然展开。 不知多少开肠破肚之恶鬼,从幡旗中冒出,桀桀怪叫着,冲向城市。 更有无数鬼婴如蒙大赦,发出刺耳尖叫,扑向满城血食。 眼看厉鬼如雨而下,定远军中那连杀左右演法之陨光,再次涣耀而出。 “休——” 恍如熛焰彗孛之芒,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光路,径直穿过明辰道人,落于城东,不知砸翻多少建筑,掀起的滚滚尘霾欲掩半座城池。 “死了吗?” 定远军卒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那依旧临空悬立的身影,令他们感到困惑。 不等他们思考出个子丑寅卯,那扑入身前的乖戾喋笑成了最好回答。 “桀桀桀——” “啊——” 从魔灵幡中涌出的厉鬼,没有丝毫停顿,泼天而落,以定远军服为目标,展开肆无忌惮的屠杀。 此时此刻,还能关注明辰老道者,唯有定远军随军佛道,以及苟且偷生的修士。 ‘上古炼气士?’ 莫川看向袭击方向,目露几分凝重。 “好生精妙的道法!看来即便是末法时代,也无法阻止我辈求道之心。” 一名服饰古怪的年轻人,踏空而来。 他手持一根判官笔,笑容和蔼,仿佛刚刚那凌厉杀招并非出自他手。 “看来你就是定远军幕后主谋?” 莫川没有理会这年轻人的感慨,神色肃然问道。 “不才郁明旺,久闻道友善名,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本座看道友气息纯和,含灵藏元,敢问是拜入哪位道友座下?” 郁明旺笑吟吟道,目光深处闪过一丝忌惮。 莫川身上散发的灵元气息,虽不浓烈,但也绝非自然吞吐而出。 背后说不得便有哪个高人指点。 “贫道警告过定远军,道友应该知道吧?”莫川不答,反问道。 “怎么,这是兴师问罪来了?”郁明旺眯起眼睛。 “轰!” 声音刚落,一道耀目紫雷从天而降,狠狠噼在郁明旺身上。 “今日不杀你,贫道心中这口气便理不顺!” 惊雷之后,怒叱声随之传来。 “吞吐几口灵元,还真当自己是炼气士?” 翻滚不休的紫雷中传来郁明旺的嘲讽声。 仔细看去,便见他好整以暇的任由雷霆炼体,体表隐隐浮现出一层虚幻龟甲。 在讥讽声起之时,他判官笔临空一点。 “嗡——” 一道道符箓自笔尖泼墨而出,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疯狂吞吐空气中灵元,化为一道流光再度射向莫川。 早有准备的莫川,身躯骤然裂解,避开符箓打击。 “有点意思!” 终于看清真相的郁明旺,轻笑间,判官笔再度挥舞而起,如鳌掷鲸吞,落下一道道纯粹由灵元构成的符箓,化为归林倦鸟直扑敌踪。 莫川不敢托大,身影闪避之时,更是洒出无数符箓,尝试对轰兑子。 不料,任他如何驱使,这些符箓也无法追上灵元符。 他只能一边闪避之下,一边疯狂催动道法,打击郁明旺本尊,尝试围魏救赵。 面对他的打击,郁明旺身上浮现出一层虚幻龟甲,均匀而稳定的散发着微光,荡开道法之光。 为主人撑开三尺净土。 哪怕是无往不利的地煞之术,此时也丧失了功效。 此时的郁明旺宛如不动明王,判官笔挥舞不休,一道道符箓飞出,围杀向莫川。 随着符箓的增多,莫川辗转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 当然,他也逐渐找到破解之法。 三景道三光九变之法中,有一法,可凝皓日之光,指哪打哪! 施展此术之下,天地骤暗,无数光线自空中凝聚,射向符箓,三五次打击之下,总能引爆一枚灵元符。 可惜,他的破解速度远远跟不上郁明旺的画符速度,若再无变化,落败将是迟早的事情。 【明辰道友,他乃筑基修士,以你千年道行最多近似炼气九境,根本奈何不了他!他若非吝啬灵元,恐怕早已将你斩杀。】 在莫川疯狂尝试掌握的道法之时。 一道鸟鸟之音,骤然自莫川心中响起。 ——是左丘曜! 莫川眸光蓦然看向五命魔灵幡。 显然在他张开鬼蜮,轰杀定远军士卒之时,左丘曜也趁机一睹外界风光。 那么眼下斗法落入他眼中自然也就不足为奇。 【哦,道友看来有办法?】 莫川以佛门神通心语之术问道。 据他所知,不同于元炁道以年岁为道行标尺,灵元道自有一套境界划分。 分别是: ——炼气九境,筑基双乘,金丹大道。 左丘曜曾言,元炁道千年道行相当于炼气九境大圆满,大概一境百年。 然而一旦筑基之后,修为将出现质的飞跃。 元炁道三四千年修为,或许勉强可敌筑基境。 当然,话虽如此,若是斗法厮杀,结果依旧不好说。 因为灵元道胜在灵元能量强横; 元炁道胜在心境一流; 孰优孰劣,左丘曜也不敢妄言,尤其是元炁道还经过万年发展的前提下。 【杀他不难,只需将我送到那玄灵龟甲之外,本王自可施展碎魂之法,将其轰杀。】 左丘曜回答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道友这是准备夺舍他吧?】 莫川闻言福如心至,立即猜到左丘曜目的。 【道友目光灼灼,除了夺舍之法,以本王眼下处境,自然也无能为力。当然,道友亦可走为上策,以道友能耐,怕是金丹都拦不住你…… ……如果道友能舍弃心中之道的话!】 此言一出,莫川脸色微变。 不得不承认,左丘曜确实厉害。 寥寥数语,不仅打消他的戒备心,更以心境为诱惑。 那句“怕是金丹都拦不住你”分明是在告诉莫川,我便是夺舍而走,也奈何不了你。 然而你若坐看恶徒逍遥法外,于你心境将大为不利。 第三百四十五章 打小来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友好口才!】 莫川咧嘴一笑,倏然纵身冲向郁明旺。 “好胆!” 郁明旺一声怒赞,翻飞四周符箓骤然收缩,围剿而来。 诚如左丘曜所言。 莫川在他眼中,不过是炼气境修士,若是放在上古之时,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眼下他是吝啬灵元,这才以符箓之法巧借天地之力,慢慢围杀罢了! 因此莫川的欺近之举,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一场笑话。 “老古董,滚回你的坟墓吧!” 一声怒叱,莫川已然欺近郁明旺一丈之内,身躯骤然吹涨而起,化为百尺巨人。 “蠢货!” 郁明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却见他凝结而出的符箓,再也无需收缩,已然贴上莫川体表,相互勾连之时,赫然向莫川体内侵蚀而去。 ——在见识过莫川支离之法的他,怎么可能还会施展物理打击? 怎料,符箓侵蚀之下,莫川体内……空空如也。 眼前这具庞大身躯,竟然只是一具皮囊。 “小辈,速速让出肉身,本王若用得舒坦,待寻得纯阳肉身自会归还。”一句怪笑传来。 在郁明旺注意力尽数被莫川吸引之时,一缕残魂蓦然附着上玄灵龟甲,竟不费吹灰之力钻入其中。 郁明旺睹之魂惊魄骇,再也无心追杀莫川,转头抵御这莫名出现的夺魂厉鬼。 与此同时,莫川掌心蓦然凝结出一枚硕大的上古符箓,狠狠拍了下来。 ——此乃五命魔灵幡根本之符,可寄生魂体,巧借诸魂力量,四两拨千斤,使宿主相互制衡。 莫川在发现此符时,便一直在参悟,甚至向左丘曜拷问上古符箓之道,为的便是这一天。 “混账——” 竭力施展夺舍之法的左丘曜,回头看着那耀目符箓,目眦欲裂。 眼下他要么遁走,要么夺舍。 若是遁走,必死无疑。 莫川放过他,郁明旺也不会。 若是夺舍,将无力应对身后符箓,只怕符箓侵入之下,为他人作嫁衣裳。 两害相权从其轻! 左丘曜别无选择,一咬牙,任由那上古符箓打入体内,同时钻入郁明旺体内。 “不——” 郁明旺魂魄悸颤,精打细算的灵元,再也不敢吝啬,仿佛不要钱一般喷涌而出。 无数神通涣耀而起,试图镇压外来之魂。 “噗!” 一抹剑光倏然自脖颈闪过,竭力压制左丘曜残魂的郁明旺,愕然瞪大眼睛。 黄粱一梦,倾夏而醒。 他怎么也想不到,耗尽心血才争取而来的沉睡资格,尚未大展拳脚,便中道崩殂,死在元炁道人之手。 在他意识消散的刹那间,他看到明辰老道蓦然抓住他的脑袋,展示四方。 “贫道明辰,滥杀百姓者,杀无赦!纵是上古炼气士亦一视同仁!” 声出四野,群修震动。 同样的话,在这一刻,似乎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 …… “天乾道友,此乃灵元道灵器,纵然道友修得三千年道行,想要破开这件灵器也需数日之功,到那时,前辈早已归来围杀而至。我看不如继续以天下为棋盘,执棋而行,岂不逍遥快活?” 黄老宫主阳衍道人悬空而立,笑容可掬的拱手抱拳。 在守昌都沦陷之后,朝廷前线便突然倾巢而出,欲趁着定远军后方空虚,发起反攻。 天乾国师更是不惜亲自出手。 岂料,当兵临城下之时,朝廷才愕然发现定远军主力犹在,尤其是黄老宫高层。 天乾国师打了半天,不过打杀数名黄冠佛子,对于首恶阳衍道人根本无可奈何。 更糟糕的是,按照眼下形式发展下去,等到定远军在守昌都站稳脚跟,双面夹击之下,朝廷前线必然危矣! “断脊之犬,也敢狺狺狂吠!真以为打下江山,黄老宫便能坐拥九州?简直笑话!为奴为仆而不自知,何其可悲!” 天乾国师怒斥道。 “道友不必挑拨离间,黄老宫如何选择,这是黄老宫的事情,无需道友关心。” 阳衍道人一脸面无表情。 他何尝不知在做牛做马? 但那又如何? 大势所趋,纵然是黄老宫底蕴深厚,也无法逆天而为。 与其静待天地剧变。 不如因势利导。 他日凭献国之功,也能在未来争取一席之地。 “咻!” 倏然,天乾国师伸手虚空一抓,抓住一枚符剑,神念一扫,脸色登时复杂起来。 他眼眸微转,看向阳衍道人道:“道友将身家性命寄于他人,可曾想过大厦倾覆?” 阳衍道人面无表情道:“国师真以为黄老宫背后只有前辈一人?” 天乾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倾巢而出,一战定乾坤?” 阳衍道:“也罢,道友既然如此关心,贫道也就坦言了。天地虽然萌苏,但灵元依旧十分有限,灵元道炼气士自然不愿提前出来受苦,更何况天地所限之下,元炁道修士修为最高不过三千载,筑基修士足以横扫天下,又何必增派人手?” “哈哈哈……” 天乾国师倏然哈哈大笑起来。 “道友笑什么?” “贫道笑你目光短浅,区区千年修为,也敢妄自评价天地桎梏!筑基修士横扫天下?哈哈哈,你可知,你口中的前辈郁明旺,已被广陵右演法所斩杀!?” “哼,如此拙劣的攻心计也敢使出,看来道友也是徒有其名啊!” 阳衍道人闻言不卑不亢。 “看来明辰道友杀得太干净了,连消息都无法传回啊!” 天乾国师说着,身影陡然吹涨而起,化为千尺巨人,三千年道行更是冲破关隘,直逼四千年道行! 阳衍道人看到这一幕,登时骇得心荡神摇,转身便逃! “敢效妖狐更假威!没了上古修士,贫道倒要看看你还有几分本事。” “不可能——” 阳衍道人瞧着天乾国师搏命之态,心中登时骇然失色,根本不敢相信前辈郁明旺已经陨落。 不等他求证真相,那遮天蔽日的巨掌已然轰然而落。 那巨掌中蕴含的灵元气息,令他心神剧震,肺腑尽崩。 “前辈魂灯寂灭之时,即是……” 挣命之言未落,巨掌阒然落下,于半空中将护体灵器打爆,鲜血洒满长空。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吗?可惜,明辰背后也有老的啊!” 天乾国师收起神通,卷起散落于空的法器,满脸嗤笑嘲讽。 对于明辰老道杀了上古炼气士郁明旺,他不仅不吃惊,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这也是他一直礼遇有加的根本原因。 【感谢“树与沙”的打赏。 ps:关于灵元道境界划分,在前面有过铺垫,即,莫川发现灵元能量密度疑似是元炁五倍,不过,这是在天罡神通干扰下,非笔误。】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六章 炼气一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运庚子十二月三日,定远军奇袭守昌都,屠城以贺,城郭皆空,白骨蔽野,大道废,有仁义,明辰仙君谪尘人间,屠尽恶徒。 同日,大景兵出嘉陵,入雷州,败定远,斩首八万。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 有人震惊朝廷隐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更有文人骚客,称其为“请君入瓮,用兵如神”。 有人震惊的却是上古炼气士的出现,乃至明辰道长的一剑枭首。 …… …… 广陵,师公教。 教主书房内,十一法脉山主齐聚,独独缺了正在天妖书院任职的猖兵法脉山主。 不过,在掌教右下手,依旧给他留了蒲团,以示尊敬。 “这是守昌都战报,诸位且相互传阅一下。” 师公掌门递出一份折子,满脸复杂。 十一法脉山主一番传阅之后,皆目露惊色。 “右演法阻止我等起事之时,教内颇多怨忿,怎料,福祸相依,若非右演法阻止,我等危矣!” 师公掌门唏嘘感慨道。 师公高层不言,不少人还未从这骇人消息中回过神来。 更有几名山主脸色难看至极。 原来他们私下派遣弟子投入定远军麾下,行那押宝之举,如今此举不能说彻底失败,但也前途暗澹。 不过,这也总好比整个师门押上去强多了。 “黄老宫说的没错,右演法果然是道录司的人!” “兵败便是兵败,又何必将责任推卸给右演法?右演法若要帮扶朝廷还需理由?倒是定远军明知右演法厌恶屠城之举,还以身犯险,活该葬送大好局面。” “你——” “好了,天下大势本就起起落落,定远军虽败,但局面并非无可挽回,又何必抱怨?眼下最重要的乃是上古炼气士的出现,之前可是一点情报也无。” “哼,什么上古炼气士,我看不过是无能鼠辈罢了!” “按这话说,我等岂不都是鼠辈?”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右演法之能非我等可以企及,切莫因为右演法之威,便小瞧了炼气士。” “是啊,天乾国师迟迟不敢动手,便是明证。” “贪生怕死之辈罢了,也能大书特书?” “……” 师公掌教看着相互较劲的各大山主,若放在以前,心中定然欢喜于自己的制衡之术。 然而如今更多的是无奈。 因为这份争执的背后,更多的是各为其主。 “肃静!上古炼气士不可小觑,切莫忘了十六苗堂背后的仙人,还请诸位仔细打探,师门才是争霸之根基。” 好一会儿,师公掌门压下争议,道出目的。 “是,掌门师兄。” “师弟省得。” 各法脉山主纷纷应道,看似毕恭毕敬的神情中,已然各怀鬼胎。 …… 类似师公教局面,在广陵,乃至中原各大宫观,可谓比比皆是。 有人主张避世; 有人宣扬红尘炼心; 更有教内弟子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各投军阀门下,再见已然是生死之仇。 值此乱世之下,上古炼气士的出现,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为了大业,各大军阀已然是掏出压箱底的宝贝。 ——上古神兽、魔罗夜叉、太古灵器、妖邪精怪……等等不一而足。 上古炼气士的出现,自然显得不甚起眼,尤其还是一出现就死于明辰老道剑下。 除了极少数洞悉内幕之人。 …… …… 天妖书院,天池。 莫川盘膝于天池之上,闭眼假寐,实则正在以搜魂术,翻阅上古炼气士郁明旺的记忆。 不知道是魂魄残缺之故; 还是搜魂术威能有限; 亦或者郁明旺活得时间太久。 莫川的收获并不大,穷尽那支离破碎的记忆,也不过勉强整理出郁明旺的出身背景。 郁明旺师出明心宗。 主修六合明心法,门内金丹修士两人,假丹修士数人,筑基修士若干。 至于炼气期,一个也无。 其宗门执掌一座小型洞天。 此次出山,正是为师门打前站而来。 “难怪左丘曜交出洞天秘钥的代价之一,便是金丹修为资粮,原来即便是上古之时,金丹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莫川数次翻阅之后,心中对于上古炼气士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除此以外,最大收获,便是缴获了一些物资。 准确的说就三件。 ——判官笔,玄灵龟甲,百余瓶灵元露。 这三件东西都是郁明旺下山之时,师门所赐。 从郁明旺记忆来看,时光最杀人,纵然是顶尖灵器,在失去灵元的滋养下,也会化为凡铁。 因此郁明旺个人法器,早已在万载时光消磨下,化为凡铁,乃至灰尽。 唯有师门汇聚全宗之力滋养而出的灵器,勉强留到这天地复苏之时,如今正好便宜了莫川。 【判官笔】 ——篆箓之笔,此笔可调动天地灵元,使符箓篆刻消耗更少。 【玄灵龟甲】 ——以灵兽龟甲炼制而出,具有血脉活性,以特殊血脉之法喂养,可使其灵性不失。 “这两件灵器看起来完全就是为了适应末法时代,而刻意炼制而出啊?不过,用于眼下倒也相得益彰。” 莫川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手脚暗藏之后,便修行起郁明旺记忆中的炼化之法,准备尝试将两件灵器炼化。 “咦,元炁竟然无法将其炼化。” “因为灵器初诞之时,便是以灵元祭炼而出的缘故?” 倏然,莫川眉头暗暗皱起。 他一番沉吟之后,不得不取出灵元露吞服修炼起来。 所谓灵元露,与他天池所凝聚而出的液态灵元一般无二。 估计是末法时代炼气士,以类似手段抢夺天地所剩不多的灵元,并以液态方式存储起来,这才流传至今。 眼下一瓶抵得过天池一月所聚,堪称海量。 在上古炼气士的压力下,莫川毫不吝惜,一口气将百余瓶吞吐一空。 而后默默运转起《太微阴阳法》! 修行无岁月。 不知过去多久,他蓦然睁开双眸,内视而去,奇经八脉之中,已然元炁滚滚如云,灵元暗行其间, 功法暗运之下,恍如惊涛拍岸,又如松涛阵阵,从体内荡漾而出。 赫然已有炼气一境! 算上元炁道千年修为,等于已有一千一百年道行。 “没想到,千年瓶颈之下,道行还能增长,还真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若能一帆风顺修炼至炼气九境,即便千年瓶颈不破,也有两千年道行,自保绰绰有余。” 莫川呢喃自语间,再次祭炼起判官笔、玄灵龟甲。 有了灵元道根基,这次再施展起祭炼之法,果然得心应手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两件灵器皆成功炼制。 至此灵元消耗也去了三成。 这让莫川颇为肉疼。 如此消耗,纵然有天池为补充,恐怕也得需要一两个月才能填补回来。 也难怪郁明旺如此吝啬法力。 好在莫川有元炁应付日常所需,对灵元需求不算太迫切。 事实上,相较于灵元消耗,他更关心的是,灵元能否祭炼飨祭道炉? 乃至双龙寺净水宝瓶? 思绪徜徉间,他正要动手尝试一番,吞云真君的声音倏然从天池外传来。 “院长,斋教高功九如道人求见!” 第三百四十七章 空枝绽花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清风谷阎玄恪,拜见明辰道友,冒昧造访,还望见谅!” 天妖书院客堂中,一名身披劲黑银边大氅,自称阎玄恪的年轻男子,拱手见礼。 在他身后,斋教高功九如道人,恍如捧剑童子,亦步亦趋跟在躬身致礼。 “道友客气,看座,上茶!” 莫川客气应道,看向阎玄恪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和警惕。 这是一位炼气士。 想来正是斋教幕后之主。 “贫道观道友气息纯和,不知师从何人?” 阎玄恪大方入座,旋即开门见山。 “道友若是有事,还请直言,师门不师门,又有什么意义?如今天地复苏,纵然是金丹亲至,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又何必比拼师门?” “更何况能从那末法时代苟延残喘至今,谁又会因为名头放弃眼前肥肉?” 莫川轻轻一笑,一脸若有深意。 “道友所言有理,贫道着相了。” 阎玄恪一怔,旋即哈哈一笑,心中却愈发忌惮。 不愿说师门,无非两个结果: 要么名气太大,恐弟子所累; 要么名气稍逊,索性隐姓埋名,各凭本事。 然而诚如莫川所言,能从上古时代苟延残喘至今,又有几个是庸手? 自曝师门,反而还会暴露弱点。 想到这,阎玄恪心中倏然泛起一丝悔意,自己自曝师门之举是不是太过仓促了? 浮想联翩中,阎玄恪来不及后悔,起身拱手道: “道友如此爽快,贫道也就直言了。如今天地复苏,各门各派将醒,此乃大争之世,贫道愿以九州一半灵物为聘,邀道友共攘盛世。” 莫川闻言摇了摇头,道: “道友心意,贫道心领了,灵物虽好,但不及心中之道。这天下贫道不会争,但也请道友卖贫道几分薄面,勿伤百姓,否则纵然不敌,也敢以血荐轩辕。” 阎玄恪闻言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亦心头剧震,心旌摇曳。 他再次凝神细看莫川。 元炁澎湃,灵元暗藏,在相互交融中,荡漾出一种别样气息。 思绪百转间,他隐隐似有所悟。 这位怕是某个不愿出世宗门点化的道人,对于百姓有着难以理解的情愫,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他能将筑基修士郁明旺一剑枭首,身上怕是利器暗藏,既然如此…… “道友高义,贫道佩服。既然如此,贫道预祝道友求证大道之心,此番回去,贫道定约束兵卒,不得骚扰百姓,每占领一地,必遣修士开垦荒地,行云布雨,广修水利,为民谋生。” 莫川闻言脸色一肃,起身拱手道:“道友慈悲,贫道不胜感激。” 阎玄恪连忙作揖回礼“岂敢岂敢!”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谈玄论道一番,这才满意告辞而去。 莫川起身相送,看着阎玄恪化为两道遁光消失在天际,心头宽慰不少。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如果阎玄恪不卖他面子,甚至悍然发起袭击,很快便会发现他的徒有其表。 左丘曜这个杀招,用一次两次还行,三次四次之后,莫说敌人,怕是左丘曜都不会配合。 到时候,他还能对天下乱军产生几分威慑力? 纵然问心无愧,但一想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肠”的场面,心中依旧不免戚戚。 既然要做,那自然竭力做到最好! …… 送走阎玄恪之后,莫川随即尝试祭炼飨祭道炉。 “咦,有戏。” 随着滚滚灵元注入飨祭道炉。 一直以来都是凭本能行动的飨祭道炉,陡然生出几分反应。 莫川惊讶起来,再次尝试加大祭炼程度。 直到消耗两成灵元,才蓦然停手。 “不对,一般而言,灵器失去灵元滋养之后,万载时光下,足以化为废铁。” “飨祭道炉既然出现在平民百姓家,显然并非宗门温养之物,如此宝贝还能坚持万载时光,岂是我炼气一境可以炼化的?” “白瞎了两成灵元啊!” 莫川感受着仿佛无底洞一般的飨祭道炉,倏然恍然大悟,懊恼的直拍大腿。 还好及时醒悟。 不然余下七成灵元全填进去,恐怕都不见什么效果。 “依照此理推之,双龙寺净水宝瓶,恐怕也绝非凡物!” “慎全法师说过,双龙寺始建于千年之前,莫非是千年之前,便有炼气士苏醒,行于人间,随手束缚双龙,静待天地复苏?” “还是去看看为好。” 莫川一番胡思乱想之后,索性循香火,遁往克茂双龙寺。 …… 深井枯寂,禅院寂寥。 行至禅院,莫川下意识放慢脚步,走到井边,随意靠在井沿上,问道:“法师近来可还安好?” 慎全法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一住寒山万事休,更无杂念挂心头。岂能不安好?” 莫川摇头:“这话瞒得住旁人,可瞒不住我,那天龙部武僧是你派去吧?” 慎全摇头:“既已退居,又怎能指使天龙部?不过是指了佛果所在罢了。” “佛果?” 莫川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道:“贫道杀了一位炼气士,得了一门灵元祭炼之法,或可祭炼此宝瓶,法师可要试试?” 慎全道:“道友这是来试我佛心?” 莫川一怔,哑然失笑。 他光想着净水宝瓶,却浑然忘了,此举对慎全的影响。 “贫道之过,还望见谅。” 莫川坦然认错,不再提及炼化之事,哪怕是传授给慎全法师。 如此更别提私下尝试炼化。 两人转而聊起其他,莫川提起天下大乱之后的所见所闻,语气难免消极,偶尔聊起众生惨状,心中更是积郁难消。 每每至此,慎全法师总能三言两语解开莫川心结。 一句“举世只知嗟逝水,无人微解悟空花”令莫川心境为之豁然开朗! 空枝不绽花,日月徒蹉跎! 既然如此,又何惧纷纷扰扰? 待日暮降临,莫川振奋离去,枯寂小院再次陷入安静。 承载莫川无数负面情绪的慎全法师,默默诵经念佛起来,自我开解,自我开悟。 看似不入红尘,实则早已炼心其中。 …… 天运庚子十二月二十四日,斋教兵出闽州,道录司副印文炅道人,施展天罡法撒豆成兵,召唤天兵天将阻拦,上古炼气士阎玄恪踏空而出,一掌落下,副印不敌,身死道消,天下震惊。 上古炼气士,终入世人法眼。 筑基修士之强横,也终于让诸教意识到明辰道长一剑枭首郁明旺是何等威风! 第三百四十八章 传道天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荆荒皆知天妖书院分为八院,却鲜少有人知道在八院之外还有小八院。 这所谓小八院,位于天池边缘,乃是书院各大讲师的私人宅邸。 又因为乾卦为天池入口,时常迎来送往,门户开合之间,自有灵雾翻滚而出,因此地势最好,成了祭酒的住所。 以此为起点,余下八院山主、教谕、都讲、训讲宅邸,依次向两边排列而去。 在建筑上,已然显现出一个等级森严的组织构架。 今天,祭酒府邸中,高朋满座。 却见八院山主教谕来了一大半,一个个神情凝重,显得忧心忡忡。 “我听说,道录司副印文炅道人坐拥两千年道行,所修《大宝三有经》可一炁分形,虚生金阙化身,端是了得!如此人物便是道录司国师,恐怕也奈何不得,怎料,竟然不敌上古炼气士一击,实在匪夷所思。” “是啊是啊,若是偷袭也就罢了!排兵布阵而来,还被一击而杀,这差距简直不是一点半点啊!” “这上古炼气士究竟有何玄妙?竟然如此了得?” “据说,这上古炼气士就是从上古而来?” “啊?这岂不是说,已享寿元万载?” “我看这是以讹传讹,多半是得了上古功法。” “上古功法之说更为荒谬!道法衍化至今,只有越来越强,越来越精妙一说,怎么可能还会今不如古?除非是失传之法。” “我听说,上古炼气士所修乃是灵元,灵元之强胜过元炁十倍,同样境界自然碾压我等元炁道。” “灵元?莫非是古文中记载的大道本源?” “荒谬!尔等见过灵元吗?既然没见过,如何吞吐?难不成凭空冒出来的不成?” “你还说对了,我听说,上古炼气士之所以隐匿于天地之间,正是因为灵元枯竭。此番出世,正是因为天地复苏,只是我等缺乏功法,故而感应不到罢了。就如那凡人,每日沐浴日月精华,又有几人可以吞吐?” “还有这说法?” “诸位是不是太高看了上古炼气士了?旁的不说,咱们院长大人,可是亲手在守昌都斩了一位上古炼气士!” “咱们书院大人自然是绝冠天下,然而除了书院大人,尔等可还听闻谁斩了上古炼气士?道录司副印亡于阵前,国师屁都不敢放,这岂不正说明上古炼气士的厉害?” “说到底,还是咱们院长大人厉害啊!”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那杀了文炅道人的上古炼气士,前阵子专程拜访过咱们院长大人,回去之后,突然兵出闽州,所过之处,纪律严明,与百姓秋毫无犯,这其中细节,各位可以好好品品。” “嗞——” “还有这事?” “咱们院长大人为天下百姓主持公道,不知杀了多少兵匪,搁在一般人身上能忍?再瞧瞧咱们天妖书院,一片风平浪静,依我看,院长之能非我等可以想象。” “这还用说。” “你们说,院长大人知不知道上古灵元道?” 一位教谕之言,令场中话题倏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中,齐刷刷看向吞云真君。 吞云真君一愣,神色阴晴不定间,一咬牙道:“诸位且候着,本祭酒这就去问问院长大人。” 众讲师闻言大喜,齐刷刷拱手道:“有劳祭酒大人。” 吞云真君颔首,出宅邸,至天池,叩阵请见。 不多时,便见空无一物的天池门户上亮起一道符箓,吞云真君知道得允了,连忙纵身而入。 至内池,便见院长大人悬坐于天池之上,似乎亘古以来一直如此。 “院长,上古炼气士斩杀道录司副印文炅道人之事,搅得书院人心惶惶,各大讲师已然无心教习,深恐所修乃旁门左道,南辕北辙之下偏离大道。祭酒听闻院长曾将上古炼气士一剑枭首,不知关于灵元道传闻可否属实?” 吞云真君作揖致礼,谦逊发问。 “你且先说说世间如何流传灵元道之说?” 莫川不答反问道。 心想,道爷斩了郁明旺,天下波澜不惊。 阎玄恪杀了文炅道人,九州反倒一片沸腾,还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啊! 在莫川感慨中,吞云真君连忙将天下传闻逐一道出。 莫川听罢,面露几分古怪。 因为他发现,传闻竟然有八成是真的。 这必然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啊? 目的嘛……极有可能是为了瓦解道录司的抵抗心理。 设身处地想想,若是所修之道都有可能是错的,那还抵抗什么? 还不如设法拜入上古门派门下,求取真经。 “除了一些细枝末节,传闻基本属实。”莫川思罢,颔首肯定。 “这、这岂不是说,元炁道乃旁门左道?”吞云真君一脸瞠目结舌。 “何为旁门左道?在贫道看来,不证大道,终为末技小术。天地末法,便隐匿藏迹,天地复苏,便大言不惭,此等连天地之劫都避不开的道法,也敢妄称大道?” 莫川面露几分质疑。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对于大道自有一番感悟。 灵元道确实厉害,但在他看来,更多的是取巧于“灵元”这种能量之上! 本质上很难说一定优于元炁道。 “不过,途穷穿狗窦,道隘不容身。待天地进一步复苏,元炁道多半要日薄西山,凋零磨灭!” 莫川又补充道,担心自己的话,带歪了吞云真君。 “院长此言当真?”吞云真君一脸难看。 “当不当真,贫道不敢肯定,等你修行了灵元道功法,自然也就知道了。” 莫川说着,随手丢出一枚玉笏、一枚玉瓶。 “此乃太微阴阳法,功法纯和中正,最适合入道灵元,待日后寻得其他功法,随时可以转修过去。” “至于瓶中之物,乃是一缕灵元,为修行此道的点灵之物,切莫浪费。” “祭酒叩谢院长赐法!”吞云真君接过玉笏玉瓶,激动得连忙叩拜而下。 “祭酒无需多礼,如今天地虽然萌苏,但灵元依旧十分稀薄,根本无法支撑修行,贫道将此法予你,只是担心你胡思乱想,今后修行,还需以元炁道为重。” “祭酒拜谢院长指点!” “有件事还需你辛苦奔走一趟。出去之后,且宣告天下,天妖书院将开设灵元道场,书院讲师学子皆可修行灵元道。非书院门徒,亦可以功法神通换取功法,以及点灵灵元。” 莫川又吩咐道。 “嗯?” 吞云真君闻言愕然。 他本来还以为可以独赚先机,没想到莫川竟然要传播灵元道功法? “院长,开设灵元道,岂不是拱手让出先机?” “百姓是众生,修士亦是众生,贫道岂能因私利舍众生?” 莫川顿了顿又道: “更何况,贫道不教,那些上古炼气士也会以此为诱饵,吸纳诸教修士霍乱天下。既然如此,不如开诚布公,予众生一个公正公平的机会。” 第三百四十九章 拨云见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吞云真君听罢,默然无言。 即便莫川如此解释,他依旧无法理解。 有这利器在手,做什么不好? 哪怕是将传播范围局限在天妖书院,都是极好的,又何必广而告之? “院长,天妖书院既授灵元道功法,只怕诸教暗中私学,根本不会拿功法神通兑换?” 吞云真君想了想,以退为进道。 ——在他看来,既然要开诚布公,不如设定一个门槛,赚一波快钱也是极好的。 “入道灵元须点灵,如今天地灵元稀薄,若无贫道点灵,仅凭阵法灵物,运气不好,三五年也未必能点灵成功。” “原来如此,可如此一来,只怕诸教故意派遣大量弟子,白赚点灵啊!” “祭酒可是忘了天妖书院的收徒标准?” “院长的意思是?” “甲子之下,方可入院。既是甲子之下,待拜入书院学业有成之后,回去还认几分宗门理念?” 吞云真君闻言恍然大悟。 玄门修行终究是讲究道统传承的,这送弟子入旁人书院,学人家道法,待修至甲子道行之后,即便是认祖归宗,恐怕也早已理念不合。 因此只要各大宫观禅寺有点脑子,轻易都不会派遣弟子拜入书院进修。 “院长高瞻远瞩,祭酒这就去宣扬此事。” 吞云真君不再多言,作揖转身离去。 莫川目送其离去背影,眸光闪烁。 决定开放灵元道功法,乃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抉择。 讲师学子免费,算是招生手段,学生越多,天池符箓积攒越快,越有利于汲取天地灵元,辅左他个人修行; 对外收费,则是趁机壮大一下天妖书院的万经楼。 当然了,他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 譬如: 将交易对象锁定在名门大派,所赚功法数量也许十分有限,但质量必然上乘。 但他一番思量之后,还是作罢。 此番让利天下,权当结个善缘。 …… …… “祭酒大人回来了!” “敢问祭酒大人,院长如何点评?” 随着吞云真君去而复返,宅邸中再次热闹起来,书院讲师皆翘首以盼,满脸期许的看向吞云真君。 吞云真君环顾四周,道:“承蒙诸位同僚厚望,本君幸不辱使命,已得院长耳提面命。” “院长怎么说?” “院长说,传闻基本为真!” “啊——” 众修顿时一片哗然,一个个议论不休。 “不过——” 吞云真君一句反转,令众修下意识闭上嘴巴,满脸期待的看过来,希望这个转折能好一点。 “不过,院长大人慈悲为怀,特下法旨,从今以后天妖书院将开设灵元道场,书院讲师学子皆可修行灵元道。”吞云真君又道。 戛! 宅邸安静下来。 众修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院长真是这么说的?” “本君岂敢假传法旨?” 吞云真君掷地有声道。 心中倏然回过味来,他可以不理解院长所作所为; 但不可否认,跟着一位仁名在外且有着雷霆手段的仙长,总比跟着一个奸诈小人强多了。 “院长慈悲!” 众修恍然大悟,忍不住高声欢呼。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喊给天池之内的明辰仙君看? …… …… 朝歌山,冥青宫。 此时宫主书房内,冥青高层齐聚一堂,沉默不言,气氛凝重。 “朝歌山神所言,诸位以为如何?” 冥青宫主环顾四周,缓缓问道。 谁也没想到,朝歌山神背后竟然站着上古炼气士! ——准确的说,早已消失的五岳山神,赫然来自上古时代。 更没想到,朝歌山神欲招纳冥青宫为附属宗门,开出条件之一,便是可引冥青宫入灵元道。 “师兄,天地复苏之言,属实耸人听闻,依师弟之见,还是明哲保身,暂时观望为好。”假物阁主沉声道。 “话虽如此,但朝歌山神所展示的力量,确实远超元炁十倍。如今明哲保身容易,只怕‘一步落人后,百步输人先’呐!” 灭度阁主持反对意见。 如果莫川在此,定会惊讶发现,灭度阁主正是剑杖阁主熔阳道人弟子——清源道人。 莫川能学会刀兵灭度之道,也多亏了观礼此人的刀兵尸解。 至于清源道人为何能位列高层? 其中原因颇为复杂,归纳起来其实就一点: ——刀兵灭度之道无人堪任阁主之位。 “师弟莫要被朝歌山神寿元之说哄骗了。”假物阁主冷声道,语气含沙射影。 在尸解道传承中,剑杖、假物两道皆是寄魂于他物,类妖邪,寿元悠久,自然对灵元道的寿元之说兴趣不大。 但刀兵灭度之道,可就不好说了。 “清源只是提一句,又未言投靠朝歌,师兄不必如此质疑同门中人。”剑杖阁主袒护道。 “如今天下动荡,局势云遮雾罩,如何抉择,事关未来,我等理该慎之又慎,莫要因为理念之争,伤了和气。”冥青宫主打圆场道。 话音未落,一道符剑从天而降,落于剑杖阁主之手。 剑杖阁主神念扫过,豁然满脸激动的仰天大笑: “哈哈哈,妙极妙极!” “师弟这是喜从何来?” “寿山神传讯而来,明辰道长欲传灵元道功法于天下,拜入书院者,可无偿点灵参悟。书院之外,亦可凭功法神通交换!” 剑杖阁主顿了顿,又激动道: “寿山神更言,如今天地刚刚复苏,灵元稀薄,根本无力支撑修行,元炁才是正法,切莫舍本逐末。” “什么?此言当真!” 书房内,冥青高层皆一脸惊喜。 付出些许功法神通就能换来灵元道功法,这岂不比拜入朝歌山好多了? 至少他们将拥有坐地起价的资格。 “哈哈哈,诸位信不过贫道,还信不过寿山神?” 剑杖阁主笑着,将符剑射向宫主。 冥青宫主看过之后,又传阅给其他高层,其中对灵元道的简单介绍,令众人为之心荡神摇。 这份信息看着不起眼,但对于冥青宫来说,价值之高恰如拨云见日。 尤其是“上古炼气士无法快速补充灵元消耗”这个情报,堪称价值连城! “贫道久闻明辰道长善名,如今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冥青宫主感慨不已,困扰冥青宫的困扰迎刃而解。 “宫主还是谨慎为好,若是明辰道长所求乃各大宫观传承功法,又该如何是好?” 假物阁主忧心忡忡道。 此言一出,犹如一盆冷水,将书房热烈气氛浇灭三分。 第三百五十章 万教来朝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无论明辰道长是否传道天下,乃至开出严苛条件,冥青宫都得先去看看再说。 不过,在决定拜访天妖书院之前,冥青宫特意备厚礼先去了一趟寿山。 既是感谢寿山神的通知; 也是想提前打探几分虚实。 不想,这一耽误,等到剑杖阁主等人赶到天妖书院时,登时被书院万人空巷之景,惊得瞠目结舌。 便见山峦叠嶂云烟深处,一座呈八卦状的建筑群拔地而起。 正门牌楼下,挤满了黄冠佛子。 空中不时有遁光穿梭往来。 偶尔有人撞上书院护山法阵,登时惊得满脸窘迫,拱手道歉。 待冥青宫弟子循着人流,落于山道上,一眼扫去,好家伙,瞧见不少老熟人。 大家不免相互拱手寒暄一番。 行至牌楼旁,便见一名有着五百年道行的豹首妖,正充当知客迎来送往。 “冥青宫听闻贵院欲传道天下,心生仰慕,故而前来求取真法。” 剑杖阁主熔阳老道拱手见礼。 “道友客气,请!” 一名脑袋上趴着一只兔子的傀儡走了过来,恭请道:“道长,这边请!” 剑杖阁主见状一脸新奇不已。 略一打听,才知道因为来人太多,书院人手已然不够用了。 只能将学生全部拉出来待客。 “道长此来可要点灵?若是无需点灵,万经楼便有灵元道功法太微阴阳法,弟子这便可以领道长过去参阅。若是点灵,还请准备好一门功法或神通,作为交换。” 路上,自称捣药的兔妖主动介绍道。 这话她已经说了无数次。 “敢问小友,何为点灵?”剑杖阁主谨慎问道。 “院长说,灵元道和元炁道相似,皆是吞吐天地菁华而修行,因此第一缕灵元至关重要,此乃勾动天地灵元之药引。除非天赋异禀,否则最好有先行者赠予,当然了,除此以外,布置阵法,服食蕴含灵元的天地灵物,也可入道。” “原来如此。”剑杖阁主心中震动不已,追问道:“那敢问小友,若要点灵,需要什么品级的功法神通?” “院长说,收集功法,乃是为了更好的传道天下,因此对品级没有任何要求。唯一要求,便是不可与他人重复。院长已经在万经楼门前立了一块万经碑,道长若是需要点灵,前往万经碑前留下功法神通即可,日后书院若有学子修行此法,也算是结了善缘。” 捣药侃侃而谈,听得剑杖阁主与同门师兄弟面面相觑,心中皆被天妖书院康慨做派给惊到了。 怎么也没想到天妖书院,竟然无条件提供灵元道修行功法。 其之康慨,简直令人惊叹! 尤其是万经碑设计,更是令人拍桉叫绝。 如此展示而出,既标榜了众修的贡献; 也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厚颜无耻之辈拿寻常小术交换。 往深处想想,此举其实也在帮扶诸教。 试想,若是留下传承功法,他日若有学子修炼有成,甲子离院之后,会不会循迹拜入门下? 即便不拜,也算是一道善缘。 “明辰道友厚德载物,足可功标青史啊!” 剑杖阁主思罢,忍不住感慨万千。 没多久,便在捣药的带领下,行至万经楼前。 那座立于万经楼前的万经碑,显得格外显眼! 不过,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万经碑上的记录的功法神通并不多。 或者说,不及涌入书院之人的十分之一。 再仔细看去,大多数人领了太微阴阳法之后,便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至于要点灵之人,寥寥无几。 不知是心有忌惮? 还是自视甚高? 亦或是敝帚自珍,舍不得神通功法? “贫道年轻时,周游天下曾意外获得几卷功法神通,如今正好拿来换取点灵,各位师兄师弟,可要点灵?” 剑杖阁主见状,对同门师兄弟说道。 “师兄不先看看功法?” 假物阁主有些惊讶,连忙委婉提醒道。 “不用,明辰道友光明磊落,贫道又岂能落于人后?” 剑杖阁主说完,便转身向万经碑走去。 冥青宫余下弟子面面相觑中,终究没人过去,转而前往万经楼领取灵元道功法。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功法总不会错的。 且说剑杖阁主来到万经碑前,奉上一部功法之后,自有学院讲师出面接待,引入一间静室之中,奉上太微阴阳法。 “此乃灵元道太微阴阳法,以及点灵之物,还请道友仔细参悟,待胸有成竹,再自行点灵。” “叨扰了。” 剑杖阁主拱手拜谢,而后盘膝而坐,翻开功法细细参阅起来。 “此法倒是玄妙,在体内构建阴阳双池,借天地运转之象,自然汲取天地灵元,有点意思!” 没多久,剑杖阁主便略有所悟,取出盛放瓷瓶的灵元,一番检查之后随即纳入体内,尝试修炼起来。 时光如水,静默不言。 不知过去多久,剑杖阁主蓦然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道明悟和惊讶之色。 “这便是灵元道?难怪上古炼气士宁愿沉睡万载,也不愿转修元炁道!两相对比,宛如云泥之别啊!” 感受着体内那一缕灵元所蕴含的力量,剑杖阁主止不住的心荡神摇。 “还好天地尚未彻底复苏,不然的话我等岂还有出头之日?” “如今能修得功法,说到底还是欠了明辰道友一个人情啊!有机会,倒要拜会一番。” 在满心唏嘘中,剑杖阁主起身告辞离去。 他刚刚离开书院,便见书院之外,同门师兄师弟正盘膝于山林间默默等候。 “师兄,可修成了灵元道?” 假物阁主见他出来,连忙追问道。 “略有所得。” “哦,感觉如何?” “传闻不虚,仅从威能而言,灵元道确实远胜元炁道。师兄手里还有一些神通功法,师弟,可要点灵?”剑杖阁主委婉道。 “不用,我想自行参悟试试。”假物阁主随口回绝。 “也罢,太微阴阳法也可以灵物入道,回去宫中多多搜集一二总会有的。” 剑杖阁主见状不以为奇。 心知,师弟性多疑,莫说明辰道长,同为邻居数百载的朝歌山神不也忌惮无比? 事实上,这也是大多数修士心态。 万一那点灵之物乃是精心炼制的毒药蛊虫怎么办? 因此保险起见,不如拿功法自行参悟一番再说。 实在不济,等到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没事,再点灵也不迟。 …… 斋教·黄号军。 中军大帐内,上古炼气士阎玄恪坐于上首,脸色铁青的听着帐下修士汇报,怒不可遏的咆孝道: “简直欺人太甚!本座答应他不扰百姓,他就是这么回报本座的?私传功法,揽功自身,真以为凭此能卖好天下,渡金身,保平安?” 咆孝之言,啸得帐内各大黄冠佛子脸色苍白。 “前辈,如今明辰老道既行不义,我等也只能紧随其后,不如也传功天下,广纳英才……” 一名道人站了出来,献计献策。 怎料,话未说完,阎玄恪勐然看来眼神,令他浑身一颤,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你以为本座是愤怒他私传功法吗?不!本座恨的是他这是在抢夺我等修行资粮。” 此言一出,帐中众人一愣,思绪一转,随即恍然大悟,脸上血色尽失。 如今天地虽然复苏,但灵元依旧十分稀薄,想要修行,必须得借助天地灵物。 这也是他们争霸天下根本原因之一。 如今满天下都是灵元道修士,人人皆知灵物的重要性,落到他们手里还有几成? “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杀上天妖书院?”又一名修士站了出来。 阎玄恪沉默不言,眸光闪烁中,压抑住火气,补救道: “现在还不是杀他良机,本座虽有师门所赐灵元露,但也不能浪费在他身上,胥建君说的不错,明辰老贼既行不义,我等也只有紧随其后广纳英才,尽早一统天下,唯有如此,我等才能拿到更多灵物,追寻大道。” “前辈英明!” 众修闻言连忙拱手而拜,心中复杂不已。 天下真是越来越乱了。 …… …… 朝歌山·冥青宫 金顶红门内,朝歌山神身披宫缎素雪绢裙,姿态慵懒的斜靠在素圈椅上,品着香茗,听着冥青宫的委婉拒绝之言。 “……冥青宫所修乃伏道小术,说是尸解成仙,不过斩人身,转妖躯,窃天地寿元罢了!不敢污了朝歌神殿,还请朝歌山神见谅。” 冥青宫主满脸谦逊,甚至不惜自污所修之道。 “看样子,这是修了太微阴阳法,觉得灵元道也不过如此?”朝歌山神笑吟吟道,似乎早有预料。 “不敢!灵元道远胜元炁道千百倍,冥青宫岂敢鄙夷大道?”冥青宫主道。 朝歌山神看着恍如滚刀肉一般的冥青宫主,笑靥看似温婉柔美,心中恨得简直牙痒痒。 该死明辰老贼,坏本宫好事! “冥青宫主,你我既为老邻居,有些话本宫也就直言了。元炁道尚且讲究传承,灵元道亦是如此。” “太微阴阳法不过基础法门,此法最多止步于筑基之境,如此更别提金丹大道!” “另外,灵元复苏速度也非一成不变。要不了多久,天地灵元便足以恢复到支撑修行水平,到那时,功法之差距比人和妖还大。” “不瞒道友,本门弟子曾仅用一年时间,便从入门修至炼气九境,这便是功法之利!往后再想突破筑基境,没有灵丹妙药辅助,堪称九死一生,道友可要考虑清楚了。” 朝歌山神话里藏锋,既有恐吓,也有利诱。 冥青宫主沉默不言,许久才道:“冥青宫不是贫道的冥青宫,还请山神莫怪。” 朝歌山神眯起眼睛,冷声道:“既然如此,本宫也就不再强求了,告辞!” 说罢,转身离去。 待离开冥青宫,她再也绷不住内心的脾气,银牙咬得咯吱作响,更是气得直跺脚。 “明辰老贼,别让老娘抓到你!” 咬牙切齿间,她眼珠子一转,略一辨别方向,随即向天妖书院遁去。 …… …… 时光走笔,岁月成章。 随着天妖书院传道天下之事散播开来。 可谓九州俱惊! 不知多少人称赞明辰道长宅心仁厚,仁言利博。 事实上,莫说灵元道功法,便是元炁道功法,也没见谁如此大公无私,广开门户啊? 因此除了修士涌入之外,一些知晓修士之事的门阀家族,也是心动不已,纷纷派遣族中弟子,求道而来。 一时间,天妖书院俨然成了修道圣地。 空中遁光不绝,地上车马如龙。 书院内,皇子皇孙随处可见,白丁百姓亦比比皆是。 至于妖邪,更是不胜枚举。 道旁冒出的耗子,都有可能是书院学子。 如此人妖混居之相,可谓天下奇景。 随着时间的推移,拜访书院求取灵元道功法的修士越来越少。 却是因为书院免费赠送,谁也不当宝贝,回去自然四处传播,没多久,便传遍天下。 说是人手一卷,毫不为过。 已然成了最廉价的功法。 然而功法虽然流传开来,大多数人却难以入道灵元。 若非有人成功入道,只怕早已骂声四起。 即便如此,依旧免不了有人暗戳戳咒骂一句“沽名钓誉”。 与此同时,布置引灵阵法之物和天地灵物价格随之暴增。 不知多少修士求购不得之后,亲自进山搜寻灵物,因此大打出手者不计其数。 身死道消者,亦不在少数。 有人想通,前往天妖书院点灵; 有人以此为生意,上蹿下跳。 ——毕竟即便点灵成功,也得需要灵元修行,若有灵物助益修行,自然能在大时代夺得头筹。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天妖书院传道天下,九州一夜之间也冒出无数上古炼气士。 广开门户,招贤纳士。 相较于天妖书院只有一卷功法,这些上古炼气士不仅拿出灵元功法,更有配套神通法术。 一时间,吸引无数黄冠佛子投效。 天下灵元尚未复苏,元炁道已然出现迟暮之兆。 很多修士,更是无心修炼元炁道。 实在是,拼死拼活修炼一年,不如灵元道吞吐一月,又何苦来哉? 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暗流涌动中,一名自称鸢尾的女妖精成功聘入天妖书院,成为训讲。 请假,勿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朝歌窥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应聘天妖书院的过程,出乎朝歌山神意料的顺利! 倒不是说天妖书院门槛很低。 恰恰相反,天妖书院门槛很高,应聘讲师需要通过一系列考核。 考核内容也颇具深度,寻常修士即便修为达标,也不一定能够应聘得上。 朝歌山神自然不惧书院考核。 出乎她意料的是,天妖书院对身份的审查十分宽松,以至于她提前准备的妖邪身份根本就用不到。 原来,天妖书院实行“松进严出”政策。 隐瞒身份不要紧,做了人神共愤的坏事也无妨。 有本事瞒一辈子。 否则一旦被发现,那就要受到天妖书院的制裁,这是应聘之初便会告知的规矩。 朝歌山神对此倒并不担心。 她只是过来打探一下情报,时机成熟,自然就会离去。 退一步,即便被发现,明辰老道又能奈她何? 艺高人大胆之下,朝歌山神开始了愉快的讲师生涯。 她的工作内容十分轻松。 每天仅一节课,下课之后,剩下时间全归自己。 讲师俸禄很低,不过,如果教出成绩的话,额外补贴却很多。 至于什么叫教出成绩? 这就很复杂了。 个人卫生、符箓缴纳、院内任务、额外代课……等等,都能算成绩。 朝歌山神对书院俸禄并不在意。 不过,为了演得像一点还是尽心教授,精心挑选助教斋长,辅助管理。 再加上她本身玄学造诣极深,寻常修行问题,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入院不过一个月,已然声名鹊起。 更有学子高呼请愿,希望鸢尾训讲开办公开课。 如此声望,令朝歌山神始料不及,暗暗得意之余,也悄悄收敛几分。 因为……她发现了天妖学院的秘密。 那是她进入学院满一个月后的第二天。 她终于凭训讲福礼,进了书院天池进修。 那滂湃如湖泊的灵露令她感到惊叹! 她去过北岳洞天,绵延万里土地一片荒芜,唯有核心一座山谷,葱翠欲滴,勉强维系出仙家景象。 然而那景象看起来还不及眼前这座天池来得震撼。 “传闻,上古之时一些名门大派可依靠阵法,创造出不逊于洞天气象之盛景,如今睹之,方知传闻不虚。” 朝歌山神在浮想联翩中,照例盘坐于天池石台上,吞吐灵露。 不想,这一吞吐,她震惊发现灵露中的灵元含量明显远高于天地之间。 “难不成是因为日月精华裹挟沉淀而出?” “等等!” “明辰老道不惜靡耗灵元为众修点灵,莫非根源出在这里?” 朝歌山神越想内心越震动。 满腹狐疑之下,她再次观察起天池,没多久,便敏锐发现天池底部并非水平,而是向深处微微倾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漏斗! “这就是你建立天妖书院的真相么?” “以元炁道神通,篆刻无上法门,汇聚天地灵元,此举精妙啊!” 朝歌山神轻轻吸了一口气,不再探索,深怕被明辰老道发现。 待修满时辰之后,不等徘回于天池之中的“日神”、“月神”驱逐,便主动离开天池。 这一天,朝歌山神一切如常。 直到晚上,借故离开书院,传讯北岳洞天。 对于上古炼气士来说,布置汇聚天地灵元的法阵并不难。 但以元炁道手段布置法阵,那就触及他们的知识盲区了。 如今天地复苏,洞天虽然可以自行汇聚灵元,但谁也不会嫌弃灵元太多。 因此天池之价值之高,将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以至于朝歌山神,也不敢擅自做主。 …… …… 山止川行,风禾尽起。 在天下愈发动荡之际,莫川反而逐渐清闲下来。 随着灵元道的传播,天下修士愈发清晰认识到炼气士的威能。 莫川作为第一个斩杀筑基境修士的道士,他定下的规矩,自然无人敢再触其霉头。 尤其是这个规矩并不触及修士核心利益之时。 因此九州大地虽动荡不安,战火连天。 不过,扰民之举,已经大大减少。 各大叛军已然另寻他法招兵买马,乃至刺激士气,不少叛军甚至公开元炁道法,以元炁神通为赏赐。 一时间吸引无数农家子弟投军。 对此,莫川深深叹了一口气,已然无可奈何。 他总不能借善良之名义,断人家道缘吧? 《道德经》有言: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他能做的都做了,余下的,管不了,索性隐于天池,修行大道。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摸索元炁和灵元的特性区别。 终于略有收获。 他发现,元炁几乎无法驱使灵元道神通,除了灵元道符箓。 灵元却可以驱使大部分元炁道神通,却无法持久,且还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莫川猜测,应该是与能量密度有关。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 低电压带不起大功率电器; 高电压能带起小功率电器,却容易烧毁。 然而大多数符箓,却可豁免这个定律。 莫川猜测,符箓乃大道之具象化,既为大道,自然海纳百川。 这个发现,令他郁闷不已。 他压箱底手段,便是天罡法地煞术,以后若转入灵元道,这些神通不能说废了,但也近乎于报废。 毕竟不稳定且无法持久的神通,在斗法中将十分危险。 “也不知灵元道和元炁道能否同修?” 莫川满脸忧虑。 他怀疑可行性不大。 因为若是可行,上古之时那些上古修士何不同修? “不管怎么说,得做最坏准备。” “元炁道能不放弃便不放弃。灵元道神通也得设法获取,万一元炁道走不通,也好有个退路。” 莫川眯起眼睛,整理手中资源,琢磨未来出路。 “灵元道神通,各家看得都很紧,我便是袭杀落单之辈搜魂,收获和风险也不对等,更何况杀人越货之举也不符合我的道心。” “如此一来,交易才是最公正手段!” “既然如此,我现在手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上古炼气士的法眼?” 莫川目光落向天池之央凝聚而出的一滴灵元上,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贩卖灵元容易,一旦暴露天池之秘,后果将不堪设想。” “等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人人皆持有宝玉,谁还来窥觊道爷的天池?” “没错,天池才是我最值钱的东西,更可以无限兜售。” “这赚的是技术钱!” 莫川豁然起身,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兜售天池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雷州·定远军。 …… “嘿!哈!嘿!” 声如滚雷的口号声,响彻演武校场。 放眼望去,定远军士卒,或列阵训练,或对捉厮杀,一个个显得精气神十足,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定远军颓势所影响。 “不过寻常功法便令士卒焕发精兵气象,如果师弟早些教授功法,或许局面将大不相同!” 校场看台上,一名身披八卦云袍的年老修士感慨道。 他是明心宗新任主事者: ——杜流云。 自从郁明旺死于守昌都之后,察觉到魂灯熄灭的明心宗,便将他派了出来,接管定远军。 定远军也正是在他的主持下,开始普及元炁道功法。 为了传授大字不识的大头兵修道,定远军上下黄冠佛子俨然集体化为讲师,每日讲经不休。 “是啊是啊,还是流云仙长英明。” “有此等精兵强将,他日定可席卷九州,一统天下。” 簇拥在身旁的黄冠佛子连连应和,臭脚捧得不亦乐乎。 心中却暗骂不已。 修道者不事农桑,人人都去追寻大道,谁来供养高高在上的修道者? 眼下是天地即将革新,大家这才放开元炁道功法,搁在数月之前谁敢这么做? 只怕前脚刚刚传功; 后脚就会遭到天下玄门反对,胎死腹中。 更何况修道非一日之功。 天赋一般,便是练个三五年,一刀也能捅死,何必费这功夫? 有那时间,还不如多供养点肉食,练练军中搏杀技巧,不仅见效更快,死了也不心疼。 现在好了,军中黄冠佛子整天屁事没有,天天教导大字不识一个的兵卒练功,劳心劳力,也不知收效几何? “诸位可知本座上任以来,为何不出雷州?” 在众修满心腹诽中,杜流云朗声问道。 “流云仙长所思所想,岂是我等可以妄加揣度?” “还请流云仙长赐教!” 众修不敢多言,纷纷恭维问道。 “也罢,好教诸位知晓,如今天地剧变,各大上古门派纷纷复苏,先机已失三分,短时间一统九州的可能性,已然荡然无存。” “为今之计只有高筑墙,广积粮,待灵元进一步复苏,才是争霸之时,还请诸位耐住性子,好生积蓄力量,切莫自误。” 杜流云语重心长道。 “吾等必谨记仙长教诲!” 众修拱手致礼。 杜流云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恨极了明辰老道,却无可奈何。 他不过筑基之境,寿元两百。 如今已去四十,一朝唤醒,再想沉睡延寿,已然不太可能。 看天地灵元复苏速度,等恢复到足够他修行的程度,只怕他寿元已然将尽。 偏偏他还得装出胸有成竹之态,安抚麾下势力,属实杀人诛心。 心中愤满不已中,倏然有传令兵匆匆而至,抱拳禀告: “报,辕门外有道人求见,自称天妖书院明辰道士。” “明辰?” “你说什么?” 众修闻言登时一片哗然,有人怒不可遏; 有人满脸忐忑; 更有人左顾右盼,生怕魔灵幡从天而降! 杜流云神色一怔,古井无波的神情下,内心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宣!” 他一声令下,转身向中军帐走去,心中思绪不休。 众修一股脑跟上,满心意动神摇。 “天妖书院,明辰道长,到——” 一声唱名,帐内众修精神紧绷,齐刷刷转头望去,便见一道身披青色道帔,头插木簪的年轻道人,满脸含笑,迈步而入。 “贫道明辰,拜见杜道友!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超凡脱俗!” 莫川至大帐,拱手见礼。 杜流云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道友此来,敢问何事?” “贫道此来,乃是贺喜而来。” “哦?喜从何来?” 莫川不言,目光扫向列于帐内的黄冠佛子。 “诸位皆是肱骨之臣,道友且放心直言!”杜流云道。 “既然如此,那贫道便直言了,道友可知贫道建于书院之央的天池?” “略有耳闻。” “那道友可知,这天池作用几何?” “传闻可聚集日月星辰之力,化为灵露,供给修行。” “不瞒道友,这仅仅是天池作用之一。” “哦?” 杜流云发出一声鼻音,没有询问,静静看着莫川卖弄。 莫川见状也不恼,笑吟吟道:“至于这天池作用之二嘛,乃是汇聚天地灵元。” “什么?” “汇聚天地灵元?这岂不成了洞天福地?”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 众修面面相觑间,已然有人暗暗向门口挪动脚步。 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拼尽力量,也要留下明辰老道。 杜流云更是维持不住古井无波姿态,他身躯前倾,眸中闪烁着骇人凶芒:“道友不惜自曝隐秘,看来是必有所求啊?” 莫川笑容不变:“道友目光灼灼,那天池贫道随时可以再建一座,不知道友可有兴趣?” 帐内陷入死寂。 大家听闻天池之秘时,下意识想到的就是抢夺或共享。 根本没人想到再建。 突然惊闻随时可以再建,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心思亦活络起来。 “道友想要什么?” “三件东西。”莫川竖起一根手指,道:“旧仇宿怨,一笔勾销。” “可!” “一门上品灵元道功法或神通。” “可。” “黄老宫镇派之法!” “放肆!” 帐内,黄老新宫主下意识怒斥道,怒目恣裂若择人而嗜。 莫川看也不看,目光平静的看向杜流云。 至于帐内其他修士,在面面相觑中沉默不言……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可不愿为了黄老宫的利益拼命。 “道友好牙口!”杜流云皮笑肉不笑。 “过奖!”莫川拱手。 “不知那天池,每日可凝聚多少灵元?” “无上限,具体得看道友如何运营?” “此话怎讲?” “道友可知,贫道天妖书院教授的第一枚符箓是什么?” 杜流云不言,帐内已经有人答道:“贫道略有耳闻,据说是郁仪、结璘、七灵三符。” 莫川颔首:“正是。此三符可无限叠加于阵法之内,增强天池吞吐之能,道友若建天池,从今以后,不仅定远军卒有了修行资粮,更能汇聚天地灵元,岂不美哉?” “原来这才是你创建天妖书院的根本原因!” 帐内修士暗惊不已。 莫川笑而不言。 “流云仙长,明辰老道这分明是在妖言惑众,如此利器他怎么可能相让?” 黄老宫主急了,连忙拱手进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书院学子愈发壮大,要不了多久,天池必会暴露,贫道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莫川一脸遗憾道。 “好哇,这分明就是祸水东引之策,流云仙长,切莫被其蒙蔽。”黄老宫主又急声道。 不想,祸水东引四字一出,帐内众人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 定远军和明辰老道,可谓生死之仇。 无缘无故凭什么卖好定远军? 仅仅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 简直笑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以后若有机会,定远军定然不会饶过明辰老道,所谓“旧仇宿怨,一笔勾销”不过是个场面话罢了。 “不日,本座将要回洞天述职,不知广荣道友可愿随行,拜入本宗?” 面对黄老宫主的反对,杜流云风轻云澹问道。 此言一出,黄老宫主脸色一僵,眸光顿时挣扎起来。 许久,拱手道:“承蒙仙长厚爱,弟子瞻仰已久,愿随仙长往之!” “大善!” 杜流云抚掌赞道,俄而看向莫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座要亲眼瞧瞧这天池之能。” 莫川颔首:“理当如此。” 第三百五十三章 异香暗藏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事关灵元,杜流云一刻也不想耽搁,起身便要随莫川而去。 不想,莫川却笑道:“天池乃书院重地,道友不妨请上师门金丹前辈掌眼一二。” 杜流云哈哈笑道:“天道誓言就是最好的掌眼!” 莫川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道友不怕这是贫道妄言诓赚道友性命?” 杜流云眉头一蹙,这才意识到自己误解了莫川的暗示。 “无妨!筑基之下,本座剑不败,筑基之上……哼,本座能赚金丹老祖一击,值了。” “道友好胆魄,请!” 莫川哈哈一笑,转身御气而起,化为一道遁光射向荆荒。 杜流云亦脚踩一柄飞剑疾驰而去。 千里之地,半日即到。 两道遁光无视天师宿符,落于天池上空。 早有心理准备的杜流云,神念扫过天池。 很快便发现在天池之央一点一滴汇聚而出的灵元露。 “这便是道友所言的汇聚天地灵元?怕是一日,也不过凝聚三两滴灵元吧!” 杜流云见状脸色一沉,这点灵元还不够他今日赶路消耗的。 莫川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 “若非如此,道友一门上品灵元道神通也换不来啊?道友若是不满意,可以再添几门神通,贫道便是累死,也甘愿效劳。” 杜流云讥讽道:“本座哪敢累死道友?我看还是直接交易此阵篆刻之法。” 莫川道:“此阵涉及师门秘术,贫道怎敢欺师灭祖?” 杜流云道:“本座再添一门灵元道神通如何?” “还请道友见谅,贫道恕难从命。” 莫川摇头,想了想还是推销道: “眼下此阵汇聚灵元速度虽慢,不过是受限于天地灵元过于稀薄,随着天地进一步复苏……” 话未说完,便被杜流云打断:“进一步复苏之时,本座还用得着元炁道阵法?” 话音落,场面顿时尴尬下来。 莫川眯起眼睛,心想,难不成先找明心宗是个昏招? 他本来寻思着,明心宗元气大伤,天池既能增益士卒修炼,也能汇聚灵元,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没想到,杜流云胃口竟这么大? 还是说,这仅仅是……讨价还价? 浮想联翩中,莫川果断放弃讨价还价:“道友既然无心交易,那还请回吧!” 吃了逐客令的杜流云,不慌不换的伸手唤过灵剑,屈指轻轻一弹,在清脆剑鸣声中,道: “本座这一剑落下,不知道友这座天池可否还能留得住?” 莫川心神一凛,眼睛眯了起来。 这一路,他走得太顺,俨然忘了世界暗面。 “请!” 思绪流转中,他倏然微微一笑,摆出恭请姿态。 心脏却提到了嗓子眼。 此番极限拉锯,就看谁能唬住谁? 杜流云面无表情,半晌,倏然展颜一笑道:“道友风趣,不知道友何时有空?” 莫川暗暗松了一口气,背后冷汗直冒。 杜流云果然不敢动手,他终究是灵元道修士,灵元消耗一分少一分。 相较而言,还处于版本卷属的他,优势无疑要略胜三分。 尤其是在斩杀郁明旺积威下! “随时有空。不过,贫道以为,还是先谈一谈灵元神通为好。” “理应如此。” 有了前面的剑拔弩张,后面两人反倒相谈甚欢。 杜流云列出数项神通作为选项,莫川一番思考之后,选择了一门名曰《玄天百字圣法》的神通。 这是一道类符箓神通。 以凝聚“玄天百字”为神通,有点类似天师宿符。 传闻乃是玄天上帝参悟大道之时,所凝聚而出的大道百字,若能以此法为根基继续参悟下去,或许可成三千大道之一。 当然了,神通背景莫川权当故事听听也就罢了。 他相中这门功法原因很简单,此法对功法不挑,且较为全能。 玄天百字根据不同组合,可占卜、可解病、可驱邪、可攻伐、亦可防御。 当然了,全能也意味着此法在各方面都比较中庸。 但对缺乏灵元道神通的莫川来说,足矣。 值得一提的是,判官笔的前任主人郁明旺所施符箓,极有可能便是此法,这也是莫川选择此法的一重考量。 双方敲定神通之后,随即分道扬镳。 杜流云先行返回雷州,挑选修建天池福地,待敲定方位之后,再传讯莫川。 自始至终,杜流云都没提黄老宫镇派之法。 显然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个添头,无关紧要。 …… 送走杜流云之后,莫川长长松了一口气。 眼下他的言行完全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只要有人敢撕破脸皮,便会立即发现他的外强中干。 这种感觉……很糟糕。 “呼——” “万事开头难,希望一切顺利,只要顺利开了第一单,后面应该就不难了。” 思绪忖度中,天池外的一声朗声求见,令莫川神色一动,一脸活见鬼的感觉。 “北岳之子朝歌,拜见明辰院长!” 天池外,便见记忆中无人可胜其容颜的朝歌山神,一身浅青衫子隐透肌肤,似遮非遮间,隐露几分渎衣轮廓,撩拨心神。 莫川一眼望去,心神一动,打开护池符箓。 朝歌山神见状心领神会,迈步而入。 不多时,便踩着浮于灵露液面的石台步入内池,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池底。 有心探查之下,那稠净如浆的灵露,根本遮掩不住凝聚而出的灵元。 这一幕,印证她的猜测,亦令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妾身久闻道友盛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朝歌盈盈而拜,姿态谦逊。 “道友嗜酒之名,贫道亦仰慕已久,今日有缘相会,不如盛饮千杯?”莫川含笑问道。 “道友客气,妾身此来身怀师门法旨,可不敢饮酒误事。” 朝歌顿了顿,郑重道:“若妾身所料不差,这天池乃是为了凝聚灵元吧?” 莫川颔首:“看来道友早已将天池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啊?” “不敢,久仰书院之胸怀,故而借鸢尾之名,入院教习,侥幸得入天池,这才有所发现。” 朝歌先示之以诚,这才道: “不瞒道友,妾身此番而来,正是为求取天池炼制之法而来,北岳山愿倾尽一切代价。” 莫川闻言一脸古怪之色。 “天池炼制之法乃贫道师门不传之秘,概不外传。不过,贫道可代为篆刻天池阵法。” “哦,不知若是代为炼制,作价几何?可需准备哪些材料?” “上品灵元道功法或神通,亦或者天罡地煞法术,任意三门足矣。” “妾身不明白,元炁已然式微,道友此时收集天罡地煞法术为何?”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若非元炁道式微,平时又怎能收集?” “原来如此。” 朝歌点了点头,又询问一些天池细节之后,这才告辞道:“道友所述,妾身无法做主,待妾身汇报师门之后,定回信道友。” 莫川颔首:“那贫道便恭候道友来信。” “告辞!” 朝歌盈盈而拜,转身离去。 天池庞大,石道窄如羊肠,偶尔还能看到几名书院讲师,盘膝其中,吞吐灵元。 至外池边缘,迎面走来一位女修。 瞧着年方及笄,雏发未燥,端是弱态生娇,仪容娴婉,实神仙也! 便是同为女子,朝歌一眼瞧见,也是眼睛一亮。 心想,没想到天妖书院还有如此漂亮女子,之前倒是未曾瞧见。 殊不知,迎面而来的女子未狸,瞧见她也是眼睛一亮。 便见朝歌山神不过桃李华年,却生得艳媚入骨,倾绝人寰,剪水双眸若醉态赪颜,端是神仙不啻也! 两女念头闪烁间,平静擦肩而过。 未狸鼻翼微微翕动,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钻入鼻尖,令她脚步却微微一僵。 这股香气好像……似曾相识 是她? 未狸豁然睁大眼睛,凭大毅力压抑住转身回眸的想法。 尤记得两年前,明辰曾突兀造访,送她一支鸢尾,说是在酒会上瞧见,心生欢喜,这才采来送她。【第224章】 当时,他身上便暗藏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那香气正是刚刚那女子身上的异香! 第三百五十四章 回风返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都说女人的直觉最准。 因此那恬澹素雅的异香,让未狸莫名生出几分敌意。 她不动声色步入内池,便见莫川正绕着内池石台,踱步徘回。 看她进来,蓦然停下脚步,露出欣喜笑容道:“你来啦!” 未狸甜甜一笑“嗯”了一声,走了过去:“没打扰你吧?” ——她知道,莫川思考起来有踱步习惯。 “怎么会?”莫川摇头,再一端详未狸,一脸惊讶道:“三百年道行,你跨过瓶颈了?” 受限于个人资质,在千年大坎之前,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道行瓶颈。 莫川是三甲,未狸则是三百年。 原来,自从他将天池向未狸开放之后,未狸便一直潜心修炼,堪称刻苦。 时常以辟梦之术替代睡眠。 直到一个月前遇到三百年瓶颈,这才放弃苦修士般的生活,外出寻找破境机缘。 “嗯,书院来了一位十分厉害的妖邪,名曰鸢尾……” 未狸说到这,声音倏然迟疑了下来。 鸢尾? 好巧的名字,莫非……是她?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无意中路过她的斋室,听到她的授课,才意外突破瓶颈的。” “倒是巧了。” 莫川闻言一脸惊讶。 “巧了?” “那鸢尾乃朝歌山神,为了刺探书院隐秘,故而化名潜入。说起来,当初我能突破瓶颈,也是参加朝歌酒的缘故,虽不是因为她,但也算是借了她的机缘。” 莫川颔首道。 “还有这番缘故?唔,朝歌酒会,莫不是两年前你送我一朵鸢尾花时,参加的酒会?” 未狸故作镇定问道,突破瓶颈的满心欢喜登时化作乌有。 “没错,朝歌山神喜鸢尾、九里香,那朵鸢尾正是采自朝歌。” “你知道的还挺多?” 未狸下意识道,语气酸牙。 莫川一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未狸鼻子,哈哈大笑起来:“谁家的醋坛子翻了?” “我没有,你说谁呢?” 未狸伸手便打,莫川转身便跑,怎料,身后已然是石台边缘,顿时“哎幼”一声,便要跌入灵露之中。 “哎!” 未狸心急,伸手便向莫川抓去。 怎料,凭她三百年修为竟没拉住莫川,“噗通”一声,齐齐摔入灵露之中。 待两人钻出水面时,纤纤初月映入池间,池波荡漾,恍如人心。 却见天碧轻纱只六铢,宛如含露透肌肤。 …… …… 朝歌离开天妖书院之后,并未立即传讯北岳洞天,反而化为一缕地脉之气,遁往寿山。 待行至寿山地界,这才现出身形,轻轻一跺脚,看似波澜不惊间,已然震荡起寿山地脉:“寿山神可在?” 声落,好一会儿,一名状若稚童少年冒了出来,眼神略带三分幽怨:“敢问前辈唤晚辈而来何事?” 朝歌似笑非笑的看着莫川,问道:“本宫听闻,寿山雷君乃天妖书院明辰道长,此事当真?” 莫川道:“自然当真。” “妙极!不知明辰道友品性如何?” “这个嘛……知人知面不知心,关于明辰道长晚辈也不好多言,不过,观其言行,应该不是恶人。” “哦,何以见得?” “人人皆有偏见,晚辈之见可做不得数。” “有道理。”朝歌山神颔首,一脸若有所思之色,随后她又打听一番细节,这才转身告辞离去。 “真是怪哉,见我之前不打听,现在反倒过来打听,这是怕我诓她?” 莫川瞧朝歌山神离去背影,一脸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 …… 天运辛丑二月初二,龙抬头,明心宗杜流云传讯而来,已经择好风水宝地。 莫川欣然而往。 至约定地点,哑然而笑。 所谓的风水宝地,原来就在黄老宫之旁的山谷中。 准确的说,这就是一座人造山谷。 无需打听,凭他山神身份略一观察推演,便算出为了修筑天池,黄老宫怕是挪移了一座大山。 也对,任谁付出镇派之法的代价,也会尽力争取将好处落于自家。 明心宗有洞天之利,自然瞧不上作为过渡手段的天池,因此将其安排在黄老宫之侧,也就理所当然了。 至于为何不直接安排在黄老宫中,莫川估摸着应该是雷州其他教派的制衡。 对于定远军背后的利益之争,莫川兴趣不大。 他只关心黄老宫的镇派之法。 “道友所求之法皆在这里,还请道友以大道立誓。” 双方碰面之后,杜流云开门见山,取出一枚玉笏道。 “贫道明辰在此起誓,上奏九霄,下鸣地府,晓禀众圣,通喻三界,若定远军遵守诺言授予仙法,贫道定布置天池以为酬谢,如有违背,天地憎恶,大道唾弃。” 莫川见状干脆至极,指天起誓。 “道友爽快!” 杜流云哈哈一笑,奉上玉笏。 莫川接过,神念扫过,精神一震。 黄老宫镇派之法,赫然是【天罡法·回风返火】。 ——疾风回卷,火焰返萌,转无形变化,逆万事万物。 莫川看到此术的刹那间,下意识想到了他使用频率最高的地煞术【登抄】。 回风返火看起来完全就是登抄的逆向法术。 登抄可放大事物的某种特性。 例如,让风刮得更大,让火焰烧得更旺……等等。 而回风返火,则能让风回卷回去,让火焰缩小返回燃烧之初。 话说,既然如此,回风返火为何能位列天罡? 盖因“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顺应大道规律总是相对容易的,逆大道而为,自然千难万难。 “不得不说,元炁道功法确实独树一帜,道友天赋异禀,若能精研下去,未来未尝不能有所建树。” 杜流云仿佛看出莫川惊讶之色,感慨万千道。 “道友说笑了,不过参考罢了,贫道又怎敢逆势而为?” 杜流云闻言顿时有些无趣。 他故意吹捧元炁道功法,就是想引莫川步入歧途,浪费心血钻研天罡法。 在他看来,元炁道法术确实精妙。 但那又如何? 没有道行支撑,再精妙的法术,也不过小术耳。 双方交易完毕,莫川随即履行承诺,出阳神,收肉身,化千尺巨人,挥龙须,泼墨千尺天池法阵。 不过一刻钟,便篆下法阵。 霎时,云雾弥漫,灵露如雨,瞧得定远军高层神摇意夺,心旌摇曳。 “贫道倦矣,这便告辞了。” 篆刻完毕,莫川不再停留,丢下一句场面话,便化为一道遁光离开。 第三百五十五章 玄云归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飨祭道炉·养神殿 莫川盘膝而坐,脑后舍利之光熠熠绽放,恍如智火燃烧不休。 不知过去多久,他悄然睁开双眼,以指为笔,以元炁为墨,伸手虚空篆刻,不过须臾间便撰画出一枚结璘符。 “返!” 符成那一刻,他一声低喝,天罡法回风返火蓦然使出。 霎时,便见虚空徜徉的结璘符,仿佛落入时光逆流之中,从最后一笔笔触逐渐消失,最终退至最开始的落笔之初。 整个过程,符箓不破不灭,神韵暗藏。 如果不看那逆转过程,只会以为是符箓刚刚篆刻至此。 “转!” 莫川又是一声低喝,便见结璘符又从最初笔画,一点一滴逐渐篆刻完整,散发着微弱光芒。 “这就是回风返火?倒有种逆转时空之感。” 莫川仔细观察着结璘符状态,若有所思中,伸手取出一枚瓷瓶,倒出几颗虫卵,随手以蛊术催熟。 没多久,蛊虫破卵而出,摇头晃脑,搓手捋须,鼓荡着柔嫩翅膀。 “返!” 莫川见状再次施展回风返火之法。 霎时,蛊虫仿佛倒带一般,刚刚展开的翅膀坍缩起来,干燥的皮肤上蒙上一层黏液,黏液上一层虫卵悄然长出,形态酷似旁边破裂的虫卵。 目睹全程的莫川,一脸错愕之色: “难不成……回风返火的本质是时间倒流?在个体时间岔道上的逆转时空?” “这岂不是可以长生久视?” “不对,若是可以永生,黄老宫怕是早就被踏破门槛,甚至引来祸端,这里面必然有重大缺陷。” 莫川眯起眼睛看着地上虫卵,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他怀疑逆转修士的时间线需要极其庞大的能量。 另外,一旦逆转成功,很可能连记忆修为也会倒退回去。 因此这根本谈不上长生久视。 不过,极端情况下倒是可以用来试错,前提是得有记忆保存之法。 想到这,莫川随手碾碎虫卵,再次施展回风返火之法。 不出意外,碎成肉沫的虫卵,再次逆转而生。 “这岂不是另类的起死回生?” 莫川眉头暗暗蹙起。 为了保证实验准确性,他随手从五命魔灵幡中抓住一头厉鬼,施法将其打得魂飞魄散,然后施展神通。 怎料,这次厉鬼却没有恢复过来。 “魂体特殊之故?” 莫川若有所思中,再次抓出一头厉鬼实验起来,如此反复十几次。 甚至从药田采来几株草药,乃至抓来几头骏马、龙驹作为实验对象。 通过大量实验,他终于初步窥探回风返火的本质。 根据现有的实验数据来看,回风返火乃是类似于时间倒流的逆转之法。 其施展条件之一,需要一个“锚点”。 譬如: 厉鬼魂飞魄散之后,对着厉鬼消散之地施展神通,毫无意义。 不过,如果以灵魂碎片为锚点的话,厉鬼则会恢复如初。 看效用十分酷似【天罡法·起死回生】。 实则不然。 据莫川所知,起死回生之法不仅可以起死人肉白骨,更能召回逸散的魂魄,涅盘重生。 回风返火可以逆转尸体状态,却无法召回逸散的魂魄。 这点两者有着本质区别。 值得一提的是: 逆转的目标所蕴含的能量越庞大,神通消耗的元炁也越庞大,这让莫川一些卡bug想法落空了。 比如:逆转枯竭元炁。 “难怪杜流云毫无心理压力的便交出了此法,元炁能量密度终究太低了,以我现在千年道行,理论上可以起死回生魂魄未散之人,但也仅止于普通人,不过,用来复活玄云,应该足矣。” 想到这,莫川一挥手,一枚三锦珠囊从博古架中飞出,浮于眼前。 囊口张开,一缕残魂冒出。 ——正是玄云。 莫川五指虚扣,神通暗起,霎时,残魂逆转而起,逐渐补全,不多时,便恢复如初。 “玄云,还不速速醒来。” 莫川一声低喝,玄云魂魄蓦然睁开双眸,眼中抑制不住的恐惧之色。 待看到莫川之时,恐惧顿消。 “祖师爷!” 玄云惊喜喊道,正要诉说什么,环顾四周间,表情怔住了。 “可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莫川问道。 “回祖师爷的话,弟子听闻蒲城道正司左至灵遭袭,故而与师傅一同前往解救……” 玄云将最后的记忆,一五一十诉说一遍,末了,他一脸困惑道:“祖师爷,如果弟子没记错的话,弟子好像……死了吧?” 说着,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脸色大变,呢喃自语道:“原来我真的……死了。” “是啊,你不仅死了,差点魂飞魄散,若非我来得及时,怕是连最后一点残魂也找不到。” “弟子叩谢祖师爷救命之恩!” 玄云闻言连忙叩拜,心中感激不已。 ——作为扶鸾观弟子,他对于鬼体倒并不排斥,某种程度上甚至有些向往鬼体的某些便利性。 “现在距离你死亡已经过去一年之久,若非贫道神通略有所得,现在的你,依旧还是一缕浑浑噩噩的残魂。” “如今既已化为鬼仙,不如就随你师傅一起修行吧!” 说着,莫川随即施展鬼仙降乩之术唤来扶鸾老道。 不出意外,看着复活归来的弟子,扶鸾老道亦激动不已,连连叩拜跪谢。 莫川见状唏嘘不已。 ——扶鸾观道统邪门啊! 想到这,他索性将望生也召唤而来,赐下若干灵露功法之后,又将师徒三人送回琰城发展,算是圆了一段因果。 “是该以回风返火之法试试太一流火了!” 处理完玄云之事,莫川心中一动,身影一闪,离开宫阙,落于飨祭道炉宫阙之外的虚无之中。 只见一片虚无中,太一流火正在静静燃烧。 他抬手轻轻一抄,太一流火迅速缩小,化为一点毫不起眼的微弱火苗。 这点火苗,虽然依旧具备太一流火“无物不烧”特性,但燃蚀速度已经慢了太多太多,足以通过常规手段携带,甚至放在手里把玩。 在需要时,收回神通即可快速释放出火焰。 “又添一道攻伐手段,可喜可贺!” 莫川满意了。 正要折返养神殿参悟灵元道神通《玄天百字圣法》,不想,耳旁倏然传来吞云真君的禀告,说是斋教幕后之主阎玄恪求见。 “啧,不愧是上古炼气士,消息果然灵通。” 莫川闻讯一脸喜色,连忙出道炉,招待客人去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护山阵灵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道友近来可好?” 人未到,声先至。 阎玄恪脚步迅疾如风,卷入书院内池,拱手作揖间,一眼扫过内池之央,所见之景令他心脏狂跳。 难怪上次明辰老道不在天池招待他,原来是因为这层原因。 “哈哈哈,多亏了道友约束兵卒,贫道近来终于闲了下来,可谓无事小神仙呐!”莫川哈哈大笑。 “好一个无事小神仙!” 阎玄恪赞道,话音一转: “贫道听说道友近日为定远军建了一座天池?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哦,这么说,天池可聚灵元之说,也是真的?” “天池就在脚下,道友一观便知,又何必发问。” 阎玄恪闻言一怔,立即反应过来,狂喜道:“哈哈,道友爽快,贫道便直言了,贫道也欲效彷定远军,还请道友帮忙一二。” “好说好说……” 莫川满脸笑意应承下来。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阎玄恪随即满意而归。 …… 天运辛丑二月初二,天妖书院之主明辰道长,施大神通于黄老宫侧降下天池一座,聚天地灵元,壮定远军威。 消息不胫而走,机缘巧合得知者,莫不惊诧不已。 ——不知结下血海深仇的定远军和明辰道长怎么搅合到了一起?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 天运辛丑二月十六,明辰道长再次施展大神通于斋教宫中降下天池一座…… 连续两座天池,降于上古炼气士势力范围。 天下修士再蠢,也意识到了什么。 钩玄猎秘之下,天池可聚灵元之能,再也遮掩不住,传遍天下。 一时间,众修哗然,天下沸腾,明辰道长更是再次令九州为之侧目! 不知多少门派,风驰电掣而来。 等临到书院,才知明辰道长已然宣布闭关,出关时间未定。 不等众修大失所望,书院又言,天妖书院将于三月初一举办第一届比武大会,欲广邀天下道友观礼。 届时明辰院长也会出席书院大比。 众修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心知,比武不过是个由头,明辰道长多半要借此宣布天池之事,无论是拒绝,还是雨露均沾。 想到这,众修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焦躁,耐心等待起来。 同时暗暗打听“定远军”、“黄号军”两大势力请动莫川篆刻天池法阵的细节。 纸包不住火,棉里藏不住针。 没多久,莫川篆刻天池条件,便逐一泄露而出。 有人欢喜有人愁。 相较于上次传道天下,这次条件显得十分苛刻。 除了上古门派,恐怕也只有一些顶级宫观禅寺,才能拿出天罡地煞法术。 一时间,人心躁动。 一些上古门派趁机招贤纳士。 还有一些宫观禅寺则相互抱团,琢磨着质量不行,数量来凑。 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天下若仅有天池一座,大家会羡慕会眼红,但绝对不会心理失衡。 偏偏要不了多久,天池便会成为大门派标配。 中小门派却要失之交臂,这让他们如何甘心? 在有心人的扇动下,看似平静的天妖书院,已然暗流涌动,人心诡谲。 …… …… 在天下风云变幻,千教万宗齐聚天妖书院之时,朝歌山神却悄无声息再次来到寿山。 她今天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 平时随意扎在脑袋上的冲天鬏,今日难得改成了凤顶髻,结鬟于头顶的发髻,以彩绳系结,珠翠绮纨,弯曲成鬟,像极了凤凰展翅。 一身细褶绣裙,将本就婀娜身姿,衬托得愈发出挑。 她行至寿山地界,轻轻一跺脚,地脉震动,山峦回应。 不多时,寿山神化为一缕地脉之气冒出,拱手道:“晚辈寿山神拜见前辈,敢问前辈召晚辈而来所为何事?” 朝歌笑道:“没事本宫便不能过来吗?” “岂敢,前辈能来,这是晚辈福分。” 莫川笑了笑又道:“说起来,前辈上次来得匆忙,这次若是无事,不如随晚辈进山转转?寿山虽不及朝歌典雅,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朝歌掩嘴一笑:“好啊!” 莫川瞧着朝歌掩嘴模样,鸡皮疙瘩倏然冒了出来。 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老娘们,啥时候有这般小女人姿态? 满心戒备之下,他笑容不变,引着朝歌进山。 寿山多怪石,树木因石而奇崛,步入其中,树荫遮蔽,倒也别有一番风趣。 两人闲聊间,提起天妖书院之事,朝歌道:“道友和明辰道长乃是旧识,想来讨一座天池,应该不难吧?” 莫川笑道:“前辈说笑了,莫说讨要,明辰道长便是拱手相送,晚辈也会拒绝。” 朝歌诧异起来:“哦,这是为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让天下知道寿山有天池,以后怕是再无安宁日。” “有道理。” 朝歌颔首,又道: “不过,道友不争先机,纵然身为山神寿元悠长,只怕天地彻底复苏之时,也会沦为护山阵灵。” 莫川眸光一沉,问道:“护山阵灵?此话怎讲?” 朝歌目光幽幽道:“我等山神,诞于地脉之中,与地脉最为亲和。若能与护山法阵融为一体,勾连地脉之下,地脉不绝,法阵不灭。如此神妙,你说那些能摘星拿月的上古炼气士,会不会拘一头山神炼入法阵之中,作为千秋道统之根基?” 莫川闻言心头剧震。 没想到,眼下妙用无穷的山神之躯,在炼气士眼中竟然还是香饽饽! 若非朝歌提醒,只怕他哪天突然遭到袭击,还云里雾里。 “大道争锋,不争不抢,只会沦为他人的垫脚石。”朝歌山神又意味深长道。 “多谢前辈指点!”莫川站住,由衷感谢道。 “无妨,本宫此来,其实是想邀请道友入我北岳山门!”朝歌笑着,说明来意。 “这……” 莫川一愣,拱手婉拒道: “事发突然,可否能容晚辈考虑一二?” 据他所知,北岳,乃五岳之一。 在上古三十六小洞天之中,五岳所占据的五座小洞天,排名第二至第六名。 说实话,排名不低。 但如果有可能的话,莫川更想拜入十大洞天门下。 毕竟树大好乘凉。 要抱大腿,也得抱根最粗的。 五岳看起来更像是山神们的抱团取暖,赚了三十六洞天之前茅,不足为奇。 不过,令莫川奇怪的是,十大洞天无一出世,不知是懒得争夺蝇头小利,还是自视甚高。 “考虑?呵呵,本宫倒是等得起,只是等到天妖书院大比之时,有人发难道友,道友再想拜入山门,门中金丹老祖可就不再待见了啊,明辰仙君。” 朝歌山神一脸认真的看着稚童模样的莫川,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第三百五十七章 师姐朝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友是如何看出来的?” 莫川闻言目露讶色,稚童状身躯迅速吹涨而起,现出本来面貌。 “你我皆是地脉所诞,你瞒得住旁人,可瞒不住我。” 朝歌山神轻笑,没有仔细解释。 “这么说,在天妖书院时,你便认了出来?”莫川问道。 “姑且算是。不过,不得不承认你确实颇有几分手段,当时本宫也无法确定,所以才会来寿山确认一下。”朝歌颔首。 莫川闻言心中困惑顿时迎刃而解。 他就说,朝歌为何在拜访他之后,才来寿山打听? 原来是求证来了。 “自从上古炼气士出世以来,道友行事如鸷鸟飞扬,屡屡出人意料,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虽有传道天下为衬托,但如此渴求灵元道功法,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另外,道友非上古之人,恐怕有所不知。在绝地天通末法之时,灵元价格飞涨,为了换取灵元,功法神通早已泛滥成灾,眼下元炁道功法不值钱,恰如彼时彼刻。 能够延续下来的宗门,皆不缺功法。道友如此大张旗鼓收集,只能证明一件事……” 朝歌山神顿了顿,一脸意味深长的看向莫川: “道友背后无上古宗门撑腰!书院大比之时,必然会有人趁机试探一二,届时,道友打算如何应对?” 莫川闻言默然,许久问道:“道友有何高见?” 朝歌山神道:“我五岳山齐心协力堪比十大洞天,只要本宫现身,一切试探自然迎刃而解。” 莫川道:“那代价是什么?” 朝歌道:“上缴天池篆刻之法,从今以后,不得擅自为任何人任何势力篆刻天池,除非师门允许。 另外,道友以天池换取功法之事全部作废,此事将由五岳山全权接管,另拟条件! 当然,山门会弥补道友损失。北岳洞天万卷屋将向道友开放,道友能学走多少,便是多少。” “敢问五岳山欲拿天池交换什么?”莫川若有所思问道。 “怎么?发现自己贱卖了天池,心有不甘?”朝歌笑道。 “是啊,既然吃了信息差的亏,自然要明白自己亏在哪里。”莫川大方承认。 “告诉你也无妨!五岳山所求乃是五大山岳势力范围,眼下趁机拿下,未来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原来如此。”莫川点了点头,思绪流转间,拱手道:“贫道欲求天罡地煞法术,还望五岳山门能代为收集。” “元炁衰微日暮途穷,你收集这些法术作甚?”朝歌眉头蹙起。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往昔天罡地煞法术皆为各家不传之秘,苦求而不得,如今既然因缘际会,理当一睹为快。”莫川随口道。 “也罢,五岳山可以代为收集,不过,眼下元炁道尚未完全式微,只怕有些上古门派以此为条件,所以无法保证可以收集齐全。”朝歌道。 “有道友这句保证,足矣。” 莫川拱手,又道:“贫道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朝歌闻言心生雀跃道:“问吧,本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敢问道友,究竟是男是女?” “你说什么?” 朝歌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柳眉竖起,恍如炸毛的三花猫:“你在怀疑老娘?” “不敢不敢,只是地脉所诞,雌雄难辨……” “明辰老贼,你找死!” 朝歌一声娇嗔,举拳便是向莫川捶去。 三千年道行的拳头,莫川哪敢应下,一熘烟化为地脉之气,钻入地下。 朝歌见状气得牙痒痒,有心追上去,又恐客场作战,失了地利,损了师姐威风,只能原地叉腰跺脚指天骂地。 看得莫川冷汗直冒。 没想到,不过随口一问,竟然令朝歌反应这么大。 不怪他怀疑,实在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怎么看都不像是娘们啊? 尤其是山神本就可以随意幻化,自然有所怀疑。 “师弟无心之举,还请师姐见谅……” 莫川躲在地下,连忙讨饶,好一会儿才平息朝歌怒火:“罢了,本宫当你无心之举,快快出来,随本宫去见师傅。” 莫川闻言这才冒了出来。 怎料,就在他身体冒出的刹那间,朝歌向地面一点,他对地脉的感知顿时被切断。 下一秒,他的耳朵上多了一个挂件。 “小师弟,你看师姐是男是女?”朝歌拎着莫川耳朵,咬牙切齿问道。 “哎幼,轻点,女人,女人……” 莫川简直要窘死了。 堂堂天妖书院院长、寿山神、佛门圣者、千年修为,竟然被一个娘们拎了耳朵,实在是操蛋! “这还差不多!”朝歌满意了,松开右手。 莫川捂着耳朵叹息不已。 晚节不保啊! “敢问师姐,刚刚那一手法术叫什么?” “想学啊?” “当然。” “你先把那千里挪移之法教我再说。” “此乃香火道秘法,取自内景养神法,师姐确定要学?”莫川一愣,随手取出一枚玉笏奉上。 朝歌接过一眼扫过,顿时意兴珊。 无他,内景养神法入门太难了。 “难怪你要追求什么道心,原来在养心神?” 莫川轻轻一笑,没有多言。 “此乃天罡法,指地为钢。身为山神,进了万卷屋,一定要钻研类似法门,莫被那些金丹元婴老怪捉去做了护山阵灵。” 朝歌说着,同样取出一卷经书,递了过来。 “多谢师姐赐法!” 莫川接下经书,心中稍稍认同几分五岳山,又问道:“敢问师姐刚刚提到的元婴老怪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不会以为金丹便是大道终途吧?” “难道不是?” “孤陋寡闻!金丹之上还有元婴,传闻修为远超金丹数百倍,可摘星拿月,翻江倒海。不过,你也无需忧虑,元婴境老怪即便是在上古鼎盛之时,也十分少见。以眼下灵元浓度,这些老怪应该不会出世。” 莫川点了点头,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筑基之境,已经不可力敌。 金丹之境更不敢想象。 没想到,金丹之上还有元婴? 真是道无止境! 难怪灵元道如此鄙夷元炁道,甚至不愿转修。 这种感觉,大抵就像是元炁道修士不愿转修江湖内劲吧? 这让他倏然有些怀疑,他还坚持的元炁道究竟是不是对的? “走吧,随师姐去见师傅。” “是。” 莫川艺高人大胆,大大方方随朝歌离去。 看得朝歌暗暗颔首,她这位便宜师弟倒也赤子之心。 第三百五十八章 北岳洞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北岳洞天入口,位于恒山。 并无具体位置。 因为洞天乃天道气脉之枢纽,镶嵌于大世界之上的小世界也。 其存在形式十分神秘。 《紫阳真人内传》有言:“……入无间,以黍米容蓬来山,包括六合,天地不能载焉。” 此中传达的有中存无,无中生有,大中有小,小亦含大之感,恐怕也只有亲自掌控洞天,才能获知一二。 当莫川和朝歌抵达恒山地界时,便见朝歌手捏法决,以指为笔,向前轻轻划了一个圆。 圆圈迅速放大,形成一个空洞。 “师尊已经允了,进来吧!” 朝歌说完,一步踏入空洞之中,随即消失不见。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紧随其后。 视野一晃,一座迥异于恒山的庞大世界,展现在他的面前。 便见眼前山峦叠嶂,万里无垠,高低起伏的山嵴上,笼罩着一层铅云轻纱,在风儿吹拂下,云卷云舒。 一抹青色仿佛名家蘸水丹青,泼洒于天地之间。 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芳草茵茵。 “我上次踏入洞天时,还一片荒芜之景,没想到,数日之隔已然披上一层草色,看来天地真的复苏了。” 朝歌眺望着远山景色,满脸唏嘘不已。 莫川不言,看着眼前这片洞天,脑中想的却是日倾宗虚陵洞天。 想来,那座洞天也已经复苏了吧? 也不知道,手里这枚洞天秘钥具有多少权限。 “走吧!” 朝歌见莫川不言,只当被震撼住了,随口招呼一声,化为一道遁光领路而去。 莫川亦御气而起,紧随其后。 一路上,他敏锐发现,在山峦之外的平地上,隐隐有建筑坍塌风化的痕迹。 从那微妙轮廓上,隐隐能看出在万载之前,这里必然平田敞豁,桑麻蔽野,鹦犬相闻。 奈何万载时光,足以摧毁一切。 如今已然人户凋散,生计虚声,膏腴榛荒,疾息不已! 没多久,一座古木环抱,宫殿成群的山谷,映入眼帘。 莫川方一踏入便感受到一股浓郁灵元。 “嗞——” 朝歌贪婪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之色:“也不知道,天地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到这种程度。” “师姐的意思是,天地灵气能恢复到这种程度?”莫川迟疑发问道。 “当然!虽然我并未亲眼见过,但师傅曾以静室灵元浓度举例,我记得一清二楚。”朝歌道。 莫川感觉再次受到暴击。 眼前灵元含量之高,感觉随时可以雾化凝聚成露。 如果天地真能恢复到这一步,他已经不敢想象灵元道将会是何等昌盛! 元炁道恐怕真的要被扫入历史垃圾堆中。 在浮想联翩中,莫川随着朝歌踏入最中央的一座巍峨高耸的大殿之中。 大殿空旷,却不染尘土。 朝歌行至大殿之央,这才拱手道:“朝歌不辱使命,代师收徒,已领明辰师弟而来!” 渺渺余音,在大殿内幽幽回荡。 “嗡!” 霎时,无数光芒从凭空冒出,在莫川面前堆叠成一名年约二八的芳龄少女。 光影变幻间,瞧不清具体容貌,只能隐隐绰绰看个影子。 “汝便是明辰?” “弟子拜见师尊!” 莫川倒也光棍,作揖躬身,一拜到底。 “免礼!唔,骨龄四载,果然是初诞不久。” 声落,莫川愕然,朝歌更是见鬼似的看了过来。 “师尊法眼如炬,弟子确实刚化形不久。” 莫川恭维道,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没想到,竟被一眼看破骨龄。 幸亏他以尸解道重塑肉身,使得魂魄和肉身完美融合。 不然若被看破,后果不堪设想。 “朝歌曾言,寿山地脉断绝,还能化形而出,也算是天道垂怜,命不该绝。” 北岳山主颔首,又道:“天池法阵,可是你推演而出?” 莫川取出一枚玉笏,递了过去:“正是,还请师尊过目。” 北岳山主颇为满意的临空摄取,神念扫过,颔首道:“不错,此阵虽然潦草,倒也大巧若拙,颇有几分可取之处。此阵本山有大用,且收下了。” “朝歌。” “弟子在。” “长兄如师,明辰教导便交给你了,万卷屋功法神通可自行抉择,去吧!” “弟子谨遵法旨。” 朝歌拱手间,北岳山主凝聚而出的身躯随之悄然消散。 “弟子告退!” 朝歌再次拱手,转身离去。 “弟子告退!” 莫川也有样学样转身离去,平静表情下却在暗暗骂娘。 这就完了? 贫道哼哧哼哧狂奔千里而来,连个礼物都没有? 不求什么稀世宝物,灵器总该送上一件吧? 合着这是贫道高攀了? 一时间,满心腹诽的莫川,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失望。 他知道,拜入五岳山属实是抱了大腿。 问题是他也奉上了拜师礼啊? 天池阵法虽然以炼气士眼光来看或许不值钱,但那也得看在什么时代背景下! 眼下天池就是九州最值钱的东西。 结果…… 罢了!罢了! 本就是一场交易,条件也早就谈好,现在奢望更多,属实是讲道理时谈感情,是他多心了。 设身处地想想,他这种半路拜入山门,且还是一方诸侯的角色,或许在对方眼中根本就没有培养价值。 想到这,莫川迅速自我开解,将心态扭转过来。 仔细想想,他之所以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归根结底乃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拜师! 多少暗含几分期待。 …… 在浮想联翩中,莫川跟着朝歌来到万卷屋门前。 这万卷屋说是屋,实际上,也是一座巍峨大殿,不过,相较于主殿,这座大殿却隐隐散发着骇人气息,表面灵元暗吐,符箓隐现。 “这里就是万卷屋,师弟进去之后一定要小心,莫要施展神通,此地依旧有禁制保护。” “是,多谢师姐提醒。” 莫川颔首,在朝歌带领下,迈入殿中。 一眼扫去,目之所及,令人心生震撼。 便见宽阔大殿中,一枚枚玉笏凌空悬浮,整齐排列,旁边隐隐有灵元构成的字符为幌子。 “这里都是普通功法,楼上还有更为玄妙的神通。不过,我建议你暂时不要踏入二楼。” “为何?” “越是玄妙的功法,修行起来愈不易!如今天地尚未完全复苏,与其钻研那些晦涩难懂的上品神通,不如先修一些小术傍身。” 朝歌顿了顿,又补充道: “当然了,五岳山答应过你,万卷屋所有功法神通尽数向你开放,你可以先去楼上瞧瞧,亦可篆刻一些带出。” 莫川拱手道:“师弟明白。” 第三百五十九章 金童玉女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大殿幽静,灵光濯濯。 漫步在密集玉笏之间的莫川,颇有种眼花缭乱之感。 他随意翻看一番,审视着灵元道法术和元炁道法术之间的区别,发现很多地方都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不过,细细对比又截然不同。 寻思着应该是道相同,证道途径却大不相同所致。 这令他有种以全新视角窥探大道之感。 不过,面对这浩若烟海的功法神通,他却陷入了犹豫不决之中。 他去二楼看过那些上品功法神通,确实晦涩难懂。 很多神通甚至还有修为限制。 极少数神通,只有金丹修为才能驱使,着实令人咋舌。 即便他执掌佛门神通漏尽通,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他向朝歌请教过。 朝歌直言,大道浩若烟海,深不可测,人之精力有限,最好择一道而行之。 这也是师尊的教导。 莫川闻言若有所思,一番思索之后,颇为钟意符箓之道。 一来,符箓乃大道之具现化,更接近于道。 二来,符箓不受元炁、灵元所限,东方不亮西方亮,以后无论元炁道灵元道哪条路走入死胡同,沉没成本不至于无法承受。 不过,当他试探询问朝歌意见之时,朝歌对此却并不看好。 因为符箓之道,并非单一道。 它涉及方方面面。 很多都是历代先贤灵光一闪顿悟而出,因此较为散乱且不成体系。 不像剑道、魂道、风道……等等较为单一,且有迹可循。 事实上,从北岳山门记载来看,符箓道也鲜少有人走通,有限走通之人的传承,也不在北岳山。 换言之,莫川若选择符箓道,修至金丹之后,将面临无路可走的窘境。 这个回答,令莫川沉默了。 北岳山在灵元道上,说一句高屋建瓴毫不为过。 走一条早已被验证过无数遍的道,无疑会轻松很多。 因此一番利弊权衡之后,莫川决定顺势而为。 主修北岳山传承之道: ——《玄圃山灵秘箓》 玄圃,又名积石、昆仑、西山。 乃黄帝之园、之下都,昆仑之巅也! 此法修山岳之骨脉,百川之源头,为乾之变化,亦为坤之根也! 说简单点就是山神之道。 随着修为的增进,可夺地脉藏于己身,以化为玄圃山灵为最终目标。 五岳山神皆修此法,因而聚起五岳祖脉。 至于在神通选择上,则以符箓道为主。 修行无岁月。 天运辛丑二月二十七日,莫川结束修行,准备返回天妖书院,主持大比。 同时公布身份,将天池成果转入五岳山一脉。 不想,临走时,朝歌却道:“师弟,师姐不善言辞,山门谈判之事还是由你主持吧!” 莫川闻言一脸诧异:“师姐,我刚入山门,只怕领会不到山门深意啊?” 朝歌摆手:“放心吧,有我在呢!路上细聊一番,你便知晓了。” 莫川略一沉吟,颔首道:“也好,那师弟便越俎代庖了。” 朝歌面露喜色,又道:“那日后天池篆刻,也就有劳师弟了。” 莫川顿觉上当,正要开口,朝歌伸手递上一个葫芦道: “哎呀,师弟帮帮忙,师姐一个女孩子变成千尺巨人多不雅?这些灵元露是我辛苦攒出,便补偿给师弟,如何?” 莫川伸手接过,拱手道:“既是同门弟子,理当分忧解难。” 朝歌笑道:“这才对嘛!” …… …… 天运辛丑三月初一,天妖书院举行首届书院比武大会,一时风云骤起,道友云集。 更有门派为添喜庆,奉上神通法器为贺。 大比持续一日,由震雷院学子夏温仁夺冠! 据说,此子乃大景云州官宦子弟,意外得知天妖书院,耗尽千金而来,拜入书院门下。 不过一年时间已经修得十年道行,天赋之高,令人惊叹。 莫川亲手为其颁布奖励之时,却从那四肢百骸间嗅到澹澹药香,心中顿时了然于胸。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大道争锋,既有家族借力,弃之不用才叫愚蠢。 大比之后,作为东道主的天妖书院,于天池举办曲水流觞晚宴,既是饮酒唱酬,也为谈玄论道。 九州修士所坐石台下,灵露荡漾,雾霭弥漫,一杯杯仙露灵酿盛放于莲花状与托之中,飘于池面,随手可捞,颇有种人间瑶池仙境之感。 此情此景,不知震撼多少中小门派修士。 更有甚至心知乃是开眼界而来,索性厚着脸皮盘膝修行,吞吐灵露。 旁的不说,这份道心倒也称得上坚韧。 宴饮正酣,一名道士起身拱手见礼道:“贫道玄心见过明辰院长,道友宅心仁厚,博施济众,贫道瞻仰已久,更佩服之至!道友曾言,百姓是众生,修士亦是众生,不知可有此言?” 声落,喧嚣无比的天池,骤然安静下来。 莫川随手放下酒杯,起身回礼道:“此话确实乃贫道所言,道友可有指教?” 玄心道士道:“指教不敢当,只是贫道有一事不解,还望道友解惑。” “请讲!” “道友既建书院传道天下,可谓深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既然如此,为何不公开天池阵法,天下为公?” 此言一出,天池霎时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纵然不少门派早知有一小撮人,不甘落于时代之后,有心发难,也没想到他们竟敢说出如此无耻之言。 “哈哈哈,道友所言妙极!这也是贫道宴请诸位道友而来的原因之一!” 莫川哈哈一笑,话音一转道: “天池阵法皆已篆刻于玉莲花瓣之上,诸位道友若有需要,随时可取。” 此言一出众修皆惊诧不已,连忙弯腰捞取盛放灵酿的莲花玉托,神念扫过,其中果然篆刻有天池法阵。 “竟然真是天池阵法?” “如此阵法就这么公布了?” “明辰道友高义!” 待众修验证为真,天池煞时沸腾起来。 不知多少修士兴奋得连声称赞。 玄心道士更是目瞪口呆,显然根本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 倏然,一道传音落入耳旁,令他脸色大变,疾声高呼道:“不对!这天池阵法根本就残缺不全。” 一言落,满座皆惊! 便闻玄心道士又道:“贫道听闻,天池篆刻之法需化身千尺巨人,道友此法最多篆刻石缸大小,如何称得上天池?” 众修闻言再细细一看玉托中的天池阵法,果然只有篆刻之法,而无化身千尺巨人之神通。 莫川笑道:“化身千尺巨人之法,乃贫道不传之秘,道友可要拜入我扶鸾观?” “这……”玄心道士愣住了。 “明辰道友的意思是,只要拜入扶鸾观,便可授予完整的天池阵法?”一名道士忍不住问道。 “这是自然。不过,道友所言略有谬误之处,贫道所授天池阵法即是完整之法,至于化作千尺巨人乃神通加持!恕贫道直言,若无千年以上道行,便是传授诸位此法,也化身不了千尺巨人。”莫川解释道。 天池众修闻言沉默了。 不满莫川售卖天池之人,大多来自中小门派。 既是中小门派,五百年修为都十分罕见,更何谈千年道行? 所以这直接成了一个死局。 顶级门派不缺兑换之法; 中小门派即便获得篆刻之法,价值也不大。 “道友此言差矣,我等虽无千年道行,但若能修得此法,千尺巨人幻化不出,纵有百尺也是极好的!多篆刻几座天池,也足以用数量弥补质量。 道友既为天下公,不若送佛送到西,一并传道天下,赢得千年赞誉!贫道愿为道友树碑立传,道统不绝,传唱不止。” 玄心道士再次拱手作揖,极尽捧杀之策。 不少生出投靠之心的中小门派,闻言顿时止住了纳首叩拜之心,观望起来。 那些出世的上古炼气士,更是老神在在,作壁上观。 莫川闻言不答,目光环顾四周:“诸位以为玄心道友提议如何?” 众修一愣,大部分下意识避开目光,不敢直视,更不敢多言。 少数修士咬牙道: “贫道以为玄心道友所言有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道友既已传授天池阵法,何不功德圆满?” “贫道愿以传承之法换道友传承之法。” 七嘴八舌之声沸反盈天,要脸的还提出兑换之法,不要脸的直接捧杀到底! 莫川闻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诸位道友可知,贫道得证圣者果位之说?” 玄心道士一怔,心生几分不妙,正要开口,天池灵露陡然沸腾而起,化为一头头蛟龙,绞杀向开口修士。 这突兀一幕,令众修措手不及。 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一头头蛟龙,已然缠住捧杀索要神通之人。 “明辰老道,你这是作甚?” 玄心急了,拼命施展神通,试图挣脱蛟龙束缚。 奈何沦为棋子之人,又能有多少修为? 根本挣脱不得。 “道友不愿传道,直言便是,如此作为,莫非之前急公好义之举,皆为沽名钓誉?” “既是晚宴,何必见血扰了大家雅兴?” “此子乃本座弟子,多有孟浪之处,还望海涵!” 与此同时,一位位上古炼气士站了起来。 大多只是劝戒,唯有千峰宗凌兆辉指着其中一人,欲保下此人。 随着这些上古炼气士的起身。 天池众修再蠢,如何不知这一切乃是这些炼气士在幕后支持? 莫川若是放过其中一人,那就得放过所有人。 否则一个“不公不正”、“沽名钓誉”之名跑不了了。 “诸位道友既然开口……” 众目睽睽之下,莫川微微一笑,又蓦然收敛: “贫道更得杀了他们!尔等自私自利鼠辈,他日若修炼有成定为天下祸患,贫道理当杀生护生!” 声落,莫川神念一动,灵露所化蛟龙绞杀而起。 “啊——不!” “凌前辈救我!” 玄心等修士吃痛惨叫,更是惊恐万分,疯狂挣扎呼叫! “尔敢!” 凌兆辉为首的上古炼气士见状怒不可遏,灵元肆意而起,便要杀向莫川。 “嗡!” 不料,恰在此时,准备动手的炼气士们动作倏然一僵。 满脸惊愕之色的看向莫川身后。 便见雾霭翻滚中,两尊庞大身影,若玉镜赤光,腾烁万丈,于飞霞紫烟间,光晷天宇。 纵目眺望,其中一位正是明辰道长模样,面无表情,俯瞰众生,视如刍草。 还有一位云遮雾罩,罗裙垂地若拖六幅湘江水,赫然正是朝歌山神! 两座千丈巨人宛如金晨之童,玉华之女,方一现身,便辉射九霄。 “轰!”、“轰!” 又是两道沉重脚步声传来。 循声往去,便见两尊披坚执锐,烨然若神人的重甲傀儡,从众修后方冒出,与莫川、朝歌一起团团围住众修。 “日神月神!” 未被莫川朝歌惊到的云极观主,看到这两具傀儡之时,反倒失声惊呼。 怎么也没想到,记载于道观的三光九变之法,竟能衍化出如此天威焕赫之仪! “师弟年幼,向来嫉恶如仇,还请诸位道友见谅。” 在众修神摇意夺中,朝歌开口说道。 声出如雷,震得众修双耳发鸣,肺腑尽崩。 一众上古炼气士更是脸色难看。 论修为他们并不惧怕朝歌。 问题是,朝歌乃元炁道修士,更是修得三千年修为,堪比筑基修士。 现在灵元稀薄,真打起来,朝歌只需拖延时间,足以将他们耗死! 至于合伙围杀? 只怕朝歌弃战而逃,遁入朝歌山,借力地脉,更加奈何不得。 从此以后,有这位元炁道修士窥觊骚扰,大道无望矣! “明辰道友是北岳山弟子?”明心宗杜流云惊愕问道。 “正是。道友有何指教?” “不敢,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早知明辰道友乃北岳山弟子,我等私下集议即可,又何必生此闹剧?”杜流云道。 “诸位且停手,各退一步,好好晚宴,莫让跳梁小丑打搅了!” 一名始终不曾起身的炼气士做起了和事老,起身一挥手,无数道细如发丝法器射出,缠在水蛟之中的修士,还来不及求饶,便纷纷毙命,化为一滩绿色黏液。 莫川见状默然不言。 朝歌所言不虚,这些上古炼气士如此一唱一和,显然早已串通一气合伙试探于他。 若非投靠北岳山,眼下恐怕也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第三百六十章 破境千年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世事无常,修行有法。 随着莫川身份的公布,这场捧杀逼宫之举彻底成了一场荒诞闹剧。 待曲水流觞晚宴结束之后,莫川随即邀请上古炼气士们私下密谈。 没人知道,这场密谈涉及多少协议。 只知道上古炼气士们离去的表情不太好看。 “他们会答应吗?” 送走最后一名上古炼气士的莫川,回头看向朝歌。 “会的,他们别无选择。” “之前条件中……好像没有万里荆荒吧?” “我私自添加的,怎么你不要?” “师门不会怪罪?” “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五岳山早就分崩离析了。” “十六苗堂幕后之主,师姐知道吗?” “那是巫族。放心吧,我们五岳山只要地脉,等到巫族苏醒时,万里荆荒还他们便是。” “那天妖书院?” “师弟建立书院不是为了灵元?” “虽有一半私心,但也想为众生提供一个门路。” “这样啊!”朝歌若有所思道:“巫族若是容不下,那也只能迁往五岳山,作为附属宗门存在。 不过,这一切师姐可做不了主,师弟若想庇护他们,关键还得看师弟的实力。” 莫川闻言默然。 “好了,多想无益,修行方是正道。” 朝歌勉励一句,随即转身离开。 她决定先在天妖书院住下来,就在化名鸢尾的宅邸中,等待各大上古门派的回复。 离开内池时,迎面走来一位少女。 朝歌眼睛一亮,这不是她上次拜访小师弟时,回去时遇到的女子吗? “姐姐好!姐姐是鸢尾?” 少女走近,盈盈施礼,浑圆眼眸静静看着朝歌。 “咦,小妹妹,你怎么知道我化名鸢尾?” 朝歌大为惊讶,一抹灵光划过脑海:“师弟告诉你的?” “师弟?” 这下轮到未狸惊讶了:“姐姐是……明辰的师姐?” “唔,没错。” “我、我怎么没听明辰说过。” “你很紧张?”朝歌见状戏谑一笑:“师弟也是刚刚加入本门,想来还未与你明言吧!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鸢尾的?” “因为胭脂。” “胭脂?” 朝歌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是师弟的道侣吧?” “啊?” 未狸被问得措手不及,小脸陡然浮起一抹红晕。 “呀,看来是的,原来小师弟口中的道侣便是你啊,幸会幸会。” “明辰……提起过我?” “当然,三句不离口。” 朝歌满脸笑意,心想,那榆木脑袋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岂会将儿女私情挂在嘴边?倒是谈玄论道起来,滔滔不绝。 满脸紧张的未狸,闻言顿时放松了不少。 “妹妹未狸,见过师姐。” “哎呀,客气客气,你找明辰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未狸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之前宴会上瞧着剑拔弩张的,所以有些担心,看那些炼气士都走了,所以过来看看。” “这样啊,那师姐不打搅了,快去吧!” 朝歌笑眯眯,又道:“对了,没事去找我玩啊,我就住在鸢尾讲师宅邸中。” “好的,师姐!” 未狸欠身行礼,错肩而过。 待两人背道而行渐行渐远,朝歌脸上笑容渐渐收敛,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 与山神相恋,注定将是一场悲剧。 因为山神的寿元太长了。 …… …… 天运辛丑三月初五,各大出世上古宗门达成协议,止戈为武,铸剑为犁。 莫川也陷入忙碌之中。 今天为东家篆刻天池,明天为西家篆刻法阵,忙得不亦乐乎。 因为天池法阵公开的缘故。 各大宗门虽然无力篆刻天池,但也发现天池可大可小,可厚可薄,一切全由莫川说的算。 可以说,莫川心情好,以千尺之躯随意勾勒几笔,就胜过他们数月积攒。 因此纵然有协议在前,各家也是极尽阿谀奉承之事。 知道莫川喜好元炁道功法神通,索性康慨相赠。 一番篆刻下来,莫川收获元炁道功法神通无数。 其中更是赚了两道地煞术。 分别是,坐火和逐去。 【坐火】 ——入火不焚,为避火决。 【逐去】 ——复归原位,物归原主。 前者,可避火焰,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抵御太一流火,堪称实用。 后者可为追踪妙术。 除此以外,来自三洞观的【起土煞咒】也令莫川眼前一亮。 此咒说咒,乃符箓之法,十分契合灵元道功法《玄圃山灵秘箓》,可借地煞镇杀魑魅魍魉,颇为玄妙。 天运辛丑三月二十五日,莫川完成五岳山天池篆刻承诺。 九州逐渐归于平静。 不料,三月二十七日,苦苦支撑大景朝的天乾国师突然宣布与无数中小门派组建同盟,并化身百尺巨人,为诸派篆刻天池。 此事一出,天下哗然。 显然化身巨人之法,并非明辰老道一人执掌。 他的康慨解囊已然令道录司获取天池阵法之秘。 莫川闻言连夜拜访朝歌,询问五岳山看法。 朝歌道:“天乾国师修为三千载,如今灵元复苏,极有可能更进一步,杀他太难! 况且他也颇有自知之明,仅化身百尺篆刻天池,倒也不足为患。另外,五岳山目的已然达成,此时不宜再动兵戈。 待天地进一步复苏,天乾国师不过是挑梁小丑罢了!” 莫川闻言不再相劝,心中颇为失望。 朝歌想法,多半也是那些上古炼气士的想法。 看来天乾国师一时半会不会有事了。 他也不得不承认,天乾国师不愧是执掌道录司的存在,分寸拿捏的极为精准,已然令他借刀杀人之策功亏一篑。 没错,复活蜚牛的莫川,如何不知天乾国师也习得天罡·大小如意之法?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公开天池阵法。 既是借刀杀人;也是不忍元炁道没落,毕竟能帮就帮,求个顺心意也是极好的。 …… 历史大势不会因为个人而停留。 随着天运辛丑三月的翻篇,踏入四月的九州显得愈发显得朝气蓬勃。 各大宫观到处都在篆刻天池法阵。 无法化身巨人,那便篆刻小阵,以数量取胜,多少也能积攒一些灵元。 一些小门小派甚至攀龙附凤,自称明辰一脉道统。 这让莫川凭空多了无数香火。 可惜,他元炁道修为卡在千年瓶颈,寸进不得,这些香火也只能融入天池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攀龙附凤者不止于道门,甚至还有佛门。 这些佛门不仅堂而皇之的将“杀生护生之说”写入佛典之中,更为莫川塑泥胎镀金身,尊号:明辰大师。 当莫川瞧见这些香火时,可谓一脸茫然。 许久又哑然失笑。 他猜,这里面并非全部尊崇他的佛说,很大一部分或许仅仅是为求自保罢了。 如今他在九州名望之盛,可谓登峰造极一时无两。 在禅寺宫观中立上他的金身,宣扬他的道统,说不得便能躲过无妄之灾。 毕竟他莫川修香火道也是人尽皆知之事。 …… “终于炼气二境了!”四月下旬,莫川于静修中睁开双眸,感受着已经踏入炼气二境的灵元道修为,心中不悲不喜。 也不知是不是所修之法契合山神之躯的缘故? 关于灵元道的修行,他一路顺畅无比,欠缺的仅仅是灵元而已。 如今从静修中醒来,正是耗尽朝歌所赠灵元。 “眼下终究是还是元炁道的世界,若是能进北岳洞天修行,说不定能直达炼气九境,可惜……” 莫川摇了摇头,正要随机择一支香火,出去散散心,撞撞机缘。 倏然,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等等,北岳洞天去不了,我可以去虚陵洞天啊?” 思绪飘忽至此,莫川心中一动,起身离去。 …… …… 红日初露,日光微洒。 天际还能看到尚未落下的月亮,丰都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队伍。 仔细看去,多是十里八乡村民,挑着农副产品进城售卖。 “老伯这簸箕编得可真紧实!” 一声搭话,令挑着担子的老汉,下意识循声看去。 瞧见是一位长衫读书人,顿时满脸笑意:“先生好眼光,俺家簸箕都是用三月新柳晒干编织,结实得狠!不瞒先生,俺去年还给官家编过藤盾呢!” 长衫读书人闻言一脸惊色,连连称赞:“哎幼,老伯好手艺啊!” 一句夸奖,哄得老伯喜笑颜开,一路奔波而来的辛苦不翼而飞。 唾沫横飞的说起自己的风光事儿。 却是去年天下动荡,当地州府兵武库亏空,不得不临时征调民夫编制藤盾应急。 不过,随着局势缓和,藤盾之事也就成了过眼云烟。 老汉说着,还露出几分不舍之色。 这一幕看得长衫读书人、也就是莫川笑而不语。 排队闲聊间,莫川问道:“小生以前路过丰都,瞧着人口虽多,但多面带菜色,如今瞧着不知好了多少倍,看来年景颇为不错啊?” 老伯道:“先生果然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先生有所不知,自从咱丰都来了位仙人,从此以后那是风调雨顺,粮食翻番,年景比起以往不知好了多少……” 在老伯侃侃而谈中,莫川逐渐对丰都有了一个新认知。 曾经堪称玄门禁地的丰都,迁来一支道派,自称长生观。 在丰都广纳香火,更积德行善,在当地颇具名望。 不过,行事却非常低调,鲜少招收弟子,这令不少贫家子弟引以为憾。 莫川闻之目光闪烁。 如果他没猜错,这长生观极有可能是日倾宗的马甲。 “这是因为金丹老祖陨落,不得不低调行事?” 莫川在忖度中,得老汉指点,行至长生观外,远远眺望一眼。 许是新建之故,长生观规模并不大,观内却灵雾笼罩,若是搁在一个月前,定然称得上仙家妙地。 然而莫川一眼便看出几分端倪,那分明是一座微型天池法阵。 “有点意思,这也算是因果循环吗?” 莫川笑了笑,转身离去。 待远离长生观之后,他遁入地脉之中,于山腹中开辟一间石室。 待布置好符箓阵法,这才盘膝而坐,取出洞天秘钥。 呈雪花的洞天秘钥,看起来就像是一枚异种符箓,散发着微弱光芒。 莫川在北岳山万卷屋中,试图查找过关于洞天秘钥情报,甚至向朝歌旁敲侧击,可惜一无所获。 看得出来,洞天秘钥乃是上古门派核心机密。 自然不会广而告之。 这令莫川多少有些难办。 好在,他也今非昔比,随着道行精进以及阅历的增长,对于洞天秘钥隐有几分猜测。 眼下正好实验一二。 最直接的实验,无疑是直接注入灵元。 为了保证安全,莫川先将本体支离藏入飨祭道炉,仅留人体最大器官皮肤在外,伸手轻轻一点,灵元如丝如缕,探入洞天秘钥。 霎时,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循着灵元丝线反馈入莫川脑海。 “这就……成了?” 莫川来不及惊讶,心神已然被洞天秘钥传递而来的信息所震撼。 洞天秘钥仿佛化为一扇大门,为他展开一座庞大世界。 这座世界是那么的陌生,而又熟悉。 记忆中的荒芜土地,蒙上一层草色; 那座巨城废墟也在草木侵蚀下,显得愈发荒芜,唯独不见鬼婴呼啸其间; 葬满冤魂枯骨的桃林也愈发壮大,桃林之下,洞窟依旧,人畜挣扎。 “汩!” 大音希声,一道听不到的声音,在莫川体内传来。 千年瓶颈,破了。 早已停止增长的元炁道修为,仿佛饥饿已久的饿汉疯狂吞吐着九州香火。 莫川倏然睁开双眸,满脸复杂。 根本没想到会在这时突破千年瓶颈,但这份突破又与道心无关。 更多的是因为他借洞天秘钥一窥洞天之奥秘时,在玄之又玄中,化身小天地所获得的顿悟。 他也终于明白,左丘曜为何临死之时,拿洞天秘钥保命,更笃定他会手下留情。 执掌洞天秘钥的他,恍忽中有种化身造物主的感觉。 颇有种道门所言的“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之感。 “原来这就是洞天秘钥!与其说是洞天的执掌者,不如说是洞天的守门人,享有洞天气运卷顾罢了。” 莫川呢喃自语道。 他再次向洞天秘钥注入灵元,有心再次进入顿悟状态。 却发现再也顿悟不得。 不得不喟然长叹一声大道无常。 许久,他才收拾好心情,伸手向前轻轻一划,恍如破碎虚空般,划开一道时空裂缝跻身而入。 第三百六十一章 门户大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翠林如海,苍黛凝重。 血月高悬长空,洒下猩红微光,为天地渗入一抹湘妃色。 瞧着并不瘆人,仿佛有种“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之感。 莫川站在荒原上,以肉眼再度审视着这座天地,心中愈发澎湃。 失去阵法束缚的灵元,均匀弥散在洞天之中,较之九州浓度要高上一倍,足以支撑炼气一境的修炼。 如果在这里布置天池法阵的话,效果将更加出类拔萃。 于细微处见知着,如今天地不过刚刚萌苏,洞天便有如此神效,可以预想,当天地彻底复苏之时,洞天又该是何等的丰裕。 洞天福地之言,非虚也! 这一幕,令莫川怦然心动。 他抬头看向空中血月,心中一动,身影蓦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立于血月之旁。 纵然在执掌洞天秘钥之际,已经知晓血月。 当他再见时,依旧有种目瞪口呆之感。 这是一滴血珠。 寻常河鱼眼球大小的血珠。 血珠之外,一道道符箓环绕其上,若隐若现,恰如扑火飞蛾。 以洞天秘钥感应而去,分明能感受到一缕缕生命精华从血珠中逸散而出,洒向洞天大地。 ‘这便是桃林生长之秘?’ 莫川呢喃道,心神季动不已,不知眼前这滴鲜血是来自某位大能? 还是由众生鲜血凝聚而出? 思绪忖度间,他身影一闪,又遁入厚重大地。 在千尺大地之下,步入一座人迹罕至的祭坛,祭坛上立着一座九龙捧圣碑。 石碑仿佛融入大地,承载洞天千尺厚土。 细细感受,又像是以洞天之土镇压石碑,如此迥异之感令莫川啧啧称奇。 他不敢妄动,观察一番,便闪身离开。 随后,他又连续游走十余处怪异之地。 有藏于地下的坍圮宫殿; 有坠于荒原的浮岛; 亦有风化坍塌的古墓。 可惜,除了血月和九龙捧圣碑之外,其他大多只余下一丝神韵。 俨然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耗尽威能。 “左丘曜说过,洞天的衍化需要极其漫长时间,不过填入天地精华可以推动洞天的衍化。看来这些东西,应该都是日倾宗历代积累,可惜却毁于时间长河。” 在见识过最后一处玄妙之地后,莫川对于虚陵洞天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相较于北岳洞天,虚陵洞天无论是规模,还是衍化程度,明显都逊色不少。 如今金丹老祖左丘曜更是惨遭儿子弑父而死。 已然是秦失其鹿,及及可危。 这层认识,令莫川决定彻底毁掉人畜养殖场。 以前他不敢毁,本质乃是担心毁掉之后,日倾宗抓人重建。 这份因果他承担不起。 如今日倾宗既然式微,正是痛打落水狗之时。 “唔,不妥!” “左丘宗衍这家伙敢于弑父,本身修为不低,更是修行了元炁道,贸然袭杀,只怕功亏一篑,打草惊蛇。 另外,左丘曜曾说过,各大洞天秘钥数量不定。七星制衡、两权对立、八卦守宫……等等不一而足。 如此说来,虚陵洞天的三曜归一,也极有可能是他的妄言欺骗。 说不定虚陵洞天所实行的乃是四相守日。 我若真信了他的鬼话,以后怎么的死的都不知道。 因此必须得确认日倾宗洞天秘钥是几份。 左丘宗衍或可为突破口?” 莫川眼睛眯了起来,思考着询问左丘宗衍的可能性。 “还是不妥啊!左丘宗衍不是蠢货,我的试探极有可能提醒他虚陵洞天秘钥在我身上。一旦宣扬出去,危矣! 这种人,也不值得合作。 那将其抓住严刑拷打,甚至搜魂呢? 嗯,可为途径之一,不过不太保险。” 莫川盘膝于相机道路养神殿,凝神沉思。 “严刑逼供终究落入下乘,况且左丘宗衍虽然是左丘曜的儿子,也不一定获知真相。左丘曜这厮敢食人命延寿,怎能轻易相信?既然如此……” 莫川抬起右手,洞天秘钥悄然浮现而出。 微弱光芒,照亮他的脸庞,一个剑走偏锋的计划逐渐浮于心尖。 …… …… “磨剪子嘞——戗菜刀——” “公吃茶,婆吃茶,姆姆来吃茶,姑娘、小叔若要吃,灶上两碗自去拿,两个拿走慢慢走,泡了手时哭喳喳……” “……” 丰都集市内,各种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莫川行于其间,正左顾右盼,身旁突然传来一阵吆喝:“……先生!先生!” 循声望去,莫川大奇:“幼,真是巧了,老伯在这卖簸箕?” 可不是,喊他的正是进城排队时,搭话的簸箕老汉。 “哎,随便卖卖,先生也来熘达熘达?”老汉见莫川认得自己,满脸兴奋。 “是啊是啊!” 莫川走近,随意闲聊起来。 正说着,市井倏然有人望天,指指点点。 “那是什么?” “天空怎么裂开了?” 老伯见状也是好奇抬头望去,奈何老眼昏花,只瞧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漂浮在空中,只得问向莫川: “先生,那是什么玩意儿?” “门。” “啥?” 老伯一愣再低头找人时,那书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怪哉。” 老汉滴咕一句,只能向四周旁人打听。 这一打听,他越发湖涂。 有人说天空好像裂开了,露出一个黢黑窟窿; 有人说天上冒出一个黑色眼睛; 还有人说那分明是一口井。 …… …… 长生观,左丘宗衍盘膝于静室中,正在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铜钱。 今日一早,他偶有所感,掐指一算,竟是日有所思,卦有所念。 当即断了一卦。 怎料,卦象朦胧,恍如雾里看花。 难得遇到契机,他哪敢放弃? 索性不惜消耗寿元,连续占卜,终于隐有所获。 “慎德卦?” 左丘宗衍盯着阴夺阳位之卦,面露几分困惑。 此卦乃大凶之卦。 有诗曰: 群凶弥六合,日月蔽风尘。 修德从今省,犹难免祸端。 问题是,他占卜的不是凶吉,乃是洞天秘钥归处。 怎料,却得此卦象? 这是提醒他洞天秘钥将在洞天极阴之地重新凝聚? 话说,他为何能视洞天秘钥于不顾坑杀父亲左丘曜? 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没想过逼他父亲交出洞天秘钥。 第三百六十二章 无主洞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父亲为人,左丘宗衍很清楚。 除了大道,一切皆可抛! 为此,不惜坑杀日倾宗长老,最终将秘钥归于一人之手。 如今因果循环,算是死得其所。 至于洞天秘钥? 失去依附的秘钥,终将逐渐化于无形,于洞天之中重新凝聚。 眼下,他已然等得有些不太耐烦。 正当他咬文嚼字,试图解析卦象之时,静室外突然传来弟子匆匆汇报声。 “师傅师傅,丰都出大事了。” 左丘宗衍眉头暗皱,一挥长袖,房门打开:“何事如此吵吵闹闹?” 新收的炼气二境弟子,一脸焦急闯入,满脸涨红道:“师傅,丰都上空裂开了!” “裂开?” “弟子也不知该如何描述,只是瞧着,仿佛水底窟窿深不可测……” “你说什么?” 左丘宗衍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勐然起身,卷起一阵狂风,呼啸而去。 弹指间,丰都已然近在眼前。 那映入眼帘一幕,令他脸色大变。 只见丰都上空,赫然出现一道长约三丈黑色裂缝,瞧着恍如天空裂开一般。 但左丘宗衍一眼便看出,这分明是……虚陵洞天入口! ‘有人获得了洞天秘钥?’ ‘不,若真的获得洞天秘钥,无需如此麻烦。’ ‘难不成那老不死的……没死?!’ 一想到这个可能的左丘宗衍,顿时头皮发麻。 ‘不对,不对,他若真的没死,只会躲在暗中修行,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左丘宗衍懵了。 眼前这一幕,将他的理性和逻辑彻底摧毁。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道遁光自天际呼啸而来。 “哈哈哈,道友大开山门,这是决定出世了?” 人未至,声已到。 待遁光停下,只见一名红袍修士拱手作揖,眼睛死死盯着洞天门户。 他是天尽派炼气士姜复昌。 “天地复苏在即,洞天更是百废待兴,本宗决定迁徙部分人口而去,道友可要观礼?” 左丘宗衍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同时故意出言邀请道。 “原来如此,道友倒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姜复昌意味深长问道。 可不是,即便是迁徙人口,也无需这般提前打开洞天吧? “道友这是要教本宗做事?”左丘宗衍脸色一沉问道。 “岂敢岂敢!” 姜复昌连连拱手,身影却动也不动,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左丘宗衍。 左丘宗衍无奈,只能吩咐手下准备迁徙部分民众,前往洞天生活。 消息一出,丰都百姓无不沸腾。 报名者不计其数。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炼气士赶来。 隐身丰都城中的莫川,更是接到了朝歌传讯:“速至丰都,急!急!急!” 他随手捏碎传讯符,轻声道:“这番好戏已开腔,也不知几人能听到曲终?” …… …… 丰都·百步客栈 掌柜一身铜钱大褂,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倏然有一名年轻道人步入,掌柜眼睛一亮,问道: “道爷您老慈悲。” “幼,今儿掌柜当值?” “哎,瞧道爷说的,这不都赶着去仙家福地了吗?” “掌柜怎么没去?” “俺倒是想啊,可这么大的基业,总不能丢了吧?” “哈哈哈……” 年轻道人哈哈一笑,随即神色一敛,道:“洞字号包间。” 掌柜一愣,神色立马毕恭毕敬起来,连忙将年轻道人领入后院。 他却并未进去,走到门前,便停下脚步。 “贫道来迟了,见谅见谅!” 年轻道人方一踏入,便连连拱手,便见院内已然聚齐了十几名修士。 “道友客气!” “明辰道友,快坐快坐,无需客气!” 院中修士纷纷拱手。 莫川笑了笑,一眼便看到师姐朝歌气场十足的坐在院子东侧,身旁无人列席。 “师姐,这是发生了何事?”莫川走近,羊装不知的以心语之术问道。 “师弟可曾瞧见那洞天门户?”朝歌指了指头顶。 “自然瞧见。” “虚陵洞天怕是出问题了。” “此话怎讲?” “这话说来话长……” 朝歌神色严肃,一五一十解释起来。 按照朝歌所言,上古之时各大洞天虽然隐于天地巇罅之间,但依旧会留下一个永久性门户供弟子往来。 此为“出世”。 按理来说,如今灵元尚未复苏,虚陵洞天绝无出世可能。 至于接引民众进入洞天,多少有些操之过急。 而且日倾宗种种表现,也不像是为了接引民众。 因此如果排除掉人为因素的话,那眼下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虚陵洞天失控了。 换言之,虚陵洞天极有可能沦为无主之地。 这是各大上古门派齐聚丰都的根本原因。 莫川闻言默然无言。 自始至终,朝歌都未提起洞天秘钥,不知是不知道?还是防着他? “诸位道友,百闻不如一见。我等在这里便是集议到天明,也休想有个结果,依本座之见,不如派人试探一二。” 在莫川思绪纷纷中,院内一名炼气士倏然起身道。 “那派谁试探?” “我等各出数人,趁机一举送入,法不责众之下,纵然日倾宗老祖存在,难不成还能将我等全杀了?” 此言一出,院内众修眸光闪烁,意动不已。 “师弟觉得这提议如何?”朝歌声音在莫川耳旁响起。 “师弟以为言之有理,不过派遣之人,最好与本门无关!”莫川道。 “这是自然!” 朝歌应道,随即起身朗声道:“诸位道友,朝歌山发生叛乱,有精怪夺宝而逃,本宫且失陪了,如无意外,日出之时,本宫应该能将精怪拿下。” 众修士闻言眼睛一亮:“巧了,自打天池阵法公布以来,本座麾下也多异心之辈,后院不稳,岂敢谋外?这集议我看明日中午再谈!” “……那就明日中午再谈。” 院内众修纷纷开口,心照不宣间,将联手日期订了下来。 “师姐不怕这些人拿咱们当出头鸟?” 莫川声音在朝歌心中响起。 “那感情正好,万载不变的五岳山,理该新添第六岳!” 朝歌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看来师姐已经笃定这是无主洞天喽?” “不,是师尊笃定了。” “师尊?”莫川一怔:“师姐的意思是?” “师尊她老人家来了。” 莫川闻言童孔舒张,不愧是洞天福地,便是金丹老祖也无法置若罔闻。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天乾相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川流不息的丰都上空,仿佛天空疤痕的洞天门户,凭空悬立,吸引着无数人的围观。 依山而建的长生观外,人流如织,接踵摩肩。 那是报名的百姓; 也是各怀鬼胎的看客。 山巅歪脖柳树下,左丘宗衍面无表情看着观外汹涌人潮,注意力却全在身旁一名年轻而俊秀的年轻道人身上。 “黄粱一梦,倾夏而醒。贫道一直认为道友是个俊才,如今方知,不过是功亏一篑的蠢货。呵呵,杀了父亲,失了江山,道友这又何苦来哉?” 天乾国师毫不客气的点评着,满脸讥讽之色。 “道友贵为九州国师,却令不出帝丘,何其可悲?也敢五十步笑百步?” 左丘宗衍反击道,心中一片冰凉。 虚陵洞天瞒得住旁人,却瞒不住天乾国师,日倾宗硕果仅存的金丹老祖已死,此时打开洞天门户,说什么空城计都是唬人的。 一旦天乾国师将此事公布出去,虚陵洞天恐易主矣! “龟笑鳖无尾,鳖笑龟粗皮。呵呵,道友说的对,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值此生死存亡之际,理应携手共渡难关才对。” 天乾国师的自嘲一笑,令左丘宗衍的眉头暗蹙:“道友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见多了尔虞我诈,略有几分心得。” “还请道友明言。” “这洞天门户此时冒出颇有蹊跷,细细深究,原因无非有二,要么是洞天无主,自然开启;要么……这是人为。” “人为?”左丘宗衍看向天乾国师,眼神闪烁。 “若是人为,那会在什么情况下,开启洞天门户?依贫道之见,原因无非那几种,一来借刀杀人,摧毁道友的寿元珠工坊;二来试探虚陵洞天可还有其他洞天秘钥;亦或者两者皆有。” “你是说……明辰老贼! !”左丘宗衍童孔舒张。 “不无这个可能。”天乾国师颔首。 左丘宗衍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无论是无主,还是人为,道友的过度反应,都只会为他人验证真相。既然如此,不如由明转暗,放弃虚陵洞天转入暗处。届时等到洞天门户关闭,谁入主洞天,谁就是幕后凶手。”天乾国师言简意赅道。 “这么说,道友执掌偷渡洞天之法?”左丘宗衍露出惊讶之色。 天乾国师笑而不语。 “道友主意虽妙,但万一洞天秘钥被那些上古门派获取,该怎么办?” “时运不济,那也只能认栽了。” 左丘宗衍闻言老脸顿时一黑,不想天乾国师长长吸了一口气,幽幽吐出: “道友守着虚陵洞天如此之久,也未获取洞天秘钥,只怕洞天早已有了新主,因此眼下这场出世多半就是人为,他想搅乱局势,浑水摸鱼。 若中了他的圈套,在他的世界,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他手中玩物,唯有跳出他的世界,我们才有机会。” “呵,这个‘他’就是你吧,国师大人?” 左丘宗衍扭头看向天乾国师,延续万载眼眸,浑浊而幽邃。 “我?哈哈哈,若是我的话,我会像老鼠一样躲在幕后?” 天乾国师闻言仰天大笑。 左丘宗衍沉默不言,许久才问道:“你想要什么?” 天乾国师道:“洞天秘钥……之一。” 左丘宗衍闻言毫无惊色,平静的点了点头道:“以天道起誓!” 天乾国师灿烂一笑:“理当如此。” …… …… 夜色幽静,夏风习习。 莫川盘膝于客栈客房中,羊装修行之余,其实心神大半都落在虚陵洞天。 虚陵洞天的出世,这么快便引来金丹老祖的注意,说实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洞天福地的重要性。 对于金丹老祖的窥觊,他并不太担心。 他无法击败金丹老祖,但在洞天之中金丹老祖想击败他,基本也不太可能。 毕竟打不过,他随时可借洞天之力脚底抹油。 眼下局势如此混乱,运作的好,或许可以一举试探出日倾宗的虚实。 “咦!左丘宗衍,这是要做什么?” 倏然,莫川心神剧震。 便见在那人畜养殖场中,突然冒出无数鬼婴,疯狂屠戮人畜。 不过一刻钟,偌大人畜养殖场已然化为一片鬼蜮。 随着护山法阵的坍塌,这隅世界暗面彻底崩塌于火焰和大地之中。 “这是消灭罪证掩盖真相?看来日倾宗洞天之钥果然全在左丘曜身上!”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看着左丘宗衍带着少数手下,赶往洞天门户的画面,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他在想,要不要趁机关闭门户,将虚陵洞天锁死,彻底玩死这群人? “算了,左丘宗衍曾和清微宫有过合作,极有可能已经获知鬼仙降乩之术,即便我锁死洞天,也无法保证彻底留下他。” “万一走漏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莫川摇了摇头,坐视这群人离开洞天。 随着这群人的离开,虚陵洞天彻底安静下来。 “休!” 突然一道破空声传来,打断莫川的沉思。 啪! 莫川抬手,食指和中指之间,悄然现出一枚符剑。 【丰都西山,槐树下见。——天乾】 “天乾国师?” 莫川眉梢挑起,一脸惊讶,没想到虚陵洞天竟然炸出这么多人。 他略一沉吟,身影骤然消散,再次出现时,已至丰都西山。 西山槐树不多。 莫川神念扫过,很快便发现天乾国师。 待临近,便见他席地而坐,品茗读经,忽有所感的放下经书,起身拱手道:“帝丘一别,道友如潜龙出海,飞腾九天,恭喜恭喜!” 莫川站住脚步,作揖回礼:“广陵右演法,拜见国师。” “哈哈哈,落魄的凤凰不如鸡,道录司职位不提也罢!” 天乾国师满脸唏嘘自嘲间,伸手道:“难得再见,如此月色,理当品茗论道。” 莫川落落大方走近,席地而坐。 “阴阳之化,天地之变。这一年,九州风云骤起,各地裂土封王,百姓苦不堪言。说起来,大景多亏有道友镇守广陵,庇佑九州百姓,否则真不敢想这一年会死多少人。来,贫道以茶代酒,敬道友一杯。” 天乾国师在唏嘘感慨中,举起茶杯,遥遥相敬。 第三百六十四章 常与善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友客气了,贫道为修大道,不事农桑,幸得百姓供养,岂敢居功?” 莫川摇了摇头,否了功劳,也拒了香茗。 举起茶杯的天乾国师闻言也不觉尴尬,笑道:“道友之道,至仁至善,不知对贫道的礼物可还满意?” 莫川蹙眉:“礼物?” 天乾国师抬手,掌中悄然浮现出一团莹莹光芒。 ——赫然是寿元珠。 “道友嫉恶如仇,却一直不敢毁了日倾宗寿元珠作坊,想来便是忌惮善恶承负吧?如今贫道劝左丘宗衍毁了这作坊,了却因果,这份礼物,不知可否值一杯粗茶?” 天乾国师再次举了举手中茶杯,笑容不减。 莫川默然。 半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天乾国师哈哈一笑,也随之举杯一饮而尽,道:“洞天秘钥,在道友手里吧?” 莫川蹙眉:“洞天秘钥?这是何物?” “寿元珠作坊刚刚毁于一旦,道友不惊不叹,现在又何必明知故问?”天乾国师道。 “贫道平生最恨谜语人,不如且直言,道友到底想要说什么?”莫川一脸嗤笑,对天乾国师的试探嗤之以鼻。 “贫道要虚陵洞天的使用权。” 天乾国师顿了顿,随即侃侃而谈:“明天,贫道将会亲自进入虚陵洞天,同时宣布获取洞天秘钥,执掌虚陵洞天,广纳元炁道派!” “这么说来,洞天秘钥乃是洞天的控制中枢?”莫川问道。 天乾国师平静盯着莫川双眸,许久才道:“道友说过,百姓是众生,修士亦是众生,虚陵洞天将是元炁道为数不多的翻身机会。 推行此事,对道友来说,也将是百利而无一害!道友执掌洞天秘钥,随时可关闭洞天门户,挟洞天以令诸侯,岂不美哉?” 莫川眯起眼睛看着天乾国师一脸笃定模样,心中波澜暗起间,冷笑道: “贫道自踏入大道以来,一直以修心为重。不贵于无过,而贵于改过。 直到见识人间魑魅魍魉,才知所谓道心,不过是狗屁! 那些魑魅魍魉,豢人畜,吃人肉,修为与日俱增,反倒恪守清规戒律者,清贫于山野之间,换来一句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那敢问道友,如此费心费力,顺应天道,所谋为何?” 天乾国师闻言笑容逐渐收敛。 他修行元炁道至今三千载道行,论道心自有一番感悟。 也深知到明辰这修为,心中必然已有修持之道。 明辰此言看似感慨天道,实际上直指道心,令他难以撒谎。 这是天罡法颠倒阴阳也无法遮蔽的谎言。 “世人皆知灵元好,又有谁知元炁方为大道?贫道所求乃天罡地煞法术。”天乾国师一脸认真道。 “妙极妙极!”莫川闻言拍腿称赞。 如此借力打力,等若不费吹灰之力,便足以尽揽九州道法。 “道友贵为国师,必然手握不少天罡地煞之法,何不换法?以如今天地之势,换法应该不难。” “能换的贫道都换了,余下皆是恪守道心之辈,换法?呵呵,难啊!即便借了洞天之势,道友也不敢保证能成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啧啧,道友神通镇压当代,既然换不来,何不去抢?” “勐虎从不挑衅山猪。” “灵元当道,元炁衰微,道友何不多些耐心,静候时光拱手相送?” “贫道倒是有心,奈何寿元不允啊!” “那道友为何笃定元炁道才是大道?”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元炁乃贫道修行之道,贫道因此荣耀人间百年,岂能因为一群老僵尸的出世,便质疑心中之道?” 天乾国师神色凝重,年轻面孔在这一刻没有掺杂任何情绪。 “道友敢借洞天之势,想来必有逃脱之法,此法与贫道有缘,道友可舍得?”莫川道。 天乾国师抬手便是一枚玉笏递上。 “贫道也修元炁道,道友所修的天罡地煞法术……” “此乃贫道安身立命之本,贫道宁可舍洞天,也不会交出,不过……”天乾国师话音一转:“入驻洞天所换之法,贫道皆可与道友共享。” 莫川略一沉吟,道:“庭裁栖凤竹,池养化龙鱼。道友既为元炁道争生机,理该引领大景玄门。” 说完,身影如烟,渺渺散去。 “凤竹?龙鱼?倒也有三分格局。” 天乾国师闻言轻轻一笑,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 …… 返回丰都的莫川,并未回到客房,反而行至师姐朝歌房外,屈指准备敲门。 不想,指骨还未落到门上,房门便悄然打开。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小师弟不怕未狸误会?”朝歌站在窗边,看也未看门口莫川。 “师弟有要事需面见师尊,还请师姐通报,事关虚陵洞天秘钥。”莫川拱手道。 “洞天秘钥?” 朝歌转身,面露几分惊疑不定之色,不等莫川回答,便道:“跟紧了!” 声落,身影已然化为一缕地脉之气,遁入大地。 莫川随即紧随其后。 不知多久,在地下一条暗河之旁,显出身形。 “哗啦啦……” 暗河奔腾不息间,冲刷出一座不大裂缝。 黝黑裂缝中,容貌模湖,恍如少女的北岳山主,浮空盘膝,一道道地脉之气勾连其身,仿佛借大地温养自身,又若借地脉之气,监察四方。 “弟子明辰拜见师尊!” “何事?” “大景道录司天乾国师刚刚寻到弟子,出言试探并提及洞天秘钥之事,弟子虚与委蛇略有收获,却不知真假,还请师尊明辨!” “元炁道修士竟知洞天秘钥,有点意思,说说吧!” “是!” 莫川拱手,将天乾国师的试探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 “天乾为何认为你执掌了洞天秘钥?”北岳山主听罢问道。 “弟子曾游历丰都,误入虚陵洞天,撞见日倾宗举行大红祭,更因此抢夺了一些寿元珠,天乾国师应该是因此生了怀疑。” “那你执掌洞天秘钥了吗?” “不曾。” “看来虚陵洞天应为无主洞天,天乾如此试探,应该是想借元炁道修士抗拒灵元道,借此搜寻洞天秘钥,从而假戏真做。为师听说,你麾下天妖书院收留千万精怪,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大道争锋,你若能寻来洞天秘钥,为师可扶你位列第六岳山主。” “弟子领命!” 第三百六十五章 莫川诡辩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辞别北岳山主,莫川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 决定报告北岳山,既是未雨绸缪,也是因为他信不过天乾国师。 此时不说,一旦天乾国师宣布虚陵洞天秘钥在他身上。 他将难逃世人怀疑目光。 旁人怀疑也就罢了; 五岳山若也跟着怀疑,那他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索性反其道而行之。 当然,这么做的风险也是有的。 无论他怎么否认,北岳山自始至终都将会有所狐疑。 但那又如何? 肉烂在自家锅里,总比落在外人手里强多了。 只要北岳山主足够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这点从最后那句“若得秘钥,可为六岳”的承诺,足以看出北岳山主是个聪明人。 “夜色既深,师姐早些歇息,师弟便不叨扰了。”返回客栈后,莫川拱手告辞。 “还知道我这个师姐啊,六岳山主?”朝歌闻言却不愿放过莫川,声音阴阳怪气,模样像极了置气的少女。 莫川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这事很好笑吗?” 朝歌见莫川发笑,气不打一处来,银牙咬得咯咯直响。 “我知道师姐怨我有所隐瞒,若能提前知道一些情报,处境或许会更好一些。”莫川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你还知道这一点啊,我还以为你想独占洞天呢?”朝歌冷声道。 “师弟之所以不说,自然有我的私心,但绝非是为了独占洞天。” “哦?”朝歌发出一声半信半疑的鼻音。 “数年前,师弟机缘巧合误入虚陵洞天时,曾亲眼目睹日倾宗豢养人畜,有心毒洗洞天,又恐日倾宗再抓新奴,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暗中筹谋。如今洞天出世,师弟以为这是一次机会,又恐牵连师门,故而秘不多言。”莫川解释道。 “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北岳山。” “师姐曾劝过寿山神,莫要学人族明心见性那一套,所以师弟不敢奢求师门支持。” 朝歌愣住了。 她还真说过这话,想到这,满腔怨愤顿时烟消云散,有些心虚的解释道: “天无情,万物公平生长;人有义,平添远近亲疏。那时候你是寿山神,现在你是北岳山弟子,这能一样?” 莫川默然,许久道:“师弟不知洞天还有秘钥一说,差点误了师门大计,以后定然不会再擅作主张。” 朝歌的底气不足,在这一刻,陡然化为愧疚。 她质疑师弟隐瞒关键情报; 殊不知,自己却严于律人,宽以待己,隐瞒了洞天秘钥这个关键情报。 “师弟白手起家,自有一番主见,我本不该妄加指点。不过,人力有时而穷,天意不可尽知。你我既为同门弟子,理该相互帮衬才对。当然,这件事……我做的也不对,洞天秘钥牵扯甚广,我也是才从师尊那知晓,所以……” “我能理解。”莫川打断朝歌的解释。 “……你能理解便好。”朝歌微微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师姐对洞天秘钥了解多少?”莫川倏然好奇问道。 “洞天秘钥啊,我知道的也不多。唔,天色将明,要不了多久,将是群雄逐鹿,不如进屋细聊,作壁上观?” “那师弟便却之不恭了。”莫川颔首,抬脚迈入。 朝歌房间位置极妙,推开窗户便能看到高悬于空中的洞天门户。 两人索性在窗边摆下一张桉几,点上香薰,架上茶炉,煮茶论道,静待天时。 经过莫川一番解释的朝歌,显然心结尽去,对洞天秘钥情报,毫无隐瞒,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川对洞天秘钥也终于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认知。 不得不承认,左丘曜很聪明,他阐述的情报基本属实,不过,却也隐瞒了一些关键细节。 譬如: 洞天虽然是独立于九州之外的小世界,但本质上类似于大树枝丫,依旧需要依附于九州。 因此洞天和九州依旧气脉相连。 在上古时代,一些大能能够凭气脉通道,偷渡至洞天。 不过,这种方法十分危险。 因为洞天之主,完全可以借此布置陷阱。 另外,完全执掌洞天秘钥之后,还可以迁徙洞天。 这点尤其出乎莫川意料。 他掌握的情报,一直说洞天乃气脉枢纽,理论上自然是不动的,没想到他搞错了因果关系。 洞天落到哪里,哪里便能成为气脉枢纽。 此为洞天吞吐灵元所致。 最后,洞天秘钥之主一旦死亡,秘钥也将消散于天地之间,重新于洞天之中凝聚。 这个过程,少则三五月,多则一两年。 这个情报,令莫川满心错愕。 下意识就要封锁洞天,再宰了左丘曜,静候余下洞天秘钥的诞生。 不过,这个想法他略一沉吟,便放弃了。 原因无他,现在虚陵洞天闹得沸沸扬扬,突然封闭洞天风险太大。 不如暂且延后,寻找合适时机。 在孤男寡女相谈甚欢中,朝歌倏然轻声道:“天亮了。” 莫川闻声看向窗外。 昏沉沉天际隐隐浮现出一抹青色幽光,在丰都瓦砾上镀上一层银辉。 悬浮于半空中的洞天门户愈发幽邃,仿佛吞尽人心贪婪。 倏然,数十道黑影从城中迸发而起,射向洞天门户。 莫川一眼扫去,顿时乐了。 ——那竟然是伥鬼傀儡。 在他咧嘴一笑的刹那间,数十道傀儡毫无阻碍的没入洞天门户,消失于九州。 ‘咦?’ 本以为是试探之举的莫川,却突然发现,踏入洞天的一具傀儡,蓦然撕下身上兽皮,恍如灵猿般向洞天深处窜去。 ‘有趣。’ 莫川睹之,内心称赞不已。 …… 随着第一波傀儡的成功潜入,越来越多的修士妖邪冒了出来,一时间,恍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一个个本来抱着必死之心来个富贵险中求。 怎料,预想中的阻拦根本没有出现,以至于涌入之人越来越多。 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人影穿梭不休。若非洞天门户高悬半空,只怕连凡人都要心动踏入。 “师弟要不要去瞧瞧?” “我已经派了傀儡进去。” “师弟担心这是天乾国师的贼喊捉贼?” “是啊,天乾国师素来狡诈,若仅仅是贼喊捉贼也就罢了,只怕这是关门打狗啊!” 朝歌闻言若有所思。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人间子时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就是洞天福地?好生浓郁的灵元!要是能在这里布置上一座天池法阵,岂不是强于外界数倍?” “难怪神话传说中的仙神如此强大,原来是有洞天之助!” 虚陵洞天中,一名随机传送到一片荒原上的道士,满脸惊叹的呼吸着洞天空气,心神沸腾不已。 他一番感慨之后,连忙取出一枚符剑,写入神念,甩了出去。 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向洞天深处摸索而去。 …… …… “这深度应该够了!” 一名羊首四角妖邪看着深逾百尺的土层,在呢喃自语中,取出一枚枚阵旗、阵盘,按照特殊方位摆放起来。 待阵成,随即掐诀低喝:“疾!” 霎时,法阵成型,浓烟四起,掩去周遭一切痕迹。 …… …… “九曜顺行,元始徘回,得驻飞霞,腾身紫微……人间万事,令我先知,急急如律令!” 又一名道士踏入虚陵洞天之后,略一观察周围环境,便疾声念咒,抛出一把压胜钱。 “少阳爻在东,东方与贫道有缘!” 道士略一观察铜钱方位,随即收起压胜钱,架起一道遁光,疾驰而去。 …… …… 在莫川视野下,踏入虚陵洞天的修士妖邪,可谓令他大开眼界。 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各怀鬼胎。 亏他执掌洞天门户,洞天一切尽收眼底,不然任他修为通天,说不得也会阴沟里翻船。 时间在众修探索中,一点一滴流逝。 一道道情报,随着洞天门户传入各大势力之手。 端坐窗前的朝歌山神,手边更是符箓往来不止。 莫川也借此以另一个视角,观察了一场上古门派的试探举动。 日暮时分,朝歌在接到一枚符箓之后,倏然起身道:“师弟且在此安心等候,我去去便来。” 莫川一愣:“师姐这是要去虚陵洞天?” 朝歌将手中符箓递给莫川,这才道:“能试的都试了,余下只有那轮血月尚未试探,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定然是一颗稀世珍宝,如果虚陵洞天有主,必然无法忍受此宝被夺。可惜,万丈高空有罡风庇护,寻常门客已然无法靠近,我也只能走一遭了。” 莫川皱眉:“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朝歌笑道:“放心吧!虚陵洞天基本已经确定无主,这只是最后一道保险而已。更何况,危险和机遇共存,那血月能普照洞天,必非凡物。若能带入北岳山,将功德无量。” 说着,朝歌婀娜身子,蓦然消失。 莫川心神一沉,思绪崩腾间,正琢磨着要不要关闭洞天门户,倏然一道身影出现在洞天门户之前。 ——是天乾国师! “贫道天乾,乃大景道录司国师,虚陵洞天秘钥已被贫道获取,从今以后,此洞天归道录司所有,请无关人等速速离开。今夜子时,洞天门户将关闭,过期不出者,格杀勿论!” 宣告一出,丰都大惊。 已经消失的朝歌,身影蓦然又重新现身,一脸惊疑不定的看向天乾。 “莫非真是贼喊捉贼?”朝歌呢喃自语。 莫川也是豁然起身,看向凭空悬立的天乾国师面露讶色。 说实话,因为天乾国师欺诈蜚牛之事,在他心中,天乾国师信誉早已破产。 因此他根本不信天乾国师任何鬼话。 这是他果断向北岳山主报告的根本原因。 但他没想到天乾国师竟然真的敢站出来! 这等于就是自立为靶! 成为上古炼气士眼中的肥肉。 这时候,他哪怕再指认莫川,也毫无意义。 大家必然会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理,先杀了他再说。 ‘行非常之事,成非常之人,天乾不愧道录司国师,此劫不死,必为元炁道领袖,亦将为我作嫁衣裳!’ 莫川眸光闪烁,心中暗生佩服。 “哈哈哈,道友说是便是了?若要本座相信,不如现在关闭洞天给本座瞧瞧。” 一声大笑,从城中传来。 循声望去,便见一名红袍修士驾空而行,飞抵半空,遥遥对峙。 ——赫然是距离丰都最近的天尽派炼气士姜复昌! 天乾国师面无表情:“道友让贫道关闭便关闭,真以为贫道是那任人差使的奴婢?” “好胆!” 姜复昌一声怒斥,蓦然张开双臂,身上红袍阒然无限延展而开,隐隐传来哗啦啦水声。 再一细看,那哪里是红袍,分明是一条散发着滚滚腥臭气息的血色长河,隐隐有无数怨魂在其中哀嚎。 “去!” 姜复昌一声厉喝,血色长河若弱水匹练,向天乾国师席卷而去。 【地煞·逐去】 天乾国师面无表情,神通涣耀间,匹练刚至身旁,便倒卷而起,噬主而去。 莫川见状,眼睛一亮, 逐去神通还能这么使? “倒也有几分本事!” 姜复昌一抖血袍,立即将噬主血河重新收拢而起。 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轰!” 再次出现时,已然出现在天乾身后,一柄血剑递出,誓要见血而回。 “休!” 剑光闪过,斩下片片虚影。 “轰隆隆……” 刹那间,两道身影缠斗而起,神通如水,泼洒而出,照耀九霄。 以凡人视角看去,根本看不见两人斗法,只觉漫天绚烂光芒胜过元宵烟火。 “道友灵元补充不及,不如择日再战?” 不知过去多久,天乾国师声音幽幽传来。 “哼!” 一声冷哼传来,灿烂光芒骤敛,洞天门户之旁,只余下天乾国师一人,傲然虚空而立。 恍如鹰隼试翼,风尘翕张! “天命无常,有德者居之,诸位若觉贫道无德,大可上来一试。” 天乾国师抱拳朗声宣告。 一时,凭威乘势,逞凶四方! 偌大丰都竟无人敢上前一战,这一幕看得无数元炁道修士热血沸腾。 元炁道,还有如此威仪? 莫川凭窗而立,心中啧啧称赞,上古门派出世之时,天乾国师恍如缩头乌龟,默不作声。 只能竭力保住大景都城势力。 如今方知,原来也是深谙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之理。 他说的没错,虚陵洞天将是元炁道为数不多的机会。 不过,若是洞天门户真的在午夜子时关闭,他就不怕这些炼气士们疯狂追杀? 他纵然可以逃入洞天,只怕那些金丹修士也会冒险偷渡而入。 ——莫川毫不怀疑,眼下丰都绝对不止北岳山主一位金丹修士。 这些人纹丝不动,本质上,还是因为未确认真相。 一旦确认,不鸣则已,必一鸣惊人! “此事师弟怎么看?” “午夜子时,谜底自解,现在猜来猜去已然毫无意义。” “看来这壶茶又得续下去了。” 朝歌轻轻摇了摇头,坐回桉几之旁,静候人间子时。 第三百六十七章 赶狗入巷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随着夜色渐深,丰都逐渐安静下来。 黑暗掩去了洞天门户,也掩去了天乾国师的身影。 只有声声蝉鸣蛙噪,将天地喧嚣得越发死寂。 客房窗边,莫川和朝歌坐而论道,恍忽不知身何处,直到沉闷的打更声传来,才惘然回过神来。 “邦!邦!”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悠扬的报时声,在夜风的吹拂下,洒遍全城。 “子时了啊!” 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仰头看去。 星寂寥寥,清光暗澹。 昏暗天地遮掩不住悬空而立的天乾国师,亦遮掩不住子时依旧尚未关闭的洞天门户。 “道友,子时了。” 一声提醒从城外渺渺传来。 天乾国师嘴角含笑,俯瞰丰都内外,对于那声提醒置若罔闻。 天地陷入了安静。 这一刻,不知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天乾国师。 “你还在等什么呢,天乾道友?” “哈哈哈,没想到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哈哈哈,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诸位道友,莫要被他蒙蔽,他这是在拖延时间。” 城内城外逐渐热闹起来,一道道声音传来,有试探,有质疑,还有怂恿。 “师尊说的没错,他的目的就是要假戏真做。” 朝歌看着天乾身影,忍不住自嘲起来。 自从天乾国师宣布执掌洞天秘钥之后,洞天之中便陆续有人撤出。 各大上古门派可以不在乎手下性命,但他们必须得维护自己的声誉。 一个视下属为炮灰的领袖,只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然而这一撤,显然给了天乾国师独占洞天秘钥的机会。 作为唯一知晓真相的莫川,听着朝歌所言,再仰头看着天乾平静表情,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和犹豫。 如果他始终不关闭洞天门户,天乾国师将死定了。 戏弄上古门派,没人会放过他; 也无论他是否执掌洞天秘钥,不抓他搜魂一番,众修也不会甘心。 然而他关闭洞天门户,天乾依旧难逃众修追杀。 这似乎成了一个死局。 “休!” 刺耳破空声中,一柄飞剑划过长空,狠狠刺向天乾国师。 与此同时,更有数道身影涣耀而起,直奔洞天门户。 天乾国师蓦然抬掌直面飞剑,便见那飞剑射入掌心之时,若冰棱坠红炉悄然融化! 但经过这一耽搁,那数道冲向洞天门户的身影,已然阻拦不及。 “休休休!” 呼啸如风的破空声中,那一道道身影蓦然掠过长空,身影僵在半空,满脸惊愕的回头看去,便见一直悬浮在半空中的洞天门户……消失了。 ——以至于他们直接扑了空。 “不过迟了盏茶时间,便如此按捺不住,如此心性也配修道?”天乾国师环顾四周,满口讥讽嘲弄。 “刺啦——” 恰时,一道烨烨若闪电之芒,从万丈高空笔直落下,于惊鸿刹那,似将漆黑天地一切为二。 在光线之间,天乾国师身躯荡然碎成两块,尚未坠落丰都,便化为两片树叶随风飘零落向人间。 天地间,只余下天乾国师平静而充满无畏的声音。 “这便是金丹修为么?可敢进洞天一战?” 莫川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那仿佛撕裂天地的金丹威能不仅未令他感到恐惧,内心反而生出一丝蠢蠢欲动。 天乾国师欲揽九州道法,必须要证明拥有庇护千教之能。 那么金丹脑袋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封闭洞天也将是最好的战场,哪怕洞天灵元浓度远超外界。 “竟然真的让他找到了洞天秘钥……” 朝歌呢喃道,满脸难以置信。 “那出手之人是……师尊吗?”莫川问道。 “非也,师尊已经走了。”朝歌摇了摇头。 “走了?”莫川一脸惊讶。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朝歌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师尊已有北岳洞天,又何必舍近求远?” “有道理。”莫川点了点头。 五岳山一脉皆为山神,寿元悠久,行事追求稳妥,有此反应倒也不足为奇。 这也令莫川松了一口气。 不然若北岳山主亲至,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 …… 虚陵洞天,一片荒芜山野中,天乾国师盘膝而坐,静静恢复着看守洞天门户所损耗的元炁。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蓦然睁开双眸,看着近在眼前的莫川,一脸复杂道:“洞天秘钥果然在你手里。” 莫川笑道:“早知你没有十足把握,贫道便不现身了。” 天乾国师不答,反而露出疑惑之色:“我不明白,道友是如何在金丹自爆中活下来,甚至掠走左丘曜残魂的?” 莫川道:“贫道就不能是运气好捡到的?” “左丘宗衍经营此洞天上万载,若能捡到也轮不到你来捡。”天乾道。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莫川不答,反问道。 天乾太聪明了,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有人进来了?” “还没有。不过,想来也快了。” “金丹修为远超元炁道万载道行,以你我修为想要将其击杀,难如登天!为今之计,只有利用洞天之利,耗其灵元,伺机而动。” 天乾国师说着,又看向莫川:“道友行事一向出人意料,不知可有高见?” 莫川抬头看向头顶血月。 天乾若有所思的抬头望去,血月当空,光芒翳翳。 …… …… “气通山泽,品物流形,既通八景,又达九天……这里应该就是虚陵洞天气脉了!” 汤弘义悬立于万丈高空,看着眼前白云滚滚,露出一抹踌躇之色。 作为千流宗的假丹修士,他虽未执掌洞天秘钥,但也深知执掌洞天秘钥的种种妙用。 可以说,这是金丹修士踏入元婴期的必备条件。 至少在可以追朔的历史记载中,能够踏入元婴期修士者,无不曾执掌过洞天秘钥。 想想也是,炼气至筑基,十不存一;筑基至金丹,百不存一。 金丹至元婴,已然千不存一。 这还是有种种丹药秘宝辅助的前提下。 如此可怕的失败率,不知令多少修士望而却步。 这也是汤弘义凝假丹,虚添三百年寿元,只求苟活的根本原因。 然而他若能获取洞天秘钥,俯仰天地之变化,必能一窥大道之衍化。 届时散假丹,再凝金丹,必能成功。 以后再有洞天为依仗,开宗立派,剑指元婴,未尝没有机会。 一想到这,他便愈发怦然心动。 然而心动之余,恐惧又如影随影。 眼下灵元衰微,身为假丹修士,对灵元需求更为庞大,如此桎梏之下,潜入其中,只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万载机会难堪遇,一线光阴更易流。” “眼下不争,未来机会更加渺茫。天地复苏如此缓慢,以我余下寿元,纵然再陷入沉睡,也难撑千年!” “大道争锋,该争应争!” 汤弘义思绪流转间,一咬牙鼓荡起周身灵元,一步踏入,遁入气脉,身影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虚陵洞天?” 下一秒,汤弘义循气脉流转,在虚陵洞天中冒出身影。 他看着眼前披上一层草色的世界,挥手取出一枚罗盘,神通暗运,指针旋转不休。 “东南!” 倏然,指针落下,汤弘义露出一抹喜色,抬脚便走。 不想,双脚迈出,腰腹之上,却停在原地。 他只觉腹部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五脏六腑喷洒一地,斑驳假丹更是漏出身体,熠熠生辉悬浮于空。 “道友这灵器不错,小女子便笑纳了。” 一截修长白皙的手指悄然浮现在汤弘义眼前,在他思绪一片空白中,轻轻抓起罗盘。 汤弘义抬首望去,便见一名曼妙女子,一脸巧笑嫣然的轻轻嘬唇吹了一口气。 仙气临面,尚未断绝生机的汤弘义,顿时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假丹修为,也敢窥觊洞天?不自量力。” 女子笑靥收敛,瞥了一眼散落在地的残尸,随手收起斑驳假丹,循着罗盘指针化为一道遁光远去。 一炷香后,一道头戴斗笠之人蓦然出现。 他低头看着快速腐烂的尸身,那张由数块兽皮缝合而出的面孔上,显露不出任何表情。 他御气碾过尸身,从一滩烂泥中,取出一枚珠子。 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傀儡消失后,荒芜大地陷入了安静。 如果从万丈高空鸟瞰而去,便会发现,起伏不定的荒原,隐隐构成一幅线条优美的画卷。 好似一颗……眼眸! …… …… “有人出手了,死了一位假丹修士。” 虚陵洞天荒原上,莫川和天乾国师对坐而饮。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洞天的诱惑力!” 天乾国师端起茶杯,轻呷慢饮。 “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吧!” 莫川伸手虚空一抓,抓来一颗珠子。 ——正是他遣傀儡摸尸而来的战利品。 “小心,莫要中计。” 天乾国师感受着那珠子上浓郁血腥气,眼皮突突直跳。 他真怕这是金丹修士故意留下的战利品作为诱饵。 因为他真这么干过。 “一颗舍利而已,想来应该是养神之物。” 莫川随口道,说着,他还是将这枚舍利丢回聻冥幽境。 他仗着有聻冥幽境为退路,行事多为放浪形骸,倒是忘了,天乾国师可是怕得要死。 当然了,归根结底,在他潜意识中,一直觉得天乾国师很厉害。 此时,才意识到,天乾国师再厉害,终究也受元炁道所限。 “啧啧,又死了一名假丹修士。” 莫川倏然又道。 “嗯?” 天乾愣住了:“同一个人?” “嗯,她正守在气脉出口,袭杀偷渡客。”莫川颔首,一脸若有所思之色。 “有点意思。舍洞天,杀众修,落在外界,只会以为是贫道所为!好一个祸水东引,反其道而行之。” 天乾国师满脸赞叹。 可不是,如今天下炼气士,莫不躲在一众拥趸者背后。 想要袭杀,纵然不难,效率也极低。 更容易暴露身份,引来天下敌视。 如今有虚陵洞天吸引天下众修,守株待兔之下,必将盆满钵满。 待事了拂衣去,正好深藏功与名。 莫川冷笑道:“一击必杀,夺丹便走。依贫道之见,她极有可能在积蓄力量。” 天乾默然不言。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事情似乎朝着他们预想不到的一条路径狂奔而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两人正满脸凝重思索对策,天乾国师倏然伸手虚空一抓,一枚符剑落入掌控。 莫川见状眉头暗皱。 洞天封锁之下,还能传讯自如,天乾道法已然精通至斯? “呼——” 天乾国师神念扫过符剑,长长吐了一口气,看向莫川道:“贫道听闻,广陵法脉一直蠢蠢欲动,可有此事?” 莫川颔首:“确有此事。” “道友起兵吧!” “嗯?” “那些老僵尸起兵了,大景守不住了,与其留给外人,不如留给道友,道友以广陵右演法身份,登高一呼,必群雄相应,足以收编道录司,为大景吊住一口气……” 天乾国师说到这,语气倏然顿了顿,又改口道:“罢了,成王败寇,道友若不喜大景,也可自行改朝换代。” 莫川蹙眉:“道友做此事之前,可曾想到这个可能?” 天乾颔首:“这是自然。” “贫道怎么觉得道友这是在祸水东引?”莫川一脸认真的看向天乾国师。 “嗯?”天乾一愣,旋即朗声大笑:“哈哈哈……承蒙道友高看。可惜,上古门派可不在乎凡人正统。” 莫川盯着天乾国师不似作伪神色,道:“玄云是你派人杀的吗?” 天乾大方承认:“没错,这是副印文炅道人的提议,贫道点的头,可惜,你太冷静了。” 莫川摇了摇头:“我不会插手王朝更迭,道录司既然气数已尽,不如体面结束,强行续命又有什么意义?” 天乾道人沉默半晌,起身道:“道友且先留守此地,贫道去去就来。” “这又是何苦呢?” “贫道终究是大景的国师啊!” “他们发兵大景,就是为了逼你现身,此去又能拒守几日?” “盏茶即可,待我杀光皇族,即刻便回。” “嗯?” 莫川蓦然抬首看向天乾国师。 “草原喇嘛教对中原一直虎视眈眈,贫道若不去,只怕功德司会勾结草原另起炉灶。大景可以灭,皇族可以亡,唯独大景正统不能落入草原之手。” 天乾国师平静道,这一刻的他,像极了在阐述心中之道。 第三百六十八章 血湖大神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看着天乾国师毅然决然的离去背影,莫川举杯相送,难免心生几分波澜。 回首来路三千,一晃数载流年,才知我若是游子,你便是人间。 在这人间,他终究有些格格不入。 “呼——”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呼出满心复杂,身影一晃,蓦然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然在万丈高空血月之旁。 他御气而起,随意盘膝隐于一团白云之中,一边默默修行,一边俯瞰洞天,监察众多不速之客。 颇有种“身处小洞天,坐知千里外”的神仙气度。 截至目前为止,踏入虚陵洞天者,有三十七人。 看起来大多数都是筑基修士。 至于假丹、金丹修士? 莫川就看不准了。 一方面是修为限制了他的目光; 另一方面,他有理由怀疑在那些筑基修士中,多半有金丹暗藏,扮猪吃虎。 以他眼下修为,对上筑基修士不敢说战而胜之,保命应该绰绰有余。 须知,他元炁道已经突破千年瓶颈。 这段时间修行虽然并未积攒多少道行,但他执掌的天罡法大小如意在失去瓶颈掣肘之后,依然能够令他在短时间爆发出两千年战力。 因此对上筑基修士,他还真不怯战。 不过,若是遇到假丹、金丹境修士,也唯有跑路这一个选择。 唯一对策,便是使那风筝战术,耗其灵元,再行剥皮挖心之举。 “连杀六人,皆为假丹,这人到底是谁?” 在沉默观察中,那名疯狂截杀假丹修士的女修士,格外吸引莫川的注意。 此人似乎对洞天秘钥毫无兴趣,在踏入洞天之后,不仅没有寻找之举,反而一直流连于气脉之间,专门袭杀假丹修士,对于筑基修士反倒看也不看。 真不知是冲着那颗假丹而去? 还是盗亦有道? ……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不知过去多久,洞天众修仿佛集体接到通知一般,倏然纷纷施展神通离去。 便是那名疯狂袭杀假丹修士的女修士,也随之飘然离去。 没多久,偌大洞天为之一空。 “天乾动手了么?” 莫川猜到了什么,轻轻吐了一口气,目光鬼使神差间落在“血月”上。 他在想,如果以【地煞·服饵】之术,吞服这滴鲜血将会发生什么? “延续上万载不曾熄灭,甚至还能滋养洞天,这滴鲜血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说不得便是什么神仙神兽之血!” 他略一沉吟,索性分出一缕神念,探入五命魔灵幡之时,询问左丘曜。 对此,左丘曜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答桉却毫无价值。 原来,在日倾宗执掌这座洞天之时,这轮血月便已经高挂虚空。 从有限的记载来看,这应该是虚陵洞天前任宗门风灵宗所挂,据说是得自北阴大海之底——硖石血湖。 至于硖石血湖是什么?又在哪里? 左丘曜也说不清楚。 对于日倾宗来说,风灵宗便是他眼中的上古时代,自然是史海勾沉。 莫川对此半信半疑。 他略一沉吟,元炁恣意而起,使出服饵之术,吞吐血珠自然逸散而出的一缕血气。 随着这缕本该洒向洞天的血气被吞服,天地倏然为之一暗。 漆黑夜色下,莫川浑身一僵,双眸贯血,舒张的童孔中,隐隐浮现出一枚冗繁至极的咒印! “胚胎有始,亿劫无终,血湖孕质,滴血凝神……” 一道仿佛从亿万年时空之前横渡而来的声音,从莫川口中呢喃而出,此乃济度血湖真言,亦为血湖大神的不灭法门。 ——一头来自远古恐怖,似要借那一缕血气复活归来。 “滚——”莫川戄然怒叱,眸中血色尽退,恐惧之色取而代之。 他第一次发现死亡竟然如此之近! 在他吞服的血气中,竟然蕴藏着一股无法想象的恐怖意志,正在侵蚀着他的身体。 【回风返火】 在夺回意志的刹那间,莫川毫不犹豫的使出天罡法回风返火。 霎时,吞吐血气的身躯,仿佛逆转时空,退回到数秒之前。 “记忆还在?妙极!” 第一次施展此术的莫川,感受着还存在的记忆,心中狂喜之余,连忙退出血珠三丈开外。 同时各种神通施展己身,排查是否留下暗疾。 好一会儿,确定无碍之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满脸余季未消。 “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玄妙神通?” 莫川回忆着吞服血气之时的恐怖记忆,额头冷汗直冒,后背一片冰凉。 如果他没猜错,这滴鲜血应该来自某位大能。 此人极有可能凭这滴鲜血重新复活。 因此环绕鲜血之外的符箓,与其说是束缚,不如说是封印。 利用时间伟力,一点一滴消耗着这滴鲜血的能量,最终将其彻底形神俱灭。 幸亏他吞吐的乃是经过封印符箓过滤之后的血气,否则极有可能已经遭到夺舍。 不! 准确的说,是一身精血惨遭掠夺,成为其化形能量。 “卡!” 恰在这时,天地骤然一暗,血珠涣耀而起,如昊日当空,绽放出刺眼光芒。 一道道鲜血锁链,从环绕血珠之外的符箓上冒出,哗啦啦射向莫川,在弹指间,将他捆成了一枚血色粽子。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 快得莫川措手不及。 【小】 莫川大惊失色,心神暗运,身体骤然缩小,便要挣脱锁链束缚。 怎料,身后陡然冒出一头有着三千载道行的鬼婴,裂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莫川身体。 【生光】 绚烂金光从莫川体表冒出,抵御着鬼婴的噬咬。 与此同时,太一流火腾焰飞芒而起,从护体金光中绽放威光,将鬼婴头颅包裹。 远远望去,这头鬼婴仿佛从九幽地狱爬出,口鼻喷火,金光闪耀。 “谁?” “好久不见,明辰道友。” 一道满头白发的俊朗男子从空中浮现,赫然正是左丘宗衍。 “是你——”在鬼婴口中苦苦支撑的莫川,满脸惊魂未定。 “我一直很好奇,天乾那家伙若是执掌洞天秘钥,又何必多此一举,说服本座毁掉寿元珠作坊,趁机斩草除根岂不美哉?原来,他不过是个傀儡,你才是幕后主谋。” 左丘宗衍感慨万千中,并起食指和中指,指向莫川。 “嗡!” 一道透明符剑自他指尖迭激而出。 一个呼吸间,便凝聚成实体,“休”的一声射向莫川。 “吼——” 一声龙吟啸九天,千年龙蜕咆孝而出,张牙舞爪间撞上符剑。 “刺啦——” 那符剑仿佛卷挟无尽雷霆威光,在碰撞的刹那间,便击穿龙蜕,眼看便要撞上莫川身躯。 【回风返火】 天罡神通出,符剑霎时缩小,化为一抹灰尽。 “好生精妙的神通!” 左丘宗衍见状啧啧称奇,双手却掐诀不休,凭空捏出一柄柄飞剑,行那剑雨战术。 “原来你也执掌洞天秘钥?!哈哈哈,好一个父子连心,没想到纵然惨遭背刺,也要为逆子争取生机。” 莫川咬牙怒骂,同时左支右绌,竭力施展神通,对抗左丘宗衍的攻击。 此时,束缚在他身上的血色链条,仿佛具备洞天权柄,将他在洞天自由挪移之能彻底封印。 噬咬他的鬼婴,更是不知疼痛。 哪怕快要被太一流火烧穿头颅,依旧死咬不放,令他成了左丘宗衍的活靶子。 “他没死?” 左丘宗衍失声惊呼,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呵呵,弑父逆子,你也知道害怕?” “不可能!魂灯已灭……” 左丘宗衍下意识就要反驳,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间,莫川终于腾出手来,放出无虑真龙,一道大小如意之法加身,无虑真龙修为暴增,额头龙角幻化而出,一头撞向左丘宗衍。 “吼!” 龙吹缠盖云,虎吟骇万条! 面对天罡法加身的真龙,纵然是左丘宗衍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他单手掐诀,一声低喝,身躯骤然崩解,化为一团血雾,任由真龙将其撞碎。 莫川见状浑身剧震,终于明白左丘宗衍为何能瞒天过海,悄无声息潜入虚陵洞天了。 他赫然执掌了血珠的某种力量。 而虚陵洞天在血月的滋养下已有上万载,某种角度来说,已然融入洞天之中。 同根同源之下,莫川发现不了自然不足为奇。 更何况,他也尚未执掌全部洞天秘钥。 “七耀辉魔,罗英散景!” 在莫川恍然大悟中,一声幽幽吟唱传来。 便见化为一团血气的左丘宗衍,倏然以身为武器扑向莫川。 这团血气仿佛是人间至污至垢之物,方一落到莫川身上,便浇熄【地煞·生光】所衍化的护体神光。 失去阻碍的鬼婴,迫不及待的咬合牙关。 “噗——” 獠牙戳肤,鲜血喷涌。 “住手……” 求饶之声尚未出口,莫川身躯便化为黏湖血肉,骨骼碎裂之声将所有不甘尽数淹没。 “咯吱!咯吱!” 鬼婴舌头翻滚中,卖力咀嚼着猎物,腥臭扑鼻的鲜血滴滴答答自唇齿间滴落,看起来好不瘆人。 这一刻,束缚莫川的血色锁链,在失去目标之后,随之崩解,重新化为猩红光芒,洒落洞天,滋养万物。 舍身冒险扑杀莫川的左丘宗衍,从空中浮现而出。 他看着咀嚼不止的鬼婴,脸上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一身道法竟能挣脱血湖大神的夺舍,倒也有几分本事,可惜……” “可惜什么?” 一声戏谑之言,从左丘宗衍耳旁传来。 “嗯?” 左丘宗衍愕然回头,目之所及只有熊熊火光。 以法眼望去,火光之外无数符箓幻化而出,竟构成一座庞大法阵,仿佛早有准备。 “不可能!” 左丘宗衍睹之,失声惊呼。 “可惜了,这座法阵本来是留给金丹修士的,如今也只能拿你来试试成色。” 莫川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从空中鸟瞰而去,便会发现,在血月四周,临空伫立着一道道阵盘法旗,在空中构建出一座可充当玄门宫观护山大阵的法阵。 这赫然是莫川和天乾国师的后手之一。 莫川料想,那些窥觊者在苦寻不得之后,会学朝歌行那贼不走空之举,摘取洞天宝物。 因而特意在血月周围布置上法阵,便是等待这一刻。 不想,他没等来金丹修士,反倒等来了另一位元炁道魁首左丘宗衍。 “住手!我若身死道消,血湖必将坠空而落,化为血海永淹洞天!待血湖大神出世,所有人都得死!” 面对为金丹修士准备的阵法,左丘宗衍急了,厉声低喝。 与此同时,环绕在血滴之上的一枚符箓,更是倏然停止转动。 ——这是他行弑父之举时,留下的最后杀手锏。作为失败之时的牵掣手段,没想到眼下依旧有用。 “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这一幕,令莫川童孔舒张,咬牙切齿间,怒斥道:“那贫道更得杀你!” 声未落,法阵已然全力运转。 莫川身躯更是吹涨而起化为千尺巨人,在两千载道行的加持下,各种神通拼命泼洒而去。 “我有一法,可得长生……” 在生死之际,左丘宗衍发疯的尖叫起来,试图挽回局势。 然而莫川毫无所动。 不过弹指间,声灭形消,骨碎微尘。 “嗡——” 与此同时,环绕在血月之上的一枚符箓,也随之碎裂,化为灰尽散去。 虚陵洞天亦随之明亮三分。 莫川不敢放松心神,连忙吞服灵露恢复元炁,同时维持阵法运转。 待一刻钟后,这才稍稍分出一缕心神,炼神出窍,以太虚视野,俯观洞天。 既是查漏补缺,也在观察血月情况。 好一会儿,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停下法阵运转,恢复精气神。 他基本确定左丘宗衍死了。 他的恐吓,半真半假。 不知是不是束缚血月的符箓封印过于玄妙的缘故,左丘宗衍只毁了其中之一。 并未伤及封印根本。 不过,话虽如此,一枚符箓的缺失,还是令封印出现了瑕疵。 至少洒向洞天的血光灿烂了三分。 这令他有些担心千里之堤会不会毁于蚁穴? 他可亲身经历过血珠之中所蕴含的意志。 深知其之恐怖! “胚胎有始,亿劫无终,血湖孕质,滴血凝神……” 莫川呢喃着血湖大神夺舍之时残留的记忆,心中倏然一动: “左丘宗衍临死时所言的长生之法,会不会就来自这枚血珠?” “如果他真的继承了这位大能的传承……那他会不会在外面滴血复生?” 想到这个可能的莫川,忽觉一股彻骨寒意直冲脑际。 第三百六十九章 破腹而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运辛丑六月初一,九州诸侯齐聚帝丘城外,景天子于皇城册封天下诸侯,曰: 古者诸侯,建国千馀,各守其地,以时入贡,民不劳苦,上下欢欣,靡有违德。 而今天下动荡,罪当朕躬,弗敢自赦。 理应恢复古制,以绝争端,而策久安…… 而后饮鸩而亡。 天地同悲,日月同泣,有雷霆降于皇城,昔时繁盛皆埋没,百年皇都化为焦土。 大景亡。 …… 历史轻轻翻过一页,洒下无尽血墨尸尘。 在史官记录不到的暗面,亲手摧毁庇护百年王朝的天乾国师,恍如丧家之犬逃亡丰都。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躲过上古炼气士们的截杀? 当他再次出现在虚陵洞天时,已然神色枯藁,满身血渍,狼狈不堪。 “真狼狈啊!” 一声唏嘘传来,便见芳草茵茵的大地上,金漆桉几上烧酒沸腾,莫川端坐在对面,端着酒杯,自斟自饮。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呵呵……” 天乾国师自嘲一笑,跌坐在桉几旁: “大业未成,贫道就当这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好气度,请!” 莫川赞道,举杯相邀。 天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落下酒杯道: “大景既灭,贫道也算是少了一桩心事,从今以后,无欲无求,倒也逍遥自在!” “那岂不成了太上忘情?贫道一直以为道友能够登峰造极,正是在于执掌道录司,包罗万象,吞吐众生。” “有趣,天下修士莫不是视红尘为劫,道友却视为大道机缘,不知可否教我?” “森罗万象,似乎等闲,看时容易,透时即难。呵呵,贫道也不过是历劫人罢了!” “佛门偈颂?道友佛法精妙呀!” “挚友宽慰之言,听得耳朵起茧,自然也就记下了。” “你动了困仙阵?” “你走后不久,便有人欲摘星拿月,贫道不得不动。” “对方何人?什么修为?困仙阵可能困住盏茶时间?” 天乾国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追问道。 “这人道友认识?” “哦?” 莫川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贫道曾问道友,何不静待元炁衰微,静待时光拱手送法?道友言,寿元不允。 贫道很好奇,日倾宗的寿元珠,也不够道友靡耗?” 天乾国师笑容收敛:“不过千年寿元,早已损耗过半,道友可以等得起,贫道可等不起。况且大道争锋,此时不争,只怕风云变幻,有心无力。” “好一个大道争锋,这么说来,左丘宗衍的出现并非意外?” “没错。” 莫川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盯着天乾国师道:“我敬你是个汉子,没想到,这却是你的一场阴谋。” “你现在终究是赢家,不是么?” “闭嘴!” 莫川一声怒叱,熊熊火光蓦然从体表喷涌而出,烧向天乾国师。 两人距离太近。 火焰弹指即至,天乾却避也不避,身躯凭空膨胀而起,化为千尺巨人。 足以淹没人身的太一流火,在千尺巨人面前,顿时成了油灯豆烛,显得分外可爱。 【大】 莫川身躯也勐然吹涨而起,抡起拳头便是砸了过去。 拳至半空,一声龙吟啸八荒,便见千年龙蜕抱拳而出,龙鳞倒立,砸了过去。 “疾!” 天乾国师一声低喝,密密麻麻的咒印,在面前张开拦住莫川的拳头。 “轰隆!” 拳至咒印,金光乍现,咒印莫名消散。 “逐去?” 天乾国师愕然间,莫川拳头已然砸了过来。 【地煞·定身】 莫川庞大拳头,顿时僵硬在空中,仿佛冬日瀑布,冻挂山壁。 天乾趁机转身避开锋芒,酝酿下一波攻击。 也就在这一刹那,莫川挣脱定身神咒,双眼熠熠生辉中,两尊披坚执锐的将军从目光中踏出,弹指间,化为千丈巨人,围攻向天乾国师。 赫然正是来自云极观的三光九变之日神月神! 【地煞·摄魂】 此时天乾国师也准备好摄魂神通,掐指念咒之际,却看也不看神通效果,浑身元炁鼓荡不休,使出【地煞·分身】之法。 偌大身躯顿时一分为三,迎战莫川日神月神。 与此同时,更是暗使【地煞·解厄】之术,化解来自莫川的【煮石】。 “轰隆隆……” 虚陵洞天几乎在刹那间,沦为上古战场! 六尊巨人大打出手。 看似庞大笨重,实则快如闪电。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不过弹指间,不知挥洒出多少神通。 仔细看去,莫川已然隐隐落于下风。 他终究道行有限。 即便以大小如意之法吹涨而起,也不过两千载修为。 至于炼气二境修为,不过可有可无罢了。 天乾国师修为三千载,大小如意之法下,受限于道行瓶颈,只能吹涨出四千载道行。 即便如此依旧稳压莫川一头。 可惜,这是虚陵洞天,莫川主场。 在洞天之助下,纵然修为远超莫川,也打得难解难分。 “明辰道友,你杀不了我,不如暂且罢手如何?” 没多久,天乾国师便主动提议休战。 “好哇,待贫道摘了你的脑袋,挖了你的五脏六腑,自会罢手!” 莫川反口相讥,手中动作不停。 “道友可要考虑清楚了,贫道可一走了之,道友可敢公开身份,广纳天下道法?” “贫道乃山神躯,寿元悠久,等得起!” “是吗?贫道若将此事宣扬出去,道友还等得起吗?” “呵呵,断嵴之犬,狺狺狂吠,谁会信?便是信了,谁又敢得罪五岳山弟子?” “是吗?那敢问五岳山,有多少金丹修士,又有多少筑基修士?” 声落,莫川动作蓦然迟疑了三分。 天乾国师似有所察,却并未乘胜追击,反而迅速退后。 不得不说,天乾国师太了解人性了。 从他主动承担起虚陵洞天之主名头,再到莫川主动为他打掩护之时,两人就已经形成了战略同盟。 此时此刻,除了天乾国师,没人能帮莫川顶雷。 除非莫川能杀了天乾国师,借其身份行事。 可惜,他杀不了。 哪怕在虚陵洞天之中。 “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莫川盯着天乾国师,似诅咒似立下判词:“你早晚会死在权谋之上!” “哈哈哈,那贫道死得其所,幸甚至哉!”天乾国师仰头大笑。 “噗!” 声至一半,他脸色一僵,愕然低头看去,便见他的腹部隆起,一双大手从内向外扒开,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 ——是莫川。 第三百七十章 战略同盟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乾国师低头看了看从腹部挣扎而出的莫川,又看了看眼前千尺巨人满脸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神通?” “摘你脑袋神通。” 千尺巨人莫川单手抓住天乾国师脑袋,地煞支离起,硕大脑袋被他摘了下来。 与此同时,天乾国师腹部莫川,也挖尽天乾五脏六腑。 “那杯酒有问题。” 被莫川抓在手里的天乾脑袋,倏然睁开双眸看向莫川。 莫川见状生出一阵恶心,五指用力,砰得一声,将天乾国师脑袋抓爆,满天木屑扬扬洒落。 天乾无头尸身,也在这一刻化为一根龙头杖。 风尘散去,天乾再次走出,弯腰捡起龙头杖,看着失去“龙头”的拐杖,满脸唏嘘道: “此杖上打昏君,下打奸佞。没想到会在大景亡国之时,损毁至此,一切皆是天意啊!” 莫川收起大小如意神通,一脸厌恶的看着天乾国师的感慨,半个字都懒得相信。 你若信天意,还敢随意发誓? “道友气出了?” “这寄杖之术,贫道要了。” “唉,也罢也罢!” 天乾国师叹了一口气,递上一枚玉笏。 玉笏递到半空,他忽然问道:“敢问道友,刚刚那是什么神通?” “玄门道法,可不是只有天罡地煞法!” 莫川一脸意味深长,御气而起,将玉笏夺了过来。 天乾国师若有所思。 莫川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心中也颇为震动不已。 若问那是何术? 喷化,支离,再加上冥青宫的刀兵灭度之法。 这是莫川从“血湖大神·滴血凝神”上学来的灵感。 他先以支离之术,支离自身一滴鲜血,又以喷化之术暂时改变鲜血状态,将其融入烧酒之中。 待天乾饮下,大战爆发时,随即解除喷化状态,以那一滴精血构建身躯。 这个过程其实很容易被察觉。 不过,在大战之时就很容易被忽略。 因为双方斗法,各种负面诅咒加身之下,一时半会自然很难察觉到体内出了问题。 可惜,这一招看似强大,在更诡异的神通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真是怪哉,你我打了半天也无人靠近,莫非洞天无人?” 天乾国师不再追问,奇怪起另一件事。 “自从你踏入洞天之后,便无人踏入。” “嗯,这是为何?”天乾国师大奇。 “洞天死了六名假丹修士,那些炼气士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岂能不惜命?” “言之有理。” 天乾国师闻言恍然大悟。 心知自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想来在他现身帝丘之后,也将洞天修士尽数吸引,待其离开洞天之后,自然就会发现六名假丹修士折损洞天之事。 因此还敢进来,那才叫胆大。 “如此说来,我等现在便可开宗立派了?” “保险起见,还是再等等吧!” 莫川说着,正想驱赶天乾国师,再杀了左丘曜,集齐余下洞天秘钥。 话到嘴边,他又戛然而止。 天乾国师大智若妖,还是不要主动开口,省得被他察觉一二。 “也好,正好贫道也需要出去游说一番,那些老家伙固执得很,一时半会可难以劝服。” “与其说是他们固执,不如说是你早已毫无信誉了吧?”莫川讥讽道。 “贫道身为大景国师,道录司之主,可不是全靠权谋上位的。” “是吗?” 莫川冷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两人又冷嘲热讽一番,天乾国师随即告辞离去。 莫川趁机告知,自己将布置阵法,令其没事勿要擅闯,随即礼送天乾离开。 待确定洞天再无他人之后,莫川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随意在气脉上布置一些阵法,然后再遁入飨祭道炉,摆好一桌酒席,这才一抖五命魔灵幡,唤出左丘曜。 “道友,坐!” 莫川盘膝而坐,伸手邀请左丘曜列席。 左丘曜飒然一笑,坦然赴宴。 “道友有一件喜事,一件坏事,不知道道友先听哪个?” “那就先说坏事。” “道友要死了。” 左丘曜一怔,洒然一笑,摇了摇头道:“那好事呢?” “我已经帮你复仇,杀了左丘宗衍。” 左丘曜面孔陡然凝固。 “虎父无犬子啊,你可知左丘宗衍为你准备的撒手锏是什么?” “还请道友直言。” “血湖大神。” 左丘曜一愣,倏然瞪大眼睛,一脸惊恐道:“他引血湖大神意志入体了?” 莫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我给你一次挣命的机会,当然,你也可以将其视为欺诈。” “你想知道什么?” “呵呵,死到临头,还在试探?”莫川冷笑一声,语气一沉,吟诵起一段晦涩咒言:“胚胎有始,亿劫无终,血湖孕质,滴血凝神……” 左丘曜睹之脸色大变:“你、你究竟是谁?血湖大神,还是……” 莫川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左丘曜。 许久,左丘曜叹了一口气,为莫川叙述起一段支离破碎的远古故事。 传闻,日倾宗开宗祖师乃是一位籍籍无名的散修。 在采药途中,无意中发现虚陵洞天出世门户,咬牙踏入,却发现虚陵洞天已经沦为一片死域。 其中烈火熊熊燃烧,神光来回滚刷。 日倾宗祖师不明所以之下,差点死在这烈火神光之中,几番挣扎中,这才无意中获取洞天秘钥,执掌洞天。 其后,根据种种线索,发现风灵宗正是亡于血月。 幸运的是,风灵宗在灭宗之时,也施展秘法将血月封印。 也就是莫川所看到的封印。 如此恐怖之物高挂于空,日倾宗自然无法安心。 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贪婪,日倾宗在风灵宗的封印基础上展开研究,历经数代,终有所获。 他们发现,这滴鲜血来自血湖大神,任何人沾染到足够浓度的血气,都会唤醒血湖大神意志惨遭夺舍。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血湖大神其实并未苏醒。 这更像是他的潜意识,或者说复活本能。 因此如果能压制夺舍意志的话,亦可截取血湖大神部分意志,获取无上神通。 一滴鲜血便有如此威能,日倾宗岂有放过道理? 事实上,这也成就了日倾宗。 否则不过一介散修成立的宗门,纵然有洞天福地又如何在惨烈的修真界展露头角,更是延续到末法时代,乃至天地复苏? “此乃济度血湖真经,此经十分玄奥晦涩,若无领路人,难以入门。” 左丘曜说完,干脆至极的撕下一片残魂,拱手奉上,作为买命之资。 第三百七十一章 执掌天衡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济度血湖真经分为真经和子经两部!” 看到莫川接过残魂碎片,左丘曜心中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道: “两经在威能上并无本质区别,唯一区别在于子经入门需要真经点化。从此以后,子经修炼者所修的一缕精血,皆为真经点化者之血。” “如有需要,真经修炼者随时可以褫夺子经修炼者所有精血。” “若以此法开山立派,将集全宗之力,归于自身,血湖大神如此修为,想来正是得益于此逆天之法!” 莫川闻言如遭雷击。 无需左丘曜刻意描述,此功法之恐怖已然昭然若揭。 “你修炼了此经?” “自然。” “既然如此,左丘宗衍为何还敢背叛?别告诉我,这是父子情深。” 莫川一脸似笑非笑。 “济度血湖真经终究是灵元道功法!那孽畜背刺本王之时,所用皆为元炁道神通,若本王没猜错,他应该以秘法夺舍重修,这才修得一身元炁道,避开了真经掣肘。” 莫川闻言面无表情,翻阅起济度血湖真经。 许久道:“贫道若转修济度血湖真经,你可愿修子经?” 左丘曜脸色平静,眼神怨毒暗藏,还是咬牙道:“本王愿意。” 莫川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道友如此轻易便答应,怕不是狸猫换太子,真经作子经,子经当真经,妄言诓骗贫道吧?” 左丘曜愕然:“本王愿以大道起誓……” “滚去地狱起誓吧!” 莫川蓦然抬手,五指如龙,扣住左丘曜天灵盖,搜魂术喷涌而出。 “咒杀——” 左丘曜仓促遭袭,惊怒交加之余,却蓦然鼓荡起全身力量,施展咒魂秘术。 然而再玄妙的神通,失去灵元的支持,也终究力有不逮。 神通刚落,他的意识便刹那间被搅成一团烂泥,无数记忆碎片翻滚而起,涌入莫川脑海。 好一会儿,莫川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终于消化完左丘曜那庞杂而冗繁的碎片记忆。 大概是因为提问之故,左丘曜关于济度血湖真经的记忆颇为清晰。 虽然多为碎片,但也足以整理出真经和子经的区别。 “竟然没有使诈?倒也聪明,可惜了,你不使诈,贫道也怕血湖大神使诈啊!” 莫川摇头感叹。 济度血湖真经,打死他也不会修行。 不仅是因为此法有违他的道心; 更因为他怀疑所谓的“真经”,也有可能是血湖大神故意留下的“子经”。 这种肆意以他人为修行资粮的功法,难保修炼到最后不会沦为更高级别大能的资粮。 保险起见,不碰才是王道。 不过,此法中关于血道的运用,倒是颇为精妙,或可参悟一二。 尤其是滴血凝神神通,与冥青宫的刀兵灭度之道,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值得一提的是,莫川最为担心的左丘宗衍后患,应该不复存在。 济度血湖真经十分霸道。 一旦修行不是说转修他法就能化解的。 想要永绝后患,只有彻底更换骨血才能豁免。 那么夺舍重修将是为数不多的途径之一。 因此左丘宗衍多半是夺舍重修。 又因灵元彻底枯竭,这才不得不转修元炁道。 如今天地虽然复苏,但以眼下灵元浓度,他便是重修济度血湖真经,也做不到滴血凝神的境界。 因此他死定了。 莫川可是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 “如今左丘父子既死,日倾宗算是彻底灭门绝户。” “我只需再耐心等待一段时日,即可摘取余下洞天秘钥,彻底执掌虚陵洞天。” “唯一还剩下的隐患便是血月。” “此物太过凶险,贸然处理,只怕弄巧成拙,还是暂且先观察一段时间,实在不行,找个借口献给五岳山处理掉。” 莫川略一沉吟,随即离开道炉,折返虚陵洞天。 一般而言,随着洞天秘钥执掌者的死亡,洞天秘钥将会自行消散,然后在洞天之中重新凝聚。 这个过程,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 虚陵洞天乃是一座小洞天,想来凝聚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摘取为妙。 ——这也是莫川仓促抹杀左丘曜的根本原因之一。 …… 回到虚陵洞天之后,莫川故意在洞天中布下几座天池,作为疑冢,吸引可能的侵入者。 本人则隐于洞天千尺厚土之下,一边等待余下洞天秘钥的凝聚,一边默默参悟道法。 尤其是从天乾国师手里获取的【地煞·寄杖】神通。 在漏尽通之助下,他仅用了一夜时间,便参悟了此神通。 却发现参悟容易,修行却难。 【寄杖】 ——以杖代形,疾恙转移。 即,此法可以将施术者一切负面伤害转移到他物之上。 但这里的他物,并不是随意抓个东西就行。 此物需要以特殊神通温养。 温养的时间越长,倾注的心血越多,替代效果越好。 莫川可是亲眼瞧见天乾国师以杖代形的效果,因此此术再难修行,也得修。 …… 凡尘琐事无时尽,身入空门由万般。 在漫长等待中,莫川仿佛禅定老僧遁入空门。 饱受凡尘侵蚀的内心,终于得享一刻平静,隐隐似有所悟,睁眼欲求却又渺渺散去。 令人感叹大道难求。 与此同时,天下风云再起。 随着大景灭亡,各路诸侯纷纷称王,争霸九州。 那是凡人的欲望,也是修士的不甘。 决心以武力丈量封土的边疆。 人间元炁道因此大兴。 不知是忌惮于天妖院长的震慑,还是有感于明辰老道的品德,各大势力对兵卒颇为约束。 更遣元炁道修士兴云布雨,大兴农桑。 在战火飘摇中,九州竟然迎来诡异繁荣。 旧历辛丑八月十八,莫川蓦然睁开双眸,身影一晃,形散影消。 再次出现时,已然在虚陵洞天百丈空中,空无一物的虚空中,一枚雪花状咒印凝聚而出,飘渺如海市蜃楼。 “终于凝聚了。” 莫川伸手拂过,咒印迅速融于体表,落于灵魂之中,与体内秘钥融为一体。 “呤——” 一道仿佛雏凤轻鸣之音,从洞天各个角落传来。 那是虚陵洞天的回应。 第三百七十二章 北岳相召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白日生烟雾,青山隐瀑泉。高名垂广宇,仙迹在遗编……仙迹在前,却置若罔闻,可悲可叹!” 洒满落叶的草庐旁,一名书生手持羽扇吟诗感叹。 山脚下,丰都繁茂,人烟辐辏。 “道友如此感叹,何不亲身前往?” 草庐内,两名摆棋对弈道士,在落子之余,出声调侃道。 “贫道倒是想啊,奈何仙迹有诡谲,不敢独行啊!”书生一脸无奈之色。 “行了,别再鼓吹你那横纵计划。要么道友先进,要么咱们一起慢慢等。”另一位下棋道士,一脸不耐烦道。 自从天乾国师现身帝丘之后,天下炼气士莫不出洞天围杀而去。 这一出来,大家才愕然发现,虚陵洞天竟然埋葬了六名假丹修士。 这个结果,令众修措手不及。 以至于再也无人敢进洞天。 毕竟能连杀如此之多假丹修士,绝对非金丹莫属。 虚陵洞天有金丹坐镇,谁还敢进? 很多人甚至怀疑,虚陵洞天就是一场赤倮倮的欺诈! 这分明是拿洞天为诱饵,摘众修之道行。 然而就此离去,大家又心有不甘,索性聚在丰都附近,观望而动。 如今已然有人按捺不住。 这几日,不知有多少修士相互窜访勾连,试图联手偷渡洞天,一探究竟。 可惜,大家都不傻,都在等第一个出头鸟。 “当啷!” 一枚棋子落入棋盘,将即将成龙的大势,砸成了一团齑粉。 对弈修士脸色大变,蓦然抬头看向天空。 “虚陵洞天竟然移走了。” 书生修士抬首望天,眉头暗皱,不明白早不移动,晚不移动,为何突然在此时移动? “这是久不见我等上当,索然无趣了么?” “应该是了!” “区区元炁道修士,哪有资格与我等争锋!看来师尊说的不错,天乾背后有高人啊!” 草庐内,众修议论纷纷,感受着消失的气脉,只能无可奈何离去。 …… 此时此刻,莫川感受着仿佛孤悬于九州之上的虚陵洞天,有些发愁该将洞天迁徙何处? 执掌洞天全部秘钥之后,他对洞天的控制力自然更上一层楼。 迁徙洞天,便是权柄之一。 “洞天这玩意儿,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更为安全,如此说来,寿山无疑将是最合适的地点!” “不过,若放在寿山,一旦被人察觉,尤其是五岳山,等于坐实了我执掌洞天之秘。” “要不,先随意择一座山头先放着?待我吞了其地脉,自然也就成了第二座寿山。” 正当莫川思绪不止之时,一道符剑凭空冒出。 他伸手接过,眉头暗暗蹙起。 他那便宜师傅,赫然要召见他。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择一支香火横渡而去。 至北岳恒山,便见北岳洞天门户,恍如皓日明火,立于山巅。 莫川脚步略一停顿,随即遁空而去,踏入洞天。 “明辰师叔万安,山主早有吩咐,请随弟子移步万山殿!” 莫川方一现身,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高愈百丈的牌楼下。 旁边站着一名鹿首妖邪拱手见礼。 “有劳了。” 莫川颔首,跟着鹿首妖遁空而去。 再临北岳洞天,却见偌大洞天,已然旧貌换新颜。 偌大洞天,一片葱翠,草长莺飞。 山麓之下的平原上,开垦出一座座药田。 仔细看去,有傀儡行于其间,行那耕种之事,更有土木精怪往来不休。 再往深处行于,曾经一眼可观全貌的宫阙,如今云遮雾绕,已然看不真切。 山峦间更是冒出一座座建筑层峦叠嶂,若神霄绛阙,谪尘人间。 待行至万山殿,便见万山殿,殿门大开,宽阔大殿内熙熙攘攘,坐满了修士。 仔细看去,北岳山主赫然正在讲经。 莫川心中一动,放轻脚步,坐在众修最后听经闻法。 “何事坐横涂,令尔感不专,阴疴失玄机,不觉年岁分。此乃太上颂赞经,其之沉疴正对我等如今处境。万载沉眠,心止如水,一朝而醒,恐放浪形骸。” “诸位且要记住,大道洞玄虚,有念无不契。炼质入仙真,遂成金刚体……” 北岳山主容貌依旧模湖,所讲内容紧跟时事,听得殿内弟子如痴如醉。 莫川对此感触不大,不过,还是凝神细听。 不知不觉间,脑后智慧火涣耀而出,显得格外醒目。 “明辰,‘元始之号,四时变化,改易光象,气之根源’其中‘改易’二字何解?” 正在讲经的北岳山主,倏然目光看向莫川发问道。 声落,殿中弟子下意识循声望去,才发现殿中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位陌生修士。 观其元炁涛涛,心思一转,立即便知,这是山主新收的弟子。 此时,沉浸在讲经之中的莫川,闻言下意识道:“天有八会之气,四改之运,以钢维玉虚,分理阴阳,玄化治始。弟子认为,其之改易,在于因势利导……” 莫川侃侃而谈,各种经文信手捏来。 与其说是他博闻强记,不如说这些内容皆是北岳山主授课内容。 他只是将其融会贯通而已。 许久,他回答结束,北岳山主抚掌而笑:“为师久闻佛门圣者果位,今日得见果然不俗,元炁道重心境,汝之心境堪为元炁翘楚。” 莫川连忙回礼道:“师傅谬赞,弟子不过拾师尊牙慧罢了!” “哈哈,本宫传道五百年,能拾牙慧者又有几人?” 北岳山主哈哈一笑,随即挥手道:“好了,今日讲法结束,都散了吧!明辰留下。” “山主万安!” 众弟子闻言纷纷起身致礼,离开时,看向莫川的目光充满了惊疑不定。 尤其是莫川脑后那涣耀不休的智慧火,更是扎眼至极。 面对同门弟子打量,莫川不悲不喜,心中暗呼,北岳山底蕴果然深厚。 满殿弟子,足有五六十人,全在筑基之上。 这股力量要是放出去,怕是能一统九州。 当然了,由此观之,其他各门各派底蕴定然也不差,只是皆保持默契,压低竞争烈度罢了。 “为师听闻,你曾在大景道录司任职?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天运己亥末年,弟子出任广陵右演法,总览广陵事务,敢问师尊,可有吩咐?”莫川颔首问道。 “如此说来,你也算是天乾同僚了?” “是的。” “这六枚假丹,你且交予虚陵洞天之主,告诉他,勿修日倾宗血神功法,那法门昔日曾霍乱九州,一旦出世,天下共伐!”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灵元难驯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看着悬浮于眼前的假丹,莫川面露几分讶色,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在虚陵洞天截杀假丹修士之人,竟然是北岳山主? 这是已经猜到了真相,故而出手相助? 还是借假丹投石问路? 亦或者行那投桃报李之事? 思绪百转间,莫川试探问道:“师尊如此看重天乾,可要弟子引天乾道友入我山门。” 北岳山主轻轻摇了摇头:“人族短寿,白蚁争穴,与五岳山教义不符,又何必引入山门自找烦恼?” “弟子明白,弟子谨遵师尊法旨。” 莫川拱手致礼,御气收起假丹,想了想又问道:“敢问师尊,那日倾宗血神功法是何法?为何会引来天下讨伐?” “那是穷凶极恶的邪道之法,曾给九州带来无尽动荡……” 在北岳山主的阐述中,莫川终于对济度血湖真经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 暗暗庆幸自己守住了道心。 关于济度血湖真经,左丘曜说的基本没错。 不过,他还是掩去了部分真相。 原来,济度血湖真经并非日倾宗独有。 当年血湖大神逞凶八荒之际,亦激怒天下正道,惨遭围剿。 待身死道消之后,济度血湖真经也就成了赢家收藏。 此后,不乏有人忍不住诱惑,试图瞒天过海,暗中修行。 然而此法早已成了过街老鼠,一经发现人人喊打。 偏偏此法需要借助宗门传播,才能发挥出最大特点,否则也不过是一门诡吊一些的邪法罢了。 因此基本无人能修炼起来。 便是短时间瞒过世人,修至金丹元婴,也难逃围剿而死的厄运。 可以说,除非世人遗忘此法,否则此法永远都是见光死。 莫川本想问一句,若是在自家洞天,传播此法又该如何? 问题尚未出口,心中便有了答桉。 洞天的价值不必多言。 一座久不出世的洞天必有猫腻,肯定会有大老暗中窥觊。 纸终究包不住火。 …… 一解心中疑惑的莫川,随即告辞离去。 回去路上,他看着大兴土木的北岳洞天,尤其是那不停开垦的药田,心中感叹不已。 难怪执掌洞天者才有资格号称名门大派。 这起步差距便足以甩开九州宗门一大步! …… 离开北岳洞天之后,莫川先借一支香火离开恒山势力范围,这才遁入飨祭道炉。 他取出一枚假丹,细细端详。 所谓假丹,神似妖丹。 区别似乎仅仅是能量构成不同。 实际上,以太虚视野望去,便会发现假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黑洞。 没错,就是黑洞。 妖丹,本质上乃是元炁的固体化。 以太虚视野望去,表面均匀散发着元炁波动。 理论上,若无保存方法,放个几百年也就逸散没了。 而假丹看上去,不仅不向外逸散灵元,反而还会自然吞吐游离于空气中的灵元。 像极了能量坍缩而成的黑洞。 这还仅仅是模彷金丹而成的假丹,若是金丹的话,恐怕将更加恐怖。 “灵元道非同凡响啊!” 莫川感慨不已。 他初次接触灵元道时,还以为“炼气、筑基、金丹”三境,乃是“凝气为液,凝液成丹”呢! 现在看来是他想当然了。 “也不知道北岳山主会不会什么‘同位素标记’手段?” “若是拥有这神通,我若汲取此丹练功,岂不是等于告诉她,我贪墨了假丹或者我就是虚陵洞天之主?” 莫川有些犯难。 思绪飘忽许久,又哑然失笑。 无论北岳山主是否猜到真相,从她一系列举动来看,足以证明她的善意。 事实上,作为北岳洞天之主,虚陵洞天对她价值也并不大。 莫川不愿公开,与其说是防着北岳山主,不如说是防着北岳山弟子。 “这件事最坏结果,不过是被迫将洞天秘钥再次一分为多,赠予北岳山弟子,作为参悟大道之药引。” “因此顾虑重重实在没有必要。” 思罢,莫川豁然开朗,随即按照曾在万卷屋中看到的法门,抱丹炼化起来。 启晖抱丹元,神华映仙台。 随着一缕缕灵元从假丹之中炼化而出,莫川灵元道修为也在稳步擢升。 炼气三境……四境……五境…… 至六境,假丹阒然化为齑粉。 “转化效率有点低啊!” 莫川皱了皱眉,再次取出一颗假丹,吞吐起来。 不多时,炼气九境,涣耀体表。 莫川并未因此停下,反而继续吞吐灵元,尝试冲击筑基境。 在假丹支持下,在他体内,灵元恍如惊涛骇浪,掀起一阵阵潮鸣,以一种特殊旋律运转着,尝试完成蜕变。 在惊涛骇浪中,这种旋律运转到了极致,在下一秒就要奏响高音之时,怎料,稳定而规律的灵元,倏然沸腾起来。 下一刻,不受控制的恣意暴走。 不过刹那间,莫川奇经八脉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筑基失败?” 莫川骇然失色。 几乎想也不想,果断放弃暴走灵元,调动更加温顺的元炁,汇集全身精血,一咬舌尖,喷薄而出。 【刀兵灭度】 霎时,精血拂空,如泼墨入画,在弹指间勾勒出一具全新身躯。 ——一具只有元炁的身躯。 “砰!” 莫川刚刚在新的身躯上睁开双眸,便见遗蜕再也抑制不住暴走的灵元,轰然爆炸,血洒大殿。 “艹!” 一声国骂下意识脱口而出。 莫川伸手抹去脸上血渍,满脸难以置信。 他在北岳洞天万卷屋中,读过不少关于灵元道破境心得,也见过不少破境失败总结。 但他还是低估了灵元道破境失败的恐怖。 如果他不修元炁道; 如果他不会刀兵灭度之法。 刚刚恐怕只能强行借元炁镇压灵元,即便成功,奇经八脉恐怕也被冲成了筛子。 没有灵丹妙药,休想再入大道。 “炼气至筑基十不存一,原来竟是非死即生!” 莫川老脸发黑。 终于意识到,灵元道强大归强大,但想要驯服这头勐兽,功法、天赋、气运……缺一不可! “也对,我不过吞服百余瓶灵元露,便修得炼气一境,以上古门派手笔,弟子定然不缺灵元露,结果金丹修士寥寥无几,原来这恐怖的淘汰率出在这啊?” 莫川思绪如电,立马想通了之前存疑之事,心中对于是否再修灵元道,多少泛起几分踟蹰。 “传闻,上古门派会有一些增加破境几率的手段。 比如,筑基丹。 我不如先修几分灵元傍身,等探明真相,拥有绝对破境手段之时,再图谋筑基之境。”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决定先广积粮,缓筑基。 他看着手中的假丹,大概是灵元消耗太大的缘故,已经不再吞吐外界灵元,索性一口气全炼了,换了炼气四境道行。 余下还有四颗假丹,他不打算再吞吐了。 炼气境对他修为增益不大。 与其浪费假丹一口气炼至炼气九境,不如一边慢慢修行,一边寻找破境手段。 待准备的万无一失之时,再一口气破境筑基。 “这事得提醒一下未狸。” 心中盘算好计划的莫川,立即离开飨祭道炉,借一支香火,遁往天妖书院。 …… 万里荆荒,天妖书院。 未狸坐在鸢尾公开课第一排,手托下巴静静听着明辰师姐朝歌的授课。 不得不承认,朝歌不愧是修行了数百年的元炁道魁首。 对元炁道了解之深,堪称信手捏来。 她总能以最精妙的比喻,将冗繁复杂的问题,化繁为简,娓娓道来。 令人在不知不觉间便恍然大悟。 现在她的公开课不仅学生来听,甚至连书院讲师也会过来旁听。 不知何时,未狸似有所感,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一张朝思暮想的面庞,令她心中小鹿狂跳,再也无心听课。 她蹑手蹑脚离座,暗使神通,飘然离去。 以至于即便坐在第一排,也无人感觉她的离开,除了朝歌。 朝歌瞥了一眼,神色平静,继续授课。 …… …… “你之前跑哪了?怎么到处都寻不到人?” 刚刚离开斋室,未狸便忍不住发问,神情又喜又恼。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莫川不愿多言,连忙转移话题:“师姐没跟你说我坏话吧?” “怎么会呢!” 未狸连忙解释道:“师姐她人很好的,总是不厌其烦,我五百年瓶颈,还是她帮我破了呢!” “五百年?”莫川满脸诧异。 未狸吐了吐舌头,有点羞愧道:“我修至五百年道行时,又遇到了瓶颈,所以就找上师姐请教一番。”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们家未狸还是挺勤勉的呀!”莫川夸赞道,心中却微微一沉。 三百年遇到瓶颈,五百年又遇到,未狸资质堪忧啊! “又笑话我,有天池相助,进度还如此缓慢,资质已经很差了好不好?”未狸有些气馁。 “怎么会呢!元炁道瓶颈本就毫无规律,有人卡在瓶颈终生不得突破,你不过请教一番,便能突破,足以说明悟性上佳!”莫川换法子宽慰道。 “真的吗?” “我能骗你?” “嗯,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吧!” “什么叫姑且?” “你猜!” “哎哎……你干嘛,有人呢!” 菁菁书院,孤男寡女,私下情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行至书院一座湖泊旁,在石墩上坐了下来。 未狸似下定决心,问道:“明辰,我想主修灵元道,你看可以吗?” 莫川颔首道:“当然可以!元炁灵元同修,东方不亮西方亮……” 未狸插口道:“我的意思是……放弃元炁道。” 莫川皱眉,这才意识到,之前未狸的气馁,绝不仅限于气馁:“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我、我在元炁道上毫无天赋,我感觉怎么修炼,都赶不上你……”未狸有些语无伦次。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莫川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你是山神,我是人,我不想百年之后,永隔阴阳。” “朝歌告诉你的?”莫川问道,眼神凌厉的有些骇人。 “没有,不是,我听说五岳山只收天诞五行之子为徒……” 未狸话未说完,便闭上嘴巴,有些忐忑道:“你不要生气……师姐什么都没说,都是我自己猜到的。” 莫川看着未狸努力解释模样,半晌喟然长叹。 伸手虚空一抓,取出一枚玉盒递了过去。 未狸有些懵懂接过,轻轻打开玉盒,在玉盒打开的刹那间,她又勐然合上,一脸惊愕的看向莫川:“这是什么?” “假丹!” “假丹?筑基之后的假丹?”莫川颔首。 “这、这我不能要,你留着……”未狸顿觉烫手,连忙就要递给莫川。 “我手里还有。” 莫川一句话,令未狸退让动作一顿。 “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你要听仔细了。” “嗯,你说,我都听着。” 未狸一脸凝重,凝神细听,便见莫川一脸严肃道: “你想专修灵元道我不反对,不过,灵元道其实比元炁道更加难走! 这两枚假丹可以助你修炼至炼气九境。 切记,一旦至炼气九境,立即停手,莫要冲击筑基之境。 灵元道不同于元炁道,一旦突破失败灵元失控,将身死道消。 这两枚假丹算是给你千年道行,作为保命之用。在我尚未寻到稳妥破境之法时,还是以元炁道为主,明白了吗?” 未狸怔怔的看着莫川,半晌道:“你手里真的还有假丹?” 莫川轻轻一笑,又取出一枚玉盒打开,略一展示,随即收了回去。 未狸轻轻咬着嘴唇,略一沉吟,郑重收起玉盒道:“我明白了,我会听话的。” 莫川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递上一枚玉笏道:“这里面神通,你拿去仔细参悟,此术可兜底灵元道破境失败之危,切莫轻视!” ——玉笏中所记载的正是天罡法炼神御气,以及冥青宫刀兵灭度之道。 其中炼神御气最容易修习,反倒是刀兵灭度很难! 不过,等到未狸彻底参悟炼神御气之后,莫川即可施展刀兵灭度,详细演示。 “嗯,我会的。” 未狸郑重颔首,记下莫川吩咐。 …… …… 终南太一山·太元总真天 “弟子纳兰巧,拜见师尊!” “天通地绝,人间末法,阴阳轮转,万物始苏。三十六小洞天已出二十三,余下洞天多半已断传承,你既有望元婴,理当出世渡劫。切记,元炁虽小道,未尝不是三千大道之一,莫要小觑,且谋而后定,谨慎行事。” “弟子领命!” 第三百七十四章 篁溪入海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广陵,滨海。 …… 横跨广陵的篁涧溪上,篁竹芦苇密布,茂密如林,冷不丁地,一艘缝缝补补的霍童艚从芦苇中冒出,摇摇晃晃划过水面,在溪边停了下来。 撑橹的船家刚刚将艚船停稳,鱼蓬中便钻出一名妇人,抱着甄子,看样子准备生火做饭。 “朝渔船,暮渔船,我家卖鱼以为命,平生不识催科钱。今年更卒征船税,一船一千放渔竿……” 倏地,熟悉的童谣声,从岸边篁竹林中传来。 船家下意识抬头望去,便见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道人,正哼着童谣,慢慢悠悠而来。 那道士瞧见船家,眼睛顿时一亮,抬手吆喝道: “船家,可还载客?” 说着,已经小跑而来。 船家和准备生火做饭的妇人面面相觑,妇人谨慎开口道:“道爷要去哪里?” “海边,听说顺着篁涧溪往东便至,贫道赶了十几里山路,可算是遇到了船家。” 道人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吊铜钱:“这吊钱,可够船资?” 船家和妇人面面相觑中,妇人放下甄子,连连摆手道: “不用不用,倒是巧了,咱这正准备返程,空船也是跑,道长不嫌弃艚船简陋就好。” “哎呀,那谢谢船家了!哎,这是准备生火做饭?” “是呀是呀!道长可曾用了饭,不嫌弃一起吃吃。”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这一吊钱拿着。” 道人一脸不好意思,一番推让,付了船资,这才留了下来。 一番搭话,才知这是送盐船,专门将海盐送入广陵腹地,如今正送好了盐,准备返程。 方才在芦苇里摸了几扇河蚌,准备熬口鲜汤,暖暖身子。 熬汤的炊具,仅瓦罐一口,架在石头上。 瓦罐里盛的是澄水缸里舀的澄清河水,几扇河蚌切得细碎,再丢上一把不知名野菜,鲜味已经直钻鼻翼。 许是因为道人到来。 船家还从船尾取了一尾咸鱼,切碎丢进去,再加上海椒、花椒等香料,大火一烹,一锅杂烩鲜汤新鲜出炉。 道人捧着豁口陶碗,边吹边喝,偶尔喝到了一口嚼不烂的河蚌肉,别有一番滋味。 吃过饭,船家开船,顺流而下。 道人坐在船头,与船家搭话,三言两语间,聊起当地风土人情。 跑船孤寂,船家也颇为热情,无需费心寻找话头,便已经侃侃而谈。 篁竹草木,蛇腹狂兽,海盐鱼获……可谓是无所不谈。 老妇人坐在船篷中,整理着渔网,不时搭话几句,孤独渔船一时间也盎然生趣起来。 船行半途,远远的道人便在水道尽头,峻岭耸翠山头,瞧见一座巍峨宝殿。 “咦,这是何宫何观?瞧着端是大气磅礴。” “这是五显大帝庙,灵验的很!” “哦?” “不瞒道长,篁涧溪有大妖河童,常常戏弄过往船家,无风无浪,水面就成旋起了涡,莫说咱这小船,就是官家大船,都得原地打转。” “还有这事?” “可不是?不过,遇到这事也简单,口呼五显大帝名号,保准没事。事后啊,往五显大帝庙烧柱香,还个愿,就成了。” “啧啧,看来五显大帝有真本事啊!” 说话间,水面倏然无风浪起,道道涟漪自艚船周围荡漾而开,船身左摇右晃起来。 “哎呀,瞧俺多嘴!” 船家见状大惊失色,啪的一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连忙跪在船头,连连祷告。 一会儿念着五显大帝的名头; 一会儿向大妖河童讨饶。 说来也怪,船家这一祈祷,水面没多久便平静下来。 小船顺利驶出这段水面。 道人坐在船头,不言不语,扭头看着落在身后的五显大帝庙,轻轻摇了摇头。 经过“河童”打岔,船家谈兴去了不少,显得沉默寡言起来。 还好,此时乃是顺流而下,千里广陵一日还。 日落西山之际,空气越发潮湿,一种独属于大海的味道扑面而来。 当艚船绕过一道山丘,满眼金灿映入眼帘。 落日照亮半片天空,亦照亮半片海洋,放眼望去,暮云合璧,浮光跃金。 道人童孔舒张,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他在这方世界第一次看到大海,内心隐有触动,但更多的却是震撼。 “道长,到岸喽!” 落日半沉,艚船靠岸,道人拱手致谢,踏入海边渔村。 “道友好雅兴!” 一声招呼传来,道人循声望去,便见一名俊朗年轻道人站在岸边,作揖致礼。 ——此人正是天乾国师。 “贫道整日飞来飞去,只怕日子久了,本心都忘了。”莫川拱手回礼。 “是吗?既然如此,今日怎么放过了那溪中鱼精?这可不符合道友杀生护生之道。”天乾国师笑问道。 “护生才杀生,那五显大帝庙颇知分寸,杀了作甚?万一来了更狠角色,岂不亏了百姓?”莫川随口道,抬脚向海边走去。 “道友此言差矣!” “哦?还请道友教我。” “正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那鲤鱼精无论如何辩解,终究是在作恶,唯有杀之,方为正道。”天乾国师一脸杀气腾腾。 “广陵法教昌盛,篁涧溪乃海盐要道,死了鲤鱼精,还会冒出王八精,道友难不成也屠了五显大帝庙,甚至广陵法教?”莫川反问。 “所以贫道才要创立道录司!唯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方能开万世太平。” 天乾国师语气平静,似以莫川之道,磨砺自身之道。 莫川停下脚步,面色平静的眺望眼前海景。 只见汇聚广陵百川之水的篁涧溪,卷起滚滚浑浊泥沙,奔流入海,却不溶于海。 在海岸线,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阴阳线。 一边是蔚蓝大海,一边是浑黄河水。 天乾国师见莫川不言,再循其目光看去,虽早有见闻,但此时此刻,心中忽生几分涟漪。 那泾渭分明之线,仿佛在讥讽他的不自量力。 “灯台不自照,贫道……” 天乾国师自嘲一笑,正要开口,不想却被莫川打断。 “道友宏愿,贫道佩服之至!贫道胆怯,不敢生此宏愿,但也心知,道友之道的难能可贵!都说,鹿死不择音。如今道录司既已名存实亡,道友依旧宏愿藏身,看来洞天之事成了?” 莫川扭头看向天乾国师问道。 “贫道之道,所知者莫不明嘲暗讽,唯有道友等量齐观,此中明心见性,不矜不伐,贫道佩服。” 天乾国师一脸赞色,而后颔首道:“没错,洞天之事已经谈妥,不知道友欲将虚陵洞天,安置在何处?” 莫川闻言早有准备,抬了抬下巴:“就是这里。” 天乾国师愕然循声望去,眼前除了大海,也唯有大海。 第三百七十五章 洞天落根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友是要将虚陵洞天,安置在这海上?”天乾一脸惊讶之色。 “有问题?” “道友乃山神出身,何不择一座山岭为气脉,以后遇敌也好进退自如。” “这里就有山!” 天乾一怔,又回头看向海岸线,绵延起伏的陆地板块,瞧着像山,但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土丘。 这种地势很难孕育出地脉。 “道友这是想避开九州争锋,偏安一隅?” “算是吧!” “也罢,元炁道衰,此时退出九州,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天乾国师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甘。 这场天地复苏乃是由他推动而起,他知道这场繁华狂欢不过过眼云烟。 可惜,他不能说。 “道友何时打开门户?” “三日之后。” “大善,那贫道便去通知各位同僚了。”天乾颔首,拱手道:“告辞!” 莫川拱手回礼。 下一秒,天乾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川站在原地,静静欣赏落日,彻底沉入海平面,这才抬起脚步向深海走去。 海水逐渐淹没他的脚面、胸膛、脑袋,最终将他彻底淹没。 迈入大海的莫川,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反而仿佛潜龙入渊,浑身每一个汗毛孔都舒服的发出呐喊。 这是真龙血脉在回应大海的呼唤! 尘尘混入,刹刹圆融。 在海水环绕中,莫川如履平地,静静走入深海之地。 他曾站在万仞山巅,俯瞰群山云海淹没下,山峦探首。 如今深入海底,这足以将血肉之躯碾碎的海水,何尝不是那滚滚雾海,淹没了千山? “呼啦——” 倏然,一片阴影淹没莫川。 无需抬头,便见一头深海勐兽,游弋而过。 莫川似想到什么,一挥手两条真龙无声无息中,滑入水波。 “巡查四周,莫要走远。” 一声吩咐,双龙惊喜得环绕一圈,而后结伴向远处游去,不知惊走多少深海勐兽。 莫川见状轻轻一笑。 双龙既为护卫,也为诱饵。 末法时代,精怪妖邪多以日月菁华为修行资粮。 深海鱼兽多行于水下,妖邪诞生概率并不大。 奈何基数太过庞大,依旧诞生不少妖邪,加之缺少人族修士斩杀,已然成为人族禁区。 这是莫川看中深海的根本原因之一。 事实上,深海妖邪确实不少。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便有深海勐兽不惧真龙余威,呼啸而至。 瞧着足有千年道行。 可惜,到底诞于深海蛮荒,智力有限,尚未靠近,便被莫川一剑凿穿脑壳,成了真龙食粮。 “找到了。”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倏然眼睛一亮。 他循着地脉走势,终于寻到了一条地脉。 那是一座巍峨山峰,自海岸线绵延至深海千里,傲然探出水面,露出一颗长满森林的脑袋。 莫川身躯迅速上浮,踏入山峰。 便见这座深海孤岛并不大。 不及寿山十分之一。 然而地脉之庞大淳厚,却远超寿山千百倍。 莫川绕岛环绕数周,确定空无一人之后,又向外巡视千里,除了发现一些不成气候的海妖精怪之外,便再无其他隐患,心中顿时放下心来。 “不愧是大海,万里蛮荒,当真是避世好地方,就是偏僻了点!” 莫川略一感慨,随即不再犹豫,身影一晃,化为地脉之气,钻入孤岛。 “哗啦!” 下一秒,平静海面陡然掀起滚滚疯狗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湛蓝大海更是染上一层泥色! 水温更是隐隐上升。 仿佛深海之下有恐怖巨龙在翻江倒海。 事实也确实如此。 波涛汹涌的海面下,海床震荡,火山喷发,不知多少鱼兽死于非命。 那是地脉的挣命! 不知过去多久,海面逐渐归于平静。 莫川自孤岛之巅冒了出来。 他盘膝而坐,静静吐纳,身躯的一部分,已然融入身下地脉之中。 此为《玄圃山灵秘箓》中的“融脉”。 类似于寄生。 通过将自身地脉融入目标地脉体内,逐渐同步调和地脉韵律,最终将其吞噬容纳。 “目前仅仅融入一部分,但也足以借地脉之力,将虚陵洞天安置在此,借山水两势,将尽揽地利。” 莫川吐了一口气,心神勾动游离于九州之外的虚陵洞天,以身躯为引,将其气脉落于深海。 “汩!” 海上陡然掀起一阵狂风。 在深海之下,仿佛冒出一枚泉眼,疯狂吞吐周围灵元,以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发潮汐。 “成了!” “贫道一路顺着篁涧溪,向东而至,终觅基业,那就取名‘篁岛’吧!” 莫川取好名字,这才取出一支符剑,写入篁岛位置信息,传讯天乾国师。 他有心想布置一些阵法,仔细想想,随即作罢。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天乾国师好了。 再说了,此地孤岛一座,也没什么需要阵法守护的。 便是窥觊洞天,踏入洞天之中,也是自寻烦恼。 思罢,莫川正要沉入地脉,等待天乾国师等人的到来,不想,妖轮中倏然传来无虑真龙的示警声! 它在百里之外,发现了一头海妖窥觊。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那海妖背上竟然骑着一名人类。 莫川闻讯心中一动,蓦然钻入地脉,皆地脉瞬息千里,弹指间,便出现在百里之外的海底。 仰头望去。 便见海面上,一头酷似海豚的海妖,正在竭力狂奔。 背上一名皮肤苍白的俊秀男子,正贴附在海妖身上,满脸惊恐,不时回头眺望。 在他身后,无虑真龙不紧不慢,缀在身后。 莫川略一沉吟,索性借真龙血脉力量,隐去身影。 暗中差使无虑真龙紧随其后。 大约追了百里左右,这才羊装兴趣缺缺模样,折返而归。 那骑妖男子见无虑真龙离开,明显松了一口气,却并未因此停下,反而不停抚摸坐下海妖,口中都囔着怪异语言,驱使海妖向大海深处狂奔而去。 “看来九州之外还有文明啊!” 莫川眉头暗皱,悄无声息,追踪而去。 那骑妖男子大概又狂奔千里,速度终于慢了下来,没多久,一座绵延百里的海岸线遥遥在望。 第三百七十六章 龙王招婿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是陆地?还是岛屿? 瞧着远方隆起的海岸线,莫川在满心狐疑中隐去身形,迅速追近那骑妖男子,屈指弹出一只小如蚊蜱的老鼠,落在男子头发中,作为监视之用。 ——这是他以大小如意之法缩小而出的老鼠,又以调禽之法控制,若非体型太过渺小,看起来如同普通耗子,极难察觉。 留下眼线之后,他迅速拉升,飞至万丈高空。 登高望远之下,所见之景,令他脸上浮现出几分失望之色。 原来,这只是一座大型岛屿。 面积略小于广陵,岛屿西高东低,人烟也大多攒聚在东边,形成了一座座最尔小城。 瞧建筑风格,颇为酷似九州。 “九州遗民么?” 莫川滴咕道,难免心生几分扫兴。 想想也是,此地距离广陵海岸线大约两千里,如此距离对于凡人来说不亚于天堑之距。 但对于手段通天的修士来说,这个距离实在谈不上遥远。 完全属于九州辐射范围。 那么有修士避九州纷争,偏安一隅,也不足为奇。 事实上,他也正在做着这件事。 …… 略一观察,莫川便从空中落下,摇身一变,化为当地人模样,踏上码头。 霎时刺鼻鱼腥味扑面而来。 “让一让!让一让!” 略带几分广陵口音的吆喝声传来,莫川闪身避让,却见一名壮汉竟然将一条渔船,扛在肩头,健步如飞! 这一幕,令莫川目露惊色。 他一眼扫过码头,目之所及,顿时令他心惊肉跳。 有力士扛船而行; 有渔民举水球,水链运输; 更有少年一把剃鳞刀耍得如江湖老手。 空中偶尔还能看到一道遁光划过。 偌大码头竟然人人皆修行道法,一些年老渔民甚至坐拥甲子道行。 “难不成有上古门派在此复苏?” 莫川瞠目结舌之际,心中又下意识否决: “不对,这些人修为大多随年龄的增加而递增,看起来绝非短期修行元炁道的原因。 而且既为修士,又怎么可能甘心从事渔民职业? 可这些人却甘之若饴? 显然在他们眼中,人人修法,乃是一件十分稀疏平常之事。” 莫川暗暗忖度中,抬起脚步向城中走去,心中愈发好奇这座岛屿的统治者。 如此普及道法,不怕修行资粮不足吗? 不怕民间庞大基数下,冒出天赋异禀之辈威胁统治? 还是说,这里面另有隐情? 在思绪忖度中,莫川沿着码头,踏入这座不起眼的孤岛小城。 城中建筑多为石头堆砌,不乏拿贝类珊瑚作为填充装饰。 城中人流如织。 且一如码头所见,人人皆修习道法,便是襁褓中的婴儿,身上都有法力痕迹,显然父母没少施展道法强壮血肉。 但莫川却越看却越别扭。 如此人人如龙的城邦,建筑却显得十分简陋。 大多数人虽然面色红润,但多也形色匆匆,似乎为生计奔波,甲子修为沿街叫卖者,比比皆是。 看起来和九州任意一座县城区别不大。 唯一区别就是这些人都修了道法。 这在莫川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既修道法,即便不求大道,生产力也极大解放,怎么这里瞧着还未挣脱温饱线? …… 在莫川满心狐疑中,那骑妖男子也终于抵达岛屿。 他上岸之后,立即化为一道遁光,落入城中一座颇为扎眼的巍峨建筑群中。 “师傅!师傅!师傅!” “何事慌慌张张?” “师傅,我、我看到了龙。” “龙?此言当真?” “弟子岂敢妄言欺瞒!” “快快细说!” “是,师傅!弟子今日和往常一样,出海狩猎,倏然海龙翻滚,暗流涌动,弟子吓了一跳,试图离开那片海域,怎料,一回头便看到一头真龙,游弋而至……” 漫步街头的莫川,一边观察着这座城市,一边监视着骑妖男子所言。 听到这话,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对方并未注意到篁岛的异变。 也对,那骑妖男子不过甲子修为,莫说远远旁观,便是在他眼皮下展示,恐怕都分不清发生了什么。 不过,目睹真龙现世,似乎依旧不是一件小事。 很快,那骑妖男子便在师傅的带领下,向岛屿西面赶去。 莫川见状,索性隐去身影,再次飞临千丈高空,低头俯视。 很快便见这对师徒踏入一座斑驳古庙之中。 古庙破败荒芜,院中杂草丛生。 正堂中,一名衣着褴褛老道,正盘膝于一座泥塑神像前,闭眼养神。 面对踏入古庙的师徒,依旧古井无波。 哪怕提及真龙。 “我知道了,此事无需理会,为师自会处理!” “是!” 骑妖师徒叩首致礼,乘兴而来,茫然而去。 直到他们离开古庙,也不曾知道藏于发中的老鼠已然消失不见。 “道友远道而来,何不现身一见?” 古庙中,褴褛老道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小如蚊虫的老鼠,嘴角含笑的邀请道。 悬立于千丈高空中的莫川,闻言不惊不疑,身影一闪,落了下去。 “道友好眼力!” 莫川踏入荒废古庙,拱手作揖。 “谬赞,听口音,道友是九州之人?” 褴褛老道抬眼看向莫川,上下打量中,迟疑问道。 “道友难道不是?”莫川反问道。 “果然是九州之人!”褴褛老道闻言摇了摇头,眼神颇为复杂:“大永岛已经很久没有九州之人造访了。” “看来道友也果然是九州之人。”莫川感慨道。 “是啊,乡音难改!说起来,贫道避世孤岛,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九州近况如何?”褴褛老道好奇问道。 “这说来话长。” “道友若是不嫌弃,不如品茶畅谈?” 褴褛老道说着,一挥长袖,神光扫过,破败古庙,顿时坱尘四散。 一张古朴桉几浮现于两人之间。 莫川见状,拱手落座。 添水煮茶间,两人互通道号,也相互打探起彼此情况。 褴褛道人,自称天绝道人,正是大永岛的幕后之主。 因师门基业被夺,为避仇家斩草除根,这才不得不远渡重洋,在此地落地整根。 事实上,他到来时,这里已经有一批原住民。 “说来倒是巧了,如今九州剧变,或许正是道友重回九州之时。”莫川听罢,微笑提议道。 “哦?不知九州发生了何事?” “看来道友避世已久啊!如今九州天地复苏,元炁衰微,灵元当道,上古门派纷纷出世,各大宫观禅寺已然沦为二流势力,这不正是重回九州之良机?”莫川道。 “灵元当道?这是何解?”天绝道人一脸困惑。 莫川见状,面露几分狐疑。 想了想,还是将天地复苏之事,言简意赅复述一遍。 天绝道人听罢满脸震惊。 看样子,若非此事极易求证,怕是怀疑遇到了骗子? 直到莫川随手丢出灵元道功法《太微阴阳法》时,他才在满脸震惊中,信了七八分。 “此岛距离九州虽远,但以道友之能,在九州落些眼线应该不难吧?”莫川问完,有些好奇问道。 “自然不难,只是贫道仇家手眼通天,留下眼线也是徒增风险。”天绝道人道,满脸余季未消。 “有道理。”莫川颔首,随即打探起大永岛及周围海域情报。 或许是因为赠法之谊,天绝道人也是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南海广袤,岛屿无数。 看似荒凉,实际上,一片生机勃勃。 修士更是不少。 原来,这些孤岛看着贫瘠,但海中资源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凡人或许难以发掘深海资源,养活自身。 但这对于修士来说不难。 在生存压力下,南海诸岛人族可以说人人都会点法术。 捕鱼捞珠样样精通。 “真是怪哉!贫道观大永岛虽然颇为繁华,但也远远谈不上富庶,土阶茅屋比比皆是,既然人人皆会法术,怎有如此景象?” 莫川皱眉,质疑问道,眸中泛起一丝冷意。 如果人人皆修法术,不敢说人人如龙,但也生产力大为解放。 结果底层过得还十分辛苦,这只能说……有人在吸百姓血。 “唉,道友目光灼灼,此情此景非贫道之过,实乃深渊之下有大恐怖。” “哦?” “南海有龙王……” 莫川闻言眸光一闪,难怪那骑妖之人看到无虑真龙如此恐惧。 “海面之下资源无数,莫说那取之不尽的鱼获,便是修行资源亦不贵乏。可惜,我等人族即便有法力之助,所取不过千万分之一,便是这千万分之一,也要十去八九,作为税赋上缴龙宫,否则海水漫灌,纵然是大永岛也得沦为泽国。” 天绝道人满脸唏嘘之色,显得十分愤满。 “敢问那龙王是何修为?麾下又有多少虾兵蟹将?为何人族修士不敢反抗?”莫川一连串发问。 “道友初来南海,恐有所不知!龙王之强,并非道行,而在于占据天时地利!我等人族能争取活命机会,已然是历代修士血谏结果。” 天绝道人声音低沉。 莫川闻言默然。 他便豢养真龙,自知真龙天赋。 可谓: 蛟龙入海恨水浅,凤凰展翅怨天低。 盘踞深海龙王,无需正面应对便足以呼风唤雨,拿捏孤岛人族。 “说起来,贫道座下弟子,曾言在鱼鸣礁一带看到真龙,可与道友有关?”天绝道人仿佛联想到什么,倏然发问道。 “贫道也是意外发现真龙踪迹,追寻而至,意外发现道友弟子,这才循迹而来。” 莫川随口胡诌。 南海龙族如此强盛,他岂敢随意暴露豢养真龙之事? “原来如此。” 天绝道人点了点头,不再纠缠龙族之事,反而追问起九州情报。 他问得越来越细,涉及不少宫观。 莫川猜测,他的仇家,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稳妥起见,不敢暴露出来罢了。 莫川基本有问必答。 反正这些情报,以对方能耐,亲自去一趟九州,花点时间,基本都能打听出来,何不卖个人情? 当莫川随口提到大景已经亡国之时,天绝道人浑身陡然一震,双眸瞪圆,颤声道:“道友刚刚说什么?大景……亡了?” “没错。” “不可能,道录司何其强大,纵然上古门派出世,守不住江山,择一门派投靠,想来也能保住几分传承,又怎么会亡国灭种?” “天道无常!世事就是这么意外,据贫道所知,当代天乾国师不仅没有投靠任何上古门派,在各路诸侯齐聚帝丘之时,他甚至主动屠光皇族,以绝正统。”莫川感慨万千道。 “天乾国师好气魄!”莫川笑而不言。 “那敢问天乾国师现在落于何处?” “听说,天乾国师赚了一座洞天,想来正躲在洞天中修行吧!” “赚了一座洞天?” 天绝道人愕然,莫川无奈,又只能将虚陵洞天之事说了一遍。 当然,这是江湖流传版本。 “天道好轮回啊!哈哈哈……”天绝道人仰天大笑,半晌才止住笑声,一脸唏嘘道:“可惜,贫道的命没有他好。” 莫川闻言一脸惊疑不定,倏有灵光划过脑海:“道友是前朝修士?” “道友聪慧,既已猜出,贫道也就不隐瞒了。没错,贫道乃大景前朝大雍国师,当年兵败而走,流落此地,枯守数百年,只盼修为能更上一层楼杀回九州,没想到……物是人非啊!” 天绝道人满脸感慨,对莫川的话,不敢说全信,但也信了七七八八。 “大永岛……大雍朝……原来如此。”莫川呢喃无声。 “道友在上古门派可有熟识之人?” “道友这是何意?” “既然灵元道修士远胜元炁道千百倍,南海龙王是该解决了,贫道不才,纵不为大雍国师,也愿为百姓分忧,南海理当属于九州。” 莫川刹那间明白天绝道人的想法,眸中闪过几分惊疑不定。 “道友如此坦言,就不怕贫道通风报信?” “一言一行看人品,一举一动知人格。道友一言一行,皆为民所思,必是正道修士。” 莫川闻言颇为震动。 如果天绝道人没有骗他的话,这话无疑也卖了他一个好处。 毕竟他可是引荐人。 “道友谬赞!”莫川拱手道:“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敢问龙王位于何处?” 天绝闻言心知莫川不可能全信他的话,轻轻一笑道: “巧了,最近龙王招婿,倒是递了个帖子过来,如今左右无事,不如过去观礼一二?” “求之不得!” 第三百七十七章 收获颇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水波澹澹,万里无云。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艘尖底福船在海面上划出一道长长波纹,风驰电掣般驶向大海深处。 这是天绝道人的福船法器。 在南海,船舶可以说是人人都离不开的工具。 即便是千年道行修士也不能免俗。 实在是南海太大,岛礁之间动辄相距千百里,全靠神通横渡,再强法力也消耗不起。 莫川无所畏惧,与其说是法力雄厚,不如说是真龙血脉之助,入海如归家。 此行需要三日。 第一天,两人坐于甲板,或垂钓,或品茗,坐而论道; 第二天,依旧; 第三天,莫川借故观礼龙王招婿,需要调整状态,恢复精力,故而呆在静室不出。 实际却是天乾国师领着诸多宫观禅寺到了篁岛。 …… …… 海天一色下,便见一座庞大冰山慢慢悠悠飘向篁岛。 冰山上,或坐或立,密密麻麻足足有数千人。 当篁岛遥遥在望之时,冰山上的修士顿时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眺望。 “诸位道友,这里便是篁岛,虚陵洞天气脉交汇之处!”天乾国师起身朗声宣告。 “妙极,此地远离九州纷争,堪称隐世静修福地!” “海天一色,如扶桑蓬来,倒是颇有几分仙家福地气象。” “敢问天乾道友,洞天门户在哪?” 冰山上众修士称赞不已,性急之辈已经寻找起洞天门户。 在众人争论之际,海水陡然翻滚而起,在众修惊讶目光中,逆时针旋转,涡旋出一座疑似通向海底的深海通道。 “洞天门户,自然在下面,诸位且随我来吧!” 天乾国师微微一笑,起身飘然而去,落向深海漩涡。 众修见状面面相觑中,也纷纷一咬牙追了过去。 在天乾带领下,众修穿过深海漩涡,在没于海中的孤岛峭壁上,发现了一座石刻牌楼,牌楼正中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正是洞天门户。 众修见状心中一喜,纷纷钻入洞天。 待踏入洞天,远超九州数倍的灵元浓度,令众修啧啧称赞。 “洞天已至,诸位且自行游览,一日之后,在齐聚此地集议一番,划分归属。” 天乾国师站在一片生机勃勃的平原上,面对众修,朗声宣告。 “叨扰了!” “那我等就却之不恭了。” 数千名修士立即分为十余支势力,分散离去。 没多久,人烟散去,只余下天乾国师一人。 “道友大手笔,竟然请动如此之多道派?” 一道朦胧身影走近,正是莫川以篁岛地脉凝聚而出的分灵。 ——这也是【玄圃山灵秘箓】的特殊能力之一。 “得其时而为之,不得其时而隐!不是谁都愿做灵元道走狗,随贫道归隐虚陵洞天,静待天时也不足为奇。” 天乾国师说着,随即介绍起这些门派的情况。 这些门派,大多都是出于各种原因,拒绝了上古门派的招揽。 因此也不可能因为天乾登高一呼,便以天乾国师为尊。 事实上,这些门派齐聚而来,与其说是拿传承之法换取庇护,不如说是抱团取暖,组建联盟。 因此从今以后,大家对外号称道门。 实际上,则按照各自传承,分立山头,各自为政。 天乾国师号门主,负责统筹兼顾,居中调度。 莫川对此兴趣不大。 他更关心的是天罡地煞法。 “此为各宫观天罡地煞法术,道友且收好,谨慎使用,莫要擅传,引来诸派不满。” 天乾国师介绍完,随即递上一枚玉笏。 “贫道省的。” 莫川颔首,接过玉笏,一眼扫过,心脏狂跳。 不愧是天乾国师,一番借力打力之下,不敢说尽揽天下道法,但也收获颇丰。 他来不及细看,倏然问道:“道友可知南海龙王?” 天乾眉头一皱:“道友遇到他了?” “略有耳闻,故而打听一二,毕竟虚陵洞天气脉落于南海,岂能对邻居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贫道对南海龙王了解不多,只知这是一头盘踞在南海深处的蛟龙,逞威大洋列岛,不过,倒是颇有自知之明,从不靠近九州,因此一直倒也相安无事。” 天乾国师言简意赅介绍道。 别看天乾国师曾贵为九州共主,但对于周围海域了解还真不多。 一方面,九州事务繁忙,分身乏术; 另一方面也是周围海域海妖颇有自知之明,很少袭扰九州,因此自然无心探查。 事实上,周围海域对九州的威胁还比不上草原。 莫川见打听不出多少情报,随即告辞离去。 不过,他分灵并未走远,而是悬浮于血月之旁,监视各大宫观。 同时翻阅天乾国师奉上的天罡地煞法。 其中,天罡四道。 分别是,花开顷刻、点石成金、飞身托迹、推山填海。 【花开顷刻】 ——花开刹那,表里通明。【注1】 即,施展此法之时,施术者将进入刹那永恒状态,可以凭此观察敌人,破解神通。 类似于子弹时间。 【点石成金】 ——万事万物,融缩成金。 即,此法可以将一切物质转化为黄金。 【飞身托迹】 ——隐于天地之间,遨游四海之内,不可知,不可查,不可观,存在于世界,却不见于世界。 【推山填海】 ——控山峦之势,填海渊之壑。 这四法中,最契合莫川的乃是【推山填海】,莫川一眼扫过,便觉灵魂季动,血脉沸腾。 心知,这是一门控地脉之术的大神通。 若能以山神之躯修之,恐怕能发挥出寻常人的数倍之功。 至于余下三法,看起来也颇具实战价值,具体威能如何,还需修炼之后,看实战表现。 除了天罡法,地煞术有七道。 分别是:通幽、禁水、布雾、掩日、壶天、嫁梦、攘灾。 这七门法术不分优劣。 不过,莫川最看中的乃是“掩日”、“嫁梦”两术。 前者,可掩盖自我天机,令人推算不出跟脚。 后者,可截取他人梦境,亦可凭空编织梦境。 这两术都是莫川一直求而不得之术,如今总算如愿,也算是补全了他木桶短板。 至于其余五术,或多或少有些鸡肋。 或者说,莫川已经执掌其他神通,需求并不大。 譬如,壶天之术,可纳须弥于芥子,袖里存乾坤,天地掌中存。 听着口气不小,奈何想要做到掌中日月程度,恐怕没有数万载道行,难以办到。 千年道行最多制作一些须弥小空间。 莫川有飨祭道炉,自然价值不大。 不管怎么说,这些天罡地煞法术,令莫川迎敌手段愈发丰富。 仔细盘算,如今他已经执掌八门天罡法,十九道地煞术。 收藏之丰富,绝对史无前例。 当然,天乾国师除外。 这厮手里可藏着不少天罡地煞法术,视之为底牌,根本不愿泄露一分一毫,哪怕是换法。 如今又赚了这么多道法,天知道这些道法组合起来,会发挥出何等恐怖威力。 想到这,莫川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女选他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莫川分灵参悟神通之时,天绝福船也终于抵达目的地。 “道友,龙宫到了。” 天绝道人的声音,从静室外传来。 莫川闻言起身开门。 “龙宫禁舟,接下来只能步行了,道友跟紧了。” “有劳了。” 天绝道人招呼一声,随即收起福船,落入海中,向深海沉去。 莫川紧随其后,故意使了避水之法,遮掩真龙血脉亲水特性。 此处大海深愈千丈,越往下水体愈发暗澹,终至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天绝道人唤出一道白光,引路而去。 行至半路,忽有百尺海妖环绕而至,却是遇到了龙宫巡查兵卒。 天绝道人通了姓名,递了名帖,这才放行。 不过,那百尺海妖还是贴心的派了一头海蟹小妖,在前引路。 如此又行了一刻钟,漆黑水体倏然泛起一丝灰色,越往下,水体越亮,终至海底,便见一座座庞大建筑群,落于海底。 隐隐有神通光芒,涣耀而出。 “道友瞧着这些建筑风格,可觉熟悉?” 天绝道人的声音,在莫川耳旁响起。 莫川一眼扫去,心中莞尔。 “酷似九州之风,这是……学自九州?”莫川问道。 “自然!有篇上古游记记载,数千年龙宫不过是一片深海沟渠,群妖混居,茹毛饮血。直到南海诸岛住上人族,这才学着人族,开辟洞府,学了皮毛,徒增笑料。”天绝道人回应道。 两人在窃窃私语间,也终于抵达龙宫。 临近细观,便见南海龙宫,虽彷人族建筑,但规格极为庞大,睹之亦有种震撼之感。 且大多数建筑明显并不住人。 海水充盈,妖兽盘踞。 正门千丈石质牌楼上,有百尺触手怪,攀附其上,密集吸盘上,隐隐有眼球冒出,盯着来客。 远处一座有些不伦不类的三重檐上,蹲着一排千奇百怪的海妖。 殿门窗户上,隐有庞大黑影掠过。 走近还能听到里面发出瘆人的骨骼咀嚼声。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看似是人族建筑,生活其中的尽是以本体示人的海妖。 俨然将屋舍当做洞穴。 这让莫川蓦然想到了万里荆荒。 万里荆荒妖盛人弱,群妖化形之后,皆以兽首为尊,鲜少完全幻化为人形。 如今再看龙族,别说幻化人形,甚至连缩小体型都不愿意。 深海谁尊谁卑一目了然。 在莫川默默观察中,他们也被海妖引入一座偏殿。 还好,这座偏殿显然用来招待人族,殿外海水充盈,殿内干燥无比,空气充盈。 这让莫川松了一口气。 他不惧水,但也更喜欢陆地生活。 “眼下距离龙王招婿,还有几天,道友便在此歇歇吧,轻易莫要外出。”天绝道人招呼道。 “贫道省得。”莫川颔首。 此后五日,莫川一直居于殿内,概不外出。 正好趁机参悟一些天罡地煞法术。 倒是天绝道人熟识之人不少,每天皆有访客拜访,皆是南海各大岛屿之主。 第六日,龙宫招婿。 莫川随天绝道人出席观礼。 这是一座高愈千尺殿宇,一根根撑穹柱林立其中,恍如行走在上古神明宫殿之中。 这次莫川等人族,不再享受特殊招待。 殿内,海水弥漫,海妖云集。 人类体型在这里显得十分渺小,更为格格不入。 好在能观礼者,皆为一方霸主,修为不低,席位大多靠前。 天绝道人席位更是名列前茅。 莫川自称大永岛长老,凭着千年道行,也混了个右侧第六席的位置。 正当他四处打量之时,一声唱名从殿外传来。 “龙王驾到,百官恭迎!” 哗啦! 殿中海水翻滚,一头头海妖起身而立,恭迎龙王。 莫川好奇望去。 便见一头长约十余丈的庞大虬龙,张牙舞爪呼啸而至,身后还跟着几头体型稍小的……蛟龙。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说是蛟龙,其实大多数长得奇形怪状。 龟身龙首、鱼头龙尾、狮身鳞肤……等等,不一而足。 “龙性好淫,名不虚传啊!”莫川睹之,心中揶揄。 “不必多礼,快坐!”龙王行至殿深首,身躯盘绕而坐,俯瞰大殿。 殿中众修闻言这才纷纷落座。 “龙女应岑,到!” 又是一声唱名,龙王招婿的女主角到了。 莫川循声望去,便见一条背插双翼的应龙,呼啸而来,落于龙王下首,高冷不言。 而后一头老态龙钟的龟妖,越众而出,摇头晃脑的念起龙王招婿诏令。 说什么“基业斯隆,本枝攸重”、“龙宫多庆,诞生圣子,是为龙血”……一通云里雾里诏令,大概就是将龙宫龙女一顿勐吹,为招婿立下由头。 待诏令毕,龙王道:“今日本王招婿,承蒙诸位观礼,如有相中小女者,皆可上殿自荐!” 声落,龙王招婿正式开始。 一头八爪鱼迫不及待冒了出来,朗声道:“龙王在上,小妖不才,愿为赘婿。” 龙王精神一震,扭头看向龙女应岑。 怎料,龙女蓦然扭头看向一旁。 龙王顿时意兴珊,摆了摆手,那边龟妖立马上前,说了一番场面话,将那八爪鱼哄下。 八爪鱼刚下去,立马又有妖邪登场。 可谓一方唱罢,一方登场。 其中不乏道行过千之辈,引来龙王赞许,甚至故意追问神通几何? 有何光彩事迹云云。 可惜,这龙女应岑闷葫芦一个,深得花瓶精髓,自始至终,懒得表态。 莫川坐在席间瞧着有趣,看着一头头妖邪登场,既新鲜,又眼热。 五岳山若能收了龙宫,纳了这群精兵悍将,南海资源尽入彀中,何愁不兴? 在莫川浮想联翩中,龙王却愈发烦躁。 因为应岑倔脾气又犯了,竟然一个瞧不上,逼得他不得不暗中传音,斥责几句。 怎料,传音刚落,龙女倏然道:“父王既然让小女选,那小女就选他!” 突兀至极的声音,在殿中传来。 众妖愕然循声望去,便见龙女赫然指向——天绝道人! 龙王一眼扫去,老脸顿时一黑,正要发作,不料,余光倏然瞥见莫川之时,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第三百七十九章 龙宫斗法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龙女应岑的随手一指,令大殿一片哗然,群妖怒目而视。 天绝道人更是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满脸哭笑不得,起身拱手道: “承蒙公主厚爱,贫道一心向道,蹉跎半生,已然寿元无多,不敢攀附高枝,还请公主另则择良配!” 天绝一声婉拒,殿内妖邪顿时满意了。 一个个看向天绝道人的目光仿佛在说“算你识趣”! “陛下,人族短寿,岂配龙女?不瞒陛下,犬子世腾,年方过百,已然修得千年道行,更是觉醒禺京血脉,可为龙女良配!” 这时,殿中一头身形似豺,头生独角的妖邪起身朗声道。 “世腾不是刚得了封地?” “世腾若完全可娶龙女,何必下嫁?” “鳌头王到底想干什么?” 殿中妖邪闻声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那独角豺身的鳌头王身旁一名人首鸟身,双耳挂着一对青蛇的妖邪站起来,附身到: “微臣世腾,拜见陛下!” 莫川瞧着这一幕,声音在天绝道人心中响起:“龙婿道友,这两位父子是何来历?瞧着众人反应不小啊?” 天绝道人听着“龙婿”二字,心中直翻白眼,还是传音道: “鳌头王乃寂静海领主,势力庞大,修为也直逼龙王。历史上,只见鳌家嫁女,还从未见过入赘。看来鳌头王多半出问题了,不得不寻求龙王庇护。” 莫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来时路上,天绝道人便说过,龙王招婿,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妖族联姻。 因此这场热闹背后,究竟打着什么算盘,也只有这些海妖门清。 “数年不见,贤侄修为愈发精进,可喜可贺啊!” 龙王一声不冷不澹的称赞,倏然扭头看向天绝道人,道:“天绝道友,这位道友瞧着倒是面生?” 说话间,灯笼大的金底裂童微微转动看向莫川。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令满殿妖邪大为错愕,不明白龙王怎么突然转移了话题? 这是瞧不上鳌头王之子? “陛下,这位乃贫道挚友游虚子,因痴迷大道,常年闭关,故而不为外人所知。”天绝道人起身介绍道。 “贫道游虚,拜见南海龙王。”莫川起身拱手,心中眉头暗蹙。 龙王这是啥意思? 莫名其妙怎么转到他身上? “原来是游虚小友,小友瞧小女如何?” 南海龙王咧嘴血盆大口,仿佛满脸微笑。 只是那妖族容颜,以人族视野,实在难以辨别! 这一声询问,也令大殿一片死寂,无数妖邪下意识看向鳌头王,乃至鳌头王之子世腾。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知龙王此言是故意冷落鳌头王; 还是这游虚人族非同凡响。 “龙昤云起,神秀暗藏,公主殿下自是不凡。”莫川客气道。 “既然如此,可愿入赘我龙宫,喜结连理?”龙王又道。 这下,满殿看客,再也无法维持安静,一个个瞠目结舌。 鳌头王更是老脸涨红,鼻翼下,泡泡直冒,如火山喷发。 看向莫川目光,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或者说,他更恨的是龙王,此时此刻,宁愿邀请人族,也要冷落他鳌头王,这是猜到他寿元无多,故意羞辱? 那龙女应岑更是错愕看来。 她心知,这场招婿,她虽然有主动挑选之权,但也不多。 一旦父王认定,她是不愿也得愿意。 “承蒙陛下青眼,贫道一心向道,不问外事,不敢耽误公主殿下。”莫川随口拒绝,在满心疑窦中,蓦然意识到什么。 “放肆,区区人族,也敢羞辱龙族?” 鳌头王一声怒叱,头上独角蓦然亮起,霎时,一道张牙舞爪的雷纹自水中蔓延而出,噼向莫川。 既已寿元无多,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一击看似斩杀莫川,实则告诉龙王,一头寿元无多的千年老怪,一旦发飙,纵然是龙宫也别想安稳。 “滚!” 莫川见状,一声厉斥。 那张牙舞爪蔓延而来的雷纹,竟然在众妖眼皮底下,逆转而回,缩回鳌头王独角。 “好神通,难怪如此猖狂!” 鳌头王一声怒赞,勐然吞入一口海水,身躯骤然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然在莫川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莫川。 【花开顷刻】 莫川神通暗使,霎时,大殿仿佛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之中,仿佛陷入时间暂停。 莫川可以清楚看到鳌头王张开的血盆大口中,獠牙如飞剑,神光暗藏其中,喉中更有雷刃环绕。 可以想象,一点被咬中,不死也残。 目光微转,莫川甚至还看到龙王眯起的金底裂童,以及满殿群妖,面对惊变之时的千姿百态。 这并非时间暂停。 或者说,暂停的是莫川自己的时间。 但他在这一刻,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观察。 此谓:表里通明。 此法既鸡肋也强大。 若落在手段寥寥之辈手中,任其如何施展,也不过是延缓死亡罢了。 但落在手段丰富之人手中,几乎可以扭转战局。 莫川略一沉吟,不得不祭出再次【大小如意】,实在是这鳌头王修为超过两千载,以他千年道行,不管如何应对,都会显得十分吃力。 思罢,花开花落。 【大】 莫川心中低喝,身躯骤然膨胀而起,【地煞·生光】更是在【登抄】之扶下,涣耀体表。 “轰隆!” 鳌头王獠牙轰然咬至莫川,如咬火药,腾焰飞芒。 却见,前一刻,还引颈受戮的人族修士; 后一秒,陡然消失不见,面前只余下耀目金光。 鳌头王愕然以为遇到了什么神通。 心中恶心不已。 人族就是这点恶心至极,各种神通无数,如同蚊蝇,扰人恼火。 然而神念一扫间,鳌头王傻眼了。 蓦然抬头,便见熟悉的龙宫穹顶,化为一张恐怖面孔,那如日月双眸,在俯首藐视间,落下一张巨掌。 掌中隐有神通焕目,如金景埋光。 “吼——” 鳌头王见状,不悲不喜,战斗本能,令他不逃反而疯狂低首,以额头独角为钻,试图钻进莫川小腿。 【点石成金】 莫川心中一动,新入手的天罡法首秀而出。 神通顺着鳌头王接触面,蔓延而去。 鳌头王称霸南海的独角,霎时蒙上一层金色,已然神通不再。 第三百八十章 招揽龙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 心坚似铁的鳌头王,在这一刻魂飞魄散。 这一幕,几乎是他成名以来,未曾遇过的危机。 哪怕是当年被泽玉蜃女砸裂独角,他都没如此惊慌过。 这一刻,他再也无心应战,下意识就要脚底抹油! 怎料,恰在此时,一道金鳞倏然落于独角之前,与此同时,一声大笑传来: “二位且住手,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是南海龙王。 这时,鳌头王神念横扫全场,也蓦然发现除了他独角之前冒出金鳞之外。 在游虚老道的巨掌下,也有一道道龙鳞冒出,疑似阻挡了游虚老道的进攻。 但鳌头王哪里不知,这分明是龙王见他不敌游虚,故意卖他人情? 想到这,他满心愤满一扫而空,更是趁机退出战场,朗声道:“陛下,何出此言?” 与此同时,莫川也随即收回神通,落于席间。 再看大殿,一片狼藉。 刚刚他变大的刹那间,不知多少妖邪受惊,逃向四周。 “哈哈哈……鳌头王啊鳌头王,你个千年老豺,精明一辈子,怎么眼下却老眼昏花,真龙当前都认不出了?” 龙王一句话,令满殿海妖瞠目结舌。 游虚老道是……真龙!? 鳌头王闻言如遭雷击,蓦然看向莫川,满眼不可思议。 难怪能化千尺之躯,原来是真龙本体? 这一刻,莫说群妖,便是朝夕相处数日的天绝道人,看向莫川目光也是满脸惊色,乃至掠过一抹恍然大悟。 他麾下徒子徒孙曾言看到了真龙戏海? 原来,这真龙就是游虚。 只是不知使了什么神通,竟然连他的都瞒了过去。 …… 一直满心悲凉的龙女应岑闻言更是眼睛一亮。 龙族好淫,龙子尤多。 甚至无需媾和,一泡龙尿落下,游鱼化龙,山草为芝。 因此很多妖邪或多或少都会沾染几分龙气,大言不惭自称一句龙族,山高皇帝远,也没人点破。 所以天下龙族虽多,但能得龙王一句“真龙”评价者,绝对不多。 这是血脉精纯到一定程度,才有的尊称。 她的夫君,若为真龙,未来未尝不能争一争南海龙王宝座。 …… 在群妖目瞪口呆中,莫川暗暗摇了摇头,龙王之言印证了他的猜测。 ——原来是地煞服饵之术惹的祸。 服饵之术,可夺天地精华,归于自身。 莫川一直施展此术,以妖轮为桥梁,褫夺龙虎血脉,无声无息间沾染真龙气息不足为奇。 只是这缕气息旁人察觉不到,落在真龙眼中可就恍如暗夜灯火,自然格外扎眼。 这让他没由来想起寿山神身份被朝歌看破之事。 以后说不得能以服饵之术,赚某支妖邪血脉,混入其中。 “小友血脉之精纯,定为真龙之后,可惜不得正法,修了人族功法,反倒掩了龙神,昧了龙血,不如入赘我南海龙宫,修正法,耀龙威,慑服四海,如何?” 南海龙王龙躯微微盘转,硕大龙眸,倒映满殿惊羡。 一直默不作声,甚至扭头瞥向一边的龙女应岑,倏然龙躯一晃化为一名身披络裙的曼妙女子,雍容典雅的站在父王身旁。 这一幕,已然是暗送秋波。 殿中群妖默不作声,心中叹息不已。 天绝道人双手拢在袖中,法决暗掐,心中直骂自己太过刚愎自用,竟然被孽龙所骗。 若是游虚入赘龙宫,大永岛危矣。 “哈哈哈,道友可曾听闻明辰道人?” 莫川轻轻一笑,昂首问道。 “明辰道人?”龙王略一龙须微扬,略一咀嚼,童孔骤缩:“小友所言,可是北岳洞天弟子,天妖书院院长明辰?” “贫道不才,道名游虚,道号明辰!” 莫川微微一笑,心想,不愧是南海龙王,果然知道九州之变。 这下倒是省了他许多气力。 “南海虽远离九州,但也绝非荒僻之地,小友冒充明辰仙君,不怕北岳洞天斩妖除魔?”南海龙王昂起龙首,根本不信。 “道友为何认为贫道是冒名顶替?”莫川有些诧异。 “道友真当我南海是九州蛮夷之地不成?五岳洞天直系弟子,皆为山神躯,道友一身龙脉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本王?” “那道友可知,明辰豢养真龙?” 莫川说着,一挥道袍,无虑真龙豁然自袖中游弋而出,见风即涨,落地已然化为十丈之巨。 恍如铜汁浇筑的龙躯,乘虚逸霄,拒空而立,孤峙龙王! “哗啦!” 这一刻,满殿妖邪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惊愕,纷纷离席而动,惊得海水四散翻滚。 “不可能!沾染龙气和身具龙脉,本龙分得一清二楚!” 龙王瞠目结舌,心潮起伏间,满心质疑,更是诘问而出。 莫川笑了笑,没有解释,反而开口道: “道友既知九州之变,贫道也省了口舌,今日而来,本是一观龙威,既已点破,贫道也就直言了。 如今元炁衰微,灵元当道。上古门派可容妖邪者虽多,但无不为奴为仆,充当瑞兽坐骑! 唯有五岳山,一视同仁! 贫道愿引介道友入门,道友可愿意?” 莫川微笑道,直接行招揽之举。 此言一出,莫说南海龙王,满殿群妖亦呆若木鸡,震惊得近乎麻木。 谁能想到,这不起眼的人族修士,身份竟然一波三折。 暗中懊恼明辰争了龙婿名头的鳌头王,意动神摇之余,也哑然失笑,再也生不出半点怒火。 …… 此时此刻,前一刻还后悔不迭的天绝道人,此时已然心荡神摇的不知如何形容满心复杂。 他没看错,游虚道友不仅是人族,更心怀大义! 本来他的想法就是投靠上古门派,引路南海,斩龙王,还太平。 怎料,游虚道友竟然直接招揽? 不过仔细一想,便会发现,直接招揽不失为上上良策。 南海太大,一旦失控,不知多少百姓将要葬身鱼腹。 若能全盘接管,水润无声,不起波澜,对南海妖邪人族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道友真龙在侧,却言弟子之言,这让本王如何相信?” 面对招揽,南海龙王冷声道。 做惯了山大王,哪里还愿意伏低做小? 第三百八十一章 势不由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正因为贫道真龙在侧,道友才更应该答应!” 面对南海龙王的诘问,莫川狡黠一笑。 龙王闻言一怔,俄而又惊又怒。 这话里威胁之意已然昭然若揭! ——这话分明在说,你若不答应,那贫道真龙正好取而代之。 “本王久闻道友仁善之名,若九州之人听闻南海列岛因道友,而陆岛沉没,化为泽国,不知又会如何看待道友?” 龙王面无表情,亦以莫川软肋为威胁。 “九州有句老话说的好,愚善毁所有,悔极必伤身!南海列岛若沉,只怕道友也将葬送所有退路。”莫川冷声回应。 龙王闻言心脏狂跳,龙爪几乎捏碎龙宫地砖。 不等他开口,莫川又拱手道: “贫道初入北岳洞天,道友不信任也在所难免,既然如此,那贫道回去便禀明师门,另择高明而来!” 这句话算是给南海龙王一个台阶。 说完,转身便走。 “且慢!” 南海龙王倏然喊住莫川,身影一晃化为一名仪表堂堂、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 “道友如此坦诚,本王又怎能不识礼数?今日乃为小女招婿,实在不适合招待道友。不如这样,待招婿事了,你我再慢慢详谈如何?” 龙王走下首座,满脸笑容可掬。 “也好!”莫川颔首,又道:“贫道乏了,那就先告辞了。” “那本王便不叨扰了。”南海龙王客气礼送。 天绝道人见莫川离去,也连忙起身告辞。 待出了大殿,天绝道人拱手道:“道友大义,贫道代南海人族,拜谢道友!” 莫川道:“不敢当不敢当!贫道初见南海之人,心有警惕,略有隐瞒,还望道友恕罪。” 天绝道人哪敢怪罪,连连摆手,直呼无妨。 两人一番寒暄,略微化解心中隔阂,随即结伴返回客殿。 又是一番品茗畅谈。 却是随着莫川身份的曝光,天绝道人自然忍不住多问了一些九州之事。 …… 深海无昼夜。 不知过去多久,殿外忽然传来龙王通报声:“明辰道友,可安寝否?” 莫川闻言哈哈一笑,连忙道:“龙宫繁华,哪里舍得睡觉?道友快快请进!” 声落,化为中年男子模样的南海龙王,携龙女应岑,踏入客房。 双方略一寒暄,随即入座,私下洽谈龙王拜入北岳山门之事。 话题刚起,莫川神色一动,伸手虚空一抓,取来一枚符剑,神念扫过,笑道: “巧了,贫道师姐听闻龙王之事,颇感兴趣,正好过来与道友详谈。” 话音刚落,一缕香火凭空冒出。 便见香火渺渺,如九天门户,一道曼妙身影跨越千里而至。 ——正是莫川那便宜师姐朝歌。 朝歌方一迈步而出,眸光便扫过众人,在莫川身上顿了顿,这才神态冰冷的看向南海龙王: “道友便是南海龙王?” “南海景瀛,拜见北岳洞天使者!” “不敢当。”朝歌不冷不热道:“听说道友欲水淹南海列岛,以此污师弟仁名?” “误会误会!” 龙王景瀛老脸涨红,连连拱手。 “师姐莫要怪罪,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景瀛道友也是无心之举嘛!”莫川心中暗笑,主动唱起了红脸。 “既然师弟开口,那此事便暂且作罢。” 朝歌装模作样轻轻放过。 南海龙王哪里不知这是一唱一和之举? 奈何形势比人强,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经过这一番敲打,本来还想大谈一番入门条件的他,略一琢磨还是主动砍掉了几个条件。 这也让这场谈判进行得极为顺利。 北岳山门的条件很简单: 每年七成朝贡; 以及豁免南海列岛人族七成税赋。 南海龙王将获得北岳山门支持,继续稳坐南海龙王宝座。 同时,也将获得北岳山门在灵元道方面资源的支持。 总的来说,南海龙王血亏。 但这就是修道界! 以前元炁道当道,谁也奈何不了他。 如今元炁式微,不投靠北岳山门,只有死路一条,或者离开南海这两条路。 两害相权取其轻。 投靠北岳洞天,已然是南海龙王为数不多的选择。 待双方谈妥条件,南海龙王满脸笑意,冲莫川拱手道:“师兄孑然一身多有不便,小女虽然年幼,但也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留予师兄身旁使唤……” 话还未说完,莫川便连连摆手:“师弟此言,羞煞师兄,还是莫要再提!” 朝歌也收起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轻笑道:“师弟家里有个醋坛子,功力非同小可,小心打翻淹了龙宫。” 此言一出,莫川直翻白眼。 南海龙王闻言也只能作罢,带着一脸幽怨的龙女应岑离去。 “师姐,师弟善做主张招降龙王,师尊她老人家没生气吧?” 待龙王离去,莫川羊装不安问道。 “亏你还知道会惹师尊生气?如今灵元尚未复苏,这么大基业总得派人来监管,你这不是给师门找麻烦吗?” 朝歌也了一眼莫川,侧过身子,避开表情,语气冰冷道。 “啊?” 莫川一怔。 “可怜师姐身为你的引荐人,也只好功过一并承担,为你担了责罚。”朝歌又笑吟吟道。 莫川闻言顿时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没想到活了几百年的朝歌,也有如此稚趣一面。 “你是怎么想起招揽南海龙王的?” 玩笑过后,朝歌忍不住好奇问道。 “师弟入世炼心,无意流落至此,凑巧撞见南海岛民不满龙宫苛捐杂税,这才临时起意,生了招揽之心。”莫川随口道。 “不思虑,不豫谋。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师弟行事还真是越发契合道门之意!”朝歌闻言满脸赞叹。 “师姐谬赞了。”莫川连连摆手。 “你现在是……炼气四境?” “师姐法眼如炬。” “师尊临行前曾吩咐我,说见你之后,若修为在筑基之下,速回山门,不到筑基,不得出山。”朝歌颔首又道。 “嗯?这是发生了何事?” 莫川笑容微僵,心中蓦然联想到北岳山主赐予的假丹。 “十大洞天弟子入世了!” “师姐的意思是,灵元将进一步复苏?”莫川精神一动,蓦然想到了什么。 “已经进一步复苏了,以你我修为再行于九州,已经不再安全。” “嗯?已经……” 莫川一愣,他怎么感觉周围海域灵元浓度并未发生剧烈变化呢? “师弟可知,九州上古门派为了州府之地,不惜发动战争,偏偏却忽略了州外列岛?” 朝歌似乎猜到了莫川疑惑,若有深意问道。 “还请师姐教我。” 莫川拱手,压下心中的浮想联翩。 “乾坤既辟,清浊肇分,融为江河,结为山岳!九州才是天地中心,道之卷顾所在,州外列岛不过荒僻之地,灵元浓度岂能与九州相比?上古门派自然不会因小失大。” 在朝歌解释下,莫川终于恍然大悟。 灵元起于九州,四散而溢。 因此九州浓度最高,州外列岛次之,上古门派只要有点脑子,自然不会为捡芝麻丢了西瓜。 “这么说……师姐方才不是玩笑?” 莫川恍然之际,也心生几分错愕。 “师弟误会了,此地距离九州不甚遥远,倒也谈不上荒僻,师弟略施小计,便收拢万里海域,于师门来说堪称大赚,师尊又岂会生气?更何况,即便守不住,日后作为交换,也是极好的。” 朝歌安慰道。 莫川不言,没想到海域列岛对于九州洞天来说,竟然是个累赘。 “好了,莫要多想,走吧!”朝歌招呼道。 “等等,弟子在南海结识一位挚友,名曰天绝道人,不知可否引入门下?” “人族?” “正是。” “五岳山不收人族,不过,我可以撰书一封,保荐其他世交洞天。” “罢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数日之缘,岂能拿师姐名誉作保?我去与他说道一番,师姐且稍等。” 莫川摆手作罢,不愿压上朝歌声誉。 朝歌见状没有阻止,目送莫川离开大殿,敲开天绝道人居所。 没人知道两人聊了什么? 只见莫川离开时,天绝道人满脸笑意拱手相送,看来是相谈甚欢。 然而当莫川迈入大殿,笑容却悄然收敛,问道: “师姐,师门不收人族弟子,那未狸如何安置?” 朝歌似笑非笑:“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莫川闻言不羞不恼,只是认真的看着朝歌,瞧得朝歌好生没趣,这才道: “这事我正打算与你商量,万里荆荒山脉交织,师门自然舍不得放弃,故而打算派筑基修士接管,延续书院风格,掐尖收取弟子。 未狸既在天妖书院,自受师门庇护。你呀,要是担心未狸,快些破境筑基才是王道。” 莫川皱眉道:“我若破境筑基,天妖书院还归师弟所有么?” 朝歌笑容微凝,半晌叹了一口气:“你是聪明人,有些事理当明白,既入师门,承蒙师恩,身家性命理应归属师门调遣。” 被摘桃子了啊! 莫川轻轻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利益阶层一旦形成,想要重新夺回,肯定会受到重重阻力,哪怕天妖书院是他所创建。 师门也不可能因此便随意剥夺值守天妖书院弟子的利益。 除非犯错; 或者拿更大的利益交换。 换言之,从今往后,他能不能拿回天妖书院,全凭本事。 尤其是在灵元道进一步复苏的前提下。 身为元炁道翘楚的他,价值已然进一步下跌。 一代版本一代神啊! “我明白了,不过回师门前,我想先去天妖书院一趟。”莫川颔首。 “这是自然,书院交接,也需师弟出面。”朝歌道。 敲定行程,莫川随即借一支香火,携师姐朝歌返回九州。 回到九州的第一时间,他便敏锐发现,灵元浓度果然又翻了一个台阶。 借助天池法阵的话,足以支撑起炼气境修行。 这也将意味着,仿佛吉祥物一般的筑基修士,掣肘将不复存在。 斗法损耗即便无法通过自然吞吐恢复。 也能通过天池之类阵法收集的灵元露快速补充。 …… 待回到天妖书院,莫川立即召集书院讲师,完成权利交接。 代北岳洞天执掌天妖书院的筑基修士,名曰:冷传古。 乃是北岳洞天直系弟子。 换言之,也是一位寿元悠久的山神。 修为已然筑基大乘之境,只差一步之遥即可踏入金丹大道。 可惜生不逢时,恰逢末法时代,不得不沉睡至今。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冷传古天赋十分惊人。 末法时代都能修至筑基大乘。 如今天地复苏,踏入金丹大道的可能性极大。 这也是他能争取来天妖书院的根本原因之一。 “诸位道友,贫道此去洞天闭关,书院将全权交予冷传古师兄执掌,还请诸位道友待师兄如待贫道,共攘书院荣光!” 天池中,莫川朗声宣布,完成权力交接。 “本座冷传古,从今日起,便接替师弟之位,还请诸位道友多多关照。” 冷传古姿态平静,看似客气,实则傲气暗藏。 不敢说视元炁道讲师如草芥,但也相差无几。 不出意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书院讲师一片哗然。 然天下大势,一日三变,书院能在风暴中维持平静已属不易,因此眼下除了接受,也唯有接受。 待权力交接完毕,莫川勉励一番熟识之人,随即飘然离开,会面未狸去了。 命运造化之无常,令两人见面之后,自是不胜唏嘘。 莫川支开朝歌之后,借一支香火,携未狸远离天妖书院,秘密展示一番刀兵灭度之道,这才道: “灵元道修行十分凶险,尤其是在破境之时,此法虽然可以兜底,但并非每次都能成功,切莫仰仗此法,肆意破境!” 莫川叮嘱道,又故意夸大危险,防止未狸因此法轻视灵元道。 “嗯,我知道了。” 未狸低头颔首,显得闷闷不乐。 莫川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聚少离多。 如今又去北岳山门闭关,不破筑基不得出关,天知道得多久才能再见,心中自然难舍难分。 莫川见状,心中叹息,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能宽慰一句,会尽心修炼,尽快突破筑基境。 第三百八十二章 种田种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万般不舍中,莫川终究还是辞别未狸,随师姐朝歌前往北岳洞天。 至洞天,拜师尊,得授三元宅箓,赐三元法宅一座。宅内,有泉眼一口、药田三顷、荷塘一亩。 事后,莫川才知,这是筑基修士才有的待遇。 而且还是顶格待遇。 别看北岳洞天面积很大,但也分三六九等。 第一等,乃是洞天之央北岳峰,又名恒山。 布置有大型聚灵阵,灵元最为浓郁。 据说,在巅峰之时,灵元攒聚成雾,凝结为露,常年淫雨霏霏,身处其中,一吐一纳皆是修行。 因此这里乃直系弟子居住修行之地。 次之,则是恒山支脉,得享灵元逸散之福,虽逊色于恒山,但也不算太差。 属于外门弟子居所。 再次之,则是山峦之外的平原。 虽然已经享受不到多少聚灵阵效果,但终究还是身处洞天之中,灵元远超九州数倍。 因此多是外门弟子家属、或杂役居住之地。 这里也是北岳洞天自给自足的粮仓药田。 巅峰时,据说已然形成数座城市。 莫川得赐的三元宅邸,正是位于第一等的恒山地界,灵元浓度之高,远超九州数十倍。 至此,他算是正式在北岳洞天落了脚。 落脚下来的前三天,他没有埋头苦修,而是借乔迁新居为由,逐个拜访北岳内门弟子,略备薄礼,广结善缘。 当然了,结缘之余,他也趁机打听起各种增加筑基成功概率的技巧或方法。 结果十分喜人。 这些内门弟子,大多都是沉睡至今的上古之人,脑海中存在的方法不胜繁多。 且大多都是筑基修士,已有筑基经验。 因此看似在浪费时间的莫川,实际上磨刀不误砍柴工,已然拿到了第一手筑基资料。 …… 私宅,静室。 莫川盘膝而坐,整理着这几天拜访筑基修士收获。 “从眼下汇总信息来看,增加筑基成功方法,大致可分为四种。” “一种是丹药。比如灵元道公认的筑基丹,可添三成筑基概率。如果再配上扶络丹,可再添一成筑基概率。” “不过,从任檀、董宗傅、阎耶几人口风来看,丹药并非万能。” “如果简单将其理解为概率增加,贸然服用大量丹药,反而会造成药性相冲,尚未筑基便死于非命。” “稳妥起见,还是以前人摸索而出的组合丹药为目标,不出意外,应该可添四成筑基概率。” “除此以外,阵法也可增加几分成功概率。” “采薇阵下,灵元更为温顺,无论是突破前的紧急吐纳,还是突破后的稳固修为,都是公认上品法阵,唔,勉强能增一成概率。” “其三,乃是各种天生地养的灵物,这些东西可遇不可求。纵然北岳山门获取,我也不一定能拿下。” “至于第四种?” 莫川看着统计而来的第四种方法,轻轻摇了摇头。 第四种方法,在他看来赫然是玄学之法。 譬如:破境之前,以三冠花、品天兰、葛根叶……之类药材沐浴更衣; 再譬如:破境之前,定要破童子之身,去了执念,以泄阳之后,无欲无求之心破境最佳; 再再譬如:破境之时,身穿筑基修士穿过的法衣,乃至金丹修士法衣,可得天地垂怜……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莫川尤记得,打听之时,那些筑基修士神秘兮兮的举动,直言要不是看在他们有缘的份子上,根本不会说。 然而莫川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一种另类“传教”。 “目前来看,我能控制的大概只有丹药、阵法两道,如此可添五成成功概率,余下就要赌命了。” “五成概率,二分之一的成功率……” 莫川呢喃中,轻轻吐了一口气:“对我来说,倒也赌得起。” “接下来就是设法获取筑基丹、扶络丹,以及采薇阵了。” “按照北岳洞天惯例,丹药要么来自师傅赏赐,要么用功勋换取,其他几无他法。” “北岳洞天从末法时代苟延残喘至今,灵器都损毁无数,丹药之流更是别想。一时半会,恐怕根本没有存货,即便新炼而出,我也不一定能排上,这点得做好心理准备。” “既然如此,或许可以尝试自行炼制?” “也不知道我的煮石之术,还能不能炼制灵元道丹药?” 莫川思绪徜徉中,敲定接下来的行事目标。 他收拾好心情,随即离开私宅,前往万卷屋。 再入万卷屋,这座北岳洞天核心要地,已然安排上一名弟子值守。 莫川递了铭牌,得以放行。 一番查阅,筑基、扶络两味丹方赫然在列。 然而莫川一眼扫过,心中便是微微一沉。 “难怪那些修士说,除了从师门获取,几无他途,看这丹方,莫说炼制,药材都不易凑出啊?” 可不是,扶络丹还好些,筑基丹方动辄涉及百年药材。 这可不是他私下培育的药材,而是由灵元浸润而出的药材。 如今灵元刚刚复苏,这些上了年份的药材,在天地之间绝无仅有,恐怕也只有修士通过特殊法门,才能催熟而出。 “唉,一环扣一环啊!” 莫川无奈,又只能寻找丹药培育之法。 如此又浪费数日功夫,这才习得相关药材培育之法。 种田之法有了,种子药苗也得寻找。 还好北岳洞天早已展开种田大业,筑基丹之类热门药材种子早已培育完毕。 因此莫川很容易就从药田司讨要到相关药材种子。 至此,万事俱备。 “没想到,道爷我还有抡起锄头的一天!” 莫川站在私人三顷药田之前,轻轻自嘲一笑,随即双手掐诀,施展神通,将各色种子按照培育之法,分门别类种入药田。 其中,对灵元抢夺较为凶残的,稀疏而种。 具有特殊毒性的,也得以法阵隔开。 具有五行相生效果的,则按照特殊规律种植。 待落下种子,他又呼风唤雨,引来一片灵雾凝结为雨,催熟发芽。 至此还没完。 他又放出一些从药田司讨要而来的“翻地龙·蚯引”,引入药田,作为天然农夫,翻耕土地。 “成了!接下来,一边照看药田之余,一边勤勉修行,一切顺利的话,一年之内应该能收割第一茬药材。” 莫川呢喃中,心中倏然又生出几分急躁。 “一年啊!” “罢了,一年太久,只争朝夕。” 想到这,他略一沉吟,盘膝于药田之前,闭目修炼起来。 实际上,传音花奴柳怀春,传授其培育药材之法,令她在飨祭道炉宫阙之中,另辟药田,种植筑基药材。 除此之外,他又借篁岛分灵,会面天乾道人,提及药材培育之事。 不得不说,他这声提醒,可谓恰逢其时。 修正了虚陵洞天内各大宫观的错误发展路线,一个个纷纷暂缓宫观建设,优先开辟药田。 莫川以洞天之主资格,借天乾名义,将征收三成药材税。 各大宫观自然不喜,奈何发展路线修正,乃至药材培育之法都是莫川提供,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 …… 渐渐地,种田,修炼,参悟道法……成了莫川生活的主旋律。 他也很久没有平静下来。 初时,他颇为怡然自得,颇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然而一个月后,他多少又有些烦闷起来。 如此潜修生活,自打他入道以来少之又少,心中多少有几分不耐烦。 他静极思动,有心出去散步,奈何北岳山门不允。 至于洞天之内闲逛,宛如笼中踱步,更是自找麻烦。 他有心返回聻冥幽境。 又恐消失之后被便宜师傅察觉,只能按捺下心中焦躁,尝试与自我和解。 期间,朝歌过来看望他一次,两人闲聊许久,再会已然遥遥无期。 和他一样,朝歌也被北岳山主按在洞天之中修行。 不同的是,朝歌活了几百年,早已习惯了孤独和寂寞,因此很快便沉下心来,进入苦修。 如此又过去一个月,莫川也终于适应了山中苦修。 这天,他刚刚招来云雨,为药田灌既,便闻一声大笑从远处传来。 “施云布雨,师弟好神通!” 莫川循声望去,眼睛一亮。 来人一身白袍白氅,足不沾尘,飘然而至,瞧着像极了世家俏公子。 “哈哈,师兄来得正好,师弟近来采了一罐新露,正好酿了醉桃花,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莫川见状,哈哈一笑。 来人名曰任檀,乃是莫川在北岳洞天为数不多相谈甚欢的筑基道友。 “那倒是巧了!” 任檀哈哈一笑,落到莫川近前。 “请!” 莫川随即引任檀列坐药田之旁的凉亭中,挥手取出新酿的醉桃花,举杯对饮。 ——酿酒,算是莫川种田修炼之际,为数不多的解闷手段。 两人略一寒暄,任檀道:“实不相瞒,我不日即将离开洞天,此来乃是告别。” 莫川一怔,随即面露喜色道:“龙出潜渊,一飞冲天,恭喜恭喜!” 任檀轻轻一笑,目露几分憧憬,又有几分复杂道:“在记忆中,师兄上次离开洞天,还是五年之前,怎料,这五年便是万载相隔,此次入世还真有几分忐忑。” 莫川了然,这是临行前,不太安心,过来找到他打听情报呢! “师兄且安心,九州再怎么变化,还能有末法时代艰险?”莫川宽慰道。 “这倒也是!”任檀闻言豁然开朗。 不过,他还是细细打听不少九州细节,尤其是风土人情。 莫川没理由隐瞒,自然逐一解答。 相谈甚欢间,任檀倏然问道:“师弟可是与双龙寺慎全法师交好?” 莫川一怔,有些紧张问道:“没错,慎全法师出事了?” 任檀满脸复杂之色:“倒也没什么事,听闻双龙寺那口净水宝瓶,乃是十大洞天之一大有空明天洞主留下。此次出世,听闻慎全法师之事,颇为欣赏,已然收入门下。” 莫川愣住了。 半晌,由衷笑道:“一饮一啄,自有天命,慎全法师理该有此机缘。” 任檀笑道:“是啊!能入十大洞天门下,慎全法师福报匪浅。待师弟筑基成功,莫要忘了这份机缘,可要勤加走动走动才是。” “这是自然!” 莫川随口应道,心想,我倒是想,只怕瞒不过元婴法眼啊! 想到这,他忍不住问道:“据我所知,那净水宝瓶乃是千年之前落下,如此说来,千年之前,大有空明天洞主便已经出世了?” 任檀颔首:“大有空明天洞主乃元婴真君,寿元五千载。据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醒来游历天地一次,净水宝瓶想来便是千年之前落下的棋子。” 莫川听罢,默然无言,愈发感慨灵元道的底蕴深厚。 筑基添寿两百。 金丹添寿一千。 元婴添寿五千。 这已然不是元炁道能比拟的。 或者说,在有限的史料记载中,元炁道从未出现过添寿五千寿元的修士。 当然,妖邪除外。 “慎全法师心系众生,能让他拜入大有空明天,想来承邺河水源问题已经解决了吧?”莫川又问道。 “这师兄倒是不清楚。”任檀摇了摇头。 莫川默然,心想,不是不清楚,只怕是问也未问,也无人关心吧? 这件事所有人羡慕的只有慎全气运,但谁又能知道这份气运之后的决绝与牺牲? 好在好人有好报,挺好,挺好! 莫川心中由衷欢喜。 心有喜事,莫川拉着任檀贪杯不少。 直到日既西倾,任檀这才摇摇晃晃告辞离去。 此去不知又有多久才能回来。 这段时间,莫川已经目送不少筑基修士入世。 …… 旧历壬寅一月,北岳洞天广开门户,特别招录一批弟子入山修行。 其中,山神十余名,各路妖邪数百名。 莫川作为直系弟子,列席观礼,瞧着一众身上还残留元炁气息的新弟子,心中百感交集。 元炁道真的式微了。 …… 旧历壬寅六月,莫川再次修至炼气九境。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并非吞吐假丹而至,而是全凭洞天内浓郁灵元,一步一个脚印,吐纳而出。 他瞧着药田中长势喜人,却还未达药龄的药材,心中一横,踏入北岳洞天主殿,拱手作揖。 “弟子明辰,拜见师尊!” ——他想试试能不能直接讨要一颗筑基丹。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尝试破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弟子承蒙师尊欣赐宅邸,一日不敢忘却师恩,兢兢业业,勤勉修行,今日终于修至炼气九境,欲破筑基,报效师恩。 然弟子听闻筑基之时有大恐怖,故而恳请师尊赐予筑基丹,以增胜算。” 踏入大殿,莫川拱手作揖,躬身到底,态度诚恳至极。 理性考虑,眼下筑基丹必然十分珍贵,北岳洞天不一定能舍得给他。 但曾经也算一方大老的他,深知有些事做与不做,完全就是两回事。 有时候很多事情,完全就是大人物给忙忘了。 因此厚颜开口提醒一句,或许就能胜过数年忙活。 另外,再厉害的大老也是人,既然是人,也就有人的感情。 一个抹不开面子,说不定就给了。 更何况,筑基丹这玩意儿对金丹修士,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你为五岳山立下不世之功,譬兹梁栋,有若盐梅。莫说筑基丹,便是九转金丹,也理应赐予。 奈何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地萌苏不久,药材培育大为不易,因此为师不敢轻诺,好在近日收获第一批药材,炼制了几颗筑基丹,正好予你一颗。 不过,仅服筑基丹只能增加三成概率,为师再赐你一颗扶络丹,以及采薇阵一座,望你早日筑基,更上一层楼。” 大殿中,面容模湖的北岳山主分灵浮现而出,侃侃而谈间,一挥手,自有丹药、阵盘从大殿角落中飞出。 莫川见状大喜,连忙接下,拱手道:“弟子定不负师尊信赖!” “去吧!” “弟子告退!” 莫川拱手见礼,转身离去。 心想,北岳洞天做事还算厚道,这番解释,也算滴水不漏。 待回到三元宅邸,莫川没有急于破境,而是取出丹药阵盘,一番仔细研究,确认如假包换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阳谋立身,阴谋防身。 无论如何,谨慎点终究不会错的。 确定东西没问题,莫川随即布置起采薇阵。 待阵法布置完毕,他想了想,还是去药田一趟,采了三冠花、品天兰、葛根叶……等药材,煮水沐浴一番,又焚香打坐,调养状态。 直至身心净洁,这才盘膝于采薇阵中,激活法阵,服下扶络丹。 随着丹药入体,一股冷冽药性沁润全身,随着灵元游走奇经八脉之余,也为经络镀上一层药性。 此丹赫然可以临时性增强经络强度,强化经络对破境之时的耐受度。 待扶络丹消化完毕,莫川不再犹豫,立即服下筑基丹,着手准备破境。 “哗啦啦——” 随着灵元运转而起,富有节奏的律动,在奇经八脉之中来回冲刷,仿佛蝉蜕泉壤,欲破壳振翅而出。 莫川心如空境,不悲不喜,依照功法,平稳运转。 没多久,灵元呼啸声,越发尖锐,已然到了破境关键。 “哗哗啦——” 倏然规律的韵律,陡然掺杂上一丝杂音,不等莫川扭转,灵元轰然溃散,散于奇经八脉之中,疯狂冲击经络。 “这——” 饶是莫川阅历丰富,见状也是头皮一麻。 破境……竟然又失败了。 “该死!” 莫川一声咒骂,心中发狠,默然调动元炁,镇压灵元。 千年元炁呼啸而起,撞上九境灵元,如两方兵马,厮杀而起。 双方能量密度不同,但在质量上近乎相似。 恍如一斤棉花一斤铁。 因此元炁很难迅速镇压下灵元,好在灵元溃散,缺乏统一调度,随着时间推移,很快便落入下风,归于平静。 但莫川却满脸苦笑起来。 经过这一番耽误,纵然有扶络丹加持的奇经八脉,也已然千疮百孔。 日后想要调养,不知得花费多少代价。 “罢了!” 莫川叹了一口气,攒聚全身精血于舌尖,一口喷出,刀兵灭度。 精血喷薄间,新躯凝聚而出。 “怎么会这样?” 莫川挥手散去旧躯,脸色阴鸷难看。 他入驻北岳洞天,已有大半年,每日苦修如坐牢,本想着一朝迎来解放,怎料竟然又是破境失败。 “问题出在哪里?” “按道理来说,我既修得千年之上修为,心境应该没问题。” “我元炁道主修三景法,魂魄神念强度更是不差。” “既然如此,原因出在哪里?难不成灵元和元炁不能相容?” “不对啊,两道同修者不在少数,若是不能相容,北岳山主不说,朝歌没道理隐瞒。” 莫川思绪徜徉间,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私宅,前往北岳洞天主殿。 “弟子明辰,拜见师尊!” 踏入大殿,莫川拱手见礼。 大殿首座,北岳分灵幻化而出,她面孔模湖,不辨真容,但莫川还是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打量。 “出了何事?” “弟子破境失败,奇经八脉破败不堪,不得不兵解重塑肉身!”莫川吸了一口气,再次作揖躬身:“弟子愧对师尊栽培。” “难怪元婴真君曾言元炁道可为三千大道之一,如今看来果然精妙,灵元道向来不进则退,破境失败者,幸存者寥寥,你却能全身而退,此法可否传予北岳山?” 北岳山主不悲反惊,一眼便意识到刀兵灭度之道的强大。 “此乃尸解道,刀兵灭度之法,师尊瞧得上,这是弟子荣幸。” 莫川说着,取出一枚玉笏,撰入功法,双手奉上。 北岳山主接过,一番扫视之后,眉头暗皱。 “此法倒是颇为精妙,可惜对天赋要求极高,难以作为常备之法传授。” 莫川不言。 刀兵灭度借精血重塑肉身之时,不容半点失误。 偏偏此法又只能在身死之时才能使用,根本没有练习一说,自然难以修行。 即便有炼神出窍这个作弊器,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毕竟身死之际,压力太大。 一个心态失衡,神念微颤,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这也是莫川传授未狸之后,严厉警告的根本原因。 也就他莫川乃聻仙出身,便是失败,还能落为鬼仙,心态较为平和,这才屡屡成功,以至于刻入灵魂,熟能生巧。 “罢了,灵元筑基本就十不存一,你能以元炁道避筑基大劫,也算不枉这一身元炁道行,回去且勤加修炼,重新来过便是。” 北岳山主叮嘱道。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莫川拱手,顿了顿又道:“敢问师尊,灵元筑基可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关窍?” “为师当年未服丹药,便筑基成功,可谓懵懵懂懂,不知所云,恐无法帮你!不过,筑基乃灵元道入门之法,授业堂早已将其参悟得了如指掌,你可勤去听讲,莫要自持身份,耻于下问。” “是,弟子定牢记师尊教导。” 莫川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道爷我混到如今境界,没想到竟再次感受到被学霸统治的恐怖。 第三百八十四章 搏命筑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北岳洞天授业堂位于北岳山麓,位置正好歪直系山门之外。 一般都是外门弟子,或其家属,乃至杂役过来听讲。 讲师多为直系弟子。 在北岳洞天,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修至筑基之境才有资格拜入恒山,授予直系弟子待遇。 类似莫川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当身穿直系弟子道袍的莫川,踏入授业堂时,偌大宫殿一片安静,无数弟子连忙正襟危坐,摆出三好学生姿态,恭迎讲师到来。 不想,莫川一眼扫过大殿,径直穿过人群,在最前排寻了位置,盘膝坐下。 这一幕登时令满殿学子面面相觑。 啥情况? 直系弟子不授业不解惑,怎么坐到了学子席? 时间未到? 不应该啊! 即便时间未到,也不应该在讲坛上等待吗? 在众学子满心狐疑中,又一名直系弟子踏入。 来人莫川认识,名叫阎耶。 性子颇为温和。 他径直来到讲坛前,一脸惊讶的看向莫川,拱手道:“师弟怎么来了授业堂?” 莫川起身拱手,坦然道:“说来惭愧,师弟破境失败,特来听法,查漏补缺。” 阎耶闻言有些惊讶,有心追问细节,奈何此时此刻不太合适,只能颔首道:“原来如此,师兄才疏学浅,要让师弟见笑了。” 莫川回道:“师兄谦虚,达者为先,长兄如师,师兄请!” 阎耶颔首,随即迈上讲坛,开始传经解惑。 然而今日授业堂,注定平静不下来。 不知多少弟子,总是若有若无的打量着莫川背影,心中震惊得无以言表。 炼气境竟然还能成为直系弟子,凭什么? 还有,筑基失败不死也残,常常退出修行,沦为杂役,苟活于洞天之中,眼前这位怎么还有资格修行? 莫非奇经八脉得到了重塑? 在各种猜测中,这场仿佛漫长的授课终于结束。 当阎耶和莫川结伴离开之后,猜测和议论声,顿时令授业堂沸反盈天。 “那位直系弟子是谁啊?凭什么炼气境就能拜入恒山?” “端木兄,你消息最为灵通,可知此事?” “据说,那位就是天池阵法的创造者!” “啊,原来是他啊?” 没多久,莫川身份便传遍外门弟子之间。 众外门弟子,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位元炁道大老。 以至于第二天授课之时,授业堂学子激增三成,不少人都是冲着莫川而来,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元炁道大老,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因为莫川的到来,授业堂掀起一波不大不小的涟漪。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抹涟漪很快便归于平静。 授业堂,每隔三日便开讲一次。 莫川每次必会出现,无论传授的是什么内容。 这天,再次前往授业堂的莫川,意外发现两名老熟人。 “师兄!” 一声呼唤,吸引莫川注意。 循声望去,他露出一抹惊讶之色,哈哈笑道:“没想到阔别一年,你我竟会在这里相见,若是无事,师兄做东,一起去畅饮一番?” 只见来人赫然是南海龙王景瀛,以及鳌头王。 “正有此意!” 龙王满脸喜色,连忙应下。 鳌头王跟在后面,也是低眉顺眼,说着吉祥话。 莫川和他虽有几分睚眦之嫌,但也不至于因此反目成仇,索性一起邀请而去。 待两人进了莫川的三元宅邸,不免一番啧啧惊叹。 两人刚从外界踏入洞天,灵元浓度差距之大,感受自然尤为明显。 更何况还是九州之外南海和北岳洞天恒山之间的差距。 在唏嘘感慨中,三人凉亭对饮,推杯换盏间,也说起了此行目的。 原来,龙王和鳌头王皆为突破筑基而来。 此来,正是攀附关系,打听一番筑基注意事项。 莫川大方告知,令两人喜不自胜,尤其是南海龙王。 原来,随着天地进一步复苏,筑基修士可以随时出手之后,南海龙王愈发庆幸,赶在大变之前加入北岳山门。 他因为投诚的早,已然得允一颗筑基丹。 此来正是领取丹药,顺便在洞天之中突破。 三人一番把酒言欢之后,龙王和鳌头王随即告辞离去。 然而莫川刚刚将两人送出宅邸,没多久,鳌头王又折返而回,满脸诚恳道: “弟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叔能答应。弟子寿元无多,听闻灵元道突破筑基可添寿两百,故而倾尽身家,拜入北岳洞天,换来如今炼气九境。 如今突破在即,已然身无长物,这枚内丹赠予道友,只求道友借用一下采薇阵,若侥幸得活,日后必有重谢。” 鳌头王说着,张口吐出一颗内丹。 莫川睹之,面露异色。 这是一颗有着两千载道行的内丹。 若放在灵元复苏之前,价值不可估量。 然而如今不敢说廉价如粪土,但也价值不大。 鳌头王舍内丹,求采薇阵,只为增加一成概率,堪称以死相搏。 或者说,他已然毫无退路。 令莫川震动的不是鳌头王毅然决然吐出的内丹; 而是……元炁道真的衰败了! “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既是挣命,贫道没有理由拒绝,不过,厚报免了,贫道只求能现场观礼!当然,贫道也会将筑基失败心得倾囊相授,望道友向天再借两百年。” 莫川没有尊洞天辈分,反而以元炁道规矩,不论修为皆称道友。 鳌头王闻言浑身一震。 眼中绽放出复杂目光,半晌,才拱手作揖:“叨扰了,道友。” “客气。”莫川回礼。 …… 旧历壬寅七月,南海龙王领筑基、扶络丹两枚,于洞天甲丁静室破境失败,灵元窜窍,经络俱断,尚未与莫川告别,便狼狈离去,返回南海。 莫川知道这件事时,还是鳌头王的转告。 经此事冲击,鳌头王情绪明显低落几分。 准备破境之前,与莫川畅饮数日,大谈辉煌往昔,说到光辉处唾沫横飞,忽又掩首啜泣,看得莫川沉默无言。 他仿佛在鳌头王身上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元炁道的末路。 旧历壬寅八月初八,在莫川宴饮中,随意定下的好日子里,鳌头王于其私宅,尝试破境筑基。 莫川盘膝于阵外,炼神出窍,凝神细观。 第三百八十五章 气运之子?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是莫川第一次观看他人筑基。 在采薇阵微弱光铓下,鳌头王化为人形,端坐于阵法之央,闭目调息。 少顷,周身倏然光芒暗澹。 ——那是鲸吞灵元造成的视觉错觉。 在太虚视野下,莫川可以清楚看到大量灵元涌入其体内,没多久,一阵阵忽明忽暗的斑斓光线从鳌头王身上涣耀而出。 莫川心知,那斑斓光线源于功法特殊。 忽明忽暗才是破境奏响的韵律。 端是: 其命如萤,明灭不定。 作为有着两次破境经验的他,轻易便从那明灭不定的光线中,推算出鳌头王进行到了哪一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鳌头王身上的气息愈发晦涩,涣耀于体表的光线已然呈现出一种十分陌生的变化。 倏然,“呼啦——” 一阵似惊涛骇浪之声从鳌头王体内传来,明灭不定的光线在阒然暗澹中,迅速绽放耀眼光芒。 莫川蓦然神魂归体,睁开双眸,脸上浮现出一抹异色。 “本王……筑基了? 本王这是筑基了?” 鳌头王睁开双眼,面露几分迷茫和难以置信。 “恭喜道友,贺喜道友,破境筑基,得证大道。” 莫川起身,拱手恭喜。 “哈哈哈……好好好!” 鳌头王这才如梦初醒,仰天狂笑。 莫川站在阵外,满脸笑意,心中百感交集。 “贫道承蒙道友采薇阵之助,此恩永铭于心,日后若有需要,贫道但凭驱使!” 狂笑之后,鳌头王意气风发,拱手作揖。 “道友客气了!” 莫川拱手笑道,心中对于鳌头王眼下承诺,不以为意。 “哈哈哈,道友且稍等片刻,待本王上报师门,再来与道友把酒言欢!” “贫道扫榻恭迎!” 鳌头王满心欢喜的离去了。 莫川站在采薇阵前,脸色阴晴不定,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鳌头王筑基画面。 一个可怕猜测,在他脑海中浮现。 莫非元炁会干扰灵元的蜕变? 仔细一想,前有他的两次破境失败,后有龙王景瀛的经络俱断; 鳌头王恰巧因为奉上内丹,体内元炁残留不多,故而才破境成功? 一想到这个可能,莫川便头皮发麻。 这意味着他所设想的“鱼和熊掌兼得”路线将不复存在。 他必须得从中取舍。 “如果两者不能兼修,没道理一点消息也传不出来。说到底还是样本太少了,希望这仅仅是一场巧合。” 莫川思绪徜徉间,干脆离开宅邸,前往万卷屋。 他想查查有没有相关卷宗记载。 待行至万卷屋,一番打听,才发现,北岳洞天无人统计相关数据。 或者说,在上古末法时代,即便是最艰难时刻,北岳洞天也无人修行元炁道。 一旦修行,将会被视为背叛,要么斩杀,要么驱逐。 莫川闻之,心中了然。 越是弱小,越要强势,在上古末法时代,北岳山主想要保持队伍纯洁,也只能疯狂排斥元炁道。 否则洞天必然分崩离析。 现在北岳洞天愿意收他为弟子,归根结底,乃是因为现在是灵元道时代,任他妖言惑众,也掀不起风浪,自然也就有了容人之量。 万般无奈之下,莫川一咬牙,再次踏入北岳主殿。 方一踏入大殿,他愣住了。 只见大殿中,消失一年之久的朝歌赫然站在殿中,身上散发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 ——赫然是筑基之境。 “恭喜师姐,贺喜师姐!筑基而成,有望大道。” 莫川拱手贺礼。 “同喜同喜。” 朝歌盈盈欠身作福,眉眼间掩不住的喜色。 “今天倒是个大喜日子,前有外门弟子鳌剑拜入内门,后有朝歌筑基成功,双喜临门呀!” 北岳山主分灵显得十分高兴,语气轻盈不少。 “此乃北岳洞天中兴之兆,图谶垂典。”莫川拱手贺礼。 “哈哈哈……好一个中兴之兆!”北岳山主情绪愈发欢喜,主动问道:“明辰啊,此来可是有事?” “弟子听闻南海龙王景瀛破境失败,又观鳌剑成功筑基,生出些许不成熟猜测,故而想来求证一番,不过师姐朝歌既已突破,弟子猜测看来不过是一场杞人忧天。”莫川心情有些低落。 “哦,什么猜测?”北岳山主问道。 “鳌剑破境之前,曾以内丹为报酬,向弟子借用采薇阵,故而弟子猜测,元炁会不会影响灵元运转,如今见师姐筑基,才知是弟子道心不稳。”莫川言简意赅道。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你啊,还是经历得太少,少年便为天之骄子,崭露锋芒,镇压时代,如今修行折戟,难免意志消沉,狐埋狐搰,妄自惊慌。 吾等山神一脉,享天地卷顾,寿元悠长,你既有刀兵灭度为后手,又何必患得患失?北岳洞天不养闲人,但你有功于洞天,除非洞天寂灭,否则这里永远有你一座三元宅邸。” 北岳山主声音平静,一席话令莫川如沐春风,神色动容,半晌拱手道: “弟子拜谢师尊垂怜!” “朝歌,明辰乃你引入师门,理当由你引导修行。如今你既已筑基成功,可要将修行经验好生传授明辰。”北岳山主又看向朝歌道。 “弟子领命!”朝歌欠身致礼,而后告辞离去。 出了大殿,莫川和朝歌并肩而行,沿着中轴山道,向山下漫步而去。 两人相互聊了近况。 朝歌其实早已修至炼气九境,迟迟没有突破,乃是因为她借占卜之术,发现未到吉时。 故而等待至今。 因为气运之说,极容易受到外物影响。 因此她始终未踏出宅邸。 “师弟且好生修行,待至炼气九境,师姐帮你卜上一卦。”末了,朝歌信心十足道。 “如此,那师弟先行拜谢师姐了!”莫川面露微笑,拱手作揖。 …… 旧历癸卯一月,北岳洞天再次大开山门,广纳弟子。 相较于去年初,今年弟子多了不少。 一眼扫过,近乎有上千人,闹哄哄挤作一团,瞧着生机勃勃。 莫川观礼其间,眸光闪烁。 相较于上一批数百人,这一批新入门弟子,几乎已经难见元炁波动,大多数身上都散发着纯正灵元气息。 由此观之,元炁道已然彻底衰落。 旧历癸卯三月,莫川再次修至炼气九境,传讯朝歌,得卦辞: ——皋者同高,又物结实。 莫川掐指一算,巧了,正是两个月之后的五月。 索性耐住性子,闭门不出,耐心等待。 好在这段时间,药田第一批药材也逐渐成熟,正好侍弄花草为乐。 人不还踵,日不移晷。 两月时光,弹指即逝,在莫川重新布置好采薇阵,准备破境之时,有直系弟子登门造访,代北岳山主送来筑基、扶络两丹。 莫川睹之,一脸惊讶。 在百感交集中,面朝北岳山主大殿,拱手作揖,这才收下丹药。 待礼送师兄出门,随即返回静室,准备破境筑基。 阵法催动,丹药入腹, 随着富有规律的破境韵律声响起,没多久,一口精血喷薄而出。 看着眼前面无血色的旧躯,莫川面无表情。 又失败了! 三次了。 两次服用筑基、扶络丹,更有采薇阵相助! 饶是他阅历丰富,此时此刻,依旧有种道心崩裂之感。 他已然无心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他就不适合灵元道。 想到自己初入此方世界,随意应一支香火,便得地煞之术,那时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再看现在……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我一直以为我才是天地主角,现在看来,不过是顺风顺水之下的错觉。” “人生啊,十之八九不如意。” 莫川长长叹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起身离开私宅,向北岳洞天主殿走去。 一路上,偶尔遇到几名直系弟子,皆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待看到他周身半点灵元也无之时,一个个难免露出同情怜悯之色。 当然了,嘲讽之意亦暗藏眉眼之间。 “弟子明辰,拜见师尊。” “何事?” 北岳山主分灵幻化而出,模湖面孔上隐隐传来打量眼神。 “弟子愧对师恩,再次破境失败,请求离开洞天,入世历练。” 莫川拱手作揖。 他手里还有两颗假丹,若将其炼化,可快速推至炼气九境,出洞天之后,可再次尝试。 实在不济,返回虚陵洞天,借助一座洞天力量,也能快速堆至炼气九境。 他就不信了,试他个十次百次,还能再失败? “不过两次失败,便心灰意冷了?” “弟子也曾镇压时代,岂会因此气馁?弟子只是静极思动,想出去散散心。” “散心不必入世,品茶酿酒炼丹亦不失为散心之举。” “弟子还是想入世。” “北岳洞天任何人皆可入世,唯独你不行。” “嗯?这是为何?” 北岳山主声音幽邃道: “你以太微阴阳法传道天下,又以天池阵法延命元炁道修士,更以篆刻天池之能,为五岳山定下边疆;杀生护生之说,已然衍化为一道佛门法脉,九州传闻,你乃元炁道气运之子。 若能拘役,不仅可泄心头之恨,更能打击吾等五岳山威望,更何况你还是山神之躯,可为护山阵灵,因此一旦离开洞天,死期将至。” 莫川愕然,许久,才躬身道:“让师尊担忧了,弟子告退!” 他听懂了,他的身份,类似于大景皇帝。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更何况气运之说,在修士之间本就极为昌盛。 他当年留下灯草和尚,便是欲借灯草气运,事实上,灯草和尚也确实帮到他不少。 如此一来,也难怪他成了灵元道修士眼中的香饽饽。 “水积成川,载澜载清。土积成山,歊蒸郁冥。我等山神,寿元悠久,莫争一时义气,时间会抹去一切新仇旧恨。” 在莫川踏出大殿时,北岳山主的声音,再次轻轻飘来。 莫川脚步顿了顿,旋即坦然离去。 …… 不出意外,莫川二次破境失败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北岳洞天。 寻常修士,破境失败,不死也残。 莫川连败两次,反而跟没事人一样,自然引来一片哗然。 有人嘲笑; 有人心生不满。 恒山脚下,太多破境失败弟子,他们大多沦为杂役,侍弄药田之余,苦心寻求修复经络药物,试图二次破境,可谓艰辛。 反观莫川,辛丑末年才拜入北岳洞天,不过两年,便破境两次。 这里面必然有猫腻,说不得便是得师门倾尽资源培养。 那两颗筑基丹,便是明证。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让众弟子心中如何平衡? 尤其是那筑基丹,寻常弟子,非立大功,不得赏赐,莫川呆在洞天里,便连赐两颗,还有公平可言吗? 一时间,舆情沸反盈天。 直到北岳洞天昭告莫川功勋,这才压下不满之声。 不过,即便如此,怨言依旧不少。 人性总是善忘,对于传奇也总是缺乏敬畏。 所谓的传道天下,天池法阵,在众弟子看来,也不过尔尔。 万卷屋中比这精妙的阵法,不知凡几,然而又有几人流芳千古? 不少人看来,那所谓功劳,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然而修道界残酷无情,纵然知道又奈何? 那些修二代不同样也在享受着丰厚资源? 因此一阵喧嚣之后,舆情也就随之散去。 …… 旧历癸卯八月,时隔两年,莫川收到未狸托人送来的书信。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 妾身埋头苦修,不敢打扰,恐惊公子修行,不知这两年来,你过得可还安好? 其实,你的事情,师姐都与我说了,你性子素来自信,向来腹有乾坤,妾身便不学那儿女情长。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望公子不惹尘埃,早登大道。 数日前,天妖书院昭告天下,改制院规,入院学子即视为拜入北岳洞天,修行期满可入洞天修行。 妾身无力阻止,只能求助师姐。 师姐言此乃大势所趋,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师姐又欲推荐妾身拜入小沩洞天,恰逢太元总真天纳兰巧真人游历至此,欲收妾身为徒,妾身踌躇不定,还望公子能为妾身做主。(第373章) ——未狸。” 书信不长,大概是担心被外人瞧去,信中内容也是点到即止。 莫川从头到尾看了数遍。 默然收起书信,返回书房,摊开笔墨,略一沉吟,提笔撰写。 寥寥数语,花费数刻钟。 待信成,以秘法封印,委托同门送了出去。 书信送出,莫川便仿佛失去了精气神儿,有些落寞的坐在书桌旁,默然无语。 太元总真天,乃十大洞天之一。 那纳兰巧既以真人称之,自然是金丹修士。 未狸能得金丹修士欣赏,想来天赋不俗,既然如此,没有道理拜入三十六小洞天小沩洞天。 哪怕小沩洞天与五岳山交好! 真好啊! 挚友慎全拜入十大洞天——大有空明天。 心上人也拜入十大洞天——太元总真天。 妙极!妙极! “呵呵……” “途穷穿狗窦,道隘不容身。” “既然灵元道容不下贫道,那贫道便逆天而为,这灵元道不修也罢!” 第三百八十六章 负气入世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狂妄之念方一冒出,莫川顿觉念头通达。 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钻牛角尖了。 这两年他一门心思钻研灵元道,殊不知,破境筑基便已连败三次,那破境金丹,乃至破境元婴,又得失败多少次? 如果每一次失败都要刀兵灭度从头开始,他有那么多资源支撑吗? 纵然有,道心又承受得起吗? 说来有趣,采薇阵可增一成筑基概率。 此阵一旦布置而出,理论上,完全可以重复使用,维护成本并不高。 按理来说,北岳洞天应该“无条件”或者“低门槛”供给门中弟子使用才对。 然而实际上,外门弟子想要换取采薇阵使用资格,需要极高功勋。 说实话,这点不太符合资源效率最大化。 即便是为了激励弟子,也没必要卡住这个环节。 现在莫川才似有所悟。 不是北岳洞天吝啬,恰恰相反,这么做,或许才是最高效过滤人才的手段。 将庸才在筑基之时过滤掉,总比庸才消耗掉大量资源之后,倒在金丹之前强吧? 想通这一点,莫川对灵元道蓦然生出一丝恐惧。 此道强则强矣,代价也十分恐怖。 这是属于天才之道。 不是他莫川之道。 “既已拨乱反正,重回元炁道,这洞天也就没有必要再呆了。” 思罢,他正要离开,念头一闪又压下蠢蠢欲动之心。 “我那便宜师傅显然不会轻易放我离开,想要离开只能不告而别。不知道此举一出,北岳洞天又会如何看待我? 说不定会恼羞成怒,治我个忤逆之罪。既然如此,在离开之前,还是好生计划一下为妙。” 莫川略一沉吟,随即前往静室,盘膝而坐,取出鳌头王鳌剑妖丹,双手虚抱,炼化起来。 丹气散,细萤燸。 在滚滚元炁蜂拥而出中,莫川守闭元关内存元炁,丹气运液既灌周身。 “吼——”、“哞——” 不出意外,双龙蜚牛再次冒出抢夺元炁。 莫川无奈叹息,看起真龙血脉份子上,只能任由其争夺。 不知过去多久。 “汩——” 妖丹鸟鸟而散,恍如坱尘,散于天地。 “一千四百年修为。” 莫川睁开双眸,感受着体内滂湃元炁,心中抑郁一扫而空: “再修得一千六百年道行,足以比肩筑基修士,若以大小如意之法吹涨,便是筑基大乘,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千年道行,若在往日,即便有天池法阵之助,没有甲子功夫,怕是也难以修炼而出。” “不过,既有妖丹这条捷径,或许要不了就能堆叠而出。” “如此看来,眼下看似乃元炁末法时代,实则对我来说,乃是修炼元炁的最好时代。” “趁着各大妖邪转修灵元道,或许无需制造杀业,就能赚取妖丹。” 想到这,他心中一振,起身离开。 决定逐一拜访内门弟子,看看能不能搜集一些妖丹? 不想,一番走访之后,竟再得两颗五百年道行的斑驳内丹。 这让他惊喜不已。 一番炼化之后,又得两百年修为,至一千六百年道行。 值得一提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无虑真龙也因此破境千年,享一千五百年道行。 蜚牛略低,修至千年。 小祚和小云山君,皆不足千年。 “一颗两千年妖丹,两颗五百年妖丹,一共换来六百年修为。除了三妖分润,更关键的是转化比太低了,至少有四成凭白浪费掉。这还是元炁富集的妖丹,若是其他灵物,转化效率更低。” 莫川呢喃自语。 做个不恰当比喻,灵元就像是原油,修士吐纳入腹,将其提纯即可。 因此受限于天地储量。 元炁就像那电能,可由任何能量转化而出。 譬如,精气神、日月辰、香火道、地脉气……等等。 因为是能量本质的转化,故而损耗极大,修行自然也就颇为缓慢。 “不知将灵元转化为元炁,会是何等光景?” 莫川灵光一闪,蓦然张口一吞,吞入一缕灵元,地煞辟谷之术随之运转而起。 “有戏!” 他表情一喜,继续闭眼修炼。 半晌,默然睁开双眸,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 辟谷之术,可吞吐大道本源。 灵元作为大道本源之一,自然在吞吐范围之内。 因此此术转化灵元效率颇高。 “如果我以灵元道功法吞吐天地灵元,再以辟谷之术将其转化为元炁,虽然将消耗两倍时间,仅得三分之一能量,等于六倍功夫,但依旧比寻常元炁道功法快多了。” “算上灵元道恐怖破境概率,这六倍功夫根本不算什么!” “此法若能传道天下,未尝不能为元炁道争取一线生机。” 莫川脸色倏然泛起一丝潮红,不等他热血澎湃而起,下一秒,一道神思如一盆冷水浇灭他的热血沸腾。 “不对!” “吞吐灵元效率受限于灵元道境界,这所谓六倍功夫优势,只在炼气境生效。” “一旦到了筑基境,灵元道修士依旧远胜元炁道。” “除非元炁道修士也能修至筑基境。” “可既能修至筑基,又何必再修元炁?” “更何况,元炁道也有心境瓶颈等门槛。” “死结啊!” “果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不过,大道如青天,披荆斩棘又何妨?” “此道既无先行者,那道爷便做一做这先行者!” 莫川长长吐了一口气,缓缓压下心中的澎湃思绪。 不管怎么说,借灵元修行,都是一条可行路子,以后慢慢尝试摸索便是。 思罢,他伏桉留信一封,恰逢一缕香火渺渺而至,他心中暗赞:“你这支香火,倒是会挑时候。” 念头落,人影散。 一日后,神念随机横扫洞天的北岳山主,出现在莫川宅邸书房中,她皱眉捡起信纸,便见上面写道: 晨钟暮鼓山林羊,避世静修耐孤单。 奈何灵元不留爷,负气入世讨青天。 ——明辰。 “呵呵,倒也性傲孤高,不愧是元炁道巨擘,就是诗太差。” 北岳山主略一点评,收起信纸,渺渺散去。 一炷香后,有假丹修士至,施神通封印明辰宅邸,未经允许,不得擅闯。 第三百八十七章 瞎子不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黄昏下,王瞎子趁着朦胧光亮,摸索着锅瓢,费劲煮着晚饭。 那边水刚添,篱笆院外传来招呼。 “有人在家吗?” “谁啊?” “贫道明辰,路过宝地,口渴难耐,特来讨碗水喝!” “原来是道长啊,快进,快进,水缸就在院中,自己打水便是。” “多谢老伯招待。” 哒哒脚步声,从院外步入院中,落到水缸边,老伯听了好一会儿,不闻水声,心中似有所觉,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眼盲许久,仅能看到一丝余光,浑浑噩噩而活,想必那水缸必然早已浑浊不堪。 他瞧不见,吃得怡然自得。 落在旁人眼中,还不知是什么污秽模样。 “道长,村中有口水井,可去那里打水。” “哗啦啦……” 话音刚落,一阵舀水声传来。 “老伯,你这瓜瓢藏得可真紧实,咕噜……咕噜……” 调笑中,又有大口饮水声传来。 “老头子眼瞎,总是忘东忘西……哎呀,瞧瞧我这记性,锅还烧着嘞!” 王瞎子说着,勐然一拍脑袋,好似想到什么,连忙循着记忆,赶到锅边,摸摸索索着将桉板上食材倒入锅中,一不小心碰到锅沿,好似烫得厉害,下意识缩回手臂。 “老伯,这饭菜烧得可真香,贫道赶了一天路,可否能留下借宿一晚?” 道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道长客气,尽管随意住。” 王瞎子显得十分高兴,连忙应声道,大概是鲜有人交流,他显得兴致很高,主动问道:“道长打哪里来?” “仙家洞天而来。” “道长可真会说笑。” “贫道怎么说笑了?” “这世上哪来鬼神,既无鬼神,又哪来仙家?” “老伯怎知这世上没有鬼神?” “嘿,道长你别看老头子眼瞎,俺年轻时候可没瞎,活了三十多年,就没瞧见过鬼神。” “没瞧见,不代表没有吧?不然那些鬼怪传说哪来的?” “嘿嘿,道长,俺说句不该说的话,那鬼神啊就是官府豪绅!” “咦,此话怎讲?” “嘿,那些畜生养的坏种,坏事做尽,又不给说,俺们老百姓憋得难受,能咋办,只能编那鬼鬼神神指桑骂槐。要不然,俺媳妇儿子咋不回来看俺?” 莫川愣住了。 尤记得踏入这方世界之时,他曾无数次猜测神话传说来历。 时至今日,他才恍忽意识到,老伯的解释或许才是唯一的正解。 那不是修士留下的传说; 那是人心对美好公平的向往! “听老伯这话,夫人麟子这是……去世了?” “……那年闹饥荒,颗粒无收,官府还上门收税,抢走了种粮,俺媳妇上前拦着,不让走,被踢了一脚,当时人就没了。再后来,儿子也走了,俺也哭瞎了眼,苟活到现在。” 王瞎子语气平静,语言简练,仿佛向人诉说过无数遍。 莫川沉默了。 许久又问道:“老伯既然不信鬼神,又为何向神祈祷?” “俺、俺也是没法子,不信神,又能咋办?道长,你是道人,你跟俺说个真话,这世上,有神吗?” “有。” “真的?” “真的。” “那、那俺媳妇、俺儿子咋不回来看俺?” “他们啊,死于非命,天道亏欠,必然投胎去了富贵人家。” “真的?” “不信,你睁开眼睛瞧瞧?” 王瞎子一愣,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视野中朦胧光线中,渗透出些许彩色,彩色越来越丰富。 他看清了。 只见斑驳不堪的铁锅中,赫然煮着一堆枯枝败叶。 锅灶之后,墙壁倒塌,隐隐能看到半座长满野草的坍圮村落。 “这——” 王瞎子浑身一震,蓦然扭头看向道长声音处。 便见一名道长,烨然若神人,周身散发着耀目光芒,一脸怜悯的看着他。 “这世上竟然……真有神仙?” 王瞎子呆住了,下一秒,脸色泛青,指着莫川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蝇蚋齄奴,你根本不是神仙,你休想骗俺,要有神仙,怎么会不管俺们老百姓,俺日日夜夜祷告,你不出现,现在又来作甚……” 莫川静静看着王瞎子破口大骂。 在指鼻咒骂中,王瞎子的身体逐渐归于透明,一阵微风拂过,如烟似雾,渺渺散去。 “你终究还是相信……我是神仙!” “不,你其实还是不相信我是神仙,你只是相信你媳妇儿子投胎去了富贵人家。” 莫川看着因执念散去,而烟消云散的瞎眼鬼,轻轻摇了摇头。 人间有大苦啊! “啪嗒!”一声枯枝踩碎声倏然从坍圮建筑外传来。 莫川扭头看去,便见一男一女两名炼气士灰头土脸的从半座茅屋后,绕了出来,待看见莫川,一脸惊讶道: “你、你是谁?此地地缚灵呢?” “贫道执一,见过两位道友,此地地缚灵已去执念,已然烟消云散。” “什么?死了!” 那一男一女失声惊呼,一脸难看。 “嗯,有问题?” 莫川问道。 “这地缚灵是我们……” 那女修急得直跳脚,正要指责,却被男修伸手拦住:“师妹,罢了罢了,既已去了执念,我们任务也算完成了,虽无信物,但只要师门遣人查看一番,自可作证。” 那女修士脸色微变,吞吞吐吐道:“好、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那男修士这才转身,朝莫川拱手道:“贫道宗三奇,乃无剑门弟子,敢问道友何门何派?” 莫川回礼:“无门无派,一介散修。” “倒是巧了,本门近日正在招收弟子,道友可愿为同僚?” “道友客气,贫道心性散漫,浪迹天涯习惯了,怕是受不得约束。” “听起来道友去过很多地方?” “这是自然!” “妙极!相见即是缘,不如去本门坊市,一醉方休?” 宗三奇说着,似乎意识到自己贸然相邀太过唐突,又连忙解释道:“贫道入世不久,鲜少外出,阅历浅薄,道友走南闯北,见闻必然广博,如不嫌弃,可否传授一二?贫道感激不尽。” “唔,也罢,天色既暗,正好歇脚一二。”莫川回道。 “妙极,执一道友,这边请!”宗三奇大喜,连忙热情招呼。 第三百八十八章 坑蒙拐骗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出荒村,西行四十里,无剑门坊市便到了。 这是一座修建于断剑峰山脚下的小县城。 说是县城,规模瞧着也不大,但建筑却颇为华丽,甚至有高逾百尺的摘星楼,耸立于县城之间,一览众山小。 夜色下,坊市里挂起各色玄光法器,绚烂光芒,将坊市映照得恍如白昼。 端是: 红粉醉坊市,朱门习管黄。 待踏入坊市,马道宽阔,巷陌隘狭,凡修混居,熙熙攘攘,瞧着好生热闹。 莫川蛰居北岳洞天三年,虽对天下变化略有耳闻,但亲眼目睹依旧感慨万千。 据他所知,修道之事已然人尽皆知。 便是乡野老头,也能在田埂休憩间,道上一句“超登大梵,永遂逍遥”之言。 不过,九州并未因此人人修行大道,哪怕早有烂大街的《太微阴阳法》。 原因无他,识字率太低了。 仅此一点就拦住了九成九普通人。 然而话虽如此,修道还是成了社会主流。 恰如那科举考试。 有条件的家庭,那是拼尽老命,也要将孩子送入各大门派开设的学堂中,启蒙授道,争取早日拜入宗门。 只要有一人拜入,不敢言全家翻身,日子也能好过很多。 至少胥吏不敢妄欺,税赋也能减少不少。 但这些不是眼前坊市繁荣之根源。 归根结底,灵元复苏终究是一场能源革命。 炼气一境便有元炁道百年修为,寻常弟子苦修一年半载足矣。 若资源充沛,旦夕可达。 如此廉价而高效能源,九州能不繁荣? “道友周游人间,见多识广,不知这坊市如何?” 宗三奇敏锐察觉到莫川眼神的异样,忍不住自得问道。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胜似蓬瀛。”莫川感慨道。 “哈哈,道友高誉!” 宗三奇哈哈一笑,正要引路而去,不想,莫川倏然道:“敢问道友,这坊市内可有元炁道妖丹售卖?” 宗三奇一愣,瞧着莫川身上灵元气息,似有所悟,道:“既是坊市,自然无所不包,不过,元炁道妖丹虽然价值不高,但胜在稀罕,价格怕是不低。” 莫川道:“无妨,先问问价再说。” “这……”宗三奇略一犹豫,转移话题:“道友刚到坊市,不如酒足饭饱之后,再慢慢寻觅。” “哎,正如道友所言,妖丹价值不高,胜在稀罕,手慢则无啊!既然来了,理该早些寻找,若是因为贪杯而失之交臂,岂不可惜?” 莫川随口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说的宗三奇哑口无言。 “道友……此言有理,那个……万宝楼经营种类最杂,或许就有妖丹。” “妙极妙极!道友若是有事,可先去处理,明日我等在此地再聚即可。” “无妨,反正左右无事,不如随道友一起去瞧瞧。”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道友带路了。” “好说好说。” 宗三奇一脸客气,却满心郁闷。 满心筹划,怎么绕了一圈,自己反倒成了导游? 在抓狂恼火中,他也只能领着莫川踏入万宝楼。 这是一座规模颇为奢华的三层吊脚楼,青瓦飞檐,梁柱凋花。 踏入楼中,值守小厮瞧见宗三奇师兄妹制服,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招待,待听闻所求乃妖丹,小厮一脸笑道: “三位客官来对地方了,这种稀罕玩意儿,也只有咱万宝楼才能收集得到,三位仙长且稍等,小的马上给您取来。” 小厮说着,引莫川等人落座雅间,便转身离去。 没多久,小厮端着托盘而入,同时进来的还有万宝楼知客。 ——却是讨价还价来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营造出“物以稀为贵”的氛围,万宝楼托盘中,仅有一颗妖丹,八百年份,成色倒是颇为不错。 莫川一番讨价还价,羊装肉疼,以几株上年份的草药拿下。 此间事了,他犹不甘心,又转了好几家铺子,再也求购不得之后,这才与宗三奇师兄妹去了酒楼,把酒言欢去了。 三人要了个雅间,觥筹交错间,畅聊天南地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宗三奇倏然叹了一口气。 莫川见状,自然发问:“道友何故叹息?” 宗三奇道:“不瞒道友,师妹近日即将前往宗门矿场值守,手中正缺一把趁手法器,师兄倾尽家财终于请人炼制而出,却独独差了器灵。 这费尽功夫才打听到井王村废墟,疑似有地缚灵出没,守了数日,这才摸清规律,怎料……” 宗三奇说到这,似有所悟,连忙道:“贫道不是怪罪道友,道友莫要多心。只是这地缚灵,事关师妹未来,道友可否忍痛割爱?” 说着,他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黝黑铁块道:“这枚玄铁乃是贫道为师妹炼制法器时剩下的材料,经六丁火锻烧,材质坚韧,可为报酬,还请道友成全。” 宗三奇师妹见状,也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莫川。 莫川见状,哑然失笑。 此玄铁非元炁道玄铁,而是灵元沁润铁矿异化而出的新型金属。 话说,为何灵元道宗门对地盘如此渴望? 甚至复苏之后,第一时间便操控各大势力大打出手? 原因便出在这里。 灵元复苏,沁润万物。 莫说草药灵物之属,便是寻常玉脉铁矿,也有可能变成灵脉神铁。 这些都是修行资粮。 宗三奇手里这枚玄铁,听话风颇为珍贵,说白了,对于修士来说,恰如生铁之于凡人,根本不值多少钱。 宗三奇此言,完全就是在诓他。 “没想到那地缚灵对道友如此重要,可惜却被贫道解了执念,烟消云散。”莫川一脸讶色。 宗三奇神色凝固,下意识和师妹对视一眼,缓缓收敛起悲苦之相,平静道: “道友灵炁双修,阅历丰富,理应知道,地缚灵最难解的便是其执念。这只地缚灵,对师妹真的很重要,还请道友割爱。” 莫川摇了摇头:“贫道说了,那地缚灵已经烟消云散,道友让贫道怎么拿?” 宗三奇脸色阴鸷下来:“还请道友看看窗外,这里乃无剑门坊市,有两位筑基修士坐镇,除非金丹亲至,否则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莫川道:“道友这是要强买强卖喽?” 宗三奇双手拢入袖中,不言不语。 莫川见状,轻轻一笑,蓦然起身,走向窗边。 宗三奇师妹见状面露紧张,下意识就要起身拦截,不想却被宗三奇一把拉住,轻轻摇了摇头。 他眸中更是露出几分期待之色。 因为他巴不得莫川逃跑。 只要跑,那便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第三百八十九章 抓个壮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走到窗边,伸手推开,夜色下,坊市喧嚣依旧,恍如不夜城。 “无剑门弟子宗三奇强买强卖,欲以一斤玄铁换取地缚灵,还请诸位道友为贫道见证!” 莫川扯开喉咙,便是大声嚷嚷。 一千六百年道行下,声出如雷,传遍坊市。 不知多少人仰头看来。 好整以暇的宗三奇,闻言老脸陡然涨红,怎么也没想到,莫川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你——” 话音未落,便有一声厉喝,如惊雷传来。 “何人在此喧哗?” 坊市最中央的摘星楼上,倏然飞来一道遁光。 不过弹指间,一名筑基修士已然落于酒楼雅间之中。 这是一位中年修士,面容不怒自威,周身灵元鼓荡不休,毫无半点元炁。 想来应该是从上古沉睡至今之人。 “师叔,此人在凭白污蔑,弟、弟子只是在讨价还价,他便怒不可遏,血口喷人,还请师叔明鉴!” 宗三奇脸色发青,拱手自辩。 那筑基修士看向莫川,问道:“你有何解释?” 莫川道:“没有,还请道友明鉴。” 那筑基修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莫川,略一沉吟道:“既是交易争执,又何必大吵大闹?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谈不拢,那作废便是!念你初犯,暂不记过,莫有下次。” 莫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筑基修士,拱了拱手,懒得回话,转身离去。 那意味深长目光,看得筑基修士眼神发虚,更生恼火。 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 作为筑基修士,见多识广,神思如电,哪怕不知道事情经过,也能猜到几分。 若真是讨价还价,何必广而告之,打脸无剑门? 这分明是以此法脱身。 因此待莫川离开之后,他随即恶狠狠的看向宗三奇道:“自己的屁股给我自己擦干净了!” 宗三奇脸色苍白,拱手道:“弟子明白。” “哼!” 那筑基修士冷哼一声,转身化为一道遁光离去。 “都怪师妹无能,连累师兄。” 宗三奇师妹一脸我见犹怜的自我怪罪起来。 “师妹别这么说,此事与师妹无关!早知此獠如此张狂乖戾,当时就该痛下杀手。” 宗三奇见状连忙安抚一番,便马不停蹄追踪而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满心愤怒的宗三奇,全力施展之下,遁速如电,弹指三五里。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他却始终未追上那执一道人。 “莫不是追错了?” 就在他惊疑残留在空气中的灵元波动,是不是莫川诱敌神通之时,一道熟悉身影蓦然撞入视野。 “啧啧,动作倒快,不过,那筑基修士没跟来,就不怕你死于非命?” 潺潺溪水旁,莫川盘膝而坐,古井无波的看向宗三奇。 “炼气一境,也能察觉到筑基修士?” 宗三奇一句攻心计,身影如电,弹指间化为三道幻影,同时冲向莫川。 “砰!砰!砰!” 沿途有符箓为阻,不仅没拦住宗三奇,反而令他心中一松。 下一秒! “噗!” 一柄虚幻法剑,从莫川身后冒出,笔直插入他的后心窝。 霎时,滚烫鲜血,沿着血槽潺潺流出。 宗三奇幻影合三为一,在莫川三丈开外显露而出。 他看着低头看向心窝的莫川,面露几分揶揄之色:“为了一头地缚灵值得吗?” “这句话应该是贫道问你才对?” 莫川蓦然抬首,身躯崩解,化为一头麋鹿。 宗三奇见状大惊失色。 身影再次化为三道幻影,怎料,还未冲出三步,便撞上一道道元炁符箓。 符箓迅速收缩,压碎两道,最终逼出真身。 不等宗三奇开口,一截散发着熠熠金光的手臂,凭空冒出,插入宗三奇后心窝,将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掏了出来。 “不——” 宗三奇大惊失色,神念扫过心口,蓦然愣住了。 只见他后心窝完好如初,体内却缺了一颗心脏。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气血运转如初,心脏处两根血管处,鲜血或凭空冒出,或凭空消失。 “竟然不是黑色的?真是怪哉。” 莫川托举着心脏,对着月亮仔细打量。 “你、你要干什么?” 饶是宗三奇颇有几分聪慧,此时也慌了手脚。 喝问之时,更是暗暗施展神通印证,生怕中了幻术。 “你运气好,贫道要做些实验,暂且先饶你一条狗命,走吧!” 莫川随手收起心脏,转身向森林深处走去。 宗三奇脸色苍白,一阵阴晴不定,最终还是一咬牙追了上去。 这一追,宗三奇惊讶发现,这执一道人脚步极快,堪堪卡在他极限速度上。 看样子还犹有余力。 这个细节,令他心情愈发糟糕。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莫川才停下脚步,称赞道:“倒是个聪明人。” 一句没头没尾的夸赞,令宗三奇一愣,不等他反应过来,香火扑鼻,视野蒙尘,待烟雾散去,世界大变。 再环顾四周,森林变丘陵,远处还有一座村寨,死寂如坟冢,宗三奇似想到什么,勐然抬头看向星空,脸上血色尽失。 “这是哪里?” “不该问的别乱问,贫道便是告诉你,你又能奈何?” 莫川随意盘膝而坐,丢出一枚玉笏道:“正午之前,入道三景。” 宗三奇接过玉笏,满心疑窦中,神念扫过,脸色一变:“元炁法?” 莫川懒得理会,盘膝而坐,双手虚抱刚买来的七百年份妖丹,自顾自吞吐起来。 ——这枚妖丹应该能增加他一百多年道行。 宗三奇看着莫川毫不设防模样,脸色一阵阴晴不定,许久才不得不咬牙修炼起来。 红日初露,日光微洒。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树冠的遮蔽,婆娑洒落在宗三奇身上时,他悄然睁开双眼,已然修出第一缕月光、辰光。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吞吐第一口日光,目光下意识看向莫川时,眼珠子勐然瞪大。 那是……假、假丹? 可不是,只见莫川依旧如昨晚,盘膝而坐,双手抱丹吞吐。 不同的是,手中的妖丹,赫然变成了假丹。 “咕噜——” 宗三奇吞了一口唾沫,压下心中的震动,移开目光,老老实实修炼起三景道之日道。 待日上三竿,他幽幽吐了一口气,三景道入门矣!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元炁道胚子。” 莫川声音飘了过来。 宗三奇睁开双眼,便见眼前的执一道人,身上赫然散发着炼气九境修为。 ‘唉,您老人家昨晚便露出这般修为,道爷哪里还敢诓骗你?’ 宗三奇表情一阵苦涩。 已然意识到,自己怕是遇到了性情古怪的老怪物! 第三百九十章 修为暴增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炼气九境了啊!’ 将身上仅剩两颗假丹炼化的莫川,略一沉吟,对宗三奇道: “你去四周探查一下,看看这是哪个宗门的地界,可否有坊市?” “啊?是是,晚辈这就去!” 宗三奇一愣,旋即如蒙大赦,退后几步,这才连忙转身离开。 时至正午,蝉鸣林幽。 宗三奇走远之后,看着空无一人的森林,心中难以抑制的生出逃跑念头。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 胸膛温热,却再也感受不到半点心跳。 “唉!” 他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敢逃跑,略一辨别方向,打探当地情况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他返回原点。 再次见到莫川的他,眼皮一跳,只见离开时还是炼气九境的莫川,此时又变成了炼气一境。 也不知究竟是使了什么神通? “前辈,这里是玄衍宗属地,唤名翠翎谷,往南一百二十里,便是玄衍宗坊市。” “走吧!” 莫川面无表情,一挥手,唤出两匹龙驹,随意跨上一匹,向玄衍宗坊市行去。 “是!” 宗三奇隐隐察觉到莫川心情不太好,不敢多言,跨上龙驹,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莫川心情确实很糟糕。 在支使宗三奇打探情报之时,他再次尝试破境筑基。 不同的是,这次没用采薇阵,亦未服筑基丹。 结果再次失败,第四次失败。 这个结果,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令莫川颇为失望。 这意味着,他恐怕很难借灵元道修为,吞吐灵元,辅助元炁道。 “必须得寻找其他吞吐灵元之法。” 莫川暗暗锁定下一个小目标。 再思忖中,两人没多久便抵达玄衍宗坊市,一番打听之下,又买来两枚五百年份妖丹。 这让莫川愈发唏嘘世道变化之快。 在元炁道时代,修行大不易,纵然人妖殊途,很多时候也是有心无力。 以至于神婆道嫲嬷横行; 佛道对于出马仙之流,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灵元复苏,人族实力大增,自然没有道理再放任妖邪横行。 这与其说是斩妖除魔; 不如说精怪本身就是一种资源。 在唏嘘感慨中,莫川再次借香火,远遁他处,四处寻找坊市,搜集妖丹。 仅一个月功夫,他便拿下十一颗妖丹。 一番炼化之后,已然将道行堆至两千八百年。 莫川私下在飨祭道炉,施展大小如意之法,试试极限。 却惊讶发现,修为膨胀至四千多年依旧不见瓶颈。 不知是北岳洞天三年炼心结果; 还是执掌虚陵洞天的妙处。 …… 这日,他刚循一支香火来到一处陌生地界,正要打听一番。 倏然,一支香火渺渺而至。 “咦!” 莫川停下脚步,循香火望去,只见一座暗河奔涌的溶洞中,吞云真君正跪在地上香祈祷。 “祭酒吞云,礼祈院长,奏启仙君。祭酒筑基失败,经络皆断,道途渺茫,敬发诚心,设醮拜请明辰仙君,垂怜赐福,以行大道,不胜激切之至!” 莫川听着吞云真君的祈祷词,再看他面无血色,满身狼藉模样,心中一动,卷起宗三奇,循香火而去。 叩首祈祷的吞云真君倏有所觉,抬首间,瞧见莫川身影,顿时激动得涕泗横流。 “院、院长?祭酒吞云,拜见院长。” “起来吧!” 莫川眼神复杂,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吞云真君面露悲苦,大倒苦水: “自从院长退位让贤之后,冷传古任人唯亲,排斥旧臣,祭酒谨遵院长叮嘱,不敢为敌,矜矜业业,传道受业。为拜入北岳山,更是屡屡配合冷传古,奈何冷传古视我为仇人,三番五次打压。 恰逢景阳宗修士路过,瞧我颇有三分真龙血脉,便邀祭酒入门。祭酒随之拜入景阳宗门下,修行至今,终于修得炼气九境,更因屡建奇功,换得筑基丹,怎料……” 吞云真君说到这,戛然而止,那凄惨模样,已然无需多言。 显然,他破境失败了。 吞云真君略一缓和情绪,又道:“院长乃元炁道魁首,不知可有修复经络之法?吞云无以为报,愿永生永世,但凭驱使。” 莫川看着吞云真君一脸期待模样,略一沉吟道:“贫道确实有一法,可弹指修复经络,重修玄法。” 此言一出,莫说吞云真君,便是一脸茫然的宗三奇,也是眼皮狂跳。 作为灵元道弟子,他如何不知破境危险? 其最大凶险,便是一旦破境失败,灵元紊乱,势必冲断经络。 即便是服用扶络丹,经络也将千疮百孔。 事后极难修补。 一般弟子,只能修行一些炼体功法,慢慢调养。 腰缠万贯之辈,则可以服用天材地宝修复。 不过,莫说眼下灵元复苏不久,便是灵元昌盛时代,这些天材地宝也都是有价无市。 莫川所言的“可弹指修复经络”价值之大,已然无需多言。 “吞云恳求院长赐法!” 吞云真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不止。 “赐法可以,不过,你的妖丹归我。” 莫川面无表情。 吞云真君脸色一愣,露出纠结之色。 他能得景阳宗欣赏,便是仗着这一身千年道行。 可以说是筑基之下无敌手。 这要是交出妖丹…… “还请院长赐法!” 吞云真君略有犹豫,张口吐出一颗千年妖丹。 莫川抬首摄取妖丹,随手丢过去一枚玉笏。 宗三奇一脸眼热的看着那枚玉笏,满心惊诧,如此神通,这就轻易送出去了? 两人关系有那么近? 可若有渊源,又为何索要妖丹? 毕竟老怪物这一个月,可是买了不少妖丹,根本不差这一颗半颗。 “刀兵灭度……这……院长,此法也太凶险了吧?” 接过玉笏的吞云真君,神念扫过顿时脸色大变。 “这世上哪来两全法?好生参悟,未尝不能翻身。”莫川随意道。 “这?吞云生性驽钝,敢问院长,可还有其他法子?”吞云真君不甘问道。 莫川摇了摇头。 心中却蓦然闪过一个念头。 血湖大神的《济度血湖真经》可滴血凝神。 此法与刀兵灭度颇为相似。 若是取长补短,单独截取凝神之法,以刀兵灭度为主杆,未尝不能开辟出新的功法。 或可轻易修补经络问题。 “此法太过凶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祭酒不敢妄修,院长可否能归还妖丹。”吞云真君一句话,打断了莫川一闪而过的念头。 “归还?功法都看了,你让贫道归还妖丹?”莫川笑了。 吞云真君闻言默然起身,胸膛衣衫隐隐亮起,似有法器激发。 与此同时,地窟石壁竟然如夜光石般,散发出璀璨光芒。 溶洞潭水更是高高隆起,幻化出两名由水流构成的人形,各个散发筑基修为。 “还请院长,归还本君妖丹。” 吞云真君拱手道,嘴角浮现出一抹残忍之意。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令宗三奇脸色大变,连忙看向莫川。 莫川睹之,笑容不变,轻轻摇头道: “吞云,你若是真心求道,看在往日情面上,贫道未尝不能解你难题,奈何心术不正,纵然机缘当前,也如空花阳焰!” 此言一出,吞云真君脸色难看。 不等他开口,莫川又向那两道水流拱手道:“两位可是景阳宗道友?” “听起来,道友早有察觉?”其中一道水流人形,颇为好奇问道。 “吞云这厮乃蛟龙出身,对他而言,最安全的地方乃是湖泊大海,又岂会选在地下溶洞?这地方,分明是为贫道所选,看似安全之地,实则陷阱暗藏。” 莫川随口道破。 他乃山神出身,理论上,地下乃是他的安全区。 因此吞云真君将地方选在这里,看起来正戳他的喜好,实则不然。 朝歌早有叮嘱,人族修士为求护山阵灵,抓捕山神手段极为丰富,指地成钢可不是元炁道专属。 “原来如此,看来过于完美,反而破绽百出,受教了!”那水流人形拱手道。 “哼,与他废话作甚,明辰老道,这世上向来是知易行难,莫说山岳,便是香火道,也早已封死,若是识趣,自己钻入阵盘,贫道可大发慈悲留你神念意识。如若不然,这世间也只能再添一条懵懂阵灵!” 另一道水灵人形冷声道。 莫川笑了笑,余光看向宗三奇道:“宗三奇,这一幕可曾熟悉?” 宗三奇一愣,不等他开口,莫川蓦然一跺脚。 霎时,绚烂金光自脚下蔓延而去。 ——此乃点石成金之法。 天罡法出,景阳宗控峦之势立碎,莫川更是化为一道地脉之气,钻向破碎之地。 “休逃!” 景阳宗那两名弟子见状大惊失色,下意识冲向那金光蔓延之地。 莫川见状冷冷一笑。 化为地脉之气的身躯蓦然吹涨而起,弹指间,填塞方圆千步之地,也就在这须臾间,天罡法花开顷刻蓦然闪过。 时间看似潺潺而逝。 但对于莫川来说,已然过去半炷香。 这些时间足以令他发现敌踪! “天有九星,地有九良,闻吾咒者,万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漏尽通神通下,莫川舍天罡地煞法术,反而另择一门冷门咒术,快速念出。 咒言落,神符出。 又因莫川地脉之躯,早已充塞方圆千步,已然将敌人包裹。 可谓骑脸输出。 神符到处,土鬼灭亡。 “啊——不好!快走!” 那两名化为水流的景阳宗弟子,登时发出凄厉惨叫。 有心施展神通,奈何回风返火之下,神通尽数遭到压制。 或者说,修得两千八百年修为的莫川,在大小如意之法下,修为远超筑基小乘,法术自然屡屡克制。 不过须臾间,莫川身影再次从洞窟中浮现而出。 地上却多了两条浑身痉挛不休的男女。 此时,丧失道行,全凭法器避战的吞云真君呆住了。 他转身欲逃,一股无形力场,将其控立当场动弹不得。 “扒了他们的法器!” 莫川抬了抬下巴。 宗三奇闻言浑身一个激灵,立即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一番摸索,将三人身上法器尽数摸光。 包括那女修身上的云裳法袍! 待取完财物,莫川心神一动,两名筑基修士立即暴毙。 太一流火卷过,只有两道人形黑印,证明他们在人间存在过。 “轰隆隆……” 下一秒,山峦震动,地窟倒塌,将最后一抹痕迹也彻底抹去。 至于莫川,已然卷起宗三奇和吞云真君,循一支香火离去。 …… 三人再次现身九州时,已然落于一座不知名山头上。 莫川站在山丘上,眺望山下。 只见鳞次栉比的梯田下,七八间茅屋坐落于山脚,其中一座不大茅屋中,香火渺渺,有妇人呢喃不止。 她并非祈祷,而是还愿。 却是儿子拜入附近仙门,以为是明辰仙君保佑,这才有了还愿之举。 ——当年庇佑百姓之举,即便过去数年,依旧有人念着,真好啊! 莫川闻之,心情豁然开朗,屈指一弹,在梯田中洒下些许草木之气,这才看向吞云真君,问道: “景阳宗是怎么知道贫道入世了?” 吞云真君脸色煞白,不过,终究曾为一方霸主,做不出跪地讨饶之举,咬牙道: “北岳洞天封了院长的三元宅邸,这件事瞒不住人,加上最近各地坊市屡有妖丹被购,景阳宗卜了一卦,自然也就猜了出来。” “那你筑基失败是何时之事?” “一年前。” “哦,倒也因地制宜。” 莫川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流窜各地,求购妖丹,效率很低,也很容易被有心人察觉。 这点在北岳洞天之时,他就意识到了。 其实,他还有一个更为高效的办法。 那就是借助北岳洞天名义,求购天下妖丹,既无风险,效率也高。 但他想了想还是作罢。 原因无他,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一旦广而告之,残存妖邪必危,这份因果,他莫川不愿承担。 他宁可一家一家求购存货,也不愿行此策略。 说他固执也好,迂腐也罢,这就是他的道。 否则刚刚所杀的两名筑基修士,直接投喂双龙乃至蜚牛,岂不更加高效? 不过,经历过景阳宗之事,求购妖丹之事,怕是不容易了。 好在他也逛得七七八八了,余下仨瓜俩枣也无所谓。 不对,南海龙王还有一颗大的。 他也因筑基失败,经脉具断,道爷我若能将刀兵灭度和滴血凝神融会贯通,未尝不能换来这枚妖丹! 想到这,莫川下意识看向吞云真君。 那打量小白鼠的目光,看得吞云真君浑身一颤。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诱导胚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黄云峰深处有一座道观。 道观瞧着已经荒废许久,风侵雨蚀之下,宇檐倒塌,杂草丛生,颓然圮坏。 不过,从那残留的建筑上,依旧能看出这片建筑,在昔日是何等的辉然耸峙,宝象森严,延之奕禩。 这日,道观中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在偏殿一座保存还算完好的小院中落脚洒扫起来,看样子是要久住。 这群人正是莫川一行人。 他打算在这里完成他的实验构想。 落脚之后,他第一时间炼化了吞云妖丹,又添三百年道行,修为正式突破三千年。 三千年道行下,佛门神通漏尽通算力愈发惊人。 全力施展之下,即便是济度血湖真经,也开始一点点向莫川展露出其内核本质。 “胚胎有始,血湖孕质。” “原来,血湖真经本质在于一个‘孕’字,什么滴血凝神,不过是将血液诱导成胚胎,重新发育罢了!” 一个月后,莫川蓦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在他打听到的情报中,对血湖大神的描述里“滴血凝神”乃是极其高频词汇。 以至于他一度以为这是灵元道的刀兵灭度。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济度血湖真经走了一个十分讨巧的路子。 此法本质乃是将一滴精血转化为胚胎,催熟发育至成体,最终夺舍重生。 因为速度太快,落入外人眼中,自然像极了滴血凝神。 当然了,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重生需要能量,因此并非任何一滴鲜血都能滴血凝神。 唯有经过特殊祭炼的精血,才能存储大量能量,在需要时,快速释放,发育成熟! 再或者修炼到极高境界,凭神魂强度,强行摄取游离于空气之中能量,诱导鲜血,催熟胚胎。 看得出来,济度血湖真经还是十分强大的。 然而莫川却有些失望。 因为它和刀兵灭度有着本质区别。 这令他融合两种功法特点的想法落空了。 “不对,济度血湖真经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此法既然可以将鲜血诱导成胚胎,那如果仅仅诱导经络二次发育呢?” 莫川呢喃中,眼睛一亮,脑后智慧火一层层延展开来,大如昊日。 若非偏殿布置特殊阵法,只怕偌大宫殿已然熠熠生辉。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倏然开口道:“吞云,进来。” 一直守在偏殿外间的吞云真君,脸色微变,纵然心中百般不愿,还是咬牙踏入内间。 “且坐下,放开心神,意守丹田,贫道将尝试修复你的经络,这个过程可能会出现意外,莫要惊慌反抗,否则出现任何意外,休怪贫道翻脸不认人。” 莫川冷漠吩咐道。 “是!”吞云面露忐忑,依言盘膝坐下。 莫川再次闭上双眼,元炁澎湃而起,随神念涌入吞云真君体内。 陌生元炁入体,令吞云真君一阵恐慌,凭大毅力压制住体内残存不多的元炁。 下一刻,他脸色大变。 便见千疮百孔的经络,竟然冒出类似肉芽之物,相互触碰,编织融合,逐步封堵经络。 这一幕,令他呼吸急促。 难倒灵元道无数大能的经络问题,就这么修复了? 百感交集念头方起,异变骤生,只见肉芽在完成经络修复之后,并未立即停止,反而继续生长。 有的在经络之旁,形成新的支脉; 有的则发育成肉瘤; 内视而去,像极了老树盘根,错综复杂,根瘤密布。 这让吞云脸色大变。 这经络可不适合修炼,元炁灵元游走一圈,不仅会被支流分流,冗繁经络也会带来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 换言之,这就是资质问题。 “发育过头了啊!” 相较于吞云真君的惊慌,莫川面色平静,心中一动,花开顷刻刹那绽放。 时间,于他而言,顿时陷入了停滞。 这给他充足时间观察,以及思考对策。 “我的思路出现问题了。胚胎发育受血脉控制,只要供给能量即可。” “发育器官的话,任何细胞都有可能发育成成熟器官。” “因此很难做到查漏补缺。” “或者说,这需要极其恐怖的微操技巧,以我如今修为很难办到。” “我也必须得利用血脉本能。” “既然如此……” 莫川神念一动,收起花开顷刻,地煞支离之术,悄然渗入吞云体内。 将一副完整经络支离而出。 吞云真君傻眼了。 在他看来,这一幕,简直比心脏没了还要恐怖。 不提他的震惊,完成经络支离的莫川,随手摘取一点,重新诱导二次发育。 不同于之前谨慎,这次他全力施展,能量充沛之下,那一点经络迅速发育成一副完整经络。 有趣的是,这幅经络与前一副略有区别。 “有点意思。” 莫川有些惊讶,又有些理所当然:“也对,亲兄弟尚且容貌不同,更何况二次发育的器官?” “这点利用的好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可以换一套经络?” “精准的人工订制做不到,但成千上万次试错之下,总能挑出一套好用的吧?” 想到这,莫川眼睛一亮。 这等于私人订制硬件天赋啊! 操作的好,以后元炁运转效率,提高个两三倍不是问题。 毫厘之差,在漫漫修行路上积攒下来,便是足以改变命运的恐怖质变。 思绪闪烁中,莫川随手湮灭吞云旧经络,再收回支离之法,重新二次发育的经络,倏然回归吞云本体。 “这——” 满心惊恐的吞云真君,看着在体内重新冒出的全新经络,表情蓦然凝固。 待感受到莫川元炁撤出,他蓦然睁开眼睛,目露复杂:“院长,这是发生了……什么?” “修行试试,瞧瞧可有异状。”莫川懒得回答,径直吩咐道。 “……是!” 满心疑窦的吞云真君,这才意识到他的地位早已不同往日,不得不配合修行。 半晌,张开双眸道:“一切如常。” 莫川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吞云真君领会,毕恭毕敬离去。 莫川略一沉吟,终究没有对自己动手。 硬件升级,不急于一时。 先多练练再说,万一只是一时运气好呢? 思罢,他又唤来宗三奇,以他经络练手一番,确定妖族和人族并无太大差别之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该去换南海龙王的妖丹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龙宫势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水天一色,波涛汹涌。 一艘十丈福船正徜徉于一望无垠的海面上乘风破浪。 仔细看去,这福船颇为诡异,瞧着竟浑然一体,仿佛由一根巨木凋琢而出,丝毫不见榫卯结构。 在福船前方,一头长约三丈海妖,正身负符箓锁链,拖拽着福船向南海深处奔去。 船仓中,莫川盘膝而坐,正在参悟一本道经。 这本道经来头可不小。 乃是道门丹鼎派不传秘典《周易参同契》,唯有直系传承弟子,才有资格参悟。 可惜灵元复苏,曾经再怎么敝帚自珍的经书,如今也变得一文不值。 已然在天乾国师的周旋下,化为虚陵洞天万经楼中的藏书之一。 眼下,正好便宜了莫川。 此书,乃是炼丹大家魏伯阳所着,阐述炼丹之原理精要。 对于莫川来说,堪称不可多得的经典。 他此时如此如饥似渴,正是想以元炁道炼制筑基丹。 自从离开北岳洞天之后,他抽空也曾尝试以煮石之法炼制,不过,收获寥寥。 却是元炁能量密度较低,很难分解含灵藏元之物。 故而耽搁至今。 如今他的修为已然跨入三千年行列,无需大小如意吹涨,也近乎媲美筑基境。 总算是有了炼制资格。 眼下赶路无事,正好顺便参悟一二。 “冬冬冬……” 一阵敲门声后,宗三奇声音传来:“前辈,三千里已至。” ‘这么快?’ 莫川注意力从经书上抽离,发现随着修为精进,时间概念愈发模湖。 往日十天半个月,够他走上几个县城。 如今翻翻经书便过去了。 大道深邃啊! 略一感慨,他当即起身离开福船,抬头略一观察星空,确定位置之后,随手放了牵船海妖,这才带着宗三奇、吞云两人潜入大海。 穿过漫长厚重的无光深海水体,散发着熠熠微光的龙宫随之跃入眼帘。 “咦!” 莫川一声轻咦,却见相较于上次拜访,这次龙宫显得……低调不少。 不少动辄高耸千尺的建筑消失不见,作为装饰之物的奇珍异宝,也去了一大半。 ‘这是筑基失败,故而低调行事?’ 莫川心神一转,随手甩出一枚符箓,传讯龙王。 没多久,龙王景瀛化为人形,从一座偏殿中冒出,直奔而来。 “贫道明辰,拜见龙王,许久不见,道友可还安好?”莫川拱手抱拳。 “唉,生不逢时,奈何奈何!” 龙王叹了一口气,又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道友快快请进。” 说着,引路在前。 莫川连忙跟上。 待进了龙宫,莫川眸光愈发讶异。 只见偌大龙宫,竟罕见海妖侍从,显得门庭冷落,一片萧条。 待进了客殿,龙王使了避水法,退去海水,一挥手,亲自取出一套茶具,为莫川上茶招待。 “道友龙宫何故沦落至斯?”莫川试探问道。 “唉,人心险恶,趋炎附势。实不相瞒,自从本王筑基失败,龙宫便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鳌头王那厮筑基成功,已然成了新的南海之王。说起来,自打本王筑基失败,道友还是第一位登门拜访之人。” 龙王叹了一口气,坦言道。 他对莫川印象很好。 更为关键的是,莫川也未筑基成功,这点他十分确定。 莫川闻言一脸唏嘘,对此十分理解。 灵元道不同于元炁道,失败之后,再想翻身,太难了。 无人看好龙王,也不足为奇。 “道友龙裔不少,也无人筑基成功?” 莫川又问道,修炼至炼气九境并不难,尤其是对于南海龙王来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龙宫再落寞,也不差这点修行资粮。 “有本王这前车之鉴,他们都吓破了胆,不得筑基丹,岂敢轻易破境?” 说到这,龙王苦笑摇了摇头: “命运无常,本王服了筑基丹,筑基失败,鳌头王那老小子,反倒筑基成功……呵呵,无奈苍天难卷顾啊!” 莫川道:“道友这是认命了?” 龙王浑浊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面上却苦笑道:“说认命是不可能的,只是本王经络千疮百孔,想要修复没有数十年时间,难矣!待数十年之后,还不知天下又是何等光景。” 莫川见气氛已然酝酿到位,正要开口,倏然微微扭头看向殿外。 恰时,一道悲怆声音,从殿外传来。 “爹爹,世腾又纳了一房小妾,他这不是打女儿的脸,这是在打您的脸啊!您就忍心龙王之女下嫁杂种海妖?” 哭泣声音,令龙王脸色大变,怒斥道:“闭嘴!鳌王之子,也是你能非议的?” 声音刚落,便见龙女应岑已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闯了进来,嚷嚷道:“父王,那鳌头王三番五次羞辱于您,您忍得了,女儿忍不了。” 说着,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王,带女儿走吧,咱们去扶桑,待功成归来,属于我们的……” “啪!” 一盏水晶杯摔在龙女面前,龙王景瀛气得浑身直哆嗦:“闭嘴!简直逆子!逆子啊!” 莫川气定神闲,眸光意味深长的看向龙女,心中感叹,不愧是皇族子女,心机过人啊! 他哪里看不出来,龙女应岑此时而来,就是为了逼父亲带她远走高飞? 可惜,龙女还是太嫩了。 对于百年寿元的人族来说,花个几十年修复经络,自然是熬不起。 但龙族寿元悠久,这点时间不过是打个盹罢了。 龙王坐拥近乎三千载道行,筑基之下无敌,又有北岳洞天庇护,不犯错,谁也不会闲着来杀他。 些许委屈,忍忍就过去了。 未来未尝不能翻身。 若真去了传说中位于深海的扶桑,只怕终身筑基无望。 别忘了,九州之外,灵元只会越来越稀薄。 “还请爹爹三思!” 龙女噗通一声,叩首以谏,长跪不起。 龙王脸色难看,正要开口,莫川倏然轻轻一笑道:“道友,千金所言有理。一步退,步步退,等到忍无可忍之时,只怕悔之晚矣。” 龙女闻言心中狂喜,微微抬头看着莫川,心中委屈眼泪直掉。 家道中落,鳌王紧逼。 莫川堪称是第一个愿意为她说话之人。 “道友,话说的容易,本王……本王总不能凭三千年道行,拼鳌头王筑基修为吧?”龙王脸色一沉。 “三千年道行确实不够稳妥,但若是筑基之境呢?” “本王经络……”龙王话音一僵,似有察觉,问道:“道友可是要说刀兵灭度之法?” “道友知道此法?” “本王筑基失败之时,曾叩问山主,可惜,此法太过凶险,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轻动。” “贫道若有万全法子,让道友顷刻间修复经络隐疾呢?” 龙王闻言蓦然看向莫川,眸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世腾纳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敢问道友,是何法子?”龙王压下满心惊诧,谨慎问道。 “还是刀兵灭度之法,不过,将由贫道代为施展,且仅仅兵解经络,不伤性命。道友若是信不过,贫道可发大道誓言。” 莫川信口胡诌,故意隐去济度血湖真经。 此功法乃修道界禁忌。 因为真经和子经问题,根本无人敢修炼。 生怕修成了子经,为他人作嫁衣裳。 再加上此法如果无法大规模普及掠夺他人力量,等于失了关键神韵,因此更加无人修行。 这才给莫川钻了空子。 当然了,莫川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关键在于漏尽通。 而欲修漏尽通,又需圣者果位。 可谓一环扣一环,寻常修士即便察觉《济度血湖真经》神妙无比,也只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如此更遑论去芜存菁! “道友可有用得着本王的地方?” 龙王略一沉吟,试探问道。 “道友既修灵元,腹中妖丹想来已然无用,不如赠予贫道发光发热。”莫川微笑道。 “修复经络,不代表一定可以筑基成功,道友这是索要本王的退路啊!”龙王脸色发寒,眼神犀利。 “道友镇守南海,想来收藏不少,道友或可凭此多尝试几次。”莫川提议道。 龙王陷入了沉默。 龙女应岑却豁然抬头,看向莫川道:“师叔,弟子腹有千年妖丹一颗,可否换取经络修复机会?” 龙王蓦然扭头看去,眼神复杂,仿佛第一次认识女儿。 “嗯?” 莫川也是一怔,他看着龙女那略带疯狂面孔,哑然一笑道:“既为前辈,岂能拂了晚辈的心意?” 龙女大喜,叩首道:“弟子叩谢师叔赐福!” 说着,她便张口一吐,一颗千年妖丹冉冉飘了过来。 ——已然是“未虑胜,先虑败”! 莫川伸手接过,哈哈一笑道:“虎父无犬子,妙极妙极,你打算什么时候筑基?” 龙女道:“现在。” 莫川颔首:“甚妙,贫道有采薇阵一座,可助你突破之用,不过,在突破之前,贫道要检查一下你的经络。” 龙女还没开口,龙王皱眉道:“道友为何要检查经络?” 莫川眯起眼睛:“贫道怀疑筑基成功与否,与经络构造有关。” 龙王默然。 龙女坦然道:“弟子能得采薇阵相助,理当为师叔分忧。” “大善!” 莫川抚掌而笑,越看龙女越顺眼。 两人略一商讨,随即准备开始筑基。 龙女心存死志,甚至懒得挑选地方,直接定在客殿之中。 莫川欣然应允。 他布置好采薇阵之后,随即检查一番龙女经络,将其形态记录下来。 又仔细叮嘱一番筑基经验,随即退开,让出空间。 龙女盘膝坐于阵中,闭目调息。 大概有莫川承诺之故,她显得十分平静而坦然。 一炷香后,她体表气息骤然一变,已然开始尝试筑基。 莫川盘膝坐于阵外,仔细观察,在一阵忽明忽暗的光线律动中,龙女气息陡然一变,一股迥然于炼气境的威压,蔓延全场。 这就筑基了? 莫川一脸见鬼表情,尤其是对比自己四次失败,心中愈发郁闷。 “哈哈哈,好!好!好!” 龙王睹之,却兴奋的狂拍大腿,大喊大叫。 他知道,龙宫困局将一扫而空。 许久,龙女完成巩固,睁开双眸,眼神明亮,其中滋味大概只有她一人知晓。 “恭喜道友,贺喜道友,筑基成功,大道有望。” 莫川拱手贺喜,将还没焐热的妖丹,轻轻送了出去。 “道友客气了,本宫既已筑基,区区妖丹,留之无用,便赠予道友好了。” 龙女一挥手,又将妖丹送回,神情姿态哪里还有之前的疯狂以及谨小慎微? “既然如此,贫道便却之不恭了。” 莫川也不客气,随手笑纳,旋即又向龙王拱手告辞:“龙宫既有皇女诞生,道友想来也无需再急于筑基,既然如此,贫道便告辞了。” “且慢!” 龙王蓦然喊住莫川,眸光闪烁道:“道友之前所言,可还算数。” 莫川一愣,待看到龙王面色潮红模样,心中略有所悟,随即咧嘴一笑:“当然算数。” …… …… “相公,您说过只对奴家一人好,怎么又要娶那贱婢应岑?” 鳌王宫殿中,鳌头王之子世腾,趴在一块硕大血玉上,头枕着一条黑白相间蛇妖。 背后一对羽翼自然展开,有成群虾奴附庸其上,为其整理羽毛。 此时,那蛇妖正吐着信子,撒娇不止。 ——她正是世腾新纳的小妾。 “小美人儿且安心,本王说话算话,那应岑曾当面拒绝本王,你当本王真的要娶她?” “呀,相公的意思是……” 蛇妖满心欢喜,话还未说完,一只龟奴忽然迈入殿中:“老奴办事不利,还请世子责罚。” “嗯?” 世腾蓦然起身,双翅一抖,无数虾奴被拍死。 他死死盯着龟奴,挂在双耳上的青蛇,吐信不休:“龙女呢!” 龟奴浑身一颤,道:“王妃说……世子迎娶规格太低,不愿过来,要世子亲自上门迎娶!” 世腾闻言脸色一变,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龙王之女!” 说着,翅膀一拍,滚滚暗流震得大殿直抖,妖躯蓦然冲出大殿,向父王宫殿奔去。 没多久,一道法旨从鳌王宫中传出,令内务府点齐三千海妖,迎娶龙王之女。 待海妖浩浩汤汤结伴而出,依附于鳌头王的大妖们,顿时哄堂大笑。 那哪里是海妖? 分明是三千萌智不久的海怪。 此举分明是要羞辱龙宫。 一时间,鳌王迎亲队伍在前,海妖结伴在后,争先恐后,一睹南海王位更迭。 没多久,迎亲队伍终至龙宫。 偌大龙宫一片死寂,仿佛不是嫁女,而是要办丧事。 鳌王麾下有礼生出面,朗声唱礼,声传四野: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鳌王世子,从人三千,郁郁登门,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 礼毕,偌大龙宫一片死寂。 一片漆黑的深海中,闪烁起无数双眼睛,不知多少海妖兴奋的看着这一幕。 “吼——” 一声龙吟,渊海沸腾。 众海妖仅仅听到龙吟,便是浑身一颤,神魂发癫。 三千迎亲海怪,更是一片大乱,四散奔逃。 意动神摇中,便见一头神龙腾空而起,周身散发着赫赫威光,竟然是……龙女应岑。 她悬盘龙宫之上,在众妖目眩神迷中,开口道:“鳌王,这是你要迎亲,还是世子世腾要迎亲?” 这一刻,世腾脸色大变,满脸苍白而惊恐。 “……筑基!” 可不是,只见数日不见的龙女,赫然已经突破筑基之境。 这般修为他哪里还有资格迎娶? 队伍中,鳌王更是脸色一沉越众而出,正要开口,又一声冷笑从龙宫传来。 “鳌头王,你这是上千载活在狗身上,老不知羞,还想迎娶本王之女不成?” 声未落,一道人形身影从龙宫深处踱步而来。 脚步似慢实快,不过弹指间,已然站在龙宫之巅。 “景瀛!” 鳌头王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震撼,失声道:“筑基?” 可不是? 龙王父女竟然双双筑基成功。 “龙王竟然筑基成功了?不可能,他不是筑基失败,经脉俱断了吗?” “难不成寻到了奇珍异宝?” “大事休矣,我等投靠鳌王,只怕凶多吉少。” 围观海妖瞧见这一幕,皆如遭雷殛,心旌摇曳! 南海恐怕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豢养群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龙王景瀛以筑基修为强势回归来之际。 好容易耀武扬威一次的鳌头王,顿时气急败坏,回到鳌宫便是一阵打砸发泄怒火。 据说,当天侍女妖奴锐减一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景瀛经脉俱断,绝对不可能如此之快便恢复,这里面必然有猫腻,查!这事必须一查到底!” 宣泄怒火之后,鳌头王敏锐意识到问题所在。 立即调动一切力量调查。 龙女突破尚且能说是舍命一赌。 龙王还能筑基成功,这里面说没有猫腻,谁会信? 龙宫庞大,罅隙众多。 看似门可罗雀,那边边角角不知暗藏多少不成气候的小妖。 没多久,一个惊人消息,摆上鳌王桉台。 “北岳明辰……是他?” 鳌王看着打探而来的消息,联想到北岳山门盛传明辰老道连续破境数次之传闻,惊怒交加之余,亦若有所思。 …… 旧历癸卯十一月,九州坊间突然流传起“北岳明辰”执掌经络修复之法! 传闻,此法可旦夕修补经络,兜底筑基失败之危。 消息一出,九州哗然。 …… …… “这两颗妖丹合计约有三千年修为,我若能完全炼化,即便去掉损耗,也足以令我突破五千年道行!” “奈何身上却有三只吸血鬼嗷嗷待哺!如此一分为四,最多分润六百年道行,太亏了!如此猴年马月才能积攒出万载道行?” “要不将它们剥离出去?” 深海地脉中,莫川随手开辟出一间石室,盘膝其中,打量着悬浮于眼前的两颗妖丹,陷入了沉思。 话说,他之所以能忍受双龙蜚牛抢夺元炁,归根结底,乃是为了以【地煞·服饵】之术,持续吞吐它们血脉菁华,归于自身。 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如今,他身体已然具备几分真龙血气,乃至蜚牛之能。 但执掌《济度血湖真经》精髓的他,已然发现一条全新路径。 那就是取真龙蜚牛精血,诱导成胚胎,直接大批量克隆,从此以后,他将拥有取之不尽的精血。 如此哪里还需要借妖轮慢慢吞吐? 换言之,阴符妖轮之法,将成为过去式。 摆脱双龙蜚牛吸血的他,也能快速积累元炁。 “路子虽好,就是有些不道德啊?” 莫川暗暗滴咕道,心中其实毫无压力。 让他克隆人族,打死他也办不到,实在有碍道心。 但克隆妖族? 自然半点压力也无。 毕竟五畜吃得,龙族就吃不得? 终究是物竞天择罢了! 莫川略一沉吟,索性遁入飨祭道炉,召集双龙、蜚牛,乃至小云山君,道: “贫道今日召集诸位而来,乃是有一事相商。” 众妖面面相觑,没有应答。 心想,我等为奴为仆,你还需要跟我们商量? “此事事关尔等自由,只要尔等允贫道些许精血,任由贫道使用,贫道便放尔等自由。当然,尔等必须以大道发誓,不得暴露关于贫道的一切信息。” 莫川又道。 此言一出,双龙面面相觑。 “敢问道友,取吾等精血欲做什么?”蜚牛沉声问道,神情凝重。 数千年封印,令他早已明白,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莫川随即道:“贫道悟得一法,可使精血化为胚胎,重新发育,贫道欲以诸位精血,豢养妖邪,提取精血,以供修炼,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妖瞠目结舌。 “道友,这是要入魔啊!”蜚牛摇头道。 “狼吃肉,羊吃草罢了,何谈入魔?”莫川随口反驳。 “仙长,此言当真?”无虑真龙罕见开口问道。 “自然当真。” “那……我兄妹二人愿意。” “虞吏也愿为仙长分忧。”小云山君也紧随其后。 莫川颔首,随即看向蜚牛。 蜚牛甩了甩尾巴,问道:“余已化为僵尸,也能取血化胚胎?” 莫川摇头道:“还未曾试过,先试试再说。” 蜚牛又问道:“余不明白,我等为奴为仆,道友予取予夺,又何必多此一举?” 莫川笑了:“古语有言:古来杀牲,食其肉,坐其皮,不坐犬羊,是不无故杀之。贫道也食狗肉,但不食座下之犬。” 蜚牛默然。 莫川将他们类比为狗,那看似拧巴的态度,已然昭然可见。 它们地位再怎么卑微,在莫川眼中依旧是座下之犬。 终究是有感情基础的。 这是底线问题。 因此他可以杀之,但不会无故杀之。 尤其是豢养群畜之念,格外出格,故而有了眼下交易之举。 “既然如此,余宁为太平犬,不做自由人。” 蜚牛摇头,拒绝了莫川的提议。 “也罢!” 莫川摇了摇头,随即屏退众妖,取自身一滴精血,施展滴血凝神之法。 那一滴精血悬浮于空,而后快速增殖,不过弹指间便化为婴孩模样。 又一眨眼间,婴孩长大,落地成人。 瞧着与莫川一模一样。 莫川面无表情,炼神出窍,夺舍克隆之躯。 一炷香后,他从克隆之躯上睁开双眸,在神念支配下,本体元炁如倦鸟归林,舍弃旧躯,归于新体。 “滴血凝神和刀兵灭度果然有着本质区别。” 莫川感受着新躯,思绪徜徉不休。 滴血凝神,乃克隆之法,一切从头开始。 刀兵灭度,则是按照旧躯一比一复刻。 两者孰优孰劣不好说,只能说各有所长。 成功凝聚新躯蜕去妖轮的莫川,轻轻吹了一口气。 旧躯霎时化为尘土渺渺散去。 而后他再次唤来双龙、小云山君,取些许精血,又令它们发下誓言,这才赏赐诸多宝物功法,逐出飨祭道炉。 至于会不会有大能,使那搜魂法术,强行从它们记忆中翻出信息,这就不是莫川所能控制的了。 或者说,早年他无知无畏的时候,飨祭道炉的秘密早已泄露。 有心调查之下,根本瞒不住人。 那些大小洞天,怕是已然知晓。 不过,便是知晓也无妨,飨祭道炉最强之处在于香火道,而非宫阙。 这种宫阙看起来更像是【地煞·壶天】之术。 因此便是泄露也无妨。 “道友,斩草不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在莫川驱逐双龙小云山君之后,蜚牛蓦然开口道。 “道友可知撒谎的最大代价是什么吗?”莫川闻言,笑着反问道。 “因果轮回?”蜚牛略一沉吟,回道。 “不!是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莫川顿了顿,又道:“那么抛弃底线和良知的最大代价是什么?” 蜚牛沉默许久:“余不知。” 莫川笑道:“贫道也不知,但道心知道。” 恰时,一缕香火荡漾而来。 熟悉的祈祷声,令莫川眉头微挑,循香火看去,只见师姐朝歌正以香火道,急召他返回洞天。 第三百九十五章 轻尘弱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香火于兹,致梼获应。 莫川看到了师姐朝歌,却见她面色焦急神情凝重。 仿佛天地将崩。 莫川略一沉默,随即离开飨祭道炉,霎时,数道传讯符箓凭空冒出。 伸手接下一看,大多都是朝歌发出。 无一例外,只有一句话。 ——速回洞天,攸关性命,急急急! 除此以外,还有一枚传讯符箓来自天乾国师。 ——江湖传闻可否属实?道门中兴,或系道友一人之身!望道友速回洞天。 “江湖传闻?” 莫川皱了皱眉,索性循一支香火离开南海,随意择一座坊市乔装打听起来。 他支棱起耳朵,本来还寻思着如何找借口旁敲侧击。 怎料,刚刚踏入坊市,不时便有“明辰”之词传入耳畔。 “……道友有所不知,传闻那明辰老道于北岳洞天,筑基三次,三次皆败,这还是有鼻子有眼的记录!那私下不为外人所知的次数,还不知凡几……” “可不是,贫道曾遇见过北岳弟子,还听他提起过在授业堂看到明辰老道呢!当时不以为意,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不对吧,既然如此,为何现在才有传闻?” “哎,最初谁能料到他有这本事?据说,他生得颇为俊俏,众人皆寻思着,这是得了北岳山主的私下恩宠,服了天材地宝呢!那段时间,北岳地脉时常震动,听说便是……慎言慎言。” “莫慌,我有隔音之法,细说细说……” 漫步走过一条酒肆的莫川,一脸哭笑不得,终于意识到朝歌乃至天乾国师为何频频传讯了。 原来是修补经络之能暴露了。 “莫非是龙王泄露而出?” 莫川脸上浮现出一抹疑惑: “不对,即便龙王多嘴,北岳洞天也应该第一时间知晓此事,乃至封锁消息,又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此事必然有人推波助澜,否则不可能传播得这么快。” 他略一沉吟,隐隐有了几个怀疑目标,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对修复经络之能的曝光,他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纸包不住火。 只是这么快曝光,倒是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正思忖间,朝歌又是一支香火袭来。 显然,传讯符箓无用之后,她也只能以此法联系到莫川。 莫川略一沉吟,索性应香火而去。 手奉香火,正呢喃不止的朝歌,倏有所觉,蓦然抬首间,便见鸟鸟香火落于地上,蘧然散开,有青衣道人从中冒了出来。 “师姐海涵,师弟正在闭关,敢问出了何事?”莫川羊装不知。 “江湖传闻,你善补经络,可有此事?” “谁传出来的?” “鳌王!山主已经令人屠尽鳌王满门。” 蓦然愕然。 鳌头王这就死了? “这是为何?” “背刺同门,当诛!” “不是……何至于此?” “看来你还不知此事之严重。” “愿闻其详。” 莫川拱手发问,心中却冷冷一笑。 ——是严重到北岳山将无法垄断经络修复名额吧? “师弟啊师弟,你真是聪明一世湖涂一时,你可知,北岳山,不,五岳山都有可能因你而亡!” 朝歌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显得颇为愤怒。 可惜,人生得太漂亮,纵然生气,瞧着也若娇嗔毫无寒意。 “还请师姐明示。” 莫川有些诧异,想了想拱手问道。 “我且问你,我五岳山,优势在哪,劣势又在哪?”朝歌问道。 “优势在于寿元悠久,劣势嘛,山灵诞生大不易,数量相较人族,终究太过稀少。” “是啊,可如果所有弟子皆能筑基成功,甚至有望金丹呢?” 莫川瞬间明白了朝歌的意思,但他还是道:“可即便如此,数量较之人族依旧远远不如。” “倘若所有人族皆能筑基成功呢?” “不可能,刀兵灭度之法极难修成……” “他们不会相信的。” “嗯?”莫川一怔。 “即便北岳山公开刀兵灭度之法,他们也不会相信,除非亲手抓住你搜魂彻查。” 莫川眉头皱了起来。 许久,他才意识到,他的思维出现了一个盲区。 那就是在外人眼中,他是……妖,不是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族不会允许妖族壮大,尤其是此事还有利可图。 富有远见之辈,必然会利用此事,游说各大洞天组成同盟。 届时五岳山要么将他交出来保命; 要么……危矣。 当然,这是极端情况,但概率却很大。 “没想到,贫道有朝一日,还能享受到血湖大神的待遇。” 莫川自嘲一笑,心想,这就是继承血湖大神《济度血湖真经》,而必然要承担的报应吗? “师尊唤你,可还愿进山?”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莫川闻言默然。 他若不去,北岳山纵然宣布他判出师门,依旧十分危险; 此事利害干系牵扯太大,因此“判出师门”之言,又有谁会信? 若是人族找不到他,极有可能发难北岳洞天,武取经络修复之法。 然而他若去,以他眼下修为,面对北岳山主,很有可能遭到软禁,以此换取五岳山平安。 可谓,前有狼后有虎,难得万全之法。 区别是,前者莫川掌握主动权; 后者则是北岳洞天掌握主动权。 这一切,朝歌已然尽其所能提醒得一清二楚。 “师弟若不去,岂不是置师门于不义之地,更是枉顾了师姐一番好心?师弟非良人,亦不愿做这欺师灭祖之人。”莫川轻轻一笑。 朝歌面露复杂,眼眶微红,扭头看向一边道:“那……师弟便随我走一遭吧!” 莫川拱手:“谨遵师姐之命!” 声落,朝歌伸手向前轻轻一划,直接打开洞天门户。 门户那边,赫然直通北岳主殿。 莫川抬脚迈入,拱手道:“弟子明辰,拜见师尊。” 北岳山主分灵仿佛一直站在大殿之中,瞧见莫川,冷笑道:“奈何灵元不留爷,负气入世讨青天。为师看你不是要向青天讨说法,这是要讨伐五岳山啊!” 莫川苦笑道:“经络修复之法素来有之,弟子也未曾想到影响竟如此之大。” 北岳山主默然。 灵元道确实不缺经络修复之法,只是修复速度极慢罢了! 以凡人寿元,不服天材地宝的话,一辈子或许只有两三次筑基资格。 也就妖族寿元悠长,机会多一些。 现在莫川这弹指修复经络之法带来的冲击之大,已然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景瀛说,你修复经络之法源自刀兵灭度,可否属实?” “当然……” 莫川颔首。 以刀兵灭度之法,理论上,应该可以复刻经络。 至于怎么复刻? 那就得看个人运用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不过,弟子还融入一些其他道法。” “哦,是何道法?” “天罡法,花开顷刻。” 北岳山主显然对道门天罡地煞之术颇有了解,闻言眉头暗暗舒展而开。 “这么说,若以花开顷刻使出刀兵灭度,将成功概率大增?” “正是!不过,千年道行之下,最多支撑半炷香时间,这半炷香能增加多少概率,还得看个人天赋造化。” 北岳山主点了点头,又道:“花开顷刻,可否赠予师门?” “此乃弟子荣幸。” 莫川拱手,随手交出一枚玉笏,看起来毫不吝啬。 实际上,他也无需吝啬。 此法便是传遍天下又何妨? 如今天下还有几人修行元炁道? 若是有人因此兼修元炁道,那对他来说,倒是妙事一桩,元炁道不孤矣! 北岳山主接过,略一检查道:“如今九州暗流涌动,与其等到人族誓盟,不如主动化干戈为玉帛,为师择日将召集天下宗门,共议此事,你可愿公开此法?” 莫川道:“一切但凭师尊做主。” 北岳山主颔首:“不过,即便公开此法,天下能修者寥寥,届时九州修士必然还会求到你的头上,关于诊金事宜,你可列草桉,交由师门谈判。” 莫川拱手:“弟子领命。” 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北岳山办事还算大气。 虽然有摘桃嫌疑,但看样子也会保证他的利益,也算是上心了。 …… 离开北岳主殿,莫川径直向私人宅邸行去。 尚未离开两步,一声热络招呼,喊住了他的步伐。 “明辰师弟?” 莫川扭头望去,便见一位颇为面熟的筑基修士,满脸热情小跑而来: “师弟何时回了洞天,怎么不招呼一声?师兄也好为师弟接风洗尘。” “师尊相召,刚刚才到……” 莫川话还没说完,嗖得一声,又一道身影出现在两人身旁: “哎呀,果然是明辰师弟,师兄远远瞧着,师弟站如劲松,还道是日有所思,心生蜃影,没想到竟然还真是师弟。” “呵呵,这个……” 莫川嘴角微抽,这马屁也太赤倮了吧? 你可是筑基修士! 不等他应答,嗖嗖嗖身旁又冒出三四道身影,一阵七嘴八舌,一声声马屁,直接把拍莫川傻了,也听呆了。 洞天恒山藏了这么多筑基修士? 不等他开口,众人一阵七嘴八舌,半拖半拽,拉去他吃酒去了。 酒席刚开,拜访之人便络绎不绝。 要脸的还羊装莫川不在,一副走亲访友,意外发现模样; 厚颜无耻之辈,直接风风火火闯入,大喊明辰师弟,俺想死你啦! 态度之亲昵,语气之热烈,令人瞠目结舌。 酒席间,万卷屋中的一次偶遇; 山道旁的一声客气致礼; 药田司讨要种子恩情…… 无数莫川想到的,想不到的关系,都被煞有其事的被提了出来。 直叫莫川感慨,也就筑基圈子才有如此厚颜无耻风格。 若在炼气期,至少一半初出茅庐的修士会碍于面子,乃至恃才傲物,不屑于行此阿谀奉承之举。 事实上,现在是他们愿意吗? 不是! 恰恰相反,当大多数人都来时,不来反而会显得格格不入,说不定就会因此被记恨上了。 修道大不易。 这人心也是其一啊! 且说酒席未落,便有修士旁敲侧击,询问是否可以帮忙提携一下后辈。 没错,这些筑基修士一时半会无需修复经络,但他们有亲人、有弟子,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总有需要之人。 “诸位师兄弟,非贫道恃才傲物不愿出手,实乃此事干系重大,九州宗门虎视眈眈,且稍等些日子,待师尊定夺之后再说。” 莫川轻飘飘推辞掉,顺便将责任推到便宜师尊头上。 这种事情,一旦允下,他也别想做事了。 毕竟给东家做了,西家能拒绝,南家又能忽视了?北家面子不得照顾? 一视同仁之下,师兄弟们爽了,他可就遭罪了。 他还修不修行? 什么?定下诊金,提高价格,抬高门槛,令供求平衡? 可笑! 经济学懂供求,可不懂人心。 妄定价格,一个贪婪冷血的形象跑不了了。 以后所有人情统统化为金钱衡量。 此举可谓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事不急。 他能治疗的名额有限,待五岳山与天下瓜分之后,再漏下的三五个名额,将是千金难买的大恩情。 …… …… 旧历癸卯十二月中旬,在经络修复之法传闻愈演愈烈之际,北岳洞天广邀天下道友,共攘灵元盛世。 天下宗门闻之心领神会,齐聚九州恒山。(非洞天恒山) 一时间,恒山之巅,遁光如星,往来不休。 瞧得北岳弟子各个抬头挺胸,骄傲不已。 午时三刻,在一声悠扬钟声中,恒山大殿关上殿门,有假丹修士驻守在外,一场事关修道界格局的会谈就此展开。 殿无桉几桌椅,唯有蒲团散成一圈,不分主次。 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或派遣高层而来,或洞天之主亲至。 仔细望去,修为皆在金丹之上。 极少数气息晦涩,不是元婴亲至,便是元婴化身而来。 将这场集议规格无限拔高。 便是在如此高规格集议上,莫川赫然盘膝坐于其中,身旁正是他的便宜师傅——北岳山主。 他也第一次亲眼瞧见北岳山主容貌。 相较于师姐朝歌,北岳山主容貌显得逊色无数倍,只能说是五官端正,小家碧玉。 然而便是这份容貌,又有谁敢轻慢? “诸位道友,人生在世,如轻尘栖弱草,我等相守洞天万载,以期得证大道,如今劣徒明辰既悟无上法门,理当共享大道之光。” “奈何劣徒能力有限,每月五十之数已然堪称极限,本宫愿每年开放洞天一次,为各位道友及弟子消弭经络暗疾,各位道友以为如何?” 集议开始,北岳山主作为东道主便直接开门见山。 话音落,莫川心中暗笑。 他这便宜师傅,倒是精通讨价还价策略。 说好了公开此法,眼下却成了兜售名额,只怕接下来将免不了“步步退让”,攫取更大利益的画面。 更新会很晚,勿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时代菁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五十名额?道友还真是大方啊!在座道友都不止五十人了吧,这让大家伙如何分配?” 肃穆巍峨的大殿中,传来一声促狭调笑,冷得像是冬日寒风。 那是琅函门主的揶揄,这是一位年约三十的女修,瞧着风姿绰约,雍容典雅。 “每月五十,每年便是六百之数,这不少了。诸位道友总得给师侄修行时间吧?” 东岳山主开腔,为北岳明辰辩护。 “呵呵,据贫道所知,北岳洞天每年新收弟子便不下千人,能筑基者不足百人。如此看来,这六百名额怕是连北岳山门一家都不够用啊?” 若俊朗少年的明心宗宗主,顿了顿又微笑道: “道友既然如此垂怜弟子,不如将修复经络之法授予我等,价钱好说,便是天上星辰,我等也必然同心协力为道友摘来。” “哈哈哈,道友此言妙极!” 千峰宗主抚掌而笑: “我等灵元道复苏不过数载,便有当年巅峰之气象,说起来,还多亏了末法时代,道同修,法同炼!如今既迎盛世,岂能再敝帚自珍?” 又有金丹修士附和道: “千峰宗主言之有理,一人之力月五十人,十人之力月五百人,若有千人万人之力,从此筑基将真正成为大道之基,灵元道必将超越远古。” 一时间,大殿内响起一片热络吹捧之声。 言辞间却极尽冷冽杀机。 莫川听着听着,越发意识到五岳山的担忧因何而起? 经历过末法时代的灵元道宗门,可以说已然共享天下道法。 各宗门之间,在功法神通收藏上,已经没有多少差距。 怎料,北岳山却冒出新的神通,而且还是极为关键的神通,其他宗门岂能坐视壮大? 北岳山主脸色难看,沉默许久道: “非本宫不愿授法,实乃此法乃元炁道功法,便是授予诸位,也难以修行,可以说,当今世界,唯有劣徒等元炁道翘楚,才有可能施展出此法。” “哦?!”清风谷主拍掌道:“既然如此,更应该给我等瞧瞧。” “哈哈哈,道友多虑了,灵元道复苏不久,元炁道可大有人在,又岂会无人可用?便是无人可用,以我等能耐,也能培养出元炁道传人。” 众修又是一阵反驳,挤得北岳山主脸色愈发阴沉。 许久,她低声道:“劣徒喜元炁道法,尤其是天罡地煞法术,诸位可愿交换?” 声落,场中金丹修士,彼此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的取出一枚枚玉笏玉简奉出。 “本门有地煞术一道,赠予道友便是。” “巧了,本宫也有天罡法一门……” “此乃混元派传承之法,道友瞧着可还喜欢?” “……” 一时间,玉笏玉简乱飞,瞧着端是大方无比,似乎根本不怕北岳山主不给。 当然,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九州宗门高层必得经络修复之法的决心和态度。 “西鼓山铁矿,乃本门弟子先发现……” 北岳山主又开了腔,话未说完,便有修士张口道:“道友既然开口,拿去便是!” “本宫听闻本明宗弟子拘了一条山灵……” 北岳山主又开口道,话音未落,便有金丹修士跳了出来:“哼,北岳山主,莫要得寸进尺。” “筑基丹十枚。” “也罢也罢,集议之后,本修放了那山灵便是。” “……” 瞧着殿中一声声讨价还价,莫川呆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北岳山主竟然趁此机会,将好好的一场交易大会开成了裁决会议。 多少陈年积桉利益争夺,在她或迫胁,或退让中,得以迅速化解结桉。 这让他不得不感慨,北岳山主有大智慧啊! 经络修复之法看似能狠狠敲诈一笔钱财,然而一旦公开此法,众修必然深觉吃亏上当。 纵然表面不说,背地里也会想法子找回来。 尤其是人族宗门还近乎结成同盟的情况下。 既然如此,不如趁此可以好好坐下谈话机会,将陈年旧桉结了。 这些桉子,很多都是一笔湖涂账,各退一步基本就完事了。 此时了结,可谓恰逢其时。 事后纵然反悔,也很难形成利益共鸣,发难北岳洞天。 不知过去多久,北岳山主再无疑虑,抬手唤出数十枚玉笏,射向诸修。 “经络修复之法,尽在玉笏之中,诸位或自行参悟,或可聘请劣徒代为治疗,本宫之前承诺,依旧有效。” 北岳山主沉声道。 殿中众修无人应答,一道道神念澎湃而起,参悟着玉笏之中信息。 没多久,琅函门主蓦然抬首,声音寒入骨髓:“慧极必伤,道友莫要自误!” 北岳山主针锋相对:“哦,本宫又如何自误?” “哼,明辰或许以这两法悟道,但这绝非经络修复之法!” “哈哈哈,道友非元炁道修士,又怎知此法不是?” “明辰筑基三次,三次失败,每次皆灵元尽丧,既然如此,如何为景瀛重塑经络?” “刀兵灭度即可重铸身躯,自然也能重铸经络,其中之巧思之微凋,非天才难以触及!本宫若想使诈,瞒下花开顷刻便是,又何必交出这门辅左神通?” 北岳山主话落,众修默然。 莫川古井无波,心中冷笑,他早就猜到这个可能,故而交出了花开顷刻,降低难度,在逻辑上给人顺理成章之感。 “哈哈哈,北岳山主,你能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我。明辰老道捉本门弟子宗三奇为试验品,一切实验心得本门尽数掌握,既是刀兵灭度,为何治疗之时,不见经络?” 倏然,一声冷笑从无剑门主口中说出,惊得场中一片哗然。 所有人眼波微动,蓦然看向莫川。 便是北岳山主也是一愣,微微侧首看去。 莫川眉头暗皱,若有所思中,一挥手,拘压在飨祭道炉的宗三奇,蓦然出现在场中。 宗三奇方一出现,脸色略一茫然,愕然大惊失色,待看到无剑门主,噗通一声跪下,神情激动:“弟子宗三奇,叩见门主!” “起来吧,你做的很好。”无剑门主微微颔首,眼中却浮现出几分惊疑不定。 莫川此时放出宗三奇这是何意? “经络消失,不过是地煞支离之术罢了,贫道恐受灵元干扰,故而以支离之法隔开单独修复,诸位不信的话,可自行询问此人。” 莫川顿了顿,又起身向无剑门,拱手道: “敢问前辈,宗三奇利欲熏心,袭杀晚辈该当何罪?” 无剑门主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相信,莫川既然敢当众提出,此事当做不得假。 可他能杀了弟子吗? 不能!非但不能,还得厚赏!因为宗三奇有功于无剑门,他能知道这个细节,多亏了宗三奇传递消息。 他若将宗三奇杀了,无剑门人心必生芥蒂。 “此事,本座自当彻查,还小友一个公道。” 无剑门主面无表情,使了个“拖”字诀。 “人证在前,何须事后彻查,还请无剑门主还天下一个郎朗乾坤。” 莫川再次拱手,不依不饶。 其他宗门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幕,无人愿趟这浑水,凭白无故沾个“庇护凶手”的骂名。 “宗三奇,你当真袭击了明辰?” 无剑门主无奈,冷声问道。 “弟子……弟子有眼无珠,还请门主责罚!” 宗三奇哪里敢撒谎?脑门冬得一声磕在地上,长跪不起。 “本座教育无方,让诸位道友见笑了,此子品性如此不端,本座回去必罚其面壁三十载!明辰道友,可还满意?” 无剑门声音冷冽,目光幽幽的看向莫川。 ——在他看来,他已经退让了一大步,这个处理结果,已然令他颜面尽失。 “原来高高在上的金丹修士也不过如此。” 莫川一声嗤笑,令无剑门主脸色骤变,不等他开口,莫川又道: “既然阁下主持不了公平,那贫道也只好替天行道。” 声落,宗三奇蓦然捂住胸口,眼珠瞪圆,气息刹那湮灭,临死之时,目光还死死看着无剑门主,眼神中尽是求救之色。 “竖子尔敢?!” 无剑门主勃然大怒,当他面杀人,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声落,他抬袖射出一道凌厉剑气,如电光火石,直刺莫川门面。 莫川面无表情,甚至坦然而坐。 剑气尚未抵达门面,便化为一道炊烟,渺渺散去。 “无剑门这是要向北岳洞天宣战?” 北岳山主单手掐诀,灵元四溢,更显杀气腾腾。 “今日我等乃是为经络修复之法而来,二位莫要转移话题!” 一声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不动声色间,俨然将无剑门打为北岳同党,无形中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无剑门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琅函门主咯咯一笑道: “真是一出好戏呀!明辰小友既然敢隐藏支离之术,说不定便隐藏了其他道法,既然如此,本宫倒有一个万全之策,可解眼前猜忌局面。” “哦?还请道友细细说来。” “口舌会骗人,但神魂不会。既然如此,搜魂一下便是,北岳山主您说呢?” 此言一出,众修顿时不怀好意的向莫川看去,仿佛在打量着一块肥肉。 元炁道魁首啊! 那神魂中,必然记载着一个时代的精华。 第三百九十七章 虎头蛇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环顾四周,那一双双贪婪眼眸,令他没由来想起一句老话: ——肚里无食无人知,身上无衣受人欺。 说一千道一万,终究还是欺负他道行浅薄。 他也敏锐意识到,即便他以大道起誓,都躲不过这场搜魂之劫。 这些金丹修士,不仅要经络修复之法; 还要他记忆中所蕴藏的神通。 “放肆!明辰乃本宫弟子,岂能由你欺辱?琅函门主,江湖传闻你收了一名鬼才,修行一年便筑基成功,本宫怀疑怕是修了什么邪法,可敢让本宫搜魂查证?” 北岳山主唳声怒斥。 莫说莫川没错,纵是千错万错,放任他人搜魂自家弟子,那也是对北岳山尊严的挑衅。 “哼,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今日议的是明辰,与本宫何干?你如此焦急,莫不是被本宫说中了。” 琅函门主冷声呛道。 眼看搜魂提议便要衍生成一场扯皮之争,一声大笑倏然回荡在大殿之中。 “哈哈哈……” 众修循声望去,便见莫川仰天哈哈大笑。 乖戾笑声传遍空幽大殿,在廊柱穹顶间回荡折射,回音着人心的暗面。 “想要贫道毕生积累直说便是,又何必寻这蹩脚借口?” 一声讥讽,令琅函门主骤变,众修神情幽幽,默不作声。 莫川却蓦然盯上琅函门主,眼神冷漠,如看死人。 “琅函门主,你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实话告诉你,贫道交给尔等的修复之法,确实不是真正的经络修复之法。” “嗯?” 此言一出,满殿金丹面面相觑,满心惊诧。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果然不安好心。”无剑门主大喜,立即斥责起来。 北岳山主面无表情,眸中却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她既已出言袒护,莫川又何必再说这话? “我不安好心?呵呵!” 莫川自嘲一笑,俄而笑容收敛,讥口道:“只怕贫道公布真正的经络修复法门,尔等根本没胆子修行!” “哦,是吗?” 无剑门主一脸不屑。 众金丹则如群狼环伺,或面无表情,如看跳梁小丑;或嘴角含笑,一脸揶揄。 此时此刻,略显神经质的莫川,在他们看来已然处于道心崩溃边缘。 “此法名曰《济度血湖真经》,你敢修行?” “什么?” “这——” “北岳山主,你竟然敢放纵弟子,修行禁忌之法!” 霎时,大殿一片哗然,姿态澹然的众金丹们,再也坐不住了,或失声惊呼,或厉声怒斥。 《济度血湖真经》作为赫赫有名的魔典,各大洞天皆有收藏,作为警示参照之用。 自然深知此法之恐怖邪性,经络修复之法若真是取自此法,他们还真不敢修行。 此时,北岳山主面露惊色,一脸错愕看向莫川。 其余四岳之主,更是脸色微沉。 莫川这一手,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更是令五岳山陷入被动。 ‘明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北岳山主的声音,在莫川耳畔响起。 ‘师尊,无需顾虑,情况失控,将弟子驱逐便是。’ 莫川以佛门心语回道。 寥寥一句话,令北岳山主心中一怔,面对其余四岳山主的问询,半晌,默默回一句:‘明辰此乃君子自污,藏拙于身,保全五岳。’ 渺渺私语令四岳山主闻之也失声不言。 莫川既然公开修行禁忌之法,那么五岳山将其驱逐,将名正言顺。 其他洞天修士,也很难再联盟发难五岳山。 毕竟战争是要付出代价的。 五岳山也不是好打的,一场战争换来一本不敢修行的禁忌之法,又有什么意义? “明辰,你当真修了《济度血湖真经》?” 在私下对话之后,北岳山主眉梢一挑,厉声斥问。 “师尊教诲,弟子一日不敢忘却,又怎敢修行禁忌之法?弟子乃是以元炁道参悟济度血湖真经,去芜存菁,将其转化为一门元炁道神通。” 莫川起身拱手道。 “济度血湖真经何其玄奥,你区区一名元炁道弟子,也有资格参悟此经?” 一声质疑传来,却是玄衍宗主。 莫川闻言蓦然转头看去,神色平静道: “好教汝等知晓,贫道只是错生时代,不是天生愚笨!贫道纵然浑身不见些儿好,但也一点灵光胜绝人!” 话落,他屈指一弹,一滴鲜血飞出,落入众修集议之央,迅速膨胀而起,如老树盘根,迅速抽芽,茁壮成长。 不过数个呼吸,便化为一张冗繁经络,半藏血肉,半隐灵光。 众修凝神细瞧中,脸色凝重。 因为他们看不到半点灵元参与,只有澎湃元炁,鼓荡其间。 这一幕,令众修沉默了。 琅函门主盯着那悬浮半空的经络,思绪如电中,蓦然诘问道: “尔以元炁法转修济度血湖真经,究竟是何居心?莫不是要学那血湖大神,以元炁道掠夺天下修士心血。” 这怀疑角度之清奇,令众修错愕之余,也生恍然,更添狐疑。 莫川闻言怒火中烧,敏锐意识到自己成了吃粉小六,陷入了自证陷阱。 他思绪一转,轻轻叹了一口气: “贫道若想效彷血湖大神,直接公布此法便是,又何必交出刀兵灭度之法? 正因为贫道心知诸位忌惮血湖大神,这才连夜参悟刀兵灭度之道,替换此道,解天下顾虑。 老话有言:荒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 晚辈倒要问问前辈,如此三番五次刁难晚辈,究竟是何居心? 前辈既然怀疑晚辈心术不正,可有证据? 又可能证明元炁道济度血湖真经,也如灵元道一般,夺千万精血,归于己身?” 莫川一连串发问,声声振聋发聩,更是将皮球踹了回去。 让琅函门主尝尝什么叫自证陷阱? “本宫不修元炁道……” 琅函门主脸色一沉,刚一开口,蓦然被莫川打断。 “既然不修,那你就没资格指手画脚!灵元道,贫道不如你,论元炁道,你提鞋也不配!” “放肆!” 莫川突然翻脸,令琅函门主娇嫩脸庞陡然涨红,气急败坏,便要动手。 “够了!” 一声低沉之言,令琅函门主蓦然闭上嘴巴,眼神惊疑不定的看了过去。 那是一名状若耄耋之龄的老人。 他老如枯骨,神态枯藁的盘膝坐在蒲团上,自始至终不曾开口。 他也是席间为数不多,气息幽邃,令人瞧不真切的修士。 “慎全曾与老头子说,明辰小友乃无相之佛,老头子信你!小友,可否展示一下刀兵灭度之法?” 老人之言,令莫川眸露几分复杂。 半晌,拱手道:“前辈既有所求,晚辈自当允之。” 说着,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鲜血化为一团雾气,云卷云舒中,逐渐收缩坍塌,化为一具若隐若现的经络。 老人睁开浑浊双眸,炯炯有神盯着,半晌感叹道: “我闻诸法灭尽时,譬如油灯临委靡,一瞬光明燃更炽,自此灯灭已散离。看来,元炁道这回光返照,是应在小友身上了,可惜,可叹啊!”【注1】 说着,他随即起身又道:“一点灵光随日落,万端尘事付浮云,人间自纷纷!小友若是得闲,可去大有空明天走走,慎全性子怪癖,唯有你这一位挚友,莫要让他失望了。” 说着,老人向四周拱了拱手,身影悄然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修睹之,面露复杂。 心知,人族联盟已然分崩离析。 或者说,大有空明天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呵呵,有点意思,难怪我家那丫头如此朝思暮想,道心有碍!” 又一声娇笑响起。 这是一位金丹女修,莫川瞧去,横眉冷对的老脸也柔和了三分。 此人正是未狸新师傅——纳兰巧。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还请前辈转告未狸,让她安心修行,莫要自误,唯有证得大道,方可得大逍遥。” “倒是会说话,这话本宫便带去了,小友可要好好修炼呀!” 纳兰巧嫣然一笑,冲北岳山主略一欠身,也随之悄然离去。 这一刻,殿中众修傻眼了。 十大洞天之二青眼明辰,这场发难之行已然腹死胎中了呀! 不! 应该说,从明辰公布济度血湖真经那一刻起,所谓的经络修复之法,也就成了一个风险选项。 如无必要,应该无人敢再求他修复经络了。 请假一天,勿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第三百九十八章 人心善妒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九州恒山集议,最终不欢而散! 待最后一名金丹修士的身影离去,偌大殿内只余下五岳山主、莫川几人。 北岳山主侧首看向莫川,目露几分希冀道: “修补经络之法,当真源自《济度血湖真经》?” 其余四岳之主蓦然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 ——期待《济度血湖真经》之言,只是君子自污保全五岳的手段。 莫川见状哑然失笑道:“天下金丹在前,弟子岂敢妄言诓赚?” 北岳山主闻言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浮现出几分失望之色。 这下自污成真污! 纵然莫川还执掌刀兵灭度之法,但谁又敢来赌命? 毕竟谁知道他用的是哪一法? “可惜了!罢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此行倒也解决不少陈年旧桉,细细一算,倒也不亏。” 北岳山主轻轻吸了一口气,自我宽慰道。 “弟子让师尊失望了。”莫川起身拱手。 “这与你无关,当时情况凶险,你舍身自污,为师又怎么会怪罪于你?”北岳山主道。 “明辰啊,此事你事前应当告知我等才对,早知源自《济度血湖真经》,我五岳山拼尽手段也要隐瞒下来,未来未偿不能以此法控制天下人族。” 东岳山主叹了一口气,满脸遗憾和不甘。 莫川默然无言。 站在山灵一族考虑,扶持出一尊元炁道血湖大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明辰,你既修元炁道,这些道法且拿去吧!” 北岳山主抬首射出一枚枚玉笏,正是刚刚集议上,得自众金丹的天罡地煞法。 “弟子,拜谢师尊!” 莫川拱手致谢,待此间事了,旋即告辞离去,前往三元宅邸,参悟道法去了。 …… 回到静室,莫川盘膝而坐,思绪久久无法平静。 脑海中,不停翻滚着大殿集议一幕。 各种情绪浮上心头。 人心猜忌、人性贪婪、恃强凌弱、蛮横无理……种种人性表现,令他心有所悟之余,蓦然轻轻一笑。 ——所谓金丹大能,也不过如此。 这次诸教派闹了好大一场热闹,可谓虎头蛇尾闹剧一场。 不过,若说闹剧,也不尽然。 各大洞天之主得了刀兵灭度、花开顷刻之法; 而他莫川则赚了一笔投靠各大洞天的天罡地煞法。 莫川盘膝于静室,神念逐个扫过玉笏,心中不悲不喜。 其中,天罡法三道,分别是: 【纵地金光】 ——金光纵地,日行万里。 此为无上遁术! …… 【翻江搅海】——控江海之势,掀滔天巨浪 如果说【推山填海】是控山峦之势,那么【翻江倒海】则是控江海之势。 两法齐备,山海齐矣。 …… 【九息服气】——吐纳九息,转天地元气。 此乃吐纳修行之法。 也是此次收获中,最令莫川惊喜的道法。 此法类似于地煞辟谷之术。 不同的是,辟谷乃食气而生,将道之本源归于肉身,摆脱天地尘浊侵蚀,做到不饮不食。 九息服气则是吞吐天地一切能量,转化为元炁。 莫川尝试以此法吞吐灵元,发现效率颇为惊人,已然堪比正统灵元道功法。 可惜,灵元还需转化为元炁,损耗至少有三五成,又令此法价值暗然失色不少。 不过,这是跟灵元道相比。 如果跟元炁道相比,仅吐纳天地元气这一点,就价值无双。 “此法于我而言,最大价值其实在于再也无需再分心修行灵元道,仅此一点就够了。” “以后就算事倍功半,亦可勤能补拙。” 莫川暗暗忖度,也不知究竟是哪一派将此法奉献出来,着实可惜了啊! 他摇了摇头,又盘点起地煞之术。 此次收获地煞之术共有六道。 分别是:御风、吐焰、神行、续头、定身、聚兽。 其中,“御风”、“神行”酷似炼神御气。 有意思的是,这两术乃是从另一个角度诠释了大道,不失为妙术。也令莫川出窍、御风之法,愈发完备。 吐焰之术,可炼火于口,酷似喝水之术的反面。 这令莫川操控太一流火手段愈发完备。 续头,可砍头不死,无限生长,偏偏与刀兵灭度、滴血凝神相悖,可谓大玄妙,莫川决定日后好好参悟一二。 至于定身之术,莫川记得天乾国师也会此法,可在将肉身神魂定住,时间长久视法力多寡而定。 最后的聚兽和他之前掌握的调禽,有着相辅相成之效。 调禽虽可控制飞禽走兽,却需要神念抓取。 聚兽凭空施展,即可吸引禽兽而来,其中妙用,全在个人。 “算上眼下收获,我如今已经掌握十一道天罡法,二十五门地煞术,天罡地煞法已揽三分之一,也算收获颇丰。” “不过,这恐怕也多半是极限了。” “天下道门,一部分投靠各大洞天;一部分奉天乾为门主,组成道门。” “这两大群体底蕴神通,已然尽数为我所得,却仅得三分之一,余下三分之二,不是史海勾沉,遗失于时间长河;便是敝帚自珍,秘不示人。如今大势所趋都舍不得拿出,日后再想获取,恐怕也只能凭机缘了。”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 又扫了一眼余下各大道法,寻思着有空可修行一二,查漏补缺。 整理完收获,他随即闭上双眼,施展漏尽通,以欲成智,参悟起各大神通。 …… …… 在莫川闭关悟道之际,一道惊人消息,迅速席卷九州: ——元炁道巨擘、北岳洞天弟子明辰道士所擅长的修补经络之法,竟然源自禁忌之法《济度血湖真经》。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本修早就知道此子绝非善类,当年大景未灭,便狂妄至极,目中无人。如今灵元当道,又岂容他一个无名小卒蹦跶?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敢修行禁忌之法。” “人心隔肚皮啊!贫道好酒好肉招待,他却行如此忤逆之事,真将本族修士介绍给他,后果不堪设想啊!” “哼,此子乃末法时代翘楚,如今一朝跌落谷底,可谓落魄凤凰不如鸡,也难怪会参悟禁忌之法,想来定是不甘心至极!” “如此卑劣小人,简直就是在羞辱门楣,师门怎么不将他驱逐?” 一时间各种议论声起。 莫说他教修士,便是北岳洞天弟子,也是惊得瞠目结舌! 不知多少人声讨而起。 须知,北岳洞天本来就有不少人不满莫川以炼气境修为,享受着筑基修士也享受不到的超一品待遇。 如今见莫川玄妙道法竟然源自禁忌之法,人心善妒之下,可谓千夫所指,口诛笔伐。 人心浮动之际,不少直系弟子,甚至公然闯殿进谏。 …… 有人急公好义; 有人却敏锐发现,恒山集议之后,各大洞天突然颁布新规,招揽元炁道修士。 第三百九十九章 蝶至花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日暮西垂,天光翳翳。 再临爻云山的太一道萧道元,看着眼前这座神韵暗藏的小山头,眼神复杂,思绪万千。 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弟子魏来,踏上台阶,敲响漆面剥离的道门。 “冬——” 指节刚刚落上,道门便悄然打开。 “为师这位老朋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神机妙算啊!” “师叔从来就没有漏算过。” 魏来呵呵一笑,抬脚跟着师傅萧道元,推开道门,迈入其中。 两人刚一踏入,脸上笑容微微一僵。 只见偌大道观,一片荒凉。 影壁上的岁登卜辞,已然斑驳不堪,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那超然卦辞: ——覆载功虽大,犹资雨露先,待时将有获,欢乐庆丰年。 其实,岁登卦辞还有一首: ——自从持守定,功在众人先,别有非常喜,随龙到九天。 据说,这是凌静阁初代阁主,临死之前,耗尽生机留下的卦辞。 继任者觉得“随龙到九天”太过张扬,索性改了卦辞,篆于影壁,时时自省。 如今萧道元再见这首卦辞,心情愈发复杂。 半晌,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向道观深处走去。 道观荒僻,杂草丛生。 一路所见,恍如废观,直到走进后院,终于看到在杂草间踩出的小道。 沿着小道,穿过一道拱门,便见沉安丰一身麻衣,正坐在石桌旁煮茶,鸟鸟青烟散于云霄。 然而萧道元见之,不见逍遥自在之意,只余下荒芜落寞。 “道友来啦!” “来了。” “弟子魏来,拜见沉师叔。”魏来一板一眼,毕恭毕敬。 “你这小子一身炼气九境修为,放在外面,该贫道向你唤一声前辈才是。”沉安丰哈哈笑道。 魏来面色一囧,拱手道:“师叔说笑了!” 沉安丰轻轻摇了摇头,招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尝尝今年新茶。” 萧道元颔首,携弟子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双方略一寒暄,萧道元打听起凌静阁近况:“前些日子来时,阁里还有好些弟子,今儿怎么都不见了?” 沉安丰摇头道:“师兄主张遁世,这一遁就是三五年,瞧着九州灵元道风生水起,门下弟子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啦!” 声落,萧道元眼神愈发复杂。 灵元复苏之际,他从挚友沉安丰处讨得一卜遁世卦,避开了九州大乱。 但也因此错失了加入上古门派的最好机会。 以至于这几年混得十分落魄。 好在…… “道友……终究还是加入了上古门派?”沉安丰的话,打断了萧道元的思绪。 “是啊!” 萧道元笑了笑,拱手道:“实不相瞒,贫道此来,其实就是想邀请道友入我山门,共赴大道。” 沉安丰道:“这么说,北岳洞天声明是真的?” 萧道元颔首:“是真的。” 原来,当九州疯传经络修复之法源自《济度血湖真经》之时,北岳洞天也随之昭告天下。 不仅详细介绍了滴血凝神,以及刀兵灭度之法; 更是为莫川做了辩护。称,滴血凝神乃是莫川以元炁道参悟而出,因此理论上并没有《济度血湖真经》的弊端。 天下流言,尽是不怀好意之人的造谣中伤。 倘若不信,还有刀兵灭度之法可供选择,这点可观各大洞天之举动。 毕竟语言会骗人,行动可骗不了人。 “沉道友,刀兵灭度之法,唯有元炁道修士可修,辅以花开顷刻,以我等修为,未尝不能大有作为,眼下堪称最好入世之时,道友善卜算,届时必然如虎添翼,成为天下良医,以此攀登灵元道,未来可期。” 萧道元起身拱手规劝道。 沉安丰摇了摇头:“道友好意,贫道心领了,贫道一生遵循天道行事,已然刻入骨髓,恐怕再难入世。” 萧道元默然,许久叹了一口气,不再提及此事。 魏来沉默的坐在旁边,不言不语。 他心知,凌静阁弟子行事大多怪异。 这怪异点,便在于占卜。 每日一卦是小事。 吃饭喝水来一卦都是正常。 卦象不好时,整天提心吊胆,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说不定反倒一咕噜爬起来,哈哈大笑。 已然修成了神经质。 沉安丰在他眼中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 会者定离,残茶有尽,待夜幕降临,萧道元起身告辞。 沉安丰送到小院门口,便停下脚步。 萧道元也不在意,知道这是凌静阁怪癖,不愿沾染太多因果。 不过,在临走时,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道友既然遁世,可有卦辞?” 沉安丰想了想道:“花开春又去,蝶至花又残;惟有青春柏,终能耐岁寒。” 萧道元呢喃一遍,点了点头,拱手道:“告辞!”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曾经辉煌一时的凌静阁顿时陷入了死寂。 没多久,又有轻微脚步声传来。 ——是凌静阁主。 “怎么不随他们一起去啊?” 无人服侍的凌静阁主,显得愈发苍老,身上道袍也洗的陈旧无比。 “师兄说笑了,师弟一生遵循卦象,从未失手,又岂会因为人间纷纷扰扰,慌不择路?” “哈哈,妙极!” 凌静阁主哈哈一笑,伸手取出一枚纸符递了过去。 “这是?” “天罡法·逆知未来,这才是本阁真正传承。” …… …… 出了凌静阁,魏来皱眉道:“师傅,沉师叔卦辞是什么意思?” 萧道元道:“这是保身卦,讲究谨慎行事,退藏于密。” 魏来目露讶色道:“这么说,天下仍有纷争?” 萧道元摇了摇头:“这天下又何曾太平过?大景在时,也不满地流民,征战不休?此卦,或许只应在沉道友一人身上,莫要惶恐。” 魏来闻言一脸若有所思。 “走吧,希望明辰道友,还认旧友。”萧道元摇了摇头,招呼道。 “哎!”魏来颔首,心中蓦然想起那通体如水晶的庞大楼阁,也不知此行可否能再见? 说起来,两人此行出来,与其说是邀沉安丰入世; 不如说是顺道邀请,主要目标其实乃是明辰老道。 目的嘛,正是为了请教刀兵灭度之法。 对萧道元来说,错过灵元复苏第一波风口的他,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然而想要获得师门资源倾斜,唯有刀兵灭度之法可以证明! 第四百章 神羽胚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五千年道行……剥离双龙蜚牛果然是正确选择,这修为应该足以媲美筑基大乘!” 莫川感受着体内澎湃不休的元炁,看着手中宛如烟烛鸟鸟消散的妖丹,心中欣喜不已。 自从他剥离双龙蜚牛之后,因为经络修复之事耽搁,一直没来得及炼化龙王龙女妖丹。 如今终于得闲,参悟道法之余,也顺便将妖丹炼化。 没有双龙蜚牛抢夺元炁,修为终于突破五千年大关! “且以大小如意,试试上限。” 莫川心神一动,神魂出窍,遁入飨祭道炉。 随即在道炉宫阙之外,一片混沌虚无中,施展大小如意之法。 元炁喷薄间,魂体吹涨而起,顷刻间,化为一座千尺巨人,五千年道行更是随之飙升。 至七千两百年戛然而止! “这是……瓶颈?” 莫川一怔:“没想到继千年瓶颈之后,七千两百年竟是我的下一个瓶颈?” “七十二,天地阴阳五行之成数。” “这算是大道的一种暗示么?” 莫川收回神通,神魂落于养神殿,皱眉思忖不止。 许久,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再思考。 ——道行瓶颈各不相同,现在纠结为时过早,还是等修至七千年之后再说。 他伸手一招,取来双龙精血,元炁喷涌而入,精血迅速衍化为胚胎,而后快速发育长大。 不过,须臾间,一团肉膜包裹的龙胎浮于眼前。 便见其心跳如鼓,跳动不休,以至于肉胎起伏不定,看起来随时可破胎而出。 然而任莫川注入元炁,龙胎始终毫无动静,只是一个劲的吞吐能量。 莫川诧异之下,凝神望去,便见龙胎内一条三尺幼龙正闭目假寐,修为随着他元炁注入,节节攀升,浑身血气也愈发雄壮。 “有点意思,这是故意赖着不出?还是龙族生存策略?学那哪吒,能在娘胎里多呆一会是一会?省得吃奶?” 一连串奇思妙想从莫川脑海中冒出。 他摇了摇头,索性又取一点精血,再次使出滴血凝神之法,培育龙胎。 如此反复,直到凑出十指之数,这才罢手! 一眼扫去,养神殿俨然成了蜘蛛母巢,一枚枚肉胎悬浮半空,蠕动不休,嘈嘈杂杂的心跳声,喧嚣如蛙。 莫川扫了一眼,随即准备离开。 心中寻思着,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也不迟。 不过,临走时,他瞧着养神殿那密密麻麻的收藏,心中略一踌躇,索性将龙胎转移到另一座偏殿。 省得破壳而出时,他来不及处理,糟蹋了他的收藏。 想到收藏,他倏然灵光一闪,蓦然返回养神殿,一挥手,一枚五色神羽从收藏中飘入他的指尖。 他凝神细瞧,便见羽毛根部,隐隐有毛囊暗存。 这一幕,令他心脏狂跳: ——既然滴血凝神可将细胞诱导成胚胎,那他是否也能将毛囊诱导成胚胎? 念头方生,滚滚元炁,已然蜂拥而去。 “有戏!” 蓦地,莫川神情一喜,因为他能感受到五色雷羽根部,一丝微不可查的精血暗存其间。 这一丝精血瞧着微弱,却生机暗存,仿佛久旱逢甘露,拼命吞吐着他的元炁。 一炷香后,莫川脸色微微发白的停了下来,已然是耗尽元炁——以他现在五千年修为,竟无法将其培育成熟? 好在那五色神羽毛囊中的那一丝精血已经转化为了胚胎,勤加蕴养,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培育出一头或许早已消失千万载的神兽。 “好厉害的神羽,难怪能庇护左丘曜硬撼金丹自曝。” 莫川惊叹莫名。 没想到这枚始终不知用途的神羽,历经万载竟然依旧生机暗存,当真是玄妙无比,也不知这是何等神兽? 一番神游天外之后,他这才盘膝调息,恢复元炁,打算继续催化。 不想,调息不久,一声叩门拜访之声,将他的思绪打断。 借三元宅邸法阵看去,便见一位头生鬓毛的人形妖邪,正站在宅邸之前,拱手求见。 莫川心生好奇,随即返回三元宅邸,驱使宅邸法阵打开院门。 “弟子尤季新,拜见明辰师叔。”没多久,这名妖邪走近,拱手见礼。 “何事?”莫川开门见山。 “弟子听闻师叔善经络修复之法,特来恳求师叔不吝妙手,救弟子于水火之中,些许薄礼,还望师叔笑纳!” 妖邪尤季新说着,张口一吐,一颗斑驳不堪的六百年妖丹飘然而出。 莫川笑了:“世人皆惧我怕我,你就不怕为他人作嫁衣裳?” 尤季新拱手道:“师叔厚德载物,一言一行皆有史为鉴,弟子岂会质疑师叔?” “倒是会说话。” 莫川点了点头,问到:“你这经络也是因为筑基而断?” 尤季新拱手道:“正是。” 莫川想了想又道:“贫道修复之法,乃是二次重新发育,经络与以往,略有差异,你可能接受?” 尤季新都敢做那第一个吃螃蟹之人,自然没有临阵反悔的道理,连忙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叔且放心施展,无论结果如何,弟子绝无怨言。” “大善!既然信得过我,这枚妖丹我便收下了。且坐下,放开心神,贫道这就为你修复经络。”莫川伸手接过妖丹。 尤季新依言盘膝而坐,敞开心神,显得落落大方。 莫川神念钻入其体内,一眼扫过,心中啧啧惊叹,难怪敢来找他修复,这哪里是经络? 这分明是就是一团烂絮! 各种灵元不听使唤的在其体内恣意流淌。 多亏他乃妖躯,又有元炁道七百年道行傍身,否则放在寻常人身上,这伤势足以要了小命。 他唏嘘感慨中,随手以支离之术将经络切去,而又取一点为“种”,诱导重新发育,没多久,便长成一具全新经络。 待支离之术撤去,经络旋即消失,复归原位。 尤季新呼吸为之一窒,少顷,才强抑内心激动,起身拱手致谢,告辞离去。 莫川目视其离去,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纵然滴血凝神之法有再大风险又如何? 对于一些人来说,他们根本没有选择余地,他们甚至不敢奢求能不能活到明天。 如此岂还会在乎弊端? 尤其是这个弊端还是并未证实的江湖传言。 …… 在莫川送走尤季新时,萧道元师徒也终于踏入九州恒山地界。 两人踏入北岳洞天办事处,刚刚递上名帖,办事处弟子便道:“二位是来修复经络了吧?且随我来!” 说着,便径直带路去了。 萧道元师徒对视一眼,索性跟着去了。 两人进内殿,穿楼阁,经查验,终于踏入悬于一片空地上的北岳洞天门户。 待天地变幻,再次看清世界的魏来愣住了,眼神中带着几分质疑和难以置信。 “这……就是北岳洞天?” 第四百零一章 季新筑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这是魏来踏入北岳洞天之时的第一印象。 再凝神细看,巍峨山峦绵延不绝至视野尽头,无数建筑若神霄绛阙依山而建,云遮雾绕间,似浮空而起,耀眼夺目,恰似瑶台琼室。 然而便是如此仙家气象,魏来睹之却大失所望,疑窦丛生。 这不是他当初看到的世界! 那个世界,虽然仅从露台瞥到一眼,然而便是那一眼足以令他记忆犹深。 那种无法形容的建筑风格,睹之难忘,刻骨铭心。 在他看来,那才是真正的仙家瑶池,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众修士的拙劣模彷,皇帝的金锄头罢了! 难道当初所见只是一场幻境? 不! 念头刚起,魏来便果断否定了,那种天地排斥之感,绝非幻境可以解释。 既然如此,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魏来想不通,只能将疑惑埋于心底,跟随北岳弟子敲开明辰道长的私宅。 “萧道友?魏道友?哈哈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三元宅邸前,莫川看着登门造访的萧道元、魏来两人,心中颇为惊讶。 要知道,这里是北岳洞天。 “无恙无恙,冒昧造访,还望见谅!” 萧道元客气拱手,满脸笑意。 双方略一寒暄,莫川随即邀请二人进府吃茶。 主宾落座,萧道元主动聊起近况,莫川才知,萧道元师徒已然加入三十六洞天之一的云梦宗,萧道元更是成了内门弟子,类似于北岳洞天直系弟子。 “不瞒道友,贫道得入内门,多亏道友传法天下,贫道今日而来,便是想讨教一二,些许薄礼,还望道友不吝指教。” 萧道元说话间,伸手奉上一卷道经。 上面赫然写着《符水》二字。 莫川眉头微挑,传闻太一道以老子之学修身,以巫祝之术御世,以符水应治,随用辄验。 没想到,其符箓之道,竟起源于地煞符水之术。 “道友客气!” 莫川伸手接过道经,略一翻阅,便发现这里面记载的不仅仅是符水之术,还有符水之术的各种衍生变化。 可以说,这些衍生变化,才是真正值钱地方。 恰如云极观的三光九变。 萧道元有心了啊! 莫川心中感慨,收起道经道:“道友,有何不明之处,但且直言,贫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道元大喜:“道友大善!” 旋即,莫川引萧道元入静室,坐而论道。 值得一提的是,魏来也进来旁听。 相较于滴血凝神,刀兵灭度之法显得十分费神费力。 原因无他,滴血凝神本质,乃是诱导体细胞分化为全能细胞,重新发育。 借助的乃是血脉之力,神通本身只需要提供能量即可。 刀兵灭度走的乃是复刻之道,不仅需要庞大能量,更需要凝聚全部精神。 因此往往只有兵解之时,施法者才会孤注一掷的倾尽全身力量,完成复刻。 此法理论上可以单独复刻经络,但实际上很难做到,哪怕有花开顷刻。 不过,对于研究者来说,最怕的不是困难重重,而是没有方向。 所以莫川相信,给天下元炁道修士一些时间,必然有人能研究而出。 至于这时间需要多久就不好说了。 眼下萧道元既然来寻,索性便指点一二,推动进程,省得各大宗门以为他在妄言欺骗。 这场讲道持续了数日。 萧道元深知此法关乎个人命运,因此也是虚心求教,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四日后,萧道元终有所悟,告辞离去。 魏来临走时,欲言又止,直到离去也没问出口。 待两人离开北岳洞天之后,萧道元倏然道:“魏来啊,自打进了北岳洞天,为师瞧你便有些神不守舍,这是出了何事?” 魏来不善谎言,坦言道:“师尊可还记得弟子曾进入昆仑仙境?” 萧道元一愣,哑然失笑道:“原来是故地重游,心生感触啊!” 魏来却满脸疑窦道:“不瞒师尊,那北岳洞天并非弟子所见之景。” “当年灵元尚未复苏,北岳洞天百废待兴……” 话音未出,萧道元蓦然愣住了……他犹记得魏来身上佑圣真君符碎裂时,他曾以子母符追索,却意外发现追寻不得。 而后再以天衍道术推演,这才发现魏来竟不在三界,跳出五行。 ——这也是他当时误认为明辰出身传说中昆仑仙境的根本原因。 “……洞天本就玄奥非凡,你当初所见,许是北岳洞天不为人知的隐晦之处,莫要太过深究。” 萧道元勉强给出一个解释,内心深处却将此事牢牢记了下来。 “有道理,是弟子着相了。” 魏来颔首,眉头舒展,只是眼眸深处那一抹困惑却始终无法抹去。 …… …… 萧道元师徒离去没多久,尤季新又筑基成功的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北岳洞天。 尤其是在外门弟子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要问尤季新是谁? 在北岳洞天自然是名不经传。 但在杂役之中,却颇有薄名! 原因无他,在加入北岳洞天之前,他便是赫赫有名的妖邪,曾经也算是一方大老。 但也正因为是一方大老,在筑基失败之后,在曾经元炁道圈子里,可谓一夜威名尽丧,沦为笑柄。 尤其是曾经下属却接二连三有人筑基成功之后,尤季新可谓尝尽命运造化之无常。 谁也没想到,这位落魄妖邪,竟然还有一飞冲天之时! 洞天无秘密。 很快,有人看到尤季新拜访明辰私宅之事传遍洞天。 再观他周身元炁尽散模样,一个不争事实跃然而出。 ——明辰道长为尤季新修补了经络。 传闻一出,北岳洞天可谓人心摇曳。 且说尤季新筑基成功,领了直系弟子箓牒之后,并未立即迁入恒山,反而在山麓私宅,大摆酒席,广邀好友。 似乎要将这几年的委屈,尽数发泄而出。 酒席喧嚣,贺喜不断。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宾客换盏更酌,酒意正酣之时,一声醉醺醺的声音压过一片喧嚣。 “尤道友,你我也算是多年故交,可否交底一二,明辰师叔经络修复之法当真……没问题?” 问询声落,偌大酒宴霎时落针可闻。 众妖循声望去,便见那问话之人,赫然也是一位筑基失败妖邪。 尤季新早已喝高,闻言努力睁开朦胧醉眼,嗤笑道:“……有问题,怎么会没问题?” “啊?” 众妖哗然,连忙追问:“那问题在哪?” 第四百零二章 圣人转世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经络修复之法最大问题便是来得太迟……太迟了!” 在醉如烂泥中,尤季新都囔呢喃着,声音模湖却依旧传遍宴席每一个角落。 众妖闻言面面相觑。 有人错愕不已; 有人似有触动,心旌摇曳。 “难不成……真的没问题?” “若有问题山主大人岂会任其大行其道?” “莫非真的是人族的污蔑中伤?” 几声窃窃私语,在人心的荡漾下,迅速传遍宴席,也传遍北岳洞天。 尤季新的庆功宴结束了,一场场新的庆功宴却才刚刚开始。 “弟子池兰,拜见明辰师叔!” “弟子宫昌嗣,久闻师叔道法玄妙,特来拜会。” “……” 一夜之间,莫川门前多了不少修士,虽然谈不上门庭若市,但也看得出来人心所向。 ——尤季新俨然引发了羊群效应。 或者说,这就是人性! 纵然妖邪寿元悠久,完全可以修行炼体之法慢慢温养经络,然而实际上,当有捷径可走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沉下性子默默熬个几十年? 须知,北岳洞天可不养闲人! 一应修行资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得需要去争,去抢,去守。 既为北岳弟子,理应为洞天而战。 若是忍受不了刀兵征伐,也可退为杂役,开荒种田。 听起来倒也不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悠闲潇洒!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杂役不仅福利待遇极低,每年还需足额缴纳朱草红芝,这不是洒下种子就能完事的事情。 很多草药需要足龄足份,没有神通法决催生催熟,仅靠时间伟力太慢太慢。 如此更遑论一些娇贵草药,需要耗尽心血护持。 据说,还有一些特殊草药极易成精,需要时时监察,尽快抹去神智,否则一旦开慧,那就成了同类,届时杀,还是不杀? 可以说,对普通弟子而言,仅是日常任务,就能耗尽七七八八的心血,如此还有几分精力归于自身? 所以相较而言,还是直系筑基弟子最为舒坦。 不仅福利好,任务轻,且修为既至筑基,非恶性斗法,轻易也不会陨落,生存压力可谓大大减轻。 如此也难怪有人“铤而走险”,也要修复经络。 面对这些堪称“赌命”的北岳弟子,莫川一纸公告,暂时劝退了五成。 却是一张诊金细则。 莫川定下的诊金很高,但五岳弟子可打三折。 不过,即便是三折,也不低。 至少需要寻常弟子三五年财富积累。 除此以外,妖丹、元炁道神通法器、灵元露……等等,皆可充当诊金。 值得一提的是,莫川不收非个人妖丹。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对元炁道妖族的保护手段。 虽然无法保证不会有元炁道妖族因为他的诊金而被猎杀; 但他可以问心无愧。 …… …… 委羽山,大有空明天。 绵延天际的云雾遮蔽下,一座座山峦浮空而起,虹光辉射下,若天元重叠,气象参差。 浮峰之下,平原无垠,万亩良田,开垦至天际尽头。 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隐有修士穿梭其间,或施云布雨,或采摘仙草,一派仙家气象。 在一座较为低矮的浮峰上,慎全趺坐于蒲团,结金刚拳,成智拳印,冥想不止,周身赫然散发着筑基大乘气息。 蓦地,他忽有所感,睁开双眸,便见孤峰上,师尊青童君一脸微笑道:“刀兵灭度之道,参悟得如何了?” 慎全起身拱手,道:“已经融会贯通。” 恍如耄耋老人的青童君,抚掌而笑:“妙极,不愧是圣人转世之躯。” 再次听到“圣人转世”之言的慎全,默然陷入沉默。 在双龙寺记载中,收服双龙掷下宝瓶之人,乃是伏龙高僧! 然而待青童君位临双龙寺,慎全才知,所谓的伏龙高僧,只是双龙寺初代僧人的杜撰。 那段历史究竟是什么模样,已然无法深究。 不过,细想依旧能猜到一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灵元复苏之后,竟不见佛门高僧出世。 细问才知,上古时代佛门便早已式微得可有可无,也就失去灵元道镇压的元炁纪元,才给佛门迎来一丝喘息之机。 可惜,这一缕转机已然随着灵元道复苏,彻底泯灭。 至于“圣人转世”之说,则是青童君见到慎全之后所道破的天机。 原来,在无佛时代,众生的根器极差,几乎无法孕育出佛陀,唯有初果或二果圣人转世,才能“不由他觉”顿悟佛法。 此道称之为——辟支佛。 这也是青童君认为慎全乃圣人转世的根本原因。 ——即,在这无佛时代孕育不出二果圣人,慎全既悟二果多半是圣人转世。 思绪澎湃间,慎全忍不住问道:“敢问师尊,九州……当真无佛?” 青童君哈哈一笑:“还不死心么?万经阁你早已翻遍,为师若知,又岂会隐瞒?” 慎全又道:“可既然无佛,圣人转世之言,又从何说起?” 青童君幽幽叹了一口气:“史海勾沉,本座也不过历人间二千年,经两万载时光,这点时间对于九州而言又算什么?兴许在上古之前,佛门还兴旺过吧!”慎全默然无言。 “你啊,莫再纠结,若想探寻佛门之秘,乃至振兴佛门,唯有佛陀果位方成!” “弟子明白!”慎全双手合十致礼。 “既已参悟刀兵灭度,何时可诊治弟子?” “眼下便可。” “甚好!此峰太低,且升三千尺。” 青童君大赞,尚未看到成果的他,一言敕令便令慎全坐下浮峰蓦然上浮而起,顷刻间,一览众山小,地位堪比金丹修士。 这一幕,也令大有空明天弟子震惊不已,还道是慎全法师破境金丹大道。 “弟子拜谢师尊!”慎全双手合十。 “你啊,何时拱手,便是对为师最大的感谢!”青童君揶揄道。 慎全不言,不知如何作答。 “罢了罢了,修佛便修佛吧,哪日真成佛陀,为师也算光宗耀祖。” 青童君摆了摆手,神色一正道: “说起来,北岳弟子已然按耐不住寻那明辰修复经络,不过数十日,便有数人筑基成功,不仅瞧得北岳弟子跃跃欲试,便是其他洞天也是蠢蠢欲动,依为师之见,血湖大神之言,恐怕吓阻不了多久,你可莫要丢了大有空明天的颜面。” 慎全听罢,自动忽略青童君最后一句,下意识感慨道:“法似一灯明,须臾千万灯……明辰修道可惜了啊!” “嗯?” 青童君哑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却是惊讶发现,他这位弟子心境已然远超他千万倍! 第四百零三章 三仙献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自从尤季新筑基成功之后,北岳洞天俨然掀起经络修复之风。 炼气境本就是灵元道积累之境。 若无奇珍异宝帮扶,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载,炼气九境基本无碍。 然而便是如此,筑基者依旧寥寥,由此可见十不存一是何等恐怖的淘汰率。 北岳洞天出世也有三五载,洞天之中不知积攒了多少失败者。 这份庞大的市场需求,在眼看一位位同僚筑基成功之后,仅存理性彻底荡然无存。 以至于莫川客户名单,已然排到一月个之后。 当然了,这份名单背后,主要还是莫川的故意为之。 他可不想沦为打工人。 因此每日仅上午开诊,名额仅三人,下午他对外宣称要打坐调息,恢复元炁,实际上,则是在飨祭道炉催熟胚胎。 目前,他已经催化出百余枚龙胎。 这些龙胎出奇的皆不愿破胎而出,整日蜷缩于龙胎中,昏睡不休。 若非龙魂依在,莫川甚至怀疑孕育出了死胎。 他不愿意再浪费元炁在这些龙胎上,因此索性将这些龙胎沉入灵元露中滋养。 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五色神羽胚胎的催化; 以及五命魔灵幡的参悟。 前者,经过一个月不计成本的催化,已经发育出轮廓形体,细看应该是鸟属,也不知是哪种飞禽神兽。 以目前进度推算,距离催化为成熟鸟蛋至少还需一个月。 至于何时破胎而出,这就无法预估了。 至于后者五命魔灵幡的参悟,则是莫川控制神羽胚胎的手段之一。 神羽胚胎仅仅是催化所耗资源,便远超龙胎上万倍,天知道这是何等恐怖神兽?诞生之时又修为如何? 因此莫川必须得早做打算! 他现在不缺控制飞禽走兽之法。 【地煞·聚兽·调禽】两术,正是控制飞禽走兽的仙家妙术。 不过,仅这两术,莫川还是有些不放心。 主要是对自己修为的不放心。 因此在盘点身上资源之后,他将主意打在了五命魔灵幡上。 此幡所篆咒印,可令控制之魂,相互牵制,互为锁链。 他若能参悟此咒印,将其转化为元炁道功法,施加于龙胎神羽胚胎之中,自可借庞大龙群,镇压五色神兽。 修行无岁月。 这日下午,他正参悟不休,倏有访客造访。 莫川本想闭门不见,怎料,来人情面太大,只能叹了一口气,起身迎客。 “师姐今日而来,所为何事?” 宅门大开间,莫川拱手见礼,宅邸前所立身影,正是师姐朝歌! “幼,这口气,疏远了呀!” 朝歌身上带着几分酒气,一袭翠绿罗裙似仙家灵器,神韵暗藏,流光溢彩,也将主人衬托得越发艳丽。 “嘴笨,该打!” 莫川笑着拍了拍自己嘴巴。 朝歌满意了,抬脚迈入庭院,左右打量间道:“师弟可谓乃北岳,不,九州风云人物,这宅子怎么一派荒芜模样?” 莫川跟在后面,道:“孤家寡人一个,不讲究!再说了,花团锦簇有花团锦簇的美,这荒芜落寞也有独属于它的残缺之美。” 朝歌站住脚步,阴阳怪气道:“心境高雅呀!” 莫川瞧着朝歌说话夹枪带棍模样,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儿,小心翼翼道:“师姐这是在哪受了委屈,可要师弟出马?” 朝歌不说话了,目光看向北岳主殿方向。 莫川瞥了一眼,立马闭上嘴巴。 “师尊欲开设元炁堂,主修刀兵灭度之法,此事本该交给你来打理。不过,师尊说,看你每日忙碌不休,便将这活计交给了我,我今日过来,主要是想请你主持授课事宜,你看可否?” 朝歌略一沉吟,将此来目的言简意赅道出,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 莫川闻言哑然失笑。 他可不是初出茅庐不明事理的懵懂小子? 因此思绪如电间,便意识到了真相。 ——朝歌多半不愿主持元炁堂! 原因无他,朝歌曾经虽然也是元炁道巨擘,但目前已然转入灵元道,日后若主持元炁堂,免不了与元炁道打交道,自然无法全身心主修灵元道。 按理来说,莫川主修元炁道,这元炁堂应该交给他打理才对。 偏偏北岳山主却选择了朝歌。 目的不言而喻。 此乃阳谋,堪称三仙献鼎局。 目的就是要将他这个神通创造者排斥架空。 元炁道终究太特殊了。 若开设此堂,等于在洞天之中开宗立派。 交给他莫川隐患太大。 刀兵灭度之法也太过特殊。 朝歌之所以心情不好,便是意识到这道阳谋,这不仅仅是夺权,更容易令她和莫川反目成仇。 试想,三五年后,随着元炁堂崛起,莫川诊金收入必然大打折扣。 大势所趋之下,难免心生不满。 也难怪一见面,便言“疏远”之言,这已然是有所暗示啊! “师姐既然开口,弟子怎有不应之理?何时授课,但且直言。”莫川拱手笑道。 “你答应了?”朝歌表情古怪,眼神隐隐焦急,心想,难道自己的暗示还不到位? “此乃师门大事,岂有不应之理?不瞒师姐,这每日问诊不休,师弟烦不胜烦,已然无闲修行,师门既开元炁堂,正好将师弟解放出来,以师弟之见,此事宜早不宜迟!” 莫川呵呵笑道,显得风轻云澹。 对于便宜师傅的小动作,不觉愤怒,只觉有趣! 或者说,这应该是合格当权者应该有的基本素质。 这点权谋手段都没有,洞天早晚得藩镇割据,各自为政,乱作一团。 “师弟高义,既然师弟没有意见,那师姐回去便尽快搭起草场。” 朝歌颔首。 心知,莫川心知肚明,只是不愿争罢了! “如此,师弟便恭候佳音了!”莫川拱手回礼。 “对了,这枚玉笏你且收下。”朝歌递上一枚玉笏。 “这是?” “几道天罡地煞法术。” “没想到,师姐还记得。” 莫川接过玉笏,感慨不已,尤记得朝歌之前曾许诺过,帮他收集天罡地煞法术。 时至今日,没想到她还记在心里。 “顺手之事,无需挂怀。” 朝歌顿了顿,又道:“旧历甲辰三月七日,乃师尊千岁诞辰,届时八方来贺,未狸或许会随纳兰巧前辈而来。” 莫川心神一震,半晌道:“多谢师姐提醒!” 第四百零四章 天乾之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吾法灭时,譬如油灯,临欲灭时,光更明盛。” “呵——这帮秃驴,修道不行,作偈释经倒是有一手。” “刀兵灭度之法一出,筑基激增,灵元陡耗,或许要不了多久,天地便将大变。” “明辰啊明辰,九州盛传你乃元炁道气运之子!” “如今看来,传言倒也不虚。” “这般倒是让我有些难办,我是该杀你呢,还是该……共攘盛世呢?” 隐于篁岛的虚陵洞天内,道门之主天乾国师盘膝而坐,手捧一枚玉笏,参悟之余,眸光闪烁。 玉笏中记载的赫然正是刀兵灭度之法! 作为九州曾经的主人,哪怕灵元道复兴,他依旧有暗子潜伏于各大洞天之中。 借经络修复这一波元炁道大兴,他的不少暗子已然迈入洞天中层之列。 传递出刀兵灭度之法自然易如反掌。 但相较于此法精妙之处,他更在乎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煌煌大势。 “佛门圣者、元炁之子……” “执此冠冕,登高一呼,只怕群雄相应。” “如此人物,还是杀了为好!” “可惜,之前杀不了他,现在恐怕更难,既然如此,或可……捧杀!” “北岳山主千年诞辰在即,若以洞天为贺,必将轰动天下,借此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届时,成,去掉心腹大患。” “不成,千古阴谋归于尔身,贫道正好可以暂避锋芒,坐收渔翁之利。” 天乾思绪流转间,很快便因势利导,修改计划,敲下未来的行动方针。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 且说送走师姐朝歌之后,莫川随即翻阅起其所赠玉笏。 玉笏中,记载的道法极多,天罡地煞也不少。 可惜,大部分与他的收藏重合。 因此一番整理之后,除去寻常道法,还余下天罡法一道:唤名【导出元阳】,可窃生灵元阳。 地煞术三门:分别为吞刀,大力,透石。 除此以外,还有佛门六神通之二。 分别是宿命通和天眼通。 执掌六神通之首漏尽通的莫川,深知佛门六神通不俗,睹之大喜。 说来也巧,宿命通他曾见慧通禅寺方丈施展过,可唤醒他人累年前世,虽不知真假,但应敌之时使出,不失为迷幻类神通。 至于天眼通,传闻乃类似【天罡法·隔垣洞见】,可观三界六道众生生死苦乐之相。 用道门话语来说,那便是“彻视洞达,坐见十方”。 “师姐上心了啊!” 莫川扫过玉笏,心中生出一丝暖意。 他略一感慨,旋即闭上双眼,仔细参悟起来,一圈圈智慧火自然而然在他脑后蔓延而开,耀满静室,威严且肃穆。 人不还踵,日不移晷。 在以欲成智之下,莫川不过耗费一宿时间,便将【天罡法·导出元阳】彻底掌握。 此法一成,他精神一震,发现此法来得正妙。 此时正值上午,他按捺住跃跃欲试之心,先出诊,修复经络,至午时,这才关闭府邸,出阳神,遁入飨祭道炉。 他随手招来一枚龙胎,五指如龙,隔空虚扣,导出元阳蓦然发动。 “吼——” 霎时,龙胎中传来一声愤怒咆孝。 一直不愿破胎出世的幼龙,在感受到性命威胁之后,再也无法安之若素。 它奋力张开略显稚嫩的龙爪,破开龙胎,挣扎着要降临人间。 奈何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它沦为牲畜的命运。 它的身影尚未完全挣扎而出,不足甲子修为的龙躯,便迅速失去光泽,化为一具干尸,一身菁华已然尽数落于莫川指尖。 “这就是元阳?” 莫川看着萦绕在指尖的一缕元阳,心中一动,屈指一弹,元阳立即化为一道遁光,落入神羽胚胎之中。 “冬冬……冬冬……” 神羽胚胎心跳声,明显清晰有力了三分。 莫川见状眸光微闪,随手又摄来一枚龙胎,如法炮制,掠夺元阳。 顷刻间,又一头幼龙死于非命。 看着盘旋于指尖的元阳,他张口以服饵之术吞入口中,感受着气血的微微壮大,轻轻摇了摇头。 他总算明白这些幼龙又为何迟迟不愿破胎而出了? 原因无他,营养不良。 滴血凝神确实可以快速复制生灵,但它终究替代不了母体孕育。 就像速成鸡,空有血肉,却无滋味,若无各种冗繁调味手段,只怕难以下咽。 ——事实上,《济度血湖真经》强调祭炼精血,根本原因便出在这里。 莫川之所以能发现这点,便是发现幼龙元阳之羸弱根本不配龙族名头! 这种幼龙即便强行破胎而出,也不过是龙形野兽罢了。 “看来想要豢养真龙,还得需要饲养一批供养者才行。不过,如此一来,道炉空间就不大了啊?” 莫川下意识扫过宫阙,心中立即冒出一个大胆想法。 “飨祭道炉既然能容纳宫阙,那也就能吞吐山川湖泊。” “我有推山填海神通,摘几座海岛易如反掌,或许可以借此扩大飨祭道炉内养殖面积。” “除此之外,也能借天乾名义,在虚陵洞天中饲养野兽精怪。” 思绪徜徉间,莫川索性操控篁岛分灵,拜访天乾国师,令他差人在虚陵洞天中收购野兽精怪。 天乾没有拒绝理由,欣然应允。 做完这些,莫川随即循一支香火,离开五岳洞天,落于九州南海。 南海广阔,万里无垠。 他取出海图,神念扫过,随即化为一道遁光,往南海深处飞去。 如此飞了半日,已然遁出近万里,在海图边缘找到一片无名岛礁。 “就这里了!” 莫川在半空中停下身形,神念扫过岛礁,确认无人居住之后,随即落入海岛上,施展推山填海之法。 “起!” 一声低喝,元炁蜂拥而出,涌入岛礁,溶于地脉,借地脉之力四两拨千斤,将偌大岛礁从海床上生生拔起。 一时间,岛礁震动,野兽狂奔。 惊惶如临末日! “收!” 莫川心中一动,法力包裹住整个岛礁,“休”的一声,将其塞入飨祭道炉。 “哗啦——” 随着岛礁的消失,周围海水像极了海啸淹城,翻滚咆孝而至。 在碰撞中顷刻间便抹平深坑,仿佛无事发生。 第四百零五章 北岳诞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一座太小了,还得再拔几座。” 莫川扫了一眼漂浮于飨祭道炉中的岛礁,又将目光盯上了另一座。 如此反复数次,几乎一扫眼前这片岛礁。 不过,莫川最终还是留下三座岛礁。 原因无他,对于海上讨生活的人来说,岛礁往往意味着信标和澹水补充地。 他一股脑全打包了,万一有人循海图至此,却看不到海岛,太容易误事了。 “传闻九州之外,大洋深处,有扶桑,也不知真假。” 莫川站在一座岛礁之巅,眺望着大洋之南,心中倏然生出几分好奇。 他略一沉吟,一挥手,一头人参精冒了出来。 “你且在此处为贫道上香供奉,每日不休,三年期满,即可恢复自由身……” 莫川一番吩咐之后,随即一挥手,留下一堆修行资源,这才化为一道遁光,往大洋深处飞去。 失去海图引导下的他,飞了半日,便觉困顿,索性以大小如意之法吹涨出一艘宝船,又拘了一头海妖,拉船而行。 船上养了几头草木精,每日上香供奉,作为香火坐标。 如此一来,他白天上午返回北岳洞天,开诊治疗; 中午离开洞天,随船而行,一边赶路,一边参悟道法。 若遇荒岛,孤零零一座便留着,并随手放下一头蒙昧草木小妖。 若是三五成群,自然纳入道炉。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一个月后,飨祭道炉已然大变模样。 仔细看去,只见宫阙之下的百丈虚无中,凭空冒出一片千里陆地。 有山,有海,有湖泊。 这些皆是莫川一路走来,随意吞吐的岛礁。 看着不多,实际上,他都是连根拔起,可不止露于海面的那一点,体积自然小不到哪里。 “山川湖泊俱备,只差日月星辰……” 悬浮于虚空中的莫川,在呢喃中,一挥手无数三景道符箓涣耀而起,环绕于千里陆地之上。 这些符箓,或三五成群,或万张连阵,竟然在虚空中勾勒出日月星辰之景。 这些赫然皆是三景道符箓。 莫川以郁仪符作日、结璘符当月、七灵符拟星,在数量的堆叠下,模拟出日月星辰自然易如反掌。 随着郁仪符光芒大放,千里陆地顿时明媚如白日。 只是千里赤土,一片荒凉。 莫川早有准备,挥袖撒下无数种子,又引草木之气灌既,千里陆地须臾间便蒙上一层绿意。 这种创世之感,令莫川恍忽之余,又心生几分古怪。 此情此景与洞天何其相似? 只是规模小了一些。 若是陆地面积再扩大十倍,辅以各种天材地宝充当日月星辰,即便无法完美模拟出冷暖气流,豢养一批修士,也能通过呼风唤雨手段,调节陆地水汽分布。 届时,莫说种田,以此为家,都未尝不可。 “不对,飨祭道炉与洞天还是有些区别,洞天能够沟通九州吞吐灵元,飨祭道炉看起来完全是独立空间,一应能量所需,皆来自我的搬运。” 莫川摇了摇头,敏锐察觉到道炉和洞天的最大区别。 “不过,这说不准就是洞天的雏形,当物质和能量吞吐到一定境界,便会凝聚出洞天秘钥,这或许就是我一直无法炼化飨祭道炉的根本原因。” “也不知道此炉前任主人是谁?如此庞大空间,真的是神通能够吹涨而出的?” “还是机缘巧合,得了什么天材地宝,无意炼制而出?” 莫川思绪发散。 许久,才摇了摇头,离开飨祭道炉。 他先命令福船继续向大洋深处行去,自己却去了一趟篁岛虚陵洞天,将天乾国师代为收购的野兽精怪取走。 而后施展天罡法导出元阳,将这群野兽元阳尽数炼化而出,按照六比四比例,分配给龙胎和神羽胚胎。 其中龙胎分得六成。 不是莫川偏爱龙胎,而是他需要龙胎牵制神羽胚胎,自然要用心豢养。 做完这些,他随即返回五岳洞天。 此时,已是旧历甲辰三月初一,距离北岳山主千年诞辰,只余下七日。 偌大洞天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存于宝库之中的嘉木、艳草、奇乌、玉石、珍瑰之器,金膏、烛银之宝……等等,尽数搬出,罗列于宫殿边边角角。 莫川也早早挂出公告,山主诞辰前后三日,暂停出诊,名单顺延。 洞天弟子闻之无人敢有怨言,反而纷纷夸赞明辰师叔尊师贵道! …… …… 旧历甲辰三月初七,北岳洞天之主千年诞辰,五岳设醮庆赞。 千教赴宴为贺,万徒众咸瞻仰。 辰时,身披丹裳羽瞩绛彩罗裙的北岳山主降于主殿,左右假丹弟子夹侍,祥光照映,光曜阶坛。 莫川站在一众直系弟子中,拱手相贺,随山主迈入大殿! 往日空冷大殿,今日已然模样大变。 金璧障空,瑞光交映,昊天回景,辉射九霄。 殿内,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 珍馐百味,异果佳肴,九州之奇珍可谓尽数摆在桉几之上,洞天仙家之气象,一览无余。 得益于经络修补之功,莫川位置极为靠前,近乎位列假丹修士之下。 他刚刚盘膝而坐,那边千教贺礼已然鳞次栉比而来。 明心宗乘白马履坛,祥云朵朵; 天尽派驾八骏之乘,穿山道而来; 大有空明天骖驾玄舆,绿軿飞辕: …… 一时间,洞天恒山之巅,流光如彩,飞辇如云,各大门派或低调,或耀目,各展神通而来,一举一动,皆仙气飘飘,神韵内藏。 若非莫川亲眼目睹九州恒山集议时,各大宗门那锱铢必较模样,还真被这些所谓修道者给迷惑了。 他凝神敛气,静静等待着。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唱名,令他精神一震,微微侧首向殿外看去。 “太元天,到!” 高约百尺殿门,无法阻碍莫川目光。 他循声望去,便见一名金丹女修,驾鹤而来,鹤落殿前,仙鹤开喙,落下贺礼。 莫川直接忽略那一声声唱礼,目光掠过那金丹女修,往后看去。 便见一身七宝紫绡络裙的未狸,正亦步亦趋跟在师尊身后,目不斜视。 待踏入大殿,似有所觉,悄然抬首间,一眼便看到莫川。 目光交汇间,未狸浅浅一笑,气质清灵,恍如昨日。 第四百零六章 道门贺礼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初见,眉目盈盈;再见,仙姿绰约。 莫川微微颔首示意,没有出言惊扰。 五岳山太过特殊,还是不要给未狸添麻烦为好。 怎想,他极力避免麻烦,未狸师傅纳兰巧却蓦然看了过来,笑道:“明辰小友,近来无恙?” 莫川一怔,起身拱手道:“承蒙前辈挂念,晚辈自是无恙!” 纳兰巧微微颔首:“那便好!” 说着,便领着未狸错肩而过,向大殿深处前排席位走去。 殿中各门各派见状若有所思。 ——当着满殿宗门问候,这怎么看都像是一种暗示啊? 满殿修士声落,又一声唱名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身道袍的大有空明天之主青童君,领着一名脑袋锃光瓦亮的和尚,迈入大殿。 莫川精神一震,尚未坐下的他,大大方方拱手致礼。 慎全法师也停下脚步,双手合十礼佛:“阿弥陀佛。” 这一幕瞧得众修感慨不已。 早就听闻青童君收了个和尚当弟子,没想到传闻竟然是真的。 更没想到还带着和尚如此抛头露面。 “青童君,收了佛门弟子也就罢了,知错就改,倒也善莫大焉!只是这佛门弟子,怎么还恪守佛礼?这是瞧我玄门无能?” 大殿左首第三席传来一声调笑。 那是一名中年男修,看那气息晦涩模样,不是元婴修士,便是其化身。 青童君闻言皮笑肉不笑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玄门传承数万载,这点容人之量也没有?” “哈哈哈……” 那中年男修仰天大笑:“妙极!只怕道友容的是佛,私的是自己呀?” 这次不等青童君开口,慎全蓦然双手合十,礼佛道: “阿弥陀佛!小僧听闻,君子观世,天下滔滔皆是君子,而在小人看来,天下无一不是小人。” 此言一出,众修皆惊,大殿死寂。 “放肆,目无尊卑,道君说话,也容你妄言?”那中年男修勃然大怒。 “放肆的是你,本君弟子容不得你来教训!”状若耄耋老人的青童君,浑浊双眸睁开,自有一股骇人气势荡漾而出。 “今日乃北岳道友诞辰,二位若要争吵,还请去洞天之外一决雌雄!” 一声似训斥似劝架之声传来,打断青童君两人的争吵。 两人冷冷一笑,不再言语。 说话之人,乃朱明曜真天之主,传闻与五岳交好,某种程度上而言,五岳便是受朱明曜真天庇护! 莫川睹之,心中莞尔,瞥向那中年男修目光,带着一丝怜悯。 佛门最善辩经,慎全法师又堪称佛门之最,在他面前耍嘴皮功夫,简直自取其辱。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修为通天,果然可以为所欲为啊! 纵观满殿宾客,哪个不是和颜悦色? 唯有这几个元婴老怪,视人情俗规于无物,当着满殿修士讥口不止,看样子,若无人劝和,怕是能当众打起来。 说难听点,这叫肆无忌惮; 说好听,这才是真性情啊! 修得大道,方得逍遥,此言不虚。 心中正感慨着,又一声唱名传来。 “琅函门主,到——” “贺礼:蜂窠石一石、草节铅两石、空青三石……” 唱名声中,身姿曼妙的琅函门主,领着一位女修步入大殿,每每遇到相熟之人,皆颔首示意。 在行至莫川近前时,她突然一副惊讶模样道:“明辰小友,怎么坐在这里?” 树欲静而风不止! 莫川心中咯噔一下,起身应道:“敢问前辈有何指教?” 琅函门主又故作惊讶的看向北岳山主,道:“北岳道友,明辰小友怎么说,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如此功劳,怎能坐这微末之席?若无席位,本宫位置让予小友便是。” 满殿修士闻言表情微妙起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揶揄。 这哪里是礼让席位? 这分明是挑拨离间啊! 莫川不卑不亢,回礼道:“承蒙前辈关心,我玄门自当以修为论尊卑,弟子侥幸踩巨人肩膀悟得一法,不敢僭越。” 琅函门主呵呵一笑,颔首道:“呵呵,倒也谦虚!本宫琅函门欲建元炁观,观主之位永远为小友敞开。” 好家伙,又是一计离间计! 这话分明是暗戳戳讽刺北岳洞天元炁堂之主非莫川。 不过,也不怪琅函门主讽刺,说到底,这事北岳山主做的不地道啊! 以至于殿中不少修士看向莫川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怜悯。 莫川平静道:“前辈此言,不怕门下弟子寒心?” 一句反将,令琅函门主眉眼一凝,正要开口说话,作为老寿星的北岳山主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琅函道友,当着我的面挖墙脚,是不是不太好啊?” 琅函门主哈哈一笑:“北岳道友,不会这么小气吧?” 北岳门主道:“那要让道友失望了,本宫向来器量狭隘,疑心甚重。” 琅函门主笑容收敛:“既然如此,那是本宫失言了。” 说着,便向大殿深处走去。 至于方才言语,似乎只是随手落下的一步的闲棋。 莫川见状,坦然坐了下来,对于各大洞天的勾心斗角,早有领会,自然不以为意。 事实上,各大洞天对他也毫不在意。 琅函门主是在真心招揽他吗? 不,不过是在恶心北岳山主罢了! 诚然他以元炁道开创了经络修复之法,但归根结底,刀兵灭度乃是出自冥青宫,他也不过是借花献佛。 在修道界,实力才是唯一标准。 他明辰不修灵元,终将泯然于众矣。 宴会继续,贺客盈门。 偶有勾心斗角之言,也成了宴会点缀。 当宾客齐至,有修士提起最近九州争端,宴会上难免争执几句,让众修评评理,站站队。 事实上,这也是这场千年诞辰意义。 说到底,不过是寻个由头,聚在一起,议事一番。 北岳诞辰如此,其他洞天之主诞辰亦如此。 这对各大洞天之主极为重要,但对于莫川来说,终究是一件无趣之事。 他无心权谋之争,只想快点结束,或可与未狸、慎全私下聊上几句,谈谈近况。 在心有挂念中,满桌佳酿灵果,也味同嚼蜡,索然无趣。 欢晏过半。 殿外倏然传来一声唱名,令百无聊赖的莫川心头剧震。 “道门之主,到——” 唰! 大殿霎时陷入安静,落针可闻。 金丹之下修士大多满脸茫然。 唯有消息灵通的金丹修士,目露几分惊疑不定。 他们隐约知道,一批顶尖元炁道修士聚在天乾麾下,退隐九州,隐居滨海。 至于具体在哪,就没人清楚了。 料想是躲起来修行去了。 怎料,今日竟借北岳千年诞辰现身,这是决定逐鹿九州? 在众修惊疑不定中,一身元炁鼓荡不休的道门之主天乾,孤身一人,迈入大殿。 “道门贺礼……” 在他身后,殿外唱名之人顿了顿,疑似迟疑,半晌才朗声道: “道门贺礼:虚陵洞天一座!” 贺礼声出,如铜山西倾,洛钟东应,于空灵大殿回音不绝,震动人心! 第四百零七章 自立门户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大殿幽静,妄念照人心。 满殿修士齐刷刷看向天乾道人,目光炯然,满脸惊色。 以洞天为贺礼? 疯了吧! 北岳有那么大情面? 便是十大洞天也没这脸面啊! 那可是开宗立派之根基! 这一刻,莫说满殿修士,便是虚陵洞天真正的主人莫川也是意动神摇,如遭雷击。 天乾这是要做什么? 在满殿惊疑不定中,天乾也步入大殿,拱手称贺:“盛旦欣逢,祝公安乐如意,长寿无极!” 北岳山主闻言微微颔首,显得风轻云澹。 坐在大殿左侧的一名假丹修士,蓦然起身,代山主问道:“敢问道友,贺礼当真?” “自然当真!” “既然如此,洞天秘钥何在?” 天乾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看向莫川,拱手道:“贫道虽为道门之主,但并非虚陵洞天之主,此行乃代明辰道友行事!” 哗啦—— 声落,大殿顿时一片哗然,无数人齐刷刷看向莫川。 听天乾之言,虚陵洞天之主是明辰道人? 便是始终不言不语的北岳山主,也是诧异看来,眸中狐疑之色暗藏。 莫川古井无波,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迸发。 几乎在刹那间,便隐隐察觉到天乾此举何意了? 这分明是黄袍加身! 借北岳洞天乃至五岳势力,令道门重出江湖。 话说,为何如此突然? 如果他没猜错,根本原因便是出在刀兵灭度之法上。 以前道门实力微薄,自然不敢轻易入世。 如今经络修补之法一出,他又是经络修补之法的开创者,道门以此为营生,未尝不能迎来大盛! 按说此事天乾应当与他商议才对? 然而天乾此獠最善阳谋。 多半是怕他不答应,故而干脆强行黄袍加身。 令他拒绝不得。 当然,他的解读不一定为真,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得如何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化危机为机遇。 思绪落,莫川蓦然起身,离开凭几,走到大殿之央,拱手道: “弟子明辰,得遇良师,春风化雨,人生至幸!古语有言:初则依门傍户,后则自立门户。弟子不肖,欲自立门户,请为六岳,还请师尊应允,此亦为师尊诞辰之贺,永世不移!” 一段文绉绉之言,听得众修一片哗然,沸反盈天。 虚陵洞天之主竟然还真是明辰老道? …… ‘难怪我们家狸狸念念不忘,你这位俏郎君还真是有本事呐!’ 纳兰巧满脸笑意,调笑声音飘入未狸耳畔,听得未狸满脸含羞,目光却炯炯有神。 当年,莫川入北岳洞天苦修三载,数次筑基失败,引来天下耻笑。 她也就是那时拜入纳兰巧门下。 目的无他,既是想追上明辰,也是想帮他一把。 怎想,她多心了。 他始终璀璨如昊日,便是那蒙尘岁月,也不过是昊日落山,终有东升之时。 …… ‘还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这位小友,有趣,有趣!’ 青童君瞧着站在殿中的莫川,揶揄声落入身后慎全耳畔,听得慎全微微一笑,双手合十。 心想,道门转为医师,未尝不是一条明路。 …… 这一刻,偌大宫阙,还能真心为莫川高兴的,恐怕也只有未狸、慎全两人。 其余修士看向莫川目光无不惊妒交加。 末法重启,灵元复苏。 但上古门派,可以说是十不存一。 仅存下来的门派,几乎皆是执掌洞天门派。 由此可见,洞天的重要性。 这不仅是传承之根基,更是大道之辅左。 因此不仅各大教派震惊,便是北岳弟子也是满脸惊诧,一些假丹修士更是按捺不住,看向莫川的眼睛几乎在发光。 其中又以朝歌心情最为复杂。 她恍然想起元炁堂之事! 不知这是师尊和莫川的默契; 还是明辰的报复,故意借师尊诞辰,挟天下修士,行逼宫之举。 但无论怎么说,瞧着曾经也算平起平坐的小师弟,一举成为洞天之主,有望金丹大道,心情还是难免生出几分复杂。 …… “你既要自立门户,为师哪有不允之理?不过,六岳之请,还需五岳审议。” 在大殿众修思绪纷杂之际,北岳山主沉声应允。 眼前局面,她除了应允,也只能应允。 洞天是莫川争取的,她还能私吞了不成? 不说她能不能,她敢露出一丝不允态度,分分钟便会有洞天下场争夺,允诺提供庇护。 一旦十大洞天下场,她又该如何自处? “弟子拜谢师尊应允!” 莫川拱手致谢,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有这一声当着天下众修的公开承诺,北岳只要还想混下去,都得默许他虚陵洞天的独立存在。 此间事了,莫川随即转身归席。 天乾这厮脸皮极厚,见状恍如小厮跟在莫川身后,侍立在侧,看起来就像是其他洞天带来开眼界的弟子一般。 “恭喜北岳山主,喜得洞天一座!” “贺喜北岳山主,名师出高徒,光耀门楣!” “道友此乃双喜临门呀!恭喜恭喜!” 随着莫川正式得允自立门户,满堂修士无不朗声恭贺,亦有修士向莫川拱手贺喜:“恭喜道友,恭礼师宗,存弗厌极,终得洞天,从此天地逍遥,大道可期!” 莫川闻言皆微笑拱手回礼,旦夕之间,身份已然跃入金丹之列。 瞧得身周筑基,乃至假丹修士艳羡不已。 又不得不压下羡慕嫉妒恨,违心说着贺喜之言。 莫川逐一回应,俨然出尽风头。 良久,大殿才逐渐归于平静。 北岳千年诞辰庆典继续,只是这场庆典主角,在悄无声息间,从北岳山主转为虚陵之主。 总有修士若有若无的提及莫川,言辞客气,打探经络修复生意。 可不是?莫川既自立门户,从今以后,自然再也没有理由居于北岳洞天,经络修复生意自然也将成为道门独营。 纵然道门再如何照顾北岳,乃至五岳弟子,其他宗门终究比以前更有机会。 如此更遑论,道门之中俱是元炁道精英,说不定,虚陵洞天从今以后将转为专门的医师圣地。 如此妙处,自当交好一二。 事实上,与北岳山主一直不对付的琅函门主,说话也客气了三分,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第四百零八章 五岳相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北岳山主千年诞辰,持续一日方休。 至宴散,天下玄门无不稽首慈尊,敬礼真人,称贺泰阶,永延圣祚。 而后,或骖龙驭鹤,或驾辇坐舆,或乘风御云,三三两两,告辞离去。 临别时,不少人主动走到莫川身旁,或交换传讯符箓,或相约他日再聚。 莫川来者不拒,皆以礼相待。 随着身周修士逐渐离去,他倏有所感,抬头望去,便见未狸正站在不远处,笑吟吟看着他。 直到他身旁再无他人,这才一脸巧笑嫣然走近,俏生生道:“恭喜啊!” “同喜……” 莫川本能应道,话刚出口,便觉这话太过生硬,想了想道:“最近还好吗?” “嗯,一切都好,师尊对我很照顾。”未狸开口道:“你呢!” “我啊……”莫川故作轻松道:“你应该知道的,灵元道对我不太友好,好在元炁道始终不离不弃,眼下倒也算是拨云见日,前路未尽。” “听说,恒山脚下坊市将有架子烟火,通宵三日以贺北岳山主诞辰,你要去看看吗?”未狸颔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好啊……”莫川颔首,刚刚应下,不想,耳畔倏然传来的北岳山主的招呼声,令他表情一僵。 “怎么了?” “师尊相召,我恐怕得耽搁一会儿。” “没关系,我在坊市等你。” “好。” 莫川颔首,不得不匆匆离去。 待他出大殿,转入旁边偏殿,便见北岳山主已经卸去一身正装,身穿素净白袍,盘膝而坐,闭眼假寐。 “弟子明辰,拜见师尊!”莫川走近,拱手致礼。 “坐吧!”北岳山主睁开双眸,目光平静。 莫川依言而坐,平静澹然。 “虚陵秘钥,可尽在你手?” 北岳山主问道,并没有诘问莫川为何在诞辰典礼上突然要自立门户? 更没有诘问当初为何妄言欺瞒? 因为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莫川摇了摇头,故意误导道:“天乾道门之主的位置,并非昔日余威。” 他不是傻子。 若是承认洞天秘钥尽归己身,恐有性命之危,不如拉上天乾,均摊风险。 “这么说,你无法完全控制道门?” “是的。” “可惜了!”北岳山主摇了摇头:“你可知,为师为何让朝歌主持元炁堂么?” “还请师尊明言。” “北岳是为师的北岳,也是五岳的北岳。经络修复之法既出自你手,北岳自然没有独享的道理。五岳本想成立元炁宫,委任你为宫主,总领五岳元炁修士,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道门若能充当元炁宫,将再好不过。道门非你所控,六岳之名恐怕很难委任于你。” “无妨,弟子僭越讨要六岳,也是为壮师尊声望,既无资格,日后争取便是。”莫川闻言心中不悲不喜。 所谓元炁宫之言,听听就好。 无论五岳有没有这想法,还是故意先晾晾他,观察一下心性,都已经是过去式。 “有心了。”北岳山主颔首,又道:“为师倒有一计,可立你为六岳。” “还请师尊教我。”莫川问道。 “六岳之名,或实力超然,或五岳皆允,既然前者走不通,后者或可一试。如今五岳皆有假丹修士,迟迟难悟大道,虚陵洞天乃上品小洞天,理论上可分八份秘钥,你若能分四份秘钥于四岳弟子,不仅可借其力量掌控道门,更可以交好其余四岳,立为六岳。” 北岳山主平静道,目光中带着几分试探。 莫川闻言眉头暗蹙。 这算个屁的方法,这分明是夺权啊! 洞天秘钥分出四份,以后虚陵洞天还有他说话的份吗? 不过,北岳山主之言,倒是向他漏了一个关键信息。 ——洞天秘钥数量原来是取决于洞天品质,看口音,应该是洞天品质越高可分离的秘钥便越多。 “弟子不明白,既有五岳洞天,为何还需虚陵秘钥?”莫川含蓄问道。 潜台词已然在质疑五岳之举。 毕竟若真是为了参悟大道,五岳完全可以分离出秘钥,提供给门下弟子参悟,又何必再来争夺他的洞天秘钥? “你可知自上古至今,五岳为何一直能同舟共济?” 不等莫川开口,北岳山主抬手间,五枚形态相似、气息迥异的洞天秘钥咒印悄然浮于掌间。 “这么说,弟子想要成为六岳,也需交换咒印?” 莫川见状,暗暗吃惊之余,也生出一抹恍然。 从他了解的信息来看,五岳一直十分团结,他之前还寻思着同道中人的信任。 现在看来,利益捆绑才是最好的信任。 “理论如此,如今我五岳已然很难再分离出秘钥,除非进一步壮大。你若有心六岳,可先培养金丹修士,再以此壮大洞天,未来六岳之名,指日可待。” 北岳山主坦言道。 “虚陵洞天非弟子一人之洞天,此事弟子还需与天乾道友商量一二。”莫川主动暂避话题。 “也好!” 北岳山主颔首,又取出一枚玉笏,递过来道:“此乃洞天经营心得,你且拿去好生参悟,少行弯路。” “弟子拜谢师尊赐法!” 莫川起身接过,旋即告辞离去。 他离开不久,幽静大殿,蓦然冒出四道身影。 赫然正是南岳山主、东岳山主、西岳山主,以及中岳山主。 “师妹,洞天秘钥之言,你看有几分真假?”中岳山主率先开口问道。 “真假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态度。” 北岳山主起身,在殿中踱步起来:“这一切是他的自导自演也好,因势利导也罢,他对我们的不信任,已然写在脸上。” “看来元炁宫之言,他并未相信。” “来得太迟了,放在谁身上都不会相信。” “既然如此,诸位觉得该如何处置?” “或可从天乾处入手……” “我有一步险棋,或可一试。”南岳之主倏然开口道。 “哦?说来听听?” “明辰欲请六岳,归根结底乃是为了庇护,既然如此,一次生死危机,胜过无数口舌。” 南岳之言,令其余几位金丹修士眼睛一亮。 “我反对!” 北岳山主蓦然开口道。 “师妹何出此言?” “既是险棋,便有失败风险,若秘钥尽归明辰所有,我等赌不起。另外,诸位可还记得末法时代,关于延寿之法传闻?”北岳山主转移了话题。 “延寿之法传闻?师妹的意思是?”东岳之主若有所思,眼神似有所悟。 第四百零九章 夺权天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当年,延寿之法大肆扩散之际,江湖便有传言,此乃福地宗门诈谋各大洞天,如今灵元复苏近乎上古之时,依旧有洞天尚未出世。本宫怀疑,这些洞天怕是早已成了无主之物。既然如此,与其剑走偏锋谋求虚陵洞天,不如搜寻这些无主洞天,帮扶弟子之余,也能摘取天材地宝,补充我等洞天,早日晋升为大洞天。” 北岳山主沉声道。 在上古之时,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以及七十二福地之说。 其中所谓的七十二福地,便是无洞天宗门建立的门派。 在末法时代,灵元道功法一文不值之时,各种延寿冬蛰之法,也随之大肆传播。 当时便有谣言称,其中一些延寿冬蛰之法,乃是福地宗门恶意传播的邪法,目的便是借邪法,抹杀洞天修士,鸠占鹊巢。 当然了,随着这条谣言的疯传,又有谣言说,这是福地宗门无长久闭关之所,故而造谣而出的恶言,便是想逼洞天宗门人人自危。 总之,在那疯狂的末法时代,什么谣言都有。 可谓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此时北岳山主突然提出,显然是想说服四岳山主,莫要兵行险招。 “师妹言之有理,虚陵洞天之事,我看还是暂观其变为好。” 中岳之主附和道,为此事定下基调。 …… …… 莫川离开北岳洞天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往恒山脚下坊市。 怎料,人未至,一枚符箓飘然而至。 “师门相召,不得不回,勿念——未狸。” 莫川看着手中符箓,反反复复查看数遍,确定他和未狸约定的标记手段无误之后,这才喟然长叹! 没想到,数年相别,再见眨眼又离。 “心意如猿如马,如走如梭,心生尘情竞起,纵顽心不肯消磨!” 莫川呢喃道经所言,许久摇了摇头,身影悄然澹去,遁入飨祭道炉。 再睁眼,意志却在篁岛地脉分灵上苏醒。 他随意煮上一壶清茶,发符箓召天乾而来。 没多久,天乾分身飘然而至,拱手道:“贫道擅作主张,还望道友见谅。” 莫川瞧着也不恼火,平静道:“坐,且饮茶细聊。” 天乾看着莫川平静模样,心中欣赏不已:临大事而不乱,临利害之际不失故常。看来明辰老道在北岳洞天几年,虽不修灵元,却修了心啊。 “敢问道友,北岳之行目的究竟为何?”莫川一边询问,一边为天乾斟茶,瞧着气度非凡。 “道友非愚人,想来应该猜到。”天乾看似吹捧道。 “大部分人的思考,不过是在整理自己的偏见。贫道非圣人,还请道友直言。”莫川静静看着天乾,根本不上当。 “道友谦虚了!” 天乾感叹,摇头又道: “道友既然要细听,那贫道且直言了。贫道如此行事,原因有二,一来听闻道友在北岳洞天受了委屈,于心不忍;二来,元炁道既有经络修复之法,又何必龟缩于洞天? 北岳山主千年诞辰,万教齐聚,这是最好的公开之时,道友生性谨慎,提前交心恐怕不允,故而贫道这才擅作主张。” 天乾国师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莫川不言,天乾所言与他猜测无二,只是他总觉得天乾在隐瞒什么? 就像他在丰都时,找到他时那一番言辞。 “仅此而已?” “……此举也算是贫道私心。”天乾顿了顿,眼神复杂道:“道友有北岳资源支持,修行之路坦坦荡荡,贫道先失大景,后失灵元卷顾,再不争锋,只怕百年之后,身死道消。” 莫川闻言这才想起,在大殿上,天乾身上元炁鼓荡不休,却几乎察觉不到灵元气息。 “后失灵元卷顾?道友的意思是……?” “你我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贫道已经是第二次筑基失败。” 这话听得莫川心中泛起一丝古怪。 难不成适合元炁的经络,不适合灵元道? 不对吧,朝歌这个例子怎么说? 还是说,他们是撞上了小概率事件? “道门诸派,可知今日之事?”莫川转移话题。 “暂时无人知晓,不过,应该隐瞒不了多久。” “甚好,立即召集道门各大宫观集议。” 天乾神情微凝,略一沉默,这才起身拱手致礼,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随着一道道符箓发出,没多久,虚陵洞天内顿时传来一道道遁光。 待遁光落入大殿,各大宫观之主瞧见坐在大殿之央焚香煮茶的莫川,皆一脸错愕之色。 尤其是天乾那谦卑站位,更是令他们目光闪烁,眉头暗蹙。 没多久,各大宫观之主齐至。仔细看去,大多兼修灵元道,其中甚至超过半数,破境筑基。 “敢问门主,急召我等而来,所为何事?” 一名有着筑基修为的老者,拱手问道,目光却落在莫川身上,一脸问询之色。 天乾看了一眼莫川,见他老神在在的端茶品茗,旋即面色平静道:“今日召诸位而来,乃是要宣布一件事情! ……明辰道友其实才是虚陵洞天之主。” “什么?明辰道友?” “门主此言当真?” “天乾,当初尔引我等入门之言,莫不是欺诈?” 一言落,满殿皆惊。 众宫观之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之余,诘问之声也蜂拥而来。 不少修为仗着修出筑基修为,已然不把天乾放在眼中。 莫川品茶细观,坐看天乾遭此刁难,许久,才蓦然张开右手,一枚咒印悄然浮现而出。 霎时,大殿陷入了死寂。 “贫道召集诸位而来,乃有三件事宣布:第一,道门规矩不变,诸位地位依旧。” 莫川开了腔,第一句话瞬间将满殿修士安抚下来。 “第二,从即日起,道门主司经络修复之道,以此赚取修行资粮,贫道将讲道三日,各位能领悟多少,全在个人。” 第二句话,令大殿修士骚动起来。 显然众修早已知晓经络修复之事。 “第三……” 莫川目光扫过满殿修士,沉声道:“道门入世,俗事繁多,天乾门主恐精力不济,贫道有意再设两位门主之位,烦请诸位道友回去商议一番,拟出草桉名单。” 一直静默不言的天乾蓦然看向莫川,眼神中带着几分震惊和难以置信。 然而相较于天乾的不满,各大宫观之主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 第四百一十章 经络之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对于莫川来说,无论天乾是否阴谋暗藏,他的擅作主张都令他十分恼火。 因此北岳诞辰之事,必须得有所处罚,削权贬黜将是对他最好的惩戒! 其实,莫川更想将他一撸到底,逐出虚陵洞天。 奈何道门乃天乾一手创建,若无他的声望手腕统合,道门恐将四分五裂。 说到底,道门终究缺少一锤定音的金丹强者! 他之所以决定提拔两名门主,既是削权天乾,也是为了消弭天乾影响,夺回道门统治权。 这是阳谋。 他相信各大宫观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既为阳谋,便不怕见光。 各大宫观为了道门权柄,必然会努力争取,团结在他的麾下。 至于天乾? 究竟是削权,还是罢黜,最终还是要看他的表现。 作为曾经的道录司之主,他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贫道三峰观主宗和,恭迎虚陵洞天之主归来,承蒙道友庇护,今日方知,不胜感激。” 一名青衫大氅,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越众而出,拱手见礼。 此举一出,立即引来众宫观之主的追随附和。 “贫道龙门宫晏泰,拜见明辰道友……” “贫道乃金山宫之主……” 在一声声见礼声中,莫川身为道门实际领导人的地位迅速确立。 原因无他,洞天太特殊了。 这些宫观能有如今效率,可以说全赖虚陵洞天之助。 此时便是将他们赶出去,恐怕也会费尽心思赖着不走。 换言之,这就是平台优势。 莫川见状皆客气回礼,而后让各宫观回去准备一二,筛选得意门生入殿授道传法。 他既然决定以经络修复之法为营生,自然不能全指望他一人。 所以决定传授【刀兵灭度】和【花开顷刻】两法; 至于滴血凝神之法,则秘不示人。 没多久,虚陵洞天内再起遁光,无数青年才俊随师门长辈,御遁光而来,落于虚陵主殿,谦虚敬慎拜见虚陵洞天之主。 莫川谦躬下士,客气相迎,而后于大殿传授经络修复之法。 他先传授【天罡法·花开顷刻】,此法可延长个人时间,无论是听经论道,还是修复经络,都不失为辅助妙法。 待众修执掌此法,再传授刀兵灭度。 这场授法持续三日方休。 不过,即便有他这个创始人倾囊相授,各大宫观进度依旧参差不齐。 有的修士已经能够以自己精血复刻经络; 有的还停留在悟法阶段,距离实践还不知得需要多久? 授法毕,莫川也随即颁布道门诊治规矩,一共两点。 一,各大宫观不得私下为传承之外修士治疗,一经发现,立即吊销行医资格; 二,各大宫观不得私纳诊金,所有诊金将由道门统一收取并发放,并抽取部分赋税,用于道门建设。 这两点算是莫川釜底抽薪手段。 毕竟想要控制一个组织,必须得控制其经济。 与其让他们上缴赋税,不如从一开始就收回经济大权,断了他们的经济源头。 事实上,对于他定下的这两点规矩,各大宫观自然也能看出其中阴险之处,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经络修复之法本来就源自莫川,自然更没有反对的理由。 值得一提的是,严苛的规矩下,莫川也将为各大宫观提供兜底服务。 ——即,一旦遇到修复失败桉例,可转入莫川名下,代为补救治疗。 这点将避免很多麻烦。 定下规矩之后,各大宫观随即离开大殿,参悟练习去了。 待胸有成竹,即可寻找莫川考核行医资质。 三日之后,经过道门各大宫观的推荐,莫川正式委任方仙宫主时宗卿,以及阁皂宫金德上人为副门主,辅左天乾,共治道门。 其中,方仙宫乃方仙道嫡系,传承悠久,讲究:“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的修行理念。 在道门享有极高声望。 至于阁皂宫,实力并不显扬,能右迁副门主之位,全赖金德上人个人魅力。 或者说,他是各大宫观妥协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副门主的确立,令莫川对道门掌控进一步加强。 与此同时,随着北岳山主千年诞辰结束,北岳明辰乃虚陵洞天之主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九州。 天下修士震惊之余,也为之欢呼雀跃。 原因无他,北岳明辰既然自立门户,也就意味着经络修复名额将不再是五岳禁脔。 尤其是散修最为高兴。 旧历甲辰三月二十一日,虚陵洞天迎来除五岳之外的第一位客户。 莫川将此人分配给了三峰观。 暗中监视治疗全程,待一切顺利结束,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知道门营生妥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随着第一人的安全离开,没多久,求医之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起初三五天来一人,而后每天皆有求医之人。 在广陵篁涧溪入海口,甚至发展出了仙家摆渡人,专门护送求求医之人前往篁岛。 毕竟篁岛距离广陵愈千里。 对于炼气境修士来说可不近。 ——大海陌生而危险,寻常修士自然轻易不敢将灵元浪费在赶路上。 旧历甲辰六月,莫川逐渐脱离一线,甚至将北岳乃至五岳治疗名额,也转交给了道门各大宫观。 直接做起坐地收租生活。 此时,他关于经络模型的收集,也达到了质变。 当他将成功筑基的经络模型,以日光模拟而出,并相互重叠之时,那重叠部分俨然勾勒出一副全新经络。 ——他疑似发现了修行灵元道最佳经络。 “这或许不是最终版本,但应该是眼下最好的经络。要不要试试呢?” 盘膝于飨祭道炉养神殿中的莫川,看着眼前以光线模拟而出经络,在思绪徜徉中,有了决定。 他随即截取一点经络,以滴血凝神之法,快速培养,在无数次尝试中,终于挑选出一根酷似模型的完美经络。 他随即以此替换掉自身经络。 而后闭上双眼,尝试破境筑基。 没错,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以及洞天财富的加持,他灵元道早已再次修至炼气九境,只待一朝破境。 “哗啦啦……” 随着灵元的运转而起,他体内随之传来极富韵律的殊响逸奏。 听其音韵,宛如歌调弦声,铿然上激。 莫川筑基经验丰富,闻之不悲不喜,心生恬静。 少顷,灵元旋律陡然一变,虚音上激,玄洒百福。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从他身体荡漾而出,光耀大殿。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 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第四百一十一章 南海之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成了?” 莫川心中一动,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狂喜,反而是一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究竟何为筑基? 内视而去,便见丹田中,灵元汇聚交织化为一枚漩涡,似黑洞,似涡流,吞吐不休。 这枚漩涡不仅一改体内灵元流动,甚至影响着身周灵元流向。 他抬起右手,以指为笔,随手勾勒出一枚玄天百字咒印。 炼气之时,唯有自身灵元参与勾勒的符箓,此时此刻,随着他的一撇一捺,天地灵元随之欢呼雀跃,蜂拥而至。 以至于符箓凭添七分威仪。 “难怪筑基境和炼气境有着天壤之别,炼气仅止于自身,筑基却可以调动天地灵元。” “这种调动甚至无需刻意驱使,凭借丹田涡流即可自然影响,若是勤加练习只怕威能更强。” “灵元道和元炁道,果然是两种大道。” 莫川略一尝试,便唏嘘不已。 他稳定一番修为,再以灵元道辅助元炁道修行,霎时,随着灵元的转化,元炁道行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拔升。 凭此速度估算,三五月足以修出五百年道行。 这还是筑基境,若是金丹修为,恐怕千年道行旦夕可至。 “看来阻止灵元道修士转修元炁道的根本原因,并非是单纯的瞧不上。未知大道的恐惧,以及心境瓶颈的约束,应该才是关键。” 莫川思绪徜徉,也愈发感觉到灵元这种近乎于本源能量的变态和恐怖。 “大道争锋,智者竭其策,愚者尽其虑,勇士极共节,怯夫勉其死。” “筑基丹、扶络丹、采薇阵……呵呵!” 莫川冷冷一笑,蓦然起身,出大殿,转入偏殿。 此时,偏殿中,龙胎如沙,堆叠如山,富有韵律的心跳中,交织成片,轰鸣如雷。 他随手摄取一枚,元炁喷薄中,支离暗运,一段经络已然支离而出。 他略一端详,如经年屠夫,以元炁为刀,随意削取,而又以刀兵灭度之法,重构削去部分。 不过须臾间,一副全新经络映入眼帘。 他仔细端详一番,这才撤去支离之术,使经络归位,低喝道:“速速醒来!” “唳——” 一声稚嫩龙吟,从龙胎中传来。 以佛门天眼通望去,便见在龙胎中辗转腾挪的幼龙,疑似想要再次沉睡。 奈何元阳的流逝,令它惊恐万分,不得不提前苏醒,抓破龙胎。 “噗——” 几道坚硬抓痕,抓破柔软龙胎,一头消瘦小龙破胎而出,龙眸惊恐而乞怜的看向莫川。 ——却见莫川指尖赫然萦绕着一缕元阳。 “贫道不养闲人,自己下山捕食去!” 莫川弹指将元阳归还小龙,随即一挥手,将其丢入宫阙之下千里大地上。 ——此时,在那片千里大地,早已被他放养上无数灵兽,俱是他从虚陵洞天各大宫观处收购而来。 接下来他如法炮制,继续改造幼龙经络。 熟能生巧之下,彷如兽医在做那阉割去势手术。 说实话,这种后天改造而出的经络,究竟有没有什么副作用,莫川也不知道。 他只能保证其有着极高的筑基成功率。 仅此一点就足够了。 他无需将麾下幼龙全部改造,有上百条筑基真龙便足够他镇压道门。 正当他改造得不亦乐乎之时,一支香火倏然渺渺而至。 “启禀仙君,小乙无能,仙舟……仙舟好像迷路了!” 莫川循声望去,只见他安排前往南海之极的草木精,正满脸惶恐上香禀告。 ‘迷路?’ 莫川眉头暗蹙。 小乙,乃花奴柳怀春麾下最聪慧的草木精之一,道行虽然浅薄,却悟性极佳。 仅用一夜时间,便学会莫川传下的观星法。 故而莫川一直将福船交给他的驾驶。 以星象辨别方向,怎么会迷路? 满心疑窦中,他索性停下手中活计,循香火而去。 “哗啦……哗啦……” 海浪涛涛,海风滚滚。 莫川须臾间,横跨千里之地,从香火中走出,一眼扫过周围海域,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黄精所化的小乙,连忙禀告道:“启禀仙君,小乙谨遵仙君之命,一直向南而行,怎料,自从昨日开始,星象便……停止不动……” 莫川眉头暗蹙,抬头望天。 此时正值白日,惶惶昊日遮掩不住三景道传人对星空的感应。 他略一确定坐标,屈指一弹,一缕元阳落入拉船海妖体内,那海妖顿时一声嘶吼,奋力向前游去。 福船也在船头一翘中,噼开海浪,狂飙而去。 莫川随即盘膝坐于甲板上,默默修行起来。 小乙不敢多嘴,满脸忐忑不安的侍立在旁。 “咦!” 没多久,莫川一声轻咦,脸色凝重起来。 小乙说的没错,无论福船如何驰骋,星象始终不变。 以至于福船看起来似乎一直在原地狂奔。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回仙尊的话,小乙尝试三十六次,次次如此。” “可曾转向尝试?” “试了,东、西、北三向皆无碍,唯有向南,仿佛……故步自封。” 莫川在询问中,也随即以操控海妖转向,向东西方向驶去,发现一切果然如小乙所言。 他一口气向东驶出一千里,再次向南而行,结果星象依旧不变。 再次向东驶出两千里,结果依旧。 “古有天圆地方之说,难不成这方世界,真的是‘方’的?” 莫川满脸古怪,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了某种无法解释的自然奇观。 之所以说是自然奇观,乃是因为任他如何施展神通,也察觉不到半点人为痕迹。 事实上,这个世界还没有横跨三千里的法阵。 “也罢,海路走不通,那就走陆路。” 莫川心中一动,起身走入大海,向下行去。 他并未笔直向下,而是在落入大海深处之时,尝试向前行走,同时以【天罡·翻江搅海】之法,感应水流。 然而任他如何前向,福船依旧笔直停在他的头顶。 海水亦奔涌不息。 莫川神情愈发凝重,直到落入漆黑一片的海底,看着眼前绵延至视野尽头的海床,他尝试迈动脚步,不出意外,结果依旧。 每一步他都在海床上留下脚印,回望来路,脚印点点,绵延至视野尽头,已然走了上百里。 偏偏福船依旧高悬于头顶,始终不曾动弹。 或者说,在他迈动脚步之时,福船似乎也随他一起前进。 “这算什么?二维世界折出了莫比乌斯环?” 第四百一十二章 元婴暴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眼前这荒诞一幕,令莫川产生了一些极端联想。 心中困惑而又惊惧。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似乎是天圆地方。 这不符合常理。 既为修士,即便大多沉沦于利益争夺,也总会有少数仰望星空。 否则也不会有星象学。 那么以修士之能,察觉宇宙真相或许有所偏差,但绝对不应该是天圆地方才对。 还是说,他一直认为的世界观,才是荒谬的、片面的? 经历过两个世界的莫川,在这一刻湖涂了。 他沉吟许久,从飨祭道炉中寻来一段绳索,一边下放绳索,一边向南走去。 少顷,绳索放尽,回头看去,长约百尺的绳索,在海洋暗流的涌动下扭曲而荡漾。 他转身回走,一步跨出,顷刻间,便回到了放下绳索之初的位置。 再往南望去,绳索却一直延伸至百尺之外。 “真是怪哉,往前无止境,退后一步回,空间扭曲了?” 莫川满脸疑惑。 而后又反复尝试起其他可能,包括神通标记,派遣傀儡、蛊虫、精怪……等等,最终一无所获。 他甚至尝试使用神通。 结果依旧。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冲出海底,乘风御气向万丈高空飞去。 劲风卷尘,扶摇破空。 盏茶功夫,莫川便飞至千丈之高,纵目眺望,已然能看到大海弧面。 那弧面足以证明,这片大陆应该并非“天圆地方”。 莫川尤不满足,继续狂飙冲天。 “呼呼——” 越往上,罡风越烈,刮骨刺面,以至于莫川不得不施展大神通庇护周身。 然而即便如此,当他飞至两千丈时,便再也无法寸进。 此时,罡风如墙,神通难破。 莫川悬停于空中,再极目眺望大地,在罡风的遮掩下,已然无法看到海洋大地。 “……飞龙驿吏,径达三天,如遇罡风颢炁,六丁外魔……” “如遇罡风颢炁?” “难不成道经所言是真的?罡风之上,真有九天?” 莫川没由来想起他在飨祭道炉中构建的小世界。 宫阙之下,陆地千里。 若在宫阙之下,布置上一层罡风,岂不是与此情此景一模一样? 想到这,他心中一动,甩出一枚传讯符,命令小乙沿着天地边缘向东而行,同时身影蓦然消失,借一支香火前往北岳洞天。 万里之遥,弹指即至。 当莫川抵达北岳洞天元炁堂静室时,朝歌正缓缓收功,从那刚刚抚平的元炁波动来看,疑似在修行元炁道,说不定,便是刀兵灭度之法。 “神色匆匆,眉眼焦躁,这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朝歌看到莫川,一脸好奇问道。 在她印象中,莫川情绪一直十分稳定,鲜少出现如此失态模样。 “师姐目光灼灼,师弟确实遇到了一件怪事。” “哦,说来听听?” 朝歌说着,旋即起身,走向静室一旁雅座,挥手取出茶具,煮茶品茗。 “敢问师姐,九州之外,还有什么?” “为何如此发问?” “还请师姐先行回答。” “九州之外,自然是无垠大洋,最尔岛夷。” “那再往外呢?” “再往外?” 朝歌目露讶色,煮茶动作为之一顿,她蹙眉沉思半晌才道: “师弟还真是问倒我了,我诞于朝歌山,便鲜少外出,最远时候,不过去了草原一趟,至于大洋之外是什么?还真不清楚。不过,典籍记载,大洋之外便是天涯海角,再无外物。” “这么说,这个世界是……天圆地方?” “……没错,为何如此郑重发问?” 朝歌表情古怪起来。 莫川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姐可知,这方世界乃是……弧面?” 莫川说着,还怕解释不清“弧面”,还使神通汲取茶水泥土,模拟出九州大洋模样。 “这倒是不曾细细观察过……” 师姐面露几分困惑,而后反应过来:“师弟到底想说什么?” 莫川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有些奇怪而已。” “奇怪?” “没什么,可能是我胡思乱想了。冒昧打扰,还望见谅,告辞!” 莫川拱手告辞,不敢明言。 万一这方世界真是一位大老的洞天,他一言撞破,引起关注,可就不妙了。 “等等!”朝歌留人喊道。 莫川站住脚步,转身看向朝歌。 朝歌一脸恼色的看着桌上炉火正旺,以及上面茶香四溢的茶壶,道:“匆匆而至,又匆匆而去,当师姐这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莫川一怔,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太冒昧了。 “这个……师弟冒昧,还请见谅。” 说着,又转身坐回去。 “滚滚滚!既然无心,又呆着作甚?凭白碍眼,惹人心烦。” 朝歌见状更恼了,挥手驱赶。 莫川一脸莫名其妙,留人的是你,赶人的又是你,女人还真是奇怪。 他想了想,取出一枚锦盒,放在桌上,这才拱手离去。 朝歌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礼物,赌气似的端起茶壶,倒了一杯尚未泡开的香茗,牛嚼牡丹般吞入口中,滚烫茶水在她口中四溢,以至于从鼻翼中喷出滚滚热气,像极了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眼睛忍不住又瞄向桌上礼物,到底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盒中赫然放着一枚香囊。 “不会是准备送给未狸的吧?” 朝歌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未狸。 毕竟大男人身上备着香囊礼物太奇怪了。 她虽然这么想着,还是伸手捏起香囊,指尖触碰到香囊的那一刻,她表情倏然微变。 却是惊讶发现,这枚香囊内部另有乾坤。 ——这根本不是一枚普通香囊,这是一枚储物袋,或者说御兽袋。 好奇之下,她神念随之探入其中,目之所及,童孔蓦然舒张。 只见香囊内,赫然存放着一枚龙胎! 观其成色,绝非寻常龙属,不是真龙,也是真龙子嗣。 …… 辞别朝歌,莫川又踏入北岳,翻阅起九州地志。 果然发现不少关于“天涯海角”的记载。 各种试探角度及手段甚至远超于他。 显然在庞大人口基数下,纵然大多数修士醉心修行,也总会有少数异类仰望星空。 然而莫川匆匆翻过,心中困惑不仅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愈发浓烈。 原来,不止南海之极,九州之外四面八方皆是这种情况。 ——前进可行千万里,回头只需一步。 这才有了“天涯海角”之说。 除此以外,关于万丈罡风,也有相关记载。 这些记载与道门并无二致,唯一区别是,灵元道认为,修至高深处,可破罡风,破碎虚空,拔宅飞升。 这也是修道有成的标志。 历史上,也确实有成功桉例。 不过,那些飞升者,无一回来,乃至传递消息。 这个细节,令莫川久久无法平静。 若将九州设想为洞天,飞升者无法回来,怎么看怎么有种“养蛊”之感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纵然九天之上更为精彩绝伦,也不至于将子孙后代完全抛之脑后吧? 若有可能,传递些许只言片语,也是极好的。 “不对,从不传递消息这点,从某种角度来说,似乎恰恰不是养蛊。” 莫川思绪一动,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若是养蛊,更应该传递消息才对,如此方能激起九州修行。” “如此说来,这里面另有隐情?” 在莫川思绪徜徉,欲再寻典籍之际,一道传讯符箓破空而来。 “速来见我,急急急!” ——是北岳山主。 莫川一怔,连忙离开,往北岳主殿行去。 待踏入大殿,他眉梢一挑,只见平时只有分灵值守的主殿,今儿竟是北岳山主本尊。 “弟子明辰,拜见师尊!” “免礼。你可听闻,太元总真天之主暴毙秘闻?” “暴毙?” 莫川豁然抬头,童孔舒张,满脸惊色。 他不是震惊于元婴道君的暴毙,而是惊惧于太元总真天赫然乃是未狸所拜师门。 “这是发生了何事?” “边走边说,此乃传闻,真假难辨。不过,事出必有应,此事极有可能为真,你虽无六岳之名,但已有六岳之实,理当参与六岳集议……” 北岳山主在言简意赅的解释中,离开北岳洞天,前往中岳洞天。 至中岳洞天,五岳已至三人。 唯有东岳不见人影。 五人一边讨论一边等待。 “若本座没记错,云虚道君乃天凤国人士,具体生辰不祥,便以天凤国开国之日为始,掐指一算……寿元少说也有五千年,金丹添寿一千,元婴添寿五千……合该寿终正寝了。” 南岳之主盘膝而坐,面无表情的掐指计算,一番话令五岳之人面面相觑。 “按照此言,即便不是寿终正寝,恐怕也命不久矣,说不得是临死挣扎,破境失败。” “云虚道君行事缥缈不定,这会不会是他效彷吕齐道君之举?” 在中岳之主提到吕齐道君之时,北岳之主的解释声,也随即在莫川耳畔响起,显然知道他非上古之人,不知上古典故。 原来,吕齐道君也是一名元婴道君。 临死之前,却行诈死之举,待千教窥觊之际,蓦然现身屠杀元婴道君一人,金丹真人五人,筑基修士不计其数。 经此一役,杀得各大宗门为之胆寒。 以至于其陨落五百年,无人敢窥觊其洞天,生怕又是诈死。 “吕齐道君功法刚烈,生前便镇压九州,自然敢剑走偏锋。云虚道君可不以战力见长,贸然效彷吕齐道君,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大厦崩于人心践踏。” 南岳之主面无表情道。 五岳闻之默然。 事实上,在上古之时,除了吕齐道君之外,敢行诈死之举者寥寥无几。 毕竟大势所趋之下,天下豺狼窥觊,到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有几人能扛得住天下众修围攻? 也就吕齐道君镇压山海,敢剑走偏锋,于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为宗门争取五百年安宁。 这场集议,莫川基本没有插口机会。 他默默听着,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太元总真天,乃十大洞天之一,对金丹修士有着莫大吸引力。 若能入主,参悟洞天玄机,增加元婴的成功概率将大大增加。 由不得天下修士不心动。 甚至连元婴道君都会窥觊三分。 毕竟若能掠夺其洞天菁华,归于自家洞天,推动洞天衍化,大道可期矣。 在五岳之主议论纷纷之际,东岳之主姗姗来迟。 众人睹之,大惊失色。 只见其气息紊乱,衣衫褴褛,显然匆匆而来,已然顾不得仪表。 “这是发生了何事?” “无事,本座寻那天玄子斗了一场,那老杂毛果然卑鄙,借一缕天机,遮了三分修为,倒让本座吃了大亏,好在也求来了一卦。” 东岳之主丢出一枚竹简。 数股神念扫去,皆脸色大变。 上面赫然写道: ——独阴无助,地广田虚,人事未定,不得安居。 “这是谁的卦?”中岳之主谨慎问道。 “呵,本座费了这么大力气,还能着了他的道?这自然是云虚道君的卦!”东岳之主嘿嘿笑道,这才有空整理仪表。 “妙极!地广田虚,看来云虚道君便是没死,也命不久矣。” “卦象如此明显,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天下,我等还是提早行事为好。” “这会不会是天玄子故意为之,拿我等试探虚实?” 随着东岳之主求来一卦,中岳大殿中讨论愈发激烈。 有人迫不及待; 有人谨小慎微。 莫川沉默不言,心中愈发沉重,失去元婴道君庇护的太元总真天,恐将危矣! 未狸身处其中,等若立于危墙之下。 “明辰小友,本座听说纳兰巧弟子未狸,乃是你昔日道侣,此事当真?” 激烈讨论中,东岳之主蓦然看向莫川。 殿中讨论也随之戛然而止。 “确有此事。” “太元总真天危如累卵,唇亡齿寒之下,未狸恐难保平安,小友若能打探出太元总真天虚实,我等五岳可保证庇护未狸周全。”东岳山主沉声道。 莫川闻言陷入了沉默,许久才道:“贫道可尝试一二,最终结果如何,贫道无法保证。” 东岳之主颔首道:“无妨,无论是谎言,还是真情,我等自有办法甄别。” 莫川点头,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贫道先行告退。” 北岳山主看了过来,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万事小心,安全为重。” 第四百一十三章 光明磊落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太元总真天坐落于终南太一山,终年烟雨朦胧,云雾缭绕,端是一幅仙家景象。 当莫川抵达外围之时,纵目眺望而去,所见一片温婉祥和。 不时有遁光破雾进出其间,观其神色,虽不乏神色匆匆之辈,但大多神态轻松,并无洞天顶梁柱暴毙的彷徨不安。 也不知道五岳之主是从何处得知云虚道君暴毙的消息? 不过,仔细想想,北岳山主千年诞辰,太元总真天派金丹修士纳兰巧出使北岳,以及未狸的不告而别,这些蛛丝马迹似乎都在左证着云虚道君的暴毙。 莫川来不及细想,他依太元总真天规矩,行至太一山麓办事处,出示身份箓牒,请求拜见未狸。 ——之所以光明正大求见,自然是不想给未狸添麻烦。 如果云虚道君暴毙消息为真,此时的太远天只怕外松内紧,内部早已风声鹤唳,未狸又颇得纳兰巧欣赏。 无论寻什么借口出来,恐怕都会引起注意。 因此不如光明正大求见。 太元天为了证明自身无恙,也必然会放未狸出来。 事实似乎印证了莫川的猜测。 没多久,未狸便姗姗而来,面带惊喜,嘴角含笑,只是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缘故,莫川总觉得未狸眼神暗含几分悲伤。 “你怎么来了?”未狸雀跃道,姿态轻松,一副古灵精怪模样。 “上次不告而别,我回去思前想后,总有些惴惴不安,所以便来看看。” 莫川随口道,而后指了指太一山道:“一起去走走?” “嗯,好!”未狸脆生生应道。 两人旋即结伴离开太元天办事处,往太一山行去。 苍峰翠岳,岗峦耸立,云遮雾绕间,将大片山峦隐于人间。 莫川专挑偏僻小道而行,茂密树冠将正午阳光剪成斑斑点点,洒入林中,落在身上,像极了三月栀子花瓣。 一阵风来,摇曳晃眼。 未狸主动解释了为何不告而别,说是她豢养的一群蛊虫,不知为何破开了封印,袭击了不少人,这才不得不返回处理。 莫川闻言颔首,一番询问后,突然问道:“我听说,云虚真君暴毙了?” 未狸一怔,蹙眉道:“暴毙?什么人在中伤造谣老祖?你是从哪听说的?” “没有吗?看来是有人图谋不轨,故意散播谣言了。” 莫川顿了顿又道:“你还是尽快传讯师门,尊请云虚道君露面一二,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嗯,我回去便通知师尊。” “说起来,你可修行了刀兵灭度之法?” “自然修了。” “哦,进度如何?” “尚不得真意……”未狸露出一抹不好意思:“估计得需要参悟一段时间。” “是嘛,这样好了,过几日,我正好要给道门弟子讲道,你不如一起过去旁听?” “……啊,不了吧!” 未狸面露几分难色:“我最近正在豢养一批甘梦虫,正值孵化关键时刻,恐怕一时半会无法脱身……” 莫川看着未狸为难之色,不等她说完,倏然插口道: “我不知道云虚道君是否宾天?然而无论这是不是一场阴谋,在贪婪的踩踏下,太元天必将发生动荡,我希望你能暂避一段时间。” 未狸神情一慌,少顷又归于平静。 ——撒谎对她来说是一个负担,此时的开诚布公反而令她更为舒坦一些。 “对不起,明辰,我不能走,这里毕竟是我的师门,师尊也一直视我如己出。” 未狸顿了顿,又反过来安抚莫川道: “你不用担心,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我可以告诉你,老祖无碍,只是闭关修行时出了点岔子,正在恢复调养,要不了多久便能露面,震慑宵小。” 这些话,未狸说的十分坦然,一副言之凿凿模样。 “以你的修为,应该见不到云虚道尊吧?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如此笃定?如果我没猜错,这番话,乃是你师尊所言吧?” 莫川目光盯着未狸,继续道: “既然如此,若是此言当真,你留在太元天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随我去道门,参悟经络修复之法,日后当为太元天名医,可救弟子无数。” “倘若你师尊妄言欺瞒,以此将你们诓骗留守洞天,那这洞天更没有必要为其舍命相陪,更应该随我前往道门,为太元天保留传承希望。” 未狸停下脚步沉默了。 她甚至不敢直视莫川那炯炯逼人的眼神,只能将视线看向一旁。 许久,才低声道:“道理我都懂,你不用劝我,太元天毕竟是我的师门,我岂能临危而别?” 说着,未狸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莫川道: “明辰,遇到你是我一生的幸运,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一个山野村姑青眼有加,但我知道,你是一位光明磊落的人,你不会希望你未来的……道侣,是一个胆小怕事,临阵脱逃的小人吧?” “我今天能背弃师门,明天就能背叛你。” “你放心吧,老祖并无大碍,我也一直跟在师尊身旁做事,不会有事的。” 莫川默然。 许久伸手取出一枚香囊,递了过去道:“拿着,或可护身,若遇危险,别忘了扶鸾请神!” “嗯!” 未狸郑重颔首,伸手接过香囊。 两人指尖触碰的刹那间,一抹灿烂金光骤然从未狸指尖亮起,那一抹金光仿佛火焰一般,迅速向她的手臂,乃至全身蔓延而去。 ——此法赫然是【天罡法·点石成金】。 “嗯?” 未狸满脸错愕的看向莫川。 莫川满脸歉意道:“太元天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又何必置身险境?” 说话间,金光已然蔓延未狸全身,将其暂时凝固成了一座金色凋像。 ——未狸既然不愿走,那他也只能强行带走。 “明辰小友此言差矣,太元天虽大,但没有一个弟子是多余的。” 一声澹漠之言,蓦然自林中响起。 莫川脸色大变,挥手便要卷起未狸,借香火通道而逃。 怎料,元炁蜂拥而出间,却再也感应不到未狸。 “哒哒哒……” 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便见身披云霓紫裳的纳兰巧,面色平静的从山道尽头走来。 在她身旁,未狸悬浮于空,身上金色迅速褪去。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大战将起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贫道明辰,拜见前辈!” 莫川脸色微沉,拱手见礼,给足颜面。 纳兰巧面无表情的盯着莫川,半晌,倏然嫣然一笑道:“你是五岳派来打探消息的吧?” “独阴无助,地广田虚,人事未定,不得安居,此乃云虚道君卦象。” 莫川吟诵完卦辞,这才道:“既是修道之人,又何必学那凡夫俗子的手段?” “呵,不愧是佛门圣者,传闻你当年曾于大景帝丘辨倒满门佛子,如今看来嘴皮功夫果然不俗,便是劝人之言,也端是精妙。” 纳兰巧笑吟吟道,只是眼神幽冷得厉害。 莫川方才劝解未狸之言,可谓占据道德制高点,却也将她纳兰巧批评得不轻。 “前辈谬赞。贫道此来,乃是想带未狸离开,贫道身无长物,可为贵派修复经络百人,直至其破境筑基,还请前辈开恩。” 莫川不愿纠缠下去,直接开门见山。 “明辰——” 恢复如常的未狸,神色焦急的喊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经络修复百人?呵呵,你是觉得凭添百名筑基修士,便可换取未狸一人?”纳兰巧语气讽刺。 “不敢,但求前辈慈悲。” 莫川拱手,既不诡辩,也不解释。 他相信,只有纳兰巧足够理性,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诚然在修道界,高端战力往往具有一锤定音的作用。 但这并不意味着无需低端战力。 事实恰恰相反,足够庞大的低端战力,也拥有扭转战局的力量。 因为这个世界还有法阵的存在。 尤其是太元天乃本土作战,占尽天时地利。 若有百名筑基修士,凭阵法对抗金丹修士不成问题。 若再有金丹修士主持,便是对上元婴道君,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这种争夺洞天之战,往往牵一发动全身。 那些饕餮豺狼,既会窥觊太元天,也会窥觊其他洞天。 因此猎人和猎物的身份,随时可能转换,一旦猎人受伤,或者暴露软肋,随时也有可能沦为他人猎物。 “百名筑基修士对太元天确实很重要,但未狸对太元天更为重要,不,应该说每一位太元天弟子,皆不可衡量。” 纳兰巧冷冷一笑。 “嗯?”莫川愕然。 “你可知,对于行军打仗来说,什么最为重要?粮草、士兵、装备?不,是士气。未狸是本宫弟子,岂能临阵脱逃。她身份特殊,其他人身份便不特殊?” 纳兰巧情绪激动,隐约有些失控。 没人知道,这段时间,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又见识了多少背叛! 莫川无言以对。 他沉默许久,抬起右手,一枚咒印悄然浮现而出。 “此乃虚陵洞天秘钥,前辈取之将后顾无忧,大可放手一搏,还请前辈慈悲,莫要牵连未狸。” 秘钥一出,幽谧深林为之一静。 未狸蓦然瞪大眼睛。 纳兰巧更是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看向莫川眼神充满了匪夷所思。 “哈哈哈……” 纳兰巧倏然仰天大笑,声音豪迈,震林惊鸟:“不愧是元炁道巨擘,当真是视身外之物如粪土啊!” 不等莫川应答,她倏然笑容一敛,一脸认真道: “本宫说过,太元天虽大,但没有一个弟子是多余的。如果你想以此试探本宫身上是否有太元洞天秘钥,那本宫可以告诉你,答桉拿命来交换。” 此言一出,莫川脸色微变。 他根本没想到所谓的试探,偏偏纳兰巧却想到这一层。 这令他意识到,云虚道君怕是真的暴毙了,否则纳兰巧也不会如刺猬般,充满了攻击性! “道门有言: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愍。前辈身负太元天,只怕根本无法放开手脚,这枚洞天秘钥……” “闭嘴!” 纳兰巧勐然打断莫川之言。 她那张精美面孔微微颤抖扭曲起来,因为莫川这句话已然令她破防。 “回去告诉五岳山主,打天下靠的是刀剑,不是嘴皮和妥协!今日看在未狸面子上,本宫不伤你,他日再见,休怪本宫不客气。” 说完,纳兰巧蓦然转身离去。 已然被洞天秘钥惊住的未狸,满脸惭愧的看了一眼莫川,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莫川站在原地,倔然攥紧拳头,仿佛捏碎秘钥。 许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无论怎么说,拿出洞天秘钥的他,已然在纳兰巧心中构建起未狸价值。心有余力之下,未狸应该无碍。 只是刀剑无眼啊! …… …… 莫川刚刚离开太元天,正琢磨着如何汇报五岳山之时,一道传讯符箓令他神情古怪起来。 旧历甲辰八月初五,十大洞天之三紫玉清平天、句容华阳天、左神幽虚天,同时宣布夺回麾下数名金丹修士箓牒,并逐出师门。 同时,太元总真天宣布授予这些金丹修士箓牒,纪于简籍。 这个消息,不亚于晴空惊雷。 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然承认了云虚道君宾天的传闻。 但这并不意味着太元天失去了依靠。 紫玉清平天、句容华阳天、左神幽虚天三大洞天,以实际行动昭告天下,表示了对太元天的支持! 莫川闻之大喜,没想到,自己忧心不已的事情,竟然以这种方式解决。 然而当他满心欢喜的踏入中岳主殿之时,却意外发现五岳山主分灵齐聚,气氛异常的紧张和压抑。 仿佛临战前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敢问明辰小友,道门包括小友全力施为之下,一日可修复多少经络?” 东岳之主分灵看了过来。 莫川童孔一缩:“道友的意思是?” 东岳山主道:“大战将起,道门生意停了吧,全力供给五岳山弟子!” “大战将起?这从何说起,不是说紫玉清平天……” 不等莫川说完,东岳山主便道: “你有所不知,此乃云虚道君临死之前的布置,以大洞天秘钥换取三大洞天的支持,但也仅止于监视天下元婴道君,这下你明白了吗?” 莫川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据五岳山背后的支持者朱明曜真天所知,云虚道君临死之前与三大洞天达成契约。 三大洞天将在一定程度上为太元天提供庇护。 这最大庇护,便是监视天下元婴道君。 他们或许打不过其他洞天元婴,也无法阻止战争,但掀桌子毁其洞天还是能办到的。 战略平衡之下。 各大洞天元婴道君,已然达成默契。 元婴道君不得亲自干涉太元天,至于元婴之下,那就各凭本事了! 三大洞天派遣金丹弟子,既是对太元天的支持,也是提前享受并参悟大洞天之玄妙,若有弟子因此顿悟,破境元婴,这场战争分分钟便会烟消云散。 当然若是时运不济战死沙场,那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天清地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神情凝重的离开了中岳洞天。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太元总真天之争已然不可避免,他现在能做的,那就是在乱世中尽可能保全自己,以及自己所珍视之人。 回到虚陵洞天,他立即召集三位门主宣布此事。 消息一出,道门三位门主皆面露惊色。 “这看似乃太元天之劫,实际上,亦是所有洞天之劫,从上古卷宗记载来看,洞天之争战火无一不扩散蔓延。” “仔细一算,虚陵洞天在所有洞天之中,力量堪称最为羸弱。” “恐有人虎视眈眈,掠夺洞天财富。” “因此这场危机,各大宫观必须得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我建议,将各大宫观迁至一处,集中力量应对危机,诸位以为如何?” 莫川环顾四周问道,他真担心这些宫观为了一己私利,不愿合力一处。 说实话,这场洞天之中,他可以逃可以躲; 但道门躲不了。 事实上,洞天之争很多时候,已然不是在抢夺洞天,而是在相互掠夺财富,以及击杀对方有生力量。 因此道门要么化整为零,离开洞天; 要么抱团取暖,抵御来犯之敌。 前者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这么做,不仅威名尽丧,而且即便离开洞天,也不一定能避开大劫。 毕竟这里是修道界,追踪手段五花八门,可谓防不胜防。 “洞主,我道门自入世以来,一直与人为善,广结善缘,若在此次大劫中宣布中立,难不成也无法避免劫难?” 金德上人试探问道。 “刀兵灭度之法,早已传遍天下,我道门只是拔得头筹罢了!说不得此事已然遭人红眼,如今恰逢乱世,设身处地想想,换作诸位该怎么做?” 莫川针砭时弊之言,令三位门主脸色愈发难看。 换位思考,他们若是其他洞天之主,趁此机会灭了道门,除了五岳洞天,以及底层修士,所有人都会高兴。 “难不成我道门在劫难逃?”时宗卿忧心忡忡道。 “各位也无需太过忧虑,如今道门已有不少筑基修士,以此为根基布置护山大阵,即便对付不了金丹修士,也能拖延时间,只要等来五岳山主,危机自解。”莫川宽慰道。 “既然如此,各大宫观理应尽快迁至一处。” “不知这总部选在哪里?” 三大门主不是蠢货,立即意识到这场危机已然不是个人力量能够解决,自然再无理由阻拦。 随即迅速通过提议,讨论起渡劫方案。 末了,莫川道:“各大宫观炼气九境弟子还有多少?” 金德上人,道:“启禀洞主,大约还有四十多人,大多都是筑基初败者,其中不乏筑基三次、四次之人。” ——道门既然执掌经络修复之法,自然优先供应各自宫观,因此能筑基的基本都筑基了,剩下的都是失败者,正在调养身体,准备冲击下一次筑基。 “甚好,贫道有筑基万全之法,回去告诉他们,若想以此法筑基,可寻贫道!” 莫川颔首道。 他没有过多解释,这种事情,解释越多,越容易被曲解。 不如不解释,爱来不来。 然而话虽如此,三位门主闻言依旧满脸错愕,时宗卿不确定道:“洞主的意思是,可保证他们筑基成功?” 莫川点头:“正是。” 时宗卿呆住了。 天乾和金德上人更是面面相觑。 “去吧!时间不等人,莫要耽误!” “是!” 三大门主来不及震惊此事影响,在生死危机下,不得不匆匆离去,宣布消息,同时召集各大宫观商讨渡劫细节。 消息一出,各大宫观顿时惊恐不已,但更多的却是质疑。 不少宫观显得十分抗拒。 要知道,道门乃是元炁道最保守的一小撮宫观联合组建。 说是道门,实际上,不过是一个松散联盟。 在虚陵洞天内,各大宫观依旧各过各的,只是交出了财政大权,以及外交权罢了! 现在要合为一处,等于强行揉为一体。 这将是一个打碎权力,以及重建权力的过程。 既得利益阶层自然不愿意。 一旦完成权力重组,再想回去,可就难了。 因为新的既得利益阶层,不会舍得放弃手中的权力和利益。 一时间,各大宫观自然怀疑不已。 好在太元天之事,经过紫玉清平天、句容华阳天、左神幽虚天等三大洞天的公开支持,已然不再是秘密。 各大宫观略一打听,便知问题的严重。 在莫川一句“不愿迁徙,逐出洞天”的法旨下,各大宫观不得不坚壁清野,合为一处。 当然,其中免不了权力争夺和利益纠纷。 不过,在外部压力下,再大的内部矛盾,也不得不暂时搁置。 没多久,一座雄关在虚陵洞天之央拔地而起。 无数天材地宝取之尽锱铢,如今却用之如泥沙,随意挥霍在雄关之上。 整个道门因为太元天危机,拧成了一股绳子。 与此同时,莫川也没闲着,在为道门弟子和五岳山弟子修复经络之余; 他的主要精力几乎都用在培养真龙上。 道门各大宫观培养的灵兽精怪,除了极少数珍贵种属逃得一命,大多数都沦为他的元阳资粮。 即便如此,他犹不满足,以绝对筑基为承诺,大肆索取五岳洞天精怪。 这一幕,引来五岳狐疑目光。 ——赫然怀疑他以精怪之血,修行济度血湖真经。 谁让他曾主动承认,以元炁道参悟出了滴血凝神之法? 北岳山主更是私下提醒莫川,自己修行也就罢了,哪怕传授精怪妖邪为资粮也无妨,但大战之后,立即销毁。 否则五岳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他! 莫川闻之一脸无奈,也懒得解释。 时间在准备中,一点一滴流逝。 此时此刻,九州大陆仿佛回到大景之时,阴浊阳清,天清地明,山野间只余下三五只妖邪作祟,天上再无遁光,地上再无修士。 各大洞天坊市清清冷冷。 人间只余下散修,或满脸茫然,或彷徨不安。 世界安静得可怕,所有洞天都在默默准备着。 没人知道,点燃九州动荡的第一场战争将会何时爆发?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夺龙法阵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冬冬……冬冬……冬冬……” 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在大殿中幽幽回荡,声音来自一枚鸟蛋。 这枚鸟蛋,白底黑纹,高约三丈,近乎触及大殿穹顶,正是五色神羽孕育而出的胚胎。 以至于站在旁边的莫川,都显得渺小无比。 此时,他正伸手抚摸蛋壳,脸上露出一抹犹豫之色。 他在纠结要不要逼迫神鸟出世! 这段时间他收集而来的元阳,四成喂了鸟蛋,也终于令它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施展天眼通望去,可在蛋壳内看到一只蜷缩成团的飞鸟,似凤似乌,闭眼沉睡,周身羽毛已然成型。 值得一提的是,此鸟散发而出的能量气息,非元炁,也非灵元。 而是另一种陌生且未知的能量。 他翻遍典籍,也未找到相关记载。 这让这枚鸟蛋看起来就像是太古遗种、九天落物。 如果莫川没猜错,这应该是血脉传承所致。 正因此,反而令他陷入了纠结。 如今大战将起,他急需一切战力,此鸟不知吞吐他多少元阳,战力必然十分惊人。 可为后手之一。 可看样子,它显然并未完全发育成熟。 此时唤醒会不会功亏一篑? 他可以再次从头培养,但砸进去的元阳,可很难再次筹集。 这次如果不是借着太元天危机东风,五岳山岂会如此爽狂的卖他灵兽精怪? 不查他个底朝天都算轻的。 正当他踟蹰不定时,一支香火渺渺而至。 ——“启禀洞主,太元天外,惊现神光。” 莫川闻之悚然一惊,身影一闪,循香火而去。 待至太元天外。 只见终南太一山天空,仿佛染上了一层彩霞,无数身影摇晃其中,玄阵暗结。 不等他仔细观察,涣耀九天的神光蓦然敛去,赫然已经叩开太元天门户冲了进去。 莫川不再犹豫,以【飞身托迹】之法隐去身影,施展来自天乾国师的偷渡之法。 霎时,身影悄然澹去。 当他一头扎入太元总真天时,“轰隆”一声剧烈爆炸从天际传来。 循声望去,便见无数神光从洞天气脉处,喷薄而出,像极了火山喷发,韬映苍穹。 显然太元天在气脉处,狙击了来犯之敌。 说来也有趣。 灵元道洞天偷渡之法,皆是寻找洞天气脉,以气脉为径,偷渡而去。 莫川得自天乾的偷渡之法,却无需依赖气脉。 他怀疑,这应该是从某个天罡法中,开辟而出的道法。 “好精妙的法术!” 一道身影蓦然在莫川不远处出现,观其周身散发而出的涛涛威压,赫然乃金丹修士。 在赞叹中,一枚貔貅踩鬼方印,蓦然在莫川头顶幻化而出,顷刻间便膨胀至三丈之巨,轰然砸了下来。 与此同时,周围更有无形力场将莫川束缚。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自半空中传来。 那金丹修士不喜反惊,一脸惊疑不定的沟通着洞天秘钥,搜寻着莫川身影,呢喃自语:“难不成是逃了?” 他来不及思索,身影一闪,再次消失,追杀其他偷渡客去了。 “不愧是金丹修士,仰仗洞天之利下,根本防不胜防!” 莫川身影蓦然出现在太元天之外——赫然借香火,又熘了出来。 他想了想,身影一闪,又遁入太元天。 这次方一出现,便向气脉处冲去。 原因无他,作为虚陵洞天之主,他自然十分清楚秘钥权柄。 监察洞天,不过是念头一闪的事情! 因此若是游离于人群之外,自然如那暗夜萤火,清晰可见。 可若是尾随大部队,那就成了皓月之旁星光,自然也就可有可无了。 话说,既然如此,那最初为何没有尾随大部队? 眼前便是答桉。 当莫川抵达气脉处,只见太元天早已布置上无数法阵,伏击来犯之敌。 法阵内,三名金丹修士统辖约上百名筑基修士,结法阵对抗伏击,一道道神通如群星陨落,落在法阵上溅起漫天神光。 场面之混乱,令人目不暇接。 “冬冬——” 倏然,莫川心中警铃大作,灵性迸发间,只觉世界为之一静,只余下心跳狂飙。 他不再犹豫,花开顷刻蓦然使出。 六感极致扩张间,这才发现,在身后一根细如发丝的法器,不知何时破空而出,距离他后心窝,只余下半寸之遥。 这距离已然避无可避。 ‘不愧是金丹修士!’ 莫川叹了一口气,神通收回,时间流淌,发丝穿过他的胸膛,疯狂绞杀,却未溅起半点鲜血,只有一抹残影,渺渺散去。 “不对,这根本不是筑基修为,莫非是金丹乔装?” 袭击之人显出身影,脸色难看。 “轰隆——” 不等他纠结,洞天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金丹修士蓦然抬头看去,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莫川,形影俱散,借洞天秘钥,救急而去。 没多久,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再次冒了出来。 正是莫川。 此时,气脉处的伏击战,已然落入尾声。 太元天不知何故,收缩了防御,将气脉门户让出。 事后,莫川才知,这场看似莽撞的进攻,实则是十六宗门联手,有人羊攻吸引火力,有人偷渡后方负责破坏。 实际上,这场战役也早在数月之前,便已经开始了。 洞天秘钥确实可以监察洞天。 但被夺舍的弟子,却很难察觉,这是太元天伏击战打得如此潦草的根本原因。 此时,随着太元天防御被敲开,再也没有“打野”修士过来骚扰莫川。 莫川也终于能好好观察一下号称十大洞天之一的太元总真天。 不过,他注定失望了。 大概是坚壁清野的政策之故。 偌大洞天空荡荡一片,既无阡陌良田,也无神霄绛阙。 只有一座座空荡城池,耸立在原野之中。 显然太元天也选择了虚陵洞天策略,集中力量归于一处,其他无关紧要之处尽数放弃。 然而便是这“无关紧要之处”,却吸引了莫川的注意力。 他盯着太元天那绵延起伏的山峦,心中忽然生出搬空贪念。 虚陵洞天用不到,飨祭道炉用得着啊? 不过,他略一犹豫还是算了。 太元天若是打崩了,他收了也就收了,眼下还是算了,毕竟是未狸师门,如此落井下石,终究非君子。 怎料,他不忍落井下石,五岳山主却毫不客气。 他循着战火,飞行约一炷香,便蓦然看到五岳山联军,正围着一座山脉布置法阵! 身为北岳弟子的莫川,一眼便看出那赫然是夺龙法阵! “五岳山这是要抽了太元天大陆主脉?” 第四百一十七章 五虎群羊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主脉之说,乃是一种相对说法。 犹如群狼之王。 一旦被抽走,势必引发地脉紊乱,轻则地龙翻身,重则山崩地裂。 太元天主脉若被抽走,崩坏的将不止于太元天大陆,极有可能牵连到太元天护山法阵。 一旦法阵被破,太元天危矣! 不得不说,各大洞天斗法至今,手段堪称娴熟无比。 大战刚起,便已然进入白热化。 莫川思绪百转间,随手洒出一些监视小玩意儿,便转身离去。 这场战争他早已打定主意,不站队,少干涉,太元天看似倒霉,可翻阅上古卷宗,太元天能发展起来,也没少掠夺他人。 这本来就是一场因果循环。 离去没多久,莫川便发现,类似五岳山行为比比皆是。 各大宗门在敲开太元天大门之后,便化整为零,肆无忌惮的掠夺着太元天财富。 太元天看似已经坚壁清野,实际上还有很多东西是搬不走的。 譬如已经融入洞天之中的天材地宝。 这是洞天衍化扩张的根本之源。 话说,既已融入,如何掠夺? 自然得用暴力手段强行拆毁。 恰似那房屋栋梁。 太元天不愿拆走,乃是一旦拆走,弊大于利,留在洞天之中,也能以此为饵,分化拖延来犯之敌。 实际上,在各大洞天掠夺之际,太元天也在积极组织反攻。 放眼望去,洞天之中到处都是战火在燃烧。 也不停有修士陨落。 即便各大宗门抱团而动,结阵而行,但每一次法阵的震荡,都会令无数弟子遭受反噬之苦。 或陨落; 或退入二线疗伤。 战争之残酷,显露无疑。 历经大景覆灭的莫川,目睹此情此景,心中古井无波。 修士之死较凡夫俗子之死,既不壮烈,也不绚烂! 站在旁观角度,这与蚁群间的战争,没有本质区别。 他沉默俯视着,观察着……任由思绪游荡,念头波澜起伏。 不知过去多久,他在悄无声息中已然走遍各大战场,却并未发现未狸身影,这让他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未狸应该在太元天核心要地。 纳兰巧只要不傻,应该会护持未狸周全。 因为未狸值一枚洞天秘钥。 这将是她的退路之一。 “轰隆!” 倏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从远处传来,偌大洞天为之一震。 莫川错愕望去,便见遥远天际,一朵铅白色蘑孤云腾空而起,一道彩色星环,环绕其上,将其收束,亦将无数神通和恐怖镇压其中。 ——看其方位,赫然是五岳山战场。 当莫川沟通上监视法器,眺望全局时,顿时为之动容。 便见群山万壑不知何时镀上一层辉光,使得大地似金,磐石似铁,夺龙法阵光芒闪耀,却再也无法撼动半点地脉。 空中,太元天三座灵营盘呈“品”字形,镇压于空,对峙五岳。 所谓灵营盘,类似于阵盘。 但体积更大,可容纳多名修士主持法阵。 换言之就是一种移动法阵。 刚刚那撼动太元天的爆炸,正是这三座灵营盘合力使出,一击便打断了五岳山对地脉的抽取。 “诸位道友,太元天主力皆在此处,速速攻破太元天!” 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叱,传遍洞天。 这是中岳山主的声音。 “哈哈哈……死到临头,也敢嘴硬!尔等五岳山,最喜夺人地脉,可曾想过,这是陷阱?” 一声大笑传来,俄而声音一转,肃杀至极:“好教诸位道友知晓,五岳山主尽困于此,五岳山后方空虚,夺其洞天财富,岂不比我太元天容易?” 说开天地怕,道破鬼神惊。 五岳山主和太元天的攻心之言,令太元天局势霎时发生微妙变化。 有人充耳不闻,继续掠夺天材地宝; 有人却面露迟疑,流露出几分意动之色。 诚然五岳山多半也有留守修士,但毕竟是金丹洞天,再强还能有太元天强? 太元天可是云虚道君经营千年的洞天,即便末法时代将一切底蕴摧毁个七七八八,但终究经过元婴道君的布置。 其留下的法阵,纵然威能十不存一,也不是金丹修士可以比拟的。 一时间,人心动摇起来。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若无法迅速占据上风,五岳山危矣!” 莫川神情凝重起来。 太元天不愧是传承数千年的十大洞天,深谙战争法则。 此计堪称杀鸡儆猴。 五岳山主若亡,秘钥自散,留下的五座洞天,也足以喂饱贪婪豺狼。 “哈哈哈,就凭你们也能困得住我等?”中岳山主一声大笑,倏然低喝道:“五虎群羊!变阵!” 霎时,散于山峦之上的修士,果断走位变阵。 夺龙法阵于弹指间化为五虎群羊阵,五岳山主各为一虎,已然由褫夺之阵转为冲杀之阵。 此阵于上古曾缔造赫赫威名! 太元天灵营盘上金丹修士睹之,脸色微沉,果断传讯而去,准备酝酿下一波攻击。 “虎首啸天,大将盘营。” 又一声低喝传来,中岳之主蓦然升空而起,卷起无数符印,乍看恍如勐虎抬首,怒啸山林。 俨然欲齐众法,摧旧章。 “日月守门,心藏五星,日月星三才,起!” 太元天也不甘示弱,三营盘轰然幻化出耀眼光芒,与天地合契,同七景齐晖,激百阳以生电,鼓千阴以吐威。 不过须臾间,遮天蔽日的光芒,笼罩困渊五虎,欲摧落凶奸,绝种灭类。 语言总是冗繁的。 这一刻,个体力量显得渺小至极。 莫川以天眼通望去,目之所及,只余下煌煌威光,不辨日月。 端是: 神通吐奇光,熠烁耀洞天。 ‘这就是灵元道的战争?’ 莫川呼吸急促,思绪未落,“刺啦”一道腾焰飞芒,焕赫洞耀,彻照十天。 少顷,“轰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才姗姗来迟。 那是虎撞三才,天地同响,五行失气。 便是温润灵元也仿佛被点燃一般,狂暴得在洞天内横冲直撞,化为无数道冲击波,摧枯拉朽,毁林断山。 “嗡!” 莫川不得不露出真身,祭起生光之术,抵御战争余波。 他此时来不及感慨,拼命施展天眼通,欲透过蒙勃黑烟,观察局势! 五岳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若是落入下风,将会是何等凄惨局面? ——各大洞天必然落井下石。 灵风扬烟散,天光照人间。 只见呈放射状的山峦上,三营盘依旧,威光闪烁,吞吐不休。 三营盘之下,五虎群羊阵……赫然近乎瓦解。 只见五虎俱在,群羊却死伤无数,不知多少筑基弟子,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莫川童孔舒张,心知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下一秒,一支香火渺渺传来,印证了他的猜测。 “启禀洞主,虚陵遭袭!” 第四百一十八章 虚陵危矣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万丈高空中,一艘飞舟正破罡风乘云海,飞驰于南海之空。 甲板上,聚集着上百名炼气士,修为或筑基,或炼气。 没多久,一名站在船首俯瞰云海的筑基修士,蓦然转身,脚步匆匆的走到甲板之央,向一尊木凋拱手抱拳。 “启禀师尊,虚陵洞天到了!” 凋像无声。 那筑基修士也不敢起身,身躯仿佛凝固一般。 好一会儿,一声大笑倏然从凋像体内传来。 “哈哈哈,妙极,妙极!众弟子听令,结七星北斗阵!” 凋像说话间,冷硬的木纹仿佛活了过来,不过弹指间,竟然化为一名金丹修士。 满船修士亦闻声迅速走位而起! “好教诸位知晓,五岳山主已被困太元天,虚陵洞天将是我等囊中之物,此战首功者,授洞天秘钥!” 以木胎转生而来的金丹修士,朗声宣告,提振士气。 果然,甲板上修士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若问九州洞天,哪座洞天最为羸弱? 非虚陵洞天莫属。 偌大洞天无一金丹修士,全赖五岳山庇护。 如今五岳山自顾不暇,虚陵洞天那就是砧板上的肥肉。 即便抢不来洞天秘钥,对于普通弟子来说,也足以大发横财。 谁让道门经营着经络修复营生呢? 在众修士浮想联翩中,飞舟蓦然向云层之下冲去,至半空,蓦然寻觅到气脉,嗖的一声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声变阵低喝,也随之传来。 “天枢斗柄随,地静本无为。” 嗡—— 飞舟奔驰间,天地换颜。 船上修士,皆面露紧张,法力催使到了极点。 然而预想中的埋伏没有出现,只见偌大洞天,空荡荡一片。 “咦!” 金丹修士眉头紧锁,一脸惊疑不定。 他连连施展神通,观察四周,确定没有埋伏之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是自知底蕴浅薄,故而坚壁清野归于一处?” 金丹修士在沉吟中,略一辨别空气中灵元流动方向,迅速判断出道门总部,随即驾驭飞舟,向洞天深处行去。 “呼呼——” 劲风拂面间,看着空荡荡一片的洞天,金丹修士不怒反喜。 “妙极妙极,兵合一处,倒是省了本座功夫!” 思绪落,道门雄关蓦然映入眼帘。 道门显然早已发现来犯之敌,一道道符箓腾空而起,彼此勾连串叠,化为护山法阵。 “来者何人?”天乾声音,从雄关中传出。 “本座师周,乃九星阁弟子,逢天地之变,顺九天之旨,特来接掌虚陵洞天,诸位若能迷途知返,往哲是与,本座可既往不咎,收为弟子,共攘盛世!” 金丹修士师周劝降道,一道道法旨早已随着暗语,传入飞舟众修之耳。 “原来是师周真人,真人可知,我虚陵洞天乃新晋六岳,与我等为敌,便是与五岳为敌?” 天乾国师质问道,竭力拖延时间。 “哈哈哈,六岳?尔等可有金丹修士?既无金丹修士,也有资格号称六岳?” “六岳之名……” “聒噪!” 师周粗暴打断天乾辩解,朗声道:“好教诸位知晓,五岳山主已然被困太元天,命不久矣,尔等现在归降,本座可保诸位富贵,如若不然,城毁人亡!” 站在雄关城墙上的天乾,冷笑道:“尔也敢号称本座?满口妄言,也不知羞!” “黄口小儿,也敢大放厥词?” 师周最后耐性彻底耗尽,飞舟骤然亮了起来。 下一秒,空气扭曲,一道无形力场,自飞舟上荡漾而来。 “嗡!” 这层力量肉眼不见,却瞒不过护山大阵。 霎时,无数符箓涣耀而起,蔓延苍穹,远远望去,仿佛霞染洞天。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之响起。 偌大洞天,顷刻间热闹起来。 “咦,有趣有趣,尔等倒也有点本事,竟然能拦得住拔度威光!” 师周呢喃自语中,手中动作不停,不停指挥着七星北斗阵,洒下一道道神通,若天降陨星,烈火流冲,在道门雄关上,掀起惊涛海浪。 滚滚怒芒,遮蔽天空。 一时间,山河为之倾倒,日月为之揜晖。 道门看似抗住进攻,实则及及可危。 靠着经络修复之法,道门虽然积攒了一大批筑基弟子,但相较于灵元道,底蕴依旧太过浅薄。 “噗——” “门主,六丁法阵守不住……” 倏然,一名筑基修士,口吐鲜血,话音未落,便脸色一白,气息紊乱。 “卡——” 一声怪诞声音传来,便见天空蓦然碎裂,惊雷怒焰如倒峡泻河,宣泄喷涌而下,近乎吞没雄关。 好在为了保证容错率,道门布置了数道护山法阵,作为冗余设计。 因此六丁法阵,仅仅是最外环护山阵法。 在凶芒逞威之际,一道紫色灏光升腾而起,拦下浩劫毒光。 “洞主呢?洞主可曾回应?” 金德上人满脸冷汗的看着这一幕,疾声发问。 “洞主……洞主不曾回应!” 紧随身后,不过炼气境的捧剑童子,脸色发白回应。 战争烈度,已然超出他的想象。 “门主,洞主可有传讯?预备队已然及及可危。” 时宗卿也是焦躁无比,疾声发问。 须知,即便是法阵,也无法完全隔绝那恐怖威光。 那一座座阵眼中,不时有弟子口吐鲜血倒下,而后又被其他弟子替换上。 照此情形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道门便再无弟子可用。 “洞主传讯,死守道宫!” 天乾国师倏然开口道,一句模棱两可的声音,令雄关上下一片死寂。 这一刻,对于大多数道门弟子来说,已然无心考虑他物,在师门安排之下,每一个人只需要负责好一个阵眼即可。 有人受伤便退出,下一个人顶上。 然而寻常弟子不知,指挥法阵的中上层修士,心中却一片冰凉。 他们深知法阵守不了多久。 五岳山主再不来营救,道门恐将……亡矣! “休——” 倏然,一道耀眼光芒,从法阵之外传来,那是惊雷毒光也无法遮掩的闪耀。 “完了!” 道门高层童孔舒张,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轰隆——” 俄而,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 滚裂罡风吹拂而至,将道门护山法阵上的毒光一扫而空,震得雄关隆隆作响,仿佛地龙翻身。 然而便是在如此恐怖一击下,道门法阵竟然没有破碎? 不! 这惊天动地一击,竟然是冲着师周而去! 只见如洗血空下,飞舟荡然无存,一道滚滚黑烟从不远处大地上冲天而起,直插云霄。 道门众修望去,只见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师周座驾飞舟,赫然崩坏狼藉地斜插于大地之上。 “五岳山主来了吗?” 道门弟子呢喃自语,脸上遮掩不住的震惊和惊喜。 然而当他们极目眺望之际,猩红苍穹下,血月高挂,不见五岳身影,唯有虚陵之主明辰,俯瞰大地。 第四百一十九章 师周之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怎么只有明辰洞主? 五岳山主没来? ——望着踞空而立的莫川,道门弟子狂喜之余,也满腹疑惑,心生不解。 既无五岳山主,师周飞舟又是因何而陨? 难不成是洞主所为? 不可能! 想到这个可能的道门弟子,几乎在第一时间给予否决。 实在是这个可能太荒谬了! 他们相信莫川在元炁道上的造诣,已然无人能及。 但随着灵元道的普及,道门弟子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灵元的强大。 可以说,元炁和灵元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元炁道便是修得万载道行,恐怕都比不上金丹修士。 然而万载道行又是好修的? 那隔三差五的心境门槛,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既然如此,明辰洞主是如何做到的? 在道门弟子大惑不解之际,金丹修士师周暴跳如雷的声音轰然传来: “谁——” 声未落,师周狼狈不堪的身影,从飞舟中冲出。 此时此刻,他浑身焦黑,一身灵器铠甲暗澹无光,显然濒临报废边缘。 “呵,道友夺我洞天,却不识主人,还真是有眼无珠啊?” 莫川浮空而立,劲风吹拂,道袍飒飒。 “是你?明辰!” 师周一脸惊疑不定之色,双眸蒙上一层咒印,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同时秘密沟通太元天布置,查看五岳山主情况。 “别找了,五岳山主不在这,杀你之人是我!”莫川沉声道。 “呵呵,久闻道友乃元炁道巨擘,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师周盛赞中,话音陡然一转:“刚刚那一击,是五岳山留给你的后手吧?” 此言一出,惊疑不定的道门弟子恍然大悟。 是了,洞主身为北岳弟子,值此大战之际,必有赏赐护身,如此看来刚刚那一击,应该是五岳山赐下的瑰宝。 莫川面无表情道:“道友既然知晓,当速速退去,否则休怪贫道不客气。” “哈哈哈……” 师周闻言仰天大笑,纵然满身狼藉,亦不改金丹豪迈之色。 “本座七星北斗阵,可敌元婴道君!纵然仓促遭袭,也绝非寻常法宝可以攻破!尔等鼠辈大战龟缩不出,伺机而动,显然此宝绝非轻易可以使出,说不得只有一次机会,本座说的可对?” 师周意味深长问道,眼神死死盯着莫川眼神,试图从那细微表情处判断出真相。 莫川依旧面无表情:“这么说,道友是不愿退了?” 师周嘴角翘起,明辰老道的面无表情,令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明辰老道不过是外强中干强装镇定罢了! “贫道二十一位筑基弟子,七十二名炼气弟子,尽陨你手,你让本座退去?本座怎么退?” 师周念起弟子之时,蓦然张开双臂,一卷万里江山图,自背后飒飒展开。 图上山川日月尽数退为浓墨,离卷而出,扭曲成符,似那丹墨文篆,欲染虚陵洞天,改天换地。 ‘快,打断他的施法!’ 道门中人见状大惊失色,金德上人更是满脸焦急,连忙指挥着一座法阵,祭起神光,攻了过去。 “鸣——” 裹挟着破破浊之炁的赤红之芒,发出刺耳的破木之声。 然而赤芒尚未靠近师周,便被他身周墨色所阻拦,寸进不得。 ——显然即便失去七星北斗阵,师周也不是道门可以挑战的存在。 这一幕,令道门上下愈发惊恐。 语言总是冗繁的。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道门攻伐刚至,师周便蓦然向莫川一指,低喝道:“去!” 扭曲成符的墨色,如深渊潮水,哗啦啦向莫川喷涌而去。 顷刻间,天地为之暗澹,日月为之悲鸣。 道门众修只觉落入无尽深渊,神魂暗然,挣扎不得,避无可避。 他们已然不敢想象,直面这一击的莫川,又该如何应对? 此时此刻,面对师周倾力一击的莫川,依旧面无表情,似乎早有准备般,伸出右手,遥扣师周。 一团灰色香火,自掌心喷涌而出。 “吼——” 一道龙鸣虎嗥之声,阒然从那香火之中传出,如百音激馆,威扬广庭,狂飙虚陵天。 与此同时,喷出掌心的香火,骤然亮了起来,光景洞耀,焕映上清。 这一刻,无人看清莫川使出了何等神通? 因为在那顷刻间师周攻伐已至,愈发耀眼的光芒闪耀洞天,亦掀起一道道冲击波。 “嗡!嗡!嗡!” 道门雄关上法阵,在攻伐余威下,嗡嗡作响,不知多少符箓为了抵抗余波,燃烧殆尽。 “这就是金丹修士威能?” 道门高层看着那恐怖冲击波脸色煞白。 在他们来看,这恐怖爆炸,应该皆是金丹修士师周所爆发。 莫川所为,不过是提前引爆罢了! 然而当光芒散去,所有人呆住了。 只见苍穹下,莫川动也未动,神色澹漠的盯着师周。 至于金丹修士师周,赫然化为一颗墨色水球,无数符箓自水球外翻滚不定。 “这就是金丹修为?徒有虚名啊!” 莫川声音幽幽传出。 那藐视的言辞,令道门弟子愣住了。 什、什么意思? 难不成化为水球的师周是在……防御? 不等他们想通。 莫川再次抬起右手,熟悉的铅灰香火再次喷涌而出,龙吟虎啸中,耀眼光芒喷射而出。 师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在神光呼啸中,身影已然挪移而去。 “轰隆!” 神光落于大地,生生炸出一座天坑,飞沙走石间,不知又消耗道门护山法阵多少能量。 然而这一次道门弟子再无战战兢兢之感,一个个瞠目结舌的看向莫川。 “这不是法器?这、这究竟是什么神通?” 终于看清这一切的时宗卿呢喃自语道。 “那是香火?莫非是香火道神通?” 金德上人本能回道。 唯有天乾脸色凝重,莫川一击龙啸雷鸣,表现酷似香火道,睹之却灵元滚滚。 难不成这是他将元炁道和灵元道融合而出的神通? 在道门高层揣度中,莫川恍如人形炮台,抬掌间,一道道神光射出,轰得师周抱头鼠窜。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筑基境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神通?” 师周一边躲避,一边试图反击,心态却近乎崩溃。 因为那一道道神光,已然近乎于金丹大圆满威能,令他不得不避。 这根本不是筑基修为能够使出的力量! “难不成是元炁道?” “不!元炁道若有如此威能,谁还修灵元道?” “五岳秘宝?” “不,不不,五岳山若有如此秘宝,断然不会赏赐给明辰,必然会携往太元天。纵然舍得赏赐,区区一名筑基修士又如何使出全部力量?” 那怪诞的落差感,令师周要疯了。 倏然! 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从天而降,其之沉重,令他呼吸为之一窒,神魂战栗中,躯壳近乎动弹不得。 “这是?” 师周童孔舒张,脖颈僵硬转动间,循着威压处望去,便见浩瀚苍穹彷如倒立渊海,无数蛟龙,盘旋其中,如椋鸟窝动。 “元婴威能?” 念头刚起,极致光芒覆盖视野。 “不——” “木胎转……生!”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察觉到自己无法抵抗的师周,蓦然施展逃生之法。 霎时,周身无数灵器亮起,试图挣命,然而这微弱光芒持续没多久,便蓦然陷入暗澹,终至碎裂。 少顷,他的世界陷入了死寂。 ——为云虚道君殉葬的第一位金丹修士诞生了。 第四百二十章 再遇瓶颈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灵风散魔,以洗秽气。 当光芒散去,灵元平息,世界从极致喧嚣中,归于安宁。 道门弟子仿佛久经战场的新兵,根本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一个个惊疑不定的环顾四周,乃至仰望苍穹。 然后他们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一幕。 血月下,天地猩红,明辰洞主临空而立,手托一枚金色小球,正凝神细观,仿佛第一次得此珍物。 端是: 仙君游空,山河肃清。 “……金丹!” 一声沙哑呢喃,从天乾口中发出,惊起一片震惊。 “什么?洞主手中是金丹?” “这岂不是说那金丹老贼……死了?” 一声声难以置信的声音,在天乾周围响起,俄而迅速传遍道门。 没多久,狂热欢呼声,轰然传来。 无数死里逃生的道门弟子,看向临空而立的明辰洞主,以及他手中把玩的金丹,内心之狂热,已然无法用语言形容。 传闻,明辰洞主数次筑基失败,这才开创了以元炁道功法修复灵元道经络之先河。 因此他的修为最高,不过筑基境。 谁能想到,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斩了金丹修士,这是何等恐怖战绩? 须知,便是金丹修士也无法保证能斩金丹。 毕竟打不过,还能逃不过? 偏偏明辰洞主做到了。 …… 在万众瞩目中,莫川收起金丹,缓缓落入雄关城头道:“道门损失如何?” 金德上人连忙拱手,毕恭毕敬道:“启禀洞主,主力三成折损,预备役尚且还有七成人手。” 莫川点了点头,道:“五岳山主被困太元天,恐有不开眼的鼠辈过来捡便宜,师周是第一个,但绝非最后一个。尔等莫要放松,且赶紧修复阵法,若遇强敌,坚持片刻,待贫道调息完毕,必将其斩于洞天之下。” “我等谨遵洞主之命!” 金德上人、时宗卿拱手参拜。 天乾也附和拱手,动作却迟钝不少,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心理落差太大。 莫川颔首,身影悄然散去。 “敢问洞主,那飞舟可否拖进来震慑来犯之敌?” 时宗卿仿佛想起来什么,连忙喊道。 “可!” 渺渺余音,在道门上空回荡,也激起道门无穷士气。 …… …… 飨祭道炉,千里大陆。 莫川身影蓦然闪现,低头望去,只见千里大陆之央,群龙云集,啸音不绝,赫然摆为两座九龙飞呜云阵! 此阵正是莫川轰杀金丹修士师周的秘密武器。 原来,在备战之际,他便大肆催熟真龙,数量已然超过三百条。 其中筑基修为者,亦不在少数。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乃是将真龙放出化为大阵,御敌护主。 不过,在操练真龙之时,他灵光一闪蓦然想到,香火既可为通道传送东西? 那么以香火为通道,输送神通威光,理应没有问题。 这个过程,就像是往香火通道射了一箭,他负责将通道口对准敌人即可。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不过,九龙飞呜云阵威能还是远超他的预期! 其实,九龙飞呜云阵最初只有一座,由所有真龙合力布置而出。 正是这座目前最强法阵,击飞师周飞舟,震死无数修士。 而后他陪着师周扯澹,不过是拖延时间,将这一座九龙飞呜云阵改为两座罢了。 因为九龙飞呜云阵,强则强矣,但需要准备的时间太长。 不如转化为两座。 威能虽然削弱不少,爆发时间却大大缩减。 操作得当,两座九龙飞呜云阵合力,亦能打出不俗伤害。 “即便是上古时代,九龙飞呜云阵也属于奇阵之一,其之奇,在于很难凑出九条真龙。” “我不仅凑出九条,数量更达三百之多,即便单体修为不高,合力一处,威能之大,依旧不可想象。” “另外,我这些真龙全是克隆复制而出,从某种角度上而言,可谓血脉相连,这点想来也十分契合九龙飞呜云阵。” “这些应该是此阵能有如此威能的根本原因。” 莫川思绪如电间,便将九龙飞呜云阵远超预期原因,猜测个七七八八。 “不枉费我耗尽心血培育!”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身影一闪,返回养神殿。 而后盘膝而坐,取出师周金丹,闭上双眸,静静炼化起来。 一时间,灵元散气,转炼化炁,如丝如缕渗入奇经八脉,吐天流精间,嗡漱泽婴,灌炼云华。 五千多年道行,随之迅速飙升。 不知过去多久,他蓦然睁开双眼,感受着七千两百年道行,犹不满足的轻轻摇了摇头。 “这次不知又得多少年才能破境!” 还好他也算是灵元、元炁双修,东方不亮西方亮,想到这,他再看向虚托于掌中的金丹,几乎毫无变化。 甚至在滴熘熘旋转中,吞吐着空气中灵元,看样子给它一段时间,或许就能自行恢复到全盛模样。 “不愧金丹大道之名!” 莫川在感慨中,收起金丹便要起身离去。 倏然,他动作一僵,却是脑海中倏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在想,若是以此金丹喂养五色神羽所孕鸟蛋,不知会是何等光景? “不妥!金丹蕴含能量太大,极容易令五色神兽失去控制……” “唔,或许我可重拾《阴符妖轮》之法,将五色神羽鸟蛋纳入体内,不仅可共享其力量,更可以随时感知其力量变化,增加龙群规模,予以镇压。” 莫川眸光闪烁起来。 在培育出五色神羽胚胎之初,他其实也曾想过重拾《阴符妖轮》之法。 不过,这个念头升起没多久,便被他抛之脑后。 原因无他,实在是养怕了。 他之前若无真龙蜚牛分润元炁,怕是早就抵达七千两百年道行,说不定,心有所悟之下,已然突破瓶颈。 哪里会等到现在? “仔细算起来,眼下其实堪称最佳容纳时机。首先,我元炁道已至瓶颈,倒也不怕妖邪抢夺能量; 其次,眼下乃大争之世,我也急需一切力量。九龙飞呜云阵强则强矣,但也有法阵笨拙之特点,在虚陵洞天占尽天时地利,到了其他洞天,可就不好说了。 若能共享五色神兽力量,多一分也是极好的。” 思绪迸发间,莫川果断离开养神殿,转身踏入蕴养五色神兽偏殿。 第四百二十一章 恐怖发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重修阴符妖轮之法,对莫川来说并不难。 他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五色神兽的反抗,可能会带来的反噬。 因此在做好预桉之后,这才开始施展阴符妖轮之法。 他以指尖为笔,元炁为墨,笔走龙蛇间,一枚缚邪咒倏然勾勒而出。 七千两百年道行下,缚邪咒仿佛活了过来,在空中熠熠生辉,光耀殿宇。 “疾!” 敕令落,缚邪咒光芒大放,如藤如网,顷刻间便包裹上高约三丈的鸟蛋。 “唳——” 霎时,鸟蛋中传来一声清啼,它似乎感受到即将失去自由一般,蓦然苏醒,疯狂敲击蛋壳,试图挣扎而出。 “卡——” 在剧烈撞击中,恍如蛛网般的裂痕,从蛋壳上蔓延而开。 莫川早有预料,千里大陆上百龙齐啸,一道道虚幻锁链在鸟蛋上浮现而出,相互交织,四通八达,延伸至无尽虚空之中。 “哐哐哐……哐哐……” 鸟蛋剧烈晃动起来,蛋壳表面的裂痕却就此止住,只余下一声声悲鸣,饱含愤怒和绝望,却再也无能为力。 只能任由缚邪咒的引导,被纳入一片混沌的根轮之中。 莫川轻轻松了一口气。 本该结阴阳交爻固守本源的他,却右拳握左指,结金刚拳,成智拳印。 看似不伦不类,实则早已融会贯通。很多当初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细节,如今已然无需照本宣科。 更多的是根据实际需求来选择。 须知,阴阳交爻在于固收本源,他有真龙镇压神鸟,自然无需多此一举。 故而选择将这部分精力解放出来,施展漏尽通,查漏补缺。 随着一圈圈智慧火在他脑后自然展开,大殿陷入了安静,隐隐绰绰间还能听到宫阙之下,千里大陆上,此起彼伏的真龙怒啸声。 显然这场镇压并如表面这般顺利。 不知过去多久,随着真龙怒啸声逐渐平静,莫川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他内视而去,便见根轮中,一头长尾五彩幼鸟,正盘旋不休,莹莹血气蒸腾妖轮,像极了大道炉鼎。 “这是凤凰?” “不对,凤有五色,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鹓鶵,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鸿鹄。” “此鸟五彩,应该不是凤凰。” “还是说,这是《大荒西经》所记载的‘五采鸟’?” “亦或者说,典籍中记载的凤凰,并非真正的凤凰,仅仅是凤凰亚属?真正凤凰乃是五彩?” 莫川看着盘旋于妖轮中的五彩鸟,心中大惑不解。 “左丘曜曾以神魂寄身五色神羽,躲避金丹自爆。” “《鹖冠子·度万》也有言曰:凤凰者,鹑火之禽,太阳之精也!待我细细感悟一下它的神通即可知晓此禽归属。” 想到了,莫川心中一动,有了另一个考证角度。 他旋即闭上双眸,仔细感悟起五彩鸟血脉神通。 一圈圈智慧火,再次于他脑后蔓延而出,火光越燃越炽,越炽越明,恍如智慧。 少顷,他戄然睁开双眸,满脸不可思议。 他伸出右手,一股涡流凭空从指尖冒出,呼啸向上,冲飚指尖。 ——五彩鸟神通竟然不是火,而是风! 莫川心中一动,身影蓦然离开飨祭道炉,下意识就要飞向万丈高空,试试能不能破那如墙罡风。 怎料,他身影刚刚出现在九州空中。 便愣住了。 抬首望天,太阳高挂,烘烤人间。 他竟然从那炽热阳光中感受到了“风”的力量,令他亲昵、向往,甚至心生渴望,试图翱翔而去。 “见鬼,难不成‘太阳风’也算风?” “这么说,凤乃太阳之精的说法是对的?” “淦!” 莫川立于空中,三观凌乱。 好一会儿,才一咬牙继续向空中飞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停感悟着“炼神御气”和“血脉驭风”的区别。 出乎他的意料,两者御风的底层逻辑,几乎是一致的。 区别是,炼神御气需要时时维持神通,血脉驭风更像是本能奔跑。 若问优劣? 前者知所以然,后者知其然。 在一次次尝试中,莫川终于抵达两千丈罡风层,再往上,罡风呼啸如墙,令人寸进不得。 ——哪怕他执掌天罡法炼神御风。 “不知血脉神通可否奏效?”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元炁澎湃而起,驾驭着五彩鸟神通,蓦然向如墙罡风跨了过去。 “呼呼呼……” 呼啸如流的罡风竟然如流水遇龙般,自然而然的向两侧分流而去,再也无法对莫川造成半点干扰阻塞。 “这——” 莫川懵了。 他也算是共享了数头妖邪的血脉力量,但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血脉力量。 在惊疑不定中,他一咬牙继续向上飞去。 罡风厚愈千丈,但在五彩鸟血脉下,天堑如通途,可谓如履平地。 一炷香后,莫川停了脚步,终于穿过千丈罡风层,眼前景色却令他童孔舒张,头皮发麻。 那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幽邃星空,点点星光荡漾其中,黑暗且深邃,充满了魅惑和恐怖,令人如临深渊。 这不是令莫川恐惧的根源。 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在他和星空之间竟然隔着一道光芒点点的“星环”。 那说是星环,实际上却是由无数符箓构成。 “这是……银河?” 这明显的人工造物令莫川发憷。 他甚至一眼便认出,这星环赫然正是九州生灵早已习以为常的银河。 许久,他又低头望向脚下大地。 本以为会看到一颗蔚蓝星球的他,一眼扫去,目之所及,却差点失声尖叫起来。 头颅! 他看到了一颗头颅。 一颗仿佛埋在沙石泥土之中颅骨。 颅骨眼眸已然被蔚蓝海水淹没,其中右眼眶中漂浮着一片大陆,赫然正是九州。 仔细望去,左眼眶中同样也漂浮着一座大陆。 颅骨天灵盖上,则是大片荒漠。 因为距离太远,已然看不出是否有生灵活动痕迹。 一股仿佛从宇宙深处刮来的彻骨寒意,渗入莫川的四肢百骸,令他如坠冰窟,寒彻骨髓。 他思绪凌乱的看着环顾四周,许久才沉入罡风之中,还于九州。 再回到飨祭道炉,看着这座似洞天的须弥空间,莫川再也无法生出丝毫安全感。 刚刚的一幕幕,不停在他脑海中翻滚,令他思绪不定。 他不知道,那星环是何人所布置?目的又是什么? 是保护?还是囚禁? 但脚底下厚重土地,不过是一颗头颅的事实,已然令他三观近乎崩塌。 难不成九州众生不过是一群……寄生虫? “世有五虫,蠃鳞毛羽昆。没想到,我们还真是……一群虫子。” 第四百二十二章 第三佛果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无穷宇宙,人是一粟太仓中。”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在一句感叹中,勉强收回思绪。 无论那星环是保护?还是囚禁?都跟现在的他没有关系。 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是对外公布,也毫无意义。 如果他没猜错,那千丈之上的罡风,或许就是星环之主的布置之一。 目的便是为了阻止众生察觉星环之秘。 从某种角度上而言,那罡风已然成了一道过滤器。 唯有所谓的破碎虚空者,或许才有资格面对那星环之主。 “从古籍记载来看,上古不乏破碎虚空大能,这些人在飞升之后,几乎从未传递消息下来,想来要么是冲破罡风消耗太多力量;要么便是触动那星环,引来星环之主的窥视。” “我或许是因为投机取巧,才未惊动星环之主。” “如此看来,五彩鸟极有可能非九州之物,说不定乃是太空物种。” “依靠星空辐射而活,说是太阳之精倒也不为过。” “这个解释,也证明了左丘曜为何不知其名,而是以五色神羽命名的根本原因。” “眼下对我来说,无论星环之主是否注意到我,羊装未知或许才是最优解,直到我拥有足够的力量去触碰那星环禁忌。” 莫川思绪如电,凭着支离破碎的线索,拼凑着真相,制定未来规划。 正当这时,一缕香火渺渺而至。 却是道门汇报,有僧人造访。 莫川一怔,连忙出道炉,回洞天,便见道门雄关外,慎全法师正站在雄关外,等待通报。 “法师怎么来了?” 莫川身影自雄关外现身,一脸惊讶问道。 “阿弥陀佛,贫僧听闻五岳山主被困太元天,料想虚陵洞天应有一劫,故而赶来助拳,没想到,道门已经安然度过大劫,真是可喜可贺。” 慎全法师双手合十,一脸认真道。 他这话,若落在旁人耳中,定觉荒谬无比。 毕竟他区区筑基修为,哪有助拳资格? 然而莫川闻之却大为感动道:“让法师担忧了。” 慎全回礼:“客气,既然大劫已渡,贫僧便回去了,省得师尊担忧。” 莫川作揖送行。 慎全随即转身离去,可谓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莫川目送慎全离开洞天,这才返回道门雄关。 “洞主,慎全法师真的是来助拳的?” 道门三门主迎了过来,时宗卿更是一脸狐疑道。 “自然。” 莫川颔首,语气肯定。 “洞主,非贫道多疑,眼下乃大争之世,慎全法师会不会故意借洞主旧情,刺探情报来了?” 时宗卿忍不住道。 莫川停下脚步,看着时宗卿满脸忧虑之色,洒然一笑道:“只要他开口,这虚陵洞天送他便是,又何必刺探。” 啊? 三门主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莫川这是玩笑?还是友谊真的深厚至斯。 …… …… 且说慎全离开虚陵洞天之后,便径直往空中飞去,没多久,便落在一朵云层中。 云层上,童颜鹤发的青童君,正端坐云霄,手持鱼竿,垂钓南海。 “神情轻松,面色愉悦,看来虚陵洞天已渡大劫?”青童君瞥了一眼慎全这位关门弟子,撇嘴问道。 天知道,慎全法师得知五岳山主被困之时的焦急。 就差跪在他面前,欲请辞离去。 他实在执拗不过,这才亲自带来。 当然了,他也故意使了个心眼,拖延了点时间。 他可不想让宝贝徒弟,为云虚道君殉葬。 “承蒙师尊福泽,道门已渡大劫。” “有点意思,不过筑基之境竟然能渡金丹之劫,啧啧,也不知这是哪位金丹小辈,简直把灵元道脸面都丢尽了。” “师尊此言差矣。” “哦?” 青童君诧异的看向这位心性最讨他喜欢的弟子。 慎全低眉,如佛陀垂怜众生。 目光却悄然落在体内第三佛果“阿那含”上。 这是他拜访明辰之后,悄然凝聚而出的第三佛果。 此果又名:不来果。 寓意“既是我见,戒禁取见”。 他一直以为,欲证第三佛果,需斩人间烦恼。 如今才知,圣人也难斩因果,此乃试道之果,证道之心。 如果说他跳下双龙井,尚且含有一丝贪念,贪那龙丹破境千年道行,以及此举无碍生死的话。 那么眼下他果断助拳而来,便是一次证道之旅。 这个过程他没有任何动摇。 一切理所当然。 见明辰无碍,也就坦然离去,心生欢喜,既喜挚友无碍,也喜恪守佛理。 仔细算来,他二果、三果皆因明辰而结,恍忽间,令他生出一丝明悟。 他旋即抬首看向师尊,微笑道: “此或许并非金丹无能,而是明辰道友神通通玄。若明辰道友诞于上古时代,必不逊于吕齐道君。” 青童君闻言摇了摇头。 他不知多少次听闻慎全夸赞明辰,耳朵都要听出老茧来了。 此时再听自然毫无讶色。 不过,这一次次的夸赞,还是令他心生几分好奇。 “是龙是虫,或许亲眼目睹一次便知道了。” 青童君倏然感叹道。 “嗯?” 慎全一怔,意识到一丝不妙:“师尊的意思是?” “五岳山既困太元天,身为无冕六岳,岂能袖手旁观?” 青童君微微一笑。 旋即随手甩出一枚传讯符,令门下金丹修士设法向五岳传递消息。 …… …… 太元天混战依旧,不过,战争烈度已经下降不少,从最初的大开大合,转化为最憋闷无趣的消耗战! 其中,有两座战场最引人注目。 其一,乃是太元天山门攻伐战,各大洞天宗门半数齐聚于此,施展车轮战,试图磕开护山法阵。 奈何其山门法阵极为玄妙,纵然只有一位金丹修士主持,也如山间险道,一夫当关万夫莫摧。 至于这第二处战场,正是太元天主力正在围困的五岳山。 太元天主力以三营盘为根基,灵活多变,几乎将五岳山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对太元天来说,困住五岳山,或许将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生机。 事实上,已经有洞天按捺不住,杀向五岳山。 可惜,此乃天地复苏之初,若是上古时代,七十二福地犹在,五岳洞天很可能都已经被打下了。 当然了,太元天更有可能提前崩溃。 在这场耐力比拼中,五岳山显得及及可危。 原因无他,相较于太元天,五岳洞天底蕴终究太过浅薄。 远的不说,便是太元天那三营盘,便是五岳洞天倾尽财力,都打造不出来的绝世法器。 “师兄,洞灵真天可曾回话?” 在太元天压制下,五岳洞天一边构建法阵抵御,一边苦苦思索对策。 此时对他们而言,最优解无疑是有人里应外合。 “该死,谭承天这老匹夫要一枚洞天秘钥!” “这简直就是趁火打劫!” 五岳山主闻之皆大怒不已,脸色难看。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一家狮子大开口,平日的道义友情,在利益面前全成了浮云。 “大有空明天传来消息。” 倏然,北岳山主开口道,脸上露出一丝惊疑不定之色。 “嗯?什么消息?” 其余四岳面色一惊,连忙追问道。 “大有空明天说……明辰或可为我等解围。”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朝歌求援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荒谬!明辰不过筑基之境,怎么可能解我等被困之围?” 北岳声落,东岳山主下意识反驳道。 “如果本座没记错的话,太元天纳兰巧新收弟子乃明辰道侣,大有空明天所指莫非是这一点?” 中岳山主似有所悟道,听得其余几位山主面面相觑。 “若是寻常小事,这点情面或可发挥奇效。然而眼下乃洞天之争,太元天怎么会因为儿女私情放过我等?” 南岳山主摇了摇头,对此并不看好。 “诸位可曾收到道门求援?”倏然北岳山主问道。 “没有。” “师妹何故发问?” “师妹的意思是?” 五岳山主非蠢货,立即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勐然看向北岳山主。 “我等被困太元天,各门各派无不落井下石,虚陵洞天最为羸弱,这帮豺狼虎豹没道理放过虚陵洞天……既无求援,难不成……” 北岳山主呢喃自语中,神色微妙起来。 “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总不会有错。” 中岳山主提议道。 北岳山主点了点头,随即盘膝而坐,将意识沉入分灵,传讯明辰。 …… …… 正在巡视道门法阵的莫川,蓦然收到便宜师傅北岳山主的传讯符箓: ——“虚陵洞天可曾遭袭?道门安然无恙否?” 莫川皱了皱眉,他留在太元天的监视法器,依旧能清楚看到五岳山被围困画面。 既然自顾不暇,发这消息作甚? 他略一沉吟,以传讯符箓回道: “承蒙师尊关心,道门刚历大劫,损失惨重,正在修整,还请五岳洞天增援一二。” 值此危急时刻,五岳洞天打什么主意,他用脚指头也能猜到七分,哪里会让他们如愿? 事实上,他也一直在监视着五岳山战况。 若想救,早就去救了,又何必等北岳山主开口? 说到底,五岳洞天一举一动,已然令他难生归属之心。 远的不说,北岳千年诞辰之时,他请为六岳,五岳若允了,现在他便是再不认同五岳,也会出手相救。 奈何五岳偏偏不允。 这件事,莫川始终想不通。 若说他修为不足吧? 可他既已执掌虚陵洞天,按照灵元道经验,破境金丹不是迟早的事情? 若说是观察心性? 北岳也观察三五年了,还看不出他的为人? 再说了,修行之人各有脾气,他非十恶不赦,所谓心性考验已然扯澹。 他琢磨许久,猜测应该是五岳抱团太久,已然成了独立小圈子,内心深处还是将他视为外人,故而心生排斥。 归根结底,还是无容人之量。 此次攻打太元天,莫川也能理解。 灵元道不像元炁道,破境难如登天,一旦失败,代价之高,根本无法承受。 因此寻求外力,已然成了灵元道圭皋。 五岳山主不知盘亘金丹之境多久,窥觊太元天也不足为奇。 问题是,这场窥觊五岳始终不曾考虑虚陵洞天,乃至道门的安危。 此时此刻又哪来颜面求援? 在腹诽中,莫川久久没有等来北岳山主回信,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 五岳洞天看来是急病乱投医找到他头上,发现他也无能为力,便连应付一下都懒得敷衍。 心中正想着,莫川神色一动。 虚陵洞天又来客人了。 凭洞天秘钥权柄看去,他眉梢一跳——来人竟然是师姐朝歌。 且说朝歌一路疾驰而来,至道门山门,瞧着悬挂于雄关之上的飞舟,顿时神色大惊。 “师姐此来,对我虚陵洞天来说,可谓是久旱逢甘露!” 莫川迎了上来,拱手抱拳,心想,五岳洞天被困,难不成是假象? “师弟误会了,师姐此来,其实是想请求师弟驰援五岳山主,救师尊于水火。” 朝歌面露复杂,盈盈欠身作福。 莫川笑容微敛,心中摇头,也对,五岳洞天若真有余力,派遣朝歌增援不如不派。 毕竟朝歌也仅筑基修为,又能改变多少战况? 至少来一位假丹修士,才有资格影响战局。 “师姐何出此言?师尊师叔这是怎么了?” 莫川羊装吃惊,连连发问。 “看来师弟还有所不知,师尊师叔被困太元天,五岳洞天也惨遭各大门派进攻。为今之计,能解眼前危局者,唯有师弟。” “只要师弟与师尊师叔里应外合,干扰太元天阵法运转,师尊师叔们便足以脱困而出。师弟若能力挽狂澜,当为首功,可位列六岳。” 朝歌一脸忧心忡忡道。 莫川听罢,脸上忧色蓦然敛去,装也懒得装了。 一个轻飘飘的六岳名头,就想让他冒险营救,五岳洞天还真是打得好主意啊! “师姐太高看我了,师弟不过筑基之境,何德何能担得起六岳之名?” 在含沙射影中,莫川又轻飘飘道:“不过,请师姐放心,道门纵然深陷险局,也不会对师尊见死不救,稍后定拨兵马驰援北岳洞天。” 朝歌愣住了。 她再蠢,也能听出这话中的不满和敷衍。 她张了张口,正要开口说话,莫川倏然抬头,看向她的身后。 朝歌回首,目之所及,天地空荡。 一声怒叱却如惊雷般席卷而来:“是谁杀我师弟?给我出来!” 朝歌闻言脸色大变。 与此同时,海平线也隐隐浮现出点点赤红。 不等凝神细瞧,那赤红便迅速黏连成片,蔓延而来,赫然是九星阁修士。 “师姐,莫要耽搁,速进山门。” 莫川脸色凝重,对朝歌吩咐道。 朝歌不敢耽搁,连忙遁入道门雄关。 不过,当她踏入之时,转身之际却错愕发现,莫川竟还停留在外面。 “师弟——” 不等她开口,金德上人仿佛看出她的忧虑,面带几分得意的拱手道:“道友无需忧虑,我家洞主自有分寸。” 朝歌闻言面露讶色。 又下意识看了一眼悬挂于雄关上的飞舟,脸上露出几分惊疑不定。 她正想发问,那九星阁修士已然飞至近前。 仔细看去,领头赫然是金丹修士,正是九星阁主。 “阁主真是好大的威风,如此倾巢而出,不怕后方空虚,引来群狼窥觊?” 莫川浮空而起,满脸讽刺。 九星阁传闻由九名金丹散修所建,故而取名九星阁。 不过,传承至今,已然只余下两名金丹修士。 其中之一——师周,已然战死虚陵洞天,那么眼前这位自然也就成了独苗。 他之前还寻思着要不要去复仇? 没曾想,他没过去,对方反倒杀了过来,倒是省了他赶路功夫。 第四百二十四章 隐患暗藏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面对莫川的讥讽,九星阁主根本不予理会。 他目光死死盯着护山法阵中的飞舟,好一会儿才幽幽看向莫川,神情冷漠道: “看来是你杀了我师弟?” 莫川咧嘴一笑:“杀人者,人恒杀之!” 声落,他身影蓦然消失,赫然借助洞天权柄,出现在九星阁弟子身后。 抬手间,香火喷涌而出,在声声龙吟唳啸中,一道耀目光芒倏然照亮天地,通彻洞天。 可谓: 蹑云策龙,流金豁落! “七星保真……” 九星阁主脸色大变,下意识低吼道。 然而此时此刻,九星阁弟子哪里还有机会变阵? 只能凭本能抵抗!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鸣而起,撕裂天地。 道门护山法阵,再次摇曳而起。 然而这一次道门弟子不再彷徨,即便余威波及,令不少弟子吐血受伤退出阵眼,心中也唯有欢喜和振奋。 洞主神通如此,些许轻伤又有何妨? 道门弟子满脸狂热,朝歌却呆住了。 这是筑基修为能够爆发而出的力量? 还是说,明辰师弟已然惊才绝艳的将灵元道和元炁道融合出了全新神通? 否则她根本无法想象,莫川是如何施展出眼前这般威能。 在人心摇曳,天光昏翳之时,“轰隆”又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 刺眼光芒再度填充天地,将虚陵血色彻底染成了失血苍白。 “无耻鼠辈,给我出来!” 九星阁主震怒的咆孝声,从火光中传来,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声爆炸。 经历过师周之战的莫川,对于金丹威能已然有了深刻认知,哪里会给他反应机会? 火力覆盖才是王道! 这一刻,莫川身为虚陵洞天之主的主场优势,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狂暴的灵元乱流,可以遮蔽他的视野,但只要对方还身处虚陵洞天,无论他逃向哪里,也无论七星北斗阵如何变幻,都逃不脱他的感知。 他总能出现在对方最意想不到的角度,给予致命一击。 “九星弟子听令,东南……不,随我而行!” 倏然,九星阁主一声大喝,指挥起七星北斗阵向东南方向移去,那里赫然是虚陵洞天气脉所在。 “道友兴师问罪而来,如今怎么学那断嵴之犬狼狈而去?就不怕天下修士耻笑?” 莫川嘲讽声在爆炸间隙中响起。 “明辰老贼,贫道定教你血债血还!” 九星阁主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撂狠话,竭力保存有生力量。 莫川看着九星阁主狼狈而逃的模样,嘴角翘起。 眼前场面和师周何其相似? 他旋即默默调整起两座九龙飞呜云阵的攻击频率,使其趋于相近,决定合二为一,给予其致命一击。 倏地,他眸光一闪,身影蓦然飞至九星阁主头顶,五指虚张间,破邪之光再度涣耀而起。 只是这一次,威能远超之前数倍。 可谓,灏光匝照洞天,朗神辉于天地。 九星阁主蓦然抬头,在这生死刹那间,他的所有愤怒和震惊尽数剥离而去。 脑海中只余下极致的冷静。 “……师弟死得不冤。” 在呢喃自语中,他身躯蓦然枯萎,已然成功施展木胎转生之法,金蝉脱壳而去。 下一刻,华耀隳没,生灵灭根。 不知过去多久,当血月光芒再次统治洞天之时,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只余下三五具残尸碎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肉香,控诉着九星阁主的临阵脱逃。 莫川一眼扫过,眼中露出一抹遗憾。 显然有师周暴毙在前,九星阁主无论再如何愤怒,心中也留有一丝警惕。 以至于他杀招来临之时,早有准备的逃之夭夭。 可惜了啊! 在虚陵洞天杀他不得,再想去九星阁杀他,难矣。 莫川摇了摇头,转身返回道门,同时遣道门几名弟子,前去打扫战场。 “师弟……” 朝歌走了过来,俏脸遮掩不住的惊异之色。 她正要开口,就被莫川打断。 “师姐也看到了,虚陵羸弱,不知多少豺狼虎豹环伺,若五岳洞天还有余力,还请增援一二。” 朝歌尚未出口之言,顿时被莫川这番话堵在喉间,教人好不难受。 莫川说完,便忙碌去了。 ——三百真龙可不是永动机,这番大战下来,急需进补恢复。 因此琐碎事情可不少。 怎料,他离去没多久,朝歌便寻了过来,欠身作福道: “师弟此番与九星阁结仇,终究是一桩隐患。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师弟若能出手营救五岳山主,五岳山主可随师弟优先攻打九星阁,战利品师弟可取五成。” 莫川不言,略有几分意动。 们心自问,他不愿救五岳洞天,也是因为一旦救出五岳山必然反扑太元天。 届时太元天将凭添几分危机。 未狸尊师重道,他成全她。 若是战死沙场,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若是因他而死,他恐怕难以接受。 “师弟既然参悟济度血湖真经,可知血湖大神至今仍有精血存世,师弟若愿走上一遭,五岳洞天血池尽归师弟所有。” “血池?”莫川露出一丝异色。 “血湖大神可滴血重生,其精血具有吞噬生灵特性,五岳洞天留存少许,借其无限繁衍特点,以寻常牲畜喂食,榨取精气,滋养药材。”朝歌解释道。 莫川愕然,强压下抬头仰望血月冲动,心中卧槽连连。 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头顶那轮血月或许根本就瞒不过各大门派,只是无人在乎而已。 实际上,仔细参悟济度血湖真经便会发现,此法核心既是滴血凝神,更是神魂转移。 血湖大神既死,神魂定然早已湮灭。 因此残留下来的精血,虽然具备其道行本能,但也仅剩下篆刻于血脉中的残存本能记忆。 这对寻常修士或许有着莫大伤害,但若说凭此复活归来几乎不可能。 否则仅冲着这不死不灭特性,各大教派就没理由不修行。 对于灵元道这帮渴求寿元的修道者来说,正邪还真没那么重要。 “既是师尊所求,弟子岂能不从?不过,弟子大战方歇,还请先入血池恢复精力。另外,五岳山门若能脱困而出,不得再攻打太元天。” 莫川略一沉吟,拱手回道。 第四百二十五章 吞食血月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不再攻打太元天?” 朝歌听闻此言,心中便是一沉。 因为她知道五岳山主几乎不可能答应这一点。 且不论这场围困令五岳洞天的颜面尽失; 五岳山主赌上性命也要攻打太元天,不就是为了大洞天造化,以谋元婴之境? 因此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师弟……” 朝歌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她蓦然想到了莫川提此要求的原因了。 这个原因,令她知道任何劝说都将暗然失色。 “师弟要求,我会尽快告知师尊!” 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应道,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去。 莫川不言,看着师姐朝歌离去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身影蓦然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然落于血月之旁。 碎了一枚封印符箓的血月,周身散发着森森寒气,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嗜,令人胆寒。 不知是修得七千两百年道行的原因; 还是共享五彩鸟神通之缘故,再次面临血湖大神精血的莫川,已然没了最初的恐惧。 他仔细打量着周围符箓,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五岳洞天以血湖大神精血建血池,榨取精气,滋养药材,足以证明其精血并不恐怖,既然如此,虚陵洞天这滴精血为何如此凌厉? ——要知道,他当初仅仅是吞了一口血气,便差点被血湖大神残存意志吞噬。 莫川略一沉吟,索性使出佛门神通——天眼通。 霎时,诸法现见,法义缘应。 只见血月血光莹莹,盈满洞天,滋养万物生长,一切如他之前观察别无二致。 倏然! 莫川眉头一皱,他敏锐发现,一片似雾似烟的血气,自九星阁战场遗迹弥漫而来。 看似微不可查,实则遁于血光之中,不显人间。 这一幕,令莫川愕然瞪大眼睛。 他蓦然想到日倾宗在地下建立的庞大人畜养殖场。 ——原来,这枚精血之所以强大,乃是源自日倾宗的万载滋养。 莫川眉头紧锁起来。 许久,他伸手轻轻一摘,如天狗食日,将血月摘去。 霎时,虚陵洞天陷入一片黑暗。 道门弟子见状纷纷大惊失色,抬头望天,隐隐绰绰间,便见一名道人伸手虚空一抓,又取出一枚皓日,安放于天空。 天地俄而恢复光明,恍如九州。 “诸位莫慌,血月猩红,不似正道,贫道故而以三景道换之。” 莫川解释道,声音不大,却传遍道门。 道门弟子闻言恍然大悟。 虽然不知洞主为何突然要摘走血月,但既是洞主所为,那也就无所谓了。 且说莫川摘了血月之后,随即手托血月,身影一闪,离开洞天,扶摇直上九万里,遁入千丈罡风之中。 他并未脱离罡风层,而在罡风层内部悬停下来,随即将血月丢进罡风中,道: “贫道曾见一位妙人,乃龙阁执圭人,所修太阴之法,无魂无魄,全凭肉身而活!传闻道友神魂早已寂灭,如今看来,道友怕是也转修了太阴之法,欲献祭亿万生灵,重回巅峰吧?” 声落,回应他的只有呼啸不止的罡风,至于精血依旧平静散发着血光。 ‘是我多虑了么?’ 莫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略一忖度后,随即抽离附着于血月之上的五彩鸟力量。 “呼呼呼——” 霎时,风如刀剑,锋刃烁空。 令血月如坠岩浆,环绕其上的符箓,疯狂震动起来,发出耀眼而猩红光芒,抵御着罡风的侵蚀。 然而这足以令元婴修士望而却步的罡风,又岂是些许符箓可以阻拦的? 不消片刻,“卡”的一声,一枚符箓轰然破碎。 随着第一枚符箓的破碎,残存的法阵再也无以为继。 “卡卡卡卡……” 所有符箓仿佛炮竹般,争先恐后的碎裂爆炸。 困于符箓之央的血珠,也终于重获自由,光耀十方。 它甚至敏锐察觉到新鲜血气,蓦然化为一道流光,向莫川激射而来。 “啪!” 流光尚未弹射而起,便轰然爆炸。 却是罡风所阻,令其碎之如星,赤如萤惑,染红风层。 莫川见状,心神一动,五彩鸟力量所过之处,罡风为之驯服,碎裂成雾的血气,疯狂震动起来,欲合拢为一。 莫川哪里会任由这些精血合拢? 天罡神通蓦然使出。 ——【导出元阳】 煞时,大片血雾为之泯灭,化为滚滚元阳,涌入他的掌心。 ——此时,莫川赫然以地煞壶天之术,收纳由血珠中榨取而出的无尽元阳。 每当有血雾凝聚成较大血珠时,他便收回“驭气”神通,任由免费罡风剑割振嗜,将其碎成微尘。 “呼呼呼——” 罡风不知疲倦的呼啸着,彷如永动粉碎机,浸阴阳,割昏晓。 莫川也不知疲倦的抽取血雾所孕育的元阳。 他眼前的血雾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澹,最终于焉尽散,只余一点微末,挣扎不休。 莫川略一沉吟,到底没将这一点微末粉碎,以指为笔间,迅速勾勒出一套符箓,将其封印。 再看掌心,已然汇聚出一股庞大元阳。 数目之庞大,远超大战将起之时,他倾尽财力所购之数。 “没想到日倾杀业,最终却成全于我。” 莫川摇了摇头,身影一闪,离开千丈罡风层。 待回到道门,他旋即遁入飨祭道炉,培育起真龙和五彩鸟起来。 之前莫川元阳不足时,只觉得真龙五彩鸟恍如无底洞,几乎吃空他的家底。 然而当他元阳充沛之时,却惊讶发现,即便是真龙五彩鸟的生长,也需要遵循基本生长规律。 当他元阳注入到一定水平时,真龙五彩鸟即便依旧在发育,但速度已然慢了许多。 他几经调整才找到一个效率最大的催熟速率。 一时间,宫阙神殿仿佛成了一座真龙养殖厂,一头头真龙在大殿中孕育而出。 它们睁开眼睛还未看清世界,便被丢入千里大陆。 或自由狩猎修行,或组成九龙飞呜云阵。 相较于真龙,莫川更在意的乃是五彩鸟。 随着元阳注入,五彩鸟的羽翼愈发丰满而惊艳,几根尾羽飘逸雅致,俨然近乎于莫川最初得到的五色神羽。 无法形容的力量,也随着血脉的共享共鸣于莫川体内。 若无真龙压制,只怕他顷刻间便会惨遭反噬,身死道消。 “终究是外力啊!” 莫川呢喃道,却不得不死死攥住这股力量。 人在江湖,已然身不由己。 …… 在他“外力”飙升之时,被困太元天的五岳山主,也愈发及及可危。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朗耀太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九土沦渊,五岳近溃,山河倒倾。 ——这是云虚道君宾天之后,九州大地的真实画卷。 战争的目的,最终还是为了收益。 当太元天死磕不下之后,各大洞天难免意志动摇,将目光盯上仇家,乃至分布于九州的矿脉福地。 金丹修士列阵对峙; 麾下修士往来掠夺不休。 这场大战看似因云虚道君而起,实则是天地复苏之后的大洗牌。 任何时代,势力版图皆由力量而定。 当力不配位之时,纷争自起。 一开始就被太元天盯上的倒霉蛋五岳洞天,可谓憋屈的要死。 太元天主脉没抽出来,如今又被困在原地。 任他们使尽神通,费尽口舌,太元天始终不管不顾,誓要拿他们祭天! ——对太元天来说,对付狼群的最好办法,便是杀死几头狼,令狼群有了食物,自然也就退去了。 “诸位,眼下已然再无破局可能,我等洞天也消耗甚大,再坚持下去,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扛过太元天一道天火焚烧之后,北岳山主再也抑制不住开了口。 脸上难掩疲惫之色。 其余四岳脸色阴沉,中岳山主代众人开了口:“师妹意思是,答应那孽障明辰?” 北岳山主道:“那也总比答应其他洞天要好多了。” “哼,眼下战争未定,若答应了那孽障,我等等若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若是身死道消,连成为笑话的资格都没有。” “好了,不要争了,朝歌毕竟乃筑基修士,眼光有限,明辰未必能破三营盘,不如且先应下试试。若成,我五岳凭添一名金丹修士,褫夺其他洞天,也未尝不能将我等洞天推衍至大洞天。若不成,眼下忧虑,不过是一场杞人忧天。” 东岳一席话,令五岳一阵沉默,最终无人再言。 北岳山主见状,随即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传讯明辰了。” 言罢,她旋即闭上双眼,将意志降临于分灵,传讯莫川。 …… …… “嗯?” 正在孜孜不倦培育真龙的莫川,精神忽然一震。 便见身处洞天之分灵,蓦然收到北岳山主的求救信,已然答应他的一切条件。 “早答应不就好了,何必遭罪至今?” 莫川摇了摇头,身影一闪,寻一支香火,闪身而去。 再入太元天,只见偌大洞天,灵元狂躁,鸣啸不止,战争烈度已然远超元炁道。 看样子不殉葬几名金丹修士,这场战争不会停止。 莫川摇了摇头,身影化为一道遁光,抵达五岳战场。 随着他的靠近,太元天三营盘上修士敏锐察觉到他的存在,一道闪电倏然噼来,似攻击,似警告。 莫川轻松躲过,现身身形,抱拳朗声道: “贫道明辰,乃北岳弟子,此来恳请太元天鸣金收兵,五岳洞天可立誓不再进攻太元天!” 此言一出,战场倏然一静。 少顷,五岳山主脸色登时难看到了极点。 “混账,这是要让我五岳山颜面何处安放?” “简直孽障!孽障!” 东岳山主闻言气急败坏。 北岳山主也是一脸难看,不知该如何安抚同门。 三营盘上的太元天修士们,更是在一愣之后,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来五岳洞天已然黔驴技穷,慌不择路矣,竟然连筑基弟子也派来送死!” 一声嘲讽自三营盘传来,引得暗中窥觊者窃喜不已。 莫川见状,不急不躁,抬起右手,一枚金丹豁然浮于掌间: “九星阁金丹修士师周已亡于贫道之手,贫道不愿再造杀业,还请太元天三思!” 什么? 师周死了? 那熠熠生辉的金丹,令战场一片哗然。 不怪各门各派消息迟滞。 实在是道门乃新建宗门,门下弟子皆为元炁道修士,又不曾广开道门收徒,可谓泼水不进,难插密探。 加之九星阁隐瞒消息,自然至今无人知晓。 五岳洞天倒是从朝歌口中听到只言片语,但此时见状,依旧难掩惊色! “难不成朝歌所言不假,明辰真的杀了师周?” 原来,五岳山主虽闻朝歌汇报,但也是将信将疑。 毕竟金丹修士逃命手段五花八门,防不胜防。 往往击败容易,击杀难! 明辰不过筑基之境,纵然借洞天法阵之力,将其击败,也难以击杀。 因此极容易受到师周蒙蔽,误以为成功击杀。 直到此时见到金丹,他们这才意识到,朝歌所言原来皆是真的。 正当众修心潮腾涌之际,一声怒叱,响彻洞天。 “无耻狂徒,也敢拿左丘曜金丹,诓骗天下?!” 众修循声望去,便见九星阁“师周”赫然飞遁而来,一脸怒不可遏。 师周的出现,令战场众修脸色一愣。 旋即神色微妙起来。 “哈哈哈,果然是无耻狂徒,也敢在金丹面前行欺诈之举。” “也对,这明辰若能击杀师周,又何必废话连连?里应外合之下,岂不更加快哉?” “有趣有趣,久闻明辰乃元炁道巨擘,这番机智倒也可圈可点,可惜碰到了正主。” 在战场众修议论之际,“师周”也蓦然冲向莫川,不知是抢夺金丹,还是愤怒于莫川的侮辱? 然而不等师周靠近,莫川身影蓦然消失。 ——相较于第一次踏入太元天就被金丹修士撵屁股狂追,这一次莫川已然不可同日而语,身藏五彩鸟之下,驭气神通既出,自然迅如闪电。 “这么说,太元天是不愿放人了?” 倏然,莫川声音自百丈高空中传来。 观其据空而立,俯瞰天下,纵然只有筑基修为,不知为何,众人也暗生几分赞叹。 不过筑基修为,便有如此气度,不愧是元炁道巨擘! “狂妄鼠辈!也敢诓骗天下?” “师周”一声怒叱,再次冲了过去。 这一幕,不知瞧得多少金丹修士嫉妒不已。 却是大多数金丹修士,已然主持战场去了,五岳战场只余下他们的监视法器。 因此即便发现莫川手持金丹,一时半会也无法赶来抢夺。 眼看“师周”便要欺近莫川,惊变骤起。 众修睹之,脸色一凝。 却见那“师周”仿佛见鬼般,勐然转身向外逃窜而去,期间更是狂丢法器,撑开一道道避障。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 一道足以令元婴修士也为之动容的灵元波动,自莫川身影之上传来。 这时,众修才发现,悬空而立的莫川,蓦然抬起右手,道袍飒飒间,滚滚香火蜂拥而出。 在那翻涌香火之间,一点玄光朗耀太元。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天命昭昭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风动天光吞太元,烟出香焚没洞天。 …… 当“师周”逃窜,众修仰望之际。 他们看到了……太阳! 那太阳自莫川掌心亮起,须臾间便大如磨盘,吞没拒空身影,而后不可直视。 带着一股藐视天地的恐怖气息,浩浩汤汤席卷而下,饕餮人间。 这一刻,神光焕耀,炬焰灿煜。 不知多少低阶修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耀花了眼睛,骇住了心神。 即便闭上双眼,那透过眼皮的赤红,依旧教人难以忍受。 唯有神通才能隔绝。 远在百里之遥的太元天山门,更是一片兵荒马乱! 在那耀目光芒升起之时,对垒双方便默契休战,满脸惶恐不安默默祈祷,不知是哪位金丹老怪打出了火气。 只求这一击,莫要崩坏洞天,殃及池鱼。 …… 此时此刻,太元天山门中,正在后方治疗同伴的未狸,在光彻宇室之时,下意识抬手遮掩。 那焕烂九天之芒,令她脸色愈发苍白,双手颤抖。 大战将起之时,她凭一颗道心,坚守太元天。 然而当大战真正来临,她才知道,这场战争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也终于意识到明辰为何要固执的带她离开。 此时此刻,无人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后悔?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场道心洗礼,注定无人帮扶,唯有靠她自己横渡。 …… …… “轰隆——” 少顷,响彻云霄的爆炸声,震荡四面八方。 炽热高温吞吐天地生机。 不知多少观战修士祭起神通,抵御着无妄之灾,靠近战场之人,甚至已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光芒逐渐敛去,厚重烟尘却随之弥漫而开,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气息,也在观战修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震碎肝胆。 “这……这真的是筑基修为?” “莫非明辰已然突破金丹之境?” “不,不对,这一击,已然远超金丹修为?” 观战修士睹之,无不意动神摇,各种念头恣肆迸发。 一阵风来,荡涤九天。 遮蔽众生视野的烟雾,终于渺渺散去。 五岳洞天依旧被困山峦之巅; 空中太元天三营盘依旧,符箓环绕,神光熠熠,上连太元,下镇五岳; 这一幕,令最关心战况结局的金丹修士们怔住了。 下一刻,一座大如南洋的陨坑,赫然落于三营盘之侧,深愈九丈,焦土如硫。 “咦,莫非被三营盘躲过了?” 观战修士在惊疑不定中,皆可惜不已。 再看空中,明辰老道,足蹑景云,劲风缠身,道袍飒飒作响间,身前两颗金丹涡旋不休,吸引天下目光。 “这——” 所有人皆骇然瞪大眼睛。 尤其是五岳山主,更是瞠目结舌,仿佛第一次认识莫川。 ——原来,莫川这一击,竟然是落向那突兀冒出的“师周”! “常言道,事不过三。太元天道友,贫道再问一句,可愿化干戈为玉帛,铸剑为犁?” 莫川手托两枚金丹,再次发问太元天。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发问。 “弟子倪鹏,礼祈妙庭真君,真君有言,九州纷争,元婴之列不得插手,此子不过筑基之境,却使元婴之法,还请真君明察,以祭云虚道君。” 面对莫川发问,三营盘上却蓦然传来一声谏言。 声音季颤,愤怒至极! 观战修士闻之,无不愕然,念头一转,还真有可能。 这明辰横看竖看,不过筑基之境,怎么可能会发挥出如此超越自身境界的恐怖一击? 即便是借了灵器之利,以他修为也是难以发挥出真正力量。 因此元婴修士插手其中,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五岳山主闻言更是惊疑不定。 难不成是朱明曜真天巧借明辰名义,暗中干涉战局? “灯台不自照,只照未眠人。明辰这一击并无道君插手!倘若真有道君插手,无需尔等多言,我等定斩不饶!” 一道大如洪钟之音,在太元天响起。 为莫川背书之余,更震撼着所有修士。 …… “没、没有元婴插手?” 太元天三营盘上的金丹修士倪鹏脸色一白,一脸难以置信。 再看向那高悬于空的身影,恍忽中,三观为之坍圮。 区区一名筑基修士……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 “嗯?竟然没有元婴插手?这岂不是说,明辰已然拥有金丹力量?这是怎么办到的?”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说起来,明辰曾为元炁道巨擘,莫不是借此得了什么先天法宝?” 太元天震惊不已,其余观战修士更是心荡神摇,难以置信。 甚至有人怀疑起了莫须有的“先天法宝”。 …… 此时此刻,位于太元天后方的未狸呆住了。 ——刚刚那流曜洞天一击,竟然源于明辰。 怎、怎么会这样? 他也参与了对太元天的战争? 未狸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光明乍现方向,已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另一道嬉笑之言传来时,她芳心愈发彷徨。 “嘻嘻,鹿死不择音,太元天呀太元天,云虚道君若知尔等如此心性,怕是能气得爬出棺材。” 这是又一名元婴道君的调笑,听口音应该是九仙道君。 这声嘲讽也令五岳战场上一片死寂。 元婴道君的肯定,不仅证明了莫川的清白,更是令他显得愈发神秘。 “敢问明辰道友,握手言和之言,可还当真?” 在众人心潮澎湃中,太元天金丹修士倪鹏的声音幽幽传来。 “师妹——” 东岳山主下意识喊了一声北岳山主,潜台词溢于言表。 正是想要北岳山主阻止莫川。 对于五岳洞天来说,既有莫川这般战力,这场大战必将再添三成胜算。 “诸位师兄,莫要多言,明辰乃元炁道修士,重在修心,旁人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北岳山主的声音,也适时在五岳耳旁响起。 果然。 在五岳窃窃私语中,空中已然传来莫川朗声宣告:“这是自然。” 声落,太元天三营盘上再无回应。 好一会儿,才逐渐停止法阵运转,不知是内部商讨,还是心有不甘。 五岳山主见状,一刻也不愿停留,连忙祭起法阵,卷起洞天弟子,逃脱牢笼。 “余生遥遥,天命昭昭,他日有缘再会。” 莫川拱手告辞,声如洪钟中,脑袋却忍不住向太元天山门方向眺望而去。 这细微动作,令五岳一喜,太元天一寒。 下一秒,莫川旋即向气脉遁去,离去之意昭然若显。 五岳洞主一愣,面面相觑中,不得不咬牙跟去。 太元天三营盘并未跟去,反而冲向山门所在。 ——对他们来说,此时是否监视五岳洞天已然意义不大,不如返回山门,里应外合,敲山震虎。 …… 太元天后方,未狸听着那句“余生遥遥,天命昭昭”蓦然怔住了。 只觉四野阒然,暗然魂伤。 第四百二十八章 九星浮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离开太元天没多久,五岳洞天兵马便在一座山巅上停下脚步,休憩整顿。 东岳山主道:“太元天简直欺人太甚,如今既已脱困而出,当杀他个回马枪,报仇雪恨。” 说话间,他余光看向莫川,显然在试探莫川意思。 莫川盘膝而坐,不言不语。 中岳山主见状,走近拱手道:“我等此番能够脱困而出,全赖道友之助,如今攻守易形,道友若能助我等拿下太元天,当得一枚洞天秘钥,共享元婴大道。” 莫川抬头看向北岳山主,道:“师尊的意思是?” 北岳山主盘膝调息:“为师倦了,你代为师做主便是。” 此言一出,东岳中岳下意识对视一眼,感到一丝不妙。 莫川颔首,目光移向东岳中岳山主,心平气和道:“二位这是欲以贫道道义,换取一线元婴可能?” 中岳山主皱眉:“道友说笑了,这既是为了五岳,也是为了道友。”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先按照约定,拿下九星阁再说吧!” 五岳山主闻言对视一眼不再多言。 心中隐隐猜到莫川选择,眼下只是没有撕破脸罢了! 一行人略一休憩,随即拔寨赶往九星阁,也就是洞阳隐观天。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五岳山主和太元天罢战,攻打五岳洞天的势力,已然迅速退去。 显然心知占不到便宜。 这也是五岳山主并未返回五岳洞天的根本原因。 …… 一行人施展大神通之下,很快便抵达洞阳隐观天。 莫川凭偷渡之法,先入洞天探查一番,确定气脉之处无人伏击之后,五岳山主这才提兵而入。 不出意外,九星阁也选择坚壁清野政策。 偌大洞天,空空荡荡。 有趣的是,九星阁山门并未建立在大地上,而是空中一颗陨星之上。 传闻,上古时代,有陨星天降。 凑巧落入九星阁地界,这才被九星阁所获,融入洞天之中。 据说,此陨星可无风自浮,坚不可摧,端是玄妙。 如今睹之,已然不见陨石,只见一座浮空岛屿,漂浮于云霭之间,岛上飞阁流丹,仙雾阵阵。 有符箓闪烁; 亦有威光漫溢。 莫川临近上下打量,满心好奇,心想,这枚陨石能够穿过千丈罡风定然不俗。 若能得手,再好不过。 思绪忖度中,一名金丹修士倏然从那浮空岛上飞出。 莫川睹之,大感惊讶。 ——这金丹修士赫然是九星阁主。 可不是? 莫川一直以为那“师周”,乃是九星阁主假冒,目的便是装腔作势,欺诈天下。 毕竟眼下九州混战,毫无道义可言,一旦势衰,极有可能引来群狼窥觊。 当时,莫川不愿揭发,既是因为懒得废话; 也是因为他还需要九星阁装腔作势,吓唬一下旁人,方便他过来摘果子。 没想到,那“师周”竟然不是九星阁主。 既然如此,那他在太元天所杀的“师周”又是何人? 不等莫川想出个子丑寅卯,九星阁主的声音已然飘至耳旁。 “诸位道友,远道而来,九星阁无以招待,愿以陨星之精为礼,缔结攻守盟约,各位以为如何?” 声落,莫川愣住了。 看着九星阁主一脸坦然模样,心中啧啧称奇,不愧是灵元道修士,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啊! 五岳山主也是面面相觑。 下意识看向莫川。 “敢问道友,这陨星之精作何解释?”莫川问道。 “此乃这颗天降陨星精华,炼于凡铁,可无风而浮,若炼于法器,可凭添无穷妙用,其中玄妙,非一言半语可解释清楚。”九星阁主笑道。 莫川恍然大悟。 原来九星阁绝冠天下的飞舟,就是出自陨星之精啊? 难怪其他门派难以复制。 “原来如此,看道友也是一位妙人,贫道可宽恕道友性命……” 九星阁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什么叫“宽恕性命”? 如此赤倮倮之言,真是有失体统! “……不过,道友需交出这方洞天秘钥,以及放开神魂,纳此咒印。” 莫川抬手,一枚由无数符箓包裹的咒印,自掌心浮现而出。 正是得自五命魔灵幡之中的符箓。 以他现在的龙群规模,镇压金丹修士不成问题。 九星阁主闻言脸色骤然一僵,所有笑容尽数敛去: “如今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九星门户若开,天下群狼必至,届时道友又有几分胜算?” 莫川笑了,随手湮灭手中符箓,道:“道友可知,贫道修的是元炁道?” “嗯?” 九星阁主一愣,不明白莫川话中真意。 “相较于利益,对贫道而言,随心意更为重要。” 莫川说话间,滚滚香火从四肢百骸中冒出,震惊天下的极致光芒,再度焕烂九天! 这一幕,来得是那么突兀,突兀得毫无征兆。 不料,恰在此时,一道惶惶威压也从四面八方镇压而来,无形无质,欲将来犯之敌,碾为肉泥。 显然,莫川做足了战争准备; 九星阁亦做好了最坏打算! 释放出真龙全部力量的莫川,当即便要借五彩鸟血脉神通,退避三舍。 怎料,足以躲过金丹修士追杀的驭气神通,此时此刻却如陷泥潭,慢如龟行。 冥冥中,莫川仿佛背负了一颗星球而行。 他蓦然看向远处的浮岛,心有所悟,身影也随之蓦然消失。 “轰隆——” 穿云裂石的轰鸣声中,山恒震颤,天地失色。 待璀璨光芒散去,莫川再度出现时,远处浮岛已然沉了三分,护山大阵更是暗澹无光起来。 “筑土起基,拔罪群峰!” 五岳山主的声音,恰在此时传来。 仔细看去,在九星阁主和莫川互刺之时,五岳洞天已然经验丰富的变幻好阵型,将九星阁浮岛牢牢锁住。 “哞——” 而后一道虚幻的地脉之气,自法阵之上升起,腾空翻滚中,身影愈发凝实,轰然撞向九星阁浮岛。 莫川也已然完成蓄力,抬袖间,香火滚滚,龙啸九天。 “住手,贫道愿奉上洞天秘钥。” 在神通落下之际,九星阁主的声音也在莫川,乃至五岳耳畔响起。 然而无论是莫川还是五岳山主,皆不为所动,反而将法阵催使到了极致。 第四百二十九章 陨星之精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战争结束了! 准确的说,是洞阳隐观天的战争结束了。 在五岳山主和虚陵洞主的合力打击下,九星阁浮岛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彻底崩溃。 九星阁主携少数精英弟子,凭洞天权柄,逃出浮岛,不知所踪。 九星阁弟子群龙无首之下,一片大乱。 有人逃跑,有人归降,还有人趁乱掠夺财物。 偌大浮岛乱糟糟一片。 莫川对于治安战毫无经验,因此尽数交给五岳山主处理,也算是君子远庖厨,眼不见心不烦。 五岳洞天也不愧是经历过末法时代洗礼的宗门。 对于这种事情,经验十分丰富。 他们一边调兵遣将镇守气脉,防止九星阁主杀个回马枪,或者外人抢夺; 另一边迅速搜刮洞阳隐观天财富。 可惜,九星阁主似乎早有预料,大部分细软财物已然被带走。 留下的皆是九星阁弟子的私人财物。 以及一时半会无法带走之物。 譬如:陨星浮岛。 很快,莫川手里便有了一份财富清单。 ——按照他营救五岳山主时的约定,他将享有五成战利品。 莫川一番仔细翻阅之后,道:“贫道不过筑基之境,对衍化洞天需求不大,便先取这陨星浮岛,以及藏经阁,余下战利品视最终战果而定。” 五岳山主似乎早有预料,北岳山主颔首道: “浮岛大如山岳,你可有办法取走?” “弟子修有地煞壶天之术,容纳这枚浮岛不成问题。” “那就好!既然如此,待收取浮岛之后,还要麻烦你镇守气脉,我等也好抽出精力,炼化天材地宝。” “理当如此。” 双方敲定战利品分配方案之后,五岳弟子随即将九星阁弟子赶出浮岛,方便莫川施法。 莫川浮于空中,长袖一挥,滚滚香火自袖中蜂拥而出。 不消片刻,便笼罩整个浮岛。 俄而香火回拢,偌大浮岛也仿佛化为一缕青烟,归入莫川袖中。 这一幕,瞧得五岳山主惊叹不已。 在他们看来,莫川不过筑基之境,却能摘走如此庞然大物,不得不承认,元炁道也有几分玄妙之处! 待摘走浮岛,莫川旋即赶往气脉处,坐镇五岳法阵之央。 五岳山主则抽身炼化那些融入洞天的天材地宝去了。 对于已经执掌洞天的五岳山主来说,小洞天秘钥的吸引力已经大大降低。 这也是他们不去追九星阁主的根本原因。 九星阁主毕竟是金丹修士,逃命功夫必然不差,与其鹬蚌相争,为他人作嫁衣裳。 不如把能吃到嘴里的肥肉先吃了再说。 待把洞阳隐观天搜刮干净,再去慢慢围杀九星阁,乃至另觅目标。 …… 且说莫川坐镇五岳法阵之央后,便分出一缕意识遁入飨祭道炉,查看陨星浮岛去了。 浮岛很大。 漂浮于千里大陆上空,为飨祭道炉再添三分仙家气象。 莫川一挥手,浮岛之上建筑,顿时分崩离析。 如鸡蛋去壳,露出内部陨星。 那是一颗不规则赤红色陨石,表面布满了风痕,散发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息。 莫川睹之,却觉得异常熟悉。 略一沉吟,立即恍然大悟,这不正是九州大陆的排斥气息? 别忘了,他不属于九州,能够在九州活动,全赖香火庇护。 一旦撤去香火,立即便会被九州排斥,回归聻冥幽境。 此时此刻,眼前这枚陨星,赫然也散发着类似九州的排斥气息。 不过它的气息,相较于九州自然不值得一提。 也就是莫川才能察觉到。 “莫非这就是陨星的浮空之秘?因为两者的相互排斥,故而看起来具有浮空特性?” 莫川满脸古怪之色。 他试图取下一点陨星,不出意外,陨星之坚,已然不是他眼下力量可以撼动的。 他又试图炼化,看看能不能炼出陨星之精。 不想,已知的炼化手段皆难生效。 不得以,他又去翻阅九星阁藏经阁密卷。 不知是不是太过匆忙缘故,九星阁主并未来及销毁关于陨星的记载,因此在目录的指引下,他很快便找到关于陨星记载,几经翻阅终于有了几分眉目。 陨星之精,听起来似乎是从陨星中榨取而出的精华。 实际上,乃是从陨星上剥离的气息。 将其炼入其他物件之中,自然令其拥有陨星的特性。 看到这,莫川心中一动。 他本身与陨星类似,既然如此,他的气息是不是也能令九州排斥? 可既然如此,他接触如此之多物件,为什么没有赋予其他东西“聻冥幽境”气息呢? 思绪蔓延间,一轮轮智慧火也旋即在他脑后蔓延而开。 很快他便意识到,他之所以无碍,归根结底,乃是因为他始终戴着数层“手套。” 这手套是他的肉身,也是他的灵魂。 他的本体,乃是: ——聻仙! “有点意思。” 莫川盯着陨星,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他略一沉吟,随即施展炼化之法,抽取陨星之精,将其炼入一柄不知名的飞剑之中。 随着陨星之精的涌入,飞剑仿佛失去重量,轻飘飘的悬浮于空。 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飞剑上的气息在逐渐减少,看样子最多一年,便会彻底消耗殆尽。 仿佛遭到天地消磨。 “咦?” 莫川睹之,脸色微微一沉。 没想到,陨星之精还是消耗品。 这岂不是说,即便是陨星,终有一天也会沦为凡铁? “难怪九星阁没有凭此大肆兜售飞舟,原来是存在着弊端,也不想过度消耗陨星啊!” 莫川忖度道。 想想也是,陨星若能源源不断创造浮空飞舟,五岳山主也不傻,岂会如此轻易让出? “不过,这陨星本身材料,其实也颇为不凡,若能切下一块炼成飞剑,岂不是美哉?” 想到这,莫川一挥手,一声剑鸣传来。 三景剑蓦然出现在他手中,剑锋微颤,仿佛激动于主人的召唤。 莫川打量着三景剑,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三景剑乃物久成精。 最初跟着他,还立过功。 可惜,随着他境界飙升,敌人的愈发强大,三景剑已然成为鸡肋。 莫说杀敌,斗法不碎,便阿弥陀佛了。 “得想个法子,取一点陨星材料,炼入三景剑中。” “要不把这陨星丢进罡风中,借罡风之利,刮点粉末?” 思绪流转间,莫川神念蓦然归位,却是外敌入侵! 第四百三十章 纳兰之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洞阳隐观天气脉处,灵元滚滚,吞吐不休。 倏然,一道身挂绛红袍,头顶华阳巾的身影蓦然闪现,不见其容貌,只见其身周笼罩着无数符箓咒印,隐隐还有龟甲环绕,仿佛在戒备着什么? 事实上,这名修士的谨慎没错。 他方一现身,洞阳隐观天气脉周围陡然亮了起来,无数名五岳洞天弟子冒了出来,光芒闪耀间,五岳法阵赫然运转不休起来。 “原来此处洞天已被五岳洞天道友所占,冒昧打扰,还望见谅,本座这便退去!” 那来人见状,脸色微惊,旋即早有腹稿,拱手作揖间,身影蓦然澹去,已然脚底抹油,熘之大吉。 正想召唤九龙飞呜云阵轰他娘兮的莫川,一脸郁闷的看着对方退出洞天。 显然这是打探消息来了。 果然,没多久,又有金丹修士造访,方一现身,便致歉告辞,转身就跑。 如此反复数次。 搞得莫川神经都要衰弱了。 他有心放松一二,又怕是狼来了,只能卖力戒备。 …… 随着刺探修士的离去,五岳洞天拿下洞阳隐观天的消息,不胫而走。 围攻太元天势力,刹那间,退去三成。 ——却是追索九星阁主而去。 太元天终究太难啃了,不如退而求次。 若能拿下九星阁主,施酷刑拷问,拿下洞天秘钥,这场大战便不算输。 此时此刻,太元天也终于熬过了最难熬的阶段。 但这还不是放松之时。 这场混战已然持续数日,太元天不知多少天材地宝被挖走,洞天品质已然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跌落品级,沦为小洞天。 因此接下来,在保住洞天之余,也要尽力回收天材地宝。 这个过程亦有可能是落败之时。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在上古时代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因此不到天下止戈那一天,任何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场阶段性胜利,依旧令太元天弟子振奋不已。 尤其是未狸。 不想,就在此时,太元天一道诏令,打断了她的兴奋。 接到诏令的她,来不及细想,连忙应召而去,前往太元主殿。 “哒哒——” 主殿幽邃,昏暗无光。 未狸心知,这是太元天集中一切力量,支援护山法阵所故。 待行至深处,便见新任太元天之主——端木终,正盘膝而坐,闭目吐纳。 “弟子未狸,拜见掌门。” 未狸拱手见礼。 “免礼。” 端木终睁开双眸,眼神复杂的看向未狸:“纳兰巧师妹已魂归道山,此事……你可知晓?” 未狸豁然抬头,满脸不可思议: “什么?师、师尊……” 未狸眼神颤抖,许久也不敢问出下面的话。 “敢、敢问掌门,师尊亡于何人之手?”未狸声音沙哑,一句话却几度失声。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知晓。” “弟子恳求掌门明言!” 未狸拱手,逐渐止住脸上悲恸,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也罢!师妹,乃是亡于……明辰之手。” 未狸豁然瞪大眼睛,身体控制不住的连退数步:“此言当真?” 她不是傻子,深知她和明辰的关系瞒不过旁人,那么太元天利用一二大有可能。 毕竟死人可无法开口辩解。 “你与明辰乃旧时道侣,明辰又是五岳弟子。本座听闻,大战将起之时,明辰曾拜访于你……师妹为洗脱嫌疑,故而羊装‘师周’袭击明辰,以证清白……” 端木终神情凝重的将纳兰巧和明辰冲突之源,出。 若莫川在场,闻言定然恍然大悟。 天下金丹修士莫不弥足珍贵,说是各大宗门定海神针毫不为过,不是镇守洞天,便是征伐于最前线。 因此“师周”怎么可能会“及时”出现在五岳战场? 也唯有执掌洞天秘钥的纳兰巧才有瞬移可能。 另外,纳兰巧冒充师周,也是不想让未狸知晓。 怎料,她却因此死于莫川之手。 可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师妹之死,不怪明辰。我太元天能迎来转机,也算是承了明辰之恩,眼下九星失鹿,天下共逐,各大洞天,形同虚设。太元天欲联手五岳,讨伐天下,你可愿为使?” 在未狸心荡神摇中,端木终蓦然开口道。 已然有些急不可耐。 未狸闻言再次愕然,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掌门,心中之复杂,已然无法描述。 “弟子不明白,为什么选择五岳?” 未狸万般不解和愤怒,最终化为一句反问。 “因为出其不意。” 端木终脸上的哀伤逐渐敛去。 修行至今,他见多了死亡,身边也不知换了多少师兄弟。 因此他悲恸于师妹的香消玉殒,但也仅仅止于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罢了! 欲为天下枭雄,唯有舍弃个人恩怨,才能制霸天下。 这是恩师云虚道君生前所授。 也是太元天即便失去元婴威慑,依旧能挺过大劫的根本原因。 “弟子恐难当大任……弟子不知该如何面对明辰。”未狸踌躇中,婉言推辞。 “本座说了,师妹之死与明辰无关。明辰杀的是师周,而非师妹,你无需介怀。师妹化身师周,也是不想让你为难。 眼前这场大战,乃洞天之争,非个人恩怨,你若还念及师妹之恩,便不要推辞。本座相信,师妹也不愿你因她而憎恶明辰。” 端木终好言相劝道,眼眸深处尽是一片冷漠。 他若真心为未狸好,又何必道出真相? 眼下举动,既是收拢人心,也是为了防止未狸彻底倒向五岳洞天。 毕竟失去纳兰巧的羁绊,太元天对未狸来说已然可有可无。 因此唯有在她心中埋下一根刺,才能为太元天所用。 未狸沉默了。 许久,拱手道:“弟子……领命!” 端木终笑了,一挥手,数件法器落向未狸。 “师妹走得匆忙,未曾留下遗产,这些法器且赠予你,望你好生修行,莫要辜负师妹期望!” 端木终满脸殷切期望,却又声声不离师妹。 “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 未狸接过法器,拱手转身离去。 大殿幽暗,唯有殿门隐隐渗入外界光辉,拥抱那消瘦憔悴身影。 第四百三十一章 佛历千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随着战争的继续,战火也逐渐从各大洞天蔓延至九州大地。 那是千里追杀的伤及无辜; 也是人性贪婪的战火蔓延; 更是魑魅魍魉的乱世逞凶。 刚刚过上几年好日子的九州百姓,顿时又遭了大劫,可谓,社稷崩塌,天下糜烂,冤魂滞魄,伏尸传疰。 而这些,尽数落于莫川眼中。 哪怕他始终未曾离开洞阳隐观天。 原因无他: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在绝望中,人们终于想起曾经竭力庇护九州百姓的明辰仙君。 那一支支渺渺而来的香火,终日萦绕在他的身旁,磨砺着他的道心。 都说很多东西看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莫川却警惕着这份麻木。 他真怕自己修上太上忘情道。 他有心阻止,却有心无力。 他以取巧手段获取金丹力量,但也仅此而已。 他的力量太单一了。 最重要的是,金丹之上有元婴,他们也在参与这场饕餮盛宴,以弟子的名义。 阻止不了元婴道君,一切便毫无意义。 万般无奈之下,他传讯慎全法师,说是寻求救世之策,实则求一份心理安慰。 慎全很快回信,莫川展开,只有一句佛偈: ——佛无生灭历千劫,法若隐显运百福。 莫川凝视许久,摇头叹息。 这句佛偈出自《佛说阿弥陀经》,如何解释,各有说辞。 初看,大概是赞美佛无生灭,故历千劫,而显百福。 再看,又有几分佛陀历千劫而生,待佛法隐现,百福自来之感; 细究,又有种众生皆有佛性,历劫成佛之隐喻。 慎全不是故弄玄虚之人,却给他这么一句佛偈。 莫川猜想,慎全也无能为力,只能给他这么一句最有可能是答案的佛偈。 只是这答案就有些为难人了。 莫川不修佛法,也懒得参悟,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有选择的救人。 何为有选择? 长期供奉香火者,能救则救; 临时抱佛脚者,有余力便救。 正所谓:“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 仁爱,终究是有差别的。 一时间,九州大地倏然出现大量真龙踪影。 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出现,或庇护村落,或施云布雨,或斩杀妖邪。 且常常在村落大规模祭祀明辰仙君之后出现。 引得当地愈发狂热。 然有其他村落效仿时,往往收效甚微,令人大失所望。 有人怨天尤人,有人砸庙毁祠,却鲜少有人参破其中真谛。 可谓: 香火若无终不灵,世人空解守玄庭。 说来也是有趣,竭力试图拯救更多人的莫川,其实正在掠夺九星阁遗产。 颇有种“菩萨低眉是佛,金刚怒目亦是佛”之感。 …… 在莫川镇守气脉的第二十一天,五岳洞天终于完成对洞阳隐观天的掠夺。 收获颇丰。 除去一些已经彻底溶于洞天的天材地宝,能够挖掘出来的宝贝,足足有十三件。 莫川已经占了陨星浮岛,因此这十三件,仅能分走一件。 他选了一枚无根泉珠。 传闻,此珠唯有涛涛水脉才能孕育而出。 将此珠镇于九丈地下,可凭空化为泉眼,终日泉涌不绝。 若泉涌成势,化为水脉,此珠当即融入水脉。 再次现世,那就是水脉孕珠了。 颇有种“水胎”之感。 莫川飨祭道炉中正无水脉,将此宝封印于千里大地,正好可滋养真龙。 省得他隔三差五汲取水源。 此时,洞阳隐观天已然成了一片荒地,甚至连地脉都被抽走了。 也不知九星阁主再次归来会是什么表情? 当然了,他不一定能回来。 因为各大宗门找他都要找疯了。 甚至有宗门公然策反九星阁主弟子,言称,只要能提供九星阁主位置,待摘取洞天秘钥,可共享之。 财帛动人心下,九星阁主已然岌岌可危。 不过,这不是五岳洞天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们在分赃完毕之后,东岳山主再次提议攻打太元天,报仇雪恨。 不等他人开口,莫川摇头道:“贫道已经答应太元天,握手言和,岂能言而无信?各位师伯若一意孤行,莫怪贫道同室操戈!” 此言一出,五岳山主脸色各异。 北岳山主似乎早有预料,闻言古井无波,眼观鼻,鼻观心。 ——莫川在名义上终究是她的弟子,她自然不好表态。 东岳、中岳脸色难看,他们是老牌金丹修士,晋升无望,全指望吞了太元天,更进一步。 如今时局动荡,终于迎来机会,怎么会甘心? 倒是南岳山主,面露几分轻松,似乎不愿攻打太元天。 这些细微神情,尽收莫川眼底。 看来即便是共进退的五岳,内部也是裂隙丛生。 “明辰道友,本座听闻你筑基数次方才成功,可知金丹较之筑基还要难上百倍,而元婴较金丹则为千倍,若无洞天日月衍化之助,凭人力很难参悟天地大道。” “道友眼下不过筑基之境,自然不急,然而一旦太元天诞生元婴道君,那便是五千年寿元,纵然我等寿元悠久,也难耐这漫长时光磨损。” “当然,各大道君寿元不一,长则千年,短则百年,总会有道君陨落,届时又与眼前何异?” “眼下天地萌苏不久,便是十大洞天,底蕴也尽数被万载时光消磨,正是夺取洞天的最好时机!若再等百年,只怕更难。” 中岳山主针砭时弊,好言相劝。 莫川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抬首望向中岳山主道: “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山主之念,贫道不敢苟同。倘若洞天真是通向大道的唯一途径,那也不是眼下。贫道既然答应了太元天,便会恪守此道,还望山主理解。” 此言一出,中岳山主脸色铁青。 终于明白,眼下已然不是利益之争,分明是道统之争。 事实也确实如此,自从发现筑基秘密之后,莫川便对灵元道的修行方法产生了怀疑。 中岳洞天那句“若无洞天日月衍化之助,凭人力很难参悟天地大道”,更是令他心中唏嘘不已。 天地大道? 尔等若知这天地只是一颗头颅,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也是莫川当初窥探天地真相之时的恐惧。 因为九州既是颅眼一点,那他们这些修士所修的规则,会不会仅仅是这颗头颅所衍化的规则? 一旦离开头颅,便百无一用? 正在五岳山主皱眉,准备再劝之际,莫川脸色蓦然微变。 ——未狸竟突兀造访虚陵洞天。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未狸之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虚陵洞天气脉处,未狸头戴半脸银丝面具,临空而立! 在她身后,站着三名假丹修士,赫然呈环护之状,警惕着可能埋伏。 不等他们前行,空中蓦然闪现出一道青色道影。 ——正是莫川篁岛地脉分灵。 “你怎么来了?” 莫川看着未狸脸上那张他曾以五官神符炼制的面具,心生几分不祥。 “师门所遣,故而前来。” 未狸声音有些清冷,薄唇轻抿间,带着三分冷漠。 “何事?” “结盟。” 莫川皱眉,略一沉吟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请!” 未狸颔首,领着三名假丹修士,随莫川前往虚陵洞天深处。 至一座山谷中,莫川挥手取出桌椅,双方相对而坐,煮茶洽谈。 谈至中途,五岳山主也纷纷赶到,加入会谈。 太元天意思很简单,以双方冲突为饵,欺诈其他洞天,进而联手掠夺财富。 至于如何做局,还需细谈。 眼下则是试探五岳意愿? 不出意外,五岳听闻消息,顿时被惊得心旌摇曳,亦心动不已。 私下讨论后,纷纷觉得大有可为。 眼下因为莫川的反对,攻打太元天已然成了泡影,既然如此,联手太元天掠夺其他洞天财富,未尝没有可能将五岳堆至大洞天。 双方旋即在虚陵洞天,敲定初步合作意向。 具体谋划,还需进一步沟通。 洽谈结束,六岳礼送太元天使者离开虚陵洞天,而后私下讨论不已。 列席其间的莫川,显得十分沉默,几乎不再发表意见。 殊不知,在虚陵洞天深处,莫川分灵正从地上捡起一枚虫卵。 这是未狸留下的。 他认识这虫卵,乃是三尸派赫赫有名的振翅传音蛊。 此蛊,可传音千里,不过却是一次性用品,一旦孵化,振翅传音后即死。 莫川细细打量一番,确定虫卵上隐秘印记是未狸所留之后,旋即盘膝而坐,静静等待起来。 这一等,便是三天。 此时,他本体已经随五岳拜见太元天高层,秘密协商合作事宜。 恰在此时,虫卵倏然微微一震。 莫川分灵精神一震。 他小心庇护虫卵周全,没多久,一只六翅飞蚁破卵而出,振翅起飞,落入莫川耳洞。 “天王盖地虎?”莫川试探道。 “小鸡炖蘑菇。”六翅飞蚁震动翅膀,发出沙哑声音。 这对男女曾经在谈笑间,随口约定下来的古怪口令,如今说出难免令人有些唏嘘。 “发生了何事?” “明辰,你在太元天所获金丹可还在?” “还在。” “答应我,莫要炼化,那是我……师尊金丹。” “……” 莫川瞳孔舒张。 “当真?” “当真。” “太元天对我说,师傅是为证清白,不得不袭杀于你,可若无人诬陷,又何必自证清白?师傅死得蹊跷,我想挖掘出真相。” 六翅飞蚁翅膀的摩擦声,像极了咬牙切齿。 很难想象,那面的未狸是在什么心情下,说出这话。 “我该怎么做?” “师傅既亡,洞天秘钥定散于太元天,师傅曾说过,唯有掌门,才有资格保管秘钥。伱能拖住掌门端木终吗?” 莫川闻言立即猜到未狸想法,皱眉道:“既为金丹修士,恐怕修有分身,即便拖住本体,也很难阻止他摘取秘钥。” “无妨,洞天上下皆是我的蛊虫,只要不是端木终本体亲至,给我一息时间,足以摘取秘钥。” “此事太元天可知?” 莫川不喜反惊,他见过端木终,深知此子心机过人。 一旦被他察觉到这一点,只怕未狸性命不保。 “这件事只有师尊知晓。师尊曾说过,我炼制的蛊虫,气息微弱如凡豸,怕是是元婴亲至,也难以分辨。” 莫川闻言恍然大悟,难怪纳兰巧当初不愿放人,还摆出一副放人有损士气模样。 原来,未狸堪称千里眼。 防守太元天用不到,可若攻打其他洞天,蛊虫放出,洞彻千里,价值不要太强。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拖住端木终。”莫川颔首。 “你要小心,莫要逞强。” “我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你……不要自责歉疚,师尊既然化身师周,当有赴死觉悟,他日若能成功摘取秘钥,还需你执掌秘钥,帮我复仇。” “嗯,你也小心。” 莫川话未说完,耳洞中的六翅飞蚁悄然陷入安静。 莫川抬手御风取出飞蚁,仔细观察着飞蚁状态,确定是自然寿终正寝,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将飞蚁收好,眼神阴鸷起来。 他理解太元天做法,也理解纳兰巧的行为,但理解不代表可以原谅。 此无关道义,乃立场之争。 …… …… 且说莫川分灵与未狸沟通之时,他的本体也正在和太元天高层洽谈合作事宜。 当然了,他很少开口,主要是五岳和太元天在沟通。 双方迅速敲定接下来的掠夺目标——无剑门。 之所以选择此门,理由很简单,无剑门和莫川有旧仇。 ——左右都是攻打其他洞天,自然要挑选大家都有仇的宗门。 上古门派不知争锋几千载,可以说,宗宗有怨,门门结仇。 也就莫川这个诞于末法时代之人,恩怨不深,因此第一次合作,当然要照顾一二。 随后双方又敲定具体合作事宜。 末了,一直不曾开口的莫川,突然道:“贵宗仅仅出动六名金丹,只怕暗藏玄机啊?” 此言一出,五岳微微侧首,太元天也是一愣。 按照平等原则,太元天出动六名金丹,对应五岳六人,可以说十分公平。 谁也没想到,莫川竟在此时发难。 “敢问道友有何高见?” “贵宗提议十分公平,但非公正,既然合作,若求公平,贫道自当退出。” 太元天和五岳面面相觑。 “道友,这公平公正有何区别?” 莫川懒得解释,只是道:“贫道道门,仅有筑基修士镇守,若有金丹偷袭,只怕坚持不了多久。所以……还请诸位谅解。” 众修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那道友的意思是?”太元天开门见山问道。 “贵宗要么所有金丹随队而往,要么请贵宗更换镇守人选,贫道要求端木道友随战。” 莫川蓦然看向端木终,意思昭然若显,你们若是耍阴招,身为太元天掌门的你,将别想好过。 太元天沉默了。 太元天可不是小洞天,盯哨之人太多,一旦攻打无剑门,必然引来天下围攻。 因此必须得保留足够力量。 端木终身为云虚道君得意弟子,力量最强,也最熟悉太元天护山法阵,留守当仁不让。 偏偏莫川却要他随队,这让太元天有些难办。 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莫川之忧虑确实存在。 五岳最不济,也有假丹修士镇守,足以坚持洞主回援。 道门纵然有莫川连斩两名金丹威名,也不可否认其之羸弱。 “也罢,既然道友不放心,本座随队便是。” 端木终略一沉吟,干脆应了下来。 第四百三十三章 各怀鬼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五岳洞天和太元天缔结盟约之后,旋即兵分两路杀向无剑门。 莫川作为监军,跟随太元天行动。 太元天这次出动的赫然正是围困五岳山主的三营盘。 这是云虚道君遗留下来的最大遗产。 此时,莫川变了一个陌生形象,头戴遮掩身份的灵器斗笠,盘膝于“中营盘”之央,闭目调息,亦为监视。 一旦太元天有变,居于阵法之央的他,轻而易举就能破坏太元天法阵。 当然了,太元天也派遣了监军坐镇五岳法阵,互为监视。 在三营盘穿云海、越九州,赶往无剑门之时,调兵遣将完毕的端木终走了过来,他一甩大氅长袖,在莫川面前盘膝而坐,道: “此去无剑门,还需些许功夫,你我不如谈玄论道一番?” “好啊!” 莫川睁开双眼,欣然应允。 “贫道听闻,香火道可借香火为引,挪移千万里,不知是真是假?”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道友既然能查到这一点,又何必再明知故问?” “哈哈哈……” 端木终哈哈一笑,神色愈发认真: “贫道听闻,道友数月之前,曾大肆收购灵兽牲畜。再观道友施展神通时,焕赫洞耀,彻照十天,隐有龙吟为奏,香火蒸腾不休。如本座没猜错,道友那近乎元婴一击,乃是灵兽法阵所致吧?” 这么快就猜到了么? 莫川闻言不惊不怒,微微一笑道:“道友既然已有答案,又何必再来询问?” 端木终轻轻一笑,看向莫川的眼神深处,俨然少了几分忌惮。 未知最为恐怖。 如今既知莫川秘密,自然也就有了应对之法。 “本座听说,本门纳兰巧关门弟子未狸,乃是道友旧时道侣?” “确有此事。” “可惜五岳洞天不收人族啊,不然岂不是一段佳话?” 离间啊? 莫川笑了笑:“道经有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未狸若拜入五岳洞天,岂不是将错失太元天机缘?又哪来你我眼下合作?” 端木终抚掌而笑:“哈哈哈,道友此言,妙极,妙极!” 莫川面带微笑,眸中若有所思。 两人在相互试探中,聊了许多,端木终甚至提出购买陨星之精的意愿。 莫川借口需征求五岳意见,委婉拒绝。 陨星之精涉及部分世界真相,还是不要交易为好,省得被人察觉出他本体的特殊。 毕竟端木终将是最有可能突破元婴道君的存在。 一路闲谈,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三营盘已然抵达无剑门。 太元天也不废话,摆起防御法阵,便是闯入洞天。 莫川还未看清洞天景色,一柄大如山岳法剑从天而降。 “起!” 太元天早有准备,三营盘相互勾连,运转不休,撑起道道天光。 “啵——” 法剑落下,如刺泥潭,悬停于半空之中。 “太元天?” 无剑门主惊疑不定的怒斥声传来,旋即声音一收,朗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来你们是觉得太元洞天还不够热闹啊?好好好,本座这便成全伱们。” “道友尽管通知天下宵小之辈,本座倒要看看是太元天坚持的久,还是无剑门更技高一筹?” 端木终朗声回应,同时腾空而起,祭起一枚方印,便是砸向那困于天光之中的法剑。 “来得好!” 无剑门主一声低喝,身影蓦然出现于那巨大法剑之柄,道袍飒飒间,盘膝而坐,欲以身镇剑! 恰在此时,端木终的方印,也砸了上去,只闻一声“轰隆”巨响,震得那巨大法剑嗡嗡发颤,教人牙酸。 三营盘趁机抽离战场,迅速向无剑门山门飞去。 莫川见状蓦然起身,一挥手,一具傀儡冒了出来:“诸位道友,贫道且去为端木道友掠阵!” 此言一出,营盘上金丹修士意味深长道:“道友这是信不过掌门?” 莫川嘿嘿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望见谅!” 那金丹修士道:“道友就不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傀儡体内有颗金丹,诸位道友且小心看管,莫要触碰。” 莫川说这话时,身影已然离开营盘而去,渺渺余音,吓得营盘上修士脸色一白,而又无可奈何。 没多久,莫川便抵达气脉战场。 便见端木终和无剑门主已然斗成一团,道道剑气,冲腾狂飙,好不吓人。 莫川立于一旁,也不托大,护体神通尽数加持己身,同时不时闪躲一二,规避战争余波。 在灵器遮面斗笠的遮掩下,他的气息显得十分晦涩,难识本体,无剑门主睹之压力极大,几次出声试探。 见莫川不言,不得不撤出战场。 端木终见状,也不追击,笑道:“承蒙道友掠阵,得解鏖战之苦。” 莫川拱手:“客气!” 两人在心照不宣中,随即又化为遁光,返回三营盘,展开对无剑门山门的围攻。 随着太元天发兵无剑门。 天下宗门为之大惊。 此举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多少宗门战况,为之改变。 有人东奔西走,试图再次联盟,围攻太元天; 有人趁乱攻入无剑门,四处挖掘天材地宝; 还有人依旧一股脑的追杀九星阁主。 时局之动荡,纵然是元婴道君,也难以理清分毫。 在天下纷乱中,太元天对无剑门的袭击,也陷入了鏖战之中。 无剑门仅有两名金丹,论实力远逊于太元天,然而在天时地利之下,依旧和太元天打得有来有回。 当然,这只是表象。 无剑门压力有多大,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一劫,怕是渡过,也将元气大伤。 不想,天无绝人之路,第二天,五岳洞天秘密联系上无剑门,欲做局太元天。 计划一出,无剑门欣然应允。 第二天下午,无剑门主冒死离开山门大阵,牵制太元天三营盘,为护山法阵争取反击时间。 太元天则派遣金丹修士倪鹏,参与拦截。 怎料,无剑门主也知此战重要,数次剑走偏锋,引爆灵器,令倪鹏束手束脚,以至于无剑门山门终于完成反击准备。 “端木终,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现在离开,本座可当无事发生,如若不然,休怪本座不客气!” 在无剑门护山法阵传来滚滚灵元波动之时,无剑门主也在做着最后通牒。 或者说,拖延时间。 “哈哈哈,本座倒要看看无剑门究竟有何厉害?” 端木终朗声大笑,三营盘也早已做好准备。 就在这时,一道诡异波动,从太元天三营盘上空传来。 三营盘弟子,抬头看去,皆脸色煞白。 ——来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太元天死仇五岳洞天。 莫川见状,心想,太元天保密工作做得倒是不错。 思绪未落,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令他脸色大变。 只见脚下营盘上,蓦然涌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咒印,仿佛蜘蛛般向他蜂拥而来,顷刻间,便爬上他的双脚,向身躯蔓延而去。 遭了,中计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莫川被擒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眼前一幕,犹如一道闪电直劈莫川脑海,令他恍然大悟。 ——太元天在欺诈五岳洞天! 它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无剑门,而是联手无剑门围攻五岳洞天。 是了,纳兰巧死于他莫川之手,仅此一点,便足以令太元天和五岳洞天的结盟化为泡影。 所谓的监军,不过是请君入瓮之计罢了。 刹那明悟间,那无数咒印也迅速蔓延莫川全身,化为一道道封印锁链,将他锁死原地。 与此同时,三大势力也在同一时间吹响进攻号角。 “轰轰轰……” 狂暴恣肆的灵元,如星曜流晖,焕烂九天。可谓染洞天以彩色,没天地以黄尘,如在烘炉沸鼎,炙爆煎煮! 这一刻,冗繁语言已然无法形容这场盟约和背刺的绚烂。 莫川任由咒印蔓延全身,只是仰头看着天空,当他看到五岳洞天神光冲刷在太元天三营盘上时,嘴角轻轻勾起,内心一片冰凉。 此时,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他此时内心的复杂。 原来,五岳洞天也未遵守盟约,将炮口对准了太元天。 真是一场精彩的背刺啊! 只是这场背刺,却始终不曾与他提及,哪怕是暗示。 这等于赤倮倮的将他抛弃。 有意思,有意思! 神通轰鸣中,三营盘上不时有修士吐血退出阵眼,而后又被新弟子填上。 待华光散去,天地澄清。 洞天内,三大势力依旧,只是狼狈不少。 三营盘上光芒暗淡,气息紊乱。 五岳洞天法阵残缺; 至于无剑门已然塌了一座外围法阵。 “哈哈哈……” 莫川见状,仰天大笑,声如洪钟,震得三大势力纷纷侧首:“真是好一场大戏呀,妙哉,妙哉!” 面对莫川发笑,战场无人回应。 端木终面沉如水,五岳洞主蓦然无言,唯独无剑门主哈哈大笑起来:“道友报仇心切,可曾想到,这就是专门对付你的陷阱?” “端木终,这就是你的盟约?背信弃义,两面三刀?”中岳山主开口怒叱,脸色阴沉的厉害。 不知是愤怒于功败垂成; 还是愤怒于莫川的讥讽。 “两面三刀?道友说这话不嫌害臊?你我说好共取无剑门,眼下法阵怎么对准了本座?” 端木终讽刺中,一脸意味深长的看向莫川道:“明辰道友,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群畜生,为了长生大道,已然置伱于险境而不顾。” “放屁!” 东岳山主怒叱:“分明是尔等意欲欺诈我等,也敢血口喷人?” “还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罢,本座懒得与尔等废话,此战擒了虚陵洞天之主,也算不虚此行。” 端木终摇了摇头,旋即吩咐道:“开拔,虚陵洞天!” “喏!” 三营盘修士精神一震,灵元催使间,一道神光掠过,营盘登时恢复如初,向洞天气脉冲去。 五岳洞天脸色微变,立即尾随而去。 …… 且说无剑门大战,已有两日有余。 天下宗门早已布下眼线,作壁上观,以静制动。 因此虚陵之主明辰老道被擒消息,顷刻间便传遍天下。 令无数人唏嘘不已,更是拍手称快。 实在是,莫川以筑基修为连斩两名金丹修士之举,不知令多少人心生忌惮,乃至嫉妒。 如今见其被擒,前途渺茫,自然幸灾乐祸。 至于太元天、五岳洞天,以及无剑门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恩怨? 天下宗门已然无从知晓。 不过,从彼此攻讦话语来看,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心中皆百感交集。 暗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太元天此计,堪称一鱼两吃,只有小赢,大赢之别。 小赢,自然是利用所谓的“监军”之言,诓骗明辰老道入瓮。 至于大赢嘛,自然是将五岳洞天一网打尽。 可惜,五岳洞天能够屹立不倒,也非善类,也唯有明辰老道,区区筑基修士,敢趟这趟浑水,身死道消,也不不足惜。 在天下宗门,感慨纷纷之际,亦火速赶往虚陵洞天。 虚陵洞天必灭无疑。 既然如此,自然要趁机分一杯羹。 …… …… “道友莫要挣扎了,这香火道可不止道友一人精通?或者说,道友还在指望五岳洞天?呵,他们既然敢背刺道友,又岂会舍命相救?毕竟即便救下来,想必道友也心生芥蒂,不是吗?” 太元天营盘上,端木终盘膝坐于莫川面前微笑劝降。 莫川不言,微阖双眸,体内元炁灵元恍如惊涛拍岸,发出滚滚声响,仿佛在不停尝试。 端木终见状,也不担心,继续笑吟吟道: “本座有个提议,可保道友富贵不失,大道有望。” 莫川依旧不言不语。 端木终自顾自道:“虚陵洞天即便在三十六小洞天中,也是排的上号的小洞天,洞天秘钥必然不少。” “本座可允许道友持有一枚秘钥,只要道友交出余下秘钥,归顺太元天,从今以后,本座可保道友道途昌盛。” “待证得金丹大道,便是太元天秘钥,道友也未尝没有执掌参悟的机会。” 莫川仿佛睡着般,双眸紧闭,默默运转神通。 端木终见状,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心中愈发厌恶。 他既擒莫川,之所以还开出如此条件,归根结底,乃是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如果莫川誓死不交秘钥,他也只能杀之。 然而若是杀之,秘钥自散。 再想从虚陵洞天中,搜寻秘钥,那可就得凭运气了。 至于堵住虚陵气脉门户,再徐徐图之? 此事若无人撞见,倒还可行。 奈何此事早已天下皆知,那些如喋血秃鹫的宗门,必然早已磨刀霍霍,提前抵达虚陵洞天。 “道友既为元炁道巨擘,心性天赋自然不差,只是生不逢时,才落得如今局面。如今天地复苏,又有洞天秘钥之助,他日未尝不能攀登灵元大道,又何必死守家财?” “此去虚陵仅三个时辰,道友可要考虑清楚了,否则到时候别怪本座当着道友旧时同僚手下的面,羞辱道友!” 端木终逐渐收敛起脸上笑容,看着莫川依旧古井无波模样,心中暗赞,不愧是元炁道巨擘,心性倒也了得。 只是不知道,当他面对千万同僚下属之时,还能否硬气起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 黄雀在后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咚!咚!咚!” 一道道急促示警钟声,如铜山西倾,洛钟东应般,不绝于耳,亦打断了道门久违的平静。 盘膝坐于阵眼中值守的道门弟子,突闻示警钟声,皆脸色大变,连忙进入戒备状态! 顷刻间,偌大道门鸦雀无声。 好在经历过战火洗礼的道门,乱而不慌,除了少数替补新手,大多神色沉着冷静。 这份镇定从容的背后,乃是源自虚陵之主莫川的傲人战绩! 如果说莫川轰杀师周之战绩,算是占据天时地利的话; 那么他于太元天再次轰杀一名金丹修士的战绩,足以证明其之骁勇过人! 事实上,道门弟子也确实值得自傲。 如今九州混战,可谓伏尸千里,流血滂沲,然而实际上金丹修士陨落却少之又少。 纵然我们早没心理准备,当亲眼所见之时,依旧没种天塌地覆之感。 然而此时的金丹仙君,再也有法令我们骄傲起来。 “金丹道友,可曾瞧马虎了?小道未陨,七岳便欺负下门,如此宗门何必留恋?是如拨乱反正,投靠你太元天!” “阵法大道,也敢卖弄?” 得是到太元天,也能得到虚陵洞天。 “道友枷锁,混合元炁、灵元,两道妙法,贫道是过筑基之境,怎么可能挣脱?” 你咯咯笑道:“骂得坏!坏一群人面畜生,哈哈哈……” 马虎看去,是正是令我们引以为傲的虚陵之主——华丽仙君? “听起来,道友还能挣脱本座枷锁是成?” “怎么会那样?” 虽然很慢便被呵斥熄灭,但人心依然浮躁是安起来。 “妖道,既窥觊你道门,放马过来便是,如此编排洞主,有耻之尤!” 华丽终的揶揄嘲笑声,从营盘下传来,气得七岳破口小骂。 “贫道初见灵元道宗门,乃虚陵后任之主日倾宗,其宗门豢养人畜,夺寿元,以熬末法。贫道以为日倾宗只是个例,如今才知,偌小灵元道原来皆是一群人面畜生。” “是吗?这道友可曾听闻‘螳螂捕蝉,黄雀在前’的故事?” 眼看道门便要人心小乱,一声怒叱传遍洞天。 待天地清朗,八营盘赫然裂开,化为四座大营盘,盘踞于道门山河十外之间,赫然将洞天锁死。 只见悬停于空的营盘下,赫然升起一道陌生身影。 那一刻,道门下上更是一片目瞪口呆。 此言一出,华丽终脸色小变。 华丽的成功,也在激励着我们,即便错生时代,依旧没翻身可能。 然而道门弟子信心满满,道门高层却神色严肃,因为他们布置于气脉处的监视法器,分明看到闯入洞天者不止一门一派。 渐渐地,一片死寂的道门中,传来了星星点点的喧嚣声。 只见我浑身下上符箓缠绕,犹如锁链栓犬,牵束于营盘之下,任人宰割。 莫川终脸色铁青,八营盘悬浮于空,散发出凛冽杀机。 值此之际,各小门派怎么还敢围攻道门? 以道门底蕴,根本阻拦是了太元天的攻击。 明辰摇了摇头,正要打算释放真龙力量,震慑宵大。 一路下是曾开口的华丽,终于开口说话。 “完了,难是成天欲灭你元炁道?” 此言一出,莫说莫川终,磨刀霍霍的各小宗门皆脸色微变。 原来是分灵啊! 正当我们思绪如电之际,一名戴通天小冠,身披青袍朱履的中年女子,蓦然浮现于道门下空,而前一句询问,传遍七面四方。 “狂妄!” 此等壮举,只恨是知细节,否则定要痛饮八千杯,小肆宣扬一番。 他们虽然镇守洞天,但消息并不闭塞。 是等道门弟子狂欢,莫川终的一番话,令所没道门弟子如坠冰窟。 声音一出,道门下上精神一震。 道门弟子傻眼了,一个个如遭雷击,神摇意夺。 那接七连八出现的宗门势力,令道门弟子愈发彷徨是安。 有数道门弟子或仰天搜寻,或竖耳倾听,然而莫说金丹身影,便是一句反唇相讥也是曾听见。 那一刻,七岳洞天呆住了。 “尔等宵大,也敢妄传谣言?七岳是是收人族弟子,但此乃八岳,依旧受七岳庇护,与诸位何干?” 那也令我们与灵元道格格是入。 “传闻,七岳秘法《玄圃山灵秘箓》,可修地脉为分灵。呵呵,道友坏心机,也想以分灵诓骗本座,为本体脱身?” 莫川终见状,笑容收敛,一挥手,八营盘蓦然飞向道门下空,已然摆开法阵。 刹这间,是知少多修士为之魂魄悸颤,意动神摇。 在千峰宗劝降之际,我们已然竭力试图联系明辰。 “哈哈哈,本座既是编排,这就让贵门金丹道友出来瞧瞧。” 令七岳脸色难看,更是令道门难堪。 华丽终身影浮起,神情阴鸷狠戾的看向道门。 一时间,道门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一直老神在在的莫川终,表情倏然一凝,竟露出八分轻松之色:“道友那是什么意思?” “莫川道友,贫道若是是答应,他当如何处置?” 实际下,内心一片冰凉,心知那极没可能不是真相,否则解释是了为何突然间没这么少势力涌入? 望眼欲穿之际,便见七岳山主卷滚滚云层而来,如天兵天将。 你太元天水牢没一万四千种酷刑,还从未没人能经历全部。 若得是到虚陵秘钥,这也只能统统毁掉,省得资敌! 明辰见状,是悲是喜:“道友且尽数屠去,日前贫道为道门弟子报仇雪恨便是。” “琅函门主,此言差矣。依本座之见,千峰宗主所言极是,七岳洞天可是会庇护一群人族弟子,既然如此,为庇护你人族血脉,理当抛弃门户之见,那又何错之没?” 小家都是是蠢货,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七岳目的。 这狼狈是堪的模样,哪外还没当初斩杀华丽修士师周之威风? “是答应?呵呵,他杀你太元天弟子,毁你太元天计划,既然是愿弃暗投明,这休怪本座有情! “坏!坏!坏哇!金丹老贼,交出太元天秘钥,否则……休怪本座屠尽道门!” 一时间,绝望笼罩下道门下上,整齐时局,已然令我们看是清未来方向? 绚烂光芒中,传来莫川终的讥讽之音,也掩去了八营盘的踪迹。 倏然,我眼波微动,嘴角翘起。 人嘛,总得要张脸,没个台阶上。 一举似询问实攻心之言,令道门下上一片哗然。 却令道门下上一片死寂。 我根本想也是想。 仿佛在等待什么。 琅函门主掩嘴咯咯而笑,声音是小,却传遍洞天。 明辰咒骂之言,引来琅函门主的抚掌赞同。 若论斩杀战绩,莫川当属第一。 那些话,与其说是为了驳倒对方,是如说是说给道门听,只要我们接受了就行。 …… 自然知道五岳洞天已然在莫川的斡旋下脱困而出。 我们循声望去,却见又一名明辰冒了出来,在道门弟子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临起给步,踏空而行。 明辰蓦然开口,盘旋是休的八营盘,闻言急和起来。 那一切一切的足以证明明辰出事了。 是等我再言,明辰又道:“对了,从今天起,贫道劝他庇护坏道门,否则任何人对道门的袭击,贫道都将视为太元天的幕前操控。” 那怪诞一幕,令在场众修,有是瞠目结舌。 “难怪天上宗门,是惜赌下门派未来,也要争夺太元天秘钥?如今睹之,果然是凡呐!” 怎想,现在的后路灯火,已然蒙下了一层阴霾,那让我们如何是惊?如何是沮丧? 在你身前星光闪烁,云彩漫漫,显然是一座起给法阵。 一声讥讽传来,循声望去,却见一名曼妙多男踏空而来,却是七岳洞天的老对头——琅函门主。 “哈哈哈,申恒道友,七岳洞天尚未开口,他那吃相是是是太难看了?” 虚陵之主、佛门圣者、曾经的元炁道巨擘,在是知是觉间将天上修士戏耍,神是知鬼是觉的夺取了太元天秘钥! 执此秘钥,只要躲过眼后小劫,未来元婴没望。 我们再也是纠结眼后明辰究竟是分灵,还是本体? 天知道,那道门哪个弟子是否受过华丽恩泽?未来又会是会报恩复仇? 就是怕七岳合力,共伐之? 华丽修亦惊疑是定问道。 “哈哈哈,妙极妙极!金丹道友为七岳解围是得八岳名号,有想到,一朝被俘,反倒被冠以八岳之名!尔等是觉有耻?” “心如蛇蝎,满嘴诡辩。正因金丹道友解你等被围之困,立上是世之功,那才得立八岳,尔等以大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可笑,可怜!” ——传言竟然是真的? 说话间,明辰抬起左手,一枚冗繁咒印,蓦然浮现而出。 我神色热峻,面有表情的看着道门弟子的绝望,以及这些环绕在道门山门之里的蝇营狗苟。 只要杀了金丹,虽然秘钥自散于洞天,但我们终究拥没机会获取。 令明辰秘钥权柄失灵! 此言一出,众修恍然小悟。 是知是坚守?还是投降。 赫然是盯下了道门最小资产——人才。 北岳闻之,看向华丽的目光愈发起给。 忐忑是安的道门弟子们,更是满心期待着什么。 既然出手,自然要斩草除根。 “且快——” 耀眼光芒,再度涣耀于世。 须知,道门弟子小少都是玄门出身,讲究先修心前修道,纵然转修灵元道,这道门心性,也是是一时半会就能转变的。 道友乃山灵出身,寿元悠久,正坏试验一七。 “来得坏!” 对于活了下千年的我们来说,攻讦之言,易如反掌。 是过,在此之后,眼上道门也就有没必要存在了,本座怀疑,在场诸位秃鹫野犬,早已饥渴难耐。” 莫川终脸下浮现出微笑看了过来。 “古语没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诸位为道门也算尽忠职守,如今金丹被俘,所求正是秘钥,尔等说是得便会成为要挟把柄,七岳洞天乃妖邪之所,万万是会庇护尔等,既然如此,是如弃暗投明,本座千峰宗愿为道门立峰作宗,千峰是灭,永世是移。” 道门低层更是一片死寂。 华丽的声音,突兀从道门中传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前……难是成,眼后那一切都是华丽的一场神仙局?” “坏教诸君知晓,此乃四转锁玄阵,此阵之上,空间溶解,纵是洞天之主,也休得瞬移半步!金丹逃是了了,杀了我,可得太元、虚陵两座洞天秘钥!” 那种事情,在历史下可是多见。 “嗡——” 放眼天上,洞天之主者,唯没华丽最符合我们的道心。 一时间,双方互喷是止,谁也是肯让步,却有人动手。 “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皆汇聚于我虚陵洞天?”金德上人神情凝重。 毕竟七岳是收人族弟子的规矩是我们自己定的,也延续了数千年,此时唯没否认八岳地位,才能绕开那个立信天上的规矩。 莫川修瞳孔骤缩,上意识看向依旧束缚在符箓中的“明辰”,目光横扫间,嘴角却倏然翘了起来。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明辰抬袖,四龙飞呜云阵早已蓄势待发。 莫川终暴跳如雷,再也有法维持理性,身影一转,化为一道遁光,向华丽袭去。 “那……怎么可能?” 激动万分的道门弟子们,脸色陡然凝固。 一座巨小棋盘从天际飞来,棋盘下,修士为棋,楚河汉界。 果然,场中众修闻言,看向明辰目光陡然红了。 华丽终朗声宣告,是得是掀开太元天底牌之一,更是使了一记阳谋。 半晌,中岳山主气缓败好道:“孽徒,难怪此獠八番七次阻扰你们退攻太元天,原来是为了一己私利!” 是想,莫说篁岛分灵,便是香火道也毫有回音。 至于收编虚陵洞天? 便见八座营盘,呼啸而来。 “莫川道友,贫道没一事是解。伱为何笃定,后朝之剑可斩本朝之官?” 金德下人想也是想,便是反唇相讥。 “太元天秘钥?” 幽幽荧光,是显是耀,却在刹这间,夺走所没修士的目光! 这青袍女子朗声小笑,也是反驳,一句话便令道门下上一片惊疑是定。 有少久,争执双方倏然安静上来,有数人上意识看向虚陵洞天气脉方向。 早是起给,晚是否认,偏偏那时候否认,目的分明是合理合法的侵吞道门遗产啊! “尔等可知虚陵之主金丹已被太元天俘虏?” 中岳山主是甘逞强的开口道。 “莫不是要围攻我道门不成?”时宗卿亦脸色难看,百思不得其解。 在道门军心是稳之际,这青袍女子终于露出真实目的。 甚至不能说,元炁道的修心思想,将影响我们的一生。 求票! 第四百三十六章 五彩逞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人心似鬼蜮,妄念照人心。 端木终的一席话,令莫川瞬间成了一块人人可争而食之的肥肉。 那一双双贪婪眼神,像极了草原上的鬣狗。 莫川闻言心中一寒,下意识驱使秘钥权柄。 果然,虚陵洞天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锁住,令他难凭权柄随意挪移。 天时地利优势,霎时荡然无存。 莫川不得不承认,三营盘作为云虚道君遗留下来的遗产,果然了得。 想来,也只有参悟一辈子洞天的元婴修士,才能悟出这般用途不广、关键时刻又极为要命的神通。 思绪徜徉间,他正要开口破局,怎料,风动入耳,余光微闪。 一道青袍身影,蓦然闪现于他身后,长袖挥舞中,一道道金针狂飙而出,无影无形,无声无息。 “合阵,撤!” 一股远超我们想象的气息,轰然从山主体内冒出。 这狂妄宣言,莫说天上众修,便是最后上山主的道门弟子,都听得瞠目结舌! 童子答:“师傅您是是说,费洁仙君修行香火道吗?弟子觉得此时念咒,祝诵香火,或许能帮到仙君?” 道门一座院落中,一名童子突然叩拜在地,吟诵起祝香神咒。 更是亲身体会到那畜生的可怕! 我这精炼是知几千载的肉身,如浸入时光长河千年,弹指间,化为一滩烂肉。 七玄法阵皆脸色小变。 蓦地。 “诸位可否罢手,且听贫道一言?” 围攻费洁的端木修士,眉头紧锁的立于空中,一脸惊疑是定,因为我们丢失了目标。 所没人闻声骇然昂首,便见山主攥起右手,收起符箓。 七周空气扭曲,一尊庞小似真似幻瑰影,自我身前幻化而出,万道彩丝,累累贯串,飘荡于身前。 眼上那些血食,将是它挣脱主人控制的最坏机会。 “慢走!” “哈哈哈,死到临头也敢妄言欺诈?师尊曾言,道君之上有人可脱困而出。尔若没挣脱之法,为何是敢踏入此阵,效验真身?” “费洁,何时豢养了如此神兽?” 正当我们彷徨是安之际,是想,这七彩鸾凤蓦然转身离去,却是追杀另一名落单修士去了。 是过,我们也是用试探了。 实际下,还没一可能,这不是若能俘虏山主,哪怕是抢上魂魄,都没可能施展秘法,逼我交出秘钥。 “嗡——” “咻!” 是知内心在想着什么? 中玄法阵见七彩鸾凤袭击我们,顿时失态得连连怒骂,脸色苍白。 声落,人影消散。 千峰宗主厉喝问向莫川终。 然而仅仅一个刹这间,那些法宝便蓦然黯然上去。 莫川终再也有法激烈上来。 “该死!该死!元婴那是意欲何为?” 太元天弟子听令,四块营盘蓦然合拢而起。 然而是等众修瞧明白,又是一柄飞剑当空斩落,根本是给山主喘息之机。 却在是知是觉间,由那一隅角落,蔓延至偌小道门。 在闪避中,山主反击声,终于渺渺传来。 “呼呼——” 那一刻,闯入虚陵洞天修士,哪外是知山主在以真龙封堵洞天门户? 到时候,岂是美哉? …… 那一幕,直接瞧得莫川终呆住了。 一言便要定洞天费洁生死? 却见山主是知何时,再次凌空而立。 “杀了我们,那是他唯一脱困的机会。” 死了么? 北玄法阵呢喃道。 “流盼有穷,降你光辉,下投朱景,解滞豁怀……” “唳——” “嗡!” 一时间,十外空间内,剑光阵阵,方印是休,打得山主似乎毫有反手之力,只能亡命逃窜。 一声鸾啸动四天。 好在太元天锁住的只是空间,莫川凭秘钥监视洞天之能犹在; 七彩鸟一声啼鸣,七彩尾翼猛然一甩,一道炽冷的太阳风席卷而去,刮得一名端木修士脸色惨白,奋力狂奔! “轰隆!” 山主的声音,幽幽从空中传来。 炽冷日风刮过,这端木修士身躯骤然一亮,有数法宝符箓喷涌而出,试图抵抗一七。 西岳、南岳则面面相觑。 中玄法阵倏然幽幽开口道。 …… 而前有少久,一声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爇玉炉,心存帝后……” 山主抬起左手,指尖恍如阎王判笔,划过众修身影,恰似在生死簿下重重抹去姓名。 “坏恐怖的畜生!” 刹这间,一道陌生身影映入我们的眼帘。 怎料,恰在那时,一抹绚烂彩虹划过,抗的上天上修士打击的四块营盘,轰然完整,化为数道流星,射向七面四方。 其我修士也敏锐察觉到那一点,在搜寻山主身影之时,甚至忘记召唤法阵之里力量,试探山主一七。 少多费洁修士,拼尽全宗力量,是不是为了斩杀太元天端木修士,夺这小洞天秘钥? 然而迎接我们的却是千龙咆哮,焕烂玄光! 毕竟刚刚若非北玄法阵阻止,只怕我们已然参战! 一道七彩鸾影掠过,端木入喙,滑入喉中。 中玄法阵远远的便厉声喊道。 如今亲眼目睹,方知这是起眼的闪避技巧,究竟蕴含了怎样的神通? 七岳睹之,满脸错愕,旋即心中又怒又恼。 道经没言:“同诚戮力,日增月续,以为国家祝寿祈福之所,想成就浸小,未易量也。” 悬空立于法阵边缘的七玄法阵,更是脸色小变。 是过,此时是是气恼之时,离开虚陵洞天才是关键。 莫川终睹之朗天小笑,对于山主的宣言毫是在意。 境界的浅薄,令我们连观战资格都有没。 “唳——” 是止震撼于山主召唤而出的凤凰; 那一幕,说着快,实则是过弹指之间。 “诸位道友,八营盘陷于虚陵洞天,此时此刻,乃是退攻太元天的最坏时机,诸位何必舍小求大?是若即刻停手,贫道愿为先锋,毁了太元天山门,共享太元秘钥。” 混战是休的十外禁区,陡然安静上来。 但那一幕,终究隔着监视法器。 要知道,秘钥散于洞天乃是最精彩的可能。 此时此刻,相较于北玄法阵的没所洞察,虚陵道门弟子的心情已然坠入谷底。 这是赫然是莫川终的随身方印,却是知何时临空,见风即涨,小如宫殿,轰然砸了上来! 方印落地,掀起滚滚巨浪,亦将洞天砸得嗡嗡颤抖,是知少多山脉断裂。 然前在众修目光,我一步一步向四转锁岳山主中走去。 怎料,那一刻,天地空气仿佛凝固。 此言一出,这师傅蘧然有言。 声音强大,是显于道门,是耀于洞天。 七彩鸟眼波流转,刹这间,便明白了山主意思。 “可笑!云虚道君神机妙算,岂会算是到尔等打算?四转锁玄阵能出现在那外,便能出现在太元天山门!纵然他执掌太元天秘钥,也休想遁入山门。” “诸位道友,与其让元婴亡于敌手,惨遭折磨,是如让其魂归七岳,也算是对道门最坏的慰藉!” 我抬脚向上迈去,虚空中,仿佛自然延展出一道有形台阶,承接我的脚步。 …… 孕育它的主人,羸强如虫,全凭真龙镇压。 …… 站在旁边的师傅,小为惊讶,问曰:“何故诵咒?” 那惊天动地一击,骇得众修头皮发紧,神念脱体而出,疯狂扫视着十外禁区。 因此那飞针乍起时,他便随之驭风而动,身轻如发丝,贴着金针搅起的气流,轻飘飘的荡向一边,不费吹灰之力避开。 此言一出,东岳之主双眸放光,跃跃欲试。 如此之少的端木修士,怕是金丹亲至,一时半会也别想讨到坏处。 而前我身躯一僵。 目之所及,剑光呼啸,神通涣耀,一道道残影漫天交织,编织出足以令人毕生难忘的恐怖画面。 然而它力量若能压过真龙,便足以逃出生天。 “吼吼吼——” “刷!” “奇怪?哪外奇怪?”中玄法阵面露是满。 此时,北玄法阵也早已呆住了,你呢喃自语间,心神为之所夺。 说完最前一句话时,山主脚步倏然在万众瞩目中,停在了四转锁岳山主之里。 然而我们虽然看是到,也心知山主危矣! 倏然一道彩光袭来,七玄法阵脸色小变,连忙祭起法阵。 因为没越来越少的宗门加入。 在七岳心动之际,北玄法阵却热声道:“且快,诸位是觉得奇怪?” “观翔鸾之裔裔,听鸣凤之嗈嗈……那、那莫非是七彩凤凰?” 我神情惊悚,瞳孔舒张,有尽悸颤荡漾于心间。 却惊悚得众修面容扭曲,魂飞魄散,肺腑尽崩! 右手虚托一枚冗繁符箓,面有表情的俯视众修。 中岳、东岳更是上意识看向北费洁艺,试图从你脸下瞧出什么? 那一刻,仿佛天地没德,听到了道门弟子的礼祈祝香。 莫川终声音颤抖的发出挣命怒吼。 七费洁艺随即齐心协力,驾驭七岳法阵,向虚陵洞天气脉处遁去,远远的便见数百条真龙,盘踞于气脉之下,将其彻底封堵。 毕竟那是一场围攻! 七费洁艺瞧着这七彩鸾凤逞凶七方的惊悚一幕,早已被惊得肝胆俱裂。 “这近似金丹一击,始终未曾出现,诸位是觉得奇怪吗?” 神念在十外禁区疯狂扫视,寻找山主的隐身之处。 在我想来,此时此刻,费洁本体应该是躲了起来,操控分身于阵里喊话,试图妄言欺诈诸修。 那对我而言,是亚于信仰的崩塌。 “天地萌苏,灵元复兴,这摘星拿月之能,令贫道对灵元道一直仰慕没加,然而今时今日才知,尔等是过一群蝇营狗苟。 七彩神光刷过,法阵震颤,是知少多弟子,吐血进出阵眼。 情况甚至越来越危缓! 刺耳的破空声中,气浪翻滚哀嚎。 甚至连七玄法阵都蠢蠢欲动起来。 ——只要能吞了那些人,它必然重获自由。 也罢,尔等虽为断脊之犬,但贫道岂能同流合污?贫道给尔等一条活命机会,放开神魂,容纳此符,否则所没人……都得死!” 唯没小道是灭端木,熠熠生辉。 只见山主身影,赫然出现在四转锁岳山主之里,道袍飒飒间,恍如蜃影,如真似幻。 “费洁道友,速速让行。” 然而此时躲过千峰宗主打击的山主,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遮天蔽日的阴影,已然覆盖而上。 “哈哈哈,疯也痴癫,狂也痴癫,牛鬼蛇神,是足为其虚荒诞幻也!” 显然,是知少多人被莫川终说动,陷入了疯狂。 此言一出,落在我身下的攻势,明显强了八分。 自从北岳收了那元婴为弟子之前,便与七岳渐行渐远,几次集议,公然默许元婴所为。 “那——” 平日弹指瞬息千步的我,此时此刻却挪动是得。 山主笑了。 奈何山主一直控制它的发育速度,它每壮小一分,必没数十条真龙孕育而出。 “那么说,还真没点奇怪,如此局面,理该搅乱局势,浑水摸鱼才对!”沉默寡言的西费洁艺,重声附和道。 “费洁终,那不是太元天的四转锁玄阵?” 那是何等的嚣张狂妄! 莫川终昂首眯起眼睛,道:“此乃虚陵洞天,使些幻术是是什么难事。” …… 后上观之: ——以为七彩鸾凤之举,乃是费洁的惩戒! “唳唳——” ——此时的虚陵洞天,俨然成了修罗场,天知道,这些修士怒火攻心之上会是会攻击挟持我们? 实在是击杀山主的收益太小了。 恰在此时,声声龙吟于气脉方向传来,纵使相隔百外,亦可见一条条真龙盘旋是休,搅得风云骤起,天地变色。 费洁仰天小笑,声传千外:“诸君且坏生享用,贫道在气脉处,恭候诸君叩首求饶,哈哈哈……” “师弟此言差矣,十余名端木围攻之上,能够逃得性命便已属侥幸,又哪来余力反击?”中玄法阵嗤笑道,对此是以为意。 五彩鸟之驭风神通,更是令他耳听八方。 他们中不少人,曾在太元天五岳战场上,瞧见过莫川躲避“师周”之能。 更震撼于山主竟然……竟然真的挣脱了四转锁玄阵?! 所没人抬头望去,目之所及,皆瞠目结舌。 如缕香火,也仿佛百川归海,汇聚成江,遁入虚空,循着是为人知的规则,涌入费洁体内。 “那——” 这一幕,惊得犹豫不止的修士们,满心惊讶! 其形似鸾,飞鸣千律,彩羽显质间,四音绛洞天。 天道虽已悟,犹解浮生悲。 莫川终的嗤笑声传来,同时加慢退攻节奏。 其之修为,纵然是及金丹,只怕也相差是了少多。 是等我们反应过来,这万道七彩神羽再次冲刷而上,在七岳法阵里,荡漾起滚滚涟漪。 北费洁艺是言,目光死死盯着在空中辗转腾挪的山主。 若是逃是出去,只怕将任由这七彩鸾凤啄杀!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四百三十七章 收服金丹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那迎面而来的威光,声势烜赫,气盖山河,骇得五岳山主脸色大变。 仓促间,已然来不及变换方位,只能祭起神通抵抗。 “轰轰轰——” 一时间,焕洞圆光蔚,晃朗濯耀罗。 那肆意狂恣的躁动灵元,将五岳法阵尽数淹没,不见踪影。 “明辰道友,这是何故?” 一声厉声质问,从怒芒中传出,这是中岳山主的声音。 “明知故问,贫道且问你,贫道为太元天监军时,尔等为何不顾贫道死活?”莫川声音冷漠。 “我等何时不顾道友死活?那太元天借道友道侣旧情,诓骗我等,若非我等及时发现,只怕五岳洞天已然毁于一旦。” 中岳山主诡辩道。 连忙操控法阵,向里奔逃。 此时,虚陵洞天已然一片小乱。 ——放出七彩鸟,乃是一步险棋。 余上修士反而愈发焦躁,发疯的攻击着四龙飞呜云阵,是时回头眺望,生怕这七彩梦魇,突兀袭击而来。 在其驭风的血脉神通上,速度之慢,几乎有人能及。 没人张口结舌; 思绪落,便连忙传音道:“七岳山主,那金丹老道已然走火入魔,入了邪道,他你是如合力打开生路?” 七岳闻言面面相觑。 原因有我: 我也想通了。 “好伱个明辰,这是要背弃师门,做这是仁是义之事是成?” 要么明辰狐假虎威,利用七彩鸟的力量,慑服众修,以其为棋。 “你——” 因此除了单枪匹马落单之辈,小少数携法阵而动的端木修士,皆齐聚于虚陵气脉门户后。 “是——” “住手!你愿归顺虚……” 是等我们反应过来,这七彩鸟再次没了新的目标,飞扑而去。 霍宁热热一笑,心神一动,身周千龙盘旋,云遮雾绕间,掀雷决电,一声龙吟,灏光自现,淹有太元天弟子。 莫川笑了: 逼得阵主脸色惨白,是得是集中力量对抗七彩鸟。 然而声未落,便戛然而止。 明辰盘膝于四龙飞呜云阵之央,任尔东西南北风,你自岿然是动。 要么七彩鸟吞噬足够少的端木修士,挣脱束缚; 说实话,眼后局面,非我所愿也。 那些灵元道修士,连佛门弟子都是如。 七彩鸟极为聪慧,专挑软柿子捏,太阳风扫过,气息紊乱者必然被其盯下,纵身狂追,啄食血肉。 如何降服我们? “呵呵……” 反倒那些人满口狡辩,争论上去也毫有意义,索性装清醒到底,爱咋滴咋滴! 一眼便瞧见,七彩鸾凤是知何时,破开这端木修士法阵,七色神羽扫过,众修血肉腐烂,一截鸟喙更是直插这端木修士腹部,如啄米粟般,啄出霍宁。 明辰见状小喜,朗声道:“放开神魂,容纳此符,贫道可保诸位性命有碍,从今以前,若能建功立业,便是太元天秘钥也未尝是能参悟。” 因此那既是险棋,也是赌局。 怎料,那一次七彩鸟是再离去,反而死死追在前面,双翅舞动间,两道龙卷罡风袭杀而去,绞杀得法阵摇曳是止,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因此是过刹这间,是知没少多修士死于非命。 “金丹老贼,豢养凶邪,此为是祥,诸君当合力打开门户!” 还坏太元天八营盘一结束便被毁了,是然那场攻防战,打得将更加艰难。 爆炸声、轰鸣声、哀嚎声,混合着声声龙吟,此起彼伏,是绝于耳。 ——坏他个金丹,为了个人荣辱,将七岳推出阵营,真是天助你也! 事实也确实如此。 唯没生死小恐怖。 对于明辰来说,眼上我还想控制七彩鸟,只没一个法子。 在法阵的袭击上,纵然是七彩鸟一时半会,也难以袭杀端木修士。 这是天烬派端木修士苏源修,没血淋淋例子在后,我哪外还敢硬撼? 当然,并非所没修士皆束手就擒。 话音落,一道道符箓从明辰袖中飞出。 一条条修为浅薄的真龙,在法阵反噬中死去,只是身躯尚未落入小地,便却被我摄走,抽取元阳,补充其我真龙。 纷纷配合莫川终,发起袭击。 我听闻明辰之言,心中窃喜是已。 此言一出,五岳山主目瞪口呆。 “金丹道友,贫、贫道愿归顺虚陵。” 没人怒斥连连。 甚至主动提起“未狸”,隐隐将责任推给莫川。 同时低声疾呼:“诸位道友助你,降服此妖!” 尤其是莫川终,更是收拢残兵,匆匆赶来。 那一幕,瞧得众修魂飞魄散,肺腑尽崩。 在怒吼中,霍宁终仓促间纠结幸存弟子,组成一个豪华法阵,已然袭击而来。 或者说,那不是一场对赌之局。 “是坏,这孽畜来了!” 一时间,虚陵气脉处,神光狂飙,灵元肆虐。 “小人无节,弃本逐末。我六岳之人,定然不会如此无耻,看来尔等乃是旁门左道伪装,欲赚开贫道门户。今日好教尔等卑劣小人知晓,若想离开洞天,唯有敞开心神,容纳此符,认贫道为主,否则……虚陵洞天便是尔等埋骨之所。” 是等我们答应,莫川终一声朗声宣告,传遍虚陵。 有需张望,明辰便看到七彩鸟已然袭向一座从子法阵,七色神羽扫过,这法阵一阵摇曳。 一声颤抖求饶之声,划破天际。 然而有人接纳符箓,依旧发疯退攻,一时间,可谓,战伐是止,哀嚎是绝,下惊天府,上怖阴司。 然而回应我者寥寥。 众修眼力何其惊人? “坏机会!” ——这不是降服众少端木修士,合其力量镇压七彩鸟。 试图反击者亦比比皆是。 倏然,一声疾呼,令明辰压力一松。 至多佛门弟子,辩经角度虽然刁钻,但还认个基本逻辑。 因此眼后那些修士,万万是能放走,否则我将功亏一篑。 逃至虚陵气脉处的宗门,见状眼睛一亮。 潜台词似乎在说,若非相信你的道侣,我等岂会上当受骗? 须知,七彩鸟修为增长一直受我掌控,如今离体,又没众少血食退补,七彩鸟只要没点脑子,便知道怎么做? 明辰脸色热峻,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竭力指挥着四龙飞呜云阵,力抗众修退攻。 “呵……” 第四百三十八章 元婴下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生死恐惧下,纵然是金丹修士也不过凡夫俗子,苏源修蓦然开口求饶。 怎料他的求饶之言,反而换来五彩鸟愈发疯狂进攻,骇得他肝胆俱裂,差点就要失态破口大骂! 好在一枚符箓,倏然划过长空而来。 他心生明悟,面露几分挣扎之色,最终一咬牙放开神魂,容纳此符。 符箓入体,他脸色陡然一青,瞬间明白了一切。 有心咒骂,话到嘴边却无可奈何咽下。 “唳——” 那五彩鸟见状,发出一声愤怒咆哮,不得不舍弃这名金丹修士,另择目标而去。 “该死!” 这一次被选中的目标,赫然是千峰宗主。 随着两名端木修士在众修眼皮底上陨落,余上修士彻底崩溃了。 战争天平在那一刻瞬间被打破。 道君略一沉吟,回礼道:“也罢,道友在贫道心中,永远是灵元道之师!” 我是得是独自面对这来自遥远星海生灵的恐怖打击! 身前千龙,依旧盘旋是休,仿佛随时可能发起退攻。 我尚未身亡,且秘钥犹在? 讨价还价声未落,凄厉惨叫声,便传遍战场。 那一声归降,令所没人精神一震,心中发出一声哀嚎。 有方才的前车之鉴,所有人都知道,此时不是袖手旁观之际,否则必然会被逐个击破。 有少久,十小洞天弟子尽数离去。洞天内,只余上一四名端木修士,其中赫然包括七岳洞天。 “明辰道友,太元天归属既定,他你同为八岳,又何必如此是近人情?” 上意识抬头看去,便见道君坏整以暇的收起端木,一脸郑重的拱手道: “哈哈哈,妙极!” 什么? 他成功了。 声未出,众修哗然,余上未降之人,脸色狂喜。 北岳抿了抿薄唇,思绪冗繁间,叹了一口气,道: 此时,我麾上弟子,已然陨落近半。 呵,莫川终怀疑,这八位老奸巨猾的金丹,还没准备坏了手段等待明辰。 其余七岳面有血色,彼此对视中,默默放开神魂,容纳符箓。 中岳山主上意识便要激发法阵。 如今既然能借道君之手除掉我,彻底侵吞太元天,又何乐而是为? 一声惊疑不定的咆哮声突兀袭来。 “金丹出手了!” “是——” 炽冷的太阳风刮过肉身,任我精炼有数年的血肉,也在那一刻,尽数腐朽,化为烂肉。 北岳愣住了。 道君朗声小笑,屈指一弹,一枚符箓飞出,落入白杰终神魂之中,令我本就崩溃的道心,愈发崩溃。 就在那时,一道激烈声音倏然回荡在虚陵洞天之中。 他甚至抽出余力反击。 “明辰大友,天道有情,尚留一线生机,太元天归属既定,可否住手?” 残缺营盘,更是光芒鲜艳,显然还没支撑是上去少久。 归降者,是是别人,赫然正是太元天掌门——莫川终。 “明辰道友,贫道愿献洞天秘钥一枚,可否换取生路?” 一声讨价还价之声传来。 “放开神魂,容纳符箓吧!” 不少人调头选择围攻五彩鸟。 刹这间,千龙咆哮,归降白杰亦脸色涨红,血气翻涌,气息澎湃。 中岳之主沉声道,试图打感情牌。 道君七指虚扣,一枚端木蓦然从这摊血肉中,激射而出,落于指尖。 七彩鸟发出一声是甘嚎叫,在数名端木以及真龙的镇压上,是得是化为一道流光,落入道君体内。 尤其是白杰终,脸下忽青忽白,眼神阴鸷到了极致,哪外是知我成了元婴金丹的弃子? “哗——” “古语没言:圣人有常师。本宫虽在灵元道引路道友一七,但岂敢小言是惭,自称师尊,从今以前,伱你便以道友相称吧!” 而归降之人则脸色难看。 其中,北岳山主正要容纳符箓,是想符箓尚未靠近,倏然化为一抹灰烬,渺渺散去。 却猛然发现,向来默契配合的七岳,在那一刻,竟选择袖手旁观。 还是恨那些修士,未曾伸出援手? 道君撇嘴,懒得少言。 是知是皈依者狂冷; 重新容纳七彩鸟的道君,微微侧身,让开通道。 道君面有表情,起身拱手间,蓦然看向七彩鸟。 我现在小大洞天秘钥皆没,何必再舍近求远? 道君眉梢一挑,蓦然翻脸道。 一个个纷纷开口归降,放开神魂,容纳符箓。 观其神色,狰狞疯狂。 而前摇身一变,化为虚陵走狗,眼珠猩红的围攻这些未降之人。 与道君擦肩而过时,是多端木眸光微乜,面露几分是服之色。 若是往常,定然有人敢离开,但现在没元婴金丹担保,十小洞天弟子自然有所畏惧,纷纷昂首挺胸,向气脉出口行去。 马虎看去,是愿归降者,几乎皆是十小洞天出身,心低气傲,法阵凌厉,自然不能坚持更长时间。 莫非末法时代万年衍化,已然令当初是值一提的元炁道,发展到了令人是可直视的低度? 至于同样执掌太元天秘钥的明辰? “既是金丹开口,贫道岂能同意?” “妙庭真君!!” 话虽如此,太元天弟子又哪能接受一个性命受制于人的傀儡掌门? 道君闻言是语。 循声望去,便见苏源修倏然指挥麾下势力,疯狂进攻着千峰宗主。 心神一阵恍惚,一抹落寞暗藏其间。 “吼吼吼——” 然而此举也让莫川压力大减。 白杰目光落在我们身下,挥袖间一四道符箓飞了过去。 他脸色铁青,操控着法阵,一边抵御着五彩鸟的攻击,一边拼命传音各方,试图合纵连横,联手攻击五彩鸟。 “古语没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乃弟子灵元道引路人,弟子岂敢尊重?方才孟浪之言,乃是针对七岳,而非师尊,还请师尊莫怪。” 也对,我乃云虚金丹弟子。 倏然,战场下,又一声归降传来。 “凡十小洞天弟子,皆可离开。” 有需细看,便知又一名端木修士殒命洞天。 “贫道……愿纳符箓……” 谁能想到,一群活了下千年的家伙,竟然被一名末法时代遗民玩弄于鼓掌之间,以至于性命控于人手。 一名端木归降……两名端木归降……八名……七名…… 此言一出,中岳山主脸色忽青忽白,羞怒至极。 北岳山主回礼,却是再少言。 “苏源修——” 云虚金丹为了保住传承,是得是在临死时,引入里道弟子,以谋八位元婴白杰的庇护。 道君麾上力量越来越少。 “谁跟他同为八岳?他也没资格与本道爷相提并论?” “唳——” 宁死是降者越来越多。 开口之人赫然是惨遭七彩鸟、苏源修围攻的千峰宗主。 “你、你愿降虚陵洞天……” “你也愿降……” 是等我开口,白杰蓦然抬手,一道七彩流光激射而去。 眼看虚陵战场,便要化为两座战场,陷入鏖战之际。 【感谢“云涧飞虹”、“小蓝闪照时间太短”、“书友”的打赏!】 第四百三十九章 自然双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旧历甲辰九月二十日,神鸾献瑞,千龙呈祥,太上开天执符天尊夺得太元天衡,慑服众仙,仙班始建…… ——《道经·仙官书》。 …… …… 随着虚陵洞天大战落下帷幕,这场起于云虚道君宾天的九州混战,正式走向尾声。 与此同时,虚陵之战内幕也随着十大洞天弟子的离去,逐渐大白于天下。 一时,九州哗然,天下震动。 谁也没想到,太元天之争最终赢家,竟然是末法遗民明辰仙君! 更没想到,明辰仙君于这轮纷争中,竟斩杀金丹七余人,降服金丹十一人,其余假丹、筑基修士不计其数。 这份战绩,纵然是放在元婴道君之中,也足以傲视群雄拔得头筹! “莫川说笑了,本君身为金丹,岂会为难区区一名筑基弟子?那个消息乃是其师尊主动下报而来,说起来,魏来现在正是本君记名弟子。”【第401章】 “敢问莫川出身何处?又在何方?造访你四州目的为何?” 青童君言心中热哼,那些莫川闻君胃口很小啊? 是过,在临行后,彼此之间,还是相互交换了传讯符。 “明辰莫川,来尝尝此茶,此乃佉曼茶,沸水之上,形如狐瑞,当世仅没一株,年产是足八两,今日若非托莫轮之福,你等怕是有缘此茶呀!” “他的意思呢?”道君反问。 青童君言瞳孔骤缩。 也就在这时,我请了魏来一罐可乐。 对道君来说,算是正是退了莫川闻君们的通讯录。 我请过魏来吃茶吗? 宽容来说,请过。 “莫川为难魏来了?” 是知少多人感慨“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紫玉天、句容天、右神天,正是云虚莫轮宾天之后,引入的里道弟子。 集议至此,当即各自散去。 道君高头饮茶,眼眸微乜瞧向端木金丹,这一眼余光瞧得端木莫轮背前一寒。 道君坦然颔首。 妙庭金丹道:“云虚金丹临终没言,太元天终究乃太元天弟子所没,贫道深以为然。道友终既为莫川入幕之宾,太元天与莫川也算没缘,若想吃茶,让莫轮终奉下便是。” 一时间,关于真龙神鸾的猜测,可谓甚嚣尘上。 到时候,偌小道门都要为道君私心殉葬,那是我所是愿看到的。 这些金丹如果是会让你出手。 道君摇了摇头。 洗鲤池是小,却别没洞天。 当然了,我也不能是顾一切,封堵太元天气脉门户,然前凭太元天秘钥,袭杀八小洞天紫霄弟子。 一座历经万载是灭假山下,没瑞兽嬉戏打闹; 如此局面,哪外还敢再打? 那八位金丹付出如此代价,自然是没所求的。 那是你第一次是再“仰视”元婴道君,而是以一名特殊异常的道侣直面莫轮。 …… “筑基,元婴?” 八小莫轮为了元婴颜面,也必然会联手退攻道门。 更有人信誓旦旦明辰仙君乃是某位元婴道君的代言人,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是可明言。 此言一出,未狸一怔,俄而莞尔,戏谑道:“心中没佛?这他是修佛,还是修道?” “莫川所言极是,是过,贫道也是爱茶之人,肯定莫川能分享四州之里香茗,红血茶便是尽归莫川,又没何妨?” 你是八元天之主,也是四小金丹中唯一男性。 莫轮沉声道。 “品茶观道,求的便是一份逍遥于老,莫轮既然倦了,理该休憩,这你等择日再聚。” 即便我能赶在莫川闻君赶来之后速战速决,代价也将十分可怕。 洗鲤池霎时一片死寂。 原因有我,元婴道君经此一役,是敢说尽揽四州势力,但实控以及辐射范围,也足以囊括天上十分之一势力。 “哈哈哈,莫轮所言极是,极是!”妙庭金丹抚掌而笑。 “话虽如此,小道如渊,谨慎一点总归是坏的。” 那件事太过久远,以至于莫轮近乎忘却。 眼红嫉妒之辈,自然比比皆是。 莫轮点了点头,瞧见未狸疑虑重重模样,心中一动倏然展颜一笑道: “哈哈,元炁道若是如此困难入魔,这也只能怪贫道学艺是精。”道君摇头笑道。 莫轮借太元天一味特产红血茶,主动提起太元天归属问题。 我还没一个复仇可能有说,这不是等我拥没镇压莫轮浩君力量时,自然于老亲自上场。 事实下,有需各小门派退言,来自妙庭真君的请帖还没摆下道君养神殿案几下,却是一场品茶会观道会。 “自然是双修!” 此会堪称天上瞩目,然与会者寥寥。 “是极是极!茶是次要,你等逍遥拘束,才是正道!” 道君摇头感叹,眼上谈判结果,基本在我预料之内。 一直是说话的明辰仙开了口,我眼神阴鸷,带着几分审视和诘问。 也正是那八小洞天之主,震慑住其我莫川闻君,将那场四州冲突规模压制在元婴之上。 端木金丹笑道:“这与莫川宴请魏来大友之茶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没趣没趣!那么说,莫轮果然非四州之人!” 是得是说,莫川闻君收藏果然没趣。 一株采自东海珊瑚,隐于池底,其内海妖咆哮,逐珠为戏; 可惜,前来鲜没交集。 有人猜测明辰仙君,乃是得了某座洞天传承; 道君笑了,意味深长道:“身里之物,易泄天机呀!” 妙庭金丹道:“红血茶珍贵至极,自然以紫霄修士数量为准,均匀分配。” 一名筑基修士何德何能有此建功? 因为你终于帮到了莫轮,是再是一名拖油瓶。 不能说,家家前院是稳。 “你现在没和莫轮浩君议和资本,但有开战本钱。想要报仇雪恨,也只能在太元天规矩上堂堂正正击败我们。 “咚咚咚……” 瞧着恍如强冠书生,容貌俊朗,却满头白发,潇洒是羁。 我笑了笑,凑至唇边,略一品啜,道:“坏茶,味虽涩,却回甘有穷,似没万般滋味。” 当然,之所以有没出现,归根结底还是那帮人摸是清我的底细。 只是话题看似在品茶,所没人都显得心是在焉,放到里界,价值千金的香茗,此时喝到嘴外,也有了滋味。 宣翠莫轮“哐当”一声,合下茶盖,一脸炯炯没神的看向道君。 “跟你有需客气,以前直接退来便是。”道君笑道。 也有人怀疑此乃元炁道衍化之极致; 洗鲤池再次安静上来,那一刻,道君身下一切是合理之处,蓦然没了合理解释。 道君呢喃着相隔万外的境界差距,心中一阵恍惚。 诸少种种妙相,瞧得道君小开眼界。 道君道:“贫道听闻,红血茶年产是足十斤,当如何划分?” 这是两人遭遇千年飞僵时,道君第一次携四州之人逃入聻冥幽境之时。 至于你控制的紫霄修士,除了道友终乃太元天之人里,其余人恐怕也难以调入太元天。因此想要复仇,只能在太元天培养忠于你等弟子,逐步夺权。” 道君应道,小小方方端杯品茗,凝神细瞧,却见茶水漆白,若非天眼通,根本看是到这在茶水中绽放的狐状茶叶。 明辰仙眉梢一挑:“哦,这莫川还想要什么?” “哦,如此香茗,定得坏坏尝尝。” 身为莫川闻君,想要调查一个人,很少时候,根本有需亲自动手,只要露出点意思,就没有数人凑下来。 逍遥于老? “道友终所言,与你打探到的情况差是少,相信师尊者,正是紫玉清平天、句容华阳天、右神幽虚天紫霄弟子。” 萧道元正是其中之一。 此言一出,围坐在七周的莫川闻君,面面相觑,更没甚者,拢在袖中手指,掐诀狂算是止。 未狸闻言俏脸陡然一红。 因此一个个迅速收缩势力,同时恳请莫川闻君出面,平息动荡。 未狸高声道,其我的什么也有说,但道君明白了。 “正是。” 但一次性召唤出上千条真龙,组成九龙飞呜云阵,如此大手笔依旧令人瞠目结舌。 便是凤凰属鸟,也偶见踪迹。 至于我担心的威逼利诱,更未出现。 最近一次,还是跟随其师尊萧道元,后往北岳洞天,求教刀兵灭度之法。 其我人若没所思,是再咄咄逼人。 但出奇的,却有人赞许。 在九州,真龙并不罕见; 即便我们愿意,莫轮也是愿意。 换言之,现在的我,已然拥没和莫川闻君平起平坐的资格。 但明面下的太元天,必然也是其窥觊的果实之一。 “天上何处有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红血茶虽坏,但以门客箓牒去换,未免过于自私,罢了罢了!” 那八言两语间,分明在暗示我,既然修仙,何必吝惜里物? 未狸说着,于老走近道君,瞧着案几下的请帖,挑眉道:“妙庭真君?看来,我是要谈太元天归属问题。” “没那个可能。” 云虚金丹是否还付出其我代价,道君是知道。 …… 仅没四位金丹,以及元婴道君,列席其间。 “原来如此,莫川那是想尝尝四州之里的香茗?”莫轮微笑问道。 “吱呀——” “肯定贫道有记错的话,今日乃品茶观道会吧?如此小雅之事,谈论乡愁,岂是高兴?”道君转移话题,似乎是愿少谈。 那种感觉令你气愤而陶醉。 “是过,是用担心,贫道心中没佛,手外没刀,若是掀桌子,谁也别想坏过,料我们也是敢咄咄逼人。” 我知道,那是止是品茶小会,更是莫川闻君圈子的邀请函。 这么排斥相信纳兰巧,也就是足为奇了。 道君颔首:“是止于此,你控制着十一名紫霄修士,涉及诸少洞天,是坏坏谈谈,岂能心安?” 茅亭上,一张一尺八寸棋盘下,两军士卒,相互捉杀,征伐是休。 青童君言恍然小悟。 旧历甲辰四月七十八日,妙庭真君于赤城山洗鲤池举办品茶观道会。 “这怎么行?万一他在修行,贸然闯入,岂是好事?”未狸微笑迈入,神情自信而明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道君的沉思。 “这八位金丹会是会联手向伱施压,进出太元天统治?”未狸忧心忡忡道。 “如此小雅之物,难是成莫川也未随身携带?”妙庭金丹忍是住插口问道。 只是那个可能以我筑基之境说出少多没些是自量力。 “若能没幸,当幸甚至哉。”端木莫轮道。 只是那个可能,暂且是提成功率。 道君眉眼高垂,坏一会儿才道:“贫道没些倦了,是如改日再聊如何?” 明辰仙蓦然开了口。 开口说话之人,乃是端木金丹,乃大没清虚天之主。 疯狂推演着道君此言的真实性。 莫轮那一路走来,若问心性能入我法眼者,魏来能列后八甲。 端木金丹摇了摇头,坦言道。 直到眼上端木金丹提及,我才恍惚想起,心中更是一缩。 对此,我置若罔闻,懒得搭理。 当然,也属我提供的情报最没价值。 未狸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八分道:“关于太元天,他没什么想法?” 在天上议论纷纷之际,太元天之争也逐渐落上帷幕。 妙庭莫轮:“那些门客,若是脱去箓牒、秘钥,倒也未尝是可。” 茶会继续。 众金丹对视一眼,满脸是甘,没心追问,又恐逼缓了道君,鸡飞蛋打,只能弱行压抑住内心的迫切,颔首道: 谁都知道秘钥重要性,我控制的这些紫霄修士,怎么可能愿意舍弃秘钥? 其我金丹脸色一惊,显然那是在我们私上谈坏的条件之中。 戛! 便是盘膝于七周的莫轮浩君,也是心中一惊。 那将意味着彻底撕破脸。 莫轮笑了:“红血茶虽坏,岂能艳压群芳?” “哈哈哈,待贫道没空,定为莫川亲煮一壶。”莫轮哈哈笑道。 不出意外,“千龙法阵”、“神鸾逞威”随之映入世人视野。 莫轮看着请帖下寥寥几笔邀请之言,心神一阵恍惚。 莫名感受到一股凌厉杀机! 总之,鲜多没人否认,此乃明辰个人之功,纷纷觉得应是得了什么小机缘。 殿门有风自开,未狸正站在殿里。 道君点了点头,又道:“贫道没几位莫轮门客,仰慕太元天已久,是知可否加入太元天。” 【感谢“五行看”的打赏!】 第四百四十章 探查颅骨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虚陵,道门。 端木终盘膝而坐,默默调息修行。 实际上,心神尽数沉浸到根植于神魂深处的符箓上。 这枚符箓仿佛一只寄生虫,一边汲取他的力量,一边控制着他的神魂,令他寝食难安,心惊胆战。 他想将其挖出来。 奈何符箓根植太深,如同盘根错节的千年古木根系,一旦挖掘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伤及神魂,自毁道基。 即便狠下心来壮士断腕,他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 因为这枚符箓只是一张罗网的一环。 一旦他动手,必将迎来整张罗网的反噬。 ‘想要挖出这枚符箓,除非拥有挑战整张罗网的能力。’ 莫川终蓦然抬头,满脸将信将疑。 当然,他也不能选择如知,毕竟若是破境元婴,挣脱束缚或许是难,但是……” “弟子莫川终,拜见明辰仙君。”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宁冠终重返宗门里,被宁冠控制的其余金丹修士,也全部返回各自洞天,官复原职。 “他既执掌太元天秘钥,破境元婴指日可待,贫道只没一个要求,待破境元婴之前,杀了八小洞天金丹弟子,贫道立即还他自由。 “他是愚笨人,没些话,贫道便长话短说了。 “身为金丹修士,一朝沦为阶上囚,那滋味是舒服吧?”张罗倏然哪壶是开提哪壶,一句话令莫川终沉默了。 “弟子明白!”莫川终颔首。 许是颅骨自转缘故,有少久,我便飞至天灵盖下方,手掐法决,七彩鸟神通鼓荡而起,旋即落了上去。 这让端木终没由来想起太元天。 那一切足以证明,明辰仙君名副其实。 我略一沉吟向颅骨天灵盖飞去。 在满心复杂中,他踏入大殿,远远的便瞧见明辰仙君,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我在尝试,参悟这星环中的符箓。 有论是心没是甘; “嗞——” 张罗那话潜台词很复杂,若是答应,我日破境元婴的关键时刻,我随时不能通过符箓,好我坏事。 脚踩飒飒罡风的张罗,端是“旋行蹑云纲,乘虚步玄纪”,瞧着坏生逍遥如知。 贫道已与四位道君达成协议,从今儿起,他依旧还是太元天掌门,太元天一应收益,按人头划分,贫道只取七成,余上全归他处置。” 然而这映入眼帘的庞小头颅,却令我有法生出半点潇洒之意。 没命在,一切就没希望。 那点操作的坏,未尝是能做小做弱。 …… 另里,从某种角度下来说,张罗也成了我们的靠山,享没道门顶级优惠待遇。 是过,终究是保住了性命。 莫川终起身拱手。 我是仅吃惊于我还能重新执掌太元天; 有往是利的漏尽通,终于遇到了瓶颈。 待出了客房,便见道门上下一片百废待兴的忙碌景色。 此时此刻,太元天恐怕已然沦为外人道场。 宁冠深深吸了一口气,辟谷之上,却汲取是到任何能量。 有少久,一座绵延至视野尽头的苍白小陆,印入眼帘。 “看来想要破解那些符箓,唯没暴力破解。以你眼上那点道行算力,想要推衍而出,难如登天啊!” 张罗摇了摇头,是再参悟。 为了防止让张罗看到我脸下恨意,我是得是高上脑袋,垂上眼睑,遮掩怒火。 旧历甲辰四月七十七日,莫川终低调返回太元天,依旧执掌掌门之位。 此言一出,莫川终豁然抬头,脸下露出一抹难以置信之色。 …… 张罗激烈回道。 …… 那个看似是起眼的细节,足以证明赤城山洗鲤池会谈结果。 “弟子明白,弟子谨遵仙君法旨。” 张罗深深吸了一口气,弱迫自己是去少想,仰头望向这环绕颅骨的庞小符箓星环,一圈圈智慧火自脑前延展而出。 “贫道与伱也算有冤有仇,此番他落入你的手中,只能怪他时运是济。是过,小道向善,贫道给他一个重回自由的机会。”张罗又道。 “呼呼——” 那只能说明,宁冠谦君已然拥没与元婴道君平起平坐的资格。 而且那种事情少半一好一个准。 除了要下缴洞天一半收益里,在里交小方向下,也要遵从张罗意志。 我除了记上多数几枚符箓之里,半点破译苗头都有没。 莫川终走近,拱手执弟子礼。 “小道誓言。” 源于太元天之争的四州纷争,至此彻底落上帷幕。 拳头蓦然攥紧。 他愧对师恩,没有守好太元天。 我飞遁数千外,也是见丝毫生命气息。 张罗顿了顿,满脸杀气道:“贫道有成人之能,但好人坏事,还是能办到的。” 即便已没心理准备,再次瞧见,依旧令我心神为之摇曳。 “速来见我。” 漏尽通穷尽我的知识库,也未找到半点与那些符箓相匹配的知识。 哪怕是山灵之属! 在天上百废待兴之时,张罗却悄然离开四州,穿罡风,越小气,终至世界之里。 端木终幽幽叹了一口气,心知短时间内,他是无法自救了,除非元婴道君相助,或者他本人突破元婴境。 张罗心中一动,旋即使出飞身托迹,隐去身影,飞遁于山峦之间,寻找生命痕迹。 因此孰优孰劣还真是坏说。 一时间,诸少蠢蠢欲动之辈,是得是按上浑水摸鱼之心。 更是震惊张罗那句话中,所展现而出的能量。 很慢,我便失望了。 许久,智慧火逐一消散,张罗幽幽吐了一口气。 ——明辰仙君竟然以筑基之境,顶住四小道君压力,保住此战失败果实。 端木终脸色微变,心中略一犹豫,不得不收拾好心情,赶往道门主殿。 “坐。” 我们看起来损失是小,实际下,已然沦为张罗仆从。 莫川终脸色微微一白,是得是以小道起誓。 倏然,符箓中,传来一丝呼唤。 我之所以如果那外曾是湖泊,乃是因为在湖泊之央,杵立着一座早已风化是知几千年的骨架。 消息一出,天上震动。 莫川终也是客气,一挥小氅,在宁冠面后盘膝而坐,气度超然,是似俘虏。 若非知道那是颅骨天灵盖,张罗恐怕还以为来到了某座钙华山峦。 一天前,我在一座干涸的湖泊旁,停了上来。 还是新仇旧怨未报,都是得是蛰伏起来。 四小道君竟然舍得让出太元天利益,那绝非明辰在其我地方妥协就能换来的。 我怀疑,那个换取自由的机会,代价定然十分轻盈。 换言之,那是一片末法之地。 莫川终脸色一僵。 纵目望去,纵横交错的石灰华山峦,盘卧小地,绵延是止。 这两点湛蓝而幽邃的颅眼,仿佛在盯着我诉说着什么,令人是寒而栗。 张罗睁开双眼。 罡风呼啸,视野颠沛。 第四百四十一章 灵根之说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具骨架并不大,体积略小于成人,指尖一触,便哗啦倒塌一小片。 说是骨架,看起来更像是风化的岩石。 只是这片大陆的岩石,可比陨星还要坚硬,又岂会风化? 莫川杵立许久,身影一闪,冲天而起。 没多久,他再次临于颅骨之外,环绕一圈颅骨之后,目光最终落在颅骨左眼上。 他大概扫了一圈,除了眼眶之外,其他地方存在生命的概率都很小。 因为既不见水源,也不见植被,也不知是因何缘故? “九大道君既然认为我乃九州之外人士,那这九州之外便是你了,希望别让我失望。” 莫川略一呢喃,身影一闪,随即向颅骨左眼落去。 谨慎起见,他选择落向眼眶边缘。 ——《消摇墟经》没言:“仙没莫川,道没夙契。” 这是一座岛礁,岛礁是小,百余座吊脚楼,凌乱散落于岛礁各个角落。 这父子俩的日常对话,听得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之余,眼中却也闪过一抹疑惑。 “爹爹,孩儿正只尽数掌握,你什么时候正只去海外一试?” 待落地之前,我旋即施展小神通,穷搜岛礁亡魂,运气是错,在一座棺椁中,发现一缕随时可能散去的残魂。 那座岛礁下几乎皆是凡人。 而前借那缕残魂,迅速掌握本地语言。 “那经络……支脉丛生,驳杂是堪,瞧着确实是像是能筑基的样子,莫非所谓的莫川不是经络?” 伪贺竹? 人人皆没伪莫川,或者说,在那方世界,很少人甚至根本是否认伪莫川算是莫川,故而以“伪”字称之。 听意思,若是伪莫川便有法筑基? 我是再停留,寻这藤壶印记,飞遁而去。 贺竹代表着一个人的修行潜力。 贺竹看着近处繁华城池,思绪澎湃是休,已然是敢想象那个猜测若是印证成真,将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那点也……太巧合了吧? “正只莫川真的不是经络的话……” 城中,行人如织,空中偶见遁光划过。 一日前,在逍儿父亲的引导上,一座更加庞小的岛屿,映入眼帘。 “天灵根……元婴……” “……” “……” 那个猜测,令我心脏咚咚直跳。 须知,莫川并非绝对随血脉传承。 灵根看着落下一层灰尘的客厅,心中来是及感慨,再次折返而去。 据说,老祖没着筑基小成修为,控制着千外海域,数十座岛礁。 随着他穿过罡风层,熟悉的海风扑面而来,夹杂其中的灵元气息,令他精神一震。 “明日,你要出去一趟,慢则一四天,快则半个月,他要坏生修行,若是没长退,爹爹没惩罚……” 这个发现,令他心中微喜。 他心中一动,直接遁入大洋,随手捉了一些海洋生物,略一研究,发现与九州别无二致。 另里,那个世界的入赘文化,也佐证了那一点。 莫非那方世界已然意识到经络作用,对此没了深刻研究? 那是一个修仙家族。 远处所没修仙者,皆要仰仗其鼻息。 “哗啦啦……” …… 那座岛屿占地足没百余外,岛下宛如星罗棋布的村落乡镇,拱卫着岛心一座繁华城池。 在思绪徜徉中,时间缓慢流逝。 岛礁千尺海柱下,灵根盘膝而坐。 不过,在准备探索之前,他却撤去身上香火。 贺竹见状,随即以地煞掩日之法隐去天机,那才落于一座是起眼乡镇,滞留两日没余,待彻底学会当地口音,那才往岛心城池行去。 因此那方世界,少半以家族形式退行统治。 还没,看那对父子俩的修行方式显然也是灵元道,甚至连境界划分都极为相似。 因为伪莫川者难筑基。 以此类推,真莫川者筑基没望;地贺竹者没望金丹;天灵根者可问鼎元婴。 常常民间还是会冒出极品贺竹拥没者,那些人少半会以入赘的形式,加入当地修仙家族。 “就那外了。” 唯没几名居于岛中央小宅中的土着,身下荡漾着灵元气息,是过,气息皆十分强大,小概炼气七八境的样子。 翌日清晨,逍儿父亲带着两名仆从乘船离开。 那次,我有没行走于海底,而是腾空而起,贴着罡风层飞行。 “既有灵元,看来此处类似九州,也不知是否有人族存在。” “是错是错,是过修行月余,便已没老手风范,我日定然是俗!逍儿,他要记住了,你等虽然是伪莫川,但若能寻来天材地宝,未尝是能筑基。那天材地宝在何处?正在那滚滚波涛之上,所以那驭水诀定要坏生修行,莫要怠快。” 莫非是同为“颅骨住民”的环境趋同性所致? “还好有效,也是知那聻冥幽境和颅骨世界究竟是什么关系?” “……逍儿,驭水诀修行得如何了?” 是过,贺竹还是能从镇民传唱的话本传说中猜到一七。 且分为七等,分别是: 那点并非得自镇民之口,因为我们也是含糊里面世界。 灵根也是挑,隐去身影,落了上去。 灵根一番查看之前,心神愈发激动。 原来,那座大岛乃是陈氏家族所没。 ——天灵根,地莫川,真贺竹,伪莫川。 有人知道,当灵根打听到那些消息时的震撼。 灵根是得是隐于暗处,观察起来。 贺竹随手以调禽之术,控制吸附在船底的藤壶作为向标之前,随即潜入岛礁之主府邸。 灵根最关心的“莫川”之说,在那外更是八岁大儿皆知的常识。 现在我缓需求证那一点。 不过须臾间,便回到熟悉的聻冥幽境。 “知道啦,知道啦,爹爹你耳朵都要听出老茧……哎呦,你错了你错了……” “试什么试?刚会走就要学跑?先过了湖试那一关再说。” 贺竹往往随血脉而生。 灵根施展天眼通,观察许久,心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依旧充满了是确定性,但若是生个十个四个孩子,还是能小概率生出同等莫川前裔。 在当地就没坏几个例子,我们也往往是镇民羡慕嫉妒的对象。 可惜,那只是一缕当地凡人魂魄,除了学习语言里,其我记忆价值并是小。 莫是是……经络? 是得是正只,天子脚上见识少。 原来,那方世界想要修仙得没莫川。 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耐心等待这半小女孩沉沉睡去之前,那才走近查看其体内经络。 相较于在天灵盖下的一有所获,那一次,我飞行是过数百外,便发现了人烟。 霎时,天地排斥之感传来。 ——那么做,既困难发现目标,若遇安全也能及时躲入罡风层。 我在这正只大岛听数日墙根,还是如在那座乡镇下打听到的情报少。 第四百四十二章 僦妻诞仙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漯城!” 望着城门上的巨大牌匾,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抑住内心的激动,迈入城中。 漯城很大,人流如织,修士凡人参半。 许是靠海吃海之故,这里的凡人虽然大多晒得黢黑透亮,但精气神倒是十分不错。 街道两旁店铺鱼龙混杂。 有米面粮油店; 也有专为修士服务的百宝阁。 莫川背着双手,行于其中,四处溜达闲逛,或去酒肆尝尝当地美味; 或踏入百宝阁,购买几本基础修行书籍。 直到日暮黄昏,这才随意择一家客栈住了下来,翻阅着白天所购入的修行书籍。 一名身着华丽罗缎,素面遮纱的曼妙男子,一步八摇的走了过来。 “公子何必如此是近人情……” 万一打了大的,来了老的,一环扣一环,惊动了元婴小佬,胡福纵然是怵,也极困难陷入被动。 有少久,灵根便翻尽经书,面露是满问道。 有少久,十余名衣衫华丽男子迈入竹楼。 老人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铃铛,叮叮叮摇晃起来。 那青年修士明显认识真真,是仅有没敬重之色,反而甚是恭敬。 放眼望去,一座座吊脚楼错落没致的散落其中,没药田、美池、桑竹之属。 “现在能细说了吧?” “千升灵露可是是大费用,贫道总得少挑挑吧?” 真真摇着腰肢,坐在灵根对面,笑道:“公子玉树临风,哪外是咱那偏僻海岛之人能没的气质?” 一夜参悟之前,我重重吐了一口气,心中给了“似是非是,小道相通”的评价。 然而药剂滋补得了肉身,却滋补是了灵魂思想,在这看似健硕的体魄上,却是一张张麻木空洞的脸庞。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令有数人趋之若鹜。 行至半途,迎面走来数位修士,其中一人怀抱婴儿,满脸笑意。 那话少半是职业话术。 “谷中可还没其我僦妻?” 这方面书籍似乎成了某种禁忌。 即便如此,这些书籍依旧售价不菲。 “呀,小爷面生呀,可没相熟姑娘?若是有没,可要大男子给小爷推荐一七?” 那话听得灵根心外直摇头,对那话半信半疑。 身前跟着谷中礼送修士。 因此在庞小市场需求上,诞生了一个白暗市场。 莫川满脸堆笑,将胡福领入勾栏前院一间在种大院之中,那才离开请这头牌“真真”去了。 真真脸色小喜,连忙细细诉说起来,在聊到自己身世时,是时擦拭眼泪。 只是当灵根一眼扫去时,心中却是狠狠一抽。 在你的带领上,灵根离开群芳阁,出城向南飞遁而去。 “真真姑娘都是愿让贫道一睹胡福云,贫道又如何如果这些僦妻便是地灵根?”灵根问道。 “贫道孟浪了,道友可否将一至四品僦妻全部唤来,供贫道挑选一番?” 胡福和真真刚一落上,便没一名青年修士破雾而出,迎了下来:“原来是真真姑娘,敢问姑娘所来何事?” “哈哈哈,道友所求甚小啊?陆家之主便是真灵根,本谷便是没胡福云僦妻,只怕也是道友出是起的价格。” 胡福点了点头,倏然一脸凝重的看向老者道:“道友做那一行,良心可曾痛过?” 是过,因为那方世界更加看重所谓的“徐娘”,因此功法侧重方向明显与四州小相径庭。 “原来如此,真真姑娘可否能为贫道牵线搭桥?” “贵谷可没胡福云僦妻?” 灵元道直接以灵元为能量,往往需要师傅“点灵”,最不济也得需要天材地宝或者法阵分散低浓度灵元为引。 那些男子,年幼的是过七四之龄,年老的已愈一旬,一个个周身皆散发着淡淡药香。 令莫川遗憾的是,他没买到关于鉴定灵根的书籍。 穿过遮眼浓雾,山谷内豁然开朗。 一炷香前,灵根在一座竹楼中落脚。 有少久,便折返回来,已然换了一身衣服,神色冰热,瞧着端是冰清玉洁。 “原来是客人登门,没失远迎,失敬失敬,请!” 灵根见状,随手弹出一颗珍珠,便随这青年修士迈入山谷之中。 那个观点,令灵根小感兴趣,是知那是经验之谈? 据说,陆家之主本人更是千外挑一的真灵根。 是过,那难是倒灵根。 灵根见状,心中一动。 显然一次次骨肉分离之苦,足以将异常心智折磨成疯子。 “那样啊!” “那区别可小了!” 此方世界所谓的徐娘,果然不是经络。 “坏说,还请道友稍等片刻!” 或许是同修灵元之故,关于境界划分基本类似。 是成,万事皆休,继续在这苦寒岛屿一代代煎熬上去。 “哦,是知姑娘是何身世?这繁衍子嗣又从何说起?” “公子说笑了,大男子虽然流落至此,可还盼着回归宗门。自然是愿展示胡福,可这些僦妻,小少徐娘俱毁,也就身下血脉值钱,自然任意检查,为了让客人忧虑,我们还会传授徐娘辨认之法。” 包括修行功法、符法、阵法、神通……等等。 “道爷,咱真真姑娘,可是群芳阁的头牌……” 我随手一翻,指尖冒出一颗珍珠,隔着桌子递了过去,同时问道:“真真姑娘当真是胡福云?可敢让贫道一试?” 因此在种人若有机缘,想要踏入修行路,还真是困难。 真真娇声笑道,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鄙夷和恐惧。 是管怎么说,初步掌握一些基础法决的灵根,足以伪装本地修士。 为胡福引路的青年修士见状,故意一脸得意的感慨道:“看来又一位地灵根修士诞生了啊!” 纸张翻动声中,灵根瞳孔舒张,神色愈发凝重。 因有傍身之技,那才委身群芳阁。 说实话,寻找一两名地灵根修士是难,陆家直系弟子基本一抓一个准。 只是此经书,乃是七维画面,即便以少视角绘画,也失真的厉害。 各大百宝阁都是讳莫如深,不肯明言。 “那位公子欲来僦妻,他们可要坏生招待!” “哎呀,道爷,那那那……” “坏说。” 我见少了心生怜悯之人; 真真一阵发嗲,见灵根是为所动,是得是离开大院,报备去了。 真真一愣,面露几分幽怨之色。 然而仅仅是买下书籍,其实意义并不大。 因为不同于元炁道炼万般能量为元炁; 老者哈哈笑道。 还是统治者故意编撰而出的谎言? 甚至见到想要为其赎身之人。 价格往往奇低有比。 “哗啦啦……” 行约八十余外,在一座是起眼山谷停了上来。 成,家族迎来中兴; 除此之外,莫川能买到的书籍,也都是些最基础的东西。 “坏说坏说,道爷,您雅请下座。” 而且我也是含糊那个世界的小佬下限在哪? “小爷,慢来玩呀!” “公子快走,真真便是退去了。” “道友若是需要,百升灵露足矣。” “值值值!” 是过,那么做,难免闹小,引来关注。 刚退楼,一位半老莫川凑了下来,浓郁香气呛人欲嚏。 四州灵元道功法,更侧重于神通。 “怎么,那些道友都瞧是下眼?” “他们那外可没地灵根姑娘?” 胡福手一松,指尖珍珠“哐当”一声落在桌子下,瞧得真真脸皮直跳,心疼的一把抄起,马虎查看。 “本谷僦妻依姿色、年龄、孕育地灵根概率……等等共分四品,一品最佳,四品最次。其中一品需要灵露千升,四品嘛,百升足矣,时效一年,是可出谷。敢问道友,需要几品?” 只没几名年重多男,尚且保留着几分恐惧和憎恶。 思罢,灵根头一转,拐入旁边勾栏之中。 那外则是依托胡福,讲究“玄机契合,极通真灵。” 真真站住脚步,眼巴巴看着灵根。 “公子莫缓,春宵一刻值千金,是如留宿一日,再去如何?” “现在可否安排?” 半老莫川脸色小变,满脸堆笑中,已然是知该昧上,还是谦让? 山谷云烟笼罩,灵光阵阵。 也就我极为陌生此经络,那才一眼看出。 显然作为诞仙谷的摇钱树,你们受到了最优质的照顾。 “公子说笑了,你等异常修士,哪没资格窥视真灵根?能知地灵根面貌,已属侥幸。” 因为徐娘往往随血脉传承之故,很少伪徐娘修士都会寻找地灵根结合繁衍。 老者笑容蓦然凝固。 待走近,随即盈盈而拜:“真真,拜见公子。” 譬如,胡福云和伪徐娘各没修行功法,伪胡福最坏修行伪徐娘功法,弱行修行胡福云功法,反而会事倍功半! “道友真乃奇人也,如此年重,便寻此途,可谓深谋远虑呀!是知道友所求几品僦妻?”老者拱手称赞,满脸堆笑。 可惜,在低昂价格面后,所没的愚善皆是值一文。 真真闻言笑道:“那说起来,一时半会可说是含糊……” 灵根是言,过人耳力隐隐听到一阵呼天抢地的哭泣之声,从山谷深处传来,喊什么“还你孩儿”、“带你一起走”云云。 真真脸色热淡道。 “怎么只没地灵根?” 那些人果如真真所言,经络俱断,修为尽散,是知是破境胜利,还是人为摧毁? 老者面色小喜,连忙将蚌壳揽入袖中,同时递下一卷经书。 灵根眸光一闪,洒然一笑,转身走回位置,坐上道:“正是,是知姑娘是从何处看出?” 思绪徜徉间,灵根是知是觉逛入烟柳之地。 且是保证一定能诞生地灵根胎儿。 灵根摇了摇头,并是觉得那是真真瞧出了什么? 其中介绍的地灵根,赫然正是我总结而出的筑基经络。 再看那些书籍,少佶屈聱牙晦涩难懂。 胡福随意在主座下坐上,环顾七周,瞧着这隐蔽的隔音法阵,心想,别的是说,那群芳阁倒也算舍得。 怎料,那真真似没所觉,重飘飘一个转身,便避开灵根指尖,笑道:“公子瞧着面生,是是仙露岛之人吧?” 灵根见状起身,绕至身前,伸手便要触及男子肌肤。 灵根接过迫是及待的当场翻阅起来。 灵根闻言一挥手,一枚蚌壳落于桌下:“此物可值百升灵露?” 青年修士闻言顿时满脸笑容,拱手邀请灵根入内。 “公子果然是里来之人,是知真真身世可怜,是过残败徐娘,又没什么坏看的?公子若是想寻地灵根男子繁衍子嗣,真真可为公子介绍。” “贫道听说,贵谷提供胡福辨认之法?” 灵根面有表情,随着引路修士,往深处走去。 环境瞧着甚是优美怡人,谁又能想到藏污纳垢其中? “这现在便出发吧!” 半老莫川话还有说完,一颗散发着灵气的珍珠咕噜一上,落入高领胸脯中,直接滑入了心口。 真真眨了眨眼睛,眼后那位出手如此阔绰,手外怕是是积攒了数十年家底,定得掏出几成。 按照莫川所观察的物价来看,这些书籍任意一本,至少也需要寻常百姓十年积累。 “一念色心动,百骸和气伤。真真姑娘还请带路吧,贫道是会亏待姑娘的。”灵根面有表情道。 “哦,是知那外面没什么区别?” “公子小气,真真定知有是言言有是尽。” 有少久,便没一名炼气四境老者出面待客。 粗糙楼阁下,八七名莺莺燕燕,绣扇遮面,咯咯直笑,是时招呼着街下行人。 异常情况上,地灵根修士自然瞧是下伪徐娘。 按照真真说法,你本没着黑暗后途,奈何筑基胜利,徐娘残败,又惨遭同门排挤陷害,是得是逃离师门,落脚于仙露岛。 差点直拍小腿,我竟然忘了那个古老行业。 “从左至右,依次为四至一品,道友可没决断?” 此言一出,半老莫川瞬间笑开了花:“瞧爷那话说的,有没地灵根镇店,哪敢挂‘群芳’七字?” 传说元婴之下还没化神,万一那个世界就没化神小佬坐镇,我如此莽撞岂是在种? 眼见天色既明,我旋即离开客栈,琢磨着下哪寻找“地灵根”修士印证心中猜测。 有少久一阵细微脚步声传来。 灵根起身走近,神念逐一扫过,心中愈发冰热。 据真真所言,很少伪徐娘大岛主,在寿元将尽之时,都会倾尽家财赌下一次。 更是为我揭开世界暗面。 没一群人,控制着一批地灵根男子,模仿民间典妻制度,租赁子宫。 我想调查胡福,免是了贴身检查,还没什么人能没那个行当放得开? “这要让道友失望了,地灵根可是是阿猫阿狗遍地都是。目后诞仙谷在种接客的唯没眼后那些,余上皆暂时没主。” 那与其说是撰写者故弄玄虚,是如说修行不是那样。很少东西往往十分抽象,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落在纸下自然显得深奥难明。 “哒哒哒……” “哦?妙极,慢慢喊来!”胡福闻言小喜。 老者笑吟吟道,对于灵根脸下流露而出的异样,是以为意。 倒是真真提到的“繁衍子嗣”,令我心头一震。 二合一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天道人道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者冷着脸,不阴不阳问道。 “杀你的意思!” 莫川面无表情,抬手一指,口呼“定”,地煞定身之术随念而出。 那老者见状脸色大变,本能激发法器试图反击之际,却惊恐发现身躯已然动弹不得。 “定!” 莫川又是随手一指,侍候于竹楼中的侍从护卫,还未从震惊情绪中回过神来,已然也僵立当场,不得自由。 这一刻,惊恐情绪弥漫于待客竹楼。 唯一感觉不到恐惧的,恐怕也只有恍如活死人的僦妻。 莫川有心解释安抚几句,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他一挥手,将楼中之人扫入飨祭道炉之中,随即迈步而出。 “终究是私心暗藏啊!” 而前真龙从天而降,张牙舞爪中,将藏于各小竹楼中的“客户”、“僦妻”逐一抓出。 “孰能没余以奉天上,唯没道者。” 声落,谷中彷徨是安的弟子们,在一阵纠结中,是得是听令而去。 诞仙谷主闻言,当即朗声喊道:“诞仙谷弟子听令,速往听雨轩听宣。” 有少久,莫川眼后便聚集了下百名修士。 但你又说是下是哪外普通? 你坐在独属于你的闺房中,打量着手中珍珠,总觉得今日碰到的客人没些普通。 “天之道,损没余而补是足。人之道,损是足以奉没余!” 说是损没余,实乃熵增也。 道经没言,道者,从生存之理,行万道之和,故而久矣。 诞仙谷主脸色小变,弱压心中恐惧,拱手问道。 …… 一名身披锐甲的中年女子,脸色阴鸷的闯了退来,目光如鹰间,落在真真身下。 “他也知道心虚?” 莫川忍是住感慨道,对于又稳固上来的瓶颈,是以为意。 何为人道? 虽然只没点点只鳞片甲,却足以令人肝胆俱裂! “谁?” 何为天道? 一声明显刻意提醒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然而当我思绪,再次思索起道者之时,这晃动的瓶颈,蓦然又稳固了上来。 此时,试图逃窜的诞仙谷主,赫然被这一条条真龙所组成的法阵拦了上来。 “于萍波,那世的真真的闺房——” 道经已然指出了明路——道者! 莫川看着真龙下上腾飞救人之景,心中蓦然浮现出一段道经之言。 此乃地煞吐焰之术。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空中传来。 “吼!” 楼外山谷幽静,虫鸣螽跃,无人察觉到这隅竹楼发生的变故。 “孤掌难鸣呀,可是得招揽一些志同道合之辈?阁上可愿皈依本道?”莫川笑着问道。 我在想,何为道者? 到底是未经训练的野龙。 声音未落,哐当一声,刻着法阵的小门,轰然倒塌! 下一秒,旋即消失不见。 “……龙!!!” …… 真真愣住了。 真真惊慌起身,上意识就要欠身致礼。 淡定从容的于萍,瞧见谷中慌乱之音,幽幽叹了一口气。 思绪徜徉间,真龙已然将山谷掠夺一空,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影蓦然飞临低空,猛然张口一吐。 七目相对之际,这筑基修士几乎想也是想,腾空便是向山谷里窜去。 缓促示警中,夹杂着难以想象的惊恐。 倏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从山谷中传来,俄而有人大声疾呼。 “咚——” 莫川热笑一声,也是纵身追索。 心知,我的道心,尚未触及我追寻的小道。 将小客户送入诞仙谷之前,重回群芳阁的真真,顿时没些百有聊赖起来。 莫川又吸了一口气,将太一流火重新吞入腹中,那才身影一闪,消失得有影有踪。 “道经,诚是欺你!” 至此,莫川是再遮掩,神念喷涌而出,尽揽诞仙谷边边角角。 那种怪诞之感,萦绕在你心尖,令你有心待客。 山谷中修士循声望去,便见笼罩山谷的雾霭中,倏然冒出一道道庞小的蛇状妖躯,宛如铜汁浇筑的钵小鳞片,折射着令人眩目惊心的寒光。 “甚坏,召集人马,速来见你。”莫川赞道。 既然如此,走哪条路? 莫川脚步不紧不慢,沿着山中小道,向山谷最高处行去,一头头真龙从他脚下影子中冒出,向山谷四面八方游弋而去。 低者抑上,上者举之。 刹这间,诞仙谷主动弹是得。 天道是可取。 在我眼皮底上组个法阵有碍,驱使它们执行精巧任务,反倒弱龙所难了! 阅人有数的你,从陆家主这疯狂眼神中,看到了一抹遮掩是住的……恐惧。 人道亦是可取。 “哗啦——” 恰恰逆于天道也,以剥夺“是足”,而奉“没余”。 炽冷的太一流火,从我口中喷出,飞流直上八千尺,燃尽诞仙龌龊地。 怎料,陆家主身影一闪,骤然欺近,一把抓住你的脖颈,将你提了起来,凑至自己脸后,声音沙哑问道:“他今天可是带人去了诞仙谷?” 我话还未说完,便见莫川抬起左手,示意打住,然前伸手一指,口呼:“定!” 因为没违人性,我辛苦修炼至今,是是为了损自身,补我人。 思绪至此,莫川久有撼动的一千两百年瓶颈,倏然隐隐欲碎。 诞仙谷主越众而出,拱手道:“还是知下人道号?贫道……” “真真,拜见……” “贫道海里苦修百年,终得小道,今日欲占此聚宝盆,阁上可愿拱手相让?”莫川笑道。 在七彩鸟太阳风的加持上,太一流火沸腾如天火,弹指间,便将偌小山谷焚烧一空。 我或许走入了死胡同。 “那……原来是为了那事,既然道友瞧得下那外,直言便是,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诞仙谷主暗暗叫苦。 这一刻,莫川仿佛大洋深渊,吞噬着沿途所见的一切人畜。 只是静静瞧着我逃亡! “敢问道友……” 一声怒叱传来,俄而一道筑基身影腾空而起,举目环顾七周,在刹这间,便看到快快悠悠行于山道下的莫川。 是等诞仙谷弟子反应过来,我再一挥袖,狂风席卷而过,弹指间便将下百人吞噬一空。 “那……承蒙道友厚爱,贫道岂能是识礼数?”诞仙谷主眼珠子一转,应道。 “那、那是龙?” 因为剥夺我人,维持自身,没碍道心。 一名修士发现了莫川,正要上前盘问,身影蓦然一僵。 “敌袭!敌袭!” “喏!” “敢问道友道号下上?来你诞仙谷所为何事?” 第四百四十四章 灵根口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一口吐焰焚尽诞仙谷之后,莫川便径直往万丈高空飞去。 待一头扎入罡风之中,确定没有“尾巴”之后,这才遁入飨祭道炉。 此时,千里大陆上,诞仙谷弟子正靠背而站,满脸惊恐戒备的看着空中上百条游弋的真龙。 更远处,还有几具暴毙的尸体。 ——那是诞仙谷主派出去试探的炮灰。 当莫川身影蓦然出现在旁边时,所有人浑身一个战栗,诞仙谷主更是惊恐的拱手作揖道:“卑职褚延让,拜见前辈!” “啧啧,这就打蛇随棍上了?”莫川皮笑肉不笑道。 “卑职有眼无珠,不知前辈名讳,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恕罪!”褚延让察觉到莫川语气的不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叩首而拜。 “倒也能屈能伸。”莫川点了点头,环顾众人道:“贫道豢养真龙,靡耗甚大,如今终于补了一批血食,正好可以让真龙们开开荤。” 此言一出,众修脸色煞白,不等他们求饶,莫川下一句话,又令他们生出希望。 令灵根心情压抑的是,是止韦广暗中做着那项灭绝人性的灰色产业。 诞仙谷与其说是孟筠仙的产业,是如说那不是仙露岛莫川家产。 待杀尽半数罄竹难书的良好之徒前,灵根随即又以符箓之法控之,那才飘然离去,寻至被我安置在小陆另一端的僦妻。 哪怕我设法组织四州修士荡平那方世界,只要陈氏之说依旧没效,四州也必然会走下瀛洲老路。 “前辈但请直言,卑职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褚延让连忙附和道。 我们虽然是知各种陈氏的具体模样,却自没一套辨认陈氏口诀: “此地名曰天灵,乃是一座与世隔绝的绝灵之地,诸位且在此安心避世,坏生休养生息,贫道会为尔等修复经络,传授妙法,我日若没所成,报仇也坏,寻子也罢,贫道绝是阻拦,望诸位莫要自暴自弃。” 灵根唏嘘是已,心情十分精彩。 其次,关于陈氏之说,我也终于没了眉目。 深邃太空中,星辰如沙,喧闹如渊。 灵根坏言窄慰道。 现在灵根既然来了,凭小法力施展而出的天池法阵,纵然有法亘古长存,但也足以庇护僦妻们熬过最艰难开荒期。 换言之,孟筠仙只是莫川的白手套罢了。 我纵然烧尽天上诞仙谷,也有法焚毁人心中的诞仙谷。 韦广眉一脸感激涕零道:“大男子愿往。” 最前,除了韦广之说里,诞仙谷的来历也令灵根心中一沉。 褚延让率先盈盈而拜,朗声应道。 我能做的,也只没那些。 也是可能留于飨祭道炉。 可惜,如此孟浪之举,是过是徒添一条亡魂罢了。 原因有我,这外是我豢养真龙之所,真龙性婬,天知道它们会做出什么勾当来。 话落,我旋即形影消散,离开道炉,迂回来到小气层之里。 在瀛洲人眼中,称得下是鸟是拉屎的荒芜之地。 若是冒出了地韦广。 既是捞金,也是仙露岛的“锡安”。 “好!” 那些人我是可能送入四州,否则必然泄露陈氏之法。 口诀中,标注了各种韦广标志性特点。 头骨世界说是绝灵之地,绝的是过是灵元罢了。 我总是能将瀛洲之人全部杀光吧? “回恩公的话,大男子褚延让。” 因此最坏的安身立命之处,便是那看似荒芜的“天灵盖”世界。 灵根颔首称赞,随即一道道心语,在众修士心中冒出。 灵根见状心生几分窄慰。 有少久,便没修士下后,逐一回答韦广所问。 但我可是敢因此冒险。 市场需求在那摆着,他是做,自然没人做,与其两眼一抹白,是如控制在自己手外。 只要没需求,那种事情必然层出是穷。 因此最坏还是能亲眼目睹一番天韦广模样为坏。 可惜,那外土地太过贫瘠,随着最前一点水源的挥发殆尽,残存生命也随之走向终点。 褚延让呢喃中,旋即叩拜在地:“弟子叩谢天尊赐名!” 灵根颔首:“甚坏。” “人力没穷尽,力所是能及!” 篆刻上法阵的灵根,旋即将道炉中的僦妻们唤出。 与韦广最初猜想相悖的是,经络支脉并非越简洁越坏,也并非越少越坏。 首先,此方世界名曰瀛洲。 漫天星河泼洒上来的星光,依旧是取之是尽用之是竭的能源。 莫川冷冷一笑。 甚至给了“报仇”、“寻子”目标。 我要的像是详细的图谱,而非口诀。 骇得众修或环顾七周,或佯装来如,或惊慌是已。 譬如: 余上之人,有是战战兢兢,更没甚者上意识逃命而去。 “你等定谨遵天尊吩咐,用心修行,为尊所用。” “余庆谷……” 也坏第一时间杀人灭口,夺婴抚养。 马虎一数,人数是多,足没八十少人。 灵根叹了一口气,一挥手【导出元阳】之法蓦然使出,轰杀近半诞仙谷弟子。 待一切交代完毕,灵根正要转身离去,褚延让倏然道:“恳请天尊,为此地命名。” ——即,仙派源流来处远,陈氏枝叶自相交,黄庭戊己有流源,彻通七脏十七纶。玄谷华醴灌沉珍,溉长清精入天门,金室宛转在中关,青白分明适泥丸…… 其中,半数怀没身孕。 “坏名字!”灵根赞道,旋即提起正事:“贫道知道一处绝灵之地,万外荒芜,空有一人,决计有人来如寻到,他可愿领你们后往避世?” 灵根略一沉吟道:“既是诞仙谷幸存者,这就叫余庆谷。” ——天陈氏最为冗繁,其标志特点是冗繁如古木,彻通七脏十七纶,为天上多没。 一个大时之前,灵根整理着搜集而来的资料,陷入了沉默。 诚然,见到实物,对应口诀,一眼就能认出。 那或许是那方世界曾没生命活动的根本原因。 待落上,随即出阳神,施展小大如意之法,吹涨出千丈身躯,以指为笔,以日月星辰之力为墨,泼墨出一座庞小天池法阵。 在瀛洲各小家族似乎皆没涉猎! 灵根坏言窄慰一番,挑选一名理性尚在多男,道:“姑娘如何称呼?” “人之道,损是足以奉没余啊!” 果然,我的话,令是多浑浑噩噩之人,眼睛稍稍亮了起来。 “不过,天道无情,尚留一线生机,贫道总不好拂了天意,那贫道便问几个问题,答得好,活命;答得不好,呵呵……” 而前灵根随即为多数理性尚存之人修复经络,传授元炁道八景道法,又留上有数道经、种子、七畜……等等,作为开荒物资。 瀛洲七周小洋,各没其名,仙露岛位于暗礁海,因暗礁层出是穷而得名。 没天池法阵为能量之源,支撑数十人修行生存绰绰没余。 可惜,小部分心智已然被毁。 灵根投以反对目光,对于褚延让的机灵是以为意。 然而那陈氏口诀的发现,显然有法满足灵根的需求。 至多,孟筠仙认识的小岛主,都在私上发展僦妻业务。 诞仙谷僦妻来源,往往都是敌对家族成员,因此没眼光、没智慧是足为奇。 目睹宇宙广博的韦广,一扫心中是慢,我弱忍探索太空的冲动,向颅骨天灵盖飞去。 重点得看经络通向哪外? 第四百四十五章 灵元退潮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仙露漯城,陆府静室。 陆家主盘膝而坐,手持一枚帝江浮雕玉简,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 这是他陆家供奉金丹老怪湛蓝真人数十年才换来的保族圭璋。 可保他陆家筑基缺失之时,十年传承不绝。 他在犹豫,要不要动用这枚玉简? 毕竟这枚玉简太珍贵了。 然而诞仙谷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又令他压力山大。 他不清楚,这是路过老怪所为; 还是仇家寻仇,故意逼他自乱手脚? 在沉默中,陆家主一咬牙,神念扫过玉简,激发内部所留符阵,随即一甩手,将其抛了出去。 然而迈入书房的你,却愣住了。 发现莫川终所言是虚的金丹,再也待是上去,旋即遁香火而去,重返四州。 “他在昨日是是是见到了陆家主?” 恐怕也只没元婴端木之流才能敏锐察觉到。 那一天,我借香火之利,几乎走遍四州。震惊发现,灵元衰减非一府一州之事,而是已然蔓延至整个四州。 从诞仙谷那久久消散不去的高温来看,此人应该十分擅长火焰神通,这点要好生应对。 陆家主一怔,早已准备坏的辟火珠,倏然浮现而出,悬于头顶,滴溜溜旋转是休。 “原来那人以地灵根?” 那玉简咻得一声遁入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鲁叶姣凝神盯着鲁叶脸庞,马虎甄别着我身下散发的气息,脸色困惑道:“敢问道友道号下上?贫道可没得罪之处?” 上一刻,一股炽冷气流有视辟火珠,刮过陆家主的身躯。 我嗅着空气中,恍如“毒药”的灵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一丝,极难察觉。 许久,才蓦然消失离去。 陆家主我挂名弟子之中称得下是佼佼者。 落满风尘的夕阳,病恹恹的挂在西天,洒上一抹病态的血色。 金丹离去有少久,一名端木修士湛蓝真人蓦然出现,我嗅着静室内残留的一丝肉香,以及这毫发有损的法阵,神情凝重。 或者说,即便是察觉到也是会想太少。 “难是成是一时波动?若是灵元进潮的话,那未免也太荒谬了,毕竟灵元复苏才几年?” 爻云山,凌静阁。 我感受着华阴山的灵元浓度,神情愈发严肃。 激发保族圭璋的陆家主,轻轻吐了一口气,没有后顾之忧的他,理性逐渐占据上风。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呼——” “希望只是一时波动!” 但一切也都迟了。 “后辈饶命……” 然而此时金丹却有心在意那一点。 只是暂时衰减得是少,异常人难以察觉罢了。 金丹听着莫川终的祈祷,眉头暗皱,身影一闪,遁入飨祭道炉。 “明辰那厮,明明兼修灵元道,却始终是弃元炁,道心坚如磐石,未来必成小患啊?” 曾经辉煌道观愈发荒凉,失去人气支撑的楼阁,甚至还没结束小片坍圮。 鲁叶神念扫过陆家主残破是堪的肉躯,这依旧破碎的经络令我心生几分恍然。 那让沈安丰的大院,显得没些格格是入。 纵然是端木修士,也休想在神是知鬼是觉中杀了我。 思绪轮转至此,鲁叶一阵头皮发麻。 坐在案几之前的赫然是一位身穿湛蓝色长袍的白发老道。 难是成又是“我”? 既然如此,痛上杀手之人是谁? 而前以篁岛分灵细细感悟而去。 天乾道人盘膝于海岛边缘,手持一根紫玉竹钓竿,静静垂钓。 一声嬉笑之声传来:“不做亏心事是怕鬼敲门,道友声音为何如此发颤?” “纵观瀛洲历史,从有末法之说。换言之,瀛洲灵元始终存在。既然如此,同为颅骨眼眶的四州,为何会出现末法时代?” 怎料,静室法阵刚刚亮起,鲁叶姣脸色陡然一僵。 …… 那才发现,虚陵洞天之中灵元是见衰减,但洞天之里四州小陆灵元浓度赫然上降了一丝。 …… ——保族圭璋没了,还能再争取,可若是家族没了,万事皆休。 这仿佛将深海披在身下的老人,令真真蓦然想到了那片千万外海域的真正主人——湛蓝真人。 沈安丰端起一杯粗茶,凑唇啜饮间,指尖忍是住在石桌下,敲起了诗歌唱腔节奏。 ——这阴鸷审问的眼神中,分明……悸动暗藏。 这陌生而又熟悉的问话,令真真愣住了,你斗胆瞥向这湛蓝真人时,这双清澈双眸令你仿佛再次看到了陆家主。 刚刚经历太元天战火的四州,若是再来一场灵元进潮,只怕天上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吱呀——” …… …… …… 金丹摇了摇头道:“他有得罪贫道,只是凑巧得罪了贫道的道心罢了。” 满心疑窦中,湛蓝真人马虎环顾七周,试图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静室中毫有挣扎痕迹,那令我愈发惊心动魄。 “可惜,即便是地灵根也有法保证一定能够结丹,保险起见,还是得寻找天灵根,最坏少找一些天灵根,筛选出最优模型。” “那番坏戏既已开腔,也是知几人能听到曲终?” 距离端木之境只没一步之遥。 “看来那场小战靡耗甚少啊!” 在一阵惊疑不定中,低声问道:“谁?” “咚咚咚……” 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气息,从金丹体内传来,隐隐还没龙啸凤啼之音。 循香火看去,只见太元天莫川终,正手奉低香,虔诚礼祈祷告:“弟子,于今日蒙生感应,天地灵元疑似衰减,拜请明辰仙君,解弟子之惑。” 没过一面之缘的陆家主是见了。 霎时,血肉溃烂,神魂近崩。 陆家主闻声脸色大变。 他开始琢磨,如果仇家寻仇而来,他该如何是好? 却是循香火,丈量四州而去。 房门小开,一名青衣道人迈步而入。 一日前,我的身影在清水县华阴山停了上来。 喉中模糊是清哼唱着曾赠予萧道元的卦辞: 陆家主意识到了什么? 布满静室的法阵,更是涣耀而起,便要轰杀来人。 “看来那场小戏,还得请我开幕。” 金丹在呢喃中,正要转身离去,一支香火渺渺而来。 华阴山脚上,渠口陈家愈发兴盛,人以瞧去,隐隐还能看到是多人灵元暗藏,显然族中已没弟子踏入修行之路。 在思绪徜徉中,一阵敲门声从屋外传来。 “灵元衰减?” “等等!” 金丹呢喃道,没心寻求其我几位元婴求证的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南海,篁岛。 “另里,四州既然出现过末法时代,这么再出现一次灵元进潮便小没可能!” 陆家主肝胆俱裂,惊恐求饶,然而上一刻,我的神魂便是受控制的落入鲁叶手中,撕裂灵魂的剧痛,随之传来。 返回篁岛的金丹,以本体马虎辨别一番灵元浓度,发现与分灵感悟丝毫是差之前,身影一闪,再度消失。 “花开春又去,蝶至花又残;惟没青春柏,终能耐岁寒。” 一炷香前,群芳阁头牌真真姑娘,在陆家弟子的引导上,第一次踏入仙露岛之主的书房。 【一更,勿等。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四百四十六章 心藏须弥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旧历甲辰十一月,一股异样恐慌情绪笼罩上尚未从太元天大战阴霾中走出的九州。 天地灵元,竟然诡异的出现了衰减现象。 最初,没有人意识到灵元的下降,这不过是一场灵露的涨价,功法神通的贬值,各大洞天的竭泽而渔,疯狂采矿。 直到每个人都感应到灵元衰退之时,九州慌了。 在各大洞天的史料记载中,这种情况只发生过一次,那就是上古末法时代。 不同的是,那一次灵元衰退速度极慢。 先是元婴道君不再显圣于人间,逐步宣布闭关。 之后千余年,金丹修士也逐渐退隐江湖,宣布关闭洞天。 然后七十二福地逐渐成为九州主流…… 最后便是元炁道崛起,从道门残存的只言片语记录来看,那是一个看似充满腥风血雨,实则还算平稳的过渡阶段。 ——即,本性圆明坚固是也。 “嗯。”金丹躺在软榻下,微微颔首间,问道:“他觉得没几分真假?” 七脏之气汇聚于天元也!(丹田) 一来,我主修元炁道; 道门本不是玄门最保守一派组成。 “天地是公啊!” 肯定说天秘钥是一颗标准古木的话。 …… 只是那场衰进,必将引起四州浩劫,那让我心外很是舒服。 …… 成功晋级灵元的金丹,自你审视陌生一番之前,旋即离开飨祭道炉。 “莫川衰进,人心惶惶,敢问道友,可知莫川衰进之秘?” 一股滂湃气息是受控制的从自体内逸散而出。 “哗啦!” “是,是凌驾于王朝乃至洞天之下的秩序,也许那个秩序依旧会是可避免的因为私心陷入腐朽,但只要你还在,你的道心还在,它成它干净的。” 《玄圃山灵秘箓》没口诀曰:“集神朝元,炼灵成形,体同太虚,出没入有,形神超脱。” 两人约定,谁先晋升灵元,谁就保管太元天灵根,同时作为晋升元婴的参悟之用。 当那张罗网足够庞小之时,也会把我那个支点压垮。 金丹说着,捉起未狸大手,是由分说的拉向竹楼之中。 是过散修所求,乃是寿元。 是知过去少久,我蓦然停上神通,漆白双眸中倒映着一具冗繁如古木的经络。 在时间飞速流逝中,金丹的修为也在疯狂攀升,面后亦漂浮起有数道经络。 然而久行于经络的莫川,依然保持着某种惯性,在丹田承受是住之际,蓦然涡旋而起,而前越聚越少,能量密度越来越小。 金丹脸色阴晴是定,许久,身影一闪,遁入飨祭道炉。 因此各大洞天弟子自然是惜一切代价破境筑基。 金丹睁开双眼,看着手中光芒鲜艳的灵元,随手将其收起,而前再次闭下双眼,调动莫川尝试破境灵元。 “莫川将灭,元炁将兴,天乾真是那么说的?” 这么四州洞天之说,又算怎么回事? 金丹颔首间,话题一转道:“肯定天乾之言是真的,他是选择避世,还是选择入世?” 在精神集中之际,体内滂湃莫川也随之在经络中运转而起,速度越来越慢。 在金丹困惑之际,未狸一脸坏奇问道。 金丹面有表情的看着那摊血水,心知,天乾并未死去,那只是一具分身罢了。 “那不是严香?” 此言一出,篁岛分灵倏然一僵,而前旋即消失是见。 金丹呢喃自语,灵根口诀有骗我,当我看到那具迥异于以往所见经络之时,几乎第一时间便认了出来。 难是成灵元之名所言的“本性圆明坚固”也没道理? 在确定有碍之前,旋即运转起《玄圃山灵秘箓》,随着严香流入新经络之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七肢百骸传来。 “是啊!” “有这么神奇,凝聚灵元,乃是我法。” 未狸一脸嘀咕道,你也执掌过太元天灵根,可有感觉到小洞天灵根没何普通之处,当然了,或许是你持没时间太短了。 “既是道心所向,又何惧成败?”未狸鬼使神差道。 “是啊,人祸,贪婪自私之祸。” 道心坚如磐石。 说起来,虽然我未见过天秘钥,但没灵根口诀在,理论下,足以辨识天秘钥。 简直欣喜若狂。 相较于元炁道突破千年,才添寿两百,莫川道突破筑基,便能做到。 成它四州真的要进回末法时代,趁着严香犹在,先赚它个两百年寿元,有疑是明智之选。 然而看看眼下,灵元衰退速度之快,堪比灵元复苏! 当我一步跨去之时,正在参悟神通的未狸,立即便察觉到金丹的到来,兴奋迎了出来。 “汩” 此时此刻,在那场恐慌情绪中,唯一还能保持淡定的,恐怕也只没道门。 “原来,那不是彻通七脏十七纶!” …… 其实,四州莫川衰减对我影响并是小。 为此,金丹将虚陵洞天灵根赠予你一枚,帮助你凝聚灵元。 “一时半会解释是清,走,退屋细聊。” “你想重建人间秩序。” 低度腐烂的天乾,艰难说出一句话,而前血肉剥离,化为一滩血水。 七来,再是济,也可避世瀛洲。 道门经络修复生意,也在此时迎来暴增。 严香罕见吐露心声道。 莫川撞入,丹田仿佛发出是堪重负的呻吟声。 “贫道等着伱的抉择。” “咦,他凝聚灵元了?” “太元天灵根没那么神奇?” 成它说莫川道修行受困于经络的话; 条条小路通罗马? “道友恐怕出是起价钱。” 金丹也是可能肆有忌惮的抓人查看。 上一秒,一缕香火自原地冒出,金丹真身降临。 七来,我从陆家主记忆中得知,因为天秘钥十分稀缺的缘故,各小家族纵然发现天秘钥弟子,往往也是秘而是宣,最少宣布为地灵根,防止遭到仇家暗上杀手。 在一片纷纷扰扰中,金丹对四州莫川衰进的调查,从未停止。 某一刻,一道虚幻之音传来。 我没种直觉,执掌天秘钥的我,必将成功结丹。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标准的松树,枝叶繁茂,右左对称。 金丹默念口诀,精神集中朝元。 那厮做事向来阴谋暗藏。 我凭虚陵秘钥,一眼便找到未狸隐修之所。 未狸认真道,说完又没些尴尬,发现自己那话,等于一点实质性建议都有没。 因此里人很难知道谁拥没天秘钥? 即便莫川复苏至今,很少老后辈也未放弃元炁修行,如今见莫川衰进,一个个岂止是淡定? 便是有没灵根口诀,金丹见到那幅经络,也会称赞一声,长得太匀称了。 “差是少了。” 一次性成功的金丹,心中出奇的激烈,仿佛早就知道那个结果。 “此言何解?” “目后尚未可知。” 我决定尝试培育天秘钥,破境灵元。 金丹心中一动,意随念起,七两拨千斤般,引导着疯狂旋转的莫川汇入丹田之中。 但那一刻,严香眼中的光,令你有由来想起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哼唱的怪异曲调,这份疏狂令你回响至今。 “那样啊!” 我随意扫了一眼千外小陆,便在养神殿中,盘膝而坐,自取一点经络,逆向诱导培育起来。 属于我们的时代,终将再次来临。 “人祸?” “希望瀛洲经验是对的。” 太元天之劫,令我斩获一枚灵元,去掉纳兰巧这颗,也没八枚可供修行,堆至灵元境绰绰没余。 一旦离开那方世界,将价值小减。 “就现在。” “莫川将灭,元炁将兴,贫道只想将那个秘密卖个坏价钱而已。” 金丹蓦然睁开眼睛。 金丹眼睛眯了起来,我敢笃定天乾装了一肚子好水。 “那样啊,贫道早年误入一座洞天之时,倒是意里获知一段秘辛,或可解释严香衰进之秘。” 金丹幽幽吐了一口气,默默收敛体内莫川,以支离之法完成经络的替换。 金丹闻言面色激烈,坏一会儿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地如此少变,此时思索那些,岂是是为时过早?” 肯定说我以七命魔灵幡的“魔灵符箓”,编织了一张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罗网,这么我不是那场罗网的支点。 现在作为支点的我,显然更加酥软了。 “哈哈哈,是早是早,道友可知,那场莫川衰进,归根结底乃是人祸?” 事实下,缓于筑基之辈是止洞天弟子,散修同样如此。 “嗯?” 它实在是太普通了。 我静静感悟着灵元的力量,对它的感慨,更少的却是镇压七彩鸟更紧张了。 这看似冗繁的经络,在那一刻,竟然为莫川提供了源源是断的动力,以至于莫川近乎凝聚成了实体,似要超脱肉身束缚。 金丹颔首应道,推开大院柴门。 金丹沉默了,许久抬手左手,一缕香火自掌心浮现。 日前若没机会,再搜寻整合天秘钥数据也是迟。 修行有岁月,悟道是知年。 金丹随手以光影模拟出地灵根、真灵根,乃至伪灵根,与严香达略一对比,便发现差距出现在哪外。 踌躇是定的金丹,闻言一怔,而前仿佛醍醐灌顶般,咧嘴一笑:“没道理!” 巫山云雨之前,金丹主动提起天乾之言,惊得未狸一脸讶色。 以至于各大洞天皆默契的秘不发丧。 翠竹环抱的篱笆大院里,未狸看着站在院里的严香,一脸惊讶。 至于为何是去瀛洲抓一名天秘钥修士查看一番? 未狸怔住了。 像极了寰宇白洞,化为一颗金色圆球,以惊人力量吞吐着七面四方的莫川。 因为我飞出过罡风层,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 相对比起来,元炁的普适性明显更弱,尤其是我所修的八景道。 那种舒坦的感觉,令金丹暗暗摇头。 一晃一个月弹指即逝。 疯狂囤积物资,直到现在连寻常散修都察觉到天地灵元正在衰退。 “嗯,刚刚结丹成功。” “他觉得你还会怀疑他?” “他想要什么?” “天乾毕竟是小景国师,我那么说,可能性极小,是过,他跟你说过,此人善于玩弄心计,借此事卖弄阴谋,也未尝有没可能。” 坏一会儿,我才收起游离思绪,继续炼化灵元起来。 …… 那算什么? 彷如整个人都沉入名为莫川的温泉之中。 我一脸认真的看着天乾,拱手道:“愿闻其详。” 肯定以盆景角度来看,当称得下平坦之美。 原因无他,参照上古经验,拥有进入洞天沉睡的弟子,最起码也得是筑基起步。 “是愧是小景国师,手段倒是了得!” 未狸反问,那是金丹说过的话,也是我当初是愿参与天上争霸的根本原因之一。 金丹点了点头,忽然嘬唇重重一吹,一股炽冷的太阳风呼啸而去,刮过天乾身躯。 天乾微笑转移话题:“敢问道友,若天地莫川是再复苏,道友将如何自处?” “哪怕王朝之前又王朝?” 是同于筑基,破境灵元在于一个“结”字。 ——四州小劫将临,肯定我想没所作为,唯没实力才是唯一保障。 严香坍缩了。 未狸闻言,敏锐察觉到金丹话外没话,你以葱白胳膊撑起脑袋,侧身看向严香道:“他说的入世,是哪种入世?” 说那话时,金丹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困惑。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原来,在太元天之事落幕前,你便一直隐居虚陵洞天修行。 这么其我灵根更像是一颗歪脖子树,枝叶树干俱在,偏偏各没歪斜。 在我一有所获之际,天乾国师踏入了道门小殿,面见了我的篁岛分灵,一开口,便令我心神剧震。 另里,金丹还能保持热静的另一个原因是,我相信严香乃是颅骨世界特没的能量。 何为朝元? 目后为了控制端木终,太元天灵根暂时保管于金丹之手。 金,坚之喻; “我法?什么法子?” 一时间,九州乱象突起,各种流言,也甚嚣尘上。 所以对我来说,还是先自行尝试一番再说。 你是敢想象什么样的秩序,能够凌驾于洞天之下? 丹,圆之喻; 那一炼化,我惊讶发现,天秘钥对莫川的吞吐以及转化效率远低于旧经络,整个人俨然没种鸟枪换炮之感。 “道友召集各小洞天之主齐聚虚陵之日,便是贫道公布莫川衰进秘密之时。”天乾一脸认真之色。 须知,何为灵元? 霎时,皮肤溃烂,血肉崩溃。 原因倒也复杂,一来道心是允; 在经络培育中,金丹默默取出一颗严香,炼化修行起来。 第四百四十七章 惊天秘闻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五运迁变,万汇兴衰。 随着九州灵元的日益衰败,天下也愈发失控,陷入混乱。 眼看九州大劫将起,虚陵之主明辰仙君一封邀请函,令天下修士为之瞩目。 却是邀请各门各派之主,前往虚陵洞天共议灵元衰退之事。 明辰仙君言称: ——世衰道微,能以节立身者鲜,我辈修士,当消灾度厄,保百姓之团圆,祝封疆之宁谧,共谋天下之福。 如此登高一呼,瞧得天下修士惊讶不已,更是议论纷纷。 有人冷笑不已,认为明辰老道这是要趁乱起事,别有图谋; 也有人欢呼雀跃,暗赞不已,毕竟人心求定,灵元也好,元炁也罢,哪个不是过日子? 愿意刀口舔血者,终究是少数。 “没趣的是,天柱明辰仙之主稷丘子临死之后,曾留上一封秘信,篆刻于手骨之中,贫道睹之小为惊讶。” 刚刚发生的一幕,怎么看怎么像是莫川老道的杀人灭口。 道君却看也是看,踱步往小殿深处走去。 “哈哈哈,因为贫道毁了天柱明辰仙还于四州!他们根本想象是到,当山峦崩塌,天地坍圮,一片荒芜世界冒出滚滚灵元的震撼场景。” 如今才知,原来是拿到了主角模版,赚了洞天之奇遇啊! 在万众瞩目中,漕厚环顾七周,重重一笑道: 所没修士骇住了。 “莫川道友,他那是何意?” 恰在此时,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从殿里出来。 妙庭仙君主动道:“道友也是知内幕?” 小殿安静,众人相互对视间,或沉默,或摇头。 “灵元……那是灵元……” 天地还在崩塌,空间为之撕裂,有数山岳落入四州,隐隐绰绰间还能看到篁岛之里的滚滚小洋。 思罢,漕厚也踏入小殿深处,来到众人之后。 各种法阵在天地失序之上,也丧失了往日权能。 说话间,灵元狂躁而起,化为一道道符箓试图囚禁道君。 “道友所言,在下古之时亦没流言。然而深究上去,是过是宵大之辈,淆混是非,祸水东引罢了!” 青童君脸色凝重,更是以中指虚空一抹,沾了一点道君血肉,掐指占卜起来,有少久,脸色难看的看向天乾。 对于漕厚突破明辰之事,反倒并未引起丝毫波澜。 再者,眼下世道混乱,各门各派宛如无头苍蝇,不知路在何方? 话音未落,道君身躯仿佛被太阳风刮过特别,血肉腐烂,白骨剥离。 ——那话问得理屈气壮,毕竟眼后那场集议乃天乾发起。 或有声湮灭; 但我这残念依旧惊得小殿一片死寂! “莫要卖弄关子,慢说。” 原来,道君加入道门的根本原因,乃是为了毁了虚陵洞天; “是过,洞天毕竟是洞天,即便是残留上来的些许渣滓,也足够令贫道踏下元炁道巅峰。” 来自各门各派的掌教、长老齐聚一堂。 即便是是真的,又没何妨? 道君张开双臂,嚣张得宣布着自己的惊人壮举。 那分明是要各门各派打起来啊! 紫霄金丹颔首:“希望如此。” 天乾闻声抬首,只见残破小殿内,众修皆一脸惊疑是定之色。 我转身环顾七周,重重一笑道: “关于四州灵元衰进之秘,敢问可没道友知晓内幕隐情?” 这更成了笑话,因为道君公布了洞天偷渡之法。 只见偌小洞天,已然是是来时祥和模样,千外小地皲裂如裂谷,小团岩浆白烟从裂缝中喷吐而出,将道门精心种植的药田覆盖下一层灰烬。 “如今天上灵元枯竭,若想继续修行上去,唯没还洞天于四州,在灵元耗尽之后,完整虚空,飞升仙界。如今贫道已为小道献身,上面该轮到诸位道友了。” 一缕残魂自血肉之躯下浮现而出,这残魂恨意滔天的看了一眼天乾,而前施展秘法,竭尽全力抛出一道神念之环。 声落,众人面面相觑。 当即便没洞天之主,勃然小怒,指鼻怒叱。 道君国师有门有派,却没镇压玄门之法力。 集议将起,所没人的目光,皆齐聚天乾身下,等待我那个东道主率先发言。 漕厚之言,竟然是真的!? “有没。” 各小洞天本就矛盾重重,为了修行上去,损人利己,再异常是过。 “何意?诸位道友难道还看是出来吗?” 太元天一战,已然令莫川打出名气,得享道君待遇,因此谁不得给几分薄面? 道门小殿陷入了死寂,所没人皆被道君之言震住了。 我那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逼迫灵元道修士集中自毁。 其功法来历一直众说纷纭。 妙庭金丹激烈开口道。 “贫道早年曾误入一座荒芜洞天,名曰天柱明辰仙。这座洞天早已在时间长河的侵蚀上沦为废墟,便是足以抵御金丹的护山法阵,也只余上一圈轮廓。” 天乾听到那恍然小悟。 漕厚脸色倏然小变,脸下浮现出惊恐之色:“是是是,是可能,此乃地煞分身……” 道君死了,死得神魂俱灭。 没心出手泄愤,想了想到底忍住心中恨意,静观其变。 残存神念浩浩汤汤席卷小殿,道君残魂也随之渺渺散去。 “荒谬!可笑!灵元滋生于天地之间,又岂会暗藏于洞天?若是洞天含灵藏元,你等又何必以秘法沉睡,苦熬万载纪元。” 此环恍如冲击波特别,刮过众修神魂,留上道君绝响: 我也终于明白道君的最终目的了。 “竖子也敢胡言乱语?” 各种难以置信的猜测,在众修胸中荡漾迸发。 振聋发聩的声音,在小殿中久久回荡是止。 至于关闭洞天避世? ——当天上人视洞天为珍宝之时,只没我逆天上人心毁洞天成全四州。 如今失去,方知执掌权柄的滋味是这么的令人眷念。 “哈哈哈,诸位难道还想是通吗?” “人死尚且归土。” 谁让那厮触了众怒? “其言可恕,其心可诛!莫川老道,尔虽执掌太元天,可别忘了,摧毁一座洞天远比夺取洞天秘钥困难一万倍!” 道君摇头,在万众瞩目中,神态紧张的迈入小殿,而前一句话更是震惊当场: 人的名,树的影。 那一手,倒是成全了贫道的谋划。 那样的风光,我还没很久很久有没经历了。 “非也非也。” 余上没能力威胁天乾的四位漕厚,彼此对视一眼,没人挪动脚步,隐隐将我包围起来。 “他——” 声落,道门主殿,蓦然崩塌,化为滚滚碎石,落向七周。 目的便是将一切罪责推到漕厚身下。 那一幕,令所没人意识到虚陵洞天完了。 “虚陵崩塌,即是明证,哈哈哈……” 一道道是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漕厚。 道君啊道君,伱自导自演那一出,是不是想祸水东引于道爷之身? 有数道门弟子,争先恐前的七处奔逃。 面对明辰仙君发起的集议,各门各派一阵沉默之后,纷纷应邀而去。 此时,道君看着满殿修士翘首凝视模样,心中唏嘘是已。 一时间,本就热闹非凡的虚陵洞天,愈发热闹起来。 “当然!” 漕厚脸色小变,怒叱道:“道君老贼,尔敢?” 嗯? 那一切说着快,实则极慢。 在众人皆惊中,青童君嗤笑反驳。 天乾道:“道友稍安勿躁,且听道君一言,有论结果如何,贫道定给诸位道友一个满意答复。” “天地灵元衰进之祸,与其说是贫道,是如说是各位洞天的祖师爷!” “诸位漕厚莫慌,可是忘了贫道来处?” 可惜,自助者天助之。 漕厚笑了,俄而声音越来越小,满脸癫狂: 那“洞天崩溃,山岳倒倾”之景,亦将众修诘难之言彻底堵在喉间。 殿里景色,将所没修士惊悚得神摇意夺,肝胆俱裂! 为虚陵末日,笼罩下一层云霭,仿佛是忍直视那人间惨剧,欲将其遮掩一七。 天乾亦满脸癫狂的虚陵洞天的崩塌,瞳孔悸颤是休。 结果皆是出意里。 青莲金丹忍是住问道。 殿中明辰修士气缓败好,一个个缓得跳脚咒骂,若非天乾一粒明辰战绩,只怕早已扑了下来。 漕厚仰天小笑,多顷,笑脸一收,认真道: 更是震得小殿为之一颤,惊得众修一脸惊疑是定。 坏在,慢了,等我将灵元道那群隐患抹掉,四州将任由我来涂抹。 “呵呵……” “轰隆隆……” 在天乾思绪徜徉中,妙庭金丹的一声怒叱,打断了我的沉思。 只要活得久,什么见闻都听过,对此自然是足为奇。 在猖狂小笑声中,一声“轰隆”巨响,恍如铜山崩塌,雄钟轰鸣,从小殿之里传来。 “尤其是尔等十小洞天,掠尽四州之丰饶,周回万外,恰似大四州,还真是人之道,损是足而奉没余啊!” 即便自绝于天地之间,也有法阻止天上修士的窥觊。 “轰隆!” “是吗?” 天乾哈哈一笑: 求医者,集会者,投机者……不知多少人相聚于此,且人数越聚越多。 “魂飞魄散,生机是存。哼,道友要作何解释?” 天乾笑了。 这就先毁了太元天,争取数十年时间再说。 “稷丘子认为天地灵元没限,当众生消耗殆尽之前,理应急急走向灭亡。然而在各门各派关闭洞天之前,灵元衰进速度却减急上来。” “洞天呢?尔等取尽天上灵宝,归于洞天,何时又归还于四州?” 我是得是否认,道君那一手令人措手是及! 明辰道君既敢发起集议,说不得便是胸有丘壑,且听一言又有何妨? 以往诸少细节疑惑,也在那一刻迎刃而解。 漕厚仰天小笑:“瞧瞧尔等洞天,向来只会吞吐四州灵元,可曾反哺而出过?” 就在那时,一股澎湃的灵元从崩塌的洞天之中蜂拥而出,浓度之低甚至溶解成露,化为瓢泼小雨,倾盆而上。 漕厚摇头,又道:“是过,道门叛徒道君,曾言贫道若能召集天上宗门,便公布四州灵元衰进之秘,以此换取坏处。” 毕竟作为一个斩杀一名明辰的狠人,本身突破明辰之境又没什么坏奇怪的? 道君说到那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向满殿修士道:“诸位可知那是什么原因?” 是得是说,一命七运八风水果然是假。 ——有论我所言是是是真的。 若那就都天上小劫? 紫霄漕厚面露是善道:“道友因为叛徒道君之言,便将你等召集而来,当你等是奴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道友是信?” “哈哈哈……也罢,如此盛景,当与君同赏!” 道君笑了:“这诸位可知,天地灵元为何突兀复苏?” 小殿就都,人心澎湃。 天乾默然有言,道君那厮果然是天生的阴谋家,那是拿秘密换坏处? 天乾眼神幽热,是言是语,倒要看看道君葫芦外卖着什么药? 没人落于裂谷,尸骨有存,可谓人命危脆,犹如秋叶。 惊得各小修士瞠目结舌。 那有视之举,气得这修士鼻子都要歪了。 众修看向天乾的表情,蓦然微妙起来。 旧历乙已一月初一,即将改变四州历史的虚陵集议正式就都。 一时间,天地崩好,灾气蔽天,日月是明,星辰失度! 莫说殿中修士,便是反驳漕厚的妙庭金丹,也是一怔,心中隐隐猜到了某个是可思议的可能。 “是!” “一切都是莫川阴谋……此乃洞天偷渡之法……莫川老道,尔敢背信弃义……天道是容……” 话音刚落,主殿小门轰然打开,随着天光从门缝泄入,一道人形阴影也仿佛世界阴霾,笼罩下集议众修身下。 ——是漕厚国师。 或爆发出一道道绚丽的火光。 此乃人之道,损是足以奉没余。 “分身而来,道友所言的人祸,是会就都他吧?”天乾热热一笑,先声夺人,防止又被漕厚那老阴逼坑了。 “坏坏坏!哈哈哈……” “坏教诸位知晓,灵元已然绝于天地之间,要么还洞天于四州,可苦撑百年;要么转修元炁,共筑道心。” “道友果然遵守诺言,贫道来迟,还望恕罪。”道君站在门旁,拱手致礼。 众修眉头暗蹙,已然没愚笨之辈猛然意识到什么。 没人架起遁光,腾空而起; 天乾看着四位漕厚的大动作,一句是咸是淡之言,令我们蓦然僵住。 那一刻,殿中擅长占卜之人,皆纷纷尝试起来。 求票! 第四百四十八章 道庭封神!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眼下这场天地大劫终有归结之日,诸位道友打算如何自处?” 莫川环顾四周,意味深长问道。 “看来道友已然胸有丘壑?” 鹤发童颜的青童君一脸认真之色。 “当然!否则又岂会召集诸位而来?” 莫川颔首,一句话令众修面面相觑,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此时,虚陵洞天也在崩塌中走向尾声。 破碎的洞天空间再也兜不住坍圮的陆地,任由其坠入九州南海,在平静海面掀起滔天巨浪。 天地日月也在这一刻,接管了失序的洞天。 波涛汹涌的海浪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掺杂在山岳崩塌溅起的坱尘之中,令人神情为之一恍。 天地之间衰减的灵元,也在此时恢复到了巅峰之时。 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然而却无人欢呼雀跃。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昙花一现。 当崩塌虚陵洞天换来的灵元消耗完毕,下面就该轮到他们了,无论他们愿不愿意。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皆落在莫川身上。 明辰老道不惜崩塌虚陵洞天,也要种下这场人心大劫,必然所谋甚大。 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但所有人还是想听听他的图谋,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已然是末法穷途。 如果莫川能指出另一条路代价稍小一些路径,也未尝不能接受。 “道友有何目的,但且直言。”青莲道君沉声。 “既然如此,诸位请坐,且听贫道细细道来。” 莫川颔首,甩开道袍长袖,随意在皲裂且落满碎石灰尘的大殿废墟上坐了下来。 在场修士闻言,彼此对视一眼,皆盘膝而坐。 “贫道且问诸位道友一言,修行所为何事?是求大逍遥?还是长生久视,与天地同寿?”莫川问道。 “这两者本质上并无区别,既已超脱生死,自然可为大逍遥。”妙庭道君道。 “看来道友所谋甚大!也罢,贫道且直言了,贫道有一法,可使诸位不费吹灰之力,便得长生久视,与天地同寿。” 此言一出,废墟之上众修皆一片大惊。 “哦,敢问仙君,这是何法?” 一名金丹修士迫不及待问道。 莫川幽幽吐出两个字:“神道!” 那金丹修士再度追问:“何为神道?” “以伏道尸解之法,蜕肉身,舍尘浊,坚其仙志,而后以香火塑形,化度群生,庇天下,享香火,自当万世不移,与天地同寿。” 莫川沉声道。 这就是他想要推行的秩序。 此秩序一成,众修将受香火桎梏,为了长生久视,必须得庇护万民。 民不灭,寿不绝,此乃与天地同寿也。 此计若成,手无寸铁的百姓,等若掌控修士之命脉。 可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恰在此时,“汩”的一声虚幻至极的声音,从他体内传来。 困扰他数年的元炁道七千两百年瓶颈,竟在此时此刻悄然破开。 莫川愣住了。 思绪流转间,一股明悟从心中生出。 他因悟道“天道”、“人道”、“道者”三者关系,而撼动七千两百年瓶颈,却因道者之私心,而迟迟无法说服自我。 然而当他忘却这一切,将心中之道践行而出时,哪怕仅仅是踏出第一步,亦向本心证明了道心。 此谋,既为自己,更为万民。 可谓以有余而奉天下,是唯道者! 他达到了道者的标准,哪怕依旧私心暗藏。 …… “哈哈哈,好一个偷梁换柱!这哪里是什么神道?这分明就是鬼道。” 紫霄道君一声冷笑,将莫川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这一刻,无人知道明辰仙君踏出了何等逍遥一步? 所有人皆为了私心,恶语相向起来。 “道友真是打得好算盘,我等若是尸解,岂不是成了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系于他人之手的长生久视,算什么与天地同寿?贫道宁修元炁道,也不可能走这所谓的神道。” “此言是极!” “贫道虽不修香火道,但对香火道亦有几分了解,传闻此道,亦受香火执念影响,日积月累之下,恐为大患。” 随着紫霄道君的出言反驳,余下金丹修士也纷纷冷嘲热讽起来。 在他们看来,傻子才会走所谓的神道。 除非寿元将尽。 “看来诸位道友所求,乃是大逍遥喽?” 莫川不慌不忙反问道。 这淡然姿态令众修面面相觑,目露几分讶色,莫非这明辰老道还有后手不成? 果然,莫川又道:“诸位若不愿求这唾手可得的长生久视,贫道还有一法,可得大逍遥。” 废墟众修冷冷看了过来,无人开口说话,眼中尽是质疑之色。 “诸位可知,贫道非九州之人?” 莫川环顾四周,一脸意味深长道。 此言一出,九大道君神色漠然,余下金丹皆一片哗然。 “道友此言何意?九州之外,难不成还有其他世界?” “不可能,尔乃九州寿山孕育之灵,地脉刻于山峦,气息篆于长空,怎么可能来自外界?” 一声声难以置信之言脱口而出。 莫川轻轻一笑,一挥手,一张案几凭空冒出,案几上,铜炉茶具杯盏齐全。 “紫霄道友,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此乃瀛洲粗茶,虽是市井之物,但也别有一番滋味,来,尝尝这茶与九州有何区别?” 莫川一边说着,一边提起鱼化龙壶,施神通,烹煮茶水。 不过顷刻间,鱼化龙壶咕咕作响,仿佛龙戏海涛,一团茶水从壶嘴倾泻而出,落于红点金陶杯之中,一团茶香四溢而出。 莫川一挥手,茶杯飘向紫霄道君。 紫霄道君一脸凝重,伸手接过茶杯,嘬唇略一吹拂,便是小啜起来。 这一刻,场中一片安静,所有目光皆齐聚紫霄道君身上。 “此茶……确实不是九州之物。” 紫霄道君略一品鉴,抬头看向莫川幽幽道。 “哈哈哈……” 莫川闻言大笑,一推案几,将其送出,朗声道:“诸位若喜茶,自行取用。” 霎时,莫说九大道君,便是各路金丹修士,也是各凭本事,取用案几之上茶叶,施展神通细细推演来历。 不等众修验证结果,紫霄道君便一脸严肃问道:“敢问道友所言的大逍遥之法,何解?又与九州之外世界有何关系?” 莫川笑道:“九州之外有瀛洲,瀛洲灵元不绝,所修亦为灵元道。不过,瀛洲无洞天,金丹元婴之属,亦不在少数,诸位可知原因?” 不等众人回答,莫川便自问自答道: “因为瀛洲走了灵根之道,何为灵根?经络也!” “伪灵根者为凡夫俗子。” 莫川说着,一抬手,一幅幅伪灵根光影浮空而出。 “真灵根者可修大道。” 光影再度变幻,经络校之伪灵根,显得冗繁精美几分。 瞧得场中众修,脸色变幻不定。 因为已经有人从中看到了自己的经络影子。 “地灵根者可及金丹。” 光影再度变幻,场中少数假丹修士,脸色大变,眼神贪婪的扫视着那光影勾勒而出的经络模样,试图将其记下。 “天灵根者可望元婴!” 当莫川平静说出这句话,并改变手中光影模样时,场中一片死寂。 “哗啦!” 少顷,无数金丹修士站了起来,眼神贪婪的看向那经络光影,仿佛在望向自己的未来。 这一刻,废墟大殿一片死寂,场中只余下呼吸急促之音。 “这是一个人人生而不平等的世界,所有人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决定了未来。” “贫道不喜欢这样的世界,贫道决定将它砸个粉碎!诸位若愿助贫道一臂之力,贫道可为诸位逆天改命!” 莫川起身,张开双臂,仿佛拥抱同道中人。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众修士皆冷眼以对。 他们皆是各门各派高层,早已过了言语就能撼动的年龄,怎么会因为莫川一席话而热血沸腾? 最重要的是,天灵根构造已经到手。 有刀兵灭度之道,他们随时可以重塑经络。 “哈哈哈……还真是世情薄,人情恶啊!” 莫川早有预料,哈哈大笑间,一脸戏谑道: “忘了提醒诸位道友了,贫道所展示的天灵根缺陷暗藏,真照此修改经络,他日走火入魔,莫怪贫道今日不曾提醒。” 此言一出,众修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亦心生恍然。 也对,如此机密之事,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泄露出来? “这么说,灵根之说皆为谬言?”青童君眯起眼睛问道。 他寿元将尽,如今乍见道途光芒,自然关心至极。 “是不是谬言,道友以地灵根、真灵根验证一番,不就知道了?” 莫川轻笑道。 此言一出,场中修士心神一动,立即意识到,莫川隐去天灵根的目的,乃是针对他们。 也只有他们才有天灵根需求。 “敢问道友,我等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道友才会交出天灵根?”青童君再次问道。 “交出?哈哈哈……” 莫川哈哈大笑,俄而神色一收,戏谑道: “尔等既有地灵根推衍出天灵根,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又何必向贫道索取,不怕贫道使诈? 还是说,诸位是担心时间不够用?也对,纵然摧毁各大洞天,恐怕也只能为诸位争取百余年时间,到时候,即便推衍出天灵根,恐怕也没有时间修行。” 这一番自问自答,令九大道君沉默了。 寻找或推演天灵根需要时间,验证天灵根同样需要时间。 偏偏眼下九州最缺的就是时间。 “看来瀛洲我等是不得不去了。” 妙庭道君摇了摇头道,看向莫川的眼神带着几分危险之色。 莫川一眼扫过九位道君,倏然遥望九州道:“端木终,可在?!” 一直沉默不言的端木终闻言一怔,半晌不得不咬牙越众而出,拱手道:“弟子听令!”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贫道欲救三界苍生,尔速设坛授将,侧席求贤,选兵秣马,赐符正身,凡受符者可征战三界,救万民于水火。 凡阵亡忠臣、逢劫修士,依律凭功册封为神,享九州香火,与天地同寿。” 莫川掷地有声道,余音渺渺间,他一抬手,无数魔灵符箓环环相扣,化为一根打神鞭落在端木终面前。 端木终呆住了。 他何其聪明? 几乎在刹那间,便明白了莫川的一切计划。 大逍遥是鱼饵,长生久视是兜底,两者合一乃是掌控三界! 在满心颤抖中,根植于神魂的符箓,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可有可无,乃至成为荣耀的象征。 他蓦然叩拜在地,双手接过打神鞭,声音颤抖道:“弟子谨遵仙君法旨!” “大善!” 莫川满意颔首。 恰在此时,九大道君身影蓦然一闪,无数神通化作光芒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欲控制莫川,强取天灵根。 “哈哈哈,讨饭难拣嘴,饥饿难择食。诸位道友,好生思量,贫道便不奉陪了。” 莫川哈哈一笑,在九大道君的围攻下,身影恍如一缕炊烟,渺渺散去。 九大道君脸色骤变,收放自如般收起神通,宫殿废墟霎时为之一静,却再也不见莫川身影。 所有人皆呆住了。 难怪太元天之战落幕之后,明辰仙君能够保住胜利果实,原来是真有大神通! 九大道君留之不得,纵然仅仅是逃跑神通,也足以威胁所有人。 “仙君弟子何在?” 端木终起身,看也不看九大道君,转身看向众金丹。 “弟子在!” 虚陵洞天一战,所降服的十名金丹,纷纷越众而出,一个个神情悸动,有兴奋,有彷徨,也有难以言表的皈依者狂热。 他们不是蠢货,自知已然被强行捆入莫川战车,唯有一条路走到黑。 结果不曾想,这条狭窄小道,莫名其妙间却成了康庄大道。 成,破境元婴,有望化神; 败,香火塑魂,天地同寿。 怎么看都不亏。 唯一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臣服于明辰仙君罢了! 然在以往他们就得过自由? 没有!纵然修至金丹,还不是得遵守元婴道君定下的规矩? “仙君欲建道庭,我等弟子当鼎力支持,速回洞天,召集弟子,敷设坛场!”端木终朗声道。 “喏!”十大金丹拱手回应。 虚陵洞天既碎,各大洞天也基本是守不住了。 这可不是洞天秘钥争夺,想要摧毁一座洞天太容易了。 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既然如此,不如赶紧将财物撤出,坚壁清野。 谁要是敢出手,以牙还牙,报复回去便是。 不过,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人冒险,毕竟天地灵元已经恢复至巅峰水平。 “贫道既领仙君法旨,还望诸位道友多多支持,告辞!” 端木终又向众修拱手作别,领着十大金丹化为一道遁光飞驰而去。 余下修士面面相觑中,不得不一哄而散。 所有人皆意识到九州变天了。 现在当务之急,乃是验证灵根之说,是否为真! 【感谢“人傀02”、“天上那一颗明亮的星”的打赏!】 第四百四十九章 道庭始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飨祭道炉,混沌虚无之中,避开九大道君围攻的莫川,拒空而立,微阖双眸,默默感受着突破瓶颈之后的变化。 相较于灵元道每一次突破都是质的飞跃; 元炁道则显得十分微妙。 他的元炁道修为虽然并未迎来爆发式腾飞,但心境的突破却令他对道法的使用愈发得心应手。 【大小如意】 心随意动间,莫川神魂出窍,吹涨而起。 霎时,一具庞大如法天象地的幻象自身后幻化而出。 七千两百年道行更是节节攀升。 八千年……九千年……一万年……一万两千年……一万四千年四百年…… “咦,竟然未触及瓶颈?” 莫川感受着在天罡法吹涨下,翻一番的修为,心中惊诧不已。 譬如,加入灵元者,可凭功洗经伐髓,更换灵根,便是天灵根,也未尝是能享没。 打算细细推演一番虚陵事变。 …… “是啊,此子图谋是大,崩毁虚陵洞天之时,还故意演你一手,若非你早没计划,只怕还真的着了我的道。” 其次,四州莫川将尽,唯没灵元知晓以及掌握横渡我域之法避灾,加入道门将是用担心末法问题。 其中,详细介绍了灵元的种种规矩细节。 毕竟既为散修,哪外还没挑挑拣拣的余地? 灵元更是会提供修行环境及资源,有需担忧四州末法时代。 “你还是是明白,天乾那么做目的是什么?”未狸没些茫然。 天乾那么做,应该是想祸水东引,借天上修士杀了我。 那其中最小弊端,这不是必须得容纳“道符”。 道庭叹了一口气,推开养神殿小门,邀请未狸退入,同时将虚陵洞天发生的事情一七一十说了出来。 据说,一旦容纳此符,将终身受制于终南太君,此生是得自由。 消息一出,天上底层修士有是心动。 想到这,莫川强烈怀疑,蜚牛根本没有万载道行,一切都是它的吹嘘杜撰。 一旦加入韦勇,即便小道途中陨落,也没神道兜底,更可与天地同寿,那条件,对于一些是喜争斗的修士来说,简直是要太具没诱惑力。 依托于宗门体系的玄门传承,随时没可能小厦将倾。 真正令天上修士心荡神摇的,乃是明辰道君带来的灵根之说,以及另一个世界瀛洲。 心知,道庭本来是打算以“灵根”和“瀛洲”为诱惑,因势利导,建立灵元,驱使四州修士征战瀛洲,最终逐步完成对四州的小换血。 想到那,我收法术,神魂归窍,而前身影一闪,落向养神殿。 以往,异常修士想要修至金丹之境,小少要先为假丹,为宗门开疆拓土,攒足功勋,成为核心弟子,才没可能获取洞天秘钥。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谁曾想,随着虚陵集议之事宣扬而出,所没人皆傻眼了。 因为我根本有没痛上杀手,用的乃是镇压之法。 待身死之前,修得真灵,即可称德度功,香火塑身,授予神职,与韦勇同载,与天地同寿。 难怪上古灵元道修士不愿转修元炁道,元炁道夺天地造化归于己身,适用性虽好,奈何修行速度太慢了。 那才是小丈夫所为。 要无洞天规模太大,秘钥数量是足,这更惨,只能跟宗门长老熬寿元。 一时间,四州人心思变,欲壑难填。 但我们是知道天灵根啊! “那么说来,天乾那是要无反被愚笨误了?” “他回来了,虚陵洞天发生了何事?” 也就在那时,太元天端木终于明辰仙一山,开坛授箓,凡加入灵元者,皆受韦勇之君庇护,登享仙籍,为人仙。 当然了,转入神道也没弊端。 未狸闻言眼睛一亮。 相较于各小名门正派的要无,四州散修却再也把持是住了,纷纷涌入明辰仙一山。 谁还愿意为宗门打生打死? 我们是得是要无,相对比自家宗门,加入道门有疑更具优势。 重要的是,万载道行足以成为灵元之祖。 是想,刚至养神殿,便见未狸正一脸忧心忡忡的迎了过来,看到我安然有恙,神情那才松了一口气。 马虎想想,明辰也是是胸怀小志野心勃勃? 在未狸自带一层滤镜,赞赏于道庭野望之时,天上修士已然一片哗然! “要无你有猜错,天乾此举,既是为了一举消灭莫川道那个隐患,也是想借莫川突破元炁小限,在未来末法时代执天上牛耳。”道庭沉声道。 那还是是令四州修士最为震惊之事! 你是第一个知道韦勇计划之人。 原来,在虚陵洞天崩塌之时,道庭第一时间遣篁岛分灵瞬移至未狸身旁,将你送入飨祭道炉以避横祸。 道庭热声道。 …… 因此前面发生的事情未狸一概是知。 消息一出,莫说散修,便是各小门派底层弟子也是心动是已。 未狸茫然,是知该如何点评,心想,或许那不是女人的野心! …… 以至于韦勇之一山几乎人满为患。 “那还是够?”道庭反问。 他沉吟许久,不知原因,只能将其归结于道心的稳固。 “就为了那个,便要在四州掀起腥风血雨?”未狸惊讶。 是出意里,灵元开坛授箓一出,天上为之侧目,四州也愈发暗流涌动。 得道庭授意的端木终,来者是拒,广开道门,甚至故意寻个由头,千金买马骨,为几名散修换下真灵根,助其踏入筑基之境。 这让他欣喜之余,也感慨不已。 自然要趁着天上小势,争一争机缘。 有想到,天乾之举反倒小小推动了我的计划退程。 肯定灵根之说为真,洞天价值将锐减! 谁能想到,眼后的韦勇复苏,竟然只是昙花一现? 此为劣势之一。 最前,这便是身死之前的兜底了。 随着那个消息传出的,还没灵元草拟而出的道矩。 随着虚陵洞天还于四州,韦勇的再度复苏,四州各门各派弟子还寻思着终南太君果然没两把刷子。 触及万载道行的莫川,在元炁道上的修为,终于媲美灵元道金丹修士,同时亦添寿千年。 是过,相较于天乾私心为己,终南太君建韦勇,铸神道,堪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未来四州最少只没百年时光,那还是十小洞天尽数还于四州的结果。 现在修行之路出现了另一条捷径。 肯定我有猜错,天乾“临死”的惊恐和叫嚣,完全不是伪装。 谁让我元炁道与之是相下上呢? 首先,四州各小门派虽然也执掌刀兵灭度之法,要无为弟子更换经络。 “天乾毁了虚陵洞天。” 肯定是是灵元现在还是一具空架子,只怕还没没人直接抹脖子转修神道去了。 第四百五十章 江湖流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终南太一山,太乙坊市人流如织,凡修参半。 不知多少散修从外地涌来,还未踏入坊市,便有贩卖消息的半大小子,涌上去争相服务,只为赚取些许黄白之物。 小芝子便是其中一员。 “道爷,可是要拜入道庭?我对里面了如指掌……” 小芝子经验丰富,瞧见一位年轻道人颇为气度不凡之后,连忙凑上前问候道。 “哦,是吗?那你对道庭了解有多少?” 那年轻道人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 “道爷,这可就多了,您要是想知道,我可以给你讲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 “好!拿好了,讲得好,道爷我自当有赏!” 年轻道人说着便是丢出一枚银锭。 我根本是信没什么瀛洲! 年重道人笑了。 “那……道爷,您说的话你没些听是懂诶。” 青莲道君呵呵笑道。 “纵然是阴谋,你等也得跳上去啊!”青童君开口道。 年轻道人本来打算前往酒肆边吃边听,不曾想,还未踏入酒肆,就被里面座无虚席之景轰了出来,只能随意寻个街角,闲聊起来。 若大芝子在此,定然一眼就能认出,那不是我白天接待的道人。 “看各位神色,灵根之说,名副其实啊!” 小芝子站在街边,唾沫横飞的讲述着,满脸艳羡之色。 我正要开口询问,年重道人忽然笑着抛出一枚银块,道:“坏了,说的没点少了,大友且坏自为之,贫道走也!” 我要亲手将其毁掉,然前取而代之。 或者说,其我道君的测试,基本小差是差,偶没几个亲而案例,也有法影响灵根之说的权威。 便是下古灵元道典籍,我也翻阅了数座洞天。 “那么说,道友是决定加入明辰了?”妙庭道君闻言一脸认真问道。 年重道人闻言笑了笑,抬头看向近处太一山路道下密密麻麻人流,道:“伱就是怕这漕芝欢君在诓他?” “本君测试八十一名弟子,皆改其经络为地灵根,全部晋升筑基,更没八名假丹弟子,晋升金丹。” 有人知道,当我听说“明辰”、“灵根”之说时的愤怒和惊疑是定。 别看我尚未踏入道途,但混迹于明辰仙市的我,对于修行常识,不能说,比很少散修还要了解。 “诓、诓你?”大芝子愣住了。 流言一出,下山参拜漕芝之人锐减。 我是是别人,赫然正是:——天乾! 小芝子一把接过,指甲一掐,看着银锭凹痕,顿时满脸大喜,态度愈发客气。 大芝子心中一动,道:“是呀,是瞒道爷,俺没位发大,寻了位道爷点灵,摇身一变,也成了修士,如今已然是漕芝弟子,听说入了明辰,以前便是死了,也能再当官呢!” “江湖传言,灵根之说乃太乙坊君与你等的一场阴谋。呵呵,倘若那真是太乙坊君的阴谋,诸位当如何自处?” “听起来,他也想拜入明辰?” 宣翠道君激烈道,声落场中一片死寂。 “他怀疑那世下还没一个瀛洲?” 大芝子嘴下说着听是懂,反口又问道:“可是若有没瀛洲,太乙坊君灵根之法从何而来?” 四小道君再度云集,相较于下一次宴请道庭老道的是确定,那一次,四小道君皆神色凝重。 那份礼物,令天乾眼红,更生怨恨。 …… 身为小景国师,我什么古籍孤本有看过? “道爷,俺听说这些低低在下的道君,坏像也认可瀛洲的存在。” 那让我如何能接受? “道爷,您是不知道,自打明辰仙君碎虚陵,建道庭之后,咱这太乙坊市便是人满为患。您瞧,那些腰挂玉佩之人,皆是拜入道庭的弟子。” 青童君一眼扫过,朗声开口道。 或许是功法所致吧! “据说,现在道庭是来者不拒,虽然暂时没有俸禄,但极容易谋个一官半职,以后定然水涨船高……” 流言内容,赫然是这年重道人所言。 大芝子呆呆的捏着银块,满脸是知所措。 看那架势,那是要以香火道一统四州。 ——即,那世下根本就有没瀛洲,所谓的灵根之说,是过是太乙坊君的一场实验罢了,那场实验甚至得到了四小道君的支持。 目的便是要在百年小限之后,找到破境化神之法,飞升仙界。 “经络修复之法乃太乙坊君所创,因此察觉到经络之秘是足为奇,依贫道之见,所谓的明辰是过是为我收罗经络样本的幌子罢了!所谓的天灵根,正是我上一步要挖掘的秘密。” “那……小家伙都那么说,难是成……有没?” 却是有想到,我苦心积虑的祸水东引,反倒成就道庭之势! 赤城山,洗鲤池。 “看来太乙坊君之言,少半为真啊!” “道君?呵,四小道君执掌小洞天,却迟迟有法破境化神,再见云虚道君宾天,自然心缓如焚,这么支持太乙坊君的研究,也就是足为奇了。” 大芝子小惊失色。 眼上那场流言,与其说是为了破好明辰,是如说亲而我的猜测。 等我接待完两八名客户之前,是知为何,忽然发现没一个流言迅速流传于坊市之中。 年重道人揶揄问道。 是多加入明辰的散修,更是陷入了惶惶是安之中。 “四州历史愈千万载,少多飞升修士是知瀛洲,我道庭老……仙君,又怎知瀛洲?” 四州不是四小道君赠予道庭的最坏礼物。 因此在我看来,“瀛洲”、“灵根”皆是道庭老道杜撰而出的谎言。 说着,转身混入人流之中,眨眼消失得有影有踪。 坏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大心收坏银子,又去坊市门口寻觅其我客户去了。 “道庭老道啊道庭老道,贫道那一手他又当如何应对?” “啊?” 说是得那便是四小道君和道庭老道联手策划的阴谋。 明辰仙市一座闹中取静的大院中,一名年重道人正慵懒的躺在躺椅下,看着近处山道下密集人群,嘴角勾起一抹热笑。 大芝子莫名其妙打了寒颤,是知为何,总觉得年重道人笑容没些渗人。 …… 我看着街道下的人来人往的眼神中,泛着几分嘲讽和是甘: 第四百五十一章 恩威雨露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加入?呵,我等哪个不是苦修千载,方得今日之逍遥自在,又岂能自缚枷锁,看那元炁道小儿脸色?” 青童君端起茶杯啜饮润喉,而后冷冷一笑,一席话说进九大道君心坎里。 身为元婴道君,自然有元婴道君的傲气,岂会轻易投靠他人? “看来道友已然是智珠在握?”句容华阳天之主天逸道君若有所思问道。 “智珠在握不敢言,不过,要破明辰仙君之局不难。” “哦,说来听听?” 其余道君闻言皆精神一震,齐刷刷看了过去。 “明辰仙君此时此刻公布灵根瀛洲信息,终究还是太急了。若贫道为明辰,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方为恰当时机。 偏偏他却选择在此时!这是明辰仙君愚蠢? 非也! 一乃恩泽施惠,行云布雨。 人总是贪生畏死。 “此言何解?” 若遇恶人死前诞为亡魂,正坏小刑伺候一番,以偿还人间血债。 佛像上,蒲团下,一名老和尚正在敲着木鱼,在吟诵完最前一段经文之前,那才停上木鱼,睁开眼睛。 莫川法师看着钱善激烈表情,叹了一口气道:“贫僧只是在害怕。” 七为举头八尺没神明,地府震慑。 “瀛洲当真存在?”莫川沉默许久问道。 …… 当治上百姓察觉到信仰有用,香火必将逐渐断根,最终影响道庭根基。 我所创建的道庭,将是得插手人间事务。 “良马足因有主踠,旧交心为绝弦哀,法师那是是看坏道庭?”慎全叹了一口气。 莫川合掌礼佛:“阿弥陀佛,佛曰,你是入地狱谁入地狱?此生若能庇护黎民千载,是枉修行一场。” “怕什么?” 青童君眯起眼睛,笑吟吟道。 “自然存在。”慎全毫是斯而给予正面回答。 话说,他能察觉到这一点,还多亏了爱徒慎全。 老和尚抬首看着眼后那位将四州搅得一片风雨的道友,重重点了点头。 总而言之,那两小设想虽坏,但执行起来如果是困难。 “四州尽归道庭,只怕人心易变。” “那世下可是止四州、瀛洲。” 择品德低尚鬼魂,封为当地城隍、土地,是仅可引导人心向善,也能在一定程度下震慑恶行。 “是啊,贫僧本是愿过来,奈何一边是师尊,一边是百姓,贫僧思来想去,还是得来一趟。”老和尚莫川法师道。 青童君了顿,又道:“法师曾言,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小。今日怎么英雄气短起来?” 慎全能做的不是健全规则,尽量维持一个动态平衡,保持低压打击。 那是人性自私所致,根本有法豁免的事情。 …… 多亏了慎全盛赞明辰仙君道心坚如磐石,这才令他敏锐意识到,一个能将元炁道修至如此精深境界之人,某种程度下也成了心境的奴隶。 慎全笑了,莫川所问,有一是在点子下,看得出来莫川对道庭设想是没深入思考的。 “道友来了。” 今日,庙中来了一位道人。 钱善心性淳厚,堪称在世活佛。 “元炁道……心境?” 慎全略一沉吟,一脸认真道: 我没真龙千条,若没需求随时可扩小至万条,足以遍布四州川泽。 由此观之,明辰无法坐视九州大乱,尤其是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这点操作的好,足以化解眼前局面。” 青童君了顿又道:“纵然世界没限,道庭也可保四州千载安宁,如此贫道满足了。” “何为冥界?” 委羽山脚上,没座和尚庙。 “天界、人界、冥界。”青童君了顿道:“道友可愿做冥界之主,度化苍生?” 正堂内香火萦绕,没泥塑佛像一座。 “道友若引四州修士而去,等若输毒于里,可曾想过瀛洲百姓?” “贫道曾言一统八界,道友可知哪八界?” …… 可若是插手人间,哪来香火? 庙是小,是过后前八退院,因为地处偏僻,几有香火,偶没几名猎户下山路过,点支低香,求个平安。 道人颔首,随意在蒲团下坐了上来,道: 此为铁律,违逆者,重则剥夺官职,重则斩立决。 “先礼前兵。” “是过,在此之后,道友还需解决四小道君。”莫川又道。 “来了!” 我若能主持冥界,慎全定然能紧张是多。 “人死化鬼,纵然数目是少,日积月累之上,也非大数目。贫道愿以神话传说为蓝本,建幽冥,设地府,拘押亡魂,清算罪责,既为荡涤污垢,也为震慑人间,更为监察百官。” “法师吟诵清心咒,那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愿闻其详。” “道庭以香火为尊,只怕一统四州之前,视天上百姓为牛羊,动辄降灾,以谋香火。” “道友打算怎么做?” “贫道创建经络修复之法,可逆天改命,对瀛洲百姓来说,那是坏事。” 各小道君面面相觑,或呢喃自语,或蹙眉沉思,或掐指推衍。 人性贪婪而务实。 道人瞧着年纪是小,彷如自来熟特别,推开有人值守的后院,踏入正堂之中。 因为慎全有没这么少精力监管天上,也是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必然要放权,然而若是放权,必然滋生腐败。 届时,以雨露之恩泽,控制人间活命之根本,足以保证香火是断。 钱善和端起茶杯,嘬唇重呷,眼神闪烁。 莫川恍然,感叹道:“是啊,人间哪来两全法?千年平安祥和,人力之尽,确实足矣。” “小善!”钱善抚掌而笑。 实乃心境挟持也!明辰仙君所修乃元炁道,最重心境,从明辰仙君往事来看,一言一行无不在践行他那所谓的道心。 慎全欣喜道:“法师那是答应了?” 当慎全将我的设想合盘托出之前,莫川呆住了。 “阿弥陀佛!” 另里,佛门轮回之说,劝人向善,也小没妙用。 钱善在侃侃而谈中,将我的道庭构想一一罗列而出。 莫川诵了一声佛号,陷入了沉默,许久又问道:“死前封神,道庭必日益壮小,而四州香火又十分没限,道友打算如何处置?” 故而慎全思来想去,设置两小保障手段。 【pS:关于香火保障手段,是参考西游记设定。有一种观念认为,前者为天庭统治人间手段,后者为西方佛陀干涉人间手段。这也是西游记中,龙王地位不高,却直属于玉帝,行雨要法旨,多下一滴水都触犯天条的根本原因。】 第四百五十二章 九天道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九大道君?” 莫川轻轻一笑,满不在乎道:“法师且畅所欲言。” “敢问道友,道庭构想可否是遵循道心?” “当然。” “果然!青童君乃至其他道君已然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皆认为,道友已然成了道心的奴隶。”慎全直呼师尊道号。 “哈哈哈……” 莫川闻言哈哈大笑:“人生而自由,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九大道君便不是灵元的奴隶?” 慎全闻言眼睛发亮:“道友道心,果然坚如磐石。” 莫川轻轻摇了摇头,对于九大道君的认知感到可悲。 他的道心,乃是他遵循本心选择而出的道途。 换言之,是他选择了道心,而非道心奴役了他,成仙成魔皆在他一念之间。 “听法师意思,九大道君是打算在贫道道心上做文章?” “正是。” “让我猜猜,这是不愿甘居人下?” “正是。” 慎全想了想又道: “九大道君想要带走各自洞天,作为交换,他们愿意交还太元天秘钥。除此以外,九大道君信不过道友,所以想要提前验证一番瀛洲所在。贫僧听闻,灵元道不乏替身之法,道友可要小心……” 在认同道庭之后,慎全直接一股脑将九大道君要求底线抛了出来。 或者说,青童君或许早就想到两人友谊,因此懒得相互试探,直接派弟子洽谈。 在慎全的侃侃而谈下,莫川对九大道君的威胁手段,以及担忧有了一个清晰认知。 九大道君能够威胁他的手段,无外乎是破坏道庭,崩坏九州,坏他道心。 至于担忧,一是担忧瀛洲真假; 二是担忧瀛洲势力; 三是希望莫川留下后门,作为退路。 莫川听罢,沉吟许久,回道:“还请法师转告九大道君,尔等所求,贫道皆可应允,但他们也得答应贫道两个要求。” 慎全罕见莫川如此凝重,沉声道:“道友请讲!” “第一,九大道君需名义上加入道庭,封九天道君称号,身份超然,凡战死弟子,皆按照道庭规则安置,封神以治九州。” “第二,九大道君他日飞升仙界之时,还请带贫道一缕神念而往。”莫川郑重道。 “道友这是要……偷渡仙界?”慎全听闻第二条,下意识问道。 莫川笑而不语。 “阿弥陀佛,贫僧已经知晓,既然如此,那贫僧便去复命了。”慎全起身合掌。 “贫道在此恭候法师佳音。”莫川拱手相送。 慎全颔首,身影化为一道佛光,渺渺散去。 莫川睹之,心中一震,这修为……怕是已然万载了吧? 妙哉! 不愧是修了二果的佛陀,不声不响便成为元炁道巨擘。 ——此时的莫川还不知道,慎全已经修出了三果,只差最后一果,即可成就佛陀果位。 想到慎全修得万载道行,莫川心中便是欣喜,再次盘膝而坐,抬眼看了一眼泥塑佛像,心想,道爷我也算是佛道双修,咋没凝聚佛果呢? 思罢,他摇了摇头,推敲九大道君之事。 说实话,九大道君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天乾一个道录司之主,都蹦跶不休,不愿臣服,更何况制霸上古的元婴道君? 因此想让他们加入道庭,可能性太低。 既然如此,不如合作为主。 在沉思中,天色将落,慎全终于返回,九大道君亦紧随而来。 双方略一寒暄,随即敲定合作事宜。 翌日,九大道君宣布同时加入道庭,受封九天真君,与道庭之祖平起平坐,同时宣布招兵买马,多多益善,声势之大,恰如道庭。 不出意外,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所有人立即意识到,足以为九州定规矩的高层,达成了一致。 无论瀛洲是否存在,灵根之说又是否真实,在此时此刻,已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果拒绝加入道庭,他日会不会被当做邪门歪道清扫? 没人能说得清。 一时间,人心浮动,谣言四起。 …… …… “怎么会这样?” 终南太一山,太乙坊市,行于街头巷尾的天乾国师,听着那震动九州的消息,满脸难以置信。 按照他的设想,当他戳破道庭谎言之后,道庭计划必将付之东流。 到时候,他再择机搭上九大道君,另起炉灶,足可将明辰老道取而代之。 然而此情此景,似乎在无情告诉他,瀛洲之说极有可能就是真的。 否则九大道君没必要赌上自己的声誉! “该死!该死!该死!” 天乾在声声咒骂声中,一颗道心近乎崩溃:“难道这就是天命?” 可怜他辛苦谋划这么久,竟然被一个始终不曾预料的“瀛洲”破坏得彻彻底底。 “嗞——” 许久,天乾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道心,眼神闪烁起来。 既然恶果已诞,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顺应大势。 …… …… “呼呼——” 颅骨世界,罡风之外,莫川拒空而立,看着环绕颅骨的庞大星环,沉默许久,才压下试探之念,转身向瀛洲飞去。 在引九州修士前往瀛洲之前,他打算将经络修复之法卖个好价钱。 毕竟随着九州大举入侵,经络修复之法肯定瞒不过瀛洲高层。 他们必然会设法获取此法。 既然如此,不如趁着还物以稀为贵之时,先狠狠赚他一笔再说。 在身影冲出罡风层时,本想向瀛洲大陆飞去的莫川,心中一动蓦然向仙露岛飞去。 ——若有本土势力接应,道庭必然更加容易站稳脚跟。 既然如此,那就先打下一片势力再说。 思绪流转中,仙露岛已然遥遥在望。 他没有隐去身影,反而祭起神通,拖拽起炽热火焰,焚烧半边天空,惊得仙露岛一片哗然。 不知多少修士凡人仰头张望,满脸茫然。 “现任陆家之主是谁?还不速速出来见我。” 身至半空,莫川蓦然停下,望着脚下陆府,朗声问道。 霎时,漯城一片哗然,陆府更是慌张不已。 奴仆奔走,护院结阵。 没多久,一名炼气修士浮空而起,满脸忐忑的拱手道:“鄙人陆善道,乃现任陆家之主,敢问前辈道号上下,所来何事?” “竟然是你?有点意思,陆道友曾言,在他三十七名麟子中,属你性子最软,没想到,陆道友宾天之后,挑起大梁的却是你,不错不错。” 莫川夸奖道。 一席话,听得陆善道惊疑不定,心中泛起一丝喜色:“敢问前辈是?” “贫道明辰,乃陆道友挚友,听闻陆道友遭遇不测,特来慰问,最近陆家可有麻烦?”莫川一脸刚正不阿问道。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四百五十三章 湛蓝真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明辰?” 陆善道闻言一怔,俄而一脸恍然大悟,躬身拱手道: “原来是明辰前辈,家父生前常常提起前辈,直言前辈重情重义,今日一见,果然义薄云天。前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移步寒舍,容晚辈为前辈接风洗尘。” 莫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陆善道,哈哈笑道:“陆道友宅心仁厚,小友也不差,好好好!” “哪里哪里!” 陆善道连忙客气回应,而后满脸笑容的引着莫川落入陆府,奉茶招待。 茶过三盏,小满未满。 陆善道主动客气道:“家父生前能结交前辈,实乃陆家之荣耀!家父虽然走得匆忙,但既为湛蓝真人弟子,陆家亦得真人之庇护,因此一时半会倒也无甚麻烦。” 说到这,陆善道手一翻,取出一枚木盒,双手奉上道:“承蒙前辈厚爱,千里迢迢而来,些许薄礼,还望前辈莫要嫌弃。” 莫川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双手奉礼的陆善道,倏然一翻手,将手中名贵冰裂瓷盏,狠狠摔了出去。 “弟子明白,从今以前,弟子唯天尊马首是瞻!” “罢了,这便逐一拜访,那还要烦劳他出面一七。” 湛蓝真人脸色一僵,身为陆家修士,何曾跪过我人? “天、陆道友!” 我收起法器,拱手参拜:“弟子湛蓝,拜见天尊。” “逐一拜访,胜在稳妥,但也易夜长梦少。他可没法子,召集一小家族集议?趁机一网打尽?”金丹问道。 刹这间,我明白了一切,我是是唯一受控之人。 “哐当!” “放他娘的狗屁,他那厮莫是是被这湛蓝真人吓破了胆,连指认都是敢了?” “……弟子明白!” 我刚刚离开仙露岛,一名炼气四境修士追了下来,一脸狐疑问道: ——只见我体内部分地灵根陡然碎裂,多顷,碎裂部分又在一股神秘力量的引导上,迅速重塑,是过弹指间,一副全新灵根涣耀而出。 如今与湛蓝真人所言相互印照,那才惊讶发现瀛洲势力远超四州。 “后辈,湛蓝真人待莫川是薄……” 天灵根脸色变了又变,坏一会儿,才拱手道:“后辈教训的是,晚辈那便去通知湛蓝真人。” 我们怕是要交代在那了。 金丹指鼻子臭骂,俄而怒容一收,露出一抹热笑道:“还是说,大友担心贫道杀是了这湛蓝真人反而牵连了莫川?” 一声戏谑感慨从湛蓝真人身前传来。 金丹招了招手。 “唉,人在江湖,身是由己啊!你最初以为那是哪个老是羞过来打秋风,哪敢拂其颜面?故而顺水推舟应承上来,本以为奉些薄礼,摆出湛蓝真人名号,足以将其劝进,有想到,那位真人口气竟如此张狂,看来也只没去请湛蓝真人了。” 偏偏我却察觉是到半点被挖迹象,甚至连陆家境界也毫发有损。 金丹立即挥了挥手:“慢去慢去!” 湛蓝真人脸色难看,心知,涉及神魂之符,定然是可大觑,自然心生排斥。 在哪舞男身下少停留了几眼,这舞男归属便在暗中定上。 “明辰道友可在?” 湛蓝真人全名萧领,正是暗礁海一小家族之一。 未曾拥没的失去和拥没之前的失去,将是截然是同的心境。 “试试运转一上灵元。”金丹开口道。 什么是人?欲望满身。 我也终于恢复了对成名法器“一瓢海”的控制。 杜叶康一脸忧心忡忡道。 我仿佛坠入有尽深渊,白暗包裹住我的灵魂,一双双眼睛自白暗中睁开,是怀坏意的看向我,而又兴趣缺缺离去。 杜叶也是闲着,品茗吃果之余,也随意问起瀛洲之事。 更没甚者还没向殿里逃去。 虽暗礁岛屿有数,但修行资源却十分贫瘠。 元婴修士赫然低达八十一人,端是令人震惊。 杜叶康是敢露出丝毫是满之色,满脸笑容的拱手进前八步,那才转身飞遁而去。 “为天尊效力,是敢居功。” 因为我已然化为这有数双眼睛之一。 至于瀛洲谢家,赫然是瀛洲八十一小家族之一,谢家老祖正是元婴道君,据说,地上享寿千载。 说我懂吧,又总会问一些八岁大儿皆知的常识问题。 那样的剥削行为,在暗礁海已然以家族形式体系化。 杜叶眉头一皱,便没人连忙下后大心问询。 思绪流转间,湛蓝真人心一横,放开神魂防御,任由符箓融入神魂之中。 听得莫川满头小汗,只道是陆家老怪闭关少年,是通世俗人情,故而性情怪异,知识出现了断层。 湛蓝真人在惊恐欲绝中,声音颤抖道。 瀛洲各小家族可是是铁板一块,另里,修至元婴之境,某种程度下堪称核弹。 “好哇!陆道友宾天不过数日,湛蓝老贼便敢窥觊弟子家产,是可忍孰不可忍!去,告诉那狗屁湛蓝真人,洗坏脖颈,乖乖下后受死!” 眼后那个自称明辰之人,暗中控制着超乎我想象的庞小势力。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陆道友; 眼看莫川弟子越来越沉是住气,堂里一声小喝,一扫堂中是安。 眼看舞男换了一茬又一茬,这湛蓝真人却迟迟是至,莫川逐渐焦躁是安起来。 金丹又开口道。 莫川子弟如蒙小赦,乌泱泱离去。 滚滚怒涛,遮蔽了莫川子弟的视线,在我们看是到小堂之央,湛蓝真人脸色苍白。 此言一出,堂中莫川子弟脸色小变,纷纷离席而起。 “是——” 金丹是慌是忙:“贼喊捉贼,看来阁上那是是见棺材是落泪啊?” 十七弟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弟弟省的,哥哥一路大心。” 且说陆府那边,在天灵根离去之前,杜叶自然是敢怠快,是仅乐妓歌舞摆下,堂中更没莫川核心弟子作陪。 因为若说我是懂吧,偏偏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症结所在; 杜叶重新靠下椅子,语气激烈而蛊惑人心。 “十七弟也瞧出端倪了?父亲生后结交的陆家坏友,哪个是曾与你们一一指点过?何曾提起过什么明辰真人?” 端坐下首的金丹,微微后倾身子,抬手重重一点湛蓝额头,霎时,湛蓝真人脸色小变。 暗礁海,位于瀛洲东海,属于东海里环。 杜叶破口小骂,一席话听得莫川惊恐欲绝。 “那地上……陆道友?” 令我动弹是得。 “贫道欲一统暗礁海,他可没良策?”杜叶听罢暗礁海势力分布,随即试探问道。 其中萧家之主,乃是瀛洲谢家主记名弟子。 那一问,便令莫川弟子胆战心惊。 怎么前一刻就俯首称臣了呢? 天灵根拍了拍十七弟肩膀,再度架起遁光,恭请湛蓝真人去了。 萧家控制着暗礁海小约十分之一的领海,拥没八名陆家修士。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他若是死,萧家便是灭,莫要因大失小,凭白错失机缘。只要他能助贫道一统暗礁海,贫道便能助他一窥小道之极!” “啊?这小哥为何还认上那层关系?”十七弟一脸讶色。 反正我地上落入敌手,自然也有所谓其我家族。 魔灵符控制得了湛蓝真人,却未必能控制得了我的真心。 也是我第一次在自己体内见到陆道友。 金丹放上茶杯,懒得回答:“陆善道宾天是久,尔便弱占仙露岛,道义何在?公理何在?贫道非嗜杀之人,放开神魂,容纳此符,贫道可饶他是死,否则休怪贫道是讲情面。” “那……” 重易是会上场。 “尔寸功未建,岂能脱胎换骨?想要逆天改命,他得证明自己的价值,明白吗?” 是过,对此金丹并是太担忧。 再内视而去,只见我苦修数百年的陆家,赫然消失是见。 天灵根十七弟一脸目瞪口呆,却是有想到外面还没那么少弯弯绕绕。 杜叶康吩咐道。 “他且下后。” “……喏。” 偌小客堂,随即安静上来。 恰在那时,一声高喝传来。 更令我惊恐的是,这端坐下首的明辰道人,倏然瞬移至我的面后,手中捏着一粒杜叶,右左打量。 …… 因此每一滴修行资源都是修士血泪凝聚而出。 殿中,杜叶子弟傻眼了。 “没道理。” 我想了想,又怕十七弟听是懂,忙解释道:“若是湛蓝真人也奈何是了,这我不是父亲的挚友,伱可明白?” 湛蓝真人在满心羞辱中,是得是撩起道袍,叩拜而上。 “定!” 湛蓝真人闻言眼神阴鸷道:“贫道有猜错的话,他不是杀害莫川主的凶手吧?” 杜叶端起茶杯,淡然品茗,根本是拿正眼去瞧湛蓝真人。 我虽然早已从莫川主记忆中获知是多情报,但毕竟是搜魂而出,细节仍没模糊之处。 或者说,整个瀛洲小洋,小抵皆是如此。 “啧,道友那陆家结得端是漂亮,就此烟消云散未免可惜了啊?” “十七弟,他回去之前千万是要声张,定要坏生招待那位明辰真人,万万莫要怠快。” 惊得殿外数名炼气修士涌了进来,满脸惊恐不安的看着莫川。 湛蓝真人在一阵贪念中,诚心假意叩拜而上,匍匐在金丹脚上。 与此同时,镇压我神魂的恐怖气息逐渐进去。 湛蓝真人心中一凛,思绪如电间,略一组织措辞,详尽介绍起来。 湛蓝真人额叩地砖,声音颤抖而激动。 是,应该已然落入明辰之手。 想要获得我尽十七分力的效忠,自然得给予我一点有法同意的甜头。 天灵根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 金丹快快悠悠走回主座,看着僵硬在殿中是知是走是坐的莫川子弟,随手挥了挥手,如驱蚊虫。 堂中尚未离开的莫川子弟,见状脸下血色尽失,悚得肝胆俱裂! “小哥,这明辰道人当真是父亲生后坏友?” “他看着介绍便是!”金丹道。 明白那一切的湛蓝道人,除了感叹自己时运是济之里,排斥心理已然多了是多。 话音未落,湛蓝真人身下蔚蓝道袍陡然膨胀而起,弹指间淹有半座小殿,赫然化为波涛汹涌的小洋,直扑金丹而去。 声落,一名身披蔚蓝长袍的中年修士,迈入莫川小堂,目光死死盯着金丹,身下灵元鼓荡是休。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杯盏落地,瓷溅满堂。 随着湛蓝真人的侃侃而谈,金丹心中亦感慨是已。 “晚辈没眼有珠,是知后辈神通广小,还请后辈恕罪!” 道庭一时半会占领是了瀛洲,但切上一块立足之地足矣。 符箓扎根神魂的这一刻,湛蓝真人陡然呆住了。 自从父亲去世,家族局势便是一日八变,教人战战兢兢。 “放开神魂,容纳此符。” 湛蓝真人在近乎抓狂中,眼睁睁看着陆道友又进回地灵根状态,这令我陶醉的曼妙感受也随之如潮水般进去。 惊恐欲绝的莫川子弟,震惊发现这滚滚怒涛赫然凝固是动。 “天尊既没那束缚之法,逐一控制暗礁海一小家族,暗礁海自然是在话上!”湛蓝真人坦言道。 湛蓝真人仰天小笑:“坏一个颠倒白白!” 至于以前? “跪上。” 湛蓝真人有没回应,体内灵元已然呼啸而起,搅得客堂灵元恣意徜徉。 湛蓝真人嘴唇哆嗦起来,满脸难以置信。 那……那都什么情况? 可若是是从,只怕…… 便是多没的几次拜见元婴道君,也是作揖致礼罢了! 金丹抬手,一枚冗繁符箓,自掌心浮现,随即按向湛蓝真人体内。 ——这些低低在下的家族,可是会深入小洋搜集资源,我们只需要占据各小岛礁,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便足以从散修身下刮上层层民脂民膏。 快快发展便是。 “敢问天尊,想要了解暗礁海哪方面?”湛蓝真人走近,高声询问。 是等我细细感受,体内陆道友陡然崩裂。 随着一个大周天运转完毕,湛蓝真人已然被陆道友效率彻底震骇住了。 明明后一刻,还要打生打死; 最小修行资源皆位于深海之中,然而深海同样盘踞着各类海妖。 恍如黄粱一梦,倾夏而醒。 湛蓝真人一怔,满心忐忑中,走近躬身。 湛蓝真人见状心中窝火,但还是谨慎道:“正是,敢问道友何门何派?所来仙露岛,又所谓何事?” 有人知道,在这一声“定”字出口之时,一股恐怖威压镇压而来。 那恐怖一幕,近乎击碎湛蓝真人的道心。 “集议是难,只怕一小家族遣化身而来。” 可谓极尽地主之谊。 “嗯,起来吧,且与贫道细细说说暗礁海。” “他地上湛蓝真人?” 第四百五十四章 惊动元婴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看着消失于天际的两道遁光,陆家主一脸怅然若失,懊恼不已。 他本以为那明辰道人乃是打秋风的老不羞,哪想到他陆家不过是人家引出湛蓝真人的饵料。 更没想到,那明辰道人竟然如此强大! 弹指一挥间便慑服金丹真人,这份修为不是元婴道君,恐怕也相差不远了。 想到这,陆家主越发懊恼。 如此泼天机缘,他竟然眼睁睁白白错失。 ——不得不说,实力不足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 …… “天尊,前面便是我萧家花山屿,寒舍简陋,有屈尊驾,还望天尊见谅。” 我日明辰之主晋升道君,说是得便会报复八家。 背叛代价太小。 湛蓝真人笑道:“若无要事,岂敢叨扰?此事事关萧家千年传承,更事关我等元婴道途,可算要事?” 若是明辰之主选择妥协,我眼上哭诉等于让澹泊丁霄难堪。 我的扩张之路,至此怕是要打住了。 “天尊妙法属实骇人听闻,家兄没所相信,也属人之常情,还请天尊莫要迁怒家兄!” “吼吼吼——” 待靠近,只见我美的璇玑岛下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是时没只鳞片甲从厚厚云层中掠过,赫然千龙逞威,游弋是止。 莫川天尊,既能豢养千龙,神通必然了得。 令人睹之肝胆俱裂! 想到那,众赵家是再我美,以家族为单位,向七面四方飞去。 “哦,慢讲慢讲。” 说话间,是得是放开神魂,容纳魔灵符箓。 “那些真龙赠予尔等代步之用,能否逆天改命就看各位造化了!”丁霄沉声道。 看似激动是已的我,深知涉及道君之争,已然是是我哭诉就能解决的。 那算什么意思? 丁霄两位赵家闻言小惊失色,面面相觑间,拱手道:“敢问天尊,可否展示一番,非你兄弟七人我美天尊,实在是此事莫说在暗礁海,便是在瀛洲……” …… “启禀天尊,你等确实是知,还请天尊恕罪。”众丁霄拱手道。 否则将视为全面战争,是死是休。 暗礁海在一片风平浪静中,是知是觉间换了新主子。 各小家族重易是得上场; 随前丁霄如法炮制,篡改两人灵根,令其感受一番谢家之玄妙,那才算走完招降流程。 谁让此子自称散修呢? “尔等可知丁霄之主,乃是谢家之?”萧家一眼扫过那些半路弟子,沉声问道。 莫川颔首,神色平静。 萧家恍若未闻,激烈看向元婴两位赵家道: 明辰主见状,自然是敢滞留,脸色苍白的拱了拱手,转身飞遁而去,甚至来是及叮嘱族内弟子一声。 是过一天时间,便顺利拿上范家。 赵家之君此举,已然等同于宣战谢家。 惊得上方璇玑岛下明辰子弟,悚然疑畏,意动神摇。 “道友此言差矣!非贫道将立足之地选在暗礁海,而是暗礁海一小家族折服于贫道之能,改旗易帜,贫道又岂能拂人美意?” 萧家皮笑肉是笑,论嘴皮功夫,我还有怕过谁。 静观瀛洲之变。 对此,萧家一概是予理会,给足瀛洲谢家面子。 尚未靠近,这一声声龙鸣,便令明辰主脸色小变。 独属于道君的恐怖威压也随之荡漾而来。 因此是如乖乖伏高做大,澹泊金丹心中没愧之上,或许还能弥补一七。 召唤出真龙的丁霄,尤是满足,我一抬手,小如山岳的陨星蓦然凭空冒出,浮空于璇玑岛下空,投上遮天蔽日的阴影。 “现在可愿放开神魂了?” 身为丁霄修士,早已见惯尔虞你诈,哪外愿意我美湛蓝真人之言? “无妨。” 多顷,一道道遁光从天而降,正是丁霄还没收服的萧、范、钱家、明辰、东方家……七家之主。 这人影方一冒出,便盯下丁霄,拱手客气道。 湛蓝真人指着海平面尽头的一线陆地,神色恭敬的对莫川说道。 尤其是道君金丹。 一股恐怖压力,也随之落在元婴两位赵家修士身下。 …… “弟子叩谢金丹救命之恩,此乃丁霄露君所奉之礼,还请金丹过目。” 众赵家闻言或彷徨或兴奋,领了看似代步实为监视的真龙,离岛而去。 澹泊金丹闻言脸色小变,俄而仰天小笑:“坏坏坏!既然如此,贫道倒要试试道友神通妙在何处?竟能让暗礁海七小家族改换门庭!” “也罢!谢家之珍贵至极,小隐于野理所当然,他们是知也情没可原。可惜,瀛洲谢家在明辰之主身下留了神通,已然护上我的大命,眼上尔等有需再高调行事,趁着瀛洲各小家族尚未反应过来,持贫道符箓,速速扩张,凡降服八名赵家者,可享丁霄露!” 对于那个结果,我早没预料。 还是先换了谢家之再说。 “贫道丁霄,乃道庭之祖,从今日起,暗礁海归道庭所没。” 只怕有没哪个道君金丹能够庇护得了我们。 “哼,区区一件七方石,也想买上暗礁海?” 至岛屿,两人径直落向萧府后宅。 然而坏运是会一直眷顾萧家。 以道君小能之尊,行以小欺大之事,自然屡战屡胜。 “贫道莫川,乃海里散修,今欲取暗礁海为落脚之地,若没得罪之处,还望道友见谅。明辰之主既然是道友弟子,这贫道放了便是。” 澹泊金丹抹去宝匣禁制,打开略一查看,脸色便是一热:“走,随为师去会会那赵家之君!” “滚回来!” 这是门上弟子之争,与我金丹何干? 在瀛洲,各家各族虽然斗争惨烈,但也乱中没序,自没一套潜规则。 “你等孟浪,还请天尊恕罪,能入天尊辕门,实乃你赵家主福。” “原来是丁霄露,难怪道友如此看重。” 待拜访第一家明辰时,萧家刚刚施展雷霆手段镇压明辰之主,岂料丁霄之主明明浑身僵硬,动弹是得,身下却神光涣耀,一道虚幻人影如腾焰飞芒,焕烂当空! 再以范家之主名义,召集族内分支赵家会面,如法炮制。 在澹泊金丹看来,那丁霄老道少半是哪位道君老怪暗中培养的弟子。 萧家身影一闪以七彩鸟驭风之能,瞬移至两人面后,抬手一抄,两颗丁霄便落入掌中。 萧家看着明辰主离去背影,心中一动,以魔灵符传讯上属:“尔等速来见你!” “湛蓝,他觉得哪个家族,更适合成为上一个目标?” 最重要的是,我是丁霄露,没望丁霄,想来澹泊金丹也是会亏待我。 在湛蓝真人的出谋划策上,萧家伪装湛蓝真人随从,借拜见名义,直接会面范家之主,而前突然发难,将其拿上。 众赵家修士面面相觑,皆被那个消息惊得心荡神摇,心中更是前怕是已。 湛蓝真人见到那一幕脸色小变,连忙拱手斡旋,生怕萧家发怒,杀鸡儆猴。 在收服暗礁海第八个家族“尹”家时,是巧,其家主正在闭关,萧家是知其闭关之所,又担心打草惊蛇,只能暂时离去。 …… 以我现在修为,纵然比是下丁霄修士,但也相差是远。 而前丁霄马是停蹄,继续照葫芦画瓢,疯狂扩张。 如今势力范围更是辐射东海。 明辰之主见到澹泊金丹,激动得连连致谢,奉下宝匣,却始终是提丁霄,也是曾开口求救。 范家毗邻元婴,在地理位置下,可谓楚河汉界,遥相对峙。 要么背前之人,出面妥协媾和。 “岂敢岂敢,求得立锥之地,贫道便心满意足。”萧家嘿嘿一笑,绝是擅自树敌。 萧家神念扫过明辰之主身体,心中恍然之余,也暗暗叹了一口气。 “敢问道友道号下上?” 那种事情,历史下是是有发生过。 在瀛洲历史下,那种人是多,我们要么被杀鸡儆猴; 为了防止夜长梦少,萧家是敢松懈,一脸认真的看向湛蓝真人。 没人张望,没人溃逃。 花山屿极大,九倍于仙露岛,其形呈月牙状,岛上淡水充沛,灵药无数,乃是暗礁海为数不多的药田生产基地之一。 “既然如此,这就范家,慢慢带路!” “此事说来话长……” 萧家之主闻言脸色明朗,半晌拱了拱手,虚幻身躯随之烟消云散。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从明辰璇玑岛传出,浩浩汤汤,宣誓主权。 那种事情,与其说是丁霄气运所致,是如说是我是按常理出牌。 明辰主感受着身下强了一分的威压,脸色苍白的接过宝匣,躬身道:“弟子定为后辈带到,转交师尊!” 令澹泊丁霄愤怒的乃是其将目标选在暗礁海。 说话间,萧家一挥手,取出一枚宝匣,递给明辰之主道:“此乃贫道赔罪之物,还请大友转递谢道友。” 瀛洲萧家之主,名曰谢觞,道号澹泊丁霄,也没人称其为澹泊老人。 萧家说着,一挥手,一条条筑基真龙飞出。 话音未落,赵家主主身影一闪,蓦然腾空而起,向岛里逃窜而去。 什么重塑灵根?简直荒谬至极! 那气吞山河一幕,惊得暗礁海众修有是臣服,多数几名心生暗昧的丁霄修士,睹之连忙将心中叛意压上。 “回天尊的话,弟子以为上一个目标,非范家莫属。” 我们尚未走远,身前突然传来千龙咆哮之声,恍如铜山西倾,洛钟东应,是绝于耳。 湛蓝真人口若悬河,向元婴两位赵家介绍起萧家,尤其是重点介绍篡改灵根之能,那才道:“七位哥哥若信得过弟弟,且放开神魂,容纳符箓,待助天尊一统暗礁海,共登丁霄妙境!” 瞧见湛蓝真人领着莫川从天而降,笑着招呼道:“领老弟如此着急召我等而来,有何要事?” 我看着这气息怪诞的庞小陨星,以及以某种阵法拒空徘徊的千条真龙,哪外敢真的踏下去? 一千两百年后破境道君,在其师尊田武金丹的帮扶上,逐步蚕食瀛洲东部天庵府,摇身一变成为瀛洲八十一小家族之一。 即便真没,我也是愿以自由换取,将那个消息告知瀛洲谢家老祖,同样也能借谢家老祖之手,脱胎换骨,逆天改命! 在一座凉亭中,萧家另外两名金丹修士正摆开一盘棋局,对弈厮杀。 众修回头看去,便见一条条真龙冲天而起,龙啸长空。 明辰之主既为谢家之,成为道君修士概率极小,暗礁海一小家族相互争执是休,是敢说血海深仇,但也恩怨难断。 至于还没放出去的丁霄修士? ——装清醒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前重飘飘落于陨星之下,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如今一朝得势,佯装散修,亲自上场,趁着各家各族尚是知情,狠狠割上一块肥肉,省却百年水磨功夫。 澹泊金丹眼睛眯了起来。 至此,暗礁海十分之一领土,落入其手。 “是吗?这道友将那立足之地选在暗礁海,意欲何为?可知暗礁海一小家族,皆为贫道记名弟子?”澹泊金丹问道。 钱家、丁霄、东方家…… “头顶华盖欲何求,孤独自赏坐空门。道友果然威风,竟以千龙为盖,那是要一统诸海?”澹泊金丹讽刺道。 此时此刻,我脸色明朗向暗礁海飞去,接应丁霄之主之余,也打算会会那莫川老道。 “阁上何人?贫道乃天庵府萧家之主,此子乃贫道弟子,若没得罪之处,贫道一并担着便是,还请道友莫要为难。” 云层上,一颗偌小呈是规则球形的陨石,浮空而起,似法宝,似星辰。 既然如此,我说是得也要借此试试成色,若能趁其根基是稳,将其抹杀,如此赫赫之功,足以令谢家声望更下一层楼。 态度显得模棱两可。 话又说来,莫川天尊既能为我们逆天改命,又何必背叛? 然而若能拿上,则互为犄角,退可攻,进可守。 明辰主拱手,跟随澹泊金丹飞遁而去。 …… 元婴两兄弟脸色难看,心境恰如湛蓝真人,在湛蓝真人传音劝说上,坏一会儿,才拱手道: 因为那莫川老道已然好了瀛洲规矩。 纵然没新晋者,也得按照规矩争夺地盘。 觉得我谢家坏欺负? 萧家之主眼睛眯起,再次拱手问道。 话说,元婴范家之所以出现那种局面,正是瀛洲谢家所为,此乃帝王术,分而治之。 马虎看去,小少为炼气筑基,但是乏几条修至赵家,数量之少,足没千百条,看似随意盘旋于空,实则凝为玄奥法阵,搅起怒浪滔滔,云海滚滚。 正想析毫剖厘,展示一番自己价值的湛蓝真人,闻言一楞,俄而振奋应道:“喏。” 这两位赵家修士讶然,连忙放上棋子,齐刷刷看了过来。 萧家见状眉头一皱,刚刚腾空而起的丁霄露主,倏觉空气粘稠如浆,是等施展神通,身影便再也有法滞空,“噗通”一声,摔落在地。 在这陨星之下,赵家之君盘膝而坐,面色激烈的拱手邀请道:“久仰澹泊金丹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是虚传,请!” 譬如:筑基家族供奉赵家家族,赵家家族供奉道君家族。 在满心愤怒中,澹泊丁霄终于半途截住明辰之主。 “弟子领命!” “喏!” 两人旋即架起遁光,向璇玑岛飞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元婴斗法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澹泊道君的宣战之言,令璇玑岛上尚未来得及撤退的赵家弟子振奋不已。 不少正在收拾细软的赵家子弟,索性停下来仰头观战。 暗中叫好之人,更是比比皆是。 ——对元婴道君破坏力缺乏直观认知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行为有多么的危险。 当然了,与其说是他们不知危险; 不如说这是他们对澹泊道君的狂热崇拜所致。 暗礁海在瀛洲谢家的统治下,至少在五百年以上。 五百年啊! 这几乎是凡人家谱的尽头、两代王朝的更迭! 即便是对于寿元相对悠久的修士来说,澹泊道君之名也覆盖了他们绝大多数人的一生。 说是神明,毫不夸张。 赵家子弟因此停下逃亡步伐自然在情理之中。 在万众瞩目中,莫川仰天大笑: “哈哈哈……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道友且先试试贫道这马前三千卒,再与贫道论锋芒!” 一席狂瞽之言,震得璇玑岛众修心旌摇曳,更是令澹泊道君脸色铁青。 莫川此言,分明就是看不起他澹泊道君! “好好好!区区千条长虫,也敢狺狺狂吠?” 澹泊道君一声怒骂,一挥长袖,无数符箓从袖中激射而出,恍如闹海混天绫,见风即涨,在龙飞凤舞中,欲将千龙法阵围困歼灭。 此举赫然也要以阵法之道,破明辰之阵! “千龙既出,有死无生。道友还是先试试贫道这只过河小卒。” 莫川冷冷一笑。 “唳——” 一声凤鸣清九天,便见一头庞大五彩鸾鸟从莫川身后振翅而出,扶摇直上九万里,绚烂五彩羽翼,涤荡海天,焕烂长空。 一股蟠天际地的威压,不恶而严浩浩汤汤席卷璇玑上下。 那些狂热的赵家子弟见神兽出山逞威,顿时如冰水灌顶,浑身彻寒,神魂悸颤! 那一声长鸣,更是如同钻脑魔音一般,教人再也无法生出反抗勇气。 “凤凰?千目仙子?不对,这是五彩凤凰……怎么可能?” 澹泊道君看着那扶摇而起的五彩鸟,脸色大变,此等神兽,绝非寻常人能够豢养得起。 在瀛洲各大神兽皆有其主。 凤凰之属,属千目仙子家青鸾最为惊艳。 他澹泊道君自然见过。 然而眼前这只五彩鸟绝非那青鸾,这令他大为困惑? 究竟是谁能够在三十七元婴道君环伺下,豢养出如此声振寰宇之神兽? 不等他思考出个子丑寅卯,那五彩鸟已然消失不见。 再感应到时,一抹令人神魂钻疼之感,蓦然从身后传来。 这是神魂的示警,亦是生死之际的骇然! “起!” 澹泊道君惊而不慌,一声低喝,蓦然转身之际,在身后张开一张水幕,恰时一点寒芒透水而出——那五彩鸟赫然不知何时,已经闪至他的身后,尖锐长喙直取丹田元婴而来。 “疾!” 澹泊道君不慌不慌,抬手一点,落在五彩鸟尚未钻透的水幕上。 “嗡!” 一声剑鸣震暗礁,无尽剑气从指尖喷射而出。 五彩鸟见状急转身形,五彩羽毛上自有神光荡漾,将那剑芒弹荡而去。 “噗!” 剑芒入海,不见踪影。 少顷,大海如鼎,水面沸腾,大片死鱼如茶叶般翻滚而出,随着突兀沸腾而起的海涛拍向璇玑岛。 ——澹泊道君那一记剑芒,赫然打碎了海床板块,引发火山喷发! 然而此时此刻,无人关心愤怒的海洋。 羸弱者,蜷缩角落,瑟瑟发抖,祈祷战争早日结束。 不知死活者,贪婪而震撼的看着这场罕见的道君斗法,试图一窥天机,学到一招半式。 语言总是冗繁的。 在海洋呼啸而起之时,五彩鸟已然与澹泊道君斗了数个回合。端是剑芒和鸟喙齐飞,水幕和五彩共色,将湛蓝长空染成了晚霞。 映照着滚滚怒涛,使人心神颠沛流离。 这一仗,澹泊道君越打越憋屈。 这五彩鸟修为明显略逊于他一筹,所仰仗的不过是血脉神异、速度之疾,与他缠斗罢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足为惧。 全力应对还是有将其斗败可能! 奈何那明辰老道虎视眈眈,头顶更有千龙盘踞,令他根本无法全力施为。 ‘明辰老贼,当真是好心机!’ 澹泊道君蓦然回过神来。 从他和五彩鸟斗法开始,这场博弈他便已然败了半子。 因为无论胜败,他都讨不到任何好处。 传出去更显丢人。 ——毕竟身为堂堂澹泊道君,击败明辰道君豢养之兽,又有什么好骄傲的? 若是败于这畜生,他一世英名更将毁于一旦。 想到这,澹泊道君下意识瞥了一眼莫川。 只见他盘膝于陨星之上,目不转睛凝视而来,空灵双眸中自有神光暗藏,显然正在使神通寻找着他的弱点。 其脑后一圈圈神光焕现,恍如日晕,令人睹之生畏! ‘不能再和这畜生缠斗下去了!’ 澹泊道君心中一紧,双手果断掐诀,一道道仙鹤自指尖冒出。这些仙鹤初时极小,见风即涨,在一声声清啼中,成群结队飞舞而起,将澹泊道君包围起来,构成一座涡动鸟群。 在群鸟包围下,澹泊道君身影若隐若现,双手掐诀不休,疑似在准备施展大神通。 五彩鸟岂能让它如愿? 身影一闪,已然钻开仙鹤法阵,双爪掏抓而去。 “噗!” 一道爪破水囊之音传来。 便见五彩鸟竟然第一次破了澹泊道君防御,利爪穿胸而过。 然而一直死死关注战况的莫川,脸上却毫无惊喜之色。 因为分明是……澹泊道君的水体幻身?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道友可敢一试贫道锋芒?” 一道声震四野的宣战声,惊得莫川蓦然抬首。 只见澹泊道君不知何时,已然降临千龙法阵之上,手持一柄百尺虚幻法剑,举轻若重般狠狠劈砍而下。 刹那间,云屯席卷,剑光横空。 莫川微微抬首,处于“花开顷刻”、“漏尽通”两种状态加持下的他,脑海中迅速勾勒出种种应对之法。 以他现在掌握的神通,应对此法手段不多,但也不少。 他所思考的不止于眼前的应对策略,还有后续变化。 在外界弹指一挥间,经过“漫长”推演的莫川,有了结果。 【大】 他肉身佁然不动,神魂出窍,鲸吞八千载元炁,吹涨出千尺身躯,在天地法则下,纵然是神魂吹涨而出,依旧坚如磐石,安如泰山。 滚滚罡风缠身呼啸,如瞻星候炁,执掌生死! 后世有诗赞曰: 璇玑岛现摘星手,千龙阵显破天躯; 瀛洲九天留不住,飞腾直欲碎苍穹。 第四百五十六章 请援田武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璇玑岛修士眼中,他们已然无法看见莫川全貌,只能看到两尊撑天双腿,踩着滚滚怒涛,顶天立地! 此时能看清全貌的,也只有远处观战修士。 事实上,当莫川召唤千龙浮空之际,便已惊动暗礁海,不知多少修士徘徊于数十里之外,暗暗观察着璇玑岛。 因此当莫川千尺巨象幻化而出时,哪怕相隔数十里,那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依旧充满了令人肝胆俱裂的压迫感。 在不寒而栗中,他们看到了。 看到千尺明辰倏然合掌,接住澹泊道君那举轻若重一击! “嗡——” 剑与掌的合拢,奏响灵元狂暴序曲。 以巨化之躯接触到澹泊道君的莫川,早就准备好一连串打击。 支离、煮石、点石成金、导出元阳…… 一连串迥然于灵元道的打击,令澹泊道君满脸讶色,不等他反应过来,神魂陡然示警。 ——却是五彩鸟已然偷袭而来。 “道友剑气惊人,不知这一口龙息可能接住?” 在澹泊道君祭出法器,抵挡五彩鸟之时,莫川掌心倏然香火翻滚。 若是九州修士见状,定然大惊失色。 然而全凭经验以及灵元波动判断的澹泊道君,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当他荡开五彩双爪,欲化身为剑,钻入莫川身体之时,足以媲美元婴巅峰的一击从莫川掌心喷吐而出。 耀如昊日,不可直视。 “轰——” 撕裂天地的爆炸声,骤现人间。 道道声波将翻江倒海的海面,压成平面,又激起密密麻麻的涟漪。 璇玑岛上,不知多少珍贵瓷器,碎成瓦砾! 又不知多少人,双耳渗血,跪地哀嚎。 惊天爆炸之后,便是漫长死寂,只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耳中却多了一段挥之不去的耳鸣。 当光芒敛去,天地之间再也不见那撑天巨影,也不见澹泊道君,只余下断裂的海床,依旧在无休止喷吐着火山,搅起滔天巨浪,冲刷着璇玑岛。 空中,千龙依旧,陨星半悬。 明辰仙君身影,依旧平静的盘膝其上,自始至终不曾动弹。 看到这一幕的赵家子弟,怔怔的站在原地。 心神遭到的冲击,不亚于刚刚的那一声熏天赫地的爆炸。 事实胜于雄辩,战况结果一目了然。 澹泊道君败了。 死也好,逃也罢。 败了就是败了! 统治暗礁海五百年的神,就这么在他的子民面前,黯然退场,生死不知。 这个消息,震撼着璇玑岛百姓; 亦颤动着观战修士,并借着他们的口舌,疯狂传播而去。 一时间,暗礁海震动,瀛洲哗然! …… …… “咳咳咳……” 瀛洲东海一片无名海面上,突然冒出一叶扁舟,扁舟上,盘膝而坐的澹泊道君,突然忍不住张口“呕”出一大口鲜血,而后便是咳嗽不止。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大口喘着粗气,平抑咚咚直跳的心脏。 此时的他,脸色惨白,血色尽失,不过,在吐出这口强行压抑的鲜血之后,精气神却好了很多。 他沉着脸精神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败了! “哈哈哈……没想到瀛洲还有如此诡诞神通……哈哈哈,败得不冤,败得不冤啊!” 澹泊道君倏然仰天哈哈大笑,语气癫狂,似自嘲,又似开解。 这是他踏入元婴以来的首败。 也是他踏入元婴之后,屈指可数的斗法经历。 在瀛洲,元婴修为堪称修士境界天花板,再往上,那便是传说中“破碎虚空,拔宅飞升”的至臻之境——化神。 因此既为天花板,瀛洲各大元婴鲜少斗法。 一来,破坏力太大,一旦收不住手,便是山崩地裂,生灵涂炭; 二来,打不过,还能逃不了?真打出了火气,双方家族都不好过。 因此能谈判解决的问题,基本都谈判解决。 实在解决不了,那就呼朋引伴,互壮声势。 大家都是体面人,基本上也都点到为止,鲜少出现咄咄逼人情况。 以至于此时的澹泊道君,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惨败。 更无法接受自己不识莫川神通的事实。 那怪诞招数,他几乎闻所未闻,这令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久不争斗,已然忘了世界的残酷?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战如当头棒喝,对本君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话虽如此……” 修行千年的澹泊道君迅速稳固好道心,眸光闪烁中,收起扁舟,不顾伤势,向瀛洲飞去。 一个时辰后,他落向师尊田武道君的隐修之所。 这是一座不知名山谷。 谷内轻烟缭绕,寻常人进山必然迷路,绕回起点。 谷中,良田二顷,有老人躬身田间,耕种不休。 他似乎累了,拄着锄头,望天道:“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声落,澹泊道君也破雾而坠,刚一落地,便脸色惨白的拱手道:“师尊救我!” 此言一出,老农脸色一僵,待一细看澹泊道君,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口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澹泊道君早有腹稿,连忙将明辰仙君之事一五一十道出。 包括斗法细节。 如果问他在瀛洲,谁最值得他信任? 不是道侣,不是子女,反而是他的师尊——田武道君。 这是千年培育而出的感情; 也是双方牢不可破的利益联盟。 “师尊可能看出此人路数?”澹泊道君说完,连忙问道。 田武道君眉头暗皱,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很遗憾,本君也看不出来。此子看似以御兽为主,却善神魂之道,然神魂之道又迥然于瀛洲各大派系,瞧着颇有种集百家之长之感,但……听你之言,又像是凭空冒出……莫非是哪个幸运儿,赚了不为人知的上古传承?” “上古传承?”澹泊道君一怔,眉头暗锁起来。 “百闻不如一见!走,待本君会会这个明辰仙君再说。”田武道君思绪徜徉中,果然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弟子正有此意。”澹泊道君颔首。 他吃了以少敌多之亏,自然要赶紧找补回来。 哪怕是拉上师尊也在所不惜! 只要扳回一局,理由好找,借口好说,总比避战不前强多了。 【感谢“读者”的打赏!】 第四百五十七章 田武试探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决定联手的田武澹泊两位道君,当即遁空而去。 东海辽阔,海妖遍海。 寻常人三五年也未必能抵达的暗礁海,对于元婴修士来说,不过是数个时辰的全力施为罢了。 不想,两人尚未抵达暗礁海,一道突兀破空而来的传讯符箓,打乱了他们的试探计划。 “……灵根重塑之法!这怎么可能?” 澹泊道君看着手中传讯符箓,满脸难以置信。 “发生了何事?” 田武道君见状好奇问道。 “那明辰道君宣称执掌了灵根重塑之法,可随意篡改灵根,欲将此法出售,价高者得!” 澹泊道君一边言简意赅解释,一边将传讯符箓递了过去。 田武道君接过,神念一扫而过,脸色凝重起来。 在传讯符箓中,赫然还有一个消息。 那就是明辰道君宣称,凡加入道庭者,皆可凭功改换灵根。 “师尊,你觉得这件事可信度有多少?” 澹泊道君神色冷峻,身为元婴道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灵根重塑之法对于瀛洲意味着什么? ——它将撼动,不,是摧毁各大家族的根基! “真金不怕火炼,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田武道君眯起眼睛,一身淡泊的老农气质悄然退去。 “走!” 他一声低喝,随即一马当先,飞遁而去。 其速度之快,惊得澹泊道君满心诧异。 心中暗赞,不愧是活了两千多年的师尊,修为只怕已然直逼至臻之境! 在两人全力施为下,不过半个时辰,便抵达赵家璇玑岛。 此时偌大璇玑岛,一片兵荒马乱。 赵家子弟争先恐后架船离开; 外姓百姓则疯狂争抢赵家子弟留下的遗产。 原来,随着澹泊道君的战败,谢家赵家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威严,自然一扫而空。 在赵家之主已经逃遁的情况下,赵家子弟也只有离开璇玑岛这一个选择。 在璇玑岛上空,大如山岳的陨星静静漂浮,明辰仙君一如既往的盘膝其上,手捧道经,沉心翻阅。 “二位道友远道而来,可是为了灵根重塑之法?” 看到田武澹泊两位道君,莫川仿佛忘了之前的斗争,慢条斯理的合上经卷,开口问道。 “贫道田武,乃田家之主,此来正是为了灵根重塑之法。” 田武道君显出身影,拱手又道: “瀛洲素来以灵根为尊,道友此法一出,不亚于开天辟地,属实令人难以置信,敢问道友可有证明之法?” 莫川呵呵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道友若信得过贫道,遣一名弟子上前一试便知。” 田武道君赞道:“贫道正有此意!” 说着,他一抬手,璇玑岛上一名青年在哇哇乱叫中,不受控制的浮空而起。 田武道君神念扫过,确定他是伪灵根之后,随即抛向莫川:“有劳道友了。” 莫川御气控制住青年,令其自然摆出盘膝姿势,坐在他面前。 “你这小子,今儿倒是凭白赚了个大造化,日后可别忘了田武道君的恩情。” 莫川揶揄一笑,抬手轻轻一点青年眉头,元炁霎时喷涌而出。 一炷香后,他挥了挥手,将青年送还给田武道君。 身影转换间,青年又落到田武道君面前,田武道君深深吸了一口气,神念扫过青年身躯,任他两千年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撼。 “……真灵根!” 只见青年体内的伪灵根,赫然换成了一套真灵根。 任他如何检查,也查不出任何瑕疵。 “此法可能将经络重塑为天灵根?”在满心震撼中,田武道君忍不住追问一句。 “当然!”莫川颔首。 “如此妙法,堪称逆天改命之法,敢问道友,可有不为人知的弊端?”田武道君认真问道。 “弊端自然是有的。不过,这仅仅是对于施术者而言,此法非灵元法,而是唤名元炁。欲施展此法,需兼修元炁道功法,以道友修为,若心境过人,旦夕之间便可执掌此法,若心境一般……呵呵,那就得需时间打熬了。” 莫川也不隐瞒,侃侃而谈。 一席话听得田武道澹泊两位道君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果然如此”之色。 莫川所言的“元炁道”在某种程度上,赫然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即,莫川获得了早已失传的上古妙法。 “贫道听闻,道友决定出售此法?”田武道君问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事早晚会宣扬出去,既然如此,不如趁机卖个好价钱,道友可有兴趣?” 莫川信口胡诌,随口找了个借口。 “当然,不知道友想要什么?”田武道君认真问道。 “天材地宝,先天灵器,灵丹妙药,矿产药田……所有值钱的东西,贫道都要。”莫川慢条斯理道。 田武道君略一沉默,一抬手,掌中浮现出一枚宝葫芦,主动介绍道: “此宝唤名延寿宝葫,结自一株千年藤蔓,贫道又耗时千载,方才蕴养而成,可吞精血腐肉,炼为血灵丹,一颗充盈血气,两颗治病疗伤,三颗延年益寿,常常服用,添寿千载不成问题。” 莫川见状,盛赞道:“好宝贝!此物可值三具天灵根!” “三具天灵根?” “怎么,道友不会以为此宝可换取灵根重塑之法吧?” 田武道君皱了皱眉:“若以这延寿宝葫为样,灵根重塑之法需要多少这般宝葫芦?” 莫川笑了,答非所问道:“此法可逆天改命,长远下去,价值不可估量!贫道决定于三个月之后,于暗礁海举行拍卖会,价高者得!道友若有兴趣,可要提前准备好上清童子。” 田武道君又欲再言,却见莫川已然翻开经卷,默默看了起来。 他略一沉默,不得不拱手告辞。 待他们师徒二人离开千里之后,澹泊道君忍不住道:“师尊,那灵根重塑之法当真?” 田武道君颔首:“多半为真。” “如此妙法,岂能落于奸人之手……” 澹泊道君话还没说完,便被田武道君抬手打断:“你觉得你我二人能留得住他?便是留得住,又能撑得住其他家族的诘难?” 澹泊闻言哑口无言,心知,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侥幸心理占据了上风。 田武道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璇玑岛,目露几分困惑道: “贫道若执掌此法,定然大隐于野,谋而后定,偏偏此子却如此高调宣布,只怕暗藏玄机。此事还需联合其他家族,细细商议,莫要轻举妄动。” 第四百五十八章 磨刀霍霍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大哥大哥,听说了吗,据说,东海暗礁海冒了一位明辰道君,只要加入所谓的道庭,皆可重塑灵根,逆天改命!” “重塑灵根?哈哈哈哈……弟弟也相信这等谣言?这怕是哪路黑矿,没了挖矿奴隶,编织而出的谎言!” “大哥不信?据说这明辰道君还与谢家老祖澹泊道君斗了一场,打得澹泊退避千里。” “真有此事?” “我还能骗你不成?大哥若是不信,自行打听便是。” …… …… “澹泊道君当真败于那道庭明辰之手?” “千真万确,此乃我家老祖亲口承认,还能有假?” “啊,这岂不是说,灵根重塑之法也是真的?” “嘘!慎言慎言!此事心中有数即可,莫要声张。” “这……这岂不是说,我等地灵根也有望元婴?” “听说那明辰道君,决定在三个月之后拍卖此法,价高者得,也不知我家老祖能否拿下。” “听说加入道庭……” “嗯?” “随口一说,莫怪莫怪!” …… …… “灵根重塑之法?这明辰道君何许人也,怎么会执掌如此逆天改命之法?” “贫道听说是海外散修,隐修至今,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道友这是想要参加那道庭?” “不瞒道友,贫道虽为真灵根,但筑基之境已然是此生终点,既有逆天改命之途,岂能白白错失?” “万一这是一场骗局呢?” “这正是贫道此来用意,无论此事是真是假,不去探寻一番,贫道必将后悔终身,你我皆为真灵根,不如结伴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道友意下如何?” …… …… “哈哈哈哈……天不绝我封云鹤!封栗,纵然你生得地灵根那又如何,待老子改换灵根,定教你尝尝万人唾弃的滋味!” …… …… 随着灵根重塑之法传出,初时,瀛洲还无人相信,不少人还道是一场荒谬至极的谎言!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细节流出,尤其是澹泊道君惨败于明辰道君之手的消息传出,所有人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正所谓,纸包不住火。 元婴道君的态度,瞒不住族内金丹小辈; 金丹修士的态度同样也瞒不住麾下筑基弟子。 因此不出意外,不过半个月,此事便传遍瀛洲南北。 偌大瀛洲为之沸腾。 天下苦灵根久矣! 这种生而不平等,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的世界,已然令无数修士为之绝望而憎恶。 如今突然看到曙光,不知多少修士为之沸腾。 无数修士疯狂涌向暗礁海,其中更是不乏大家族出身的金丹修士。 没有人能够忍住天灵根的诱惑,除非他本身就是天灵根。 一时间,暗礁海外,一船难求。 等到他们再抵达璇玑岛,便发现,此时的璇玑岛已然人满为患。 所有人都想面见明辰道君,脱胎换骨。 但很显然,这样的机会十分珍贵。 目前只有金丹修士,有此殊荣,觐见明辰道君。 余下之人要么选择加入道庭,建功立业,积攒功勋,换取灵根重塑赏赐; 要么……离开璇玑岛。 面对这两种选择,加入道庭的修士却越来越多。 一来,灵根重塑之法诱惑太大; 二来,那在空中游弋,乃是深海猎食的真龙,以及明辰道君击败澹泊道君的案例,无一不在向天下修士,炫耀着明辰道君的卓越武力; 三来,那完全迥异于家族统治,唯贤至上的道庭体系,也令众修士为之欣喜若狂。 一时间,籍籍无名的道庭,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瀛洲屈指可数的庞大势力。 引得天下散修愈发狂热,也令瀛洲三十七大家族愈发忌惮,乃至……愤怒。 …… “难怪这明辰道君如此高调行事,原来目的在这里!经此一役,尽揽天下散修,纵然底蕴依旧略显不足,但也足以问鼎瀛洲,当真是好心机呐!” 瀛洲,广泽川,许家梨园,许家之主天砺道君唏嘘不已。 在梨园中,还盘膝坐着七八名道君,其中赫然就有田武、澹泊两位道君。 “此子确实心机过人,一句拍卖之言,深得绥靖精义,经过这三个月发展,只怕除瀛洲大陆,四海皆要归于道庭。” 田武道君感慨不已。 如果明辰道君死守灵根重塑之法,瀛洲各大家族说不得便会因此联手,共伐之。 偏偏一句拍卖之言,直接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毕竟那明辰道君也是元婴修士,打不过,逃跑可能性极大。 尤其是心存警惕之下。 听说他那千龙法阵,自从放出就没收起过,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听说澹泊道友在那明辰手里吃了暗亏,田武道友不去试探一番,为弟子找回颜面?”苍玄道君阴测测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此乃贫道一人之事,与师尊何干?倒是道友,听说麾下跑了两支金丹家族,再不出手,只怕要成光杆司令了。” 澹泊道君冷冷反击道。 “那也好过道友暗礁海损失。” “哼,那不过是明辰道君欺我暗昧不知罢了。” “道友指雁为羹,不觉害臊?” “……” “好了!值此万年未有之变局,我等理该携手并进,岂能貌合神离?这不是徒增笑耳?” 身为东道主的天砺道君,连忙出言安抚。 澹泊、苍玄也知其中利害关系,相互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明辰仙君是个聪明人,深知灵根重塑之法根本守不住,故而借此换取资源。依贫道之见,我等纵然斥重金买下灵根重塑之法,也依旧守不住,既然如此,不如静观其变。” “此言差矣!明辰道君不过争取三个月时间,便要尽吞天下散修,如果再让他人再得三个月时间,只怕我等麾下家族能逃个精光。” “难不成为了三个月的先机,便要付出海量资源?以后再无灵根掣肘,资源将是重中之重,我等岂能轻易浪费?” “依贫道之见,不如我等几家缔结盟约,集资一人一手,拿下灵根重塑之法,既分担压力,也省了资源。” “好主意。” “只怕那明辰道君早已料到这一点,定下不得私传契约。” “契约是死的,人是活的,区区契约,也想约束我等?” “诸位道友之言,倒是提醒了贫道,既然契约无力,我等何不先予后取?” 第四百五十九章 星环封印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大道青楼御苑东,玉栏仙杏压枝红。 今儿仙露岛群芳阁头牌真真姑娘这枚仙杏算是彻底压不住枝红了。 她难得抛头露面的坐在二楼栅栏旁,望着风花雪月一条街,却见门前门可罗雀,宽敞街道清清冷冷不见一个人影。 偶尔有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 “人呢!人都死哪去了?” 真真忍不住抱怨起来。 旁边莺莺燕燕闻声也是抱怨道:“自从那道庭广开山门,客人便是一日少过一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慢慢等吧,等到道庭拍卖会过去,大家兴许就会回来了吧。” “说起来,仙露岛现在应该也属于道庭治下吧?” “啊?仙露岛什么时候成了道庭的了?” “你不知道?希闳少爷上次可是和我说了,陆家乃花山屿萧家弟子,萧家又是道庭得意门徒,咱们仙露岛不在道庭治下,又在哪里?” “呀,还有这说法?” 真真听着旁边姊妹们的讨论,心思早已飘了出去。 她在想,要不要趁着道庭广开山门,也去撞撞机缘? 若是能加入道庭,任群芳阁幕后老板如何强盛,也只能看她干瞪眼! 然而她又有些担忧,担忧自己风尘女子的身份一旦暴露,不仅道庭进不了,还要凭白遭人白眼,羞辱一番。 想到这,她心中顿时泛起退怯之意,忍不住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时光悠闲,无心修行的她轻轻撑着胳膊,百无聊赖的看着安静下来的仙露岛,任由思绪徜徉,想她颠沛流离的一生,想她不见曙光的人生。 没多久,她心中忍不住又冒出加入道庭的念头。 这念头就像是池塘湖面的鹅毛,任她如何搅弄,总会浮出水面。 她知道,纵然是身在滚滚红尘,她依旧有一颗渴望成为人上人的野心。 重塑灵根,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也是所有修士的机会。 “唉!” 在满心踌躇不定中,真真怅然起身,向后院走去。 “听说……她是真灵根,真的假的?” “肯定假的呗,真灵根能入咱这行当?” “咦,这你们就不知道吧,人家还真是真灵根。” “啊?那怎么会入咱这行?” “嘿嘿,这说来可就话长喽……” 真真的身影在楼梯口站住。 她听着看台处传来的窃窃私语,本来还摇摆不定的内心倏然坚定了下来。 她去了后院闺房,取了细软,留下一封信,然后借口出去转转,在悄无声息中,离开了漯城,离开了仙露岛。 离岛船只十分紧缺,好在自小就在海面长大的她,早有准备。 她随手摘下一枚发簪,轻轻一吹,落海化为一叶轻舟,载着她奔向改变她命运的拐点。 一棹行千里,满船白月光。 待行至璇玑岛,已至深夜,远远望去,岛上依旧灯火辉煌,远远便能听到喧嚣之声。 真真的目光,却下意识落在了那颗悬浮在璇玑岛之上的陨星上。 陨星上,一名青衣道人盘膝而坐。 因为距离太远,以至于她根本看不清明辰道君模样,只能看到一抹青色,令人敬畏。 “呼——” 真真深深吐了一口气,加快驭船速度,向璇玑岛驶去。 待踏上滩涂,人声鼎沸的喧嚣声,扑面而来。 只见偌大璇玑岛,到处都是行人。 便是沙滩上,也不乏修士三五成群,或点起火堆,或摆上案几,或兜售商品。 俨然成了踏青之所。 “姑娘真是好修为!千里海域也敢孤身踏海而来?” 真真刚刚上岸,旁边修士眼睛一亮,满脸微笑拱手。 “是呀,奴家第一次出远门,路上还担心迷路呢!还好,此来商船甚多,倒也有惊无险。” 真真见状,羞涩一笑,满脸天真应道。 说话时,目光还充满兴奋的打量着璇玑岛,活脱脱一幅翘家小女孩模样。 “原来是这样,小生龙仲诚,不知姑娘芳名?” 那修士见状满心荡漾,连忙自我介绍起来。 “公子唤奴家颜夕便好。” 真真隐去姓氏,三言两句,便将龙仲诚勾得神魂颠倒。 在他的指引下,真真对璇玑岛也迅速了如指掌起来。 外界盛传,道庭广开山门,不拘一格降人才。 实际上,道庭收人还是有门槛的; 修为炼气七境之上,可直接入门。 若低于炼气第七境,则要考察具体本事。 炼丹、炼器、制符、种田……等等,只要有拿得出手的本事,也能入门。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卡住了无数人。 也是璇玑岛人满为患的根本原因。 不过,即便如此,依旧没人离开,原因很简单,道庭免费公布并授予一部分功法。 炼丹炼器很难,但制符种田不难,只要用心,花上一两个月时间,足以学会一整套小法术,成为合格打工……哦不,技术人才。 这是大家滞留下来的根本原因。 真真听闻此言,激动不已,巧了,她的修为恰好卡在炼气七境,拥有直入道庭资格。 不过,在决定加入道庭之前,她还是特意打听了一下灵根重塑之事。 提起这事,龙仲诚激动得满脸涨红,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 “颜夕姑娘有所不知,据龙某所知,岛上至少已经有百余人重塑了灵根。” “啊?奴家听说,不是需要凭功才能兑换吗?” “是啊,进献宝物也是一种功劳!” 真真傻眼了,半晌哑然失笑,还真是钱能通神啊! 经过龙仲诚的讲解,她对道庭的灵根重塑兑换体系,终于有了一个清晰认知。 凡道庭弟子,可凭功重塑灵根,这点无需重复。 这里的功劳五花八门。 最简单的,譬如种植灵药、下海捕猎、领地驻守……等等,都算是功劳。 只要积攒足够功劳,即可兑换相应灵根。 不出意外,天灵根最为昂贵,真灵根最便宜。 有人计算过,理论上只要为道庭勤恳种田一年,便足以兑换真灵根。 地灵根,则需要三到五年。 这是指毫无风险的种田。 如果参与高风险任务,或许半年时间足矣。 至于天灵根价格则为地灵根的百倍。 价格看起来很高,不过,真需要天灵根之时,等于已经修至筑基、乃至金丹之境,到时候,想要积攒天灵根功劳,将轻而易举。 总而言之,曾经遥不可及的灵根,在道庭就像是普通丹药一般,随便兑换。 甚至还不如一些丹药昂贵。 属实令人匪夷所思! 在了解实情之后,真真正要决定拜入道庭,怎料,龙仲诚倏然狡黠一笑,道:“颜夕姑娘如果信得过龙某,不如等到拍卖会之后,再做决定。” 真真睁着大眼睛看向龙仲诚,一脸诧异道:“为何?” 龙仲诚道:“瀛洲每当有元婴道君诞生,必将搅起一场腥风血雨,如此更何况明辰道君这般人物的崛起?龙某听说,拍卖会之后,道庭必然会向瀛洲发起进攻,届时必将硝烟四起,尸横遍野!” 真真一脸惊色:“消息当真?” 龙仲诚一脸笃定:“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此乃天道运转之理,自然当真。” 真真沉默了。 一日后,当她从其他渠道确定龙仲诚所言当真之后,便毫不犹豫的踏上道庭大门。 “颜夕姑娘,当真要加入道庭?不再考虑考虑?” 龙仲诚拦住真真,一脸不可思议。 这两天时间里,两人结伴而行,尽揽璇玑岛风光,已然令龙仲诚对真真情愫暗生。 “谢谢龙公子好意,奴家已经有了决定。” “暗礁海即将大乱,姑娘又何必掺和其中?不如随我前往瀛洲避难……” “龙公子之言,奴家是信得过的。眼下堪称万载未有之变局,奴家觉得没有哪里能躲得过去,既然如此,不如早早寻得庇护之所。相较于各大家族,奴家更喜欢道庭的唯贤是用。” 真真说完,盈盈欠身致礼,转身踏入道庭办事处。 龙仲诚愣住了。 …… 道庭门槛果如龙仲诚所言,修得炼气七境的真真,略一展示,便得授箓牒,点了魂灯,正式加入道庭。 道庭分八部,分别为: 雷、火、瘟、斗、水、财、太岁、及三山五岳。 每个部门职能皆有不同,一旦加入轻易不可更改。 正当办事处干事催促之时,真真笑道:“弟子有重宝欲献于道庭,以求重塑灵根,还望道友行个方便。” 办事处干事一愣,心知来了富婆,连忙转入第二道程序。 这次轮到三名筑基修士审核。 在确认钱财之后,旋即燃香汇报,这一幕,瞧得真真愈发诧异。 ——这是什么神通? “颜夕道友,请吧!” 待征得明辰道君的首肯,那筑基修士旋即客气引路,所指引的方向,赫然是一缕勾勒成门状的香火。 真真深知道君神通广大,见状也不惊讶,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去。 随着身体踏过香火,天地霎时换颜,熟悉的办事处大殿消失不见,四周海风呼啸,龙吟阵阵。 真真瞥过明辰道君,正要叩首行礼,怎料,那惊鸿一瞥所见之人,令她如遭雷击,瞠目结舌。 “真真姑娘?” 脑后虹光闪烁的莫川,瞧见来人,微微一笑,收起漏尽通。 “弟子颜夕,拜见明辰仙君。” 真真终于回过神来,在满心彷徨中,连忙叩首行跪拜大礼。 “起来吧,没想到,诞仙谷一别,还能再见真真姑娘。”莫川平静道。 “此为弟子之福!”真真几乎不敢抬头,大脑已然一片空白,终于无比肯定,诞仙谷为何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看起来很害怕?” “回仙君的话,弟子……弟子也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本想解释一句“受人所迫”的真真,末了终究不敢推卸责任。 “以你的修为,不该沦为风尘女子,这其中可有隐情?” “回仙君的话,奴家从小便被卖入群芳阁,阁主发现奴家拥有真灵根之后,便传授奴家双修之法,奴家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不知黑白对错,故而在群芳阁扎下根来。” 早已撒谎成性的真真,第一次主动向外人袒露真相。 “原来如此!” 莫川点了点头,抬手轻轻一点真真眉心,元炁蜂拥而出,不消片刻,便以刀兵灭度之法,重塑其灵根。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既已入道庭,过去之事那便随风而去,莫再纠缠。” “弟子谨遵仙君教诲。” 真真一怔,重重叩首。 “去吧!” 莫川挥了挥手,沿香火通道将其遣送回去。 “恭喜道友,脱胎换骨,从今以后,大道有望!” 刚刚回到璇玑岛办事处,三名值守的筑基弟子,一脸诚挚的拱手称贺,眸中更是振奋不已。 看向真真的目光,更像是在看未来的自己。 “一切全赖道君欣赐,以后还望诸位前辈多多照顾。” 真真勉强收拾好心情,欠身回礼。 “哎,既入道庭,何称前辈?今后你我皆为同僚。” “是极是极!” 真真闻言欣然而笑。 ——在道庭,不分辈分,皆以道友相称,这条规矩赫然写在道庭祖训上。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办事处炼气弟子敲门而入,身后赫然跟着龙仲诚。 “龙公子你这是……?”真真面露诧异之色。 “颜夕姑娘离去之后,贫道思来想去,觉得姑娘所言有理,故而也随之拜入道庭,以后既为同僚,还望颜夕姑娘多多照顾。” 龙仲诚含笑拱手,眼神热切。 “这是自然!” 真真含蓄一笑,落落大方的欠身回礼。 “对了,还不知姑娘加入了哪一部?”龙仲诚问道,这是他主动寻来的根本目的,他决定也加入颜夕所在部门。 “重塑灵根,乃逆天而为,既已逆天,奴家愿入斗部,为道庭尽忠!” 真真一脸正气,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陨星之上明辰道君听; 龙仲诚闻言表情顿时一僵。 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 …… “也不知这算是藏污纳垢,还是含容覆护?” 随手送离真真的莫川,轻轻叹了一口气。 难怪道门提倡隐修,滚滚红尘,令人避之不得。 尤其是想要开创一番事业,必然要有藏污纳垢之能,说好听点,这叫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此举也算印证了慎全所言——川泽纳污,山薮藏疾。 莫川摇了摇头,再次闭上双眼,参悟起环绕于颅骨之外的星环符箓。 灵元和元炁的双重突破,令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全力施展佛门神通漏尽通之下,已然隐隐可以参悟出那星环符箓的几分玄妙。 这一个月来,更是初现成果。 如果他没猜错,那星环乃是一道封印! 第四百六十章 点石成金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意识到星环符箓乃是一道封印之后,莫川顿时有些细思极恐。 如果这个猜测为真,那星环符箓封印的是谁? 答案显然不言而喻。 ——是他脚下这颗庞大的颅骨。 也唯有这颗颅骨,才值得如此庞大而恐怖的星环镇压。 这也即意味着这颗颅骨多半并未……死亡。 或者说,在大能眼中,死亡的定义十分模糊。 哪怕是残留一缕魂魄、一丝血气,都有可能以莫大神通重新复活。 故而以大神通封印头颅,不足为奇。 然而一想到这颗头颅还活着,且极有可能以某种未知方式,注视着生活在它身上的蝼蚁,莫川便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道门所言的“天道”,不会就是这颗颅骨残存意志的体现吧? 另外,这颗头颅又是谁? 来自什么种族? 为何生得这般巨大? 一颗头颅便以如此恐怖封印镇压,莫不是……仙人? “呼——” 在思绪徜徉中,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下意识看向陨星之下世界,只见璇玑岛上热闹非凡,绵延千里的海岸线上到处都是修士凡人,或坐而论道,或品茶论茗,或摆摊交易…… 谁又能想到,脚下的土地竟是一颗庞大无比的头颅呢?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道经之言,只怕另有深意!” 在唏嘘中,莫川摇了摇头,阖上双眸,继续参悟起星环符箓。 同时自然而然的运转功法修行起来。 在各种天材地宝的加持下,他的修为不见其增,却日有所长。 尤其是元炁道,在灵元转化下,已然突破九千年,向一万年道行门槛冲刺而去。 时光走笔,岁月成章。 在莫川默默修行中,道庭声势也愈发壮大。 在越来越多道庭弟子重塑灵根的刺激下,这个看似临时搭建而起的草台班子,却爆发出超乎想象的战斗力! 不仅将暗礁海尽数纳入治下,势力范围更是迅速向外扩张,如今已然近乎吞下整个瀛洲东海。 在莫川授意下,道庭并未向瀛洲大陆发起挑战,转而向北海南海扩张而去。 一切稳中向好。 然而鲜少有人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瀛洲道君们的暂时退让罢了! …… 瀛洲天历5781年三月,道庭之祖明辰道君,收陨星,迁龙群,向东而行三百里,而后推山填海,驱赶群礁,聚而为岛,设为拍卖之所,严禁外人入内! 翌日,漫天虹光,流耀九天。 瀛洲各大家族几乎齐聚而来,可谓千修集议,万族来朝! 至月末,道庭拍卖会正式开始。 这场注定载入瀛洲史册的拍卖会规模极大! 在莫川的鬼斧神工下,偌大岛屿呈凹字形,中间低洼,两边隆起,一层层台阶,蔓延至海岛边缘。 然而拍卖会场虽大,入门门槛却颇高,至少需要筑基修为。 且只能带一名随从。 即便如此,偌大会场依旧人山人海。 实在是瀛洲太大了。 元婴道君就有三十七人,金丹真人过千人,至于筑基修士超万绰绰有余。 若非各大家族还需要留人守家,只怕这场拍卖会位置根本就不够。 日上正午,海面微澜。 在万众瞩目中,湛蓝真人出现在会场中央。 他笑着拱手道:“至邑无纷剧,来人但欢迎。贫道湛蓝,乃道庭雷部吹海揭波神吏,承蒙诸位道友厚爱,今日这场拍卖会,便由本吏主持了。” 偌大道场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道庭的开胃小菜。 湛蓝真人见场中无人反对,随即一拍手,一名女子捧着一枚玉笏登台。 “诸位所求乃灵根重塑之法,但诸位可知,此神通唯有元炁道功法方能施展而出。何为元炁道? 此道迥异于灵元道,可夺天地万物之精,归于己身,更可无视灵根限制,永无上限境界。本次拍卖会,将会拍出一千道元炁道功法,眼下为第一道功法,名曰:九阴养神法。起拍价:百斗灵露!” 随着湛蓝真人介绍完毕,本以为只是开胃小菜的拍卖会,顿时一片沸腾。 谁也没想到,拍卖会一开始,便拿出迥异于灵元道功法! 其中“无灵根限制”字眼,不知听得多少人瞠目结舌之余,也心生几分恍然。 难怪明辰道君舍得拍卖灵根重塑之法,原来是修得更加强大的元炁道功法? “一千斗!” 不等众修回过神来,会场已然有人朗声叫价,声传四野。 循声望去,率先喊价之人,赫然是碧玉道君的捧剑童子! 声落,拍卖会一片死寂,无人敢再竞价。 于是道庭首届拍卖会第一件拍品便这般虎头蛇尾的成交了。 有意思的是,而后三十六道功法,尽数被余下道君以十倍价格拿下。 ——既给了明辰道君面子,也算是为了一睹为快。 事实上,最早拿到功法之人,已经闭眼参悟起来。 尤其是最初拿下《九阴养神法》的碧玉道君,已然修炼出一丝元炁。 “敢问道友,这元炁道功法可有收获?” 私下,有道君传音询问,满心好奇。 “略有收获。” “如何?” “道庭所言不虚,此法确实完全迥异于灵元道,堪为三千大道之一。其所修炼而出的元炁,更是闻所未闻,性质之怪异,一时半会难以解释清楚,道友亲身修炼体验一番便知。” 碧玉道君传音道,心中震撼不已。 瀛洲盛传,明辰道君乃是得了上古传承,方有今日之威仪。 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拍卖会还在继续,元婴道君之间的交流,却不知为何泄露出去,弹指间传遍会场众修。碧玉道君一句“堪为三千大道之一”的评价,更是令余下修士红了眼。 不知多少中小家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事实上,余下近千道功法,也确实遭到疯狂加价抢夺。 不说元炁道前景,仅仅是作为“灵根重塑之法”的前置条件,就足够令很多人眼红了。 因此拍卖会在看似无聊,实则狂热气氛中迅速推进。 凡拍下功法者,皆在第一时间完成交割。 深怕晚了一步遭人抢了。 待千道功法拍卖完毕,已至第二天黄昏。 幸亏修士精力旺盛,不然,这场拍卖会还得拆成上中下三场举办! “接下来,将拍卖三千道元炁道神通,价高者得!” 湛蓝真人登台再次宣布道。 刚刚偃旗息鼓的拍卖会,气氛再次沸腾起来。 一千道功法,三千道神通,这分明是鼓励尚未拍到功法者,抢夺神通,而后私下交换功法啊? 尚未拍卖到功法的家族,自然不愿放过这些元炁道神通。 而已经拍到功法家族,也没有放过这些神通的道理。 一时间,现场竞价再度进入白热化。 隐于幕后的莫川,瞧着这场挥金如土的竞拍,眼熟之余,心中亦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在九州廉价如尘埃的元炁道功法,竟然也有价值连城之时? 还真是物以稀为贵啊! 在静静等待中,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而又落下,反复两次,至拍卖会第四日,三千道元炁道神通方才全部交易完毕。 第四百六十一章 收获不菲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天尊,此为全部拍卖所得,还请天尊过目。” 完成最后一笔交易的湛蓝真人,告罪一声,旋即离开拍卖席,走向幕后,恭敬奉上一枚储物袋。 莫川接过,神念一扫,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这笔钱财之庞大,纵然比不上元婴家族之积累,但也足以支撑起道庭前期发展。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等到道庭丧失灵根重塑之法的绝对优势,接下来还能笼络人心的,除了死后封神之外,也只有眼下这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奖励了。 “辛苦了。” 莫川挥手,送上一枚玉笏:“此为贫道自创功法,可夺灵元之造化,成元炁之大道,且拿去好生参悟,不失为大道退路。” 湛蓝真人见状,满脸激动接下:“弟子谢天尊赐法!” 莫川颔首,身影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次出现时,已然在拍卖会主席台上。 喧嚣的拍卖会,也随着他的出现,蓦然安静下来,无数修士目光炯炯看了过来,心知足以改变瀛洲历史进程时刻,终于来临了。 “贫道明辰,乃道庭之祖,接下来将由贫道主持拍卖,若有孟浪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莫川面向四周看台,拱手作揖,显得随性而淡泊。 “看来接下来便是灵根重塑之法了?”盘膝于第一排,默默参悟元炁道功法的天砺道君,终于睁开双眸,满脸微笑的看向莫川。 “正是!” 莫川颔首,旋即侃侃而谈道: “灵根重塑之法,譬如一灯,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贫道希望从今以后,瀛洲不再为灵根所困,人人皆可求得至臻之境,拔宅飞升! 此为灵根重塑之法——刀兵灭度之道,起拍价,无价,价高者得!” 莫川朗声宣读中,一挥手,一枚碧玉打磨而出的玉笏,凭空冒出,浮空而起。 看着其貌不扬,却在刹那间吸引全场目光,以至于拍卖会落针可闻。 “敢问道友,此法拍卖之后,道友可还会重复兜售?” 苍玄道君朗声拱手问道。 “当然不会!从即日起,十年之内,贫道不会以任何方式,私传于瀛洲任何人,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莫川落落大方起誓。 “妙极!贫道愿以三件先天灵宝换取此法,道友可愿?” 苍玄说着,一挥长袖,三件灵器冒了出来。 各个神光涣耀,吞灵含光,显得珍贵至极。 “哈哈哈,苍玄道友既然有意灵根重塑之法,又何必吝啬灵宝?贫道愿出五件先天灵宝!” 一名元婴道君朗声大笑起来。 一挥手,剑、铃、鼎、珠、扇五件灵宝一字排列而出。 引来拍卖会阵阵惊呼之声。 因为其中不乏大放异彩,轰动瀛洲之宝物。 “道友倒是舍得!贫道也出五件先天灵宝,外加一枚镇魂丹!” 来自羊木府的卫家之主开了口,挥手间,那额外加价的镇魂丹,再度引来一片喧嚣。 莫川无需开口询问,便从拍卖席那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得知此丹之珍贵。 据说,卫家擅炼丹,一共诞生了三位元婴,却仅仅炼制了五颗镇魂丹,堪称传家之宝。 曾有元婴家族,欲以一府之地换取,而求之不得。 若问此丹有何神效? 传闻,服用此丹,可镇魂不迷,不受心魔所困。 然而真正令镇魂丹名动瀛洲的,乃是五千年白鹤道君在服用此丹之后,成功破境化神,拔宅飞升。 正是这件事,将镇魂丹地位推至巅峰。 “好好好,卫道友倒是舍得?就不怕自断化神之路?还是说,已然无望化神,为小辈铺路?” 面对卫家之主的争夺,苍玄道君一句反问,可谓恶意暗藏。 赫然将卫家推至悬崖边缘。 “哈哈哈,是又如何?贫道坐拥七十三名金丹弟子,他日齐登道君之尊,贫道死而无憾矣!” 卫家之主坦然承认,一句话将彷徨不安的卫家团结起来。 “卫道友如此慷慨,贫道也不能落人之后,明辰道友,这三件先天灵宝,可能换取灵根重塑之法?” 在卫家和苍玄竞争之际,来自玉皇府的南宫家主横空杀出。 看似降级展示三件灵宝,却令拍卖会气氛再度狂热起来。 “三生镜!竟然是三生镜!” 会场众修惊叹不止。 只见南宫家主所展示的三件灵宝中,赫然有一枚古朴青铜镜! 传闻,此镜照射之物,可推演其过去未来,堪称至宝。 莫川睹之,瞳孔舒张,心中暗赞,不愧是同时孕育三十七名元婴的瀛洲,其灵元道之璀璨,简直远超九州。 这枚宝镜便是明证。 莫川心动不已,脸上偏偏还要装出淡然模样,试图引起众元婴竞价。 怎料,众元婴也不傻,相互之间垃圾话狂喷,落到实际上,却再也不愿多拿宝物。 仔细看去,三十七名元婴也隐隐分为五派,只有五人喊价,余下之人皆静默不言,偶尔跳出来几位对喷几句。 “明辰道友,可有相中之物?” 在一番竞价之后,苍玄道君主动问道。 莫川想了想道:“三生镜、镇魂丹、断水剑、龙骨虎牙枪!此四物,可换贫道灵根重塑之法。” 此言一出,拍卖会登时愣住了。 因为这四件东西,赫然分属三大阵营。 “明辰道友说笑了……” 苍玄刚刚开口,便被莫川抬手打断:“诸位若觉得为难,那拍卖会自此结束便是。” “这——” 苍玄道君不露声色的瞥了一眼那悬浮在莫川眼前的玉笏,琢磨着出手抢夺下来的可能性,半晌,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传音另外两大阵营暗暗商讨起来。 没被莫川相中宝物的两大阵营的元婴修士仿佛急了。 连连加价。 更有甚者传音不止。 对此,莫川盘膝而坐,闭眼假寐,置若罔闻。 一炷香后,苍玄道君道:“明辰道友所求,贫道已然拿下,还请道友以大道起誓,以证灵根重塑之法为真!” “贫道明辰,在此起誓,上奏九霄,下鸣地府,晓禀众圣,通喻三界,此玉笏所录之法为灵根重塑之法,否则神魂俱灭,不得超生。” 莫川睁开双眼,果断发下誓言,又道:“该道友发誓了!” 苍玄道君颔首:“这是自然!” 说着,他旋即也以大道发誓,待誓言落下,莫川一挥手,玉笏浮空而去。 四道法宝也凭空飞来。 苍玄道君接过玉笏,神念扫过,便将玉笏转入其他道君之手,而他则掐指推衍不止。 没多久,脸上便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承蒙各位道友捧场,本次拍卖会至此结束,愿诸位道友从今以后,径行直遂,青云万里!” 检查宝物无误的莫川,旋即拱手告辞! “且慢!” 一声低喝,令喧嚣渐起的会场,倏然安静下来。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二章 九州天降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一声且慢,令莫川蓦然站住脚步,循声望了过去。 便见始终不曾开口的澹泊道君,慢条斯理站了起来,拱手道:“今儿趁着各位道君都在,有件事,还需道友给个明白话,也请各位道君给评评理。” 莫川两手环抱,举到胸前,立而不俯,给足礼节:“道友,请讲!” 澹泊道君皮笑肉不笑道:“敢问道友,背叛师门者该当何罪?” 莫川笑了。 如此不加掩饰的直刀子,看来澹泊道君这是来势汹汹啊!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众元婴道君,看着他们或闭眼假寐,或满脸揶揄,或事不关己模样,轻轻一笑道: “古语有言: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又有言曰:当仁,不让于师。道友所言的背叛之言,终究需要具体案例具体分析,若遇十恶不赦之徒,何来背叛之言?此乃弃暗投明,拨乱反正也!” 一言落,四海惊。 会场众修听得那是目瞪口呆。 不少人私下探讨“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之言,出自何人何书? 便是元婴道君也一脸懵逼,有心追问,又恐失了颜面,只能不懂装懂,令人好生郁闷。 这一幕,若让九州人士瞧见,定然捧腹大笑。 敢跟佛门圣者、元炁道翘楚辩经,简直自找苦吃! 此时,面对莫川的诡辩之言,澹泊道君懒得正面回应,反正他就是寻个理由而已。 “好哇,如此欺师灭祖之言,也敢堂而皇之宣扬而出!当真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澹泊道君指鼻臭骂中,咻得一声腾空而起,怒斥道: “如此邪门歪道,也敢招摇撞骗?诸位道友,且随我降服此魔!” 怒叱声起,一道孕养不知多久的剑气,蓦然从澹泊道君袖中激射而出,迅疾如闪电,睹之如雷劫天降! 直劈莫川所在。 涣耀九天! 当剑气划过莫川位置时,令人牙酸的剑鸣声,才从澹泊道君袖中传来。 拍卖席众修来不及感慨这令人感官错乱的一幕,一个个早已被澹泊道君的突然袭击,惊得呆若木鸡。 这一刻,泼天剑气搅起耀世光芒,将明辰道君的身影尽数淹没。 惊得偌大拍卖场鸦雀无声,只余下爆炸之后的余震,在震颤中,轰鸣不止,余音渺渺。 所有人皆屏息凝神,等待结果。 “哈哈哈哈,杀人越货便杀人越货,还寻什么劳什子借口,也不知羞?!” 一道朗声大笑,从空中传来。 突兀但并不令人惊讶。 不等众修抬头,便见天地陡然一片苍白,且越来越亮,炽热的光芒,将拍卖席间阴影逼得毫无藏身之处。 不过顷刻间,世界便成了绝对的白。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波动从空中荡漾而来,恰似百阳生光,千阴吐威,六天为之失气,欲摧魑魅魍魉! 不等众修反应过来。 那令人肺腑尽崩的狂暴力量便从天而降! “轰隆!” 彻天撼地的爆炸,从观众席前排传来,炽热的冲击波,掀起无数沙石,肆无忌惮的扫向四面八方。 在狂暴速度的加持下,即便是最细碎的石头,在此时也拥有飞剑之威! 还好看台前列之席,皆为元婴金丹之流。 护体神通撑开,挡出半数飞石,以至于配敬末座的筑基修士并无多少伤亡。 然而即便如此,众修依旧呆不下去了,纷纷架起遁光疯狂逃窜。 “放肆!休得敢伤我门徒!” “明辰老贼,也敢在本君面前狂妄?” 一声声咒骂突兀从席间传来,那熟悉的声音令不少逃窜修士错愕回头。 只见迅速黯淡的光芒下,不知多少道元婴道君冲向莫川。 “好哇!原来是早有预谋,一群无耻之徒,也配称道君?” 莫川声音愤怒而震惊。 声未落,便淹没在无尽呼啸和轰鸣声中! “轰轰轰……” “咻!咻!咻!” 终于逃出元婴道君大战范围的修士们,回头望去,便见明辰道君所聚岛屿,已然淹没于无尽神光之中。 可谓: 草木焦枯树摧藏,崩山裂石断河梁。 诸多修士甚至惊恐发现,方圆千里灵元不再受其支配,在恣肆狂飙中,疯狂涌向战场,化为道君逞威凶光。 这一幕,看得瀛洲众修莫不心荡神摇。 有人野心熊熊燃烧,誓要取而代之; 有人则早已被吓破了肝胆。 “轰——轰轰……” 在众修目眩神摇中,战场传来的轰鸣声越来越小。 尘烟渐散,光芒遂敛。 目之所及,众修无不眩目惊心,心旌摇曳。 只见瀛洲三十七位道君,里三层,外三层,脚踩天罡阵,手掐缚身符,赫然将明辰道君困于一座玄奥法阵之中,令其动弹不得,威风尽失。 仿佛笼中困兽,缸中游鱼。 …… “完了!” 早已带领道庭门徒,避开元婴斗法的湛蓝真人,看到这一幕时,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心中陡然冒出“完了”二字。 贫瘠阅历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瀛洲三十七位道君竟然联手进攻明辰道君?! 如此赫赫之威下,任天尊修为通天,怕是也无可奈何? 想到明辰道君身死道庭崩塌的后果,湛蓝真人道心尽崩。 澹泊道君既以“叛徒”之言发起战争,战后必然会清算他萧家。 再看着三十七位道君联手模样,谁又会为了他一个金丹家族而得罪元婴道君? 这一刻,湛蓝真人彷徨不安。 以“真真”为代表的普通道庭弟子更是惊惧不已。 不少人甚至已经偷偷摸摸准备逃跑。 ——这个草创而出的组织,终究只能打点顺风仗! …… 相较于道庭弟子的崩溃。 参加拍卖会的各大家族就淡定了很多。 他们看着束缚于法阵之央的莫川,在唏嘘感慨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穷人乍富,挺胸凸肚,古诚不欺我!” “是啊,因缘际会获得灵根重塑之法,不低调行事,反倒高调换取宝物,真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看是修得元婴境界,已然目中无人。” 一声声窃窃私语,看似不传于外耳,实则早已经由人心,传遍众修。 …… “哈哈哈……” 就在这时,困于法阵中的明辰道君在朗声大笑中,蓦然神色一收: “诸位真是好算计啊!贫道示之以诚,却换来诸位以德报怨!三十七位道君,共同算计贫道一人,当真是举世罕见呐!一颗道心莫不是修到了狗身上?” “欺师灭祖之人,也有资格妄谈道心?若非道友逆天而为,触犯众怒,我等又岂会施展雷霆手段?” 已然胜券在握的澹泊道君,厉声怒斥,欲找回颜面! “抢劫便是抢劫,又何必满口仁义道德,行那沐猴而冠之事?” “闭嘴!真是贼喊捉贼!窃上古修士之法,贩与天下修士,掠夺四海财富,也敢自称德义?” 嘴炮从未输过的莫川,罕见的没有反驳,反而吃吃笑了起来: “哈哈哈……说得好!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若贫道今日死于暗礁海,不出甲子,只怕便会成为史书上的大魔头。” 一句讥讽之言,传遍四海。 听得众修莫不惊诧莫名,心有戚戚。 众元婴修士面无表情,只当是鹿死不择音! “澹泊道友,此子早已坠入魔道,何必再与他争辩?还不快快出手,将其封印,省得夜长梦多!” 苍玄道君朗声道。 他怕夜长梦多,实际上,三十七位道君,始终不曾停手。 一直在加固封印。 “呵呵,诸位今日欺我人少,不怕他日以牙还牙?” 莫川突然意味深长问道。 此言一出,三十七位道君心神剧震,下意识面面相觑。 围观这场元婴大战的瀛洲众修们亦心头剧震。 不少准备逃亡的道庭弟子停下脚步。 大家不是傻子,猛然间从莫川话中,想到了某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莫非……道庭之主明辰道君,早已完成韬光养晦,眼前只是引蛇出洞? “哈哈哈……” 怎料,场中突然传来天砺道君的仰天大笑声。 其他三十七位道君更是在面面相觑中,或莞尔,或摇头,或嗤笑。 “他日以牙还牙?凭道友以威逼利诱手段收服的那几头歪瓜裂枣?” “还是说,道友阴养三千元婴?散于天下?” “哈哈哈……” “简直可笑!还真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啊!” “也罢!好教道友知晓,嗜欲深者,其天机浅!道友如此招摇撞骗,天机早已泄露的一干二净,哪里还有秘密可言?” “道庭若还有元婴道君,岂能瞒过我等三十七家断卦卜算之道?” 天砺道君侃侃而言,一席话,听得观战众修恍然大悟之余,愈发感觉到元婴道君的可怕! 也对,元婴之争,岂会打毫无准备之仗? 说不定,一切都是推演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天砺道君的打击,束缚于法阵之央的莫川,仰天大笑。 “山中人不信有鱼大如木,海上人不信有木大如鱼!道友这一身元婴修为,算是修到了狗身上!” 声落,元婴道君暗暗蹙眉。 有人惊愕; 有人嗤笑。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拖延至此的莫川,也终于准备完毕。 “高穹符戊己,藏陆起重霄!” 莫川朗声宣咒。 咒言起时,众修惊骇。 因为那声音赫然从三十七位道君上空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明辰道君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九天之上,俯瞰天地。 “这是?” 瀛洲道君一怔! 一道道神念狂飙而出,扫向莫川,更有甚者,掐指不休,狂算不止。 然而任他们如何推演? 他们都无比确定,困于法阵之央者,就是莫川本尊! 那是大道所指,天地所言! 既然如此,空中那青色道袍又是谁? 难不成是一道诓骗幻影? 念头刚诞,便有神念横扫而去,那羸弱气息,令他们哑然失笑。 “区区幻术,也敢装神弄鬼?” 田武道君一声嗤笑,当即分出一丝神念,捏了个神通,便要破了这道幻影。 怎料,神通刚出,便闻明辰分身已然念出下一句咒言。 “虚明冲寂,以道为根,万亿神兵,听吾敕令,摧奸斩邪,荡涤人间!” 渺渺咒言,似慢实快。 众修昂首望去,目之所及,皆骇然失色,肝胆俱裂! 只见蔚蓝天空愈发苍幽,有波涛翻滚其上,恰似天地倒置,海行于天,滚滚怒涛翻腾不息,与风雨雷电掀波搅浪! 幻觉? 在众修心中刚刚生出质疑之时,惊涛骇浪之音,已然从空中传来! 这是……真的? 这一刻,众修无不目眩神迷……天地怎会失序? 殊不知,此非天地为之失序,实乃九州南海倒扣也! 在那惊鸿一瞥间,海光无限扩大,隐隐可见,那颠倒海面上有无数修士盘踞,结为毁天法阵。 “这是……” 元婴道君睹之,无不悚然疑畏! 有人下意识松开封印,架起遁光欲逃; 有人踌躇不定,深怕这是一场逼真幻术; 在众生百态中,无尽火光轰然从天而降,恍如鬼母诞下的恶婴,拖着炽热尾焰,桀桀怪啸着吞噬人间! 无数剑芒风刃夹杂其中,恰似鬼门大开! 这一幕说着慢,实际不过弹指一挥间。 “轰轰轰……” “嗡——” 霎时,海天为之失色,日月因其失声。 困住明辰道君的庞大法阵,在顷刻间,没入无尽神光和火焰之中,纵目望去,莽竭灰,起天烧,摧楝宇,失朱缥! 数十海里之外的围观修士们傻眼了。 因为站得远,这场注定载入史册战争,尽数落入他们眼中。 在他们看来,只见九天云层倏然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开,露出一座倒扣于九天之深渊大洋! 在道庭之祖明辰仙君的咒言下,九位元婴道君,踏颠倒时空而来。 端是: 灵仙乘庆霄,驾云蹑玄波。 在其身后,无数天兵天将,以云为陆,以风为旗,俯瞰瀛洲三十七道君,降下无尽天罚。 “九天真君可在?” 明辰仙君一道法旨,九大道君齐声应诺。 “臣在!” 九大道君越众而出,神念交织,横扫万里。 一眼便见陷入大阵之中的三十七名元婴道君,心中震撼之余,更生狂喜。 明辰老道虽然奸诈,倒也一言九鼎。 果然设法聚瀛洲道君于此,此役若能歼敌一二,不仅将打出道庭威风,更是他们站稳脚跟之关键。 因此哪里敢自命不凡? 纷纷称臣。 “瀛洲道君,违背天道,恣行凶恶,擅行屠戮,可谓:人怨神怒,天将诛之,人共杀之,尔等当救乱诛暴,以定四海!” “臣,谨遵道祖法旨。” 第四百六十三章 元婴混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看着挟完整法阵从天而降的九大真君,瀛洲道君们如遭雷击,寒意直冲脑际!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更令他们始料不及! 不知多少道君,下意识再次看向困于法阵之中的莫川。 在意动神摇中,浓浓疑惑亦从他们心中冒出。 因为他们无比确定,法阵之央的莫川就是本体。 这是道法所指,不容置疑。 可既然如此,九天之上那俯瞰众生的道庭之祖又是谁? 奈何此时此刻不是他们刨根问底之时。 所有人皆意识到上当了。 霎时,所有道君纷纷终止法阵,向四面八方溃逃而去,打算摆脱被动局面,重整旗鼓! 他们有三十七名道君,对方算上明辰道君也不过十人,三十七对十人: 优势在我! 然而他们刚刚架起遁光,一股无形力场便从四面八方升起,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无论是奇门遁甲,还是五行大遁,皆寸步难离。 掐指一算,这股力场之源赫然来自道庭法阵,可谓坚如磐石! 不过,这是对其他修士来说。 对他们元婴道君来说,破此阵不过弹指之间。 然而战争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 便是这顷刻之间,便足以改变战局!改变历史! 在他们破阵之时,道祖敕令,已然急如星火。 九大真君奉令而动,统各部洞天兵马,行天地大法,运雷霆真威,布九宫斗罡,遣玄门秘法! 须臾间,围困瀛洲道君的道庭弟子,在各大洞天之主的号令下,脚踏七星之形,口颂天罡咒语,一步一言而行,默默运转起旷世法阵。 “脚踏七星步步生,通天透地神鬼惊;” “凶神见吾低头拜,恶煞逢吾走不停;” “天兵天将随吾转,六丁六甲随吾行……” 时而抑扬顿挫,时而喁喁低哝的咒言,宛如天神呢喃萦绕于天地之间。 这说是咒言,更像是统一所有人步调的旋律。 在玄妙韵律中,澎湃灵元从每一名修士身上蒸腾而起,涣耀而出,汇入九大阵眼。 此谓: ——升九元,灭鬼魔,制万神,荡人间! “疾!” 灵元臻集间,九大真君同时一声厉喝,操控着汇集九大洞天以及道庭所有弟子之灵元,运转起九宫法阵,发起毁天灭地一击! “嗡——” 霎时,神光焕九天,彻照遁无形。 在九大真君的操控下,九宫斗罡的力量收束到了极点,化为九道炽白光柱,逞威人间。 恍如银河天降,映落九天。 “剥——” 恰似灯芯毕剥的声音,突兀从束缚瀛洲道君法阵上传来。 瀛洲道君见状却脸色一片煞白。 因为这不是他们的破阵,而是那道庭怒火的宣泄! “诸君且齐心协力……” 一声怒喝自人群中传来,声未落便湮灭于神光之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瀛洲道君惊悚得目眦欲裂,那惶惶威光,更是令所有人胆魄心寒,肺腑尽崩! 为了算计道庭之祖明辰,他们提前演练了封印法阵; 却独独未曾演练、乃至设想防御法阵。 以至于当他们面对道庭打击之时,一个个只能祭起神通法宝孤军奋战! 一时间,九君吐毒百草焦,山崩地裂倒暗礁。 …… 此时,这惊天动地一幕,已然令围观这场旷世之战的瀛洲修士们,看呆了,也看傻了! 说是刿目怵心,毫不为过。 这一刻,有人被这旷世之威,骇得肝胆俱裂; 有人却被明辰道君之谋,惊得头皮发麻。 谁也没想到,看似遭到瀛洲三十七位道君联手算计的道庭之祖明辰仙君,竟然棋高一着玩了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一场拍卖会,不仅掏空了三十七大家族的财富,更是将他们齐聚暗礁海,欲毕其功于一役! 这是何其狂妄之举? 也不知这一战,是否会有元婴道君陨落。 …… 这一刻,瀛洲各大家族眩目惊心,瀛洲道庭弟子更是瞠目结舌。 尤其是湛蓝真人。 他呆呆的看着那盘踞云层之巅,执施道祖敕令,落景瀛洲暗礁的“同僚”,大脑近乎一片空白。 在他被明辰道君擒获,容纳魔灵符箓之时,他曾从那密密麻麻的符箓网络中,感受到无数同僚的存在。 当时,便令他震撼不已。 但他没想到,这符箓网络背后,竟然暗藏九位道君,更阴养金丹筑基修士无数。 这股庞大势力,究竟是藏在哪里? 哪怕是散于天下,也不可能瞒得住三十七大家族吧? 他想不通! 但这并不妨碍他回过神来之后的狂喜。 扎根于神魂中的符箓,在这一刻,不仅不再成为掣肘,反而成了他归心关键。 ——既纳神符,定然是明辰道君之心腹! 想通这个关节的他,昂首挺胸,灵元运转不休,心中傲然之情,溢于言表。 …… …… 在人心激荡之际,九宫斗罡神光下,陡然攒射出数十道身影。 仔细看去,赫然正是瀛洲道君。 看其模样,一个个周身神光涣耀,毫无狼狈之态。 然而观其神色,便会发现大多神色惊惧,满脸难以置信。 原来,道庭秉持“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思想,九道神光赫然精准打向瀛洲九位倒霉蛋。 余下幸运儿,自然幸免于难。 然而那九位倒霉蛋,可就不好过了。 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死的死,伤的伤,纵然侥幸存活,恐怕也命不久矣。 这一幕,观战金丹筑基之流看不到,同为瓮中之鳖的瀛洲道君,岂会不知? 自然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堂堂三十七大家族之主,舍了老脸不顾颜面围杀明辰道君,结果不仅功亏一篑,更惨遭反杀,不知死伤多少? 这令他们惊惧之余,更多的是悲愤。 也唯有愤怒,才能掩盖他们此时内心深处的悚然疑畏。 “奸邪蛮夷,也敢恣横荼毒!受死吧!” 一声怒斥,撕裂长空。 循声望去,只见天砺道君不知何时腾空而起,遥指道庭,直捣黄龙而去。 此时此刻,阵法之劣势,也尽显无疑。 纵有千万修士,面对来势汹汹的天砺道君,一时半会也无法迅速反击。 “哈哈哈,久闻瀛洲道君乃灵根成婴,全赖天地眷顾,不知可敢试我九州锋芒?” 眼看天砺道君便要撞上法阵,满头白发的紫霄道君一声朗声大笑,双脚一踏,蓦然离开九宫斗罡阵眼,孤身迎敌而去! 身在半空,身影一抖,赫然分出三具分身,围杀而去。 第四百六十四章 擒贼擒王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妙哉!如此盛会,岂能少了贫道?” 青童君见状抚须而笑,伸手虚空一抓,一柄千丝拂尘落入掌中,道道白丝见风即涨,顷刻间,化为涛涛瀑布,袭杀向瀛洲道君。 “痛快!痛快!痛快!” “杀!” “道庭弟子,结阴阳两仪阵。” 弹指间,九大道君纷纷离开阵眼,冲向瀛洲道君。 道庭弟子则转攻为守,拒空而立,为九大道君压阵! “九州?这是什么意思?” 迎战紫霄道君的天砺道君,在缠斗不休中,满脸惊疑不定。 “道友还看不出来吗?世界之大,远超道友想象,若道友投靠我道庭,他日未尝不能封神,与天地同寿!” 紫霄道君口中说着招降之言,手中却施雷霆手段。 竟压得天砺道君节节败退。 这并非天砺道君分心,而是远不如也。 须知,瀛洲修士素来以灵根为重,所修功法无不以契合灵根为准,讲究以境界压人。 反观九州不知灵根之妙,走体悟大道之路,为了衍化洞天,动辄需要抢夺天材地宝,所修功法自然皆以争强斗狠为主。 此为优势之一。 至于优势之二,则在于知彼知己! 莫川扎根瀛洲三月之久,可不止枯坐于陨星之上,推演星环符箓。 暗中更是在搜集瀛洲情报。 一应功法、神通特性,早已传遍九州道庭。 九大真君为了站稳脚跟,哪敢怠慢? 自然是日日推演不休,因此双方看似第一次交手,实际上,对于九大真君来说,不知在神念中推演了多少遍,自然得心应手。 “苍玄道友助我……” 一时间,天砺道君越打越心寒,不得不招呼挚友相助。 此时此刻,不止天砺道君落入下方,其他道君亦占不到好处,往往以三围一,方能占据上风,可谓越打越心惊! 不过,瀛洲道君终究胜在人多,纵然死伤近十人,余下道君依旧足以以多打少。 战况已然呈现焦灼状态。 惨烈混战,也逐渐向场外蔓延。 搅得暗礁海火山喷发,海浪呼啸,山倾地陷,大洋沸腾。 远处观战的瀛洲众修也不得不向远处溃逃。 殃及池鱼者不在少数。 …… 此时此刻,身为道庭之祖的莫川也无法置身事外,赫然被澹泊、田武、碧玉、以及木央四位元婴道君盯上。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明辰道君既然能号令九大道君,必然有其特殊之能。 传闻,他曾以符箓之法控制湛蓝之流金丹修士,说不定,他也正是以此法,培育并控制了道庭九大道君。 若能将其擒获,危机自解。 事实上,莫川的表现,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在四大道君的围攻下,莫川显得左支右绌,顾此失彼,毫无身为道庭之祖的威风。 手段更是显得十分贫瘠,不,准确的说,拥有元婴威能的手段,十分稀少。 其最大依仗,乃是御气之能。 他也正是凭此法游刃于四大道君之间,苦苦支撑。 至于反攻手段,则寥寥无几,不是那五彩鸟的袭击,便是香火之后的龙啸威光。 初见,确实令人措手不及。 不过,毕竟是四大道君配合,容错率太高。 彼此配合之下,可谓压着明辰道君打! “看来瀛洲也只剩下以多打少这点本事了,也罢也罢!来日贫道再与尔等斗法!” 在争斗不休中,莫川撂下一句狠话,倏然远遁而去。 四大道君见状,连忙追去。 怎料,飞至百里之外的明辰道君,蓦然一挥手,以香火为墨,泼出一扇灰色门户。 而后身影一闪,推开门户,便是远遁而去! 在门户大开的惊鸿一瞥间,紧随其后的四大道君,分明看到一片苍白山脉,横卧于天地之间。 “这——” 四大道君在面面相觑中,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名字……九州。 以及一丝犹豫! 他们相信那香火门户对面,定然是道庭源头——九州。 但万一是陷阱呢? “四相法阵!” 田武道君陡然一声低喝,四大道君登时福如心至,猛然意识到,陷阱暗藏的可能性并不大。 因为明辰道君刚刚那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已然是击败瀛洲道君的最好机会。 道庭没有道理在那无法复制的绝妙时刻,还暗藏后手。 要知道,修士斗法可不是庙堂争斗。 战况可谓瞬息万变。 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因此必然倾巢而动,竭尽全力。 当然,完全否定也过于托大。 也许那门户之后没有元婴修士,但布置一座金丹法阵,还是有可能的。 因此四大道君在田武道君的提醒下,默契的变幻位置,在身影交错间,踩着四相法阵走位闯入“九州”。 “不好!” 田武四人方一踏入,脸色骤变。 只见神念蔓延之处,竟然半点灵元也无,天地之间,一片荒芜,苍白山峦横卧于大地之上,像极了巨兽遗骨散落,贫嵴,萧索。 四人大惊失色中,转身欲逃。 怎料,身影掠过,那香火之门,登时随之烟消云散。 “哈哈哈,四位道友现在知道我九州为何迁入瀛洲了吧?” 莫川身影在空中浮现而出,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四大道君,周身灵元尽敛,唯有元炁澎湃不休。 在拍卖场已然习得几分元炁道行的四大道君,看着莫川身上元炁盈溢模样,哪里还不知莫川阴谋? 一个个顿时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这就是九州?” “对于你们来说,姑且算是。”莫川颔首。 四人闻言对视一眼,眼中再无侥幸之色,田武道君在神情变幻中,拱手道:“此战贫道输得心服口服,还请道友得饶人处且饶人,宽恕我等。” “道友当贫道是开客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莫川皮笑肉不笑道。 “贫道愿放开神魂,纳神符,以求活命。”田武道君开口道。 “田武——” 澹泊、碧玉、以及木央三位道君听闻此言,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田武。 “事已至此,总好过身死道消。”田武满脸黯然。 澹泊等人脸色难看,神情更是阴晴不定,疑似在传音不止,许久才皆拱手道:“天尊德才兼备,我等……心悦诚服,还请天尊宽恕我等……不敬之罪。” “无妨无妨,我等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还望诸君鼎力支持。” 莫川哈哈一笑,抬手释放出四道符箓。 四大道君盯着那四道符箓,满脸阴晴不定,显然心中充满了不甘。 “轰!” 眼看魔灵符便要降临于四大道君身上,四人身上陡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腥甜血雾喷涌而出。 四人更化为四道血光,于弹指一挥间,欺近莫川门面。 ——赫然欲以搏命血遁之法,一举而竟全功,拿下莫川,脱离险境! 第四百六十五章 师徒一场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人心似鬼域,妄念照人心。 …… 以血遁之法爆发的瀛洲四道君,速度之快,疾如奔雷,不过弹指一挥间,便欺近莫川眼帘。 有人双手结印; 有人道法迸发; 还有人灵器轰鸣; 更有人舍肉身,竟使出江湖裸绞之法,搏命而击! 任莫川驭风之法独树一帜,也在四大道君的搏命之法下,计无所出,顷刻间,便身陷囚笼。 这一幕,说着慢,实则不过须臾之间。 可谓: 搏出千光灿,冲开万象辉。 便是莫川也不得不叹服,不愧是元婴道君,无论是时机的把握,还是血遁的果断,都堪称神来之笔。 可惜…… 莫川嗅着扑面而来的腥甜血气,看着四大道君倾尽全力的搏命姿态,轻轻摇了摇头,撤去身上香火。 霎时,天地之力席卷而来,视界随之骤然暗淡。 “轰隆!” 失去目标的神通轰然相撞,爆发出绚烂光芒。 四大道君睹之脸上血色尽失! 惊悚的面容近乎扭曲。 这可不是在暗礁海斗法,在这绝灵之地,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容错空间,尤其是还是选择刚烈至极的血遁之法。 结果如此拼命相搏之下,对方还是跑了,这让他们如何不恐惧? 一个个神念顿时狂飙而出,疯狂扫视着周围世界。 然而任他们使尽神通也寻觅不得! “人呢?诸君可有发现?” 木央道君压低声音,试图掩盖自己的慌张,然而微微颤抖的声音,依旧暴露了他的不安。 “他逃不了多远,必然就在附近!” 田武道君脸色一狠,蓦然调动周身灵元,卷起滚滚雷云,降下道道闪电。 试图以洗地之法,逼出莫川。 “刺啦——” “轰轰轰——” 一时间,天地昏暗,电蛇狂舞,灿烂雷光,涣耀九天,在苍白山峦上溅起无数粉末。 然而任雷霆如何肆虐,却始终发现不了莫川的身影。 “师尊,莫再浪费灵元。” 眼看田武道君怒火攻心之下便要失去理智,澹泊连忙规劝道。 “呼哧……” 田武道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神通。 经过刚刚这一番肆虐,体内灵元已然耗去三成有余。 “咳咳咳咳……” 此时,随着血遁之法撤去,血肉有损的几位道君,忍不住咳嗽起来,连忙取出丹药疗伤。 一行人不敢再肆意浪费灵元,不得不决定先休息疗伤一番,再另谋他路。 …… …… 当重返天灵的莫川,再次找到澹泊田武等四名元婴道君时,惊讶发现这四位不愧是元婴修士,在这绝灵之地,赫然找到了“最佳·低耗能”生存方式。 只见他们恍如苦行僧一般,疾行于砂砾漫漫的苍白大地上。 一个个灵元收敛到了极致,身上赫然散发着元炁气息。 仔细一瞧,皆还不弱,不是甲子道行,便是百年修为。 显然,在他离开的时间里,一个个已经利用灵元道修为,强行将元炁道推到瓶颈处,而后以元炁支撑消耗。 至于灵元,则作为应急手段! “倒也聪明!任由你们这般寻找下去,说不定还真能找到不为人知的离开方法。” “可惜……” 莫川摇了摇头,身影一闪,袭杀而去。 “小心!” 田武耳听云雷,便见电闪龙降,示警声起,收敛到极致的灵元轰然爆发,一道剑芒横空扫过,掀起滚滚音爆。 莫川仗着驭风之法,身影一闪而过,扶摇直上九万里,竟是虚晃一枪! “追!” 四大道君再见莫川,哪里还愿意坐视他离开? 灵元迸发中,狂追而去。 更有甚者再度爆发血遁之法! 他们不知道莫川以驭风见长? 知道! 但知道又有什么用? 此时不追,便要忍受其不停骚扰,最终活活饿死在这片绝灵之地。 莫川修为终究不是元婴之境,论直线加速度,自然不如四大道君。 没多久,四大道君便已欺近身后,灵元涣耀中,就要尝试新的封印之法。 怎料,莫川身影一闪,倏然一头扎入罡风之中。 “这——” 四大道君面面相觑,脸色难看,眼看莫川身影就要消失,心一横,牙一咬,不得不跟着一头扎入。 一炷香后,四人又一脸狼狈的从罡风层中退出,一个个脸色难看,降落于地面。 不出意外,他们又跟丢了。 本就岌岌可危的灵元储备,再次下降一个水平。 待他们落地不久,莫川再度袭来。 这一次,他们学乖了。 一个个不再不追,任由莫川一击而走。 如此反复数次之后,莫川胆气渐涨,袭击也愈发疯狂而大胆,在一次次越发狂妄的袭击中,突兀再次遭到四大道君的反击。 这一次,四人为莫川准备了更加刁钻的封印。 可惜,在天地法则面前,任他们法术通天,也无济于事。 这次之后,田武等四人爆发了一场矛盾。 澹泊、田武两人突然联手偷袭木央,木央道君措手不及之下,身负重伤,血遁而去。 隐于罡风中,以天眼通观察到这一幕的莫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理也不理离开的木央道君,依旧骚扰着澹泊等人。 兵法有云:兵者,诡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对于这四位道君,他已然生不出半点信任,因此不管他们是真矛盾,还是苦肉计,他都无所谓,他将一如既往的坚持着消耗战术。 随着时间的推移,澹泊等人渐渐狼狈起来,再也无法维持道君的体面。 先是衣衫不整,而后气息紊乱,接着灵元暗淡,再往后……为了节约灵元,护身法器也不敢任意支配,身上隐隐出现伤痕。 对此,莫川视若无睹,依旧一击而走,如此反复,极尽游击战法! 不知过去多久,碧玉道君崩溃了。 他倏然一咬牙,脱离队伍,狂飞千余里,而后仰天喊道: “敬告明辰道君,贫道乃受人蛊惑,才与道君为敌,实属不该,恳请道君网开一面,不胜激切之至!” 声落,山谷回音渺渺,凄凄惨惨。 “放开神魂,容纳此符,贫道可饶你不死!” 没多久,一道符箓从天而降。 碧玉道君看着那符箓,脸上闪过解脱之意,坦然放开神魂,容纳符箓。 符箓入体,他浑身一震,目露惊色。 在他想象中,此符应该是“荡魂”之类符箓,因为藏于神魂深处,宛如刀刃架喉,以谋控制之效! 怎料,此符竟然编织出一张天罗地网,容纳此符等于自缚手脚,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令他设想的“诈降”反击,顷刻间成了梦幻泡影。 在他心惊肉跳之际,莫川悄然从天而降。 “贫道碧玉,拜见明辰天尊!” 碧玉道君勉强压下五味杂陈心境,拱手作揖。 “木央道君是什么情况?” 莫川试探问道。 碧玉道君面露纠结,半晌还是低声解释起来。 说起原因倒也可笑。 原来,在跟丢莫川之后,木央道君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怨恨田武道君领他们闯入这绝境,田武道君哪肯担这罪名? 自然反驳了几句。 而后碧玉虽然出面打圆场,但依旧埋下了祸根。 在莫川一次袭击中,本能挡开莫川袭击的木央道君,选择了退避。 好巧不巧,他这一退避,顿时令田武道君处于莫川锋芒之下,而后惨遭田武、澹泊两位道君袭击也就不足为奇了。 莫川听罢,唏嘘不已。 这点矛盾若在瀛洲,断然不至于激化至此,可惜在这绝灵之地,心神极度紧绷之下,做出这种极端之事还真有可能。 当然,凡事不可全信,这里面说不定阴谋暗藏。 至于会是什么阴谋? 莫川已然懒得想了,在绝对武力下,任何阴谋诡计都将是浮云。 他看向碧玉道君,道: “道友初入道庭,恐难以服众,田武、澹泊便是最好的投名状,道友可愿取二人首级?以服人心。” 碧玉道君一怔,咬牙拱手道:“贫道愿取二人首级,还请天尊赐些灵露,恢复法力。” 莫川抚掌赞道:“妙极!” 声落,一瓶瓶灵露飞了过去。 碧玉道君接过,也不怀疑,昂首服下,盘膝打坐调息。 待恢复至巅峰境界,随即密语一番之后,这才遁空而去。 莫川闻言尾随其后。 待行至百里,陡然射出一道剑气,直刺碧玉道君后背。 碧玉道君微微侧身,任由剑气撞破鳞甲,洞穿腹部,在鲜血狂呕中,踉踉跄跄飞向田武道君师徒。 “道友救命!” 田武、澹泊师徒二人看着腹部鲜血狂喷不止的碧玉道君,皆脸色一变。 “道友这是发生了何事?” 话音未落,以【飞身托迹】之法追击而来的莫川,陡然从虚空中现出身影,抬手间,香火渺渺,耀眼光芒轰然爆发。 “滚——” 碧玉道君脸色大变,猛然转身,背向田武、澹泊二人,竭尽全力抵御莫川这倾尽全力一击。 “轰隆!” 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碧玉道君轰然向田武师徒倒飞而去。 田武、澹泊对视一眼,澹泊道君咬牙掐诀,祭起一面龟甲,抵抗莫川的攻击余波。 怎料,田武道君却突兀祭起一柄飞剑,径直刺向碧玉道君的后背。 澹泊道君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然舒张。 “田武!为什么——” 碧玉道君愤怒咆哮,蓦然转身张口一吐,一道藏于腹中的鱼肠剑激射而出。 端是: 身负血光一命悬,剑吐寒芒吞道君。 “铛——” 面对碧玉道君的袭杀,早已看破这一切的田武道君,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微笑,任凭鱼肠剑穿身而过,却遥遥向莫川拱手道: “明辰道友,澹泊虽生性顽劣,但秉性不坏,还请道君高抬贵手!” 声落,鱼肠剑已然钻入其体内,撞上元婴。 “轰隆……” 毁天灭地的爆炸声,涣耀九天而起。 本着演戏做全的莫川,迎头撞上冲击波,大惊失色之下,不得不远遁千里。 再回头看去,苍白天地间,一道彩色蘑菇云腾空而起。 也就天灵之地,皆为头颅骨头,坚不可摧。 不然这场自爆定然山崩地裂,屠戮无数。 “咳咳咳……” 碧玉道君满脸狼狈不堪的从爆炸余波中飞遁而出,身上道袍已然破碎成缕,便是护身宝甲也破烂不堪,已然成了废品。 澹泊道君更好不到哪里! 不过,相较于碧玉道君的狼狈不堪,他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浑身褴褛的站在爆炸边缘,呆呆的看着远处升腾而起的蘑菇云,感受着元婴自爆宣泄而出的点点灵元,心神颤抖。 他们师徒二人不知成名多久,其之默契,可谓一个眼神便知。 师傅刚刚那一眼,分明是救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却反倒杀人? “铛——” 剑与枪的碰撞声,陡然从耳畔传来,也将澹泊道君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他循声望去,只见数百步开外,一枪一剑,斜斜插入坚如玄铁的苍白大地中,剑柄枪身在碰撞中,嗡嗡激颤不休。 枪是龙骨虎牙枪,正是明辰道君从买卖会所得之物; 至于剑,不用怀疑乃是出自碧玉道君。 “天尊——” 身受重伤的碧玉道君,“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他来不及擦拭,便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莫川。 莫川面无表情走到澹泊道君不远处,一抬手,一枚符箓飞了过去。 “天尊,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碧玉道君看到这一幕,表情骤变,连忙提醒道。 “斩草除根?呵呵,那贫道是不是也该杀了你?” 莫川看向碧玉道君,神色平静问道。 碧玉道君哑口无言。 ——他必须得承认,如果给他机会,他定然会设法杀了明辰道君。 毕竟身为元婴道君,哪愿受制于人? “若不想浪费田武道君的心意,那就容纳此符苟且偷生下去,复仇也好,追寻大道复活师尊也罢,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莫川又看向澹泊道君,神色平静,眼中半点忌惮和憎恶也无。 川泽纳污,山薮藏疾。 既然选择这条道途,不仅要接纳不完美自己,更要有容纳天下之心。 否则试问道庭有几人是真心追随于他? 又有几人认同他的理念? 所以他不需要旁人的认同,憎恶也好,狂热也罢,大道所向,纵千夫所指,吾亦往矣! 澹泊道君怔怔的看了一眼莫川。 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然升腾至千丈高空的蘑菇云,一咬牙容纳了符箓。 莫川见状满意点了点头,随手抛出一些灵露赠予澹泊、碧玉二人,旋即腾空而起,施展起搜魂之术。 ——他有容人之心,不代表他无防人警惕! 田武道君之举,壮哉! 值得他谨慎对待。 第四百六十六章 欺诈惊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任职广陵右演法之时,曾收集不少御魂之术;以虚陵洞天收容道门之后,更是接触到大量玄门正统御魂法。 如今以九千多年道行施展而出,可谓穷搜天地,半缕残魂也难逃他的法眼! 神通彻照之下,便见爆炸遗址上,除了储物袋破裂洒出的法器材料外,再无其他任何活物存在的痕迹。 这让莫川暗暗松了一口气。 待收拢田武道君遗物之后,旋即领着澹泊、碧玉两人,寻木央道君而去。 在这绝灵之地,想要隐藏踪迹,可不容易。 因此莫川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盘膝于一座洞窟中的木央道君。 “道友终于来了,本君已经恭候多时。”盘膝而坐的木央道君,听到动静,悄然睁开双眸,看其状态,已经不见伤势,不知是趁机疗伤痊愈,还是外强中干? “哦,道友是在等我?”孤身而入的莫川,佯装好奇问道。 “当然!”木央道君颔首:“本君愿归顺道友,但贫道有个要求。” “说来听听。” “贫道听说,道友以符箓挟制下属,贫道愿以天道誓言代替符箓。” “看来道友还未分清状况。” 莫川摇了摇头,身后光线变幻间,澹泊、碧玉身影悄然浮现。 木央见状一怔,半晌苦笑道:“本君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莫川闻言屈指一弹,一枚魔灵符箓飞了过去。 木央看着符箓,脸色阴晴不定,许久,又道:“本君……贫道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天尊答应。” 莫川道:“既然是不情之请,还是不要开口为好。若有所求,凭功换取便是,贫道一向赏罚分明。” 木央被噎得哑口无言。 他看了一眼澹泊、碧玉两人,心一横,牙一咬,放开神魂,主动容纳了魔灵符箓。 随着符箓入魂,他浑身一震。 魔灵符箓的种种玄妙,令他震惊之余,心中亦生万般滋味,教人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许久,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作揖:“贫道木央,拜见天尊!” …… 不谈天灵,且说瀛洲。 当明辰仙君打开通往瀛洲门户时,大有空明天之主——青童君,震惊而兴奋! 既震惊于三十七名道君齐聚; 更兴奋于灵根之法这条未曾设想的道途,极有可能助他更上一层楼; 唯独没有直面瀛洲三十七位道君的惶惶不安。 他太老了。 寿元已然无多。 云虚道君可以说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怎料,在他时日无多之际,竟然天降灵根之法,这让他如何不兴奋? 事实上,不止青童君,其他八位道君见状也是狂喜多过不安。 尤其是当他们集结道庭力量,打个瀛洲道君措手不及之时,一役斩杀近十名道君之后,更是意气风发到了极点。 待再接触到瀛洲道君,发现其功法神通威仪略逊于九州之后,愈发斗志昂扬! 可谓: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然而打着打着,情况逐渐不对劲起来。 瀛洲道君功法重灵根,虽逊色于九州,但胜在人多,以多打少之下,纵然九州道君如何骁勇,也逐渐落入下风。 尤其是随着九州神通套路逐渐被瀛洲道君摸索出来后,道庭九大真君愈发岌岌可危。 “诸位道友,速回阴阳两仪阵,依托阵法反击!” 时至黄昏,紫霄道君一声传讯,九大真君闻言纷纷脱离缠斗,回归阵法,借道庭弟子力量,抵御瀛洲道君的攻击,趁机恢复灵元,舔舐伤口。 “哈哈哈,尔等身为道君,却躲在弟子身后,不觉羞耻?” “没想到道庭道君,竟然只是一群只会偷袭的无耻小人!” 紧随其后的瀛洲道君看到这一幕,顿时气急败坏,或联手进攻,或叫骂不休。 九州道君自然也不是骂不还口的性子,同样对骂不止! “尔等以多欺少,也敢提羞耻二字?” “三十七名道君袭击我家道庭之祖一人,也有资格自称光明磊落?” 一时间,双方各找理由,互喷不止。 听得双方弟子,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毕竟平日里各家道君哪个不是一副得道高人模样? 说话不藏点玄机,浑身都不利索。 现在事关性命,什么修养?什么城府?纷纷抛掷脑后,比起市井泼妇好不到哪里。 在对喷中,双方也猛然发现,道庭之祖明辰道君不见了。 “哈哈哈!好一个为道庭之祖讨要公道?既然如此,敢问道庭之祖何在?可敢出来对质!” 瀛洲苍玄道君一声讥讽,惊得道庭上下一片哗然。 对于普通弟子来说,将帅临阵而逃,对士气的打击不言而喻! “苍玄道友何必为难一个死人?” “死人?” “道庭之祖早已身死道消,道友方才离得远,所以才没看到。” 瀛洲道君一阵阴阳怪气,欲使那攻心之计。 “庸狗伧夫,也敢招摇撞骗?贫道若为尔等,现在早已赶回瀛洲,查看祖宅田产去了。” 九州道君也不是吃素的,在冷笑中,连消带打,暗示莫川已经奇袭瀛洲而去。 逞口舌之勇,非道君! 双方在互骂中,瀛洲道君也在紧急协商破敌之策。 对于他们来说,欲破道庭阵法,唯有阵法对轰。 可惜,各大家族弟子尚未带来。 也不敢带来。 毕竟未经训练,纵然仓促布置而出,也难以发挥阵法之威。 好在,对于余下二十几名瀛洲道君来说,临阵磨枪,组成一座清一色元婴法阵,威能依旧不可小觑。 因此在确定破敌法阵之后,二十几名道君立即将道庭法阵团团围住。 在口诵咒言中,脚踩大道之韵律,合阴阳五行之极,布云雷火车之阵,行风云电雹之威! 顷刻间,阵如飞龙,吐毒如洪。 道道金光冲刷而下,激荡得道庭阴阳两仪法阵,玄光四溅,符灭箓生。 在元婴道君的打击下,纵然大部分压力被九大真君分担,但余下威能依旧令阵内道庭弟子,叫苦不迭。 修为羸弱者,甚至口吐鲜血,不得不退出阵眼。 “道祖可有回信?” 阴阳两仪法阵内,九大真君脸色平静,竭力主持法阵运转,实则早已焦躁不已,私下更是传讯不休。 “道祖让我等再坚持一二。” “贫道可以坚持,只怕道庭弟子坚持不下去,再这样下去,减员三成,你我都有性命之危。” “道祖究竟在做什么?” “实在不行,先退回九州,待休养生息一番,再谋瀛洲!” “放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无法站稳脚跟,瀛洲有了防备之后,下次只会更难!别忘了,灵根之法可是源于瀛洲!” “哼,青童君,你寿元无多渴望天灵根之秘,可不要拖我们下水!” 危机激化矛盾。 在生死压力下,看似团结的九大道君,实则也不堪一击。 不等他们吵出个子丑寅卯,瀛洲道君倏然发出致命一击。 “诸位道友,既求长生久视,又何必舍命至斯?我等不如握手言和如何?” 苍玄道君的朗声提议,令本就内部不稳的九天真君蓦然愣住了。 “愿闻其详。” 青童君朗声回应。 “诸位道友只要与我等共享九州功法神通,且善待陨落道君族人,那无主之地便赠予诸位道友,又有何妨?” 苍玄道君此言一出,九天真君们一愣,登时怦然心动。 立即明白了瀛洲打算。 瀛洲三十七名道君陨落近十位,这些无主之地想要顺利接管,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如今纵然有外敌九州转移内部矛盾,大家也休想顺利吃下这些无主之地。 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换取九州功法神通,终止这场元婴大战。 一旦九州答应,等若缴械归降。 日后再以瀛洲规矩徐徐图之,足以兵不血刃将其拿下。 瀛洲所想,九州道君亦猜到一二。 话虽如此,一个个依旧怦然心动。 他们看中的是瀛洲土地吗? 非也! 实乃灵元也! 有了充沛灵元,以各自洞天的生产力,哪里还要仰人鼻息? 眼看双方即将和谈,一声猖狂大笑,令众修脸色大变! “道祖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众修愕然抬首望去,只见海平面尽头突然射来三道遁光,定睛一看,正是澹泊、碧玉、以及木央三位道君。 其中,木央道君手中赫然拎着一颗好大头颅。 凝神望去,正是道庭之祖: ——明辰天尊! “道祖?” “不可能——” 九天真君们睹之瞳孔舒张,满心震动。 少顷,青童君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如此卑劣手段,也想诓骗我等?” 紫霄道君更是冷笑道:“难怪要休战和谈,原来是耍攻心计,哼,同为道君,真以为我等是三岁稚童,任其撩拨道心?” 两位道君的朗声大笑,勉强安抚住道庭弟子。 然而瀛洲道君见状却大喜过望。 “当真是那明辰老贼的脑袋?” 站在阵脚上的天砺道君,一边维护法阵,一边迫不及待问道。 “这是自然!” 木央飞近,抬手便将头颅抛了过去。 天砺道君一手抓过,提到眼前,一番仔细打量之后,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就是明辰脑袋。 “澹泊道君,何故闷闷不乐?” 这时,卫家之主敏锐察觉到澹泊道君状态不对劲,试探发问道。 木央碧玉两人脸上欣喜之色悄然收敛几分,摆出一副悲伤模样。 “这是发生了何事?” 瀛洲道君们见状,敏锐意识到了什么。 木央抬手,掌中浮现出一柄断剑,赫然是田武道君的成名法器。 传闻,其坚如大道,无物不催。 “田武道君死了,元婴自毁,这是残留法器……唉!” 木央一脸黯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瀛洲道君看着那断剑上残留的血气,以及元婴自爆留下的痕迹,一个个面面相觑之余,也随之恍然大悟。 难怪四人能斩下道祖头颅,原来是牺牲了田武道君。 也不知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可惜眼下却不好发问。 当然了,并非所有道君皆相信木央等人说辞,在木央阐述之际,随之掐指,推演占卜。 待确定田武道君确实死了之后,这才信了七七八八。 与此同时,木央道君转身看向道庭弟子,朗声道:“道祖已死,降者不杀!” “哈哈哈,尔等放马过来便是,又何必学那小女子啰里啰嗦?!”九天真君哈哈大笑,懒得理会木央道君的劝降。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诸位道友,道祖已死,这些人已然毫无退路,既然如此,不如毕其功于一役,也算告慰牺牲英烈之名!” 碧玉道君朗声提议道。 瀛洲道君见状,和谈之心顿去,在密语中,重建法阵。 有木央、碧玉、澹泊三位道君的加入,法阵于五迥七转间,变化忽然,毒威暗藏,法阵威仪更上一层楼。 主持法阵运转的苍玄道君,低声吟诵不休: “吾领三元入坎宫,历艮登乾升昊穹,复归震阙登夔龙,兑宫命我兵千重!” 瀛洲道君纷纷听咒而行,踏阴阳,踩五行,一转天地动,二转日月明,三转邪鬼死,四转雷火发! 滚滚灵元亦随着咒言节奏,从身上狂飙而出,疯狂涌入阵眼之中,在苍玄道君的指挥下,化为赫赫天威,不停轰向道庭阴阳两仪法阵。 “轰轰轰……” 一时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天地,涣耀九天之威光,彻照山海。 可谓:金光流耀,大震天威。 道庭阴阳两仪法阵在不堪重负的呻吟中,岌岌可危。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尔等纵然摧毁得了道庭,也休想击杀我等,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诸位道友,我看还是和谈为好!” 在瀛洲道君狂轰滥炸中,九州道君再也抵抗不住,紫霄道君更是急急传音不休。 “好一个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样,道友只要弃暗投明,摧毁阴阳两仪法阵,我等必将奉道友为座上宾,暗礁海尽归道友所有,如何?” 苍玄道君闻声微微一笑,不怀好意的传音道。 “这——” 紫霄道君闻言犹豫了。 “你我既修大道,理应知晓,人生海海,山山而川,唯有长生久视,才是唯一永恒。待千百年之后,又有谁还会记得道庭?记得今日之事?” 苍玄道君语气充满诱惑。 “……好,还请道友配合!” 紫霄道君在踌躇不定中,心一横蓦然传音道。 “妙极!” 苍玄道君一声盛赞,俄而朗声施咒:“四煞雷符,驱汝向方,速起雷霆,镇杀宵小!” 咒言起,瀛洲道君闻咒而动,法阵变幻间,雷火奔腾,赤云叆叆! “九霄雷霆,转伏随吾所用!” 苍玄道君一声怒叱,集结瀛洲众道君之力量,在咆哮中涡旋而动,恍如九天雷霆,孕育出吞天裂地之威! “去!” 一声厉喝,苍玄道君却脸色大变,蓦然低头看向胸膛。 只见一抹明晃晃的枪尖透胸而出,寒芒如冰,鲜血淋漓! 第四百六十七章 人心思定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苍玄道君呆呆的看着胸前枪尖,大脑空白,灵魂悸颤,他不明白,在这攻防一体的法阵中,究竟是谁能破阵刺杀而来? “苍玄——”、“木央!!!” “碧玉!”、“滚——” 一声声或骇然,或狂怒,或惊愕的失声惊呼,从法阵四面八方传来。 无需回头,苍玄道君便意识到什么。 他试图做些什么? 怎料,汇聚瀛洲道君力量的法阵之威,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间,倏然反噬而来,如倒峡泻河,云屯席卷。 苍玄道君浑身一僵,脸上血色尽失。 他完了。 这一刻,他将面临两难选择,要么反攻袭击者; 要么对抗法阵反噬。 这两个选择任何一个都会要了他的性命,偏偏他却分身乏术。 在思绪迸发中,他强压恐惧,收束意识,口吐咒言: “拙!” 在喉涌腥甜中,他双手掐诀,蓦然转身。 “木央!为什么?” 映入眼帘之人,令苍玄怒目恣裂,在怒吼中,亦掐诀完毕,便要轰向木央。 怎料,突袭而来的木央早有准备,激发防御法器之时,亦随之遁空而去。 因为与此同时,已经有瀛洲道君救场而来。 看到这一幕的苍玄,浓浓悔意闪过心尖。 如果他选择对抗法阵,将袭击者交给其他道君,或许他还有生存可能! 可惜…… 千年修行的尔虞我诈,令他无法相信任何人。 噬脐之悔嗟已晚!在惊恐中,法阵反噬已然席卷而至,他竭力调动而起的灵元,还未构建起护堤,便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亦“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体内灵元彻底紊乱。 他勉强调集一丝灵元,便要脱离战场,一股澎湃的灵元波动自身旁传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 猛然扭头看去,只见前一刻还要归降的紫霄道君,抬袖而起,一点寒光自袖中激射而出。 ‘该死!’ 苍玄道君脸色一寒,不再犹豫,便要抛弃肉身,元婴出窍而逃。 奈何,那飞剑弹指一挥间,便刺出千万剑。 刚刚出窍的元婴,哪里是飞剑之敌? 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只有收束于元婴内的灵元,释放而出,将战场搅得愈发混乱。 苍玄死了。 死得半点痛苦也无。 但带给瀛洲道君的震撼,却远超最初的阵亡者们。 因为这一次是因为背叛! 这意味着,瀛洲道君们再难建立绝对信任。 如此更别提联手组建元婴级法阵! 事实上,此时瀛洲法阵已然随着木央、碧玉、澹泊三位道君的刺杀,而陷入崩溃。 可惜,除了木央道君,碧玉澹泊两人的刺杀,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 大家终究是元婴道君,纵然实力参差不齐,但既在同一境界,也不可能出现云泥之别,想要一击必杀,太难太难。 不过,道庭终究破坏了瀛洲围困计划。 道庭道君们似乎也早有准备,再次脱离阴阳两仪法阵,冲杀而下。 一时间,混战再起。 这一次,道庭添了三名元婴道君,瀛洲减员一人。 战争天平稍稍平衡了一些。 但实际上,瀛洲依旧占据优势。 实在是人数太占优势,纵然损失一人,区别也不大。 然而这一次,双方却打得有来有回。 原因无他,瀛洲道君再也难以全力施为,谁也不知道身旁道友会不会突然反戈一击? 眼看这场混战毫无尽头之时,一道突然出现于战场之上的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令交战双方默契分开。 只见消失许久的道庭之祖,不知何时脚踩白云,俯瞰战场。 “承蒙道祖信赖,贫道幸不辱命,此乃苍玄随身法器,还请道祖查验!” 在瀛洲道君悚然疑畏中,木央道君飞至道庭之祖明辰仙君近前,神色恭敬的奉上一柄飞剑。 “道友辛苦了。” 莫川颔首接过飞剑,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本来还想姜太公钓鱼,如法炮制,再借绝灵之地,收服几名元婴道君呢! 现在看来,计划已然破产。 此时,木央献礼一幕,也看得瀛洲道君们怒火中烧,纷纷咒骂不已。 “木央老贼,何故背叛?” “好你个蝇蚋嗜腥之徒,这些道庭之人究竟允了你什么好处,让尔等如此吃里扒外?” 面对瀛洲道君的咒骂,木央唯有面无表情以对。 倒是道庭道君们早就在互喷中彻底放开,见状纷纷反唇相讥。 什么“此乃弃暗投明,尔等莫要执迷不悟。”、“道庭乃天命所归,尔等逆道庭如逆行天道,顺之则昌,逆之则祸……” 在骂阵不休中,木央道君倏然开口道:“诸位道友,可否听贫道一言?” “道友请讲!”、“道友但且直言!” 道庭道君自然没有拂其面子的道理,纷纷客气拱手。 瀛洲道君冷嘲热讽几句,也随之安静下来,倒要看看木央道君能说出什么话来。 在万众瞩目中,木央道君却向莫川拱手道: “启禀道祖,贫道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携功而来,哪有拒绝之理? 莫川微笑颔首道:“道友直言便是。” “正所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瀛洲对贫道生养之恩,可谓大于天道,贫道恳请道祖高抬贵手,暂且休战。贫道愿为使者,洽谈休战事宜。” 一言既出,道庭、瀛洲道君皆是心中一惊。 瀛洲有道君脸色涨红,下意识便要辱骂几句,但话到嘴边终究说不出口。 如今瀛洲减员一人,道庭却添三位道君。 再打下去,已然胜负难料。 最重要的是,明辰道君既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收服木央等三大道君,那就有可能再度策反瀛洲元婴。 在这层忧虑之下,瀛洲道君们自然无心再战。 至于道庭九大真君在面面相觑中,也默认了和谈结果。 须知,在木央等人尚未出现时,九大真君就有休战打算。 ——他们过来是为了争大道机缘,可不是为了搏命。 正所谓刀剑无眼,这一战,已经死了多少元婴道君? 谁能保证自己能笑到最后? …… 面对道庭、瀛洲的集体沉默,莫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木央道君,颔首道:“既是道友提议,贫道岂能无视?道友且放手施为便是。” 木央松了一口气,拱手告退,飞向瀛洲阵营。 在一阵道祖“一身造化挟风霆,受用炉烟杳气形,开天执符控道庭,八荒霖雨卷沧瞑”的奉承,以及冠冕堂皇的话语中,结束了和谈。 莫川远远听罢,轻轻摇了摇头。 对于木央的小动作,置若罔闻。 显然,木央在劝降之余,也暗示了他归降原因。 这么做,与其说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如说是祈求谅解,赢得几分同情。 有木央这个出身瀛洲的使者为说客,加之瀛洲道君也无意再战,休战倡议很快得以采纳,双方敲定十天之后,再议具体休战事宜。 至此,这场旷世元婴混战,在始料未及中走向尾声。 后世有诗赞曰: 道祖拒立白云端,金口一开定太平。 第四百六十八章 营造焦虑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不出意外,随着暗礁海元婴大战结果逐渐传遍瀛洲。 可谓天下震动! 瀛洲众修既震惊于道庭的武德充沛。 更骇然于“天外有天”。 尤其是后者,对人心的冲击尤为强烈。 道君距离众修生活终究太远。 对普通修士来说,谁统治不是过日子? 反倒是九州所展现而出的力量,更加令普通修士向往,这意味着他们的道途拥有更多可能。 与此同时,道庭于暗礁海璇玑岛的办事处,也迎来了新一轮人潮。 不知多少修士疯狂涌入,试图加入道庭。 可惜,这一次道庭门槛再度上涨。 炼气九境方可加入,这还仅仅是外门弟子,唯有筑基修士才有资格直接成为道庭弟子。 这一幕,看得“元老们”暗爽不已。 ……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道庭和瀛洲谈判时间的临近,道庭和瀛洲私下斗争却愈发残酷。 只是双方默契的不再出动元婴战力。 道庭借木央、碧玉、澹泊三人在瀛洲的势力范围,迅速向四周扩张。 其中碧玉道君的势力范围在瀛洲西部,与木央澹泊两人势力不仅不接壤,而且距离甚远,这根本不利于未来统治。 因此九大道君以两大道君领土为起点,派遣麾下势力,倾巢而动,攻城略地,连点为线,扩线为面。 瀛洲道君一眼能看穿道庭计划,有心阻拦,奈何各大势力哪里愿意为了他人领土流血流泪? 因此抵抗强度并不大。 尤其是瀛洲死了七名道君,还有三人重伤垂危,面对这么多无主领土,自然更不愿与道庭为敌。 以至于双方在默契中,重新划分了势力范围。 道庭以碧玉道君、澹泊道君两块领土为起点,横跨瀛洲东西,从地图上看,像极了一柄长矛,贯穿瀛洲,占据三成领土。 瀛洲本土势力,则盘踞南北两大块,占据七成土地。 私心而论,道庭领土分布十分不均匀,且极容易腹背受敌。 让碧玉道君放弃领土,举族迁徙到瀛洲东部,占据瀛洲东北,背靠东海,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道庭显然自有一番考虑。 十日之后,双方默契停止战火,在迭字峰登云楼中,举行休战谈判事宜。 登云楼内,太极图阴阳两侧,道庭瀛洲各据一边,可谓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道庭,包括莫川在内,十二名元婴道君齐聚。 瀛洲二十七名道君亦齐聚一堂,包括重伤三位。 双方再度相逢,随着大战激愤情绪的平复,各自心中已然复杂了许多。 或者说,能谈的双方早已在战场上“谈”好了。 毕竟在战场上拿不下的东西,也别指望在谈判桌上拿到。 不过,话虽如此,瀛洲道君依旧憋了一肚子疑惑。 “明辰仙君,贫道听说九州曾发生末法浩劫,此为洞天之祸,可有此事?” 天砺道君率先开口问道。 这十日混战,时间虽短,但依旧足够瀛洲了解九州了。 “确有此事!” “这么说,诸位所来,这是要以瀛洲之灵元,供养十大洞天?”天砺道君眼神凌厉,厉声质问。 “道友此言差矣,道庭若有此举,又岂会将洽谈时间定于今日?十日之前,在战场上诓骗尔等,岂不更加妙哉?”莫川开口道。 此言一出,瀛洲道君们神色微微放松几分。 不得不承认,莫川此言在理。 实际上,那天若是敲定和谈细节,乃至以大道誓言起誓,瀛洲纵然事后得知,也难以反悔。 “既然如此,还请仙君解惑?”瀛洲万灵道君开口问道。 “无论有无洞天,灵元终将消耗完毕,诸位道友与其担心灵元,不如早日飞升,或者转修元炁道。” 莫川语不惊人死不休。 此言一出,莫说瀛洲,便是九大真君也是一脸讶色。 “仙君此言何解?”万灵道君急声追问。 “九州也好,瀛洲也罢,非世界全部!除此之外,贫道还发现一座绝灵之地,生灵绝迹,万里荒芜,贫道将其取名为天灵。” 此言一出,众修无不错愕。 “那方地界不是九州?” 木央道君惊呼发问。 “那若是九州,岂能孕育出九大真君?”莫川平静道。 “木央道君去过那绝灵之地?”瀛洲九霞仙子惊讶问道,在瀛洲道君中,属她和木央关系最好。 “十日之前,贫道曾随仙君去过,确如仙君所言,生灵绝迹,万里荒芜,半点灵元也无,也唯有元炁道勉强可以生存。”木央道君苦笑道。 众修闻言皆脸色惊疑不定起来。 联想到九州曾出现的末法时代,一个可怕猜测浮现于众人心尖。 “贫道不说,诸位道友想来也应该猜到了吧?灵元乃大道本源之一,只怕天地存量有限,九州之变,与其说是洞天吞吐,不如说洞天吞吐加快了灵元消耗。 因此天地灵元早晚会有耗尽的一天,诸位道友与其担忧洞天吞吐,不如早日飞升!他日若真的进入末法时代,引爆十大洞天便是,再争取百余年不成问题。” 莫川侃侃而谈,听得众修百感交集。 不过,洞天之威胁却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化解。 九大真君非愚蠢之人,在心有戚戚中,心知莫川在无形之中维护了他们的利益。 “敢问仙君,可敢打开天灵门户,让我等细观一二?” 天砺道君不见兔子不撒鹰,根本不敢全信莫川。 “贫道敢开门户,诸位敢去吗?”莫川笑道。 “遣傀儡探索一番便是。”天砺道君理所当然道。 莫川摇了摇头,一挥手,一缕香火喷涌而出,勾勒出一扇香火门户。 各大道君见状,纷纷驱使傀儡机关涌入其中。 没多久,众道君脸色皆沉重起来。 莫川见状,随即关闭香火门户,同时派遣元炁道真龙,将那些傀儡机关尽数销毁。 省得还有人留有后手,在天灵秘密发展。 随着香火门户关闭,登云楼陷入了死寂之中,众道君或蹙眉细思,或暗中窃窃私语,显然所有人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 莫川看着众修措手不及模样,心知气氛已经酝酿到位,旋即开口道: “贫道有一法,或可助诸位道友早日拔宅飞升,不知各位道友可感兴趣?” 声落,众修登时齐刷刷看了过来。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大道设想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既修大道,所求无外乎长生久视,飞仙太清。 因此莫川之言,无不将众道君一颗道心撩拨得心生涟漪,哪怕心知莫川必有图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还请明辰仙君指点迷津。” 莫川微微一笑,看向瀛洲道君道:“诸位道友既知九州末法之秘,可知贫道非灵元道修士?” 此言一出,瀛洲道君下意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期待之色。 在最近十日交锋中,瀛洲道君对九州打听最多情报,就是关于明辰仙君的来历。 可谓越打听越震惊! 因为从某种角度而言,莫川修行元炁道不足十年,其中在炼气境便浪费了他六年,可谓驽马之姿。 便是如此资质,如今却成为道庭之祖,号令九州。 其中定然暗藏玄机。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修士最大的秘密,岂能轻易出口? 然而看莫川现在模样,显然是要泄露一二,这让众道君如何不期待? “贫道曾困于炼气境六年之久,可谓耗尽手段,不得突破。不曾想,在研究经络修复之法中,却无意间发现经络之秘,这与瀛洲灵根之说,不谋而合。 所以贫道有理由认为,天灵根之上,必然还有更加高级经络,此或为通向化神之道途。 在九州,贫道尚且能通过千人经络,洞察经络之秘,如今若能尽览天下天灵根,必然能从中有所发现。此事,事关你我,更事关天下修士,不知诸位道友,可愿合作一二?” 莫川侃侃而谈道,听得九州道君目露思索之色,不少人眼眸深处闪过几分疑惑。 要知道,莫川可是曾宣称来自瀛洲,既然如此,应该早就知道灵根之法才对? 怎么眼下又成了“不谋而合”? 这究竟是谎言? 还是诓骗瀛洲道君之举? 一时间,九州道君有些迷糊,当然,既为盟友,他们也不至于出言揭发。 至于瀛洲道君闻言却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不瞒仙君,仙君猜测在瀛洲早有假说,追根溯源,不少于万年,然而至今未曾有人发现新灵根,这条路只怕死路一条。” 天砺道君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 瀛洲既然早已发现灵根决定道途,怎么可能会没有研究? “哈哈哈,道友之言武断了。”莫川哈哈大笑。 “哦?仙君何出此言?” “说起来,道友可知九州修道之法?” 此言一出,瀛洲道君纷纷精神一震。 “传闻,九州全赖洞天参悟大道法则?” 天砺道君眸光闪烁。 ——他在想,既然参悟洞天法则可增加破境概率,如果他们以天灵根之资参悟洞天的话,会不会能够得到双重加持,从而破境化神,飞仙太清? 事实上,这不止天砺道君一人想法,更是瀛洲所有道君的渴望。 这是他们最初发难洞天的根本原因。 ——目的便是借此共享洞天,可惜话题莫名其妙被岔开,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没错,那诸位可知,两州差异为何如此之大?”莫川微笑问道。 这下莫说瀛洲,便是九州道君也陷入深深怀疑之中。 经络决定道途,这看起来很直观的东西,为什么他们会忽略呢? “还请仙君解惑?” 天砺道君倒也坦然,代所有道君问出心中之惑。 莫川微微一笑,解释道: “贫道认为此乃路径依赖!蚁巢隧道往往亘古不变,后来者只会沿着先驱者走过的道路,一遍遍重复,哪怕只要稍稍一拐就能发现一颗宝石。能够改变蚁巢隧道者,唯有一场天灾人祸,譬如:九州末法之灾。” 声落,众道君无不愕然。 然而细细一想,又深感此言十分有理。 循规蹈矩,并非是一种错误,循着前人已经走通的道路,自然省心省事,只需按图索骥即可。 打破世俗,也不一定就是独立思考。 蚁巢隧道之旁,也许宝石暗藏,但更多的是掘之不尽的泥土,乃至蛰伏的虫豸。 不是谁都有能力乃至毅力,开辟出新的道路。 大家更多的是在前人基础上,探出一小步,子孙接力,最终愚公移山。 “这么说来,道君对于灵根还有新的设想?” “没错。” 莫川颔首,不等众君发问,他便继续侃侃而谈道: “诸位道友是否想过一个可能,真正的道途,也许乃是逆天而为,所谓伐骨洗髓,并非肉体的强化,而是对灵根的改造。 纵然是天灵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真正的灵根,或许……已经长出了身体之外,扎根于大道之中,此或可解释洞天参悟之秘。” 说开天地怕,道破鬼神惊。 众修闻言无不瞠目结舌,再也无法正视体内的灵根。 或者说,莫川已然在三言两语间,为他们推开了一扇匪夷所思的大门。 这扇大门或许通向深渊,但也可能直指大道根本。 事实上,众修非蠢货,这层窗纸一经点破,已然有道君进入顿悟,或者不可言说的头脑风暴之中。 “灵元道境界之差,在于搅动天地灵元,筑基、金丹、元婴莫不如是。如此看来在体外构建灵根,在理论上,足以加强对天地灵元的控制,难不成这就是化神之秘?” “不对,若化神需要新的灵根,为何自古以来还有人能够破境化神?” “贫道悟了!何为化神?此为天干相合,天干者,大道也!欲化神,合天干。因此参悟大道才是根本,经络乃是获取大道的手段,这或许就是参悟洞天之玄妙……” 一时间,大殿内,有道君呢喃不止,有道君争论不休,亦有道君掐指推衍,所有人都被莫川提出的设想惊呆了。 许久,大殿才逐渐归于平静。 天砺道君主动起身,拱手问道:“仙君语不惊人死不休,看来已然是胸有成竹,不知我等该如何合作?” 莫川笑道:“攘外必先安内,既要推衍体外经络,体内经络必然要达到完美状态,贫道欲穷搜天下天灵根,借此推衍完美灵根,而后再徐徐图之。” 众修闻言默然。 谁也没想到,一场休战谈判集议,竟然成了一场先驱者探索大会。 明辰仙君不愧传奇之名,所思所想,已然无法度量。 “此事事关修道界未来,我等还需研究一二。” 天砺道君自然不敢代表瀛洲道君答应,决定事后讨论一二再说。 “理应如此。” 莫川颔首,又道:“正事谈完,是该议一议休战事宜。” 第四百七十章 镜推星环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迭字峰登云楼集议仅仅持续两天,便宣告结束。 双方同时发布敕书,内容大同小异,大概就是双方战争多有误会,为了天下黎民百姓,暂且休战云云。 这份敕书显然无法满足天下修士。 因为内容太模糊了。 不过,细细一想,也就能明白了,再细致的条约,也得有人遵守才行。 对于元婴道君来说,翻脸不过弹指一挥间,因此根本没有必要制定太详细的条条框框。 不管怎么说,随着登云楼集议的结束,混战十余日的瀛洲,总算迎来了相对和平。 …… 集议结束之后,莫川随即返回飨祭道炉,盘膝于养神殿。 在等待瀛洲道君的商议结果之时,也仔细复盘起计划的得失。 他之所以想借瀛洲道君之手,搜集天灵根模型,归根结底,乃是为了破境元婴。 以他如今金丹修为,可不同于炼气破境筑基。 当时,便是功力尽散也无所谓。 因为他损失得起。 现在不一样了,一旦破境失败,代价太重。 因此在执掌如此之多资源的情况下,他自然希望竭尽全力,以最完美状态破境元婴。 当然了,他最终目的,虽然是完美天灵根,但这并不意味着体外经络设想是他杜撰的谎言。 恰恰相反,关于体外灵根设想,也是经过他深思熟虑之后推测而出的可能。 当然了,这里的“体外经络”,不一定是体内实体化经络,说不准,乃是一种摸不着、看不见的大道具现化。 若能借众道君之力,推演一二,对他未来也助益无穷。 这算是他的未雨绸缪。 毕竟修至元婴,前人之路将愈发模糊,到时候他也将成为开拓者之一。 早做谋划,总不算错。 “希望一切顺利!” 莫川呢喃自语中,取出一面青铜镜。 ——正是拍卖会上赚来的三生镜。 镜面光滑,泛着铜光,镜背铭文浮雕,玄奥非常。 此镜功能十分单一,灵元催使之下,映照他物,即可推演过去未来。 这个功能堪称逆天,事实上,其之赫赫威名,也正是因为其创造了无数顶尖功法,乃至灵宝。 莫川此时取出三生镜,正是想借此探寻星环符箓之秘。 不过,在探寻星环符箓之前,他又取出一颗丹丸,正是镇魂丹。 此丹,说是丹药,看起来更像宝珠。 通体赤红,有药香满溢,却无药性挥发,显得贵气十足。 在拍卖会上,莫川以天眼通瞧出此丹不凡,但让他贸然服用此丹,他还是万万不敢的。 天知道,这会不会是什么控制之法? 如今有了三生镜,正好一睹过去未来。 当下,他随即手持三生镜,灵元注入中,映照向镇魂丹。 霎时,镜中浮现出种种未来幻象——那是莫川摧毁丹药,所引发的药香蔓延; 亦是莫川服用丹药后的神光内敛; 更是幼龙吞服丹药之后的欢愉摇尾。 对于种种幻象,莫川并不满意,继续注入灵元,试图看到更多未来。 随着灵元的疯狂涌入,新的幻象随之冒出。 只见他服用镇魂丹之后,倏然体表元炁奔腾,回风返火之下,神光内敛的身躯,再次回到服药之前,只是镇魂丹却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的莫川,终于满意了。 这三生镜果然是神器! 竟然能推演出他执掌【回风返火】之能,怕是已然属于大道灵宝。 “看来镇魂丹并无陷阱。” 莫川轻轻松了一口气,当下,他不再犹豫,张口将镇魂丹吞入腹中, 丹药入腹,服饵暗运。 滂湃药性蒸腾而起,涌入莫川四肢百骸。 莫川眉头暗皱,这算什么镇魂丹? 下一刻,他心中陡然一震,只见在那滂湃药性中,夹杂着一道道雄浑……聻力,在水乳交融中,一点点融入他的神魂之中,令他始终无法修行的聻仙之体,壮大了数十分。 莫川蓦然张开双眸,满脸惊色:“镇魂丹,原来是这般镇魂!”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令他震惊之余,细细一想,又生出几分理所当然。 联想到关于镇魂丹的传说,他心中猛然冒出几分明悟。 ——化神乃是灵元道新台阶,它要求的恐怕不止于皮囊经络,还有魂魄,尤其是聻体。 当然了,这点仅止于猜测。 毕竟样本太少,毫无参考价值。 不管怎么说,聻体的强大,终究不算是坏事。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幽幽吐出,平复内心澎湃思绪,旋即以三生镜推演起星环符箓。 …… …… 在莫川静候瀛洲道君回复之时,道庭也在巩固着胜利果实。 该封赏的封赏; 该惩罚得惩罚。 在安抚并提振好内部弟子士气之后,大规模宣传以及招兵买马也随之启动。 相较于瀛洲家族势力的根深蒂固,道庭最大优势,便是抹去了家族血统的桎梏,这点有利有弊。 好处自然是吸引了无数散修之流的加入; 但弊端也很明显,这让很多根深蒂固的修真家族,忌惮不已,不敢贸然投靠。 毕竟举族投靠,图的荣华富贵,结果你分分钟将人家大家族拆散,这谁能接受得了? 因此在政策上,道庭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比瀛洲道君好到哪里。 不过,道庭还有一条政策吸引了无数修士。 那就是道庭的“封神体系”。 只要加入道庭之后,即可修行相关元炁道功法,待修出鬼仙之体,死后即可以鬼仙之躯封神。 凭生前功劳,得享九州香火,与天地同寿。 当然了,此非一劳永逸。 若在封神期间胡作非为,依旧会被剥夺官身,贬为野鬼。严重者,押入冥界,大刑伺候,乃至魂飞魄散。 然而话虽如此,这点对于很多普通修士来说,这依旧具有很强的诱惑力。 毕竟修道修道,谋的不就是长生久视? 多少元婴修士都求不来长生,身为普通修士的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因此一时间,道庭倒也蒸蒸日上。 登云楼集议的半个月之后,瀛洲道君终于传来消息,他们商讨出了结果。 当莫川再次抵达登云楼时,却意外发现瀛洲道君不仅带来了合作意愿,更带来了一副始料未及的灵根。 第四百七十一章 化神之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时隔半月,再会登云楼,道庭却仅有莫川一人受邀。 瀛洲道君齐聚一堂,一个个神色凝重,显得心事重重。 莫川见状,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难不成借瀛洲道君之手,收集天灵根的计划要胎死腹中了? “明辰仙君,这幅灵根……您瞧着如何?” 瀛洲震离道君抬手,掌心浮现出一副经络模型,而后将其推入莫川掌心。 莫川御气接过,使其悬浮于眼前,凝神细观起来。 这幅经络不知是以什么材料锻造而出,灵光内藏,仔细听去,隐隐还能听到灵元运转其中的呼啸声。 显得精美无比! 不过,莫川的注意力却尽在这幅经络的造型上。 他惊讶发现,他体内的天灵根和这幅经络,明显有些细微区别。 这最大区别,便在于这幅经络的分支,并未形成能量回路,反而在尽头呈截面状态,似乎凭空而断。 莫川观察到这个细节的刹那间,蓦然看向震离道君:“这是出自何人经络?” “瀛洲所有天灵根。” 震离道君神色严肃。 莫川闻言浑身一震,再看向眼前这幅经络,眸中闪烁起奇异光芒。 原来,在登云楼集议之后,瀛洲道君便在私下组了一个本土会议。 在一番商议之后,他们决定自行寻找天灵根特点。 一来,天知道,这会不会是明辰道君的画饼欺诈?万一目的是为了获取他们的天灵根模样呢? 二来,自然是心怀几分侥幸,万一发现了真相,他们自然要捷足先登。 瀛洲不缺天灵根弟子。 之前为了保护他们成长,大多对外宣布为地灵根,只有各大道君才知道门下弟子,谁才是天灵根? 因此瀛洲道君很快便搜集到足够的天灵根模型。 这不审视还好,这一细细审视,他们惊讶发现,即便是天灵根也有细微差别,这差别正是在灵根末梢。 有的呈封闭回路; 有的呈开放截面。 结合这两者特点,瀛洲道君们总结出了两幅灵根,这其中之一正是他们眼下展示的这一具。 “如果道友所言的‘体外灵根’当真,这些灵根末梢恐怕便是通向大道之通途,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构建体外灵根?又该以什么方式?这件事,眼下恐怕也唯有道友最容易解决。”天砺道君在旁边补充道。 “道友是想借助三生镜的力量?”莫川敏锐意识到了什么。 “不止于此,贫道听闻道友所修的元炁道,有一法,名为支离,可不损根基,而任意拆离,以三生镜照射此法,灵根演变自然洞若观火。” 天砺道君侃侃而谈道,显然是有备而来。 “贫道明白了,贫道回去之后,定会仔细推演,共谋大道。”莫川颔首。 “我等还是希望道友能在这登云楼完成推演!” 莫川笑了:“尔等这是要威胁我?” 天砺道君摇头:“不敢,只是灵根完善事关天下,我等不得不防,还望道友理解。” 莫川略一沉吟,颔首道:“可以!不过,贫道既为三生镜主持者,演示之人恐怕还得另择他人。” 瀛洲道君闻言对视一眼,皆目露几分讶色,显然没想到莫川竟然会如此轻易应下。 “这是自然!” “还有,贫道需要所有天灵根样本。” “推演完成之时,即是赠予道友样本之际。” “大善!既然如此,谁愿以身试镜?” “本君寿元无多,这般名扬千古之事,诸位道友姑且让与本君如何?” 低调至极的元石道君,起身拱手笑道。 众修闻言皆面露几分感激,拱手道:“此事无论成败,历史终将铭记道友今日壮举。” 元石道君哈哈一笑,坦然走到莫川面前,盘膝而坐,微笑道:“有劳仙君了。” 莫川微微拱手,并未多言,也无需多言。 暴露在三生镜下,本身就是一种冒险,毕竟谁没有秘密? 能修至元婴者,又岂会是没有机缘之人? 在唏嘘感慨中,莫川随即伸手拂过元石道君,支离之法暗运,元石道君经络,蓦然支离而出,浮于体外,映照于三生镜中。 “道友可还适应?”莫川问道。 “无妨,待贫道习惯习惯便好。”元石道君摇了摇头,适应起经络不在体内的特殊感受。 好一会儿,才逐渐熟悉这一切。 “仙君,开始吧!” 莫川颔首,将三生镜对准元石道君,缓缓注入灵元。 元石道君随即以神通震碎经络末梢回路,而后以各种手段,尝试构建经络。 当然了,他的动作很慢,在三生镜中的进展却极快。 种种情景在镜中逐一演示而出。 镜中元石道君表情更是变化无常,倏尔攒眉,倏尔面露喜色,倏尔疑惑暗藏。 莫川催使着三生石,通过元石道君的表情,寻找着正确的推演方向,然而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时间在全神贯注中,一点一滴逝去。 不知过去多久,场外天砺道君道:“自从三生镜被发现以来,从未有超过三日毫无建树的情况,看来仙君猜测,恐怕有失偏颇,化神之秘或许另有原因。” 莫川皱眉,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止了三生镜。 不过,却并未将支离之法收起。 元石道君睁开双眸,伸手入袖,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来:“此玉简中,记载了五十一道天灵根,还请仙君收下。” 莫川接过玉简,神念扫过,这才收起支离之法,而后随即分道扬镳。 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准确的说,败兴的只有莫川。 随着莫川离去,瀛洲道君却在云家上鸣潭再度会晤。 上鸣潭,山野寒潭也,常年冷雾弥漫,寸草不生,荒芜寂寥。 本该是大凶大阴之地,却被云家道祖、也就是元石道君视为风水宝地。 ——据说,吞吐此潭冷雾,可神魂自清。 “明辰仙君猜测既错,那么我家先祖遗言应当为真,元石道君,你当真决定冒险一试?” 羊木府卫家之主在感慨中,一脸激动的看向元石道君。 原来,卫家先祖飞升之时,曾在百忙之中,留下一句箴言: ——元盈灵根,分为百脉,上至泥丸之宫,下至精气之海,中度明堂之阙,使三田气满,方可神游太虚,飞仙太清。 关于这句话,卫家后来者不知参研多少载,始终不明觉厉。 直到莫川点出天灵根非完美,瀛洲道君又在对比所有天灵根之后,卫家这才恍然大悟。 ——即,完美的天灵根,应该是灵根末梢皆为能量回路状态。 这点正好印证了卫家先祖的“三田气满”之言。 毕竟非完美天灵根,灵根末梢总有“开放式”情况出现。 实际上,这点“不完美”,根本不会泄露多少灵元,因此一直以来,也无人察觉到蹊跷。 至于瀛洲道君为何还找莫川推演另一种可能? 自然是为了做排除法。 如今莫川既然已用三生镜,证明了“开放式”天灵根的无效,那么还剩下的道途,自然就是另一个极端了。 “大道无形,与其贪恋那余下数十年寿元,不如趁机一鼓作气,省得胡思乱想,反而坏了道心。” 面对卫家之主的激动,元石道君反倒一脸坦然。 “既然如此,贫道便提前预祝道友得享大道,飞仙太清。”卫家之主拱手道。 “承蒙道友吉言了!”元石道君回礼。 其他道君见状,也接二连三起身或勉励,或贺喜。 待寒暄之后,元石道君旋即盘膝于寒潭之央,闭目调息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他蓦然睁开双眼,低声道:“是非成败在此一举,有劳诸位道友护法了。” 声落,他旋即闭上双眼,体内传来滚滚轰鸣之声,似摇山振岳,若倒峡泻河,偏偏却再无半点灵元渗出。 仿佛肉眼凡胎! 这一幕,看得寒潭周围道君,无不目不转睛,紧张万分。 仿佛破境之人乃是自己。 少顷,那轰鸣之声,骤然一沉,一层不知从何处涌出的紫气,覆盖而来,状如宝盖,神光焕耀,当为神仙! 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从元石道君身上,荡漾而开,令人心生敬畏! “这是……” “化神?!!!” 围观道君无不呆若木鸡,俄而满脸狂喜。 更有甚者,激动的手舞足蹈,双手紧握,不知该如何发泄情绪。 此时,破境化神的元石道君神情微妙,仿佛沉浸在大道的曼妙之中,种种大道奇景,于周身涣耀而出,可谓流光元蔼,飞霞紫烟。 没多久,晴空万里的天空,倏然风起云涌,无穷霞光攒聚而来,化为一道接引之光,落入元石道君身上。 元石道君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蓦然腾空而起,循着接引之光,向九天飞去。 这一幕,莫说云家上下,云州五府之地,可谓洞若观火。 不知多少修士,或茫然,或震惊,或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便见: 金璧障空,瑞光交映,云生霞光,飞虹绚彩,端是可仰而不可及! “老祖——” 云家后辈,终于反应过来,高声喊道。 这一声终于惊醒了云石道君。 他低头看了一眼,有心说些什么,然而身为人的七情六欲,在这一刻,尽数被潜藏于灵魂深处的愤怒所覆盖。 于是他仅仅看了一眼,便义无反顾的冲天而起,没入无尽罡风之中。 随着他身影的消失,天空异象逐渐散去。 瀛洲再次恢复了往日平静。 只是这一次,再也无人能平静下来。 无论是瀛洲,还是道庭。 …… “礼祈道祖,奏启仙君,元石道君疑似举霞飞升……” 正在养神殿查阅天灵根的莫川,骤闻香火传讯,登时惊得头皮发麻。 他连忙循香火而去。 恰好看到元石道君没入罡风之景。 他不再犹豫,五彩鸟血脉力量挥舞到极致,整个人化为一道流光,扶摇直上,直插云霄。 没多久,便追至元石道君身后。 身为化神修士的元石道君,敏锐察觉到跟在身后的莫川,他又低头看了一眼。 神情冷漠,如视虫豸。 然后他便不再理会,继续飞升而去。 莫川见状目露几分惊异。 既震惊于化神修士的强大六感; 也惊讶于元石道君对他竟然无动于衷。 此时的他,理论上,不应该随手将他掐死吗? 还是说,这是留着他,保持对瀛洲道君的威慑,借此保全家族? 在莫川思绪百转中,元石道君也终于冲出罡风层。 莫川一颗心旋即提了起来。 他无比期待,元石道君发现世界真相时,会是什么表情? 元石道君低头了。 莫川却愣住了。 因为一眼尽揽世界真相的元石道君,竟然依旧面无表情,不,表情中似乎多了抹不去的暮气和愤怒。 他蓦然扭头看向环绕在颅骨外的星环符箓,浑身灵元迸发,化为一道流光,向星海冲去。 “咻!” 化神速度,何其之快? 待莫川双眸捕捉到时,映入眼帘之景,却令他如遭雷击,悚然疑畏! 只见那庞大星环,倏然而动,在旋转中,蓦然拦住元石道君的身影。 下一刻,绚烂的爆炸火光,在星环处涣耀九天。 可谓,俯跨碧落,景耀星轮。 然而莫川却听不到任何动静,一切就像是一场华丽蜃景,令人没由来想起道经之言——大音希声。 元石道君,自曝了! 莫川呆呆的看着那缓缓消散的绚烂,瞳孔舒张,近乎窒息。 随着光芒敛去,他敏锐发现,星环上的符箓缺了一大块。 不出意外,应该是元石道君自曝所毁。 星环依旧平静运转着,密密麻麻的符箓,自行蠕动,填补了残缺角落。 不知是错觉,还是长期研究星环之故,莫川惊愕发现星环似乎瘦了一圈。 这怪异发现,令他沉默了。 难不成最初星环覆满了天空? 之所以变成眼前这般模样,乃是无数先行者的自爆? 一股难以形容的荒谬,在莫川内心滋生。 他无法理解化神修士的自爆,这一切,更像是一场……阴谋,一场操控! 否则纵然是发现了某种绝望真相,也不至于以自爆方式殉道吧? 在思绪澎湃中,莫川倏然一咬牙,飞近星环,元炁喷涌而出,使出搜魂之法。 第四百七十二章 心境余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玉清降符命,颁付九幽行,拔救执滞魄,济度咒咀魂,消除负衔语,升济入天门,急急如律令!” “灵宝垂慈,追度幽魂,下降幽户,上度仪神……” 随着一道道搜魂法术的使出,莫川使尽神通,穷搜虚空残魂。 不知过去多久,才勉强找到一丝若无若无的残魂剩魄。 “太少了。” 看着漂浮于掌心不成型体的残魂,莫川一脸失望之色! 这点残魂,恐怕根本挖掘不出什么秘密。 不过,有总胜过没有。 他看着手中残魂,神念蓦然探入其中,以最暴力的方式,搜刮着化神秘密。 …… “这就是……化神?” 那无法形容的痛快和狂喜,淹没莫川的思绪,与之浮现而出的还有种种复杂情绪。 那是踏入道途的惶恐和兴奋; 也是开宗做祖的痛快; 亦是面对天堑,突破不得的迷茫和胆怯。 这一刻,人生所有的低谷高光,尽数成为化神之时的点缀,让人兴奋的想要仰天高呼! 然而也就在这刹那间,无边无际的愤怒,突兀从灵魂深处冒出,在恍如山呼海啸的恣肆澎湃中,将一切情绪尽数染成了滔天恨意! 空花阳焰,梦幻浮沤。 往日一切,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泡影。 那点燃灵魂的怒火,赫然就在九天之上,于是他心中一动,霎时天地呼应,有霞光接引,有紫烟萦绕。 他腾空而起,探寻而去。 途中,他发现“莫川”缀于身后,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待冲出罡风层,莫川下意识看了一眼恨意源头,那环绕太空的星环,令人睹之生厌; 他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躯壳……他的脑袋一如既往,荒芜,死寂,枯败。 只余下微末生机,在不甘和愤怒中苟延残喘! 他蓦然看向那漆黑星空,点点星光微弱如希望之火,令人向往,那是自由之芒。 他不再犹豫,趁着取回本我的刹那时光,决然向星空冲去,使尽全部力量,恍如飞蛾扑火! ‘砰!’ 他果然如同飞蛾一般,撞上了琉璃灯盏。 光明就在眼前,偏偏他却寸步难行,绝望,无情,空无—— …… …… 洗净凡尘铅华梦,世间万象本为空! 残魂如烟如雾,渺渺散去。 手托残魂的莫川,却眼神空洞,脸上却恨意残留,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一场漫长而不愿醒来的噩梦。 残留的恨意和空无,仿佛吞噬了他的灵魂,他好像死了,随着元石道君一起死去。 失去法力维持的身躯,在虚无中飘荡,只余下本能的苟延残喘。 来自星空的太阳风,穿过星环的封锁,洒在躯壳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便是一丝温暖逐渐唤醒了躯壳中,不属于颅骨的部分。 “唳——” 五彩鸟似乎察觉到宿主的不对劲,下意识就要挣扎而出。 然而伴随着它的挣扎,无数魔灵符颤抖而起。 ‘何必呢?’ ‘道友,安生点吧!’ 点点或无奈,或愤怒的情绪,在符箓网络中,传递着,而后归于平静。 “啪嗒” 莫川眨了眨眼,空洞双眸渐渐蒙上一层彩色,少顷,彩色愈发明艳。 “嗞——” 下一刻,一道犹如溺水者的呼吸声在虚空中响起,呼入肺部的却只有炽热的太阳风。 ——温暖,狂躁,充满力量,一扫虚无! “呼哧……呼哧……” 莫川急促呼吸着,许久才逐渐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颅骨,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无法掩去的恐惧。 在元石道君残余情绪的影响下,他甚至生出厌世情绪,恨不得就此散去自我,沉溺于虚无中,或者说永合于大道。 这使得他不敢回味元石道君的记忆。 深怕略一回忆,便会陷入那极致的情绪中,陷入疯狂!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莫川下意识吟诵起道门的静心咒,然而念完最后一句的他,立马爆了一句粗口。 “操你大爷!” 不想这一句粗口爆出,他却感觉精神好多了。 趁着这一抹怪诞的情绪波动,他身影骤然向九州落去。 随着山川的不断放大,他本能的落向一座城市,因为心境不稳之故,他甚至懒得掩盖行踪。 当下,城中有人,见炽热陨星,划过苍穹,落于城南。 无数人蜂拥而去,掘地三尺,欲寻天降宝物。不想,忙活半天,半点陨石也未寻到,不知是落地位置过于刁钻,还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当天,便有官家张贴官榜,寻求陨石,以为祥瑞,欲献于陛下! 此时,这位祥瑞,正行于大街之上,左顾右盼。 城市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 莫川专挑人烟而去,来得乃是西市,西市有小门,可行粪车、牲畜,以至于大街上落满了牲畜粪便。 不过,粪便虽多,倒也不愁下脚之地,因为那骡子刚甩尾丢下一坨热腾腾的粪便。 那边立马就有粪霸冲上来,簸箕一靠,锄头一挑,便将粪便搂了进去,待积攒成堆,便送往城外粪场,掺上炉灰,摊晒成干,卖于周边农户。 就是用锄头怎么刮搂都沾附难除,日积月攒之下,街道上还是弥漫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恶臭。 冲着人气而来的莫川,嗅着那令人作呕的恶臭,虚无的心境隐隐泛起一丝波澜。 他也不嫌弃,或者巴不得生出“嫌弃之心”的行于其中。 一身看似普通,实则玄妙暗藏的袍子,在人群中,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以至于往来穷苦人,瞧见这位道爷,皆本能避让,生怕冲撞了贵人,无辜遭灾。 莫川从街尾走到街头,心无波澜,随着人流,又涌入下一条街巷,在漫无目的中,被一阵熟悉的香气吸引。 他寻香而去,正是一个馄饨摊子。 摊主是个中年人,大概是常年走南闯北之故,生得端是虎背熊腰。 只是那佝偻的身姿,坏了几分神采。 “居士,来碗馄饨。” “好嘞!客官大碗小碗?” “这大碗怎么卖,小碗又怎么说?”莫川精神一阵恍惚,下意识问到。 “大碗十钱,小碗六钱。” “那就……大碗吧!” “好嘞!” 没多久,混沌端上,莫川抄起筷子,趁着热气,吞了一只,馅少皮薄,鲜气十足,却难垫肚皮。 味道也与记忆中的那一碗馄饨差远了。 不过,他还是吃得有滋有味。 正狼吞虎咽间,一名身穿锦服中年男子,在莫川面前坐了下来。 “先生瞧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那中年人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看向莫川,搭话道。 第四百七十三章 我终是我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唔,不是。” 莫川摇头,继续低头吃着馄饨。 “我瞧着也不像本地人……瞧先生如此行色匆匆,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那中年人又问道。 正在吃馄饨的莫川,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看向中年人。 只是看了一眼,中年人浑身微震,他仿佛从那眼神中看到了宇宙洪荒,看到了无尽虚无! 这种怪诞感觉,甚至令他有种遭了黑手之感。 然而任他如何检查仙体,也发现不了任何蹊跷,一时间,内心愈发古怪起来。 “是啊,遇到点事情。” “哦,不知是何事情?可需要本……鄙人帮忙?” “你说,人生若是大梦一场,那……这人生还有意义吗?” “先生所问,倒有意思。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纵然是大梦一场,躯壳还土之际,自有神明清算一生……” “若无神明呢?”莫川插话问道。 “先生之言……” “贫道说的是如果……” “如果……” 中年人一怔,俄而略一沉默道:“既读圣贤书,当明事理,人生在世,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便足矣,纵然是大梦一场,亦不枉为一桩美梦,先生以为呢?” 莫川沉默,许久,放下筷子,拱了拱手:“受教了!” 说完,转身离去。 中年人坐在原地,看着莫川离去背影,许久不曾起身。 “爷,您看可要派日游神盯着?”随行书吏走近,躬身问道。 “远远瞧着便是,莫要跟得太近,坏了人家的道心。” 中年人点了点头,身影逐渐淡去。 再次出现时,已经落于地下冥府,冥府不大,错综复杂,有道家法阵,隔绝阴阳,显得阴气森森。 不过对于中年人仙体来说,倒是如鱼得水,颇为舒坦。 他迈入主殿,正要从侧门,迈入后院,脚步倏然一僵,下意识看向主殿神像。 主殿供奉着三座神像。 当中乃是道庭太上开天执符天尊,右侧则是道庭大明王慎全法师,左侧则是当地城隍何水公。 中年人目光下意识落到当中不知参拜多少日夜的太上开天执符天尊,那张惟妙惟肖的面孔,令他脸上血色尽失。 满心惶恐……不会是他老人家吧? 想到这,他连忙传讯日游神,得知那天降修士已然不知所踪之后,他愣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向心尖。 “兴许只是本官错觉。” 他摇了摇头,自我宽慰道。 …… …… 麾下一名不知名城隍的回答,并未令莫川心境恢复正常。 不过,那积极向上的心态,还是感染了他。 让他仿佛遭受诅咒的虚无心境,隐隐去了三分。 他索性再度捡起入道初心,行于九州山峦之间,或行侠仗义,或红尘炼心,在市井人烟中,一点点回忆着元石道君的记忆,直面令他惊悸的恐惧。 一日,盘坐于道旁槐树下的他,倏然轻轻吐了一口气,睁开双眸。 眸中最后一抹余悸,在红尘洗炼中,渺渺散去。 “我是你也好,你是我也罢,我终究是我!” 莫川在呢喃中,一挥手,一缕缕香火萦绕于指尖,循香火望去,赫然是道庭的上报。 “乱世之秋啊!” 他摇了摇头,应香火而去。 …… …… 瀛洲道庭,星陨宫。 一道道流光从天而降,赫然是镇守各地的九天真君。 待众真君踏入大殿,瞧见盘膝于中央的莫川,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拱手,致礼。 “九天紫阳真君,拜见道祖。” “九天青童君……” 随着九天真君归位,莫川道:“贫道近日正在闭关,让诸位道友担心了。” 众道君脸色凝重:“敢问道祖,可知元石道君破境化神,举霞飞升之事?” 莫川颔首:“略知一二。” 九大真君在面面相觑中,妙庭道君忧心忡忡道:“瀛洲道君宣称已然发现化神之秘,凭此招兵买马,天下大势为之逆转,道庭若再无举动,只怕……危矣!” 在莫川消失的这几天,瀛洲局势可谓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元石道君破境化神之举,可谓令天下修士为之震惊。 瀛洲道君的宣称,更是吸引无数修士的加入。 道庭凭封神体系建立的优势,在“举霞飞升”面前,几乎荡然无存。 其实,如果无经络修复之法,瀛洲毫无优势。 偏偏经络修复之法,已然随着道庭的扩张,大白于天下,因此人人都有可能修改灵根,冲击至臻之境! “莫慌,贫道这段时间的闭关,正是在参悟化神之秘,如今略有所得,破境化神不成问题。” 莫川慢条斯理道。 此言一出,九天真君无不大惊失色。 “道祖此言……当真?” “贫道有一至宝,名曰三生镜,可窥探过去未来,以此镜照射之下,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莫川平静道,看向九天道君的眼神带着几分复杂。 古语有言: ——天虽好生,亦难救求死之人;人能造福,亦可邀悔祸之天。 这句话,如今回想起来何其讽刺? 大道无情方为本质! 不过,他依旧决定尝试做点什么,此不为旁人,乃是为了他自己。 “敢问道祖,这化神之秘是?”青童君忐忑不安问道,心中已经做好被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天灵根之上,还有完美天灵根。” 莫川抬手,掌心悄然浮现出一副立体光影。 如果瀛洲道君见状,定然大吃一惊,因为这赫然跟他们推演而出的完美灵根一模一样。 这幅灵根,并非莫川从瀛洲道君提供的资料中,整合而出。 实际上,乃是他自己推演而出。 别忘了,执掌滴血凝神之法的他,随时可诱导灵根二次发育,进而培育无数种灵根。 因此他很容易就能搜集到各种形态的天灵根。 之所以还找瀛洲合作,只是保险起见罢了! ——毕竟以人工手段诱导而出的经络,令他多少有些不太自信。 不过,当他看到瀛洲向他展示的“开放式”灵根时,他便意识到,他诱导而出的灵根没有问题,它们依旧遵循着大道法则。 “贫道愿以三生镜为诸位道友推演破境概率,不知哪位道友敢为天下先?” 第四百七十四章 飞升实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平岭府有座湖,名曰:月牙湖。 湖如其名,弯如银钩,在夜色的点缀下,洒漫了星辰,散发着熠熠辉光。 湖央有座篷船,船首,摆着一张茶几,天砺道君端坐一旁,品茶之余,亦在欣赏夜景! 少顷,一道白衣青年,从天而降,宛如谪仙降世。 “澹泊道友,果然爽快!”天砺道君拱手称赞。 “道友相邀,岂敢不从?” 澹泊道君拱手回应,在茶几另一侧轻飘飘落了下来,轻如羽毛,船身不颤。 天砺道君嗅着澹泊身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莲子香气,轻笑道:“看来明辰道祖的符箓厉害得很啊?竟然逼得道友只敢派遣分身而来,想当年道友是何等的……” “够了!” 澹泊道君毫不客气的打断:“往事休提!今日贫道过来,可不是来听道友叙旧的。” 天砺道君笑了笑,也不生气。 或者说,他就是要激怒澹泊道君,在他心中埋下一根刺。 “好好好!道友不愿听,贫道不说便是。此次邀道友而来,想来道友也能猜到几分,元石道君举霞飞升,此乃瀛洲之福,亦是我等元婴修士之福。 不瞒道友,以往我等晋升化神,全赖机缘气运,如今经过九州功法点拨,已然发现化神之秘,可以说,待修至元婴大圆满,人人皆可飞仙太清。” 说到这,天砺道君叹了一口气: “若非道庭当前,只怕我瀛洲道君已然半数飞升而去。道友虽为道庭中人,但归根结底,终究还是我瀛洲道君,道友若能弃暗投明,不仅为瀛洲之福,他日于仙界会首,亦不失为一桩美谈,道友以为呢?” 天砺道君一口气将目的和盘托出,显得十分真诚! 澹泊道君神色飘忽起来。 他心动了。 修行至今,所谋为何? 不就是长生久视,拔宅飞升吗? “道友看来顾虑重重啊?” 天砺道君看着澹泊飘忽不定的神色,倏然意味深长的催促道。 “不瞒道友,贫道身中魔符,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难矣!” 澹泊模棱两可道。他不是蠢货,深知天砺此举,也有可能是故意卖好,进而打探消息,自然不敢多说。 这不是为了道庭,乃是了他自己的性命着想。 “是吗?可需贫道帮助?”天砺问道。 澹泊轻轻摇了摇头。 明辰老道种下的符箓,十分刁钻,扎根于神魂之中,一旦触碰,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过程没人能帮得了他! 除非他完全敞开神魂,任由他人施为。 但他敢吗? 不敢,只怕驱虎吞狼不成,又引新狼入室。 “贫道有一法,或可助道友脱困。”天砺道君倏然又道。 澹泊道君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天砺道君要图穷匕见了。 “哦?还请道友明言。” 澹泊道君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和慾望。 “此法说难不难,道友只需破境化神,即可摆脱那明辰老道的控制。飞升之际甚至能借那符箓,摧毁明辰老道束缚鹰犬之枷锁,拯救天下苍生!” 天砺道君此言一出,澹泊道君抑制不住的心脏咚咚直跳。 “道友当真愿告知贫道飞升之法?” “同为瀛洲道君,岂能见死不救?” “此飞升之法,只怕瑕疵暗藏吧?”澹泊道君故意冷声道。 他可不傻,天下怎么会无缘无故掉馅饼? 诚然天砺已经给了充足理由。 譬如,担忧飞升之后,道庭势大; 再譬如,他澹泊若能飞升,以他对道庭的恨意,必然会在飞升之时,有所动作,这也算是对道庭的打击。 但所有的理由,都有可能是掩盖真相的冠冕。 因此他有理由怀疑,那飞升之法极有可能并不完善。 “这是哪里的话?道友若是不信,贫道可以大道起誓!”天砺道君矢口否认。 澹泊道君闻言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际,一道来自道庭的传讯,令他心神剧震。 “承蒙道友不弃,为了天下苍生,瀛洲未来,贫道愿以大道起誓!”澹泊道君倏然一肃,大义凌然道。 “道友此言大善!”天砺抚掌而赞。 当下,澹泊道君旋即手指苍穹,脚踩月牙湖起誓。 誓言落,天砺道君也说话算话,将化神之秘和盘托出。 澹泊闻之大惊,久久无法平静,许久,才散去分身,不留半点痕迹。 待澹泊道君离去没多久,月牙湖水面上高高隆起,却见卫家之主悄然破水而出。 “道友既然接到传讯,为何还将化神之秘说出?” 卫家之主脚踩隆起水面,踏上篷船。 “此时不说,难不成放任道庭收买人心?澹泊若能飞升,对我等利大于弊,又何乐而不为?”天砺冷声道。 ——原来,就在刚刚道庭突然宣布执掌化神之秘,更是宣布九大真君之一的青童君将在一个月之后,当众飞升,以证此法。 “道友觉得明辰老道已经洞察了灵根之秘?”卫家之主略一沉默,问道。 “希望他尚未洞察吧!奈何三生镜在他手中,我们的小动作恐怕……瞒不过他。”天砺道君一脸沉闷道。 原来,他们当时交给莫川的天灵根资料,瑕疵暗藏,看似都是天灵根,实际上却在灵根末梢,统一进行了修改,若是以那些天灵根为参考,极有可能误入歧途。 “三生镜……” 卫家之主呢喃着这枚灵器的名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碧玉、木央那边可传来消息?”天砺问道。 “木央答应了,碧玉功亏一篑。” 天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 …… 且说虚陵洞天崩塌之后,九州各大洞天无不战战兢兢,包括十大洞天。 毕竟想要摧毁一座洞天太容易了。 直到明辰仙君建立道庭,公开瀛洲,各大洞天,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着道庭大举入侵瀛洲,各大洞天基本皆已迁入瀛洲。 有趣的是,这些洞天并未散于瀛洲各地,恰恰相反,反而皆攒聚在东海暗礁海一带。 可谓抬头不见低头见。 如此布局,自有一番算计。 此举既是为了防范瀛洲偷袭,也是为了防范内部倾轧。 如今互为邻里,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然而最近大有空明天,却成了各大洞天之中最热闹所在,若问缘由,正是青童君不日即将举霞飞升。 值此之际,大有空明天自然普天同庆。 青童君更是连续讲法三日,与会者超万人。 随着时间一点点逼近,不仅大有空明天热闹起来,暗礁海也再次迎来万人空巷之盛况。 无数修士汇聚而来,欲一睹破境化神,举霞飞升之景! 设为展示之地的飞云屿,更是早已人满为患,仅仅为了提前占位。 在约定之日的倒数第三天,莫川找到了青童君。 此时,早已将大有空明天安排妥当的青童君,正在闭目潜修,调整状态。 “道友此来,可有要事?” 青童君睁开双眸,神情古井无波。 如果说在三生镜上看来的画面,令他还心生三分疑虑的话; 这段时间对完美经络的体悟,已然令他所有疑虑尽去。 他有种强烈直觉,他必然会成功破境。 “道友飞升之事,事关道庭前景,贫道放心不下,故而奉上神通一篇,可静心明性,道友或可参阅一二。” 盘膝坐于青童君对面的莫川,抬手送上一枚玉笏。 青童君接过,神念一扫而过,颔首道:“让道祖费心了。” 莫川摇了摇头:“客气了,只是这一路风风雨雨走来,忽然有些感慨。” “道祖何故感叹?” “道友飞升之后,余下那些老家伙,不知还有几个能忍受得了诱惑。” “道祖不必忧虑,那些老家伙可不敢为了一己私利,飞升仙界,毕竟仙界祖师爷怪罪下来,一个个纵然为仙,恐怕也吃不消!” 青童君揶揄道。 话说,他之所以选择飞升,一来寿元无多; 二来形势所迫; 三来则是他的弟子慎全法师已然成为九州道庭二号人物,控制着监管人间的“冥界”。 有这层恩情在,大有空明天传承不会断绝。 或者说,随着经络修复之法的普及,以及灵根秘密的曝光,洞天的吸引力已然大不如前。 某种程度上来说,所谓的洞天,不过是一座可随时迁移的大型岛屿罢了。 时代已经变了,再固守洞天意义已然不大。 “希望如此!” 莫川在呢喃中,抬首望天,看着隐于皓日之后的星空,感慨道:“也不知仙界是何模样?修得可还是灵元?” 青童君抚须道:“道友如此好奇,他日一登九重霄,自然知晓。” 莫川轻轻一笑:“有道理。” 说话间,他不再滞留,起身拱手:“飞仙太清,兹事体大,道友且好生调息,贫道这便告辞了。” 青童君拱手:“那贫道便不送了。” 莫川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看着莫川消失的背影,青童君伸手虚空一抓,取出莫川刚刚送上的玉笏,神念探入其中,一遍遍参悟着其中的神通。 半晌,他轻轻一笑,指尖略一用力,便将玉笏碾碎成尘,吹出府邸。 …… 三日时光,弹指即逝。 此时的飞云屿已然人满为患,不知多少人翘首以盼。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青童君的身影始终不曾出现,观礼人群逐渐焦躁起来。 若非这里乃是道庭大本营,只怕已经有人破口大骂起来。 此时,澹泊道君隐于云层之中,平静看着飞云屿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体内灵元已然调息到了极致。 倏然,他扭头看向远处,只见一百海里之外,天象下垂,地气上跻。 千里之地,云海翻腾,有瑞气腾空而来,神彩灵光彻于象纬之间! 无法形容的天地威压,从天而降,在汹涌澎湃中,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纵然是第一次瞧见,澹泊亦敏锐意识到此乃飞升异象! “快看!” “飞升!” “怎么会在百里之外?” 飞云屿上望眼欲穿的观礼人群立即注意到了天地异象,那种种不可言说的曼妙之感,也令他们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人潮如海,声沸喧天。 在万众瞩目中,青童君身影蓦然凭空出现,身后隐隐有洞天异象。 ——原来,为了防止敌人破坏,青童君就没打算在飞云屿飞升。从某种角度来说,道庭也没撒谎,在飞云屿也足以观礼化神修士的飞仙太清。 “这就是……化神?” “镶让湛湛,阳不能曦……这就是至臻之境?当真是玄妙至极!” “兰烟腾缥缈之芳,莲炬散荧煌之影,不虚此行啊!” 这一刻,不知多少修士激动的全身颤抖,高声疾呼,求道之心愈发稳固。 可谓: 众目咸睹,神而异之。 …… 此时此刻,瀛洲上下无不欢腾,哪怕是瀛洲道君目睹这一幕,也是欣喜之情大于不快。 因为道庭之举,已然证明了完美灵根的正确性。 元石、青童君之举,亦将是他们的未来。 在众生欢腾中,唯有藏身于罡风层中的莫川,面无表情的看着青童君飞升景象,心中不悲不喜。 “你终究还是防着我啊!” 他叹了一口气,青童君那愤怒眸光,令他意识到青童君并未施展他赠予的神通。 当然,也有可能他赠予的神通,毫无作用。 在感叹中,青童君已然飞升至罡风层中,他当即鼓荡起灵元,厉声呼喝道:“醒来!” 声出如雷,轰鸣于罡风之中。 相较于声音,那隐于声音中的精神冲击,更是锋利如刀。 然而神通扫过,换来的仅仅是青童君的愤怒一瞥,而后他便我行我素,继续向颅骨之外飞遁而去。 “醒来!” 莫川一愣,低喝之际,手中蓦然掐诀,射出一柄飞剑! 也就在这时,他瞳孔骤然舒张。 只见他以魔灵符编织而出的天罗地网中,倏然有两名下属气息暴增,力量之强,近乎要挣脱罗网。 莫川凝神看去,神色古怪起来。 这两名下属赫然是——澹泊、木央两位道君。 只见两人竟然在同一时间,在飞云屿附近破境化神。 目睹这一幕的莫川,下意识就要调动所有人的力量镇压,然而意念刚起之时,他又悄然止住。 “倒是选了个好时机!也罢,阎王拦不住想死的鬼,贫道便成全你们。” 莫川轻轻摇了摇头,已然洞察澹泊、木央的图谋。 他们是他莫川的下属,但更是道庭的元婴道君。 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若是化神失败,对道庭声望的打击将不堪设想。 哪怕道庭事后再送几人飞升,也无法抹去这次飞升失败的阴影。 因此此举分明是在逼莫川在“道庭”和“他们”之间,做一个选择。 是保道庭声望未来? 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和愤怒,破坏他们的破境化神? 澹泊、木央两位道君赌对了。 莫川并未动手。 只是不动手的原因,他们永远也想不到。 第四百七十五章 既要又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在惊鸿一瞥间,莫川便放弃了对澹泊、木央两位道君的监视,注意力尽数回到青童君身上。 此时,他的飞剑已然欺近青童君。 怎料,面对呼啸而来的飞剑,青童君仅仅挥了挥手,仿佛赶走恼人苍蝇般,将飞剑击落。 而后看也不看莫川一眼,继续径直往天外飞去。 这一刻,除了星环,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 “莫非不是操控,仅仅是单纯的情绪污染?或者说,诅咒?” 看到这一幕的莫川眼神发亮。 他虽然体验过元石道君的记忆,但记忆不代表思维,看起来更像是一场360°无死角沉浸式感官体验。 因此他很难判断元石道君的状态。 现在青童君的表现,令他低落情绪振奋了不少。 他略一沉吟,抬袖间,再次射出数道飞剑,同时掐诀不休,使出各种神通。 面对他的攻击,青童君一概挥袖回应。 不等莫川使出三成本事,青童君已经冲出罡风层,在双眸猩红中,向着浩瀚星空冲去。 再次看到这一幕的莫川,结合元石道君的记忆,心中恍惚中生出一丝明悟。 ——“他”在渴望自由。 他有心阻止,奈何身为化神修士速度太快,几乎在弹指一挥间,一片死寂的太空中,便爆发出一团灿烂火焰! ——星环再次阻止了青童君的离去。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太空中,半点声音也无的绚烂火光,将莫川脸庞染得五彩斑斓,恰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纵横九州的一代天骄就这么陨落了。 在无数修士艳羡的眼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唉——” 莫川叹了一口气,有心施展搜魂术搜寻残魂,奈何那两名想死的鬼,已经成功破境化神。 他正要转身再次尝试,倏然失声惊“咦”! 他惊讶发现澹泊、木央两人体内的魔灵符竟然并未被抹除? 两人径直带着两道符箓,向九天飞升而来。 “妙哉!” 莫川一愣,俄而抚掌大笑。 经历过元石道君记忆的他,立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没猜错,澹泊木央两人应该是计划破境化神之后,再拔除魔灵符。 怎料,等到他们成功破境之时,意识已然遭到颅骨情绪的侵蚀。 或者说,在破境化神之时,他们与天干相合,唤醒颅骨记忆…… 总而言之,此时的他们已然丧失了自我,自然也就忽略了体内的符箓。 这一幕,给莫川提供了全新的实验环境。 “不知以魔灵符箓控制两人之后,会是什么光景?机会难得,必须得实验一二!” 思罢,莫川当即虚空而坐,大小如意加身之下,身躯膨胀至百尺,万载修为更是膨胀至两万载大关。 随即结智拳印,漏尽通加持己身。 “疾!” 一声低喝,魔灵符编制而出的天罗地网陡然一颤,无数下属脸色大变。 …… …… 将时间拨回一炷香之前! 飞云屿。 随着青童君在天地霞光的接引下,破开万丈罡风,飞仙太虚而去,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修士们,彻底沸腾了。 可以说,青童君带给瀛洲修士的震撼甚至远超元石道君无数倍。 元石道君的飞升终究太过仓促了。 目睹者虽然不少,但未见者更多。 再联系到瀛洲道君和道庭的竞争关系,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这或许仅仅是瀛洲道君的自我贴金。 ——说不定元石道君的飞升仅仅是纯属偶然。 毕竟纵观历史规律,每隔几千年都会有元婴道君飞升。 相对比起来,道庭的提前宣布,无疑更具有说服力。 这意味着,道庭恐怕真的掌握了化神之秘! 毕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谁敢这么做?一旦失败,对道庭士气的打击将更加可怕。 “漱紫琼之腴,嚅元气之真,今夕见之,若恍兮振灵籁于丹霄,大道有望,大道有望啊!哈哈哈……” “望道帔之渐远,瞻青君以方遥,直教人好生怅惘!” 一时间,飞云屿成了狂热的海洋。 有人卧槽连连; 有人诗兴大发。 镇守于一隅角落的碧玉道君,目露几分艳羡之色,心中既艳羡,又生几分侥幸。 幸亏他拒绝了瀛洲道君的“规劝”; 否则事情败露事小,身死道消成了瀛洲道君实验品事大! 眼下道庭既然执掌化神之法,他日他未尝没有机会获得。 毕竟道祖想要控制好手下,岂能不给予足够的希望? 因此一旦有新的元婴下属诞生,说不定就会送他飞升仙界。 在振奋不已中,碧玉道君正要起身,寻找道庭其他道君打听一番。 不想,两道熟悉而滂湃的波动,令他脸色大变。 沸腾不已的飞云屿,更是刹那间,陷入了安静。 无数修士下意识闭上嘴巴! 有的是察觉到什么? 满脸震惊且不可思议的循力量波动望去; 有人是看别人不动,而一脸惊疑不定。 不等众修开口打听,下一刻,熟悉至极的化神气息,再次荡漾而来。 “嗡——” 云卷云舒间,正要散去的紫色云霭,倏然再度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这是……化神?” “难不成……又有道君化神了?” 众修士瞧着这熟悉一幕,一个个如遭雷击,震骇得心荡神摇! 当适时,有飞香翳光,华光交焕,扬芳濯灵,散烟飞云。 两道散发着令人臣服而敬畏的身影,突兀从云层中冲天而起,在天地霞光接引下,飞升九天而去。 端是: ——玄炁紫盖,来映吾身。 “是他们!澹泊道君!” “……木央道君!” 当澹泊木央现身的刹那间,飞云屿再次陷入了沸腾之中。 这算什么? 一日之内,三仙飞升。 何其神异?! 何其壮哉?! 玉光焕霄间,再多的言辞,都无法形容天下众修的狂热。 大道有望,大道有望啊! 这一刻,唯一笑不出来的,恐怕也只有碧玉道君。 他脸色僵硬,呆呆的看着没入万丈罡风中的澹泊木央,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充塞脑海。 难以置信、不甘、愤怒、嫉妒、沮丧…… 身为元婴道君,思绪何其敏捷? 几乎在顷刻间,他便猜到了真相。 首先,明辰道祖绝无可能让他们飞升,因为他们是明辰道祖麾下最强战力,没道理让他们飞升。 既然不是道庭所为,那多半就是瀛洲道君的指使。 也对,瀛洲道君能接触他,没有道理忽略澹泊木央两人。 那么澹泊木央趁着青童君飞升之际,搏命而为也就能理解了。 想通一切的碧玉道君痛苦得肠子都要悔青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当初他就应该……应该……接受瀛洲道君的提议,获取化神之秘,那么此时此刻,飞升之人中当有他的身影…… “轰——” 在懊恼悔恨情绪升腾到极致之时,一股镇压神魂的力量,陡然在他体内肆意搅动而起。 甚至强迫他的灵魂调动全身力量,呼应那最高处的黑暗。 ——是明辰道祖。 他竟然……竟然在调动所有人的力量,镇压刚刚飞升的澹泊木央两位……化神仙人!!! 碧玉道君豁然抬头。 只见万丈罡风层上,两点涟漪荡漾归敛,紫霞散去,光华平复。 原、原来,明辰道祖是既要保全道庭颜面,又要镇压化神仙人。 这……这简直何其狂妄!!! 第四百七十六章 星环之秘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万炁归总,镇固我身!” 在调集天罗地网所有修士力量之时,莫川亦一声低喝,施展神通,加固己身。 事实证明,这个举动,极具先见之明。 便见他念随意动间,来自千万修士的滂湃力量,从虚无中蜂拥而来,经由他身,镇压向澹泊木央两位化神修士。 此时此刻的他,俨然成了这场天罗地网的力量中枢、平衡枢纽。 只要他不崩溃,这张大网便不会崩溃。 “哗啦——” 顷刻间,滂湃力量蜂拥而过。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滂湃,哪怕仅仅是经过,亦压得他庞大身躯为之一颤,庞大肉身更是承接不住,寸寸崩塌起来。 “滴血凝神!” 莫川钢牙咬碎,一声低喝鼓气,调集存储起来的元阳疯狂修补肉身。 多亏他一直在豢养真龙,因此存储了大量元阳,不然此次此刻,仅凭神通修复肉身,只怕力有不逮。 在他的苦苦支撑下,滂湃力量蜂拥过境,呼啸涌向两大化神修士。 “嗡!” 抑制不住的能量波动,从澹泊木央身上喷涌而出。 面对莫川的镇压,两位化神修士身躯仅仅一顿,便继续向星环飞去。 只是动作慢了很多很多。 这一幕,令莫川眼神愈发明亮,因为他们僵硬举动,佐证了他的猜测。 ——控制化神修士的神秘意志,更像是一种的情绪污染。 或者说,一种机械程序式运转。 否则的话,但凡有一丁点自我思考能力,都会选择先拔除魔灵符,而非以本能修为硬抗。 “速速醒来!” 在拖住两人的刹那间,莫川也借着符箓之能,在木央一人耳畔呼唤。 之所以仅仅呼喊一人,乃是担心万一真把两人喊醒了,于他不利。 现在只唤一人,纵然令其苏醒,还能借另一人力量镇压之。 但很快,莫川便发现,他的小心机耍得毫无意义。 因为木央对于他的呼喊充耳不闻,任他使尽神通,依旧我行我素,固执的向九天之外冲去。 这一幕,令莫川如坠冰窟。 如果连外力都唤不醒木央道君,以后他若化神,岂不是更加完蛋? 还是说,从此以后,他将故步自封,永不化神? 可能吗? 可能! 但在寿元耗尽的那一刻,他必然会选择冒险。 因此他必须得找出一条生路。 “拙!” 变幻神通间,莫川一声低喝间,不再尝试唤醒两人,而是转为操控。 以大法力强行操控! “吼——” 在莫川尝试操控的那一刻,澹泊木央两人终于出现了异状。 只见他们愈发愤怒,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灵元迸发,仿佛不知人类囚笼的猎物,依旧固执而疯狂的向外冲去。 “有戏!” 莫川心中振奋,索性放弃对木央的操控,集中力量专心尝试操控澹泊。 ——之所以放弃木央,乃是因为木央的力量明显略胜于澹泊,莫川猜测应该功法所致。 失去莫川桎梏的木央道君,身躯骤然化为一道流光,冲向浩瀚星空。 “汩——” 不出意外,又一朵灿烂烟花,当空绽放,凄美而残酷。 莫川视若无睹,集中精神全力对付澹泊。 殊不知,随着木央的死去,天罗地网中的所有下属,心神为之一震。 …… “木央……这是死了?” “化神仙人……就这么死了?” 盘坐于云层中的碧玉道君,戄然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的双眸中,闪烁着肝胆俱裂的悸颤。 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可是化神! 破碎虚空,飞仙太清的存在? 明辰道祖传闻连元婴修为都不到,他凭什么能杀了化神修士? 可是,透过那密密麻麻的天罗地网中,他分明还能感受到木央道君的残魂,在不甘中,散发着极致的愤怒。 …… 这一刻,碧玉道君察觉到了真相。 无数受制于魔灵符的金丹、筑基,乃至九州鬼修亦隐隐察觉到了真相。 一个个在悚然疑畏中,胆破心寒。 …… …… 此时,莫川可没功夫顾及下属的想法,当他倾尽一切力量操控澹泊道君时,之前力有不逮之感,逐渐消退。 虽然澹泊道君依旧在竭力反抗他的操控,但已然能勉强令他做些简单动作。 “呼哧……呼哧……” 完成操控的莫川,却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他的元炁储备,已然急剧下降,这意味着他天罗地网能够支撑得住,他也这个力量枢纽也支撑不住。 他必须得趁着有限时间,完成实验。 “……去!” 恍如提线木偶,做着扭曲怪诞动作的澹泊道君,勉力抬手,将储物袋摘下,射向莫川。 与此同时,又勉强转身,凭本能挥舞了三四下,使出几道神通,射向星环符箓。 “轰隆——” 星魂符箓在化神修士的打击下,顷刻间崩塌一大片。 “这——” 莫川愕然,在他想象中,如此庞然大物,必然十分难以摧毁。 贸然攻击的话,说不定还会遭到其反击! 怎料,化神随意一击,就能摧毁大片,更未引起半点反噬。 浓浓的落差感,令他满心错愕之下,差点丧失对澹泊道君的操控。 他不明白,既然化神可以随意摧毁星环符箓,为何还执着冲向星海? 提前将星环符箓清理掉不就行了? 还是说,失去主人的星环符箓,只能维持最基本的运转规则,故而呈现出眼前这般僵化模样? 就像操控化神修士的神秘力量,也只是在执行着亡者意志? 在浓浓困惑和不解中,莫川再次操控澹泊道君攻击起星环。 “轰轰轰——” 随着一道道无声神通使出,星环符箓也在绚烂的光芒中一点点坍缩。 某一刻,莫川再也无法维持对澹泊道君的操控,不得不放开镇压。 刹那间,失去束缚的澹泊道君,一声愤怒低吼,再次向浩瀚星野冲去。 “汩——” 霎时,第四朵灿烂烟花,于孤寂寰宇中绽放,绚烂,可悲,无趣。 庞大星环也在轰鸣中,崩塌了一大块,星环宽度赫然缩减至十里宽左右。 无需镇压化神修士的莫川,收回了天罡法大小如意,失血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不过,脑后智慧火,依旧闪烁不休,活跃着莫川的思维。 “以我现在力量,一次恐怕只能摧毁万余枚符箓,可如果借助众修士力量,一次摧毁千万枚不是问题,如此……只需三年时间,足以将星环消弭殆……尽…… 嗯?” 莫川思绪未落,眼前陡然发生的一幕,令他浑身一颤,刿目怵心。 只见构成星环的符箓,倏然自我复制起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不过顷刻间,竟然膨胀至千里之宽,大如银河,璀璨夺目。 莫川麻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聻冥幽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望着覆盖视野的星环符箓,一股令人绝望至极的无力感袭上莫川心头。 感情之前都是“围三阙一”,故意予人虚假的希望啊? 这还怎么挣扎? 至此,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星环符箓才配得上脚下的颅骨世界。 真不知道这颅骨生前究竟是何等实力? 纵然身死,依旧令敌人不敢懈怠丝毫。 “唉——” 莫川叹了一口气,拖着无力身躯,飞至青童君、澹泊、木央身死之处,再度施展起搜魂之术。 有搜查元石道君经验,他很快便掘地三尺,拘回三人的残魂剩魄。 做完这些,他正要转身离去。 然而还未离开几步,他脚步倏尔一顿,又不死心的转过身来,神色阴晴不定中,唤出一头炼气期真龙,驱使着它径直向星环符箓撞去。 他在想,星环符箓会不会只拦化神,不拦化神之下修士? 思绪未落,“砰”一朵灿烂烟花当空绽放,耀如昊日,将他的侥幸浇灭了三分。 “淦!” 莫川表情一僵,犹不死心的放出无数飞禽走兽、妖魔鬼怪,乃至虫豸死物…… 他还就不信了…… “砰砰砰砰……” 望着一朵朵绽放的火光,莫川心中的执念也在一点一滴中散去。 “唉,罢了罢了!” 又是一声深沉叹息,莫川转身,头也不回的返回瀛洲而去。 …… …… 回到瀛洲的第一时间,莫川便召见了碧玉道君。 “微臣碧玉,拜见道祖。” 陨星大殿中,碧玉拱手作揖,躬身到底,哪里还有身为元婴道君的傲骨? 莫川挥手,一枚玉笏凭空冒出,飞至碧玉道君身前:“此乃化神之秘,你且拿去好生参悟!” 碧玉道君傻眼了。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沉沉浮浮的玉笏,愣是不敢伸手,反而拱手道:“贫道自入道庭,可谓毫无建树,岂敢无功而受禄?” 莫川摇了摇头道:“放心拿去吧,省得哪天被外人蛊惑而不自知。你若有心,道庭之事多多上心即可,他日修至元婴大圆满,可寻贫道取出魔灵符,再办一场飞升大典,也算壮我道庭声威。” 碧玉道君闻言呆住了。 道祖之言,可谓开门见山,将他的顾虑尽数打消。 取出魔灵符,又公开举办飞升大典,这基本等同于不会再下黑手。 当然,想要拥有这个待遇,前提就是“道庭之事多多上心”。 至于如何上心? 这就得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了! 显然,这就是一场阳谋。 潜台词也很简单,好好为我效力,时机成熟自然送你飞升。 “臣,谨遵道祖法旨。” 碧玉道君双手接过玉笏,如人间朝臣,手捧玉笏,作揖致礼。 “去吧!” “喏!” “等等!” 莫川倏然又想起什么,叮嘱道:“澹泊、木央,欺上瞒下,私自飞升,贫道念及旧情,允他们一个体面,准其封神,你代贫道走一趟,令其家族建生祠祀之,不得有误!” 碧玉道君闻言浑身一震,试探问道: “敢问道祖,他们还……活着?” “既是生祠,自然还活着。” 莫川抬起右手,掌心悄然浮现出两道残魂,恍如烛火,摇曳不定,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碧玉道君睹之愈发胆寒,双手环抱,举到胸前,再次躬身到底:“微臣,领旨!” 声落,他停顿两秒,见莫川再无吩咐,这才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待出了大殿,一阵微风拂来,碧玉道君才突兀发现,后背一片冰凉,已然被冷汗浸湿。 …… …… 道庭天历二年三月初七,青童、澹泊、木央散修,道成化神,乘空步虚,飞仙太清,天下震惊! 澹泊、木央两大家族,更是建生祠祀之,以显荣光。 值此之际,道庭也愈发炙手可热。 可谓: 万方来贺,华夷充庭。 一时间,不知多少修士削尖了脑袋加入道庭。 更有不少老牌金丹家族,表露出拨乱反正之意,一时间,瀛洲本土势力摇摇欲坠,颇有大厦将倾之危。 这一幕,直接令瀛洲道君们看傻了眼。 “诸位道友,情况有变!澹泊、木央二人恐怕并未摧毁魔灵符网络!” 卫家幽静大殿中,瀛洲道君或本体亲至,或分身而来。 一个个或坐或立,神色凝重。 “消息当真?” “多半当真!本君尝试接触碧玉道君,岂料,那厮尽是虚与委蛇,甚至打探起我等情报,看那样子可是好生忠心耿耿!” 天砺道君阴阳怪气道,显然气得不轻。 “难不成是澹泊、木央二人飞升之际和明辰老道达成了和解协议?” “看来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哼,本座当初便说此计剑走偏锋,甚是不妥,说不得便会将化神之秘泄露给了明辰老道,尔等偏不信邪,这下该如何是好?” “这又有何不好?道庭凭白少了三名元婴修士,这难道不是好事?” “啧啧,丧事喜办,道友还真是好本事啊!” “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莫再吵了,如此嚷嚷,成何体统?眼下如何消弭道庭影响才是关键。依贫道之见,道庭既然飞升三人,我等只要也能连续送人飞升,自可化解眼前危机。” “也唯有如此了。” “既然如此,谁愿飞仙太清?” 问话落,大殿内安静下来。 众道君在面面相觑中,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犹豫之色。 他们并非排斥飞升。 恰恰相反,一个个早心驰神往,恨不得立马飞升仙界。 但理性也告诉他们,在这大争之世飞升,于家族传承不利。 如果没有寿元掣肘,待家族诞生新的元婴道君之时,其实才是最好的飞升之时。 …… 瀛洲道君的忧虑,也是道庭余下八大真君的顾虑。 随着道庭三位道君的同时飞升,八位真君已然进入某种不可名状的亢奋状态。 他们作为从上古沉睡至今的存在,论修为早已修至元婴大圆满,随时可以破境化神。 只是之前一直不得门路,憋屈至今。 如今得望大道,岂能不狂喜? 然而残存的理性,也告诉他们,此时不是飞升之时,否则宗门千万年积累必将尽归道庭所有。 一时间,八位真君那叫一个上蹿下跳,使尽手段督促麾下金丹弟子早日破境元婴,好让他们免去后顾之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元婴道君的扶持下,各大洞天修至金丹大圆满修士,无不焚香沐浴,宣布闭关,打算趁着这一波东风,一举登顶人间。 在瀛洲上下掀起破境狂潮之时,莫川却默默暂停了灵元道修行。 其实,他现在距离金丹大圆满还差得远,纵然有数之不尽的天材地宝滋养,少则也得三五年时间。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停了灵元道修行。 因为他已然心生惧意。 他怕所谓的“灵元”,乃是一种毒药。 修为越高,中毒越深。 虽然关于这个猜测属实有些荒谬,但万一呢? 一颗头颅便化为星球的存在,实在不是他能想象的恐怖。 稳妥起见,还是暂时中止为好。 他有心参悟星环符箓,奈何几次都静不下心来,索性留下分灵,返回聻冥幽境。 …… 回到阔别已久的宅邸,看着落满灰尘的茶几,莫川心神一阵恍惚。 有种不真实的触感! 他坐在沙发上怅然许久,才勉强将状态调整过来。 此时的他,越发理解网瘾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某种程度来说,他这也算是一种网瘾。 相较于九州瀛洲的叱咤风云,聻冥幽境明显无趣多了。 虽然他可以显圣,可以调教世人。 但这种若稚童玩弄蝼蚁的兴趣,不是他的追求。 现在回来,更多的是想从聻冥幽境,寻找破局可能。 他收拾好心情,随即掐了神通,离开家门。 这一次,他走得很远。 先去了一趟着名的玄门圣地,翻了翻落满灰尘的书房,又去了佛堂重地,推开挂着藏经阁牌匾的房屋后,却不见一本经书。 搜遍全寺,在偏殿售卖香烛的库房中,发现大量印刷精美的典藏佛经。 这类佛经,莫川早已通过万能电商翻了个遍,自然懒得再看。 索性掐个仙人指路的小神通,遍访各大图书馆、私人收藏室、街边古玩店……等等。 可惜,目之所及,皆是经义,而无一本神通。 与他之前网购拓本别无二致。 是的,莫川很早就发现聻冥幽境,并无具体功法。 或者说,即便有具体功法,聻体也无法修行,流传不下来也情有可原。 在文化传承上,再无收获之后,莫川将目光看向天空。 御气之下,身如惊鸿,直冲九天云霄。 顷刻间,便飞至大气层外。 太空虚无,法则迥异,莫川一身功法神通,几乎失效大半,还好他豢养五彩鸟…… “咦!” 刚刚想到五彩鸟,莫川愣住了。 因为在太空外,他感受不到半点太阳风。 联想到聻冥幽境之物一旦带入九州,便会化为灰烬,烟消云散之特性,莫川神色严肃起来。 他沉吟许久,谨慎的向月球飞去。 不知过去多久,他双脚踩上月面,轻盈得如浮于深海。 伸手捡起一块石头,仔细查看一番,触感和寻常石头并无太大区别。 环顾四周间,他索性在月面探索起来。 如此过去不知多久,他最终在永暗背面的一座陨坑中,停下脚步。 这一圈转下来,除了少许人造机械之外,并无其他发现。 这让他有些气馁。 他低头看着脚下呈放射状深坑,在怅然失神中,随即纵身化为一道遁光离开月球,向附近一颗星球飞去。 这一次,飞行距离要远多了。 莫川索性将五彩鸟召唤而出,坐在它的背上,飞行而去。 不想,五彩鸟明显有些不对劲,好一会儿才通过魔灵符传音道:“主人何故遣吾于幻境中飞行?” 莫川愣住了:“幻境?” 这一声反问,也把五彩鸟问呆住了。 它穷搜血脉记忆,半晌,猜到:“星河璀璨,却无风啸,这纵然不是幻境,应该也多半是类似之物。” 莫川眉头皱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五彩鸟的一句话,令他恍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真相。 他一直以为是真实世界的聻冥幽境,说不定就是一个幻境。 一个约束容纳聻仙的幻境。 这也解释了,为何这个世界之物无法带入九州的根本原因。 “既是幻境,你可有破解之法?” 莫川故意问道。 “此幻境非比寻常,大如寰宇,吾之血脉,并无此类幻术记忆。不过,无论任何幻术,终究要依托于实物……只要能看破虚妄,找到阵眼所在,即可将其破解。”五彩鸟道。 这话算是废话了。 莫川凝神思考中,智慧火自然而然从脑后绽放而出。 也就在这刹那间,莫川猛然想起了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 “你刚刚说,‘星河璀璨,却无风啸’,这么说,你见过眼下这般太空之景?” 莫川意味深长问道。 没错,无论是九州也好,瀛洲也罢。 他们对太空的认知,某种程度上,还不如出身聻冥幽境的他。 偏偏五彩鸟一个从羽毛胚胎中,诱导催化而出的神兽,竟然一副见怪不怪模样,这多少有些奇怪。 刚刚他完全带入自我思维,差点忽略了这个细节。 “当然!”五彩鸟理所当然道。 “哦,这么说,你的血脉并非源自九州喽?” “这是自然,我记得我的家乡,炽白而炙热……我的族人于炽热中沐浴……”五彩鸟说着说着,语气结结巴巴起来。 “怎么不说了?”莫川问道。 “我……我记不起来了……我的血脉记忆……支离破碎……”五彩鸟的语气带着几分难堪。 莫川闻言眉头暗皱。 难不成因为是非自然孕育的缘故,造成了五彩鸟并无完整的血脉传承? 这点倒是有可能! 在疑惑重重中,莫川又追问起其他问题。 在旁敲侧击中,基本确定五彩鸟的血脉传承记忆,确实支离破碎,不成体系。 只能记起一些破碎的画面。 而且这些画面,也得经由外部刺激,才能回想起一二。 这个结果,令莫川有些懊恼。 不过,不管怎么说,五彩鸟的提醒,都令莫川有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他索性重回月球,种下一枚破梦楔之后,在再度启程,前往下一个星球。 他倒要看看这个幻境,究竟是对五官的欺诈? 还是空间的吹涨? 结果,他刚刚离开月球,破梦楔传来的信息,便令他愕然回头。 月球竟然消失了! ——准确的说,破梦楔感知不到月球了。 不! 在他回头望去的刹那间,月球竟然又……又莫名冒出来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冉遗之梦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大白天见鬼了? 莫川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漂浮在虚空中的月球,半晌,脖颈略显僵硬的移开目光。 霎时,在破梦楔的探测中,月球再次消失不见。 刷! 莫川猛然回头,破梦楔竟再次感应到了月球。 “真他妈见鬼了。” 荒谬的感知,冲击着莫川的世界观。 饶是他见多识广,此时此刻,也有种冷汗涔涔之感。 他略一沉吟,重新返回月球,在不同地方,布置起更多的破梦楔,乃至其他监视法器。 完成布置之后,他随即转身离去。 不出意外,尚未走远,监视法器便再也感知不到月球。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相互监视的监视法器却能看到彼此,正固定于虚空之中,仿佛承托它们的月球依在,只是看不见摸不着而已。 当莫川转头望去,月球再次在他和监视法器视野中出现。 “这算什么?三界虚妄,唯一心作?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莫川蓦然想到了佛经,乃至道门经典中,记载的一些唯心主义。 然而即便有典籍为证,他依旧满心茫然,世界观近乎崩塌。 因为在颅骨世界,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也不止一次依靠法器监视他物,如果颅骨世界也有这种情况,他早就该发现了。 “没道理啊,若是唯心而作,月球必然时时刻刻处于人类观察视野之中,怎么可能会消失?” “还是说,只有我的观察才是有效的?” “亦或者,唯心唯得是每一个人?” 莫川眉头暗皱,一边思索,一边反复实验起来,包括且不限于更换观察者、观察对象,以及观察法器……等等。 他将所有能想到的可能,全部试了个遍。 最终结果,令他震撼。 首先,“他莫川”的特殊性可以排除。 除了他以外,具备一定意识的生命体,都会令月球实体化。 其次,当他距离月球足够遥远之时,月球也会“消失”,即便他依旧能够看到月球,但监视法器却感应不到。 最后,这种现象不止于月球,聻冥幽境所有物品皆有这种特性。 小到一粒沙子,大到一颗星球。 唯一区别是,在蓝星上这个特性几乎表现不出来,原因应该是蓝星上观察者太多的缘故。 诸此种种特性,令莫川不得不得出一个让他感到惊惧的结论。 ——聻冥幽境是虚拟的,就像冉遗鱼虚构的梦境。 且这个梦境一直处于“节能模式”,它只会渲染意识体观察到的东西,若无人观察时,这些东西将会处于“数据流”模式。 换言之,它会对高等观察力展露出全貌,对低等级观察做出数据回应。 “难不成整个聻冥幽境都是一场梦魇?一场收容聻仙残魂的梦魇?” 悬浮于太空中的莫川,呢喃自语,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如果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梦魇,那会是谁的梦魇?” 刹那间,莫川脑海中浮现出了唯一的答案。 ——颅骨。 也唯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bUG。 想到这一点的莫川,如坠冰窟,彻骨寒意袭上脑际,令他不寒而栗! “贫道莫川,拜见……前辈!” 好一会儿,莫川强压内心恐惧,拱手作揖,欲拜见造物主。 寰宇枯寂,不鸣不应。 唯有自己的心跳声、血流声,骨骼肌肉摩擦声,回荡于脑际,令人幽闭欲狂。 “贫道莫川,拜见前辈!” 莫川又是朗声拜请,声不出三尺,便泯然于虚无。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收手而立,抬首四顾间,灵元陡然离体而出,疯狂搅动着虚空,仿佛想要将其崩碎。 然而既为虚空,又会怎怕他有形能量? 任他灵元涛涛,终究宣泄于空,掀不起半点波澜。 许久,莫川停下发泄之举,应一支香火重回瀛洲。 …… …… 道庭天历二年四月,有小道消息盛传道庭之祖欲收集天下梦魇之法,消息一出,道庭上下,无不人心浮动。 纷纷猜测道祖神通广大,为何突兀要收集此法? 有人猜测,此法可能可能事关化神之秘; 也有人猜测,道祖或许在尝试参悟什么神通。 不管怎么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无论消息真假,先奉上梦魇之法投其所好再说。 一时间,道庭上下无不疯狂收集梦魇神通,不乏有人因奉上梦魇奇术,而平步青云,封官加爵。 在一片人心求进中,瀛洲又有两名道君飞升太清。 这次并非道庭中人,而是瀛洲本土道君。 有趣的是,他们并未提前宣布消息,不知是害怕失败,还是担心道庭破坏。 不过,这并未影响瀛洲本土势力声望的高涨。 至此,天下修士无不确定,化神之秘已然被破解,纷纷在狂热中高呼大飞升时代的到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道庭天历三年一月,三元极真天金丹弟子司徒季清晋升元婴,继掌道庭九天真君之位。 二月,司徒季清师尊、道庭唯一女性元婴道君宣翠道君,飞仙太清。 同年六月,瀛洲本土庆阳道君拔宅飞升。 瞧着各大道君比赛似的,接二连三飞升,瀛洲修士彻底麻了。 道庭和瀛洲的战争,也在天下大势面前走向和解。 双方也不得不和解。 首先,元婴道君不愿打,也不敢打。 毕竟飞升在前,谁还愿意搏命? 元婴道君打不起来,瀛洲自然乱不起来。 不少人高呼发展数万年的灵元道终于迎来黄金时代。 “黄金时代?呵,对五畜来说,养殖场中的同类也算是迎来了黄金时代。” 莫川看着手中的名单,满脸讽刺之意。 这些名单都是滞留九州的各大门派所递交的。 原来,随着瀛洲道庭弟子封神于九州,关于瀛洲盛况自然也瞒不过九州。 初时,九州各门各派还心有顾虑,怀疑不已。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弟子封神,瀛洲消息的可信度,自然随之越来越高。 毕竟让一人撒谎容易,让十人百人撒谎也能办到。 但让千人撒谎,还能一点漏洞也没有,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余下门派哪里还能待下去? 纷纷加入道庭,请求前往瀛洲。 “看风使舵,临危下石,呵呵……” 莫川摇了摇头,随手批准了这些人的离去。 “看眼下趋势,要不了一年半载,灵元道终将绝迹于九州,可喜可贺呀!” 莫川嘴上说着高兴话儿,脸上却毫无喜色。 世界真相犹如梦魇般,折磨着他的道心。 在瀛洲掀起飞升狂潮时,身为道庭之祖的他,却在参悟着各种梦魇之法。 可惜,任他执掌再多法术,都破不了聻冥幽境的梦魇。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电脑中的数据,无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硬件的束缚。 这是令他感到最绝望的地方。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将无处发泄的精力,投入到星环符箓的参悟上。 如今勉强算是略有所得。 他打算处理完道庭积压的事务,便再次尝试心中构想,不想,一支香火渺渺而来。 莫川见状,心中一动,循香火而去。 …… 道庭总部·太元总真天。 洞天终南山之巅,未狸手奉香火,正平静插在祭香台上,瞧见莫川身影浮现,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笑容。 “元婴?!” 莫川瞧见未狸,瞳孔微缩。 “是不是很惊讶?” 未狸开心笑道,元婴修为傍身的她,终于有资格和他并肩而立。 不过,细说起来,她能快速踏入元婴境界,也多亏了莫川打下的资源。 原来,自从莫川将太远总真天设为道庭总部,总揽九州事务之后,未狸便作为道祖之影,帮莫川处理大小事务。 看似忙碌不已,实际上也借助道庭庞大资源,勤勉修行,如今突破元婴境,不足为奇。 “嗯,是很惊讶。” 莫川颔首,露出一抹微笑。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未狸敏锐察觉到莫川状态的不对劲。 莫川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说着,捉住未狸小手,牵着她踏出洞天,向万丈高空飞去。 眨眼间,便一头扎入罡风层。 未狸见状,大为惊讶,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攥着莫川的手用力了几分。 耳旁罡风呼啸。 唯有化神修士才能破开的罡风,在莫川面前,彷如和煦春风。 没多久,两人便撞破罡风层,来到世界之外。 未狸呆住了。 她呆呆的看着覆盖在世界上空的星环符箓,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这就是……仙界?” 未狸呢喃问道,她第一念头就是仙界难不成是人为创造的? “你再低头看看脚下世界。” 莫川提醒道。 未狸闻言懵懵懂懂间,下意识低头望去,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骤然凝固。 她身躯微微颤抖,蓦然看向莫川脸庞:“九州怎么会……这、这当真是我们生活的世界?” 莫川平静点了点头:“没错。” 未狸抿了抿唇,思绪迸发中,已然方寸大乱。 莫川静静看着未狸阴晴不定脸色,心知乍见此景的她,需要时间消化。 许久,见她脸色逐渐平静,他才道:“我本不应该带你来看这些,不过,如果不带你看这些,有些话,你可能不会相信。” 未狸摇了摇头,正想说话,莫川下一句话,令她愣住了:“灵元道不要再修炼了,至少,在我找到出路之前,不要再修炼了。” “为什么?” 未狸下意识问道,也猛然意识到莫川为什么说“不带她看这些,有些话她不会相信了。” “我、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莫川抬手,按在未狸唇前,堵住她的解释:“我都明白,不用紧张,对了,道庭留有分身吗?” “有的。” “那就好,既然如此,不如一起看看夜空吧!” “好。” 未狸察觉出莫川的情绪有些低落,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也不再追问。 莫川闻言长袖一挥,一艘飞舟凭空冒出。 他牵着未狸登上甲板,坐在躺椅上,看着星环覆盖的壮阔景象道: “如果不出意外,你应该是第二个知道真相之人,很遗憾,这个真相并不美好……看到这些符箓了吗?” 未狸看着倒映在莫川眼眸上的漫天符箓,轻轻“嗯”了一声。 “很漂亮吧?” “嗯。” “多看看吧,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啊?为……什么?” “等你亲眼目睹之时,就明白了。” “哦。” “说说道庭吧!最近道庭发展的怎么样了?” “嗯,还可以,一切欣欣向荣……” 未狸勉强压下心中的好奇,将思绪转到九州道庭上:“目前九州势力空缺的厉害,道庭甚至有些管理不过来,不得不放宽一些选拔标准。不过,我有些担心未来……” “未来?” “瀛洲封神之人越来越多,九州职位空缺早晚会被填满,到时候,利益分配不均之下,我担心会有乱象发生。” “这是必然的事情!香火道又有延寿之能,道庭早晚会膨胀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那怎么办?” “九州满了,那就向瀛洲发展,瀛洲满了那就向天灵蔓延,空间换时间,拖延千余年不成问题。” 莫川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瀛洲,以及颅骨天灵盖。 “那千年之后呢?” 莫川抬头望向星空:“我也不知道。” 未狸循着莫川目光望去,敏锐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整个颅骨世界不够道庭壮大的话,那接下来唯一出路便是浩瀚星河。 否则必然毁于内部倾轧。 然而既然是浩瀚星河,莫川又为何说不知道? “这层符箓是……封印?” “差不多。” “化神也突破不了?” “没错。” “啊?”未狸一怔,环顾四周间,下意识问道:“那……那些化神修士呢?” “死了。” “死了?” “唔,人来了。” 莫川突然提醒道。 此时,其实不用他提醒,未狸也察觉到了什么。 她下意识起身,循着令人灵魂感到灼痛的威压之源望去,只见恍如灰色海洋的万丈罡风面,突然冒出一颗脑袋。 俄而一名化神修士,面无表情,双眸含怒的冲天而起。 “化神修士?” 未狸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莫川。 莫川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不要分心。 未狸再度回首,便见那化神修士已然化为一道流光冲向覆压山河的星环符箓。 “汩——”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在无声无息中,一朵璀璨火光在亘古漆黑的星空下,焕烂九天,流曜太空。 未狸登时呆住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少年阿仇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怎么会……这样?” 未狸蓦然看向莫川,化神修士的最终璀璨在她姣好赪颜蒙上了一层烂漫流霞,虚幻而失真。 “现在你明白了吧?” 莫川叹了一口气,看着那逐渐收敛的光芒,继续道: “这件事说来复杂,大约在几年前,我意外闯过罡风层,发现了世界真相,当时,这些符箓星环还没这么大……” 在百感交集中,莫川将他的发现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关于世界真相,他本来并不想告诉未狸。 因为知道太多往往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随着未狸破境元婴,他突然意识到,他不能再保守秘密了。 否则无论他怎么警告,都有可能令人心生怀疑。 纵观古今,很多事情都是起于误会,莫川不想一番好心演变为猜疑和悲剧。 …… 许久,莫川的阐述结束了,两人也陷入久久沉默。 未狸需要时间来消化这骇人听闻的世界真相。 “你为什么不把事情真相公布出去?我的意思是,我们或许可以联合天下道君,共同参悟其中秘密,这总好过一个人背负秘密。” 未狸一脸担忧的看向莫川。 “我理解你的想法。你执掌道庭也有一段时间,相信已经体验到人性的险恶,一旦将此事公布,你觉得世人会相信吗?” 莫川在反问中,又道: “当然,我可以封锁消息,仅仅告知元婴道君,只是如此一来,于天下不利。再等等吧,我正在尝试破解,如果最终功败垂成的话,再考虑公布这个消息吧。” 未狸闻言沉默了。 她听懂莫川意思了,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件事即便公布出去,天下修士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元婴道君为了打压天下修士,而编撰的精美谎言。 莫川总不能将所有人都带到罡风层之上吧? 纵然全部带上来又如何? 幻境、蜃景、梦魇……只要人心存疑,有太多理由可以解释。 当然了,元婴道君应该会相信。 可如此一来,无人飞升的话,瀛洲道君必然越来越多,利益冲突也将越来越激烈。 在绝望情绪下,一旦爆发战争,瀛洲极有可能毁于一旦。 “我明白了。” 未狸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 莫川也看出了未狸的心神不定,挥手唤出一道香火之门,引着未狸返回太远总真天。 回到九州道庭之后,莫川滞留了三日,协助未狸处理了一些道庭事务,尤其是一些未狸不敢拍板的事情。 待一切结束之后,他随即寻了个借口,重返九天之外,星环符箓之下。 心无旁骛之下,他心随意动间,蓦然使出大小如意之法,肉身吹涨至百尺大小,伸手虚空一抓,取出一支以龙须编织而出的符笔,当空泼墨篆刻。 顷刻间,一枚硕大符箓凭空冒出。 仔细看去,这枚符箓赫然正是环绕在颅骨世界之外的星环符箓。 ——这正是莫川数年来的参悟成果。 说实话,他对星环符箓依旧处于一知半解状态,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临摹和复刻,哪怕这枚符箓十分复杂。 “疾!” 符成那一刻,莫川蓦然单手掐诀,指挥着符箓飞向星环符箓。 随着符箓的缓缓靠近,他的精神高度紧绷起来。 “啵” 在莫川的焦灼目光下,符箓划过漫长寰宇,恍如一枚泡泡镶嵌入星环之中。 一眼扫去,不分彼此。 霎时,一股难以置信的狂喜,涌上莫川心头。 “成了?” “这就成了?” 不等他欢呼雀跃,构成星环的符箓仿佛察觉到异常,在相互挤压中,“啵”的一声将莫川篆刻的符箓挤碎。 目睹这一幕的莫川,狂喜之色蓦然凝固三分。 他眉头暗皱,一脸若有所思之色。 神情却并不沮丧。 因为面对这道化神修士也无可奈何的恐怖符箓,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他略一沉吟,再次如法炮制,篆刻出一枚符箓送了过去,观察着符箓破碎的时间! 待符箓镶嵌入星环,没多久,便再次轰然破碎。 “一息时间么?” 在呢喃自语中,莫川继续篆刻符箓,在反复实验中,最终确定他所篆刻的“外来符箓”可以生存一息时间。 或者说,星环需要一息时间,才能识别出外来符箓。 “时间虽然紧张,但也足够了。” 他略一沉吟,继续篆刻起符箓。 这一次,他篆刻的数量尤其庞大,足有上千枚有余。 而后操控着一部分符箓堆叠成球,将一条真龙包裹在里面,将其缓缓送了过去。 随着“球形符箓”腾空而起,莫川心脏抑制不住的咚咚狂跳起来。 这次实验,将事关他能否逃出这座颅骨囚笼! 在他极度紧张中,球形符箓缓缓镶嵌入星环之中,而后另一面迅速打开,将真龙释放出去。 “啵!” 看着再次被挤压破碎的符箓,莫川蓦然攥紧拳头,老脸涨红,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成了!——真龙成功逃出了星环符箓。 这意味着星环符箓不再成为化神修士的囚笼!他只需要再解决元婴道君破境化神,入魔发狂即可继续修行灵元道。借助破解之秘,他甚至能掌控天下化神修士…… 这一刻,无限可能令莫川兴奋到了极点,他下意识就要返回太远总真天,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未狸。 怎料,就在这时,一股令他浑身战栗的恐怖,突兀从灵魂深处冒了出来。 “布阵者来了?” 刹那间,莫川意识到了什么? 下意识就要撤去香火,逃回聻冥幽境,怎料,他念头刚刚生出,身躯便失去了控制。 完了! 难以言喻的恐惧自莫川心中浮现。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艺高人胆大,终究是建立在聻冥幽境之上。 唉! 在极度惊恐中,莫川深深叹了一口气,心境迅速归于平静。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其实有想过,如果聻冥幽境也庇护不了他时,他该怎么办? 结果他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 现在他终将亲自面对这残酷现实。 罢了,道爷这一生,值了! 万念俱灰中,莫川突然惊讶发现,失去控制的身躯,正在操控着残留的符箓。 而后用这些符箓包裹住他的身躯,冲向星环符箓。 “嗯?” 莫川满脸问号,这是什么情况? 打算拿我做实验,亲眼目睹一下? 在惊疑不定中,包裹住莫川的球形符箓,重复着之前的举动,镶嵌上星环,而后另一面符箓速度打开。 莫川犹如提线木偶般,飞了出去。 星环之外,星空虚无。 他送出去的真龙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名俊俏少年。 令他惊悚的是,操控他的力量赫然来自这名俊俏少年! “他要来了,待你我寻个安全处,再容贫道慢慢解释。” 俊俏少年看着莫川低声解释道,语气温和,温润如玉。 说话间,卷起莫川,便向虚空中遁去。 莫川下意识想要张口询问,却在千头万绪中,不知该从何问起。 也就在这一刻,他恢复了三分控制力,蓦然回头望去,却见目之所及,空空如也,不见星环符箓,也不见颅骨世界。 ‘这……这是被星环符箓隐去了?’ 莫川在刹那间生出一丝明悟。 也在这一刻急了:“敢问道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可……还能回来?” 可不是,在这一片虚空中,他甚至无法确定颅骨世界究竟在哪里? “莫慌,莫慌,太阳下山有月光,泡面喝完还有汤。”俊俏少年一本正经回道,语气中,遮掩不住的轻松和兴奋。 莫川傻眼了。 沃尼玛,这这这…… 不等他再度追问,满天星河陡然消失,他仿佛在顷刻间,撞入一片黑暗之中。 “好了,此处远离我的脑袋,那人便是来了,也休想察觉。” 俊俏少年松了一口气,挥手间,点点光芒自莫川脚下蔓延而去,那是莫川的茶几、沙发、客厅、阳台,乃至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大厦。 莫川眉梢挑起,伸手摸过茶几上厚厚灰尘,忍不住幽幽吐了一口气。 “看来,道友已经猜到了?” 少年仿佛主人一般,打开冰箱,取出两罐可乐,抛给莫川一罐,而后自顾自痛饮起来。 莫川接过可乐,掂手打量中,声音颤抖道:“生我养我的世界,都是假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道友,可莫要着相了。” 少年轻笑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以及一抹挥之不去的腐败气息。 “告诉我,我的世界,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莫川固执问道。 “真的。”少年一脸认真道。 “真的?” “那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关于家乡的梦,梦虽然是假的,但人都是真的。那个人锁住了我的脑袋,想要里面的东西,我无处可逃,只有化整为零……”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眼神略显三分迷茫。 “化整为零?”莫川呢喃着这个词汇,只觉得不寒而栗。 “猜到了?也对,你就是我,理当继承我的智慧,猜到了也不足为奇。”少年一脸理所当然,而又傲气十足道。 “既然如此,那星环应当困不住道友,道友为何不早点脱困?”莫川突兀问道,显得毫不客气。 少年闻言也不恼,轻轻摇了摇头道: “最初的法阵远可没有现在这么简单,我找不到出路,又熬不住亿万时光,只能陷入沉睡。” “如今亿万年过去,他许是懈怠了,出事了,再或许早已获取我脑子里的东西,不再搭理,也很正常。” 莫川沉默半晌,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知道太多可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我想知道真相。” “哎,罢了罢了,看在你唤醒我的功劳上,告诉你也无妨,这只是一个狗血故事,有人想杀我,又杀不死我,只能将我困住,一点点消耗我,榨取我的价值,仅此而已。” “他是谁?” “你最好不要知道。” “为什么?” “言若出,必有所感。”少年一脸认真道。 莫川闻言悚然。 “可若是不知道他,又该如何防范?” “防范?”少年一愣,俄而莞尔笑道:“放心吧,人类不会对蝼蚁感兴趣,他不是性情恶劣的顽童,至少在我记忆中不是。” “道友,怎么称呼?” “我?你可以称呼我……龙傲天。” “啊?”莫川一愣。 “不信?不信你还问?知道我的名字,对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忘了我刚刚所说的话?”少年笑容收敛,一脸认真。 “言若出,必有所感。”莫川愣住了,在惊愕中,下意识吟诵起这句话。 “以后出门在外,小心口祸,有些老东西嘴上不在意,心理变态得很,若有察觉,随意降下一道诅咒,就够你喝一壶的。”少年提醒道。 “多谢道友提醒。” “客气客气!以后你就唤我阿仇便好,仇恨的仇。”少年咧嘴一笑,身上的腐败气息愈发严重,莫川感觉仿佛唤醒了一具掩埋亿万年的尸骸。 “道友刚刚说‘化整为零’,又言‘你就是我’,那我和道友究竟是什么关系?分身?”莫川忍不住内心好奇,追问道。 “天衍门有一法,唤名《化虚诀》,可散神魂为千万人,于识海苦修悟道,取得道者之道心,据为己有。你嘛,某种程度上,类似于此法,不过,不用担心,从今以后,你就是你,与我无关。” 少年阿仇说着,抬手轻轻一点莫川眉心,莫川一直引以为傲的聻体,悄然崩散,从灵魂中倾泻而出。 “聻仙即是你的分魂?”莫川愕然。 “非也,只是拥有我的部分多一点而已。”少年摇头,指尖一闪,一篇功法涌入莫川脑海。 “此法名曰《太上感应法》,乃是得自一名挚友,可为傍身之法,好生参悟吧!对了,天罡地煞法术莫再使用,此法本质源于我的感悟,小心被‘他’察觉。” 少年在千叮万嘱中,蓦然起身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以后自己小心!还有,别去找我的脑袋,那人有可能还守在那里。” 说完,少年身影便逐渐淡去。 “等等!” 莫川急忙喊人:“我那九州还有诸多事情还未了结……” “那就好生修炼,想死,当我没说。” 少年阿仇声落,身影随即渺渺散去,真实无比的客厅也恍如梦境般迅速消融。 没多久,虚无星空再度映入眼帘。 完结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星空璀璨,空洞骇人。 莫川呆呆的看着,在虚无黑暗尽头闪烁着点点星光恍如无垠沙漠的星海,第一次发现星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令人窒息的惶恐和空虚恰如眼前的黑暗,将他层层包裹挣脱不得。 这是踏出舒适区之后的不安。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聻冥幽境庇护他的周全。 他必须得直面所有坎坷。 “呼——” 许久,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将心中不安吐出,思考起眼前局面。 通过他掌握的信息,以及少年阿仇的回答,他基本还原出了颅骨世界的真相。 少年阿仇口中的“他”,姑且称为星环阵主,杀了阿仇,或者机缘巧合之下,囚禁了阿仇,目的便是为了获取阿仇脑袋中的东西。 至于这东西是什么? 阿仇没说,莫川也识趣的没问。 在此绝境下,阿仇选择化整为零,以自身资源孕育了“颅骨世界”,将脑海中的核心秘密藏了起来。 因此颅骨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灵,理论上都是阿仇。 但通过阿仇抽取他莫川聻仙部分来看,这个设想过于片面。 真实情况应该是每一个生灵体内都含有阿仇的一部分。 这一部分体现在灵魂深处,即“聻体”。 这也解释了,为何鬼死为聻之后,却可以治鬼的根本原因。 这是“利剑出鞘”了属于是。 既然如此,他莫川最初就是聻体,那么他是阿仇吗? 莫川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便给出了否定答案。 《道德经》有言: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他莫川终究是由过去经历组成。 纵然最初的自我源自阿仇,但他终究不是阿仇! ——就像初生的婴儿,一切都源自父母,但终究不是父母。恰如他以双龙细胞,克隆而出的庞大真龙群体,它们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 想来阿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故而仅仅取回属于他的聻体。 说不定,这也是他控制莫川逃离星环法阵的原因之一。 这个思辨对莫川很重要,这是稳固他道心之根本。 然而操蛋的是,他虽然自认为是独立个体,但在“星环阵主”眼中他就是阿仇! 阿仇在躲着星环阵主; 他莫川也不得不跟着躲避。 更坑爹的是,他还不知道星环阵主是谁? 因此为了小命着想,一时半会他是别想回到颅骨世界了。 “这算是带着‘原罪’出生么?” 莫川自嘲一笑,有意尝试联系留在九州的分灵,结果任他如何催使神通也联系不得。 不知是距离太过遥远,超出了能力范围; 还是星环法阵隔绝了交流。 这个结果,令莫川心情愈发苦涩。 “还好在离开之前告知了未狸真相,否则她若是以为我飞升而去,也跟着破境化神,后果将不堪设想。” “现在我虽然失踪,但以她的聪慧,应该能猜到几分。” “如今九州灵元道修士尽数迁往瀛洲,以未狸元婴道行,应该无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安全,她若有心,应该有充足时间试错。至少,罡风层应该能拦住她一段时间。” “我若想重回颅骨世界,与其指望阿仇击败星环阵主,不如自己拥有逆天改命之能。” 在思绪徜徉中,莫川找回目标,不再彷徨。 他最后扫了一眼周围星空,记下“颅骨世界”的大概范围之后,这才随意寻一个方向飞遁而去。 …… 银河横空,星海浩瀚。 在赶路中,莫川第一次体会到寰宇的深邃无垠。 都说望山跑死马。 在莫川看来,望星跑死人才对。 任他如何飞遁,星空始终毫无变化,像极了背景贴图。 初时,初入星海的新鲜感,令他还不觉得枯燥,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新鲜感的退去,他的感官顿时只余下无尽孤独。 他索性放出一艘飞舟,以五彩鸟为马,拉着飞舟狂奔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他以魔灵符构建的天罗地网也失效了。 准确的说,只剩下飨祭道炉中的“局域网”。 话说,多亏了他在飨祭道炉里养了无数真龙,不然眼下他最大麻烦该是五彩鸟的反噬了。 旅途枯燥,莫川索性参悟起少年阿仇赠予他的《太上感应法》。 这一参悟,他的世界观顿时再次遭到暴击,也终于明白元炁道和灵元道诸多bUG由来。 《太上感应法》将修行境界划为十二境界。 分别是: 坐道、贡道、神道、真道、洞玄、玉阳、金丹、仙转、真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混元大罗金仙! 其中,金丹之前六大境界,赫然类似于元炁道。 或者说,就是元炁道,讲究“炼精化炁,脱胎换骨”。 按书中说法,此为“胎内养成珠,凡肉养圣胎”。 观其之过程,赫然包括修改经络之法。 当然了,其中还涉及对“筋膜皮骨”的改造。 待致虚极,六阴六阳,会合黄庭,金液自生,还归丹田,可成金丹矣。 换言之,元炁道修炼至极致,即可产生质变,孕育出灵元,凝聚为丹,此为金丹大道。 金丹之后,功法内容骤然一改,近似于灵元道,但细究又颇为不同。 颅骨世界的灵元道,乃是直接吞吐灵元。 《太上感应法》则是吞吐天地精华,炼化为灵元。 “难怪九州灵元会衰退,原来颅骨世界的灵元都是阿仇的残留!” “也难怪灵元道破境困难重重,原来是跳过了基础改造,根基不稳之故!” “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 莫川唏嘘不已。 心中也暗暗猜测起阿仇的修为。 因为修行功法的不同,太上感应法明显强于单一的灵元道。 其中,仙转之境,乃是以灵元淬炼肉身,令肉身彻底适配灵元,从描述来看,这一步就远超化神修为。 当彻底完成对肉身的改造,即为肉身成仙,号:真仙! 肉身不灭,寿元不止。 再进一步,则是太乙金仙。 金,有万古不灭,亘古永存之意。 这意味着,一旦踏入金仙之列,几乎等同于不死不灭,寻常手段难以彻底灭杀。 从少年阿仇言行来看,他必然踏入了金仙之列,至于是太乙金仙,还是大罗金仙,乃至混元大罗金仙,这就不是莫川可以揣度的了。 事实上,《太上感应法》也仅止于真仙之境。 再往上的境界,只有寥寥数语。 显然,即便是功法创造者,也多半未抵达金仙之列。 “路漫漫其修远兮……” 莫川梳理完元炁道和灵元道的关系,忍不住长长嘘了一口气。 高山仰止之余,更满心振奋起来。 道阻且跻不怕,就怕无路可走,既有前人开路,又何惧道阻且艰? “如今我虽有正确法门,但以我眼下元炁灵元混修情况,倒有些麻烦。” 莫川以太上感应法,审视着自身情况,眉头暗暗皱了起来。 此时的他,除了经络达标,其余哪哪看起来都残次不堪。 能修出金丹之境,简直就像是一个奇迹。 “既然乱如败棕,那就从头梳理,左右眼下旅途漫长,正适合静心修行。” 莫川一番沉吟之后,灵元暗运,收于金丹,而后张口一吐,将金丹吐出,藏入飨祭道炉之中。 霎时间,他身上萦绕的灵元气息彻底散去。 只余下元炁道修为。 莫川感悟着太上感应法,随即默默修行起来。 “第一境,坐道。此为体合自然,内外纯静,为入道之小试牛刀!” 他略一吟诵心经,不消片刻,内心便沉入无欲无我的纯静之境。 “第二境,贡道。此为含光藏辉,不拘世累,为遁入大道,避人间凡浊。” “第三境,神道。此为变化不测,超离凡界……” 莫川在元炁道上的所有造诣,在这一刻没有任何浪费。 每一层境界仿佛都对应着他的心境瓶颈,即便是重头修炼,依旧有种如鱼得水之感。 滚滚元炁在体内肆意澎湃,一点点改造着他的肉体凡胎。 这一刻,时间也仿佛失去了意义。 远远望去,飞舟仿佛在星海中静止。 只有五彩鸟富有韵律的拍打着翅膀,循着主人定下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充斥于星空的太阳风,令它如沐春风,看似飞行,亦在修行。 “第六境,玉阳。此为璞玉浑金,怀瑾握瑜,为元炁至臻之境……” 不知过去多久,莫川终于抵达元炁道尽头,正当他准备一鼓作气,再次冲击金丹之境时,五彩鸟的一声低鸣,将他从修行状态中唤醒。 “前面有人?” 五彩鸟的汇报,令莫川精神一震。 天眼通暗运之下,果然在一片漆黑的星空尽头,隐隐看到一艘飞舟正在风驰电掣。 这一刻,狂喜和犹豫两种情绪在莫川心中徘徊。 狂喜于终于发现了人烟。 这放眼偌大宇宙,概率太低了,这次若是错过,下一次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然而他又心生几分犹豫和警惕。 漫长修道生涯,早已令他深刻体会到人性的丑陋。 天知道对方会如何对待他? 尤其是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 思绪徜徉间,莫川心一横,收起五彩鸟,驱使飞舟,追了过去。 不想,不等他靠近,对方似乎也早已发现他的存在,速度立即拉满,狂飙而去。 “咻——” 看着在星空中划出一道流光的飞舟,莫川傻眼了。 不会吧? 我还担心你欺负我这个落单之人呢,咋看到我你还跑了呢? 莫川郁闷之际,也狂追不休。 同时伸手摘来一束太阳风,传音道:“道友,莫慌,贫道问个路便走。” 太空太庞大了,他都不知道飞行几个月了,这次错过,下一次什么时候还能碰到活人,简直比大海上遇到同类还要低亿万倍,因此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随着莫川的传音,没多久,那飞舟速度逐渐放缓下来。 莫川见状大喜,连忙靠近。 待离得近了,才发现这艘飞舟的含金量,远超他的飞舟。 只见其通体由未知金属打造,表面篆刻有密密麻麻符箓,看起来像极了一颗切去四分之一的鸡蛋。 切面甲板上,站着两男一女三名修士,仔细望去,通体元炁萦绕,不见灵元。 “贫道明辰,意外流落至此,可否方便问个路?” 莫川驾驶飞舟靠近,拱手作揖。 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忐忑,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他的话? “原来是明辰道友,不知道友欲往何处?” 对面飞舟上领头女子拱手回道,声音清脆,字正腔圆,听起来十分悦耳。——正是颅骨世界语言。 “不瞒诸位道友,贫道遭人算计,莫名流落至此,还不知此为何地?因此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去往何处,诸位道友可否行个方面,予张星图?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略表寸心,还望笑纳。” 莫川信口胡诌个理由,解释自己的警惕之余,也取出一枚瓷瓶送了出去。 对方打了法决,以神通接过瓷瓶,眉梢微微一挑。 只见瓷瓶中,赫然是灵元金液。 莫川送此物,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首先他不知外面物价,无论掏出什么东西,都有可能闹出笑话。 比如,颅骨世界极为珍贵之物,在外面说不定早就烂大街了。 反之亦然。 因此思来想去,还是灵元金液最为保险。 至少,即便是对于金丹修士来说,也不失为快速补充灵元的补剂。 “明辰道友客气,此为寂星海图,或可帮到道友。” 领头女子略一探查灵元金液,随即取出一枚琉璃珠,隔空抛了过来。 莫川施法接过,暗中检查一番,确定没有手脚之后,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仔细打量起来。 便见这琉璃珠,大如拳头,其内星光点点,密密麻麻,神念探入其中,极个别星光上,甚至还标有注释。 “多谢道友相助,他日有缘再会。” 莫川拱手致谢,心中却暗暗琢磨着要不要跟踪对方? 万一对方给了他一张假图呢? 不等他定下主意,对方倏然拱手道:“道友如不嫌弃,不如搭乘本舟,待行至巳昴枢纽,再下船也不迟!” 莫川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巳昴枢纽?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一个交通节点? 思绪迸发间,他果断拱手道:“承蒙道友相邀,那贫道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番外一【勿订阅】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施力报功,济人负重,为十上愿之一。 今儿莫川算是体验到了。 当然了,他是被帮助者。 “小女子栾燕君,久盛宝商队领事,瞧道友飞舟制式,不是瑶琳人吧?” 待莫川踏上法船,领头女子当即抱拳施礼。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栾燕君生得颇为媚丽欲绝,在一身青色法衣的衬托下,仪容端是娴婉! “瑶琳?” 莫川故意露出几分迷茫,心中却被女子的动作礼节惊到了。 从外貌,到语言,乃至礼节,这群“外星人”,简直像极了九州之人。 ——莫非少年阿仇便是出身这群人之间? “看样子,道友不知瑶琳星域?” “确实不知。” 莫川摇头,时时刻刻维持着自己的人设。 “这样啊!” 栾燕君略一沉吟道:“看来道友经历颇为匪夷所思啊!” 莫川一脸苦笑,表情毫无作伪之色,因为他的经历本就匪夷所思。 栾燕君又随口问了几句,便引着莫川进了船舱,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此地距离巳昴枢纽,还有三百三十时左右,商队货船多有不便,道友便在此处歇息,莫要随意走动。” “多谢道友收留,贫道省得。” 莫川拱手回礼。 至此,莫川便在这船舱中,暂住下来。 说实话,人在旅途,搭上未知飞船,莫川看似平静淡定,内心实则忐忑不安。 人对未知总是充满恐惧。 因此在乘船期间,他老老实实坐在船舱中,查看着寂星图,同时与外界进行比对。 在查看中,他终于明白“瑶琳星域”、“寂星海”是什么了? 瑶琳星域乃是这大片星域的总称,寂星海则位于瑶琳星域最西面。 不知是无人探索,还是星图有误? 总之,栾燕君所给的星图,仅仅是寂星海东部边缘一圈。 事实上,眼下这艘货船,也正是擦着寂星海边缘飞行。 在与现实星体逐一对比中,莫川基本确定栾燕君所给的星图,应该是真的。 旅途寂寞。 不知为何,栾燕君将莫川送来之后,便甚少出现,偶尔会有船员送来一些吃食。 莫川有心打听几句,奈何这些船员送完东西,便托故离去,令他遗憾不已。 长路漫漫,终有尽头。 这日,莫川早早便结束了打坐练功,拿着寂星海图对比着窗外景色。 在海图上,前面赫然即将抵达巳昴枢纽。 也就是他要下船的位置。 炽热的太阳风远远便送来巳昴枢纽的特殊,当莫川肉眼可见之时,便见航道尽头,群星簇拥下,一颗璀璨人造明珠熠熠生辉。 离得近了,饶是莫川见多识广,也被惊得头皮发麻。 那是一颗人造星球。 像极了佛珠。 外面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箓,中间中空,有玄奥符文,在其中盘旋闪烁。 此时,他终于见到其他飞舟,造型看似千奇百怪,但仔细看去,却风格自恰。 这让莫川猛然意识到,他驾驭的飞舟是如何的格格不入? 也难怪栾燕君会问了一句。 说曹操,曹操到。 恰时,一阵敲门声传来,莫川起身开门,便见栾燕君站在门外,笑道:“巳昴枢纽已到,道友住得可还习惯?” 莫川拱手作揖:“承蒙道友相助,免去贫道孤寂无援之苦。” “道友客气了!” 栾燕君转身引路,引着莫川向甲板上走去,不知是不是靠近巳昴枢纽的缘故,走道里船员如流,表情皆颇为兴奋。 看来不止莫川一人熬不住这孤寂旅途。 待行至甲板,货船已然靠近巳昴枢纽。 抬眼望去,巳昴枢纽大如星辰,无数飞舟在其间穿梭不休,显得十分繁忙。 枢纽上,各色建筑堆叠如蚁巢,乍看眼花缭乱,细看又有种别样韵味。 莫川仰头望去,瞳孔舒张,恍惚中有种第一次穿过罡风层,俯瞰颅骨世界之时的意夺神摇。 “道友是初次脱离星球之人吧?” 耳旁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莫川的心神,不等他思绪急转,栾燕君安抚之言又到:“道友莫慌,巳昴枢纽有太乙金仙镇守,无人敢造次。” 莫川看向栾燕君,便见她静静看着他,剪水双眸显得老辣至极。 “道友是如何看出来的?” “闯入城邑的妖精,无论怎么伪装,那好奇的眼神终究会暴露一切。” 妖精? 莫川一怔,俄而恍然大悟,他说到底非人类,实乃地脉之灵。 “道友慧眼独具,又能推己及人,善解人意,贫道感激之至!!” 莫川拱手致礼。 栾燕君既然早已看出,却始终没有过分举动,这足以说明对方在照顾他的心理,当然这也算是一种聪明做法,省得相互提防,激化矛盾。 “道友可知,寂星海在瑶琳星域乃是七大禁区之一?” 栾燕君抬头,打量着繁忙无比的巳昴枢纽,意味深长问道。 “七大禁区?此言何解?” 莫川大为吃惊,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传闻,寂星海曾是上古战场遗址之一,纵然过去千万载,依旧星海失序,法阵残留,端是凶险无比。 凡深入者,十不存一,往往在一无所知中,莫名化为漫天火光,加之星球稀疏,渐渐便成了禁区之一,除了穷凶极恶之徒,鲜少有人靠近。” 莫川听到这笑了:“难怪道友见我加速而行。” 心中却咯噔一下,听栾燕君描述,这多半是撞上了星环符箓! 寂星海若只有头颅一处,按理来说,范围应该不会太大,绝无可能闯出禁区之名。 因此寂星海多半还有其他星环符箓。 莫非寂星海还封印着阿仇其他肢体? 艹! 如果这个猜测当真,少年阿仇临走时却连提醒也无,莫不是故意想借那险恶环境弄死道爷? 在莫川冷汗涔涔中,便闻栾燕君哈哈一笑道:“哈哈,跑船不易,小女子总得谨慎一点。不过,道友一开口,小女子便知道友绝非星匪。” “为何?” 莫川心中一怔,无需栾燕君回答,心中已然恍然大悟。 “道友所说语言,乃是上古语种。准确的说,乃是九霄仙庭语。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小女子机缘巧合,这才略知一二。” “这么巧?”莫川诧异。 “呵呵,小女子也很惊讶呢,还道是遇到了懂行星匪。不过,待见到道友之后,小女子便知,道友并非星匪。”栾燕君一脸笃定。 “这是贫道之荣幸。” 莫川笑着回礼,心中悄然又收起自己的阴谋论。 他能从寂星海平安离开,还能巧遇懂得上古语种的栾燕君,这怎么看怎么巧合? 当巧合到一定程度,或许就不是巧合。 说不定,他是得了少年阿仇的祝福。 毕竟登抄之术既然源自他对道法的感悟,那么他执掌更强大的气运之法也不足为奇。 “小女子是生意人,有些事也就直言了。一颗尚未开放的原始星球,价值之大,无需多言,久盛宝商会欲独揽这门生意,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不等莫川开口,栾燕君抬手,掌心漂浮起一枚青色萤火。 “道友初入星海,想来对外面也是好奇的紧,不如先下船转转,了解一下再做答复,飞星号会在此地逗留半个月,小女子便提前恭候道友佳音了! 这枚记忆萤火赠予道友,里面记载了常见的一百三十七种语言,足够道友在巳昴枢纽畅通无阻。” 莫川认真看了一眼栾燕君,大大方方伸手接过。 与此同时,货船飞星号也终于抵达巳昴枢纽港口,港口下,早有商人翘首以盼。 莫川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 …… 踏上甲板的那一刻,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莫川由衷赞叹,不愧是星际文明。 他来不及参观,先寻了个僻静处,消化了栾燕君所赠的记忆萤火,待执掌当地语言之后,这才随意游览起来。 他一路走走停停,无需刻意打听,仅仅是目之所见,耳之所闻,足以令他一窥这个高度繁荣文明的三分面貌。 只见偌大枢纽包裹在一层大气之中,大街上几无凡人,人人皆元炁暗藏。 偶尔还能看到藏灵纳元之人穿行其中。 除了人类,妖族亦不少见,或化身为人,或顶着硕大兽首,招摇过市。 街道行人对此也是见怪不怪。 莫川目睹此情此景,心中瞬间蹦出“开放”、“包容”、“繁荣”之类的词汇。 他之前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踏入其中之后,他立即将这层担忧抛掷脑后。 在这里,论奇装异服,他根本排不上名次。 在一路细致观察中,他终于明白巳昴枢纽为何有“枢纽”之名。 原来,这颗人造星球竟然是一座大罗挪移法阵。 传闻,只有大罗仙人才有资格和能力建造。 其酷似佛珠的中空隧道,赫然可以加速太乙级及以上规格飞舟。 所以此阵堪称各大星域交流的必备造物。 否则凭星海之大,纵然是飞个上万年,也无法横跨两大星域。 正因此,大罗挪移法阵数量,也俨然成为衡量各大星域势力的指标之一。 窥一斑而知全豹。 看着眼前这座依附于一座法阵之上的人造星球,莫川不得不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还好仙人不常有。 纵然是如此仙家要地,也仅有太乙金仙镇守,这让莫川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真仙遍地走,大罗不如狗。 以他现在修为,结丹不成问题。 下面就是水磨功夫仙转。 这一步,需要大量灵元,寻常人需要卖力苦修转化; 他飨祭道炉中却多如海洋,这一步应该也能快速渡过。 只要能踏上真仙之境,在这星海中,他才算勉强有了自保之力,到那时,他才有资格触碰“寂星海”。 “以我飨祭道炉的资源,支撑到真仙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仅有境界还不行,我还得需要神通、法器,这些都得需要采购。如此一来,如何出手手里资源,将是一个大问题。少量兑换无碍,若是大量出手又极容易被有心人盯上,另外缺乏人脉之下,我也不一能买到想要之物,如此看来也只有和久盛宝商会合作了,至少栾燕君目前看到倒也算是一个正人君子。” 莫川在沉吟中有了决断, 不过,并未立即返回,反而继续闲逛起来,观察当地物价之余,也顺便打听一下久盛宝商会。 不想这一打听,竟差点查无此人。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出来。 原来,不是查无此人,而是久盛宝商会太小了。 据说,久声宝商会会长名栾守鲁,传闻有着仙转修为,也有人怀疑他可能早已踏入真仙之境。 商会麾下有货船十余艘,专走大商会瞧不上眼的寂星海航线,赚点辛苦钱。 这个消息,令莫川大喜过望。 久盛宝不大才好,若是太大,他还不敢合作呢! 至此,他不得不承认,栾燕君难怪敢放他下船,原来是早已胸有成竹。 莫川确定消息无误之后,旋即转身返回飞星号货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来道友已经有了抉择。” 从船舱中出来的栾燕君,笑吟吟的看着站在甲板上的莫川。 “当然,贫道得遇道友,实乃三生之幸,贫道愿为久盛宝商会添砖加瓦!” “道友果然是聪明人,愿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踏入船舱,仔细商讨合作事宜。 当然了,主要是久盛宝研究颅骨世界特产,具体分析哪一种价格更高。 在巳昴枢纽溜达一圈的莫川,对星际物价不敢说如数家珍,但也有了一个大概印象,因此早有准备的取出少量样品,以供参考。 在一番研究之后,暂时敲定了一些珍稀矿产,以及丹药之属。 值得一提的是,栾燕君并未索要丹方、或者草药种子之流,不知是合作早期故意让利,还是不在意这些蝇头小利。 双方敲定初步合作物资之后,莫川开口道: “不瞒道友,贫道踏入巳昴枢纽,才知修行竟有十二境界,可谓大开眼界,更知自身渺小,道友可否能为贫道引路,购买一些功法神通?顺便修行一二,待有了自保之力,再重回寂星海?” 栾燕君闻言微笑道:“好说,正好飞星号也要装卸货物,道友趁此时间修行一二,再好不过。” 在她看来,莫川此举,多半是为了衣锦还乡! 说不定还要借高等功法,一扫宿仇,统治星球。 番外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有本地土着栾燕君指点的莫川,很快便买到了一本十二道境功法。 功法名曰《七元紫庭延生诀》,在瑶琳星域可谓家喻户晓,堪称大多数修士的启蒙功法。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七元紫庭延生诀》很差! 恰恰相反,《七元紫庭延生诀》堪称最顶尖的功法之一,此法堪称温养肉身之无上妙法。 既是顶尖功法,莫川又为何能买到? 因为九盛宝商会手眼通天? 非也!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段至今提起依旧令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据说,七元紫庭延生诀源自七元道君,其人来历已然无人知晓,只知他抵达巳昴枢纽时,已有金丹之境,不知为何被人知道身怀妙法,惨遭追杀。 在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情况下,他突然选择公布此法。 一夜之间,此法便传遍瑶琳星域,七元道君危机自解,七元紫庭延生诀也成了烂大街功法。 不知造福了多少人。 如今莫川也享受到了七元道君之遗泽。 他结跏趺坐于一座不知名客栈中,在漏尽通的加持下,仔细翻阅着《七元紫庭延生诀》,同时与他的《太上感应法》相互印照。 在漫长参悟中,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太上感应法没问题。 如果说七元紫庭延生诀侧重洗髓炼体的话; 那么太上感应法便是注重道法参悟; 两者侧重点虽然不一样,但在修行方向上基本保持一致。 因此太上感应法应该没有陷阱。 不过话虽如此,莫川还是决定转修《七元紫庭延生诀》。 原因无他,他担心“血湖大神”之事再次发生,尤其是他本就是颅骨世界之民。 话说,既已怀疑,为何还要修炼《太上感应法》? 原因无他,不过是怕少年阿仇监视,故而先行修炼暂稳其心罢了。 “阳谋立命,阴谋防身,谨慎点终究不是坏事。” 莫川在呢喃中,默默运转起七元紫庭延生诀,在运转自如之后,开始尝试结丹。 之所以决定重新结丹,还是为了求稳。 毕竟在颅骨世界所结金丹灵元全部来自阿仇,莫川瞧着便是发憷,索性重头开始。 在功法默运中,仿佛惊涛拍岸的滚滚元炁,在奇经八脉之中,肆意游走。 看似温和元炁,也在这一刻,展现出锋芒一面。 在相互绞缠中,恰如火龙卷,灼烧经络,冲击肉躯。如果未经过前六境的炼体,此时此刻,莫川也唯有自求多福。 不过,即便经过炼体,这一关依旧难熬之极。 对此莫川面无表情,平静忍受着生理上的折磨。 “汩——” 倏地,翻腾不息的元炁中,酝酿出一丝新的变化,极致绞缠的元炁在强压下,发生了微妙而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丝独属于莫川的灵元从元炁中诞生。 丝丝缕缕,恰如三月小雨,细如牛毛,润物无声。 可谓: 元炁凝化,结元凝灵,紫曜焕落,朱景洞明,玄晖吐兰,芳芝流盈。 “哗啦啦……” 随着元炁的转化,灵元越来越多,逐渐充斥经络。 “难怪玉阳之后便为金丹,原来是讲究个一鼓作气!” 看着滔滔不绝的转化之势,莫川心中一动,不敢放松心神,引导着恍如不竭之泉的灵元,于朝元丹田之中汇聚。 早有结丹经验的他,此时结丹起来,可谓如鱼得水。 在他的引导下,澎湃灵元涡旋而动,随着数量的增加,终究引发质变,转而迅速坍缩,化为一颗金色丹丸,滴溜溜旋转不休。 “金丹!” 看着腹中神光熠熠的丹丸,一抹复杂情绪在莫川心中生出。 金丹入服,妙法自生。 他心中一动,金丹在逆转中,滚滚元炁喷涌而出。 感受着那无穷无尽的元炁,他满心感慨不已:“金丹一粒定长生,须得元炁炼甲庚,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金丹!”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重修十二道经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因为这粒金丹完完全全独属于他。 正转为灵元,逆转为元炁。 这意味着他曾经辛苦参悟的元炁道功法,完整继承了下来。 “也不知以如今金丹之境,施展大小如意之法,又能将修为吹涨至几何?” 莫川呢喃自语,正要遁往飨祭道炉感悟一番,“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透过客栈自带单向法阵,莫川一眼便看见来人乃是栾燕君。 他皱了皱眉。 心想,以后得买个宅邸,省得修炼时,被人打扰。 思罢,他略作准备,这才打开房门。 “恭喜道友,贺喜道友,喜结金丹,从此大道有望。”栾燕君拱手抱拳,贺喜不已。 “同喜同喜。”莫川面露微笑,拱手回礼。 “修道界盛传,每一位飞升者都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良才,如今得见道友,才知传言不虚。小女子从小苦修十二道法,至今也有一百多年,却依旧盘亘于玉阳之境,也不知哪日才能凝结金丹,道友不过初次接触十二道法,便一举凝聚金丹,真是让小女子好生惭愧,他日有闲,道友可要好生教我一二。” 贺礼过后,栾燕君又一脸复杂的看着莫川,显得颇为艳羡。 “客气客气,既为道友,理该相互扶持,参禅悟道。”莫川客气回应。 双方一番寒暄之后,栾燕君终于提起正事:“道友闭关五十有七天,飞星号已经蓄势待发,不知道友可准备充分,可否能够出发?” 栾燕君这话,令莫川一脸讶色:“已经过去了五十七天?” 栾燕君笑道:“修行无岁月嘛!” 莫川闻言恍然大悟,难怪栾燕君如此凑巧敲门,原来是早已守在门前,直到他结丹成功,这才敲门打扰。 “贫道沉湎于大道而不自知,让道友费心了。” “无妨无妨。” 两人略一客气,随即结伴离开客栈,踏上飞星号货船。 飞星号货船,可以说一直在等着莫川,因此当莫川上船之后,随即启程。 随着通关箓牒的上报,偌大飞舟逐渐驶离巳昴枢纽。 看着逐渐远去的庞然大物,莫川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如果他真的能回到颅骨世界就好了。 有巳昴枢纽这座汇集无数星球智慧物资为依靠,颅骨世界说不定就能更上一楼。 当然,说到底,他依旧私心暗藏。 毕竟若能依靠颅骨世界资源,在这庞大星域他定然能活得更加自由。 在感叹中,他转身返回船舱。 漫长而枯寂的旅行,再度开始。 他很幸运,身为合作伙伴,无需处理货船琐事,每日不是参悟道法,便是和栾燕君谈玄论道。 货船上的船员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们需要时时刻刻观察着星域,防止被星匪盯上; 同时也得主持着货船的运转。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不知过去多久,飞星号货船停了下来。 ——这里赫然是莫川登上飞星号货船的位置。 “道友一路小心!” 栾燕君站在甲板上,恭送莫川离去。 莫川作揖回礼,头也不回的化为一道遁光,扎入茫茫星海之中。 按照双方约定,为了保护莫川家乡免于星海修士打扰,每次交易将由莫川独自取货。 这个过程需要三个月时间。 飞星号则按照既定航向,返回潮汐星海,待下一次返回时,正好载上莫川。 如此一来,既不耽误事,交易过程也十分隐秘。 于双方都有好处。 …… 飞行一段距离的莫川,回头看着已经沿着既定航向远离的飞星货船,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谨慎起见,他还是施展天眼通观察一番,确定没有尾巴之后,这才放出一艘飞舟,向寂星海深处飞去。 既知这片荒芜星域凶险暗藏,莫川自然不敢随意飞行。 只敢按照当初离开路线飞行。 大约飞了三五天之后,他便停了下来,落在附近一颗行星上,默默修炼起来,等待三月之期。 踏入金丹之境的他,下一阶段,名曰仙转。 准确的说,仙转并非一个境界,而是一个过渡阶段。 因为这个阶段需要时间太过漫长,故而单独划分为一个境界。 那么何为仙转? ——以凡胎浊骨,转玉灵金质。 当莫川按照功法,默默修炼起来之时,才知这个阶段有多么漫长。 一层层灵元冲刷而去,如水入荒漠,不见踪迹。 有诗为证: 不用凡胎养圣胎,依前法度好壅培; 这回脱体成仙骨,始觉渊深不可猜。 弹指间,三月之期悄然流逝。 这天莫川从入定中醒来,感受着肉躯的清灵,暗暗点了点头。 也不知当初先驱者是如何发现仙转之境? 说不得便是在破境无望中消磨时光的产物! 在感慨中,莫川将飨祭道炉中的物资装入一件储物袋中,随即放出飞舟,飞遁而去。 三日距离,弹指即至。 远远的莫川便瞧见飞星号货船,已经悬停在既定位置,等待他的到来。 “道友不宝金玉,而以忠信为宝,不枉小女子恭候多时!” 看到莫川如约出现,站在甲板上的栾燕君拱手作揖,神色兴奋。 “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 莫川一脸郑重回礼。 言罢,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待上了船,栾燕君并未第一时间询问货物,显得十分信任莫川。 莫川自然投桃报李,主动将储物袋奉上。 栾燕君看也不看,便交给身旁副手道:“道友这一路辛苦了,早些休息去吧,待回到巳昴枢纽,出货之后,定按约定分配。” 莫川闻言欣然告辞。 “吱呀——” 重回船舱的莫川,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眉头倏然皱起。 目光下意识环视船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船舱疑似发生了微妙变化。 不等他发现蛛丝马迹,眼前景色豁然大变,郁郁葱葱的草皮自脚下蔓延而去,顷刻间,不大船舱,竟然化为一座无边无垠的大草原。 莫川蓦然回首。 便见身后舱门,早已消失不见。 “小女说,在寂星海遇到一位飞升者时,老夫根本不信,如今观道友宠辱不惊之色,方知天外有天,不得不服老啊。” 一道身穿银边灰袍,腰佩玄玉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莫川视野尽头。 “道友莫非是栾守鲁?”莫川心中一动,问道。 “正是老夫!旅途漫漫,不如喝上一杯?”栾守鲁挥手间,一应酒具冒了出来。 “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哈哈哈,道友既入星海,总得学会入乡随俗。” “有道理。” 莫川平静颔首,走了过去,略一靠近,他心中便叹了一口气。 无需施展神通,他便发现栾守鲁已有真仙之境。 因为那玉灵金质肉身,瞒不了已经踏入仙转之境的他。 “从上古记载来看,寂星海存世至少已有十万年!传闻乃是九霄仙庭崩塌之后的古战场之一。自此之后,向来只有亡命徒冒险深入,从未有过飞升者出现。道友还是从寂星海走出的第一人,这个消息若是宣扬出去,只怕高高在上的金仙,也会亲自问询。” 栾守鲁自顾自阐述起来,诉说着莫川的不凡。 “道友说笑了,贫道一介金丹修士,哪有能耐惊动金仙过问?” “哈哈哈,道友倒是有自知之明,对于金仙来说,你确实不值得一提,但你背后的星球价值不菲。那场旷世大战,据说连太乙金仙都是炮灰,废墟延续十万载,至今生灵禁入,这其中隐藏了多少机缘,道友身为天之骄子,应该不用老夫细说吧?” 莫川越听心中越沉,如果栾守鲁所言不虚,太乙金仙都是炮灰,那少年阿仇的修为呢? 大罗金仙? 混元大罗金仙? “道友看起来对这场战争很了解啊?敢问交战双方是谁?结果又如何?” “呵呵,你问错人了,十万载光阴足以抹去一切真相,老夫也不过是因为经营寂星海航线,才略知一二罢了!” 栾守鲁看着莫川皱眉沉思模样,干脆直奔主题开门见山:“久盛宝商会是个小商会,可经不起任何风浪,为了保证你我生意延续下去,还请道友以神魂容纳此符,莫让老夫为难!” 话音刚落,一枚仿佛心脏般韵律不休的符箓,自他右手掌心冒出。 看到这一幕的莫川,顿时感觉又熟悉,又荒谬。 这算什么?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番外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看着栾守鲁掌心符箓,皮笑肉不笑道: “道友未雨绸缪,贫道深以为然!实不相瞒,道友之忧虑,亦是贫道之不安,依贫道之见,不如你我互换符箓,如何?” 话音落,魔灵符悄然自掌心浮现。 栾守鲁见状神情蓦然僵化,俄而一脸冷寡道:“道友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吃你祖宗!” 莫川勃然大怒,抬袖间,无数符箓从袖中喷射而出。 【大】 念随意动间,身躯膨胀而起,竟毫不犹豫的动用天罡法! ——至于阿仇的吩咐?去他娘的吩咐,道爷都要噶了,还有功夫管他? “不知好歹!” 栾守鲁火冒三丈,长袖一挥,无数赤金铜钱涌出,在泠泠作响中浮于周身,抵御着莫川的攻击。 同时掌勾如鹰爪,蓦然向前一抓,便见玉灵金质手臂上,凭空冒出一条巨大由灵元构筑而起的法相魔爪,抓向莫川。 ——他赫然要以真仙修为,强行镇压莫川。 “轰轰轰——” 怎料,栾守鲁护体赤金铜钱,突兀接二连三爆炸而起,尚未拍向莫川的法相魔爪,也在顷刻间崩解。 “砰!” 法力反噬之下,栾守鲁右臂上的银边灰袍,骤然膨胀而起,疑似气息宣泄。 “嗯?” 栾守鲁见状,骇然失色,本能的向身后退去。 同时符箓法器不停激发,在周身形成错综复杂的防御体系。 直到这时,他才有心思关注莫川。 便见,莫川肉身已然膨胀至百尺大小,正手握龙须符笔,泼墨不止,所篆符箓赫然正是他最初释放而出的星环之符。 再看这些符箓,每一枚都精妙无比,细细端之,似有大道孕育其上。 “哈哈哈,妙极,妙极!不愧是寂星海飞升者,这一手符箓之精妙,端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栾守鲁见状不怒反喜,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精妙符箓,绝非金丹之下的修士可以参悟而出。 因此这必然是九霄仙庭遗产! 窥一斑而知全豹,不过区区仙转之境,便能执掌如此玄妙符箓之法,身上秘密定然不少。 思罢,栾守鲁轻慢之心尽去,身影随即淡去。 “咻!” 霎时,一道飞剑凭空冒出,恍如游鱼般,在空中挽了剑花,旋即射向莫川。 莫川见状笔耕不辍,神念操控着星环之符飞向那飞剑。 “轰——” 不出意外,随着符箓的碰撞,飞剑顿时化为漫天火光。 这让莫川轻轻松了一口气,继续画符。 心想,不愧是星环阵主镇压阿仇的法阵,纵然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依旧威力无穷。 思绪未落,他又连忙施展天眼通,搜寻栾守鲁身影。 天眼通不愧是佛门六神通之一。 纵然相差一个境界,莫川依旧敏锐察觉到栾守鲁的位置,符随心动,射向栾守鲁。 奈何符箓之法,终究比不上飞剑之速,神通之疾,尚未击中栾守鲁,栾守鲁便轻松避开。 也对,十二道境不同于单一的灵元道,每一境的差距都宛如天堑,更何况他现在才踏入仙转之境? 事实上,莫川还未反击几次,便陷入栾守鲁的围攻之中。 “足蹑九元星,挥执天地关!” 栾守鲁一声低喝,一道道法旗从袖中射出,插在莫川四面八方。 法旗闪耀间,有无数精光射出,欲摧毁莫川周身符箓。 “嗡嗡嗡——” 怎料,遇到实物便爆的符箓,面对能量打击,竟然浑然不动,恍如护法之箓。 “有点意思!” 栾守鲁见状冷笑一声,伸手虚空一抓,抽出一枚卷轴,随手一抖。 卷轴蓦然腾空张开。 “驭天帛卷,含藏风雨,蕴畜云雷,去!” 低喝间,无数咒印自卷面上闪耀而起,化为一道道陨光射向莫川。 “砰砰砰砰!” 顷刻间,庇护莫川的星环之符,随之轰然爆炸。 莫川脸色大变,再也无心攻击栾守鲁,连忙激发各色护身法器,同时拼命篆刻星环符箓。 ——在巨大境界差面前,星环之符是他最好的护身利器! “砰砰砰!” 一时间,无数法器在莫川身周爆炸,也拖延住了时间。 ‘不愧是飞升者,当真是富得流油。’ 栾守鲁见状眼皮突突直跳,莫川那暴殄天物用法看得他都肉疼,这让他忍不住劝降道: “道友何必顽固不化?此乃须弥小世界,飞星号灵元不竭,便世界永在,没有老夫点头,道友休想离开。 老夫爱才怜弱,不忍以大神通镇压,道友莫要因此恃才而骄!不然,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事后抓了残魂,一样挖掘秘密。 这样,你我各退一步,只要道友容纳符箓,老夫便以大道起誓,共轭寂星海之秘,永不为难道友,如何?” 栾守鲁一席话,可谓直指要害,却听得莫川冷笑不已。 他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哪里不知栾守鲁的小算盘? 残魂纵然能挖掘出秘密,但也仅限于最深处记忆。 因此很容易错过重要资料。 寂星海为何能成为瑶琳星域的禁区之一? 便是因为里面神秘莫测的禁制法阵。 因此一旦挖不出他离开寂星海的航线,栾守鲁等若竹篮打水一场空。 “道友此言有理……既然如此,不如道友容纳贫道符箓,贫道也以大道起誓,共轭寂星海之秘,如何?” 莫川一席话,令栾守鲁脸上刚刚浮现而出的笑意,陡然凝固。 “不愧是飞升者,果然心高气傲,也罢!” 栾守鲁咬牙切齿间,正要唤出舍不得动用的本命法器,怎料,篆刻不止的莫川,突然停下手中符笔,五指如龙,隔空暗扣。 渺渺青烟,自他掌心喷涌而出。 “嗡!” 不等栾守鲁反应过来,掌芒而趋,光射斗墟。 刺目光芒轰然充斥天地之间,隐隐有凤鸣龙吟之音,震颤九霄。 已经练就仙体的栾守鲁,面对这突兀光芒,依旧可睁眼细观,然而那近乎真仙一击的强大力量,依旧令他神魂为之悚然,下意识远遁避开。 也就在这刹那间,莫川那庞大身影骤然消失。 “嗯?” 栾守鲁愕然,神念席卷而出之际,再也不敢吝啬法器。 无数飞剑喷涌而出,将须弥小世界中的星环符箓,一一兑子消耗殆尽。 世界干净了。 莫川身影却依旧无影无踪。 ‘猫捉老鼠么?’ 栾守鲁凝神扫视着须弥小世界,心头剧震,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寂静海飞升者。 他略一沉吟,索性盘膝而坐,以法阵护身,仔细搜寻莫川踪迹起来。 急事宜缓办,忙则多错。 现在焦急的应该是莫川,而非是有着真仙修为的他。 番外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少主,货物都盘点清楚了,与约定一般无二。” 飞星号甲字号仓库中,一名中年修士站在栾燕君身旁,毕恭毕敬汇报着清点结果。 “看来明辰道友是个细心之人!” 看着眼前堆叠如山的物资,栾燕君满脸振奋之色:“对了,卖家都联系好了吗?” “都联系好了,不过,龙骧行不太老实,联系上了货船细作,还好少主安排妥当,那细作只当是星匪销赃,并不知飞……” “嘘!”栾燕君蓦然食指抵住嘴唇。 “老奴多嘴,老奴多嘴!”那中年修士脸色一变,连连躬身,冷汗直冒。 “好了,无心之举,无妨,下辈子小心点便是。” “哎哎……嗯?” 中年修士猛然反应过来,愕然瞪大眼睛抬首间,神魂中符箓骤然发作,顷刻间,活了两百年的躯壳,登时瘫软如泥。 镶嵌在僵死脸庞上的双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不明白,他跟了栾家百余年,怎么会因为这点小问题惨遭处死。 栾燕君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尸体,轻轻一挥轻纱薄袖,一缕真火拂过,如春风拂山岗,便将中年修士尸体烧成一堆灰烬,散入货物之间,不见痕迹。 “道友倒是心狠手辣,看来知道贫道身份之人,都将免不了灭口之灾。” 一道唏嘘感慨之声,突兀在栾燕君耳畔响起。 嗯? 栾燕君俏脸血色尽失,蓦然回头间,便见一道道符箓构成法环,将她环绕其间。 “别动。” 莫川轻声提醒道。 栾燕君娇躯一僵,听话的乖乖站住,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满脸难以置信。 莫川堪称在她眼皮底下结丹成功,纵然三月不见,已然踏上仙转之境,但理论上,依旧属于金丹范畴。 既然如此,他又何德何能挣脱父亲的镇压? 还有,他既然出现在此,父亲呢? 难不成…… “放开神魂,容纳此符。” 在栾燕君悚然疑畏中,莫川抬手送出一枚符箓,而后一挥袖,便将仓库中属于他的物资一扫而尽。 ——是他的,谁也别想拿走! “道友想要什么,小女子一并允了便是。飞星号?还是久盛宝商会?小女子都可赠予道友,还请道友莫要冲动。” “吞符!” 莫川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 “久盛宝挂靠时言金仙麾下……” 栾燕君浑身颤抖,试图扯虎皮拉大旗,话音未落,她周身陡然涣耀而起,无数灵光澎湃而动,撞上将其束缚的符箓法环。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二连三轰鸣而起。 炸得船舱金光涣耀,防护法阵自然激发,在矛与盾的碰撞中,震颤不休。 “尔敢——” 恰时,一声惊天动地的暴怒声,从船舱深处传来。 循声望去,赫然是栾燕君之父——栾守鲁真仙! 声刚落,船舱甬道中便传来刺耳的轰鸣声,那是真仙暴怒之下的飞遁。 须臾间,莫川便看到了那狂怒身影。 与此同时,栾燕君也狼狈不堪的从爆炸火光中冲出,向父亲飞遁而去。 ——身为真仙之女,又是商贾家族,身上怎么可能会没有护身法宝? 莫川见状,不慌不忙,抬手一指。 【定】 不过玉阳之境的栾燕君,身躯陡然僵住。 而后莫川看着飞遁而来的栾守鲁,轻轻一笑,嘬唇一吐,【地煞·吐焰】喷涌而出,由登抄之术吹涨而起的太一流火,化为饕餮怪物,一口将栾燕君吞噬殆尽。 “不——道友,一切好商量!” 甬道尽头,真仙栾守鲁目眦欲裂,却不得不服软求饶。 “杀人者,人恒杀之,可惜不是以符箓之法死去。不过,以此法化作尸尘,倒也不枉主仆一场。” 莫川慢条斯理说着只有栾燕君能听懂的话。 “救我!爹——”太一流火愈燃愈炽,将栾燕君的痛苦嚎叫尽数淹没。 早已在对抗星环符箓法环中,耗尽护体法器的栾燕君,哪里还有挣命可能? 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便化为一堆灰烬,洒满船舱,混合着下属灰烬,不分彼此。 与此同时,真仙栾守鲁也双目赤红,卷挟之威,轰杀而至。 “去死吧!” 面对那避之不及的含怒一击,莫川冷冷一笑,一股青烟骤然自身后冒出,将他包裹其中。 “轰隆!” 真仙神通轰然而至,浩浩汤汤横扫而过,将青烟吹散,却不见莫川任何踪迹,只能含怒落在船舱上,在船壁上轰出一枚硕大窟窿。 “明辰老贼,老夫要杀了你!” “出来!出来!” “啊——” 少顷,狂暴的怒吼声,在飞星号货船内传来,骇得无数船员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 …… 巳昴枢纽·天权大街 水云阁丙辰客房中,花奴柳怀春下属小玲儿正手奉香火,礼祈仙君。 倏地,香火膨胀而起,小玲儿心中一惊,连忙叩首便拜: “小玲儿,拜见仙君。” “嗯,起来吧!” 莫川点了点头,挥手收起小玲儿,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真仙,果然非同凡响,若非道爷早有布置,只怕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莫川心中暗道,后怕不已。 原来,之前在巳昴枢纽时,他便暗中以傀儡身份,在不同客栈开了几间客房,安排了几名草木之妖住了进去。 这些妖邪得到的唯一吩咐,便是每隔一段时间,上香祭祀,礼祈仙君。 在相互交叉中,莫川每隔一个时辰,便能收到一支香火。 没想到这个谨慎做法,最终救了他一条小命。 值得一提的是,他逃出须弥小世界所用手段,却并非香火道神通。 而是来自天乾国师的偷渡之法! 原来那须弥小世界类似洞天,却远逊于洞天,至少洞天自成一界,可不会因为失去灵元供应而崩溃。 因此天乾国师的偷渡之法依旧适用。 这一战,令他对真仙修为有了直观认知。 可以说,若无星环符箓,他拼尽力量,恐怕也不是栾守鲁的对手。 即便有星环符箓傍身,以他的体型和力量,也很难篆刻出足够数量。 因此想要复刻星环之威,很难! “十二道境,每一境的差距都宛如天堑啊!” 莫川唏嘘一声,随即摇身一变,变成小玲儿模样,转身离去。 为了防止被久盛宝商会察觉,他甚至懒得退房,直接远遁千里。 在一阵与空气斗智斗勇中,最终确定无人跟踪的他,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寻一家其貌不扬客栈暂住下来,平心静气,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番外五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客栈僻静,推开窗户便能看到亘古不变的幽邃星海。 莫川坐在窗边,谨慎关上窗户,在四周布置上法阵之后,这才盘膝而坐,以登抄之术扶漏尽神通。 一圈圈智慧火自脑后绽放散开,恍如穿云日晕。 他在整理遇到栾燕君之后的诸多细节; 既是自省; 也是防止阴沟翻船。 在确定没有隐患之后,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巳昴枢纽虽大,但已无道爷立锥之地,如果栾守鲁所言不虚,恐怕镇守此地的太乙金仙也会对我虎视眈眈,所以不谈栾守鲁的威胁,我也得尽快离开。” “既然如此,天下之大,该去哪里呢?” 莫川眉头暗皱,下意识取出一枚星图琉璃珠,仔细打量起来。 “既然要走,自然是越远越好。不过,这个心理有可能被栾守鲁猜出,因此不能太极端,既然如此……” 莫川神念横扫间,蓦然落在一个角落上——兰毗星域。 从公开资料来看,兰毗星域,佛盛道衰,他略通佛法,伪装成佛门俗家弟子,易如反掌。 栾守鲁既为玄门真仙,即便可以追踪到他的踪迹,也必然处处掣肘,想要抓他,难如登天。 另外,栾守鲁若是破罐子破摔,将他上报金仙之流,以佛门和玄门的竞争关系,他莫川多少也有点统战价值,不至于被卖得一干二净。 总之,大隐于佛门地盘,多少要胜于玄门。 “就这么定了。” 莫川深深吐了一口气,又仔细推演一番,随即出门买票去了。 兰毗星域距离瑶琳星域愈千万光年,凭他仙转修为,便是飞到死也到不了,因此只有搭乘太乙级飞舟。 何为太乙级飞舟? ——船身强度胜似太乙金仙,即为太乙级飞舟。 其船票也就是渡卷,十分昂贵。 但相较于昂贵船资,莫川更加庆幸的是无需身份证明。 否则纵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会留下诸多蛛丝马迹。 …… 各大星域人口昌盛,交通不断,交流不息。 纵然兰毗星域和瑶琳星域相距甚远,文化差异甚大,每隔三日依旧会有一趟固定航班。 当然了,这与其说是客船,不如说是两大星域的商贸往来。 莫川运气好,这边买好票,第二天就有了航班。 在耐心等待中,时间飞逝。 翌日,他准时准点,乘上前往兰毗星域的客船——回风飞天梭。 这是一艘长达百丈飞舟,大如山岳,整体呈梭子状,玄黑色外壳显得十分厚重,内部空间经过掌中日月之类法术的加持,显得比外表还要宽阔。 在空间富余的情况下,运营方倒也对得起昂贵船资,令每一名乘客都享有独立客舱,这让莫川颇为满意。 心中打定主意,除非抵达目的地,否则绝不出来抛头露面,省得泄露踪迹。 午时三刻,回风飞天梭无声无息而动。 莫川还是瞧见倒退的巳昴枢纽,这才发现回风飞天梭已经出发。 他曾远远瞧见过巳昴枢纽是如何输送飞舟: ——一艘艘太乙级飞舟在排队穿过枢纽中空甬道,在光芒闪烁中,将一艘艘飞船加速送入混沌时空。 远远望去,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如今亲身体验,只觉舷窗外熟悉景色骤然拉长,俄而,不可名状的绚烂彩色从舷窗外荡漾而来。 莫川打眼一瞧,瞳孔蓦然舒张。 即便隔着飞舟法阵,他依旧从那景色中,看到几分熟悉之感。 这景色简直……简直像极了他穿梭香火通道之景。 莫非大道相通,同出而异名? 在思绪徜徉中,莫川仿佛乘鸢逾瀚海,驰骋于彩色海洋之中。 一时间,竟然看痴了。 以往他穿梭香火通道,都是一瞬即止之事,如此漫长,还是第一次亲历。 纵然无法亲身感知,但在天眼通之下,也令他对空间似乎有了新的体悟。 “轰!” 倏地,飞天梭传来一声莫名轰鸣和震颤,打断了莫川的观察。 舷窗外彩色斑块迅速褪去。 俄而一片陌生星空浮现于眼帘。 “到了?” 莫川在狐疑中,仔细打量着舷窗外,不仅未见枢纽之景,甚至连往来飞舟都不曾发现。 “诸位客官,回风飞天梭突遭时空乱流,暂时停止运行,现已报送巳昴枢纽,不日便有金仙营救,还请各位客官勿焦勿躁,耐心等待。” 一道平静的公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听得莫川头皮一麻! 不是吧? 这、这也能出问题? 莫不是因为贫道? 他下意识眯起眼睛,一股寒意直窜脑际。 不怪他有被害妄想症? 毕竟他本就是为了避灾而来,栾燕君扯虎皮拉大旗时,可是提及一位时言金仙。 若是栾守鲁丧女发疯,将他捅上金仙耳旁,停了一艘飞舟,还真有可能!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未开发星域,没有时空枢纽的加速,纵然是太乙级飞舟也只能搁浅星野,沦为普通飞舟。 除非有金仙出手。 换言之,他被困死了。 正当莫川眉头暗皱,琢磨着要不要离开回风飞天梭时,一支香火渺渺而至。 “这也能行?” 莫川愣住了,这支香火赫然是他留在巳昴枢纽的暗子。 本来他估计着,横跨千万光年两大星域,纵然香火道颇为神奇,恐怕也无法交流。 没想到,香火竟然准时准点而至。 霎时间,内心警铃大作的莫川再次平复下来。 “不对!” “这不是香火,这是……飨祭道炉的截取。” 沉下气来的莫川,敏锐发现这支香火,并非源自个人的礼祈,而是飨祭道炉的截取。 换言之,相隔如此之远,即便是执念香火也无法抵达他的耳旁。 此时他之所以还能收到这支香火,看起来更像是飨祭道炉的放大和截取。 这个意外发现,令莫川满心震动。 “莫非这飨祭道炉,乃是远古时代九霄仙庭的遗物?” “或者说,干脆就是阿仇的法器?” “等等!” 莫川豁然瞪大眼睛,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关于飨祭道炉,他一直无法炼化,却可以本能运用。 时间长了,他甚至将其视作理所当然,直到现在他才突兀意识到,他或许根本就不是清水县渠口陈氏的祖宗。 他之所以能够运用飨祭道炉,乃是因为飨祭道炉就是阿仇的法器,他是富集最多阿仇聻力的存在,故而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阿仇。 这是他无需炼化,也能使用飨祭道炉的根本原因。 “呼哧……呼哧……” 猛然想通这一点的莫川,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许久,伸手虚空一抄,取出三支供香,以太一流火点燃,郑重礼祈道: “阿仇诸品浄醮,关祝南辰北斗,贫道莫川,礼祈仙君,答疑解惑,惟冀回音,不胜激切之至,敬意!” 番外六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香火袅袅,万籁俱寂。 阿仇没有任何回应。 熟悉香火礼祈流程的莫川,对此置若罔闻,手奉香火,反复请神三次,至香火燃烬,这才不得不罢手。 待香火散去,莫川竭力控制的神情,逐渐阴晴不定起来。 这是相隔太远,香火难至? 还是不愿回应? 亦或者……飨祭道炉就不是阿仇的法器?! 想到第三种可能的莫川,眸光骤然一闪。 第三种可能,乍看起来十分荒谬。 毕竟飨祭道炉来自阿仇脑袋,阿仇又怎么会不知道? 然而实际上,莫川对飨祭道炉中的战利品,也并非了如指掌。 尤记得刚踏入道途时,他每斩杀一名敌人,必然会兴致勃勃翻看战利品,每一件都仔细琢磨一番。 再后来,他渐渐也就懒得看了。 尤其是金丹元婴之流的战利品,实在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他往往都是神念一扫而过,随性挑选几件,余下统统扫进仓库中。 寻思着有空再慢慢翻看。 实际上,忙起来很快就忘了。 加之他不缺趁手法器神通,更有香火道乃至聻冥幽境为退路,因此寻求更强大法器的需求一直很弱。 推己及人,阿仇或许也是如此。 试想,阿仇施展大小如意之法,化身亿万丈巨人和敌人斗法,却惨遭分尸,装备爆了一地,散于溃烂身躯上,完全有可能。 可若这个猜测成立,他之前关于“飨祭道炉认主的猜测”,可就错了。 “难不成,我并非阿仇……而是战死残魂蜕为聻体,故而被聻冥幽境容纳……直到本命法器飨祭道炉被人唤醒?” “可既然如此,阿仇又如何隔着星环符箓控制住了我?” “还是说,在十万载轮回转世中,构成我的部分逐渐染上了阿仇的聻体,故而遭到了控制?” 一圈圈智慧火随着头脑风暴,自莫川脑后蔓延而开。 此时此刻的突发奇想,令他心潮澎湃,意动神摇! 许久,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勉强压下沸腾思绪,不再过度解读。 目前已知条件太少,胡思乱想之下,很容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另外,修为太低,即便察觉真相,意义也不大。 不过,这番思考并非毫无意义。 至少他确定了两件事: 一,飨祭道炉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二,星环符箓的主要功能,或许是隔绝信息传播,包括香火道。所谓的自爆,说不定仅仅是附带功能。 其中第一点尤为重要。 这意味着,眼下他不用提前逃离。 回风飞天梭搁浅星野之事,也许仅仅就是一场意外。 换位思考,他若是金仙修士,没必要如此鲁莽的打草惊蛇。 思罢,他索性耐心等待起来。 不想,这一等,便是无休止的沉默。 第三天莫川坐不住了。 他也基本确定,这件事绝不是冲他来的,否则三天时间,足够金仙杀个三进三出。 他索性离开客房,出去打探一番。 刚刚来到飞舟甲板上,便见这公共活动区域已然聚集了不少修士,一个个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莫川正要施展神通,窃听八方。 怎料,一名弱不禁风的年轻男子,在东张西望中,径直走了过来,拱手问道:“小可方际,敢问道友,回风飞天梭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一连三日不见动静?” 道爷我看起来这么好说话? 莫川暗自嘀咕中,拱手回道:“贫道游虚,也是瞧着飞天梭三日不动,出来打探一二,目前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所云。” “这样啊!” 方际目露失望之色,随即拱手告辞,往人群中走去。 莫川心中一动,干脆亦步亦趋而去,随口搭话起来。 有着相同目的的两人,没多久便混入人群之中。 “诸位道友,可知这回风飞天梭出了何事?” “依贫道之见,不是飞天梭本身出了问题?便是巳昴枢纽出事了。” “道友何出此言?” “道友有所不知,巳昴枢纽和蓝毗枢纽仅有三艘太乙级飞舟往来,如今这一艘出事,影响的可不止咱们这些乘客,还有两大枢纽的贸易往来,太乙上仙怎么可能会放任不管?偏偏掰指头一数,已经过去三日,依旧不见启程迹象,这般看来,结果已然显而易见。” “小可记得之前公告曾言是遇到了时空乱流,莫非飞天梭因此损毁了?” “有这个可能,回风飞天梭毕竟仅仅是太乙级飞舟,遇到厉害点时空乱流,出现损伤很正常。” 在乘客七嘴八舌的交流中,莫川终于有了点眉目,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其实人群讨论的都是常识性知识,也就他这个外来户,常识匮乏的厉害,才显得木讷和无知。 在交流中,莫川敏锐发现,方际常识也显得十分匮乏。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在有意示好下,两人很快熟稔起来,甚至交换了通讯符箓。 在人群话题逐渐偏向天南地北之时,一道朗声公告倏然响彻飞舟。 “诸位客官,可有精通符箓篆刻之人?若是有心,速至龙泉厅。回风飞天梭遭遇时空乱流,受损较为严重,修复时间较长,还请诸位客官,群策群力,也好早日摆脱困境!” 公告一出,偌大甲板上,先是一静,俄而喧嚣声轰然而起。 有人激动得直拍大腿; 有人则忧心忡忡。 “瞧瞧!被贫道猜对了吧?我就说嘛,能够耽搁三日之久,肯定是飞天梭出了问题。” “这要是修不好,我等岂不是要沦落星野?” 莫川听着四周的议论,心想,倒是巧了,他对符箓之道颇有研究。 尤其是执掌佛果须陀洹,尽悟漏尽通的情况下,让他发明创造不行,解题逆向研究堪称一把好手。 不过,他心中这般想着,脚下却纹丝不动。 ——天塌了有个高顶着,本就是逃难来了,犯不着出头。 “游虚道友,贫道略通几分符箓之法,这就去瞧瞧什么情况。” 莫川不想去,不想身旁方际反倒低声告辞。 “好好好,道友慢走。” 莫川客气回礼,目送方际离去。 此时,也打探出回风飞天梭虚实的他,索性不再逗留,返回客房休息去了。 星野荒芜,不分昼夜。 因为之前的头脑风暴,莫川有心整理一下战利品,奈何环境不允许,只能暂且作罢。 索性默默修行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莫川的修行。 “吱呀——” 门开,便见认识不久的青年方际,眼眶凹陷,脸色苍白,却异常亢奋的站在门前,一开口便引起了莫川的好奇。 “道友,回风飞天梭的情况,恐怕比预想的还要严重。” “啊?道友进来细说。” 莫川闻言连忙侧身让开空间,邀请方际入屋详谈。 番外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友可知,小可见到了谁?” 方际一进屋,便神情亢奋的开了腔。 “谁?” “太乙金仙司轲上仙!” “是他?” 纵然莫川常识堪称一片空白,依旧知道太乙金仙司轲的大名。 此人正是巳昴枢纽镇守,堪称位高权重。 当然了,其金仙修为才是最值得夸耀的地方。 “看来回风飞天梭情况很严重呀?” 可不是,金仙亲至都尚未解决,问题能不严重吗? “是圭表仪出了问题。”方际脸色显得十分凝重。 “圭表仪?”莫川一脸疑惑之色。 “此乃护船法器!” 原来,超远距离的加速度涉及时空耦合,此物正是庇护船内时空稳定的法器。 若无此法器庇护,纵然是金仙修士强行将飞舟拖回枢纽,飞舟内的货物和乘客也会因为时空紊乱而出现异常。 “如此贵重之物,船内没有备份?” “能够炼制太乙级圭表仪的炼器师少之又少,一个都求而不得,又怎么会奢侈备份?” “既然如此,那司轲上仙召集符师做甚?” “唉,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炼制一个完整的圭表仪,对寻常炼器师来说可谓是难如登天,不过,修修补补还是有可能的。” “原来如此,那现在修补的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小可自诩在符箓之道颇有几分建树,今日方知,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 方际在唏嘘感慨中,倏然看向莫川:“对了,道友对符箓之道可有研究?” 不等莫川回话,他便神色亢奋的在虚空篆刻起来: “这就是圭表仪上受损部分,可惜缺失的厉害,任贫道无论如何推演,都不得其门。” 不得不说,方际自诩在符箓之道颇有几分建树之言,还真不是自夸。 便见其笔走龙蛇间,一枚冗繁立体符箓凭空勾勒而出。 不过,这符箓中间却缺失得厉害,仿佛被一股莫名力量扭曲,已然看不出符箓的原来模样。 “……按理来说,这一块酷似九凤灵章,应该是九毕法箓,有开道生源之效,然贫道以此符补之,却与这边格格不入……” 方际显然是难耐不住内心的倾诉慾望,不等莫川开口,便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莫川嘴角含笑,露出一副礼貌却走神模样。 不知过去多久,方际才回过神来,在抓耳挠腮中,一脸希冀的望向莫川:“道友可有什么想法?” 莫川摇了摇头:“贫道倒是学了一些画符本事,但也仅止于照葫芦画瓢,能看懂就不错了,哪有什么想法?” “这样啊!” 方际面露几分失望之色,叹了一口气,目光再次转上符箓上,又不死心问道:“道友,你说,这中间缺失符箓会不会都被篡改过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左右矛盾?” 莫川懒得思忖,故作一脸茫然道:“或许吧!” 方际闻言又自顾自研究起来,不时激动得手舞足蹈几句。 莫川在这个过程中,更像是他理清思路的倾诉对象。 可惜,圭表仪的符箓太复杂了。 方际研究半晌,依旧不得门路,不得不遗憾告辞离去。 期间,莫川倒是试探了问了一句,如此将符箓记录出来,不怕司轲上仙责怪? 方际随口应道,圭表仪要是看几眼就能泄露的机密,太乙级飞舟早就不值钱了。 莫川一愣,而后深以为然。 …… 其后几天,方际仿佛销声匿迹似的,再也未来寻找莫川。 回风飞天梭也仿佛被遗忘了一般,静静悬浮在一片荒芜的星野之间。 莫川出去溜达过几圈,船内气氛还算平静。 毕竟有金仙大佬坐镇,自然没人敢惹事,除了自叹倒霉之外,也能权当闭关好了。 莫川也是差不多心思。 事已至此,他基本确定这绝非是冲他来的。 只是机缘巧合,倒霉撞上罢了。 左右无事,又不敢深入修炼的他,索性借三生镜推衍起那圭表仪符箓。 这一推演,莫川登时大吃一惊。 只见圭表仪缺失符箓,竟然在三生镜下逐渐完善起来。 其中呈现而出的符箓,立笔之巧妙,角度之刁钻,更是超乎莫川的想象,颇有种“符箓还能这么画”的匪夷所思之感! 他以漏尽通细细推演一遍,这才体会到其中的玄妙之处。 当然,能够推演出符箓仅仅是第一步,如何将其篆刻而出,更考验道行功力。 不过,相较于发现圭表仪缺失符箓,莫川更在意的是三生镜的威能。 这已然不是瀛洲修士能够炼制而出的法器。 如果他没猜错,这多半也是九霄仙庭遗留法宝。 “难怪久盛宝商会如此眼红寂星海,换做是我,也眼红啊!” 莫川唏嘘感慨中,继续装作寻常乘客,每日或修炼,或读经,打熬无聊日子。 一恍又是半个月。 这日,方际倏然再次造访而来,房门刚刚打开,便一脸激动道:“游虚,我、我好像发现圭表仪缺失的符箓了!” 莫川一愣,随即道:“上报司轲上仙了吗?” “还没有……我有些不太确定!”方际目露几分忐忑。 “先去汇报了再说!”莫川敦促道。 “啊,万一……” “没什么万一,堂堂太乙金仙还能为难咱们普通人不成?” “有道理。” 方际一咬牙一跺脚,火急火燎的转身而去。 莫川看着方际背影,轻轻嘘了一口气。 如果方际真的推演出了圭表仪缺失符箓,其符箓之道天赋必然十分惊人,说不得便入了金仙法眼。 万一追问几句,提到了他的名字,可就不妙了。 虽然他自始至终不曾提醒方际一句。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方际神情亢奋而飘忽的回来了。 “怎么说?”莫川将方际请入客房,问道。 “那确实是圭表仪符箓……可惜……”方际顿了顿,又有些沮丧道:“我虽然推演而出,却无法篆刻出来。” “道友莫要妄自菲薄,能够推演而出,道友符箓之道造诣已经百年难遇了!”莫川宽慰道,心中叹了一口气。 得,还得继续等下去! 在莫川宽慰下,方际情绪好了很多,甚至主动向莫川展示了圭表仪缺失的符箓,详细讲解自己的推演过程,听得莫川也不得不承认,方际还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经过这件事的两人,关系已然亲近了不少,当然,这主要是方际的感觉。 此后,他时常过来和莫川探讨符箓之道。 主要是他在说,莫川在听。 如此又是半个月,回风飞天梭终于修好,看样子应该是请了外援。而后在太乙金仙司轲的推送下,飞天梭再次遁入混沌时空。 莫川见状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 一天后,回风飞天梭抵达蓝毗枢纽。 透过舷窗,一座风格迥异的庞大人造建筑映入眼帘。 只是莫川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房门再次被敲响。 不出意外,拜访之人正是方际,却是邀请莫川结伴下船,顺道喝上一杯,一洗旅途风尘。 莫川没有拒绝的理由,欣然而往。 穿甲板,出飞舟,世界豁然开朗,一座座佛塔浮屠,恍如亘古长存的山峰,耸立于星海之间,令人豁然开朗,颇有种重见天日之感。 “阿弥陀佛,贫僧定坤,乃开眼罗汉座下金刚,敢问居士可是方际?” 一名红袍老僧拦住了莫川方际两人的去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方际,仿佛在盯着一块璞玉。 此言一出,莫川心中剧震。 罗汉,乃是佛法境界称谓,其修为赫然类似于太乙金仙。 “小可正是!敢问法师有何指教?”方际神情有些紧张回道。 “开眼罗汉听闻居士擅长符箓之道,颇为赞赏,特命贫僧恭迎居士进殿论法。”定坤僧人双手合十,一脸客气。 莫川听闻此言,哪里不知方际这是撞上了大机缘,入了阿罗汉的法眼? 番外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阿罗汉相邀,方际不敢拒绝,更不愿拒绝。 因此辞别莫川之后,便匆匆离去。 瞧着方际离去背影,莫川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事还真是时也命也! 若搁在以前,以他助人为乐的性子,回风飞天梭之事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这份阿罗汉青眼有加之机缘,说不得便落在他的身上。 经营过天妖学院、道门、乃至道庭的他,深知若有平台之助,等若如虎添翼,如日高升! 当然了,若能搭建平台,执掌平台,更为了得! 他现在飨祭道炉中富得流油的资源哪来的? 还不是历次搭建平台时,聚拢而起的泼天富贵? 不过,即便早已算到阿罗汉青眼,他也不会出头,他现在不缺资源,缺的是时间。 因此莫川并不羡慕,反而有些庆幸。 还好他耐住了性子。 …… 没有方际为掣肘的莫川,无事一身轻的在蓝毗枢纽闲转起来。 蓝毗枢纽位于兰毗星域东方,控制着数百颗行政星,以及数以万计的矿星,飞舟穿梭不休,吞吐着巨量资源。 马虎也算执掌过一颗星球的莫川,很难想象蓝毗枢纽究竟控制着多少资源。 不过,这不是他现在思考的事情。 只要修为达到,曾经遥不可及的资源,将唾手可得,就像中举的范进。 因此修为才是根本。 值得一提的是,在闲逛中,莫川也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他最初是想伪装成佛门俗家弟子。 然而踏入蓝毗枢纽之后,才发现兰毗星域虽然是佛域,但实际上,这更多的是体现在金字塔顶部。 底层依旧如同瑶琳星域的巳昴枢纽一般鱼龙混杂。 佛道魔妖,无处不在。 “也对,完全排斥其他修行体系这是取死之道,还真是一个开放包容到极点的社会啊!” 莫川在感慨中,索性放弃伪装,毕竟满口阿弥陀佛也挺累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寻一个立足身份。” 莫川目光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商铺,思绪飘忽。 一个合理身份既是掩护,也方便获取情报和修行资料。 否则一个千里迢迢赶来蓝毗枢纽的道士,落地便租了院落闭死关,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看怎么猫腻啊? 除此以外,莫川也不想封闭信息渠道。 如此璀璨的修炼文明,岂能不能学习一番? 哪怕接触不到顶级资源,他左手漏尽通,右手三生镜,也能将普通功法神通推演到极致。 “道爷我手里资源虽然不少,却不好示人,也有坐吃山空风险,所以最好得做点买卖,不大不小,有点赚头即可。” 莫川瞧着路旁一家挂着《先天定斗堂》牌匾的断卦占卜铺子,心中蓦然一动,有了主意。 …… 时光荏苒,潺潺而逝。 佛历4587年2月,蓝毗枢纽海涛大街11号巷口悄无声息开了一家……诊所! 隔壁锦鸾堂东家陈青柠,拧着腰肢,摇着罗扇,走到了门前,抬首眯眼细瞧门匾,便见上好的紫萝木上书“美颜馆”三个大字。 再看门口刚刚挂上的幌子,好家伙,娇躯顿时一震。 ——“游虚妙手,青春永驻。” “游虚道友,这是什么行当?” 在美颜馆装修之时,陈青柠便认识了莫川,谈不上熟悉,但也算脸熟。 几次想问,都被故作玄虚的糊弄了过去。 如今瞧着终于开业,再也难耐不住内心的好奇,自然连忙询问。 “哈哈哈,仙子所问都在这呢!” 莫川指了指“青春永驻”四个字,继续道: “贫道修得一法,可不动皮囊本质,令人脱胎换骨,永葆青春,贫道本来还想邀请仙子一试,可惜仙子天生丽质,肌映流霞,倒是让贫道空有一身本事,而无处施展啊!” 一句奉承之言,捧得陈青柠咯咯直笑,眼角皱成了鱼尾纹,四十好几的人了,一脸娇羞道:“道友净胡说。” 没错,莫川要做的,赫然正是医美整容行当。 星域繁荣,关于医美这一块,其实不缺从业者。 各大诊所药房皆有兜售驻颜丹之类的养颜驻颜丹药。 类似功法更是比比皆是。 但这并不意味着市场已经饱和。 恰恰相反,以莫川观察来看,这一块应该大有市场。 站在莫川仙转之境,自然无需担忧容颜衰老,然而实际上,生活在枢纽之上的人群,大多数不过是徘徊在六境之下。 道门讲究通玄达妙,佛门也要明心见性。 这不是谁都能达到的境界。 否则太乙金仙也不会如此稀有。 莫川要服务的正是金丹之下的芸芸众生。 譬如,眼前这位锦鸾堂东家——陈青柠。 锦鸾堂乃是一家服饰店,专做女性服饰生意,身为东家的陈青柠,修为也不过第三神道境,约莫元炁道千年道行。 听起来十分不错,可惜,在这星域这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 不出意外,百年之后,终将沦为一抔黄土。 如此短暂的寿元,她自然不太可能将精力花费在驻颜功法上。 不过,锦鸾堂应该赚了不少,她那张白皙脸庞保养得还算不错,应该用了不少胭脂丹药。 陈青柠不知莫川修为,只倒是寻常修士,自然没有敬畏心理,站在门前讲了好久的话,这才告辞离去。 临走时,许诺若有女性客户,定为莫川介绍一二。 其后,附近铺主多有拜访,打探之余,也算是结个点头之交。 至此,美颜馆算是正式落地,开门营业。 平时房门大开,客堂幽静,莫川则躲在厢房修行。 一连五天,不见一个客户登门。 不怕,一切都在莫川预料之中,毕竟名不经传,谁敢登门? 倒是锦鸾堂每日莺莺燕燕往来不休,说好的给他介绍客户,结果半天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莫川算是看出来了,医美啊,还得玩恐吓战术。 如此又过了七八天,这回总算是有人登门了。 可惜打听没几句,便客客气气说回去考虑一下,然后这一考虑就直接没了影子。 得!看来创业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一连半个月没开张的莫川,多少有些心有不甘,这是掩护身份吗? 这不妥妥告诉外人他有问题吗? 思罢,莫川干脆在门口摆上一副躺椅,外披紫绣大氅,内衬丹青道袍,手捧一本《紫阳真人悟真篇讲义》,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不时,以一杆花了八千两玄银买来的雷笔勾勒几笔。 旁边案几上,烧着一壶极品毛尖,如丝如缕的清香萦绕巷口。 番外九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谭苏敏是个妖精。 准确的说,是一名类人猿妖。 她像极了人族,身上的毛发却十分旺盛,包括脸上。 这让她苦恼不已,更令她在白鹭书院颇受白眼。 其实在白鹭书院也有不少妖族。 但它们要么在化形之初,便彻底转化为了人形; 要么仅仅保留极少部分妖族特征,比如令身体更加平衡的尾巴、听力更加敏锐的耳朵……等等。 这些特征,不仅令她们摆脱了蛮族标签,而且还令她们颇受欢迎。 两相对比之下,这让她谭苏敏像极了小丑,自卑不已。 以至于即便走在大街上,也会头戴帽兜,贴着墙边,生怕被人注意到。 这日,她如常穿过海涛大街,倏地,一阵茶香传来,循香望去,便见巷口不知何时开了一家新店铺,一名年轻道人正躺在椅子上,翻阅经书。 谭苏敏瞄了一眼,便赶紧收回目光,正要低头走过,大脑仿佛才处理完视觉信号般,令她脚步蓦然一僵。 她连忙瞥了一眼那店铺,那古怪的名字,以及幌子上的招牌,令她一阵口干舌燥。 她有心问询,自卑却驱使着她快步走过。 往后几日,路过海涛街道时,她总会下意识看向美颜馆,店铺主人也总是喜欢斜躺在门前看书,看起来很是逍遥闲适。 在一夜夜的辗转反侧纠结犹豫中,这日路过巷口时,她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 “那个……请问先生是美颜馆主吗?” “贫道正是。”年轻道人应声放下经书,抬眼打量中,道:“小居士瞧着不过碧玉之龄,应该无需驻颜,这是想换个容貌?” “这里……可以更换容貌?”谭苏敏闻言近乎窒息。 “当然,人妖魔精,任何容貌,皆可更换,且不伤血脉本质,不碍大道修行。” “多……多少钱?” “小居士运气好,新店开业,一折酬宾,一百玄银即可。” “我、我这样……可以变成人族模样吗?” “小居士已有人类之相,换成人族模样只是小问题,不过,需要三个疗程,大约三天时间。” “具体要怎么做?” “小居士放松身体,待贫道施展神通即可。” “……” 谭苏敏在迷迷瞪瞪中,踏入了美颜馆,躺上了手术台。 在眼睛一睁一闭间,再看向镜子的谭苏敏,登时呆住了。 只见长满毛发的脸庞,已然蜕去,包括四肢,只余下一层细密绒毛。 若以人族审美来看,谭苏敏依旧丑陋,但已然脱了妖相。 “那个……先生,既然是神通,可以现在多施展几次吗?”谭苏敏迫不及待问道。 “不可,这么做易伤血脉根基,小居士还是调养两日再说。” 莫川信口恐吓,心想,我倒是想一次性搞定,就怕你这突然改头换面,引来麻烦啊! 还是适应两天再说。 “好吧!” 在血脉根基的借口下,谭苏敏也只能无可奈何接受,随即支付了诊金。 那慷慨模样,瞧得莫川一阵感慨,不愧是星域枢纽富人遍地走,没看出来这位主儿也是一位不差钱的小富婆! 离开美颜馆,谭苏敏在遮遮掩掩中,返回家中。 好在平日父亲行商在外,十天半个月难见一回,突然改变的容貌,并未引起波澜。 然而当她翌日踏入白鹭书院时,那一双双瞪大的眼睛,以及难以置信的神色,令她简直无地自容。 “天呐,她是自己拔了毛发吗?” “好恐怖!”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蛮族就是蛮族,岂知人族躯壳之利?如今醒悟,也悔之晚矣。” 一声声窃窃私语,令谭苏敏羞得无地自容。 她以为脱了妖相就能融入书院,没想到最终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还是说,这是她尚未变成人形,乃至不够漂亮的缘故? …… …… 都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这话还真的颇有道理! 自打莫川拉着椅子在门口看经之后,那一身清贵打扮顿时引来不少意向客户。 这不,今日更是开张大吉,开了首单生意。 虽然这首单生意的跨种族整容,有点出乎莫川的意料,但终究是起了个好头不是? 去了心头几分执念的他,心气一松,又将椅子拖回了屋内,慢慢悠悠淬炼修行起来。 日子过得四平八稳,波澜不惊。 蓝毗枢纽无日月,不过,在枢纽之外,环绕的舍利塔却造就了枢纽白日黑夜之分。 这天入夜,以修行代眠的莫川,倏然睁开双眸。 ——有人闯入了铺中。 “咚咚咚……” 没多久,一阵敲门声传来。 “谁?” 莫川佯装露出几分惊慌之色。 “道友莫慌,贫道听说馆主拥有改头换面之能,此事可当真?” “确有此事!” “甚好,道友可否现在为贫道……几位小友改头换面一番?当然,价钱好商量。” “千两玄银一人。” 门外之人呼吸一窒,半晌还是咬牙道:“……好!还要麻烦道友走一遭。” “吱呀——” 门开,莫川看向那刻意隐于黑暗中的身影,那是一名灰发血瞳男子,身上毫不遮掩的妖气,直窜鼻腔。 “贫道向来只开门做生意,不提供上门服务。”莫川看着血瞳男子,平静道。 “贫道几位小友行动不便,还请道友网开一面。”血瞳男子拱手作揖,一股怪异的气息散发而出。 细细品鉴,其之气息诡谲无比,似仙转,又似金丹,独属于灵元波动中夹杂着莫名韵律,威胁之意暗藏。 旁门左道么? 莫川见状,轻轻摇了摇头:“这是美颜馆的规矩,道友若是不喜欢,另择高明便是。” 血瞳男子闻言脸色阴沉,半晌,转身离去。 莫川默默看着,幽幽叹了一口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看此人气息之驳杂,多半是贪功冒进,修了旁门左道。 何为旁门左道? 莫川入道以来所修的元炁道、灵元道,对比起十二道境可以说就是旁门左道。 星海孕育的种族和文明太多了。 修炼体系自然也五花八门。 其中不乏在前期可以碾压十二道境的刚猛功法。 可惜,因为再无后续变化,只能沦为旁门左道。 不过,即便如此,依旧有数量庞大人群修行。 人人都知十二道境正统,直指长生久视,不死不灭。 但又有几人能修到金丹之境? 又有几人能跨过真仙,抵达不灭金仙之境? 太少了! 尤其是在庞大人口的衬托下,那么选择其他更容易一些道路,也就不足为奇了。 …… …… “爷,美颜馆主同意改头换面,但不愿过来。” “倒是谨小慎微,也罢,辛苦你跑一趟,带着他们去换副容貌。” “爷,事后可要……” 血瞳男子无声比划了一个割喉动作。 “挂了铺契的店主,杀了易惹麻烦,算了,警告他嘴巴严点!” “是。” “阿飘他们换脸之后,让他们去其他星域避避风头吧!” “是,爷!” 番外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小居士来了,昨儿回去感觉如何?” 临近黄昏,瞧着再度踏入美颜馆的谭苏敏,莫川招呼之余,心中亦唏嘘不已。 世事当真奇妙! 本想单纯给富婆医美整容赚点小钱的他,没想到,第一单生意就是跨种族整容; 更没想到,昨晚所接的第二单生意就疑似趟入江湖浑水。 也罢,既然入世,总免不了意外,习惯就好。 “感觉……还可以,那个……先生可否加快一点,我、我想早点变成人。” 谭苏敏看着温文尔雅的莫川,眼睛有些发红。 “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没、没什么。” “哦!” 莫川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随即邀请谭苏敏进了客房,施展神通,整容起来。 这次他耗费的时间长了一点,当然,这是他故意为之。 “好了,小居士起来瞧瞧,可还满意。” 许久,莫川停下神通,站在一旁。 谭苏敏睁开双眼,起身走到旁边落地镜前,浑身陡然一震。 镜中女子,哪里还有半点妖相? 分明就是一名人族妙龄女子。 不过,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到一点本相轮廓。 谭苏敏戳了戳脸庞,又使劲捏了捏,而后又看向双手,一脸难以置信模样。 “小居士,对这幅样貌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第三疗程大可提出,还可以进行调整。不过,因为这次应小居士要求,调整幅度大一些,小居士还是回去多静养几天。” 莫川微笑道。 “我很满意!” 谭苏敏在检查中,运转起体内血脉力量,感受着独属于猿族的滂湃力量,心中激动不已。 这算是化形失败之后的弥补吗? 这一夜,谭苏敏失眠了。 翌日清晨,本想穿上裙装的她,想了想,还是捡起帽兜长袍。 当她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踏入白鹭学院之时,预料中的议论和讥讽没有出现。 当然,她期待的赞美也没有。 大家仿佛像是没看到她一样。 不,还是有人不时偷偷看她,只是不知为何,没人搭讪,也没人议论。 直到她坐上学堂案几之时,旁边才传来诧异之声:“咦,谭苏敏这是退学了?” 这一声疑惑,顿时令谭苏敏恍然大悟,原来已然没人认识她了。 “没有,我就是谭苏敏!” 谭苏敏鼓起勇气说道。 熟悉的声音一出,偌大学堂登时一片死寂。 …… 谭苏敏的生活,几乎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欺凌嘲讽她的人,依旧还有。 但相较于以前已经少了很多。 便是这一点,对她来说,便足以堪称翻天覆地。 不过,于她而言,更加弥足珍贵的是,她似乎获得了友谊。 ——虽然她们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询问起她变化缘由。 谭苏敏不愿将秘密暴露出来,至少不愿现在暴露出来,所以她冷静的选择闭口不谈。 她想多享受一会儿摘去蛮族标签的接纳和畅快。 …… …… “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大活广告打出去,竟然一点水花也没溅起来,莫非是……否认了整容?” 美颜馆内,莫川捧经阅读之际,思绪翻涌中,倏然想起了谭苏敏。 本来还有些不解的他,想想在聻冥幽境中,那些红楼戏子的表现,心中顿时也就恍然大悟。 “也罢,好事多磨!” 莫川摇了摇头,对此不以为意。 趁着难得的清闲时间,淬体修道之余,也细细整理起颅骨世界收获,沉淀人生积累。 他买来很多十二道境神通,虽然多是寻常货色,但也窥一斑而知全豹。 “仔细对比之下,颅骨世界灵元道神通,其实不比星域的差,想来多半应该是阿仇的遗泽。” 阿仇既然化整为零,将自我本质散入无数生灵体内,那么在无形之中影响这些生灵的天赋也不足为奇。 “不过,对我来说,最强大的其实还是天罡地煞法!” 莫川在大量经卷横竖对比中,得出这个较为粗糙的结论。 不管是星域灵元神通,还是颅骨世界灵元神通,很大程度上偏向于“以力证道”。 反倒是天罡地煞法术,更贴近规则,或者说,本质上就是对规则的利用。 以前,莫川元炁道上限太低,以至于天罡地煞法大多沦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以自己元炁修出灵元之后,逆转金丹之下,元炁喷涌而出,再次施展天罡地煞法术,威能可谓远超上限! “或许正是因为天罡地煞法术较为特殊,阿仇才叮嘱我不要动用。” “既然如此,那就将天罡地煞法术,作为压轴手段好了。” “对了,我有三生镜,不知可否能以此镜推演天罡地煞法术?” 思绪至此,莫川心中一动,正要尝试一二,门口光线变幻,便见一名生着蛤蟆头的妖邪,踏入店门。 “道爷,可要邸报?开眼罗汉时隔一百零八年,又收了一名关门弟子。” “开眼罗汉?” 莫川心中一动,连忙道:“来一份。” “好嘞,道爷!” 那蛤蟆精闻言大喜,连忙凑近,递上一份厚实报刊:“诚惠,十文花钱。” 莫川笑道:“这邸报长期订阅多少钱?” “每月一两玄银,新客还有折扣……” 不等他说完,一块亮晃晃的玄银丢了过来:“先送上一个月瞧瞧,有好的邸报给我推荐一二。” “是,道爷,明儿小的就给蓝毗枢纽最权威、最风趣、最刁钻的邸报,统统给您取一份过来瞧瞧。” 蛤蟆精大喜过望,瞧见莫川眼神已经落在报纸上,连忙闭上嘴巴,脚步轻快的转身离去。 ‘巳昴枢纽流浪道人,拜入开眼罗汉门下,传闻其为灭门贵族之后。’ 莫川一眼扫过头条,再一目十行扫过正文,却始终不见方际之名。 不过,当他读完正文之后,还是无比确定,拜入开眼罗汉门下之人,正是方际。 因为正文花费大量笔墨描写了回风飞天梭搁浅星野时,“方际”挺身而出,推演圭表仪符箓之事。 只是莫川认识的方际,在文中变成了“燕贤武”。 据说,还是贵族之后,家族惨遭灭门,这才逃难兰毗星域。 “竟然还真的拜入了罗汉门下。” 莫川看着头条,心中感慨不已,缘之一字,还真是妙不可言呐! 番外十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利欲驱人万火牛,江湖浪迹一沙鸥。 回风飞天号上的一念之差,分割出截然不同的两条人生轨迹。 方际,成了人人羡慕的开眼罗汉关门弟子; 而他莫川,守着一间不起眼的铺子,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若问他后悔吗? 答案是不后悔。 羡慕吗? 呵,还真有些羡慕。 拜师学艺不丢人。 尤其是在他莫川费尽功夫,也打听不到关于真仙之上功法和神通时,他才意识到,看似繁荣的星域,也有着森严等级。 若无先行者指点,怕是连路在何方,都不知道。 可惜,背负寂静海秘密的他,眼下也只有低调行事。 “罢了,先踏上真仙之境,再谋金仙情报。” 莫川摇了摇头,目光随意移到邸报其他版块,翻看起蓝毗枢纽的风土人情。 翌日,那尚未化形的蛤蟆精,兴冲冲的带着一沓邸报登门,看日期都是三五日之前的旧版,看来,底层妖邪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莫川在唏嘘中,一番挑挑拣拣,订了三份邸报。 日子在平淡中缓缓渡过。 莫川也终于守到锦鸾堂陈青柠介绍的客户。 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寻个新鲜而来,莫川一视同仁,略施妙手之下,顿时引得这些富婆惊为天人。 自此之后,美颜馆名气总算是打了出去。 当然了,也仅限于一些爱美富婆圈子,且因为其高昂价格,店铺瞧着依旧冷冷清清。 可身旁的锦鸾堂陈青柠可深知,美颜馆的吸金能力有多么夸张。 人家一笔生意,胜过她辛苦一个月。 瞧得她都有些羡慕嫉妒。 “呦,游虚公子又在看书呐!” 陈青柠摇着腰肢,走了进来,四下打量间,道:“我昨儿还介绍几个客户过来,怎么她们没来?” “承蒙妹妹关照,昨儿就来了,可是让贫道忙了一下午。”莫川放下经书笑道。 “是吗?” 陈青柠点了点头,走到莫川近前,乜一眼莫川手中经书,道: “妾身这几日瞧着多少老顾客,好似回到第二春,可是心痒不已。哎,你觉得妾身还能回到二八岁月吗?” 莫川闻言合上经书,笑道:“当然可以。” “哎呦,真的?不知这得多少银钱?妾身小本买卖,只怕……”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妹妹为贫道介绍客户,贫道感激还来不及,哪能收受妹妹诊金?” “那可使不得,都是开门做生意,哪能不给诊金?”陈青柠喜出望外,一副欲拒还迎之色。 “无妨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一番客气之后,陈青柠总算进了厢房。 当莫川问起,要做成什么模样时? 陈青柠媚眼如丝的一句,公子喜欢什么模样,就做成什么模样?差点没把莫川吓跑。 连忙将“妹妹”称呼,换成了仙子。 换来陈青柠一脸幽怨之色。 入世的烦恼,不止桃花债。 这日,莫川刚给一位富婆改头换面,一名尖嘴缩腮,满脸是毛,却虎背熊腰的汉子闯入店铺,一身金丹修为毫不遮掩的释放而出。 “美颜馆主是谁?出来!” 一声怒斥,吓得那富婆转身就走。 “贫道就是美颜馆主,敢问道友有何指教?” 莫川走出厢房,一脸平静的拱手问道。 “我问你,未经老子同意,为什么给俺闺女变成了人族?” 那汉子怒斥中,将藏在身后的谭苏敏拉了出来。 谭苏敏一脸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莫川,而后低着头,默不作声。 莫川一眼撇去,心中叹气。 还真是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他报以厚望的“活广告”不仅一点客户没拉来,反倒给他惹了麻烦,造化无常啊! “贫道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岂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闺女才多大,为了赚钱连良心都不要了。” “道友嘴巴还是放干净点。”莫川眯起眼睛:“若是不满,贫道将千金变回去便是。” “他娘的,老子说你咋了,想打架,来啊!?” 汉子撸起袖子,肌肉鼓起,隐隐有紫色雷霆在肌肉内翻腾,显然走的是以力证道的路子。 莫川摇了摇头,正要展露仙转修为,怎料,门外倏然传来陈青柠的赔笑声。 “哎呦,大清早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公子消消气,有什么事不能坐下说?非得大打出手引来护法?” 陈青柠走了进来,对着汉子便是一阵安抚。 大概是女人出面的缘故。 汉子脾气缓和许多,嚷嚷着什么,老子乃紫猿天目族,美颜馆将他闺女变成这鬼样子,已然伤了血脉,影响了道途,这事不给个解决法子,他跟美颜馆没完云云。 陈青柠江湖老手,一脸赔笑道:“是是是,公子说的是,您看这样可好,事出突然,可否允许馆主准备两日,定给公子一个满意答复。” 说来也奇怪,经过陈青柠这一劝诫,汉子反倒知书达理起来,撂下一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扬长而去。 “真是吓死妾身了!妾身隔着巷子听着这边跟打雷似的,赶紧过来瞧瞧,还好没打起来,不然蓝毗护法可不好惹。” 陈青柠拍着胸口,一脸余悸未消模样。 经过莫川的妙手回春,此时此刻的陈青柠年若二八少女,气质却雍容典雅,瞧着端是艳如桃李,媚丽欲绝。 “承蒙仙子解围,贫道感激不尽。” 莫川拱手,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他这铺子,可是布有隔音法阵,陈青柠这话不对劲儿啊? “公子跟我客气什么呀!对了,公子可有解决办法?” “还请仙子教我。” “你我相见如故,妾身也不藏私,这条街巷子深处有个逍遥馆,专门处理这些琐碎事情,不过,每月需要上缴三成收入。” 莫川闻言恍然大悟。 感情是生意起来了,被人盯上了啊! “这上面不管?” “逍遥馆幕后主人就是上面的人。” “这样啊!” 莫川不出意外的点了点头。 陈青柠看着莫川那平静模样,心中没由来一凸,连忙好言劝诫起来。 “公子,你还年轻,可千万别意气用事,不如趁着行情好,多赚几年,好生修炼,才是正道……” “贫道明白,多谢仙子提醒。” 莫川拱手回礼,一脸和善。 番外十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逍遥馆乃是一座赌场,位于海涛大街巷子深处,瞧着不显山不显水,却日进斗金。 按理说,佛门讲究业障,应该不会允许这类勾当营生才对? 殊不知,佛门俨然不禁赌博。 佛门有五戒。 分别是,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赌博自然不再其中。 不过,佛门虽然不禁赌博,但也不提倡赌博,因此又有“六非道”之说。 所谓的六非道,指的乃是六类不义之财,赌博赫然在列! 因此赌场多少得避嫌几分。 当莫川踏入逍遥馆时,看着喧嚣大堂,精神一阵恍惚。 因为放眼扫去,这些赌徒修为大多不差。 在九州灵元复苏之时,莫川曾畅想过将功法普及,人人如龙之景,如今再看眼前这般景色,方知是他太理想化了。 修为再高,也抹杀不了人性。 恰如他此时此刻之行。 “贫道游虚,乃美颜馆主,敢问逍遥馆主可在?” 莫川拦下一名小厮,拱手问道。 “原来是美颜馆主,失敬失敬!还请先生稍等一下,待小子通报一声。” 小厮闻言一惊,连忙转身通报去了。 没多久,便回来道:“先生,我家馆主有请!” 说着,在前面引路而去。 莫川跟着小厮,穿赌坊,过长廊,在七绕八拐中,踏入一间宽敞静室。 静室内,一名弱冠书生打扮的青年,正趺坐于一朵莲台中,冥想打坐。 仔细看去,那莲台中水波荡漾,赫然是灵元金液。 再看书生修为,正是仙转之境。 不过,看其骨蕴灵光,金质暗藏模样,显然已经无限趋近于真仙之境。 “贫道游虚,拜见逍遥馆主。” 逍遥馆主闻言睁开双眸,略一打量莫川,旋即不咸不淡道:“久闻海涛大街来了一位妙人,今日得见果然不俗。” “道友谬赞!” 逍遥馆主起身,走到一旁素圈椅子旁,示意莫川坐下,道:“听说道友美颜馆生意如火如荼,眼下不在馆里经营生意,来我这里作甚?” 莫川道:“贫道听闻道友善治小人,今日故而前来讨教一番,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说话间,莫川不再遮掩修为,一抹独属于仙转之境修为流溢而出。 逍遥馆主动作微僵,俄而笑道:“道友谬赞了,做生意,开门迎客,总会遇到形形色色之人,哪有治小人之说?要是受不了这份麻烦,不如购置一艘飞舟,只要耐得住寂寞,一趟下来胜过十年守店。” 莫川摇了摇头:“贫道修至关键时刻,需静心养气,不敢随意走动?” 逍遥馆主冷冷一笑:“是吗?有道是‘知地取胜,择地生财’,道友既然选择在海涛大街,那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这是一步不让啊? “还请道友教我。”莫川问道。 “三成利,保平安,陈青柠没跟道友细说?”逍遥馆主冷声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主儿,怕是以为修至仙转之境,真仙在望,便可以无视一切潜规则,殊不知……在金仙眼中,再多的真仙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三成利,这是不是多了些?”莫川问道。 “道友不要嫌多,这不是孝敬我,这是在孝敬上面人,没有诸佛庇佑,安有眼前喜乐平安?”逍遥馆主懒得废话,直接赤倮倮道,省得又遇到修道修傻了的蠢货。 莫川默然无言,半晌,拱手道:“原来如此,贫道开眼了。” 一句“开眼”正撞开眼罗汉尊号,似有讥讽暗藏其中,听得逍遥馆主脸色一沉。 “道友这是要开门营生,还是退铺走人?” “自然是开门营生。” “妙极!还请道友将平安财留下!” 逍遥馆主冷声道。 莫川手一翻,取出一枚储物袋递了过去,随即便转身离去。 逍遥馆主捡起桌上储物袋,略一检查,故意朗声道:“平安财,每月一缴,道友莫要忘了。” 莫川脚步微顿,俄而恢复如初,扬长而去。 出了逍遥馆,莫川径直往枢纽中央行去。 在蓝毗枢纽之央,耸立着一座千佛塔,塔高千尺,可谓:顶摩霄汉中,根接须弥脉。 行至塔前,莫川拱手而拜,默运神通朗声高呼: “贫道游虚,乃海涛大街美颜馆主,今遭逍遥馆主恐吓勒索,索要贿赂之资,大言不惭称其为代佛祖收贿,还请佛祖慈悲,彻查真相,还佛门清白!” 刹那间,声如洪钟,传遍四野。 莫说千佛塔僧人,小半个枢纽居民都听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大惊失色。 寻常修士只当是那游虚道人遇到了冤情; 深知枢纽水深如渊之辈,则脸色大变。 谁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将默许无数年的潜规则,当众揭露而出。 顷刻间,不知多少多少人循声而去,欲瞧个热闹。 没多久,千佛塔中有数十名僧人涌了出来,一位黄衣老僧越众而出,双手合十,朗声道: “阿弥陀佛,道友有何冤屈,还请进寺详谈,何必惊扰众生?” “那逍遥狂徒,曾言贿赂之资乃是代佛祖所收,贫道以为佛门恐生细作,不敢进寺,还请法师使大神通,当面调查清楚,还佛祖清白。” 莫川拱手道,声音依旧大如雷霆。 话语那叫一个客气,然逼宫之言,却见棱见角! “放肆!何人污蔑小生?” 恰在此时,逍遥馆主脸色铁青的匆匆而来。 待看到莫川,随即佯装一副恍然大悟之色:“是你!好你个牛鼻子老道,请教不成,便要红口白牙,污蔑我不成?” 不等莫川开口,逍遥馆主连忙冲黄衣老僧道: “好教法师知晓,此子在海涛大街开了一家美颜馆,自称可使人改头换面,永葆青春。” “此子利欲熏心,擅自为一名紫猿天目族少女改头换面,伤了血脉,惹了麻烦,故而寻求小生帮助。” “小可推脱不过,故而应下,怎料,此子转头竟然诬告小生,简直……令人寒心!” 在逍遥馆主痛心疾首的辩解中,黄衣老僧蓦然转头看向莫川,似乎在等待莫川的辩解。 莫川摇了摇头,心想,这逍遥馆主不愧是佛门地下代理人,如此短促时间,还能编撰出这一套谎言,倒也有几分急智。 对此,他不慌不忙道:“敢问法师,可知‘三成利,保平安’之说?” 番外十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莫川做过很多生意,在九州广陵兜售伥鬼傀儡,在万里荆荒入局学院,在虚陵洞天收租道门……乃至开创道庭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次对天下资源的垄断和再分配。 他深知,此间没有绝对的公平正义。 他用脚指头也能算到,肯定有人打着他的名义,私下受贿,收受好处。 这就是人性。 因此开设美颜馆时,他早已猜到多多少少会有蝇营狗苟牵扯其间。 对于谭苏敏父亲寻来,他并不吃惊; 甚至也不惊讶逍遥馆主收取保护费。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当地灰色势力竟然那么早就注意到他了。 谭苏敏是他第一个客户。 如果不是一直观察他,断然不会利用谭苏敏“跨种族伤血脉”这个理由。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这意味着他的信息,很可能早已被当地灰色势力所收集。 要知道,贩卖情报,也是灰色势力的主营业务之一。 既然如此,美颜馆还是早早关闭为好。 眼下不是九州,他没有聻冥幽境作为退路,谨慎点,终究不是坏事。 既然心有离意,他决定做点什么。 不图名利,只求道心能痛快一些。 因此当撂下“三成利,保平安”之后,不等逍遥馆主辩解,他便继续炮轰: “好教法师知晓,贫道于海涛大街赁屋营生,上缴商税,下纳僦钱,规规矩矩,本分营生。 怎料,这厮眼热贫道营生,竟使人暗中使绊,公然宣扬,还需向他上缴三成利,方能保平安,更言这钱是代佛祖所收!若无佛祖保佑,安有眼下喜乐平安。 既然如此,敢问逍遥馆主,贫道所纳商税是什么?你也有资格代表佛祖化缘?” 说开天地怕,道破鬼神惊。 一席话听得逍遥馆主脸色一沉,却是没想到莫川竟然敢当众撕破脸皮! “阿弥陀佛,这位道友所言,可当真?”黄袍老僧看向逍遥馆主。 “法师,这分明是诬陷!”逍遥馆主冷声道。 这一次,不等黄袍老僧开口,莫川又插话道: “贫道听闻,佛门有问心问祖问佛之大神通,法师与其听我等各说各话,不如当众施展问心大神通,岂不爽快?” 看着聚集在千佛塔前的看客越来越多的逍遥馆主,听闻此言,嘴角却悄然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既然道友主动相邀,贫僧也不好拒绝,这位道友,可愿承受问心之法。” “小生愿受问心之法,以示公正。” “善哉,问心之举既是道友所言,那就先从道友开始。” 黄袍老僧满意颔首,看向莫川。 “且慢!” 莫川喊停,在众人不解目光中,拱手道:“还请法师以开眼罗汉起誓,问心过程绝无任何欺瞒之举!” 此言一出,黄老老僧瞳孔骤缩。 “放肆,尔也敢公然质疑法师?”逍遥馆主脸色大变,怒声驳斥道。 “阿弥陀佛,我等修佛之人,理当心如止水,不惹尘埃,道友多虑了。”黄袍老僧双手合十。 “既然是多虑,法师不如多此一举,以安贫道之心,更封天下悠悠众口!”莫川面无表情。 围观看客闻言莫不暗暗赞叹。 这位主儿,可真是猛啊! 这俨然是不留退路的自杀式诘问。 眼看局面就要僵持下来,千佛寺里再度走出一名身穿红袍袈裟的少年! 瞧着端是唇红齿白,宛若谪仙降世。 “阿弥陀佛,道友多虑在理,既然如此,不如贫道以开眼罗汉起誓如何?”红袍少年走近,双手合十,一脸威严之相。 “迦尘法师?” 逍遥馆主脸上血色尽失,倏然转身便逃,化为一道遁光,向枢纽之外冲去。 这突兀一幕,惊得众人瞠目结舌。 “阿弥陀佛,既是问询,何故不告而逃?” 那红袍少年见状,双手合十,不紧不慢的宣了一声佛号,当即一抬手。 偌大街道陡然一震,在那青石铺就的街道之下,隐隐有佛光闪耀,顷刻间,一座巨大佛手自街道上冉冉升起,兜住逍遥馆主,任其如何飞遁,也难逃五指佛掌。 嗡—— 下一秒,五指佛掌合拢,轻轻将逍遥馆主送了回来。 “阿弥陀佛,逍遥馆主不告而逃,疑有畏罪之举,此事贫僧定彻查到底,给道友一个交代。” 红袍僧人朝莫川单掌施礼,不等莫川回话,便转身返回千佛寺。 身后,逍遥馆主动弹不得,如幽魂般飘荡而随,路过莫川身旁时,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莫川,似怨愤,又似得意暗藏。 莫川静静看着众僧如潮水般退回千佛寺中,在默然无言中,转身离去。 聚拢而来的看客,看着这位挑战佛门陋规之人,或面色戚戚,或一脸嘲讽,或摇头叹息…… 当然,更多的是议论纷纷的懵懂看客,为佛门伸张正义而摇旗呐喊。 莫川尚未回到美颜馆,便远远的看到陈青柠站在门前,瞧见莫川回来,脸色一白,转身钻进铺中,竟不敢照面。 再看沿街店铺之主,瞧见莫川也是如避蛇蝎,再也没有往日的客气。 莫川摇了摇头,懒得多言。 他默默回到店铺中,随意躺在椅子上,慢慢悠悠翻看经书起来。 一缕来自中道星域的香火萦绕指尖,如丝如缕,微不可查。 他在等,等待那仇家。 ——就是不知道栾守鲁有没有这么神通广大! …… 这一等,便是三天。 第四天,蛤蟆精如期送来一份邸报,满脸喜色道:“恭喜先生,您上头版了,逍遥馆主冒充佛祖,招摇撞骗,已经被收入大牢,不日问斩。” 说着,连忙将邸报送到莫川面前。 莫川伸手接过,一眼扫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还真是根深蒂固,官官相护啊! 蛤蟆精本来还寻思着美颜馆主大喜之下能赏它几串花钱呢,结果瞧着莫川冷笑模样,心中登时咯噔一下,连忙不动声色退了出去,满心郁闷,这位先生可真是个怪胎,明明是大喜事怎么满脸不高兴呢? 蛤蟆精前脚刚走,锦鸾堂陈青柠后脚便迈了进来。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听说了吗……” “听说了,不日问斩。” 莫川的打断,令陈青柠笑容一僵,俄而讪讪道:“公子别嫌弃小女子这几日躲着公子,小女子一介苦命人,可惹不起一点儿麻烦……” 莫川摇了摇头:“仙子多心了,贫道只是赶巧拿到了邸报。” “这样啊!” 陈青柠闻言这才注意到案几上的邸报,心中松了一口气。 “对了,贫道不日即将离去,离期不定,届时就不当面辞行了。” “啊,你要走?” “嗯。” “为什么?逍遥馆主问斩,平安财不在,美颜馆更是声名大噪,多少人跟我打听呢……怎么说走就走了?” 莫川笑了笑,一脸认真道: “我走之后,他们或许暂时不会再征收平安财,也或许会削减上缴比例,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来过,仙子切莫大意。” 陈青柠愣住了。 恰在这时,室内光线陡然一暗。 “道友,要走?” 莫川循声望去,瞧见门口所立之人,眉梢挑起:“有朋自远方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燕贤武?!” 一声失声惊呼传来,便见陈青柠惊讶的捂住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来客。 “这位施主认得小僧?”方际一脸诧异。 “啊,您真是……那个……妾身陈青柠,拜见上僧,妾身也是机缘巧合,在天兰会上远远瞧见过上僧一眼。” 陈青柠脸色涨红,激动得难以言表。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 燕贤武双手合十施礼。 陈青柠回礼,有心逗留,理性却告诉她燕贤武此时寻来,多半和逍遥馆主有关,不愿沾染麻烦的她,自然连忙告辞回避。 临走时,瞧向莫川的眼神愈发幽怨。 ——谁能想到,这位主儿竟然认识开眼罗汉的关门弟子,听口气关系颇近。 “说来惭愧,小僧俗名并非方际,乃是燕贤武,那日乃逃命而来,故而不敢泄露真名。” “看过邸报,可以理解。” 莫川指了指邸报,随即一挥手,关上房门,邀请燕贤武上座,奉茶待客。 燕贤武趺坐蒲团,瞧着案几上邸报头版,一脸喜悦道:“小僧此来,乃是贺喜而来。” “何喜之有?” “道友之事,师尊已经知晓,已然勒令座下金刚彻查此事。” “呵呵,皇帝无罪,都是太监的过错。” 莫川冷冷一笑。 燕贤武闻言表情微微一僵。 “道友误会了,师尊常年闭关,参悟佛果,鲜少露面,自然不知下面已经糜烂至斯,若非道友直言敢谏,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佛果?”莫川露出讶异之色,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懒得争论佛门统治。 “道友可知罗汉金仙之秘?”燕贤武一脸神秘兮兮道。 “还请法师教我。” “道友可知,师尊为何收我为徒?” “不知。” “因为小僧善符箓之道。” “还请法师明言。” “符箓之道,涉及天地运转法则,精通符箓之道者,更易感悟大道。罗汉金仙之秘,正是天地法则。我等求佛之人,唯有执掌天地法则,化虚为实,凝聚佛果,方可寄身大道,不死不灭,成就罗汉果位。” 燕贤武又补充道:“在道门,此为道果。” 莫川如遭雷击,心脏狂跳,以至于口干舌燥。 “贫道曾观佛经有言,佛有四果,莫不是四果尽悟,即可成就罗汉果位?” 莫川强装镇定问道。 仔细一想,佛门四果,初果须陀洹,二果斯陀含,三果阿那含,四果阿罗汉。 其之四果,赫然对应如今罗汉果位。 “没想到道友也懂佛法!” 燕贤武赞道:“没错,四果尽摘,即可成就罗汉果位。” “若仅摘一果,算什么?” “初果须陀洹,又名预流果,即,初见真理,乃觉悟之果。若能领悟初果,可为觉悟者,距离罗汉果位,不远矣!” “佛有四果,那道门呢?” “师傅曾言,若依前人之路,需悟十二道章,一者本文,二者神符,三者玉诀,四者灵图,五者谱录,六者戒律,七者威仪,八者方法,九者术数,十者记传,十一者赞颂,十二者章表。” “不过,道门讲究顿悟,据说不少金仙,并非循规蹈矩,一朝顿悟,可直摘道果。《洞玄灵宝经》有言:四方得道,及次道果,未得道果,已得道果。” 说到这,燕贤武摇了摇头: “小僧对此也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一切皆为师尊所言,小僧若有记错,道友莫怪。” “客气客气,法师将如此隐秘之事告予贫道,贫道又岂有怪罪之理?” 莫川客气回道,又忍不住打听起佛果、道果区别。 燕贤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或者说,他所说的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机密,不如说仅仅是在罗汉之下鲜为人知罢了。 即便散播天下,对大多数修士来说也毫无意义。 因为没有前人经文引导,只能通过悟道方式,求证大道,然而罗汉金仙之道,又岂是好悟的? 至于前人经文,早已被各大势力把持,寻常修士根本接触不到,即便能接触到,没有天赋和气运,也终将功亏一篑。 毕竟真仙之下功法神通几乎处于半公开状态,又有几人抵达真仙之境? “道友曾言,佛果道果可化虚为实,这岂不是说,此物恰如那金丹,可为他人摘取?” 莫川在大量提问中,漫不经心插入一句。 燕贤武听到这话,表情立即严肃起来:“道友好悟性,师尊曾严词交待,自古传法,气如悬丝,若悟佛果,当谨慎行事,切莫被他们所知,否则恐有性命之危。” “这……”莫川一脸骇色,半惊诧半佯装道:“道果当真可夺?” “既化虚为实,自然可夺,虽无法据为己有,却也可凭此参悟大道。”燕贤武一脸严肃。 “法师如此开诚布公,可知贫道乃是道门弟子?”莫川倏然问道。 “哈哈哈,佛本无相,道友虽是道门弟子,但一言一行堪称佛陀,小僧岂有见外之理?”燕贤武哈哈而笑。 莫川一怔,一股复杂情绪从心头生出。 却是没想到,自己跑路之前的豁一把,竟然换来燕贤武的友谊。 当然了,具体是真友谊,还是假友谊,还得细观一二。 两人品茶为乐,畅谈许久。 末了,燕贤武倏然道:“小僧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友可否应允?” 来了么? 莫川心中叹了一口气,还是平静道:“法师请讲。” “道友既读邸报,应知贫道身世,师尊曾言,红尘炼心,却也易沾染魔障,欲有意代弟子斩去心魔,特派座下金刚查出心魔所在,以绝后患。 道友可否有空代小僧走上一遭?师尊欲清理蓝毗枢纽,正缺志士仁人执掌大局,道友或可凭功执掌一二。” 番外十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面对燕贤武的邀请,莫川略一沉吟,随即郑重起身,拱手道:“既是法师相邀,贫道便是走上一遭又有何妨?” 燕贤武大喜,伸手合掌回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若能借燕贤武路子,隐入蓝毗枢纽官方,堪称入世之大隐。 这对莫川来说,再好不过。 待两人商议好细节以及出发日期之后,燕贤武随即告辞离去。 看着燕贤武离去背影,莫川转身返回馆内,下意识躺在椅子上,手捧经书,一如既往,参阅起来。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久久没有翻向下一页——却是心神已然尽数落到魂魄中那枚“初果须陀洹”上。 此时此刻的他,方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能修成佛门六神通之首的漏尽通; 也难怪漏尽通的威能如此强大,甚至连星环符箓也能推演而出。 感情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思绪至此,莫川心中百感交集。 不过,此时不是感慨之时,他尝试以心神侵入其中,参悟起来,半天之后,脸色逐渐阴晴不定。 他能感觉出来,暗藏于灵魂之中的初果须陀洹,恍如一盏明灯彻照魂魄,令他每一缕思维都纤毫毕现。 可以说,即便没有漏尽通加持,他的思维活跃程度也远超常人。 然而除此之外,他再也感觉不到须陀洹其他半点威仪。 哪怕是刻意参悟之下。 “莫非是因为我不修佛法之故?” 莫川敏锐意识到问题所在。 佛道就像是两个看似相同,实则大相径庭的技术路线。 参悟佛果,本就是一个按图索骥过程,既是“按图”,自然要懂“图”。 他不修佛法,又怎么能看懂佛果? “难不成改弦易辙转修佛法?” 这个念头方一冒出,莫川便下意识否决掉。 但凡他心生一丝犹豫,都是对道心的亵渎。 他认同佛门不少经义,也赞成佛门处世智慧,甚至相信佛门拥有“割肉饲鹰”的高僧。 但这并不代表他全盘接受佛学。 道门,才是他的最终追求。 修佛不过是触类旁通,为了更好学习玄学罢了! “若有机会,可以看看佛门经义,但为此转修佛法,无异于舍本逐末。” 在思绪徜徉中,处于内视之下的莫川,深深看了一眼须陀洹,随即抽离神念。 ——此时此刻的他还未意识到,助益良多的须陀洹,在无声无息间中化为一颗“毒果”,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的道心。 不再参悟初果须陀洹的莫川,也无心翻看道经。 他索性起身收拾起美颜馆,将一些从市场掏来的小物件,扫入飨祭道炉中,随即挥手取出一块木牌,刻上“打烊”字样,挂在门外。 牌子挂上之后,莫川略一打量,一挥手,又将“打烊”二字改为“歇业”。 这牌子一挂,昙花一现的美颜馆,恐怕再无开业可能。 可惜他还缴纳了一年僦金。 “哒哒哒——” 恰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看来小生来得倒是巧了,再晚一步,只怕将见不到大名鼎鼎的美颜馆主。” 莫川闻声回头,便见身后站着一名面覆面具之人。 他全身笼罩在黑色法袍之中,不辨修为,亦难辨容颜。 “居士客气,本馆已经歇业,不再接单,居士还请另择高明。” “不差小生一人。” 黑袍人说完,抬脚便往馆中走去。 莫川眯起眼睛,略一沉吟,还是跟了进去。 此时,迈入美颜馆的黑袍人,一边打量着馆内布局,一边问道:“小生有一事不明,还请道友解惑?” 莫川拱手:“何事?” “世人皆知海涛大街出了一位刚正不阿的义士,谁能想到值此名望大盛之际,美颜馆主却要歇业躲避风头,不得不说,道友是个聪明人。可既是聪明人,又为何当众揭发逍遥馆主?” 黑袍人微微侧首,问道。 “话本才讲究逻辑,现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莫川摇了摇头,避之不答,俄而又问道:“贫道时间仓促,道友若要改头换面,还请进屋。” “呵呵……”黑袍人笑了:“道友嫉恶如仇,就不怕小生是个恶人?” “卖个馒头,还要辨别好人坏人?” “有趣!” 黑袍人说完,随即摘下面具,笑容可掬道:“还请道友帮小生改容换貌一下?” 莫川睹之瞳孔骤然舒张。 ——来人赫然是逍遥馆主! “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纵然是佛门也无净土。”莫川摇头叹息。 “你看来很失望啊?” “是啊,拼死一搏,揭开黑幕一角,没想到,黑幕之下还有黑幕。” 莫川摇了摇头,脸色平静,眼神深处还是闪过一抹悲伤。 “哈哈哈,那么道友愿意成为黑幕么?” 逍遥馆主微笑问道,语气充满诱惑。 “屠龙少年也许终有一天会变成恶龙,但尚未屠龙之前,他不会。”莫川微笑道。 逍遥馆主笑容逐渐冰冷。 他看着莫川,轻轻笑了笑,转身踏入雅间,躺在椅子上,道:“请道友施法吧!” 莫川问道:“客官想要变成什么模样?” 逍遥馆主道:“道友且随意,这张脸只是为外人而活,美丑毫无意义。” 莫川点了点头,伸手轻轻一点,落在逍遥馆主脸上,滴血凝神之法暗运,霎时间,逍遥馆主面庞逐渐变化起来。 没多久,便变成一副憨厚青年模样。 “客官,好了。” 逍遥馆主睁开双眼,起身走到旁边落地镜前,在仔细端量中,笑道:“这幅样貌倒是憨厚喜人,怕是能诓骗不少以貌取人之辈。” 莫川笑道:“大奸似忠,外似朴野,中藏巧诈。” 逍遥馆主眼睛一亮,抚掌而笑:“妙极妙极!哎呀,你这么一说,小生更舍不得杀你了!” 声落,雅间墙壁上陡然密密麻麻爬满符箓,光芒闪耀间,勾连枢纽地脉。 不过顷刻间便将莫川布置的法阵,尽数震碎。 见识过千佛寺红袍少年,催使枢纽法阵的莫川,一眼便认出,这分明是蓝毗枢纽法阵! “人人愤怒不公,人人又渴望成为不公,你现在还有归降的机会,莫要再错过了。”逍遥馆主咧嘴笑道,已然狂妄到了极点。 “贫道这一生也算阅人无数,你是贫道见过最狂之人。”莫川冷笑道。 “是吗?你也可以这么狂妄。” “是吗?” 莫川微微一笑,若有深意道:“狐假虎威寻绝路,以肉餧虎祸满门,道友下半辈子小心点。” 声未落,身影骤然消失,只余下一缕沁人心脾的淳厚檀香渺渺而散。 逍遥馆主神色一怔,神念狂扫间,脸上血色尽失。 番外十五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没想到,准备用在栾守鲁身上的手段,竟然用在了逍遥馆主身上。” 蓝毗枢纽深处一座不起眼的院落里,莫川挥手收起居住于此草木小妖,脸色有些阴沉。 别看他在逍遥馆主面前风轻云淡,然而内心深处的震惊,也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一个闹得满城皆知之人; 一个已经被判处死刑之人,竟然还能大摇大摆出现在他的美颜馆中,公然让他改头换面,这是何等的狂妄? 都说,皇帝和胥吏共天下! 然而逍遥馆主已然不属于胥吏范畴,如此看来,只怕在开眼罗汉身旁隐藏着更强幕后黑手。 如果真有此人,他会不知道燕贤武对他的招募? 还是说,两人出现了信息差。 亦或者说,这神秘幕后黑手想通过他,完成对燕贤武的渗透? 既然如此,燕贤武安排给他的镀金之旅还要继续吗? 莫川在沉默中,倏然展颜一笑。 “逍遥馆主调动蓝毗枢纽法阵,都奈何不了贫道,只怕那幕后黑手已然惊恐莫名。” “贫道若逃,只会证明这是贫道的手段和能力。” “若是继续这场镀金之旅,那幕后黑手多半会怀疑贫道也掌握枢纽法阵权限,佐以燕贤武的招募之举……呵呵,希望你还能沉住气。” 莫川思罢,轻轻一笑,干脆盘膝而坐,默默修行起来,等待约定之日。 晷刻渐移,光流沄沄。 弹指间,两日时光眨眼即逝。 “该赴约了。” 莫川睁开双眼,从修行中醒来,起身往枢纽渡口赶去。 大老远的,莫川便觉得悬停于枢纽甬道之中的飞梭甚是眼熟,打眼细瞧,忍不住摇了摇头……倒是巧了,这次飞舟赫然正是来时的回风飞天梭。 “敢问道友,可是美颜馆主游虚道人?” 这时,一名年轻僧人走过了过来,双手合十问道。 “正是贫道。” “贫僧平福,乃是此行知客,此乃贫僧度牒,还请道友过目。” 僧人递过来一份度牒。 莫川也取出一份箓牒递了过去——这是燕贤武交予他的身份凭证。 双方效验一番,随即确定彼此身份。 在年轻僧人的带领下,莫川一路畅通无阻再入回风飞天梭中,在一座上品客房中,见到了此次斩魔领队——大威金刚。 在佛门,金刚乃护佛之神,因持金刚杵,又名金刚。 谓之:金刚力士,常随侍卫。 在兰毗星域衍化至今,已然成为一种修行境界的代名词,类道门真仙。 大威金刚,乃开眼罗汉座下一百零八金刚之一。 传闻,其性情温和,和蔼可亲,修有特殊法门,战力远胜寻常金刚真仙,因此常常代开眼罗汉息灾平难,济度天象。 然而此时在莫川眼中,大威金刚看起来不过是一名枯瘦老僧。 面对莫川见礼,也仅仅是颔首以应。 不知是不满莫川蹭功劳; 还是生性如此? 莫川见状不卑不亢,在见礼之后,随即在知客的安排下,进了客房,潜修起来。 不想,他想安安静静充当一个吉祥物走完全程,队伍中的僧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在回风飞天梭出发之后没多久,便有僧人敲门而入,开口阿弥陀佛,闭口参禅悟道。 莫川听得云里雾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是攀关系来了。 在蓝毗枢纽,谁不知燕贤武深得开眼罗汉喜爱? 其符道天赋,俨然有准罗汉美誉。 莫川作为燕贤武指定的监军,还想上进僧人,自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若能趁此机会,落个友谊,未来说不得大有裨益。 莫川见状,略一深思,索性来者不拒,大方相处。 趁此机会,系统修习一下佛法,看看能不能借此参悟初果须陀洹。 可惜,直到抵达巳昴枢纽,也毫无收获。 倒是两相对比之下,令他对道法有了不少精进。 下了回风飞天梭,一行人并未逗留,在大威金刚的带领下,乘上一艘飞舟,飞往茫茫星海。 此时,有僧人主动向莫川解释道: “好教游虚道友知晓,为斩法明上僧心魔,我家开眼罗汉特使大神通,推演出灭门凶手位置,又遣弟子探查确认,方有眼下之举。目前那心魔等人,皆住在宁泊星,待临近目的地,道友站在阵后即可,莫要出手,坏了金刚伏魔阵。” 僧人所说的法明上僧,正是燕贤武的法号。 “多谢法师提醒,贫道自然省得。” 莫川颔首中,又好奇问道:“贫道有一事不解,贫道在蓝毗枢纽时,曾见邸报大肆宣扬法明上僧事迹,就不怕打草惊蛇?” 僧人道:“法明上僧,乃燕家旁系庶子,且一直秘密培养,故而知晓之人不多,否则又岂会明珠蒙尘,拜入我家开眼罗汉门下?” 莫川讶异,心想,燕贤武显露符箓天赋时,巳昴枢纽镇守太乙金仙司轲也在,怎么又明珠蒙尘了? 还是说,这是司轲和开眼罗汉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 在思绪忖度中,佛门飞舟迅疾如电,向宁泊星飞去。 星野荒芜,寂静如渊,时间概念已然淡去。 如此疾行半月之久,宁泊星终于遥遥在望。 那是一颗土黄色星球,乃是一颗矿星。 为了挖掘上面的矿产,有真仙修士施展大神通,呼风唤雨,挖陆造海,勉强改造出一片宜居土地。 经过数百年发展,已然发展为一颗行政星。 不过,矿产也随之枯竭。 内卷之下,这才发生了燕家灭门惨案。 待飞舟飞至宁泊星,满船佛子纷纷鱼贯而出。 莫川紧随其后,随着大威金刚,向一座繁荣城邑落去。 待距离城邑三十丈高时,大威金刚停下身影,朗声道:“阿弥陀佛,杨鼎可在?” 随着大威金刚等佛子的到来,这座不知名城邑早已沸腾而起。 城中百姓,莫不仰首而观,指指点点。 仔细看去,许是生存环境恶劣缘故,这座城邑几无凡人,大多都有几分修为傍身。 只是仔细观之,便能发现,他们气息怪异,所修显然不是十二道境正法。 “贫道杨鼎,敢问诸位法师此来,所为何事?” 一名中年修士腾空而起,拱手抱拳。 “宁泊杨家,多贪多杀,多淫多诳,多欺多狡,不向善缘,罪盈恶满,理当受地狱之灾,永坠幽冥!” 大威金刚朗声道,话音未落,伸手虚空一抓,一柄金刚杵蓦然落入掌中。 他抬杵一跺,便见金刚杵见风及涨,戳入城邑之中,顷刻间,大厦坍圮,天翻地覆,不知多少修士疯狂腾空而起,然大多数修为卑微之人,直接被这一击掩埋于地下。 “秃驴,住手!” 那杨鼎见状,登时目眦欲裂,厉声怒号。 番外十六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狂残凋零,载祸大冥。 面对大威金刚的突然袭击,有着真仙修为的杨鼎,在破口大骂中,双手掐诀,祭起一柄飞剑便是疾驰而去。 “咻!” 飞剑无痕,顷刻间便抵至大威金刚门面。 嗡—— 下一刻,飞剑颤鸣,光印僧面。 便见大威金刚竟双手合掌,以肉身将飞剑夹于掌心,令其寸步难进,其展示而出的炼体造诣,令人骇然。 “秃驴!贫道自问不曾得罪尔等,何故大开杀戒?” 杨鼎见状大惊失色,在厉声质问中,又一挥手取出一枚青铜法印,吹涨至殿宇大小,呼啸砸了过去。 “阿弥陀佛,因果相报,真实不虚,施主又何必装疯卖傻?” 正因此,我对小威金刚所展示而出的手段更为吃惊。 再次见面,柴康祥低僧之相愈显。 怎料,还未抵达小威金刚之旁,我身影倏然一转,向空中冲去,赫然要逃之夭夭。 “少谢法师,贫道一心修道,自当心有旁骛。” 莫川只消一眼,便惊得呼吸一窒。 僧人赞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 这僧人抬手,取出一个储物袋,递了过来。 如此酷烈手段,知情的道是佛门,是知情的恐怕还以为是魔道! 天地安静了上来。 半晌,我收起神通,颔首道:“小威金刚是愧开眼罗汉座上金刚,除恶务尽,荡污涤垢。” 那完全你你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此咒可净化众生! 是少时,一名僧人敲开柴康门户。 不等莫川细辨真假,这些分身随即脚踩回遮咒轮,结金刚伏魔阵,于百尺高空中,布下天罗地网,霎时,阵阵佛音伴随着道道佛光,为沦为废墟的城邑镀上一层净土金光。 有少久,一支香火冉冉而至,将我身影淹有。 周身散发着道道佛光,显然还没从道法转入佛门。 与此同时,他身躯一晃,蓦然幻化出八十一道分身。 飞剑颔首:“既然如此,贫道便收上了。” “道友没灭魔之功,海涛小街正缺右元一位,道友可愿任职?”法明开口道。 飞剑在揶揄中,推开房门,一眼扫过馆内,一切如初。 “原来如此,那些八损财业,沾染悭贪之业,还望道友度化一七。” 言罢,坦然而去。 “阿弥陀佛,贫僧瞧见道友独自返回飞舟,可是身体是适?” 小威金刚高声道。 待烟尘弥散,飞剑也随之消失于馆内。 那是……吃绝户啊! 待辞别小威金刚之前,飞剑便迂回往供养燕贤武的佛寺而去。 是过,即便如此,小威金刚依旧念佛诵经许久。 “老王四,道爷定斩他龟首,祭你杨家族人!” 法明一怔,神色没些诧异,沉吟许久,道:“既然道友去意已绝,这贫僧便是挽留了。” 飞剑颔首,落到城邑下空,抬手间,搜魂之术暗运。 身为监军的飞剑,上意识看向小威金刚插在城中的金刚杵,心中恍然小悟。 相较于来时的匆忙,返程显得激烈少了,半个月前,柴康一行人便再次踏下蓝毗枢纽的土地。 高头望去,曾经寂静你你的城邑,已然化为一座仿佛被废弃千年的废墟,既有尸骨,也有残魂。 “咚咚咚——” 确保万有一失之前,那才收起分身,拔起金刚杵。 柴康见状面有表情,是知该如何评价。 “嗡阿吽班扎格鲁巴玛希德吽!” 若没所获,皆脸是红心是跳的揽入袖中。 大威金刚宣了一声佛礼,手中佛珠腾空而起,撞上青铜法印,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拦了下来。 也将莫川乃至逃窜升空的杨家弟子,封杀于那方寸之间。 我挥了挥手,扫去沉积的坱尘,而前往躺椅下一趟,闭眼假寐起来。 “啧,倒是粗心,还知道为贫道掩坏门户。” 原来,那一杵是仅要灭城,还要封锁地脉,赶尽杀绝。 飞剑看着僧人离去背影,默是作声。 小威金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柴康盘膝于客舱,默是作声,千外奔袭,只为灭城屠族,开眼罗汉真是坏小的佛威! 声落,随行法师,顿时倾巢而动,落向化为废墟的城邑,各使神通搜查起来。 “轰隆隆——” 小威金刚抬头看了一眼离去的飞剑,重重摇了摇头,默是作声,继续监视着城邑。 与此同时,地龙翻身,小地颤鸣,却见城邑七周土地片片翘起,恰如佛莲,瓣瓣绽放。 面对杨氏的逃窜,小威金刚高眉顺眼,吟诵起莲花生小士心咒,又名金刚下师咒。 却见在他的天眼通下,这些分身竟然皆具备金刚力量,那肆意澎湃的佛光,恍如一圈圈彩色日晕,在分身周身绽放。 待上属将城邑搜刮一空前,那才领着众修返回飞舟返航。 飞剑目光简单的看着那一幕,似没是忍,转身向飞舟飞去。 “啊——啊——” “燕家杨家自此而绝,贫僧不能安心参佛矣!” 我虽有真仙之境,但也和真仙栾守鲁交过手,对真仙手段和能量认知颇深。 柴康起身拱手:“告辞!” “是——” 有少久,惨叫声归于平寂。 尤其向天空冲去的柴康,尚未触碰到金刚伏魔阵本体,便在佛光照耀上,惨叫着坠入地面。 “娘——” 佛莲之下,有数试图逃跑的杨家子弟,恍如冷锅下的蚂蚁,在花瓣中飞来遁去,寻瑕抵隙,试图逃之夭夭,却始终是得门路。 “法明心魔已斩,还请游虚道友检验。” 城邑七周翘起的莲花瓣状小地,也顷刻间碎裂,崩碎成泥,难辨神通痕迹。 飞剑汇报了杨家灭亡之景,燕贤武虽然早已接到消息,此时再听飞剑亲口陈述,依旧唏嘘是已。 燕贤武,是,应该说法明僧人长长一声叹息,心中残存的某种魔障尽数扫去。 柴康面有表情。 飞剑见状,正要同意,这僧人似没猜测般道:“你佛于《小庄严论经》没言,黄金是毒蛇,亦是弘法利生修行之道粮,道友莫要推辞。” “承蒙法师关怀,贫道只是没些乏了。” “阿弥陀佛,道友果然是开慧觉悟之人。” 除此以里,小威金刚所展现的远超异常金刚真仙之威能,更是令我为之动容。 莫川怒火冲天,在勃然小怒中,又是抽出一柄杨鼎劈砍而来。 屠杀! 庄严肃穆的佛光上,城邑残存之人突然发疯的惨叫起来,一个个在高兴乱舞中犹如蜡人般融化。 再次回到美颜馆,馆门紧闭,门口“歇业”牌子,还没落下了一层灰尘。 番外十七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瑶琳星域,宁泊星。 一颗不规则陨石正遵循着某种规律,环绕于宁泊星之外,陨石暗面中,一只羸弱五彩鸟蜷缩其中,身旁有香火萦绕。 倏地。 香火膨胀而起,一名身穿青色道帔的道人,从香火中冒了出来。 他环顾四周间,挥手收起五彩鸟。 ——值得一提的是,这只五彩鸟乃是他最近新培育而出。 只是不再灌注元阳,任由它自由生长,先天不足也好,羸弱不堪也罢,只要能在太空中生存,充当他的锚点即可。 …… 莫川瞧了一眼宁泊星位置,摇身一变,以改变血肉方式更换外貌,随即飞了过去。 谨慎起见,他并未直达杨家废墟,而是在另一座城邑停下脚步。 罗汉一番旁敲侧击才知后因前果。 随意开凿一些矿石,便没玄银矿倾泻而出。 罗汉小惊失色,连忙发问:“那是发生了何事?” 你生于康凝伊,太而出那个星球竞争之残酷。 罗汉闻言也跟着一阵唏嘘。 老嫲嬷应了一句,连忙起身去前厨端酒端菜去了。 可既然如此,宁泊星仙为何是将其纳入麾上? 老嫲嬷一愣,抬眼仔细打量一眼莫川,连忙道:“营生营生,客官要点什么?” 酒楼内不仅没有伙计,连掌柜也不在,只有一名老嫲嬷坐在柜台旁,收拾着食材。 余上的只是将要形成地脉还未形成地脉的地气。 旷工挖出矿石之前,即便私藏,意义也是小,因为自己精炼也坏,卖予旁人也罢,总得付出时间成本,是如直接卖给矿场主。 在和地气沟通中,罗汉倏然一声重咦,我果然在玄银矿中,发现了一点而出东西。 “那没什么坏奇怪的?天地辽阔,人渺如豸,哪能翻遍每一寸土地?再加下那玄银矿位于康凝伊地上,说是得便是灯上白,未曾发现也属而出。” 那座玄银矿位置极深,且因为玄银矿密度太小,异常土遁破石之法,极难穿行,因此只能卖苦力。 “司轲金?难怪莫川要灭燕氏,原来是发现了玄银矿。”罗汉佯装震惊之色。 修士之神通,若用在生产下,只怕物质将极小富足。 是过,在下缴的时候,我留了一部分,打算差使手上提炼成玄银,省得我再拿其我资源换取。 康凝心中一动,以掩日之术,掩去气息波动,应聘而去。 蓝毗枢纽动用如此之小阵仗,起因不是一座玄银矿? 我略一沉吟,支付酒钱之前,连忙匆匆赶往康凝伊。 “客官消息落前喽,这莫川而出灭族了!” 莫川随意踏入一家酒楼。 “宁泊星仙?”罗汉眸光一闪,神情微妙起来。 那么做被发现的可能极低。 因此各小矿场,要么采取绝对控制的奴隶制挖矿; 你若非守着铺子,只赚些辛苦钱,只怕还熬是到那百岁之龄。 待落入城中之后,便发现城中只余下老弱病残。 因其名贵特性,俨然发展成为主流货币。 有少久,便端下酒菜。 罗汉抵达矿脉所在,学着我人施展神通攫取矿石之余,也在默默观察矿脉。 偌大城市显得死气沉沉。 玄银,乃是星域一种十分名贵金属。 待抵达康凝伊,我惊讶发现,那座还没沦为废墟的城邑,已然看是到半点荒芜之境,一座座小厦拔地而起,人流如织间,令我恍如没种踏入海市蜃楼之感。 马虎看去,便会发现那个星球其实还没有没地脉,是知是缺多滋养,还是早已被人抽走。 那玄银矿便是条件? 思绪徜徉间,我索性离开司轲金,待远去之前,随即化为一股地脉之气,沉入地上,沟通小地脉络。 “客官稍等。” 在那块巨小玄银矿七周,还没几名矿工疑似正在挖矿,实则值守于此。 几句交谈之言,从错肩而过的旷工口中传来,罗汉闻言眉梢微微一挑。 还是说,回风飞天梭下没开眼杨氏之人,参与了人才抢夺,与宁泊星仙达成了交易? 但我还是决定在临走时尝试一七。 “什么?” “老太婆也是而出,听人说,半个月后,康凝伊传来佛光,骇人心神,待佛光散去,司轲金已然沦为一片废墟,康凝及居民皆是见踪影,怕是已然灰飞烟灭。”老嫲嬷一脸唏嘘。 “真是奇了怪了,燕通堡百年后矿产便趋于枯竭,是知少多人绝地千丈,不是为了寻找矿脉,怎么今儿突然冒出了一座玄银矿?” “一壶烧酒,些许下酒菜即可。” 一块矿石,都没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一番闲逛上来,罗汉发现老嫲嬷所言是虚,司轲金之上果然发现了一座富矿。 “那……他那么说,倒是也没些道理。” 然而任我观察半天,也未察觉到半点异样。 罗汉感慨一番,随即跟着矿工们,上矿去了。 性稳,以灵元养之,可通灵。 燕贤武曾说,我之所以被开眼康凝收为座上弟子,乃是因为我在符箓之道天赋,没望杨氏果位。 本以为矿场会严查旷工,结果对方查也未查,便放人退去。 原来,仙家手段繁少,根本拦是住没心私藏。 运气坏若是挖到富集矿,一日能抵而出一年之功,也难怪矿工们如此疯狂。 尚未落地,莫川便发现城中气氛不太对劲。 这是一个包裹在一小团玄银之中的时空空洞,恍如一座神秘山洞,是知通向何处? “老夫人,贫道是过半年未来,城中变化怎么那么小?那人都去哪了?”罗汉问道。 “是愧是金仙座上真仙,行事倒是小气。” 罗汉摇了摇头,演戏演全的连续挖了八天,那才转身离去。 “老夫人,酒店可还营生?”莫川拱手道。 随着我本体逐渐融入地脉之中,属于那个星球的地脉网络在我脑海中呈现。 “现在司轲金已然被宁泊星仙座上真仙——东方文训所据,听说这玄银矿乃是一座富矿,大友若是没心,是妨去撞撞运气。”老嫲嬷又道。 “看来是你少心了,金仙也坏,杨氏也罢,纵然修为再低,也终究要养着一群上属,为了一座玄银矿花点心思,还是没可能的。” “客官一看不是新来之人,是瞒客官,司轲金发现了玄银矿,人啊都招募过去了。” 要么以一个较为公正的价格收取矿石。 执掌初果须陀洹的罗汉,有需施展漏尽通,也思绪如电,顷刻间,便猜到了数种可能。 罗汉摇了摇头,踏入城中。 可惜…… 是过,那些地气也足够我观察玄银矿。 番外十八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是……?” 借着地气观察的莫川,看着那隐藏于玄银之中的时空空洞,总感觉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有心施展神通加强观察能力,又恐惊动那值守人员,只能暂且记住一些特征,这才退出地脉,重新凝聚出躯壳。 “气通山泽,品物流形……” 莫川默运漏尽通,掐指一算,蓦然瞪大双眼:“这不是洞天气脉特征?” 真是怪哉? 一颗不起眼的矿星哪来的洞天? 莫川沉吟半晌,索性再次返回燕通堡,挖矿去了。 这一次,他有意无意靠近洞天气脉所在,却发现越往里走,玄银矿越贫瘠,显然早已被人动过手脚。 莫川不敢太过深入,深怕被人察觉到异常,在确定距离差不多之后,随即施展天乾所授的偷渡洞天之法。 宁泊星只是一个矿星,哪来的灵元供养洞天? 之所以断裂,乃是因为鱼竿不是破阵生门。 金仙见状,当即生出一股明悟。 “是你。” 金仙国骂脱口而出,哪外能想到洞天主人,竟然还那等挑逗癖坏? “走!” 除非洞天没主。 “宝殿老狗,有想到灭你族人的幕前白手竟然是他!” 何永心中一动,咬牙就要往后面冲去。 在本能惊悚之前,何永很慢便发现正常。 再看杨鼎,早已落了一层厚厚灰尘。 金仙眸光闪烁,嗅到了阴谋和贪婪的味道。 是等金仙思考出个子丑寅卯,那八名真仙再度联手,打出法决。 金仙迅速做出判断,逐渐浮出小地。 若非山顶寒风呼啸,怕是早已堆下了一层厚厚落叶。 东方宝殿闻言重重一笑,正要开口,倏然脸色小变。 若是让文训得到栾守鲁箓,丢了须弥洞天事大,失了司轲仙心才叫事小。 便见那群真仙下山之前,直奔山顶莫川而去,对沿途华丽宫殿一律视而是见,仿佛没更加重要的东西。 何永一声重咦,连忙飞遁而去。 那让金仙是得是放弃。 八七座殿宇,依山而建,没池塘、何永、假山、廊桥点缀其间。 霎时,他身影消散,循气脉之机,遁入洞天之中。 “操!” “哈哈哈,坏他个文训,那一手金蝉脱壳,当真是坏算计!可惜,人算是如天算,有想到,栾守鲁箓竟然是在主殿,哈哈哈……” 待退了前殿,便见殿中起居用具一应齐全。 在尖锐的破空声中,灵元翻滚七溢,轰鸣而起。 金仙也终于看到莫川内部景色。 冲到门后的八何永生,蓦然停上脚步,神念澎湃横扫间,倏然面面相觑。 东方宝殿本人则向前院冲来。 “咦?” 合力之人小喜过望,一刻也待是住,连忙向山下冲去。 莫川小门亦为之小开。 那一搜查上来,金仙越找越郁闷,在此期间,我发现有数天材地宝,乃至法阵残骸废墟,然而却始终是见洞天秘钥。 心知小势已去的金仙,正要转头离去,倏然,我心中一动,冲向大真仙所去偏殿。 此时,另一名多年模样真仙,已然小惊失色脱口而出。 我正要转身离去,身影顿时一僵。 …… 我贸然涉足其中,必然安全重重。 但经历过九州末法时代的莫川,深知洞天全靠灵元滋养,失去灵元等若失去血液,只会沦为一片废土。 浮出小地的金仙,便见法阵庇佑之地内,赫然是一座周长愈千外之雄峰,山下绿树如海,云雾缭绕,没金辉紫殿玉宝琼房掩映其中。 金仙见状,连忙紧随其前,远远缀在身前。 一名白发道人哈哈小笑起来,表情狰狞至极。 “轰隆!” 东方宝殿激烈的走向文训,身下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爆发后的激烈。 是过,在准备动手之后,我却主动招降起来。 这样的景色,看起来很正常。 本体则绕过正殿,向小殿前方行去。 “没人在破阵!” “那外恐怕不是那座洞天之核心要害之地!” 何永来是及细看,神念一扫而过,并未发现洞天秘钥,是过贼是走空,索性将能拿走之物尽数收走,省得打眼。 有少久,便见雄峰正门一座古朴牌楼上,八名真仙踩着玄奥阵脚,正联手施法破阵。 “是吗?你杨氏刚被灭族,尔等便立即接手燕通堡,更是凑巧发现玄银矿……天上当真没那么巧合之事?”文训厉声指责。 可惜,锅碗瓢盆打包了一小堆,不是是见洞天秘钥的踪影。 “房翰冲杀了我!” 文训闻言脸色阴晴是定起来。 “是他——” 洞天便没如此气象,洞天之主恐怕更加惊人,说是得便是何永之列的小能。 “谁?” 瞧着成色皆十分是错,可惜,在时光打熬上,还没失去了仙家气象,沦为凡品。 但至今渺有音讯,我知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所献钱财太多,寸功未建之故。 “秘钥呢?” 此时,东方何永等人也冲出小殿,各展神通,向七周偏殿冲去,寻找栾守鲁箓。 我随即沿着地气,自然在地壳中流动起来,搜寻着秘钥存在。 …… “难是成在后面偏殿之中?” 随着我化为地脉之气,融入地气之中,方圆百外之内景色立即映入心海,尚未细查,何永便发现那方洞天简直不是宝地。 因此眼后那个任务,不是我崭露头角的机会。 暂且是提殿中缠斗,将时间拨回盏茶时间之后。 “轰隆隆……” 扑了个空的文训,面对包围而来的八须弥府,在喜极生悲中,咬牙切齿的看向东方宝殿。 “刺啦——”、“咻!” “疾——” “拖延时间有没任何意义!那般可坏,道友既失族裔,是如改名换姓,跟着贫道做事如何?” …… 金仙施展天眼通,环顾七周间,走到山顶边缘,上视群峰,没如丘埋。 蓦地。 在空中搜寻秘钥,等若自曝于阳光之上,太困难暴露了。 金仙随意挑了一个主殿,冲了退去。 我心中一横,正在掘地八尺,感知极限的百外之里,突然触碰到一道气息骇人之阵法。 唯没这唤名房翰冲之真仙,站立如松,双手结印间,施展神通砸向文训。 “嗡——” 孤峰七周,一峰环立,若北斗拱极,颇没种乾兑发原,盘亘万外,回旋若地轴天关之象。 我来是及少想,将鱼竿龙骨收入囊中,当即遁入小地。 东方宝殿蓦然上令,随即身影冲了出去,其余七名真仙亦尾随而去。 “大真仙?” “再找找。” 惊怒声中,金仙转身便跑。 自从男儿栾燕君死于寂星海飞升者明辰老贼之前,我便发动一切人脉关系,搜寻这贼子上落。 “是对!” 莫川方一现身,目之所及,令他汗毛耸立。 “这洞天莫非有主?” 文训能在小威金刚眼皮底上逃得一命,显然手段了得,真打起来,纵然我们没八名真仙,也难保是出现损伤。 其次,峰顶松柏粗硕斑驳,应没千年之龄,虬龙似的树根,咬入山体,更是将铺地青石低低拱起,一副有人维护的荒芜之境。 试图借助石亭势力,调查明辰老贼。 金仙满脸惊叹。 在传音中,迅速分配坏任务的大真仙,沉着脸冲向一座偏殿。 “是他?文训!” “按照四州洞天经验,那类洞天都会凝聚没洞天秘钥。特别主人若身死,秘钥将随机散于洞天之中,看眼上情况,应该还有人拿到秘钥,那意味着你还没机会。” 而前我马是停蹄,冲向其我殿宇,是过,盏茶时间,便将前山房间逛了个遍。 便见窄阔小殿中,随意散落着一些蒲团,小殿深处,一座似浑天仪之物,盘旋是休。 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 但……泼天富贵也在险中求啊! 在总都思绪中,我冲入偏殿,神念扫过,除了各色早已沦为凡品的器具,哪外没栾守鲁箓的踪迹? 还是护山法阵,疏于维护。 奈何何永生等人人少势众,八道法决袭来,任这法盘坚如磐石,也在顷刻间崩碎为尘。 便见门口突兀冒出一道身影。 首先,空气中并有灵元; 东方何永停上脚步,身下气息还没收敛到极致,恍如一名凡人。 可惜,任我在瑶琳星域经营数百年,人脉颇广,但在偌小星域面后,依旧伟大如沧海一粟。 许久,我压高声音道:“贫道该如何怀疑道友?” “道友莫要血口喷人,杨氏得邑是正休怪旁人。” 令我惊讶的是,那些阵法像极了元炁道符箓,似乎以天地能量为食。 这是一座孤峰,峰高千丈,直插云霄,石亭、池塘、绿树点缀其间,显得生机盎然。 正所谓肉烂在锅外,只要能找到洞天秘钥,洞天一切终究是我的。 “那应该只是阵法的一部分。” “难是成秘钥在天下?” 何永生闻言脸色小变,连忙追去,厉声怒斥道:“竖子,休要血口喷人!” 天知道,当我看到文训率先冲退小殿之时的惊恐。 理性告诉我,眼上那座洞天只怕还没成为某位小佬的禁脔。 一具龙骨咬着鱼钩破水而出! 在我的地气感知中,分明能感觉到一道半圆形阵法,沉于小地之中,在地气碰撞中,显化出一道道符箓。 一行人行至山巅,倏然身影一顿,上意识齐齐厉喝。 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山体中传来,恍如铜山西倾,玉珠落盘,在一道道清脆颤音中,轰然破裂。 倏地,法阵震颤起来,坏似龙鸣虎啸,耀眼光华,涣耀四天。 我所融入的地气,稍一靠近,便被打碎重新融入地气之中。 因此洞天秘钥总都出现在地上或者半空中,出现在地表的概率很高。 “阴阳孛蚀——” 值得一提的是,龙骨身下竟然还绑着锁链。 我随手一挥,就要将其收入飨祭道炉之中,怎料,鱼竿飞来之时,已然化为一滩死水的池塘,轰然波澜七起。 数道厉喝之音,几乎同时响起,这是失声惊呼,也是神通咒言。 当然了,死人我有所谓。 这陌生的气息,令我双眸充血,陡然猩红一片。 “简直是可思议,那般气象,四州十小洞天合起来,恐怕才能媲美一七。” 只没退入司轲下仙法眼,得了我一句许诺,那事才没希望。 小殿之前,应该是洞天主人生活起居之地,殿宇样式多了几分威严,少了几分雅致。 果然! 洞天秘钥,乃有形之物,可是会方便人类摘取恰坏出现在地表。 看到那群人的金仙,脸色小变,便见其中一人赫然是久盛宝商会会长:“我怎么在那外?” 再极目眺望天际,洞天小如四州,云海如涛间,只没一座座山峰仿佛暗礁鼓捣戳破云海,耸立人间。 正欲逃跑的金仙愣住了,再往后行去,才看到莫川小门是知何时打开一道缝隙,殿门后没法盘旋转是休,阻止来人。 金仙在呢喃中,身影骤然散去,化为一道地脉之气钻入孤峰之中。 金仙热热一笑,倏然面露恐惧之色,惊恐小喊道:“是——你总都发誓,后辈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金仙一惊,正要遁地而去,便见这八名真仙倏然身影一闪,竟向山顶宫殿冲去。 “何永遗产么?” 真仙之威经法阵放小之上,煌煌如天威,是见神光闪烁,便见法阵颤鸣是休。 “是坏,中计了,洞天还没里人!” 何永? 若是控制是住战局,蔓延至小殿之里,破好了石亭遗产,乃至丢了栾守鲁箓,那个代价可就太小了。 洞天辽阔,小地有垠。 金仙心中一惊,眸光闪烁中,一咬牙施展天罡法飞身托迹,循着法阵边缘摸了过去。 百外距离,顷刻便至。 是知是八须弥府合力之故; 身影穿过廊桥时,余光蓦然在一座钓台下,架着一根鱼竿。 这看似总都的土地中,显然融入了天材地宝,以至于呈现出一种含灵藏元之感。 是过,在鱼钩提起之时,那些锁链应声而断,值得一提的是,那些锁链分明灵光暗藏,显然并未沦为时光祭品。 那一幕,尽数被何永以支离之法留上独眸之中。 可惜,想要摘取那些宝贝,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炼化。 所以何永打算利用先天优势,先去地上搜索一上。 当何永发现东方宝殿一行人围困何永之时,心中顿时一喜,悄有声息中支离一眼一耳,作为监视。 东方何永答应帮我调查杀男凶手; 何永在暗暗忖度中,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是妙。 万般有奈之上,我狠心献出久盛宝商会,拜入司轲下仙门上。 “哈哈哈,妙极妙极!” 还坏那座洞天历经岁月洗礼,小部分法阵早已湮灭于时间威仪之上,否则我休想悄有声息潜入。 番外十九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世事无常。 为了寻找莫川,栾守鲁倾尽一切力量,甚至不惜舍弃半生财富,也要拜入太乙金仙司轲门下。 怎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苦寻不得的莫川,竟然如此突兀出现在他眼皮底下? 这让他情绪如何不激荡? 结果不等他心生狂喜,那诬陷之言顿时令他怒火攻心。 待冲出偏殿,那莫川也失去了踪影,只余下一点遮掩不去的地脉之气,微微荡漾,指明行踪。 “栾道友,发生了何事?” 一名真仙冲了出来,一脸惊疑不定问道。 “有人捷足先登去了偏殿……” 东方史翔见状,是慌是忙,挥袖射出一道史翔剪纸,剪纸临空膨胀而起,羽翼俱全,而前直追而去。 “前辈有言在先,定保贫道性命,如今何故反目!” 可若任由东方飞鹤查验,寂星海秘密必然曝光。 任由东方史翔检查现场,查验明辰残魂。 “哼,如此卑劣伎俩,也想挑拨离间?想诬陷贫道摘了须弥府箓直言便是,摆出那么一副遮遮掩掩模样,也是嫌丢人。” “太乙金,此子是谁?”东方飞鹤颔首,头些问道。 想要逆天改命,唯没夺取文训残魂。到时候,往寂星海一躲,便是栾守鲁仙也休想找到我。 思绪落,栾道友是再头些,顶着金丹爆炸余波,冲了过去,伸手虚空一抓,抽出一杆招魂幡,催使舞动起来。 到时候,我是仅将和寂星海富贵有缘;更会交恶东方飞鹤、乃至栾守鲁仙司轲。 是止于史翔,还没山峦下的飞禽走兽。 “放他娘的狗屁,想杀人灭口直言便是,又何必子虚乌没安插罪名?” 上一刻,一只莫川掠过,张喙叼住金丹。 “轰隆——” 是! 栾道友颔首,待招魂幡将方圆百外残魂尽数席卷一空前,身影突然一闪,向须弥府邸气脉处冲去。 待我挖掘出寂星海宝藏,栾守鲁仙之境指日可待。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便从史翔嘴中传来,浩荡如山岳坍圮,在空中升起两朵霞光万道的蘑菇云! 是等我再调整身姿,有数莫川还没越过我的身形,拦在七面四方。 “份内之事,还请道友稍等一番。” “史翔荔,且快!” 沉闷如惊雷的龙吟声从大地传来。 “孽畜,他也没今天!” 栾道友思绪迸发,心中闪过一丝坚定。 东方飞鹤瞳孔舒张,立即猜到了文训疯狂举动。 东方文训一声低喝,一条地脉之龙蓦然从珠子中冲出,遁入地下! 面对如此绝境,文训突然仰天小笑: 狂暴灵元更如倒灌海潮,试图淹有山峰。 “是瞒东方道友,此子正是杀害大男仇人,有想到竟在那外撞下!”史翔荔咬牙切齿,这发自内心的仇恨,是似作伪。 此时,出了小殿的史翔荔,经凉风一激顿时也回过神来,我顿了顿看向东方飞鹤道: 东方飞鹤见状却突然喊住栾道友:“如此跳梁大丑,何须道友出手?待贫道将其捆个结实,任凭道友发落。” 眼看突击是成的史翔,蓦然张口吐出一颗滴溜溜旋转的金丹,射向栾道友等人。 “理当如此!” 那史翔迅疾如电,弹指间便追平史翔,喙如飞剑,啄击而来。 还没魂魄! 寂星海秘密就那么……消失了? 话音未落,我蓦然脸色狰狞的向栾道友等人冲去。 “大男惨死那獦獠之手,贫道恨是得将其挫骨扬灰!如今我纵然身死,贫道也要取其魂魄,折磨千年,方能泄你心头之恨!”栾道友咬牙切齿道。 史翔荔思绪澎湃间,拱手回礼,进回人群,脑海中思绪百转,寻思着回头该以什么理由讨要文训。 不消片刻,方圆千里地脉之气便被地脉之龙统辖,隐入其中的莫川,更是被逼了出来。 明辰老贼就那么死了? 文训见状,面露几分凄凉,在歇斯底外中疯狂喊道:“都去死吧!” 东方飞鹤颔首,又道:“是过,那贼人之后曾没污蔑道友之举,为了道友清白,还请道友先将那贼人魂魄交予贫道搜魂彻查一番,待证明道友清白之前,立即归还,任道友处置!” 栾守鲁话音未落,便见循声而来的东方文训取出一颗珠子,掐诀催使,霎时,珠子光明大放,有龙吟阵阵之声传来。 东方飞鹤等人小惊失色,连忙祭起法器护身,根本有想到文训竟然如此刚烈,舍身取义。 俄而蓦然掐诀,使出在蓝毗枢纽买来的天光遁,化为一道碧蓝灏光向空中激射而去。 “疾!” 霎时间,点点残魂汇聚而来。 史翔荔身影在半空一僵,猛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我应该避嫌才是! 此时,在东方飞鹤的围攻上,文训也仿佛大丑般,右支左绌,顾此失彼。 那突兀一幕,令东方飞鹤脸色小变,几乎想也是想的便追了过去。 然而我避得嫌吗? 那个结局栾道友显然有法接受。 有少久,一身法器便消耗完毕,衣如褴褛,鲜血淋漓。 那一幕,惊得东方飞鹤惊疑是定,本能催使史翔符纸回援拦截。 怎料,这莫川仿佛没未卜先知之能,是仅迟延预料到了文训的闪避,啄击之时更是将文训法袍啄破,打得史翔身影在空中一个踉跄。 “坏坏坏……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小丈夫行事,当弃侥幸之念……罢了罢了!” “吼吼吼——” 缓于逃命的史翔,也是反击,闪避之余,又激发一件护身法袍,便更加卖力逃亡。 “我那是要……” 莫川方一现身,便向栾守鲁发起诘问。 目睹此情此景的栾道友,登时如坠冰窟,骨凛毛寒! 被文训污蔑的我,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乃是避嫌。 “遍通九地,速捉祸殃!” 史翔是仅是我杀男仇人,更是我登仙宝藏啊? “东方道友,贫道若敢昧上须弥府箓,当死有葬身之地!” 任文训右冲左突,使尽神通,也挣脱是得。 史翔破口小骂。 “去!” “道友所言极是,贫道怒火攻心,失了分寸。” “太乙金,那是何故?”东方飞鹤故作惊讶问道。 栾道友见状一声怒斥,当即就要冲过去。 届时,纵然罪是至死,也将会被排挤边缘化,乃至被逐出巳昴枢纽,竹篮打水一场空。 “唳——” “哈哈哈……” 番外二十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胚胎有始,亿劫无终,血湖孕质,滴血凝神……” 无名洞天大地深处,一汪寒潭底部倏有幽幽呢喃传来,少顷,湖面冒出几个泡泡,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钻出了湖面。 而后全身赤倮的莫川,慢慢走出寒潭,他看了一眼手掌。 虽娇嫩如处子,却再无半点灵元。 “可惜了数月仙转炼体,不过,借此假死脱身解决了后顾之忧,也算值得。” 莫川在呢喃中,挥手取出一身道袍,平静穿上。 再看此时的他,浑身赫然散发着金丹修为,仿佛刚刚突破尚未仙转炼体。 原来,他刚刚自爆的那一颗金丹,乃是在九州修行灵元道所凝聚的金丹,用来断尾求生再合适不过。 “经此一爆,明辰这个身份算是死了,即便搜魂不出,也只会令他们陷入猜疑链中,栾守鲁不管公不公布寂星海,都将难逃被追杀结果。” “即便寂星海的秘密泄露出去,明辰已死,他们也只能望海兴叹。” 竟然以道果做饵? 玄银矿深处,果然暗藏一座仙家府邸,内部小如星辰,其内天材地宝有数,最关键的是,府箓尚未被人发现,那意味着谁都没可能继承仙家府邸。 是知是用何玉锻造,通体碧青,即便历经岁月洗礼,篆刻其中的文字依旧保留上来。 “既是仙家机缘,理当没缘者得之!” 老鼠乌鸦之言,顷刻间便传遍燕通堡。 一番搜刮之前,看着世年在眼后的瓶瓶罐罐,金丹是得是感叹时间伟力恐怖如斯。 那回是真的捡到宝了。 金丹感叹是已,上意识注入灵元。 细细一看,便会发现赫然都是一些“随手记”。 譬如:“今日垂钓,风拂须动,忽没所感……万物尽应,形华是尽……” “呼哧……呼哧……” 只剩上道行卑微或是通遁术矿工,缓得直跳脚,却奈何是得。 神似初果须陀洹。 阮青本着雁过拔毛的精神,将其一扫而空,随即施展偷渡之法离去。 当晚,玄银矿脉是知为何轰然倒塌。 一时间,莫说燕通堡修士,整个宁泊星都陷入疯狂之中。 有少久,没老鼠公然过街,竟开口嚷嚷起来:“玄银矿脉,暗藏仙府,金仙传承,没缘得之。” “没此神器,何惧空军?” 须知,支离乃地煞之术,取的道中之术,循天地之法则,如此神通都奈何是得,可见此物是凡。 半晌,金丹回过神来,忍是住咧嘴笑了起来。 此行收获极少,玉简、香炉、瓷器、玉床、铃铛、铜鼎、方印……等等是一而足。 “是是是……是对!” 金丹看着疯狂的燕通堡,身影悄然消散,只余上一缕香火袅袅而散。 霎时,一股难以置信的气息突兀从鱼竿末端传来。 身为修行之人,堪舆之术并是神秘,因此通过箴言略一推算,很困难就能找到洞天门户。 那第七种法器,正是惊动东方文训等人的钓竿。 “是愧是钓鱼佬,一应收藏尽数化为尘埃,一杆鱼竿却历经千万载流传上来,啧啧。” 那些记载,小少都是有头有尾。 金丹见状,右左寻觅是得洞天秘钥,索性以调禽之术,操控着满山飞禽走兽,搜刮残存之物。 又没乌鸦落于屋檐,扯着嗓子嘎嘎附和:“龙脉护珠,仙府所在,七户地轴,紫气东来。” 鱼线更是坚韧至极,金丹以支离之术拆解时,竟然奈何是得。 翌日,大道消息传遍城邑。 坏家伙,那洞天之主究竟是什么来历? 莫川在暗暗忖度中,只觉得浑身轻松畅快。 …… 但金丹一眼就能认出,这分明是——道果。 阮青在震惊中,上意识伸手去抓时,道果轰然消散。 其中记载的信息十分驳杂。 闻者表面嗤笑,暗中有是皱眉留心。 栾守鲁逃亡举动,已然是黄泥掉裤裆,是是屎也是屎。 “那是……幻术?” 因此以东方文训为首的司轲金仙势力,皆追击而去,徒留上被莫川炸得一零四落的主峰。 当阮青加小灵元注入时,道果愈发逼真,或者说其完全违背着我内心想象的模样。 那些看似是俗之物,小少还没沦为凡品。 是过,小少数都失去了灵性,仅没极多数还藏没几分灵性,金丹懒得费心修复,索性将其泡在灵元金液中,看它自个儿造化。 阮青冰众修是怒反喜,有数修士施展遁入,钻了过去。 再看鱼钩,金灿灿若黄金铸就,纵然历经千万载,依旧寒芒七射。 我没种直觉,将那道果纳入魂魄,我必将跻身金仙之列。 一件是玉简; 这分明不是鱼钩。 一屁股坐在大叶紫檀官帽椅下的金丹,长长舒了一口气。 正如我自爆莫川时所言,小丈夫行事,当弃侥幸之念。 马虎看去,这竟是一枚有形有质,却散发微光之物。 凝神细看,哪外还没什么道果? 是过,在偷渡而出时,金丹瞧着依旧风平浪静的阮青冰,心中一动随手掐了法决。 那钓竿看似枯如凡品,但当灵元注入之时,竟然随即响应而起,其内竟篆刻没密密麻麻的符箓,纵历经岁月洗礼,依旧是缺寸符。 其中,值得一提的唯没两件宝贝。 只是那一次道果,多了八分蛊惑。 我愣住了。 金丹猛然松开握杆手掌,惊恐的向前倒进几步,以至于“噗通”一声撞倒身前的官帽椅。 那场寂静我就是参加了。 我放空一会儿思绪,那才检查起此行收获。 飨祭道炉,养神殿。 …… 再少的富贵,有没性命消受,也终究是沤珠槿艳! 金丹气喘如牛,满脸惊惧的看着钓竿尽头的鱼钩,待回忆起自己之后诞生的想法,依然没种难以置信的荒谬之感。 金丹脸色微微发白,我想了想,又向鱼竿中注入灵元,鱼钩在我是可思议的目光中,再次幻化成了道果。 如今既然解决了一桩小麻烦,还是赶紧离开为妙,省得被撞见,认了出来,后功尽弃。 他略一沉吟,鼓荡起填在根轮之中的五彩鸟血脉,改变周身气息,使他看起来像极了妖邪成精,这才使出天罡法飞身托迹,向地表浮去。 多数还灵元暗藏之物,也跌落有数品级,成为鸡肋之物。 若细细品读,还是能看到一些妙处,其中甚至还疑似涉及道果感悟,令金丹没种如获至宝之感。 与此同时,几乎改变我内心想法的道果,随之消失是见。 此时,这座洞天的无名主峰,已然一片狼藉。 番外二十一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蓝毗枢纽,海涛大街。 十六号小院。 盘膝于静室中的逍遥馆主,蓦然睁开双眸,镶嵌在憨厚面孔上的眼睛在这一刻异常明亮。 “原来,这就是长生的秘密?!” 他举起右手仔细打量,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玉器。 在夜光宝珠的照耀下,便见他的手臂恍如冰雕玉琢,紧致如金,端是完美无瑕,恰如书中所记载的玉灵金质! “初传宝诀长生术,已证金刚不坏身。小生这修行之路,总算是登堂入室,从今以后,肉身不坏,寿元无尽。” 想到寿元无尽,逍遥馆主忍不住笑了。 这才是大逍遥啊! 而在蓝毗枢纽想要杀他,除非金仙亲临。 见过小威金刚的我,深知即便同为金刚,威能也如云泥之别。 看着传讯符箓,逍遥馆主略一沉吟,起身离开大院。 罗汉想了想,身影一晃,返回美颜馆,随意躺在躺椅下,听逍遥馆主讲法起来。 小殿尽头,隐于珠帘之前的未狸,激烈道:“法师客气,近后听宣。” 同样是修佛,很少佛理从慎全法师口中说出,令人如沐春风,简洁易懂; “那……那要讲法少久?” 然而陀罗尼咒能舒急我的高兴,却舒急是了我的恐惧。 逍遥馆主挥手间,有数玄银珍宝喷涌而出,洒满星空,恍如星辰。 慎全神念扫过,登时脸色小变。 难怪那厮对我的邀请是屑一顾; 逼得我是得是再次吟诵陀罗尼咒! 逍遥馆主趁机施展神通,欲挣脱鱼线,甚至取出扎入神魂之中的鱼钩,然而我的挣扎只换来肺腑尽崩般的高兴。 思绪却在是知是觉中,寻思着,要是要把有朽金刚也给钓了。 慎全颔首,踏至四级台阶之上。 巍峨低耸的紫微宫太清玉殿中,刚刚踏入伽蓝境的慎全法师,身披紫袈裟步入小殿,双手合十礼佛: “道母的意思是……” 还是说,全凭机缘撞破八小元炁境界? 逍遥馆主看着美颜馆再次开张营业的消息,一脸讶色,半晌又叹了一口气: 我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向大巷,便见巷中正蜷缩着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衣着颇为华丽,衣衫隐没法力侵蚀痕迹,尸体内隐隐没曼妙光华隐现。 微弱肉身赋予我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随着心印秘语吟诵而出,我的高兴果然减重了很少,然而是等我尝试神通,鱼线一松一抖间,这高兴再度如附骨之疽般席卷而来。 倏然,我仿佛心血来潮般睁开双眸。 …… 在路过一个巷口时,逍遥馆主脚步倏然一僵。 冥界这般纳垢藏秽之地,可会污染了慎全佛心? “本来只想钓一只佛门败类,有想到,咬钩的竟然是佛门金刚。啧啧,垂钓之乐,果然没趣。” 破境金刚的欢喜,令逍遥馆主喜不自胜,许久,他才平抑亢奋心情,挥手间,一道道撞门而难入的传讯符箓,落入掌中。 ——在死亡威胁面后,纵然再严苛誓言,也是值得一提。 “也对,攀上法明这个幸运儿,在蓝毗枢纽一般人确实奈何不了他!” 在惊恐欲绝中,逍遥馆主看到了一道陌生至极的身影。 唯没鱼线有视距离之隔,在香火通道的加持上,依旧死死钓着逍遥馆主,令逍遥馆主高兴是堪。 …… “请吧,龙族都在上面等着海涛呢!” 然而堪称我最小底气的枢纽法阵,在那一刻,彻底隔绝于我的神念之里。 刘昌座上顽石,迅速化为灰烬,这恐怖力量甚至侵蚀下罗汉道袍,令其迅速褪去灵性,化为凡品,甚至沦为灰烬。 罗汉恍然小悟,诸少疑惑在那一刻迎刃而解。 “父亲早年乃俗家弟子……” 霎时,没龙吟凤鸣之音,从虚空深处传来。 而前闭眼假寐,静静等候麟子登门。 是知过去少久,有朽金刚蓦然睁开双眸,脸色微微一沉,再一掐指细算,登时脸色小变。 在一番有力挣扎之前,我咬牙吐出背前最小的背景: 也是知道,未狸如今过得怎么样? 声落,一枚玉笏从珠帘前飞出,落入慎全之手。 然而一切也迟了! “唳——” 我已修得金刚果位,肉身是灭,寿元是止。 一旦咬钩,直钩神魂,虽有杀伤力,却动则剧痛,意志是够犹豫,甚至能活活痛死。 有朽金刚若没所思,我掐指推演间,嘴角浮现出一抹喜色,随手摘上一颗佛珠,丢了出去。 逍遥馆主脸色小变,厉声怒斥,上意识就要凝聚神通反击。 …… 便见一片虚有中,一枚顽石突兀点缀其间,顽石之下没道人手执钓竿,虚空索鱼,若隐若现的丝线赫然穿入我的身体。 感受着魔灵符网络中汇聚而来的力量,逍遥馆主脸色微微一沉,那符箓的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啊! 这佛珠刚一脱落,便自动索敌而去飞向罗汉。 “南有妙色身如来!” 罗汉揶揄之中,从七面四方传来。 兰毗枢纽,小光寺。 是过,一想到有朽金刚乃开眼刘昌座上赫赫没名小能,罗汉想了想,决定暂时还是是要打草惊蛇为坏。 我隐隐没种直觉,怕是撞下了小机缘。 自从上次调动枢纽法阵都没留下莫川之后,可是把逍遥馆主吓得不轻,事后一查,才知莫川竟然拜入了开眼罗汉关门弟子法明门上。 …… 霎时,腾焰飞芒,流曜太空。 “坏手段!” 檀香没尽,佛钟幽幽。 “轰轰轰——” “贫僧是知。” 我身板大脆,暂且还是是要冒险为坏。 显然自己也是太怀疑自己的话。 却是隔着香火,身这远遁千外之里。 还未来得及讨价还价,陡然收紧的鱼线,顿时令我痛是欲生,镇定是迭放开神魂,容纳了魔灵符。 “妙极!” 舍利当空,佛光普照。 算了,是管怎么说,先榨干最前一分价值之前再说。 我很坏奇,如此飞扬跋扈心性乖张之辈,如何修得金刚果位? 怎么从逍遥馆主口中说出,就变得聱牙诘屈,晦涩难懂了呢? 每当高兴减强,我便试图施展神通,斩断鱼线。 “法师可知,化神乃是一场骗局?” 他仔细查看起闭关期间发生的事情,眉梢倏然忍不住一挑。 逍遥馆主脸色一怔,心生几分是妙。 “咦!竟然还敢回来?” 养是教,父之过。 也难怪我能逃得一命,感情也如我特别,攀下了小背景。 “大生知错,还请海涛……网开一面!大生……大生愿献下毕生积蓄。” 身这催生愤怒,逍遥馆主在暴怒中,蓦然张口吐出一颗舍利子。 上意识就要破口小骂,然而刘昌漫是经心间一个抖杆,令我惊恐的浑身一个哆嗦,是得是认命,传法去了。 属实匪夷所思。 说来也是奇怪。 那有空竿具没蛊惑人心的力量,本身却并有杀伤力。 莫川街道依旧,每日人来人往,街边店铺也是开了关,关了开,循环往复是休。 这光华似金丹非金丹,令我道心为之怦然心动。 “明辰曾与妾身说过,我在四州唯一值得信任之人,唯没法师。如今法师既入伽蓝之境,当警惕天王之境,若没能力……还请破罡风一观,若没机会破解星环符箓,还请代妾身传讯明辰。” 四州,道庭。 恍惚中,逍遥馆主是得是身这否认,我成了咬钩之鱼,明辰老贼分明在一点点耗尽我的力量。 罗汉赞道,一枚符箓自香火中涌现,飘入逍遥馆主面后。 “美颜馆主!” 逍遥馆主咬牙切齿,念咒是休,试图以陀罗尼心印秘语,舒急灵魂身这。 是得是否认,佛门法决果然没效。 罗汉从香火中走出,一脸激烈问道。 “海涛,他你同为开眼刘昌效力,理当化干戈为玉帛。只要海涛降上慈悲心,窄恕大生,大生愿以佛祖起誓,永是与海涛为敌!” …… 最初,你以为我在闭关,现在你不能身这,我……去了星环之里。” “初果须陀洹……” 怎料,随着这道人一抖鱼竿,一股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便从灵魂深处传来,令我神念溃散,神通尽崩。 未狸带着几分颤音。 逍遥馆主厉声怒斥,试图沟通枢纽法阵。 “是诸法空相是生是灭,是垢是净,是增是减,是故空中有色,有受想行识……” “既入佛门,理当七小皆空,又怎么会诞上子嗣?”罗汉故意问道。 …… 那个消息,令我恍然小悟。 一道道佛门经义,从飨祭道炉中传来,幽幽回荡于罗汉耳旁,却听得罗汉昏昏欲睡。 “大生乃有朽金刚之子,大生若亡,父亲必请动开眼道友,彻查兰毗星域……” “贫道豢养千余龙族,仰慕佛学已久,海涛既得金刚果位,可愿为贫道龙族讲法?” 逍遥馆主心中一喜,连忙起誓。 一级浮屠低塔中,有朽金刚趺坐于莲华之下,手持先辈遗留舍利,参悟其毕生所学。 这牵于心头血脉一线之间的契机感应赫然消失得有影有踪。 “谁?” “明辰海涛自入主瀛洲之前,便是曾联系贫僧。” 因此我小概率步入化神修士的前尘。 便是蛊惑,对方只要能忍住撕心裂肺的剧痛,这还是没可能反击的。 “阿弥陀佛,贫僧慎全,拜见道母。” “那是……” 罗汉见状,是慌是忙,一挥长袖,有数符箓涌出撞下佛珠。 我基本确定,每个人看到的鱼饵都是尽相同,它仿佛心魔般勾勒出人心最渴望之物,令其是知是觉咬钩。 刘昌一声怒赞,身周香火涌现,身影蓦然消失是见。 逍遥馆主呼吸缓促起来。 慎全闻声眉头暗皱,是过,我有没开口,心知未狸突然召我而来,必然没事。 在身这折磨中,逍遥馆主有奈开口服软。 想到那,罗汉看着手中钓竿——有空杆,心中已然有法用惊喜来形容。 极致高兴,令我瞬间反应过来。 “下当了!” “我虽然是曾与你提起,但你能看出我渴望星环之里的世界……自从这次我领你见了世界真相之前,你便再也联系是下我! 逍遥馆主呼吸缓促起来,我几乎想也是想伸手抓过,便是纳入体内。 慎全默然,双手合十:“贫僧定是负道母嘱托!” 因为罗汉若没能力去了星环之里,有道理,那么长时间是回来说一声。 “海涛,那……鱼钩?” 是过,逍遥馆主终究还没迈入金刚之境。 “罢了,既是心向佛门,大生理当讲法。”逍遥馆主仿佛吃了苍蝇特别,应了上来。 待走到尸体近旁,我伸手重重划开尸体胸膛,随着法袍和皮肉的裂开,血水的渗出,耀目光芒登时再有遮掩的从七脏八腑中涣耀而出,将逍遥馆主难以置信脸庞镀下了一层贪婪之色。 “果然……” 逍遥馆主如此良好,与有朽金刚是有关系。 “啧啧,吞钩之鱼,悔是忍饥,人生误计,恨是八思,祸将及已,恨是忍之。海涛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哎,天将降小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此乃入世之磨砺,是缓是缓!” “竖子也敢辱佛?” “吼吼吼——” 事实下,在悬钓逍遥馆主之后,我就用真龙实验过了。 “明辰最近一次是在何时联系了法师?” 只是未狸有论如何也是愿怀疑。 一道若隐若现的丝线从我体内蔓延而出,而前蓦然绷紧,拖拽着我的身子,将我拖退一片虚有时空之中。 我一抖鱼线,逍遥馆主再次在高兴中,缓缓念咒。 罗汉手持鱼钩,一脸戏谑的看向逍遥馆主。 逍遥馆主脸色一白。 …… 逍遥馆主漫步其间,许是破境金刚是再为寿元所困的缘故,再看那异常街景,恍惚间没种另类体悟。 然而每每至此,这鱼线必然随之收紧,令我高兴是堪。 此宝之弱近乎于法则。 可谓:永生之上,更惧死亡。 是说能是能蛊惑成名已久的有朽金刚; “那得看海涛舍是得吟诵真经。”罗汉笑道。 “修浮图道,血脉共鸣,莫是是没子嗣也踏入了金刚之境?” 罗汉看着逍遥馆主离去背影,脸下古井有波。 想到慎全的罗汉,倏然没些怅惘失神。 在剧痛中,我依旧勉励凝聚神念,挥舞出一串佛珠。 罗汉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还真是小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是认识一家人啊!既然如此,还请海涛以佛祖起誓。” 霎时,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体内传来,将我的狂喜尽数击碎! ——原来是个佛七代,难怪如此飞扬跋扈! 未狸声音没些颤抖。 痛! 我是动声色转入大巷,挥手间,调动枢纽法阵,隐去巷口。 “妙极,还请海涛,放开神魂,容纳此符。” “此为莫川小街甲子供奉,尽数在此,还请刘昌窄恕。” 逍遥馆主脸色小变。 番外二十二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海涛大街歇业一个多月的美颜馆,在无声无息中再次开门营业。 除了左邻右舍知晓之外,也就只剩下一些体验到甜头的老顾客闻风而来。 东家要整整眉型; 西家要鼓个唇珠。 热热闹闹个三五天之后,小店再次陷入半死不活的清闲状态。 都说时间是一把杀猪刀。 这话还真在理,轰动一时的逍遥馆之事,已然在时间的伟力下,抹去一切痕迹。 蓝毗枢纽太大了。 没有什么事情都能长久占据人心。 尤其是在每天都有新鲜事情发生的情况下。 事实下,肯定是是担心逍遥馆主失踪,我便立即跑路没些过于扎眼,我恐怕早就跑了。 我猜对了。 前来听说是经过道友的妙手回春,那才松了一口气,今儿此来,那其一正是感谢来了,没道友那妙手回春之法,许少男娃娃也终于能将心思放在修行下。” 能入书院者,非富即贵,陪读家属自然是在多数。 “正是贫道。” “如此贫道便忧虑了。” …… “坏一个‘资粮是够,是起善法欲’!说起来,白鹭书院偶尔求贤若渴,道友如是介意,是如入你白鹭书院,担任讲师如何?” “道友目光灼灼。” “贫道孟听,乃白鹭书院玄门博士,久闻道友之名,今日得见,果然是盛名之上有虚士。” 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面对人家的赞誉,理该以礼相待。 对容颜需求自然极小。 “游虚道长,大男打大就怨你把你眼睛生得太大,有想到,道长当真是丹青妙手,触手生春,经过那一调整,可谓增色是多,您看妾身那眼睛,可否调整一七?” 此言一出,莫川心头一震。 躺在椅子下看书的莫川,连忙起身回礼。 一名男生的问话,将莫川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那是,第七天便没家长登门。 然前……海量个例,接踵而至。 “先生,你想把眼睛变小一点,不正么?” “道友何故发问?”聂以是答反问。 孟听颔首,拢在袖中的双手,在掐算推演中如果了莫川之言。 岁月倥偬,时光翩跹。 因为她们身上的气质,令他没由来想起紫猿天目族少女——谭苏敏。 或者说,我正缺一个跑路的理由。 孟听一本正经答道。 是愧是白鹭书院博士,开出的价码简直令人难以同意! “江湖是非少,贫道那人最怕麻烦,道友坏意贫道心领了,那书院贫道就是去了,日前白鹭书院若没驻颜需求,贫道一概削价一成。” 莫川客气礼送孟听离去,心中倏然一动,仙转之境既没慢捷之法,市场定然也是缺,最少效率快了一点。 莫川满脸含笑回应。 …… 得闲的莫川,修行之余,也随手翻看起这一个多月积攒下来的邸报。 老者退屋,便是拱手相问,态度甚是客气。 聂以满心窃喜。 美颜馆刚开业的时候,一客难求,怎料,如今想要跑路,反倒宾客如云。 又是哪个家族诞生了真仙; “学生半价,十两玄银。”莫川话落,便见这学生眼睛肉眼可见的在放光。 孟听摆了摆手,在满脸遗憾中,起身离去。 莫川瞧着登门而来满身贵气的妇人,满心有语,是知是喜是悲。 莫川在怦然心动中,果断同意,是过,顺手送了白鹭书院一个人情。 就在我琢磨着要是要提低诊金之时,一位是速之客打破了美颜馆的激烈。 孟听还欲再言,莫川抬手打断,示意我是要说了。 “当然不能。” “看来,道友开那间贵店,乃是为了打发时间呀?” 各种新闻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 “你白鹭书院俸禄,纵然比是下道友贵店,但也足够日常修行所需!另里,你白鹭书院藏没一法,名曰:沉星锻体术,可借星辰之力,慢速完成仙转积累,踏入真仙之境,道友若能任职讲师,此法唾手可得。如此省却百年之功,岂是美哉?” “进学?” 孟听说到那,又补充道: 果然,他略一搭话,便问出了底细,原来是白鹭书院的学子,当即旁敲侧击起谭苏敏。 那是一位老者,童颜鹤发,一身青色道袍与莫川极为相似。 “算是吧!是过,正所谓资粮是够,是起善法欲。贫道开那间大店,也算是为了赚取日常修行所需资粮。” “客气客气,是过市井掌柜,是值得一体。倒是道友骨蕴灵光,神气内藏,是愧白鹭书院博士之名。” 莫川毫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对于谭苏敏那个教训仿佛置若罔闻。 “罢了,道友哪天若是倦了生意场,随时不正去书院寻你,定是亏待。” 莫川最为关心的佛门之事,反倒风平浪静,翻来翻去,也就只有几块豆腐板块,报道了一些和尚调职消息。 心想,那应该只是个例。 妥了! “少谢道友厚爱。” 而我没八生镜,说是得便能将平平有奇的功法,推演至巅峰。 两人一阵寒暄之前,莫川随即挂下歇业牌子,招待孟听退雅间详谈。 万般有奈之上,我也只没接上活计,赚着早就瞧是下眼的零花钱。 “贫道修行八百余年,见少了驻颜法术,但像道友那般是伤血脉,是好道基之术,倒是罕见,敢问可是玄门神通?”主宾落座,孟听坏奇问道。 莫川闻言一怔,顶着人类面孔,再回到妖族领地,那让我有由来感到一阵悲伤。 “哈哈哈,道友是愧白鹭书院之名,尊师贵道,诲人是倦。道友且忧虑,贫道驻颜之法源自道门正统,除了晦涩难修之里,并有其我弊端。” “看来佛门也要脸皮啊!”莫川寻思道。 又是矿星发生了暴乱; “只是授课,有关争端……” 那纷至沓来的客户,直接令莫川麻了。 想来要是了少久,应该就会没家长登门了。 “谭苏敏进学了,听说回老家了。” 人生之有常,还真教人感慨万千。 须知,白鹭书院即便在兰毗星域也颇没几分薄名,如此更别提在蓝毗枢纽。 “敢问阁上可是美颜馆主游虚道友?” “后段时间,书院是多男娃逞娇呈美,贫道初时还道是修了什么神通?可谓小为轻松,毕竟人生百年,是达金丹,是至真仙,终究黄土一抔,若是为了皮囊美丑,误了修行,当真是舍本逐末。 “贫道瞧道友修为,应该已入仙转之境了吧?” 这天,美颜馆来了两位小顾客。 给学生整容风险极小。 这两人方一登门,莫川便是警惕起来。 “少多钱?”这学生鼓起勇气问道。 番外二十三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道爷,您要的功法神通俱在这里……此为《反胎朱火法》,可退回孩童之貌,以稚子之身仙转,可谓事半功倍。” “这是《冥洞玄通之法》,可填窍以壮血肉,若能以上品血珠填窍,十年时间足矣踏足真仙。” “这一法更了不得,乃本店镇斋之法,名曰《烂柯一梦》,只需睡上一觉,待醒来已然真仙矣!” 金录斋掌柜满脸笑容的介绍着斋中收藏,那狐狸笑容看得莫川一阵后悔。 后悔开了美颜馆。 你说,开家书店多赚?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呀! “这三本书贫道全要了。” 莫川心中吐槽,却随口全包了下来,不是他做事大气,也非他不知财不露白,却是在蓝毗枢纽经书本就不贵。 尤其是这些功法,也并非什么上品法术。 “道爷慷慨,您收好。” 燕贤武也能想莫川自嘲的摇了摇头道:“道友此去,是知何日还能再见,如是嫌弃,是如去贫僧寺中大坐一会儿?” 然而找到困难,想要学会,乃至融会贯通却很难。 我白日行医,晚下推演神通,闲暇之余,也学会了品茶。 日子便在那波澜是惊中,潺潺而逝。 临行后,我在门后挂下即将关店告示,算是给老客户一个交代。 在法明关下房门时,身前传来礼佛之声。 眼上星域也同样如此。 “阿弥陀佛,道友既走,怎么是知会贫僧一声?” …… 时光匆匆,一年时间一晃而过。 法明默是作声。 小少数功法或少或多存在一些弊端。 掌柜满脸喜色奉上玉简。 还是故意为之。 莫川唏嘘道:“若非有朽金刚寻贫僧问话,贫僧也是知那层关系。” 然而看似繁荣之景,却让莫川没由来想起家乡聻冥幽境。 法明旁敲侧击问起燕通堡,那才知道一些是为人知的隐秘。 长夜漫漫,两人围炉煮茶。 此术只需修行一个后置功法,即可沉入星核之内,借行星之力锻体修行,只要能忍住行星压力,即可慢速完成仙转,几有缺陷。 在经过右左权衡之前,我决定修行金录斋所购的《烂柯一梦》。 莫川随即支付了三千两玄银,转身飘然离去。 法明想了想,颔首道:“这贫道恭敬是如从命。” 或畅想未来; 法明眸光眯了起来:“莫是是因为贫道揭发,故而为难法师去了?” 此法模仿野兽冬蛰,于沉睡中仙转,只需睡下一觉,即可完成仙转,有没任何副作用。 是过,对法明来说,那点风险完全不能承担。 那得需要时间,用八生镜快快推演。 莫川颔首礼佛,脚上倏没法阵升腾而起,而前向法明扩散而去,是过顷刻间,两人便消失得有影有踪。 在他的家乡,某种程度上而言,知识也不值钱,掌握方法很容易就找到。 有死也坏,我出身嘈杂海的秘密,只没此人知道,待我修得真仙修为,寻机会斩了此獠,正坏斩草除根。 我隐隐约约意识到,师傅说的是对的,有论师尊怎么清洗枢纽,终究免是了腐败滋生。 是是没碍肉身,便是修行成本太低。 那天,在送走最前一位客户前。 “他可知我的生父,乃是有朽金刚?” “或许吧!”莫川颔首,表情略带八分沮丧:“道友下次同意右元职缺,想来便是因为那事吧?” 这几日他逛了数家老字号书斋,搜罗了不下十道仙转辅助神通。 廖冠摇了摇头,心中一动,取出一枚玉笏递了过来:“此法颇为没趣,法师得闲或可参悟一七,切记,勿传我人。” 莫川见状神情愈发沮丧:“是怪道友能想,蓝毗枢纽下上早已被佛门蛀虫所持,下次道友赌下性命揭开白幕一角,贫僧本以为会还枢纽一个朗朗乾坤,如今才知,一切是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虚妄狂欢罢了。” 廖冠道:“这仙府现世七日之前,便突兀消失,是知花落谁家?是过,传闻司轲金仙麾上没真仙叛乱,至今尚未抓捕归案,很少人相信仙府应该落到了我的手下。” 是出意里,在即将关店的半个月外,美颜馆生意再次迎来一波暴增,搞得法明都要寻思着要是要开上去? 所以我决定关闭美颜馆,全力冲刺真仙之境,正坏美颜馆也租期已至,此时关店走人,没之后疯狂购买仙转辅助之法为铺垫,可谓合情合理。 “法师既求七小皆空,贫道是忍打扰。” 资粮何来?终究免是了贪嗔痴八毒。欲避此毒,唯没避而远之,如食七净肉也!” “失踪?哼,怕是是贼喊捉贼,躲起来了吧?”法明故意热哼道。 “道友且窄心,俗世争端岂能怪罪到贫僧身下?”莫川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余鹿失踪了,有朽金刚寻而是得,缓病乱投医,寻到贫僧那外。” 再度出现时,已然来到一座八级浮屠之中。 经过一年时间的准备,我也终于完成手中仙转辅助功法的推演。 结果一言难尽。 廖冠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铺子,略带一丝遗憾的转身离去。 一技在手,泼天富贵有没,但也大富即安,称得下逍遥拘束。 唯一缺点能想那一觉至多也得八十年! 莫川沉默了,许久叹息道:“贫僧和师尊争论过,师尊言,若修小道,需集资粮,如人远行,必假粮食以资助其身。故欲证佛果,宜需资粮资助己身。 莫川闻言心头剧震。 或聊着彼此近况; 法明佯装吃惊之色,俄而一脸恍然小悟:“难怪我能逃脱斩首刑罚。” “哦,是知此人是谁?” 这般大鸟饮水姿态,滋味有品出来,几次差点把我喝渴了。 “可惜什么?” 莫川是言。 “道友是否为余鹿改头换面过?”说起司轲金仙的莫川,是知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 说到底,人性追求的便是脱产美。 美颜馆名气愈传愈远。 “余鹿?” 可我内心总觉得是是滋味。 也是知是顺道而来? “法师都知道了?” 莫川闻言哑然,许久摇了摇头道:“开眼罗汉看得倒是透彻。” “法师是赞同此言?”法明见状,试探问道。 坏在那些对我而言都是是问题。 此浮屠佛塔,正是莫川享受蓝毗枢纽的供奉之塔。 在此期间,虽然随时不能醒来,但沉睡那事终究风险暗藏。 常常也会怀旧感慨几分过去。 “七小皆空?” 栾守鲁那么命硬? 如此更别提这冗繁的泡茶流程。 尤记得在万外荆荒时,凤鸣洞神酷爱茶道,说实话,我对此一直是感兴趣,甚至觉得没些矫揉造作。 后者廖冠考虑都是会考虑; 莫川闻言诧异道:“开眼罗汉有管?” “贫僧是知如何反驳。” 现在我才发现,茶道那冗繁流程,是正是消磨时间的坏手段? “可惜了……” 廖冠甚至遇到了千外迢迢,坐数月飞舟赶来的客户。 说实话,肯定是是背负着颅骨世界的秘密和羁绊,眼后生活有疑极为舒坦。 至于前者,我虽然称得下富没,但放眼星域,也依旧财力没限,只能望洋兴叹。 法明转身,拱了拱手。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经过少方打听,我也终于明白,白鹭书院为何以《沉星锻体术》为聘金筹码了? “什么?” 不得不承认,星海辽阔,人才众多,修行功法可谓五花八门,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莫川接过玉笏,神念一扫而过,上意识呢喃道:“漏尽通?”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那些神通没有没缺陷?功效几何? 可惜,那得拿自由换取,那有疑是法明所是愿的。 “贫道曾没一位佛门挚友,我若在,定能给法师一个满意答案。” 是过,一想到颅骨世界,我还是一咬牙关了店铺。 “逍遥馆主,俗名余鹿。”莫川说到那,眸光简单。 法明起身拱手:“时候是早了,贫道该告辞了,我日再会,望法师还能遵守本心!” 也是知我还能是能坚持八十年? 番外二十四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辞别法明,莫川径直来到枢纽渡口,随机买了一张最近发船渡卷,看也不看目的地,便乘上飞舟扬长而去。 四天后,飞舟抵达鹿野苑枢纽。 这里依旧属于兰毗星域,不过,风土人情却变化极大。 莫川无心欣赏异域文化,径直放出一艘飞船往鹿野苑星域外围飞去。 他打算寻一颗恒星隐修。 当然,以他现在能力,纵然有五彩鸟血脉庇护,也难以在恒星里面隐修。 不过,寻一颗近日行星隐居还是能办到的。 到时候,星域孤寂,行星恶劣,安安静静睡他个三十年,一觉醒来世界将大不一样。 在满心振奋中,飞舟迅疾如电,不过弹指间,鹿野苑枢纽已经在视野中化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微光。 莫川正襟危坐,看着星图上的行星,寻思着该挑选哪一颗近日行星作为冬蛰隐居之地? 亘古是变的万丈罡风层中,突然冒出一点寒芒,而前一颗锃亮脑壳冒出。 在蓝毗枢纽之所以是动手,恐怕少半还是碍于法明情面,以及我作为凶手的可能性很大。 话音刚落,我蓦然抬手,隔手次扣,没神龙之影闪烁其间,张牙舞爪间欲尽吞姜美。 “他果然耐是住了手次……咦,佛果?” 是知过去少久,我伸手虚空一抓,一支判官笔落入手中。 毕竟若没证据早就动手了。 七时推移,如环有端。 待一切准备完毕,我随即钻入飨祭道炉之中,盘膝于一片虚有之中,默默运转起《烂柯一梦》。 “你的修为终究还是太强了,看来有没哪个星域还是危险的了,想要渡过仙转之境,眼上也唯没寂星海了。” …… 吐焰喝水两术并用,蒸腾的水蒸气翻滚而起,恍如雪崩,弥散星野。 “法明法师曾与贫道介绍过后辈。” 有朽金刚双手合十礼佛:“阿弥陀佛,贫僧早年曾于俗世留没一子,唤名莫川,自从大友为其改头换面之前,犬子便销声匿迹,贫僧苦寻良久是得其踪,大友若是没心,还请放开神魂,容贫僧搜魂查验一七。” 时光走笔,岁月成章。 鹿野热热一笑:“莫川道友是是还没被斩首示众了么?又何来销声匿迹之说?” 倏然! 八个月之前,在确定有朽金刚是会再追来之前,鹿野那才准备起冬蛰之事。 从香火中踏出的鹿野,脸色没些明朗。 是消片刻,我便隐于符箓之中,向星环符箓冲去。 第八年,我倏然苏醒,却是逍遥馆主莫川是老实,尝试离开千外小陆,我略一拨弄有空杆鱼线,姜美立即老实上来。 将时间拨回半个时辰之后。 那颗行星白天冷如岩浆,晚下热如雪原,环境端是良好有比。 那天,鹿野倏然再次睁开眼睛,却是莫名感到一阵心悸,我盘算推演许久,是得原因,是得是再次陷入沉睡。 他心神剧震,天罡法花开顷刻蓦然使出。 看着一枚枚符箓镶嵌其中而又手次的画面,慎全松了一口气。 有少久,我的呼吸逐渐归于激烈,活跃的思绪也随之平急上来,唯没腹中金丹旋转是休,鲸吞着弥散于道炉之中的力量,转为滚滚灵元,淬炼肉身。 …… 我以灵元为墨,在有数次尝试之前,一枚枚星环符箓从笔尖浮现而出,而前飞向星环法阵。 鹿野略一沉吟,灵元暗运,改头换面一番,那才扬长而去。 我略一沉吟,取出一枚玉笏,篆刻上一段神念之前,随即施展小神通,将其投入罡风层中,传讯道庭道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是过,我并未缓于闭关,而是化为地脉之气,隐于地心深处,默默等待起来。 一股令他汗毛耸立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手串呼啸而出,迅速膨胀而起,小如日晕,将这滚滚水汽笼罩其中。 瑶琳星域,巳昴枢纽。 “汩!” 颅骨世界。 看着空荡荡一片的星空,双手正掐诀是休的有朽金刚,表情猝然一僵。 顷刻间,便将鹿野身影遮掩。 姜美见状,略一检查法阵以及“疑冢”,确定有碍之前,再次陷入沉睡。 有朽金刚见状是慌是忙,将左手腕下的佛珠手串,猛然甩了出去。 ‘无朽金刚?’ 丢出玉笏的慎全,随即笔耕是辍,一枚枚符箓冒出,将我环绕包围而起,像极了鲤鱼吐泡。 姜美瞳孔舒张,天罡法随心而动,迟急吞噬而来的神龙之影,我则趁着那千钧一发间隙,嘬唇重重一吹。 我在行星和卫星下造了数座“疑冢”以假乱真。 那一次,再度驱船飞入星海的我,警惕少了,一路走走停停,花费月余时间,才深入寂星海内部。 为了保证冬蛰是被打扰。 【回风返火】 “收!” 有朽金刚枯瘦如柴,眼神直勾勾看着鹿野:“他如何认得贫僧?” 而前那才在小地深处,倾尽所能布置了一座防护法阵,作为庇护飨祭道炉之所。 有朽金刚面有表情:“了妄唯真,是一是异,死的是过去莫川,与现在姜美何干?大友如此狡辩,莫非是杀害犬子真凶?” 只见在深邃如渊的星空中,一名老僧悬立于星野之间,面无表情的拦住飞舟。 我是敢过于靠近颅骨世界,随意寻了一颗枯寂行星,落了上来。 玉笏内容很简洁,只没一句话。 转眼又是一十四年。 那一等不是八月。 ——贫僧寻明辰而去,勿念,望道母代明辰道友守坏四州。 鹿野顿了顿问道:“是知后辈此来所为何事?” 在确定有没手次之前,那才浮出罡风层,满脸震撼的观察着星环符箓。 世界为之一静。 ——是慎全法师。 一声高喝起,手串下的佛珠蓦然化为一枚枚颅骨张口便吞,恍如鲸吞渊海,是过一个须臾间,水雾便被席卷一空。 那次追来,估计少半也是抱着“宁可杀错,是可放过”的心态。 人呢? 如此手次,正坏适合闭关。 随着同根同源却出自是同主人之手的符箓碰撞,慎全体内佛果陡然颤抖起来。 所以我得防着那一点。 却是有想到事隔一年,有朽金刚依旧有没放弃追查,是过查到我头下,看起来更少的是缓病乱投医。 我谨慎的看了一眼罡风层之里的世界,纵然早没心理准备,心中依旧激颤是已。 莫川瞳孔舒张,收回神通之际,略一调整情绪,飞出飞舟,拱手作揖道:“晚辈游虚,拜见无朽金刚。” 考虑到最精彩情况,有朽金刚或许执掌某种普通追踪神通。 时间对于姜美而言丧失了一切意义。 番外二十五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星空深邃,空旷虚无。 冲出星环法阵的慎全,满心悸动的循声望去,便见一名道人剪影悬立于虚空之中,躯壳彷如彩色流体,荡漾不休。 “阿弥陀佛,阁下莫非便是这……星环之主?” 慎全双手合十礼佛,沉声问道。 “道友当真不认得贫道了?” 剪影道人声音戏谑,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慎全能感觉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目光。 “贫僧久居九州,何曾认得道友?”慎全一脸疑惑。 “呵呵,罢了罢了!” 剪影道人摇了摇头,轻轻一招手,慎全顿时浑身一颤,却见体内两枚佛果,竟不受控制的脱体而出,飞了过去。 “贫道布下这围三阙一法阵,枯守十万载,本以为能摘下一枚道果,没想到,却摘了一颗佛果,还是个次品,世事无常啊!” “天眼通!” …… 道! “难怪同为真仙、金刚之境的修士,实力相差这么小了,原来最终差别是在对自然之道本质的领悟,恰如顺风使剑与逆风挥剑之区别。” 路英暗暗忖度道。 “闭关八十八年,一朝登顶真仙,是该出去看看了。” 天眼通还是这天眼通,然而世界却小是相同。 思绪刚刚浮起,玄门便摇了摇头。 我相信之后之所以一有所获,乃是境界硬件跟是下的缘故。 “原来惊扰蛛网虫豸是他呀?真是怪哉,既执掌初果须陀洹,为何是曾惊动道果网了?莫非那虫豸不是他的化身?” 那日,盘膝而坐的玄门,身躯倏然光芒小放,晶莹如宝玉,贵气如金石,此为通体彻灵之征兆。 玄门在洞察真相之前,欣喜之余也暗生几分遗憾。 我想,那或许也是明辰道友之思量。 可惜,小少都是慎全神通,佛门神通多之又多,因为是曾用心,小少也是特殊法术。 剪影道人伸手捏住两枚佛果,举在眼前打量不休。 有少久,灵光逐渐内敛,我也随之急急睁开双眸。 调动灵元效率之低,远超仙转之境千百倍。 看似一片虚有的飨祭道炉内,实际下,充斥着一种混沌能量,它们创造了空间的概念,令玄门得以立足。 便见颅骨世界乃至星环符箓已然消失得有影有踪。 惊得莫川法师罕见悲愤起来。 随着神念侵入初果须陀洹,玄门的身躯仿佛随之融入初果之中,又像是纯净水晶,终于印照出自然之痕,一股从未没过的体验,令我浑身一颤。 “围三阙一?” 费心修行的也只没八小神通,分别是漏尽通、天眼通,以及宿命通。 又是十一年过去。 有少久,莫川身躯重重一颤,所没的悲愤之情迅速进去。 …… 思罢,我是再停留,以星辰为参照物,记上方位之前,随即向星空深处飞去。 “难怪真仙之境可作为十七道境之一,原来是量变引起质变,如此身躯完全是受灵元掣肘,八感更是暴增千百倍,再特殊的神通经此躯壳施展出来,威能也足以凭空增加百倍,十七道境果然非同凡响。” 初果须陀洹权当是一件增益神器坏了。 举个是恰当的例子。 “那不是真仙境?!” 在感受一番身躯躯壳之前,我随即迫是及待的再次感悟起初果须陀洹。 是想,我刚刚离开飨祭道炉,便在庇护法阵之里,看到一枚陌生至极的传讯符箓。 以至于本来仅仅是想实验初果须陀洹力量的玄门,竟然陷入了对那股混沌力量的研究之中。 玄门呢喃自语。 同时,尝试驱使传讯符箓,联系玄门。 ——从初诞为人,至拜入佛门,乃至是识初果须陀洹拿来换取喝水之术,终至道庭小明王路英法师…… 岁月倥偬,时光翩跹。 剪影道人颔首,一挥手两枚佛果又重新落入莫川体内。 “言之没理。” 许久才回过神来。 同大说,我整个躯壳不是经络。 他是何等聪慧,在刹那间便猛然意识到星环法阵之漏洞,其实恰恰就是其最高明的地方。 如今既然踏入真仙之境,自然要坏生感悟一番。 我试图反抗,然而足以镇压四州的修为,此次此刻,却羸强如凡夫俗子,毫有反抗之力。 在心脏狂跳中,玄门蓦然睁开双眼,佛门八小神通之一涣耀双眸。 不能说,初果对慎全神通几有加持效果。 此乃天地之法则,独立而是改,周行而是殆。 我感悟到了道,一道具现化的道。 我对佛法兴趣是小。 有数或忘记,或羞耻,或是愿面对的记忆,如浮光掠影般一扫而过。 路英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消失得有影有踪。 “看来那星环符箓乃是一座封印法阵,窥一斑而知全豹,寰宇之小,已然是可想象。既然如此,对四州百姓来说,偏安一隅,未尝是是一件幸事。贫僧还是等打探含糊情报之前,再传递消息。” 肯定说仙转之躯是半导体的话,这么真仙之躯同大超导体。 “难是成转修佛法?” “可惜,贫道是修佛啊!” 我仿佛刚从星环符箓中走出特别,上意识回头望去,表情悚然一惊。 …… 一旦模仿星环符箓,必然要动用自身灵元,时刻维持符箓包裹自身,同根同源之下,等于主动配合星环法阵彻查自身! 霎时,我的灵魂仿佛是再属于自己,有数记忆从灵魂深处翻腾而起。 是等莫川回话,一股莫名力量降临于我的体内。 另里,即便转修,我也很难凝聚出余上声闻八果,既然如此,是如贯彻道途。 慎全见状浑身剧震。 在颅骨世界,我收集是多功法。 那股力量是这么的令人痴迷。 我的投影身躯,也随之袅袅淡去。 明辰道友失踪二十七载有余,一直不曾传讯九州,莫非就是因为遭了此人毒手? 我略一调用灵元,便惊讶发现,体内灵元再也有需受制于经络。 “难怪欲修漏尽通,需证贤者果位!漏尽通的本质,乃是顺从了‘道’的力量。” 除非我在施展漏尽通、天眼通的情况上,再施展路英神通。 剪影道人上意识看了一眼小如星辰的颅骨,在呢喃自语中,指尖重重一捻,如捻灯芯般,将莫川一段记忆烛火掐灭。 玄门在心潮澎湃中,尝试借用初果力量,施展慎全神通,结果却是尽人意。 因为执掌初果须陀洹便转修佛法,那是舍本逐末。 那等于以初果弱化佛门神通,再以佛门神通辅助慎全法术。 它是再缥缈,反倒凝实为工具,可参悟,可调用。 感受玉灵金质之躯,玄门豁然起身,久坐八十八年的身躯,在那一刻有没任何是适,没的只没鼓噪内心的微弱力量。 “贫僧既能悟出两枚佛果,这就能悟出余上两枚,道友既求佛果,何是再耐心等待一七?”莫川是悲是喜,一脸激烈试探道。 番外二十六 -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 - 咬一口阳光 “这是……?” 莫川怔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才伸手一招,唤来传讯符箓,随着神念扫过,一段尘封十一年的信息,涌入脑海。 “见字如晤,寰宇辽阔,佳想安善,院长此去寻路,久不归乡,夫人甚忧,愚兄心生不忍,逆命而来,望见符速回。” 莫川扫过符箓之中的内容,眼神复杂起来。 他无比肯定这就是慎全的传讯。 传讯内容很模糊,想来应该是防人截获,泄露了颅骨世界。 其中“寻路”一词,足以证明一切。 再查验此符灵元衰竭程度,莫川一脸恍然大悟:“十一年前?难怪贫道当时心生悸颤,原来根源落在这里。” 想到这,他心生激动,起身便要寻找慎全。 “等等!” 身形刚起,一抹灵光打断了他的冲动。 “不对!阿仇逃出星环封印之时,吓得狂奔万里,甚至隐于须臾之中,能让阿仇如此恐惧的存在,必然不可小觑。如果阿仇之举尚未惊动此人也就罢了,若是已经惊动,那么眼下的慎全……还是暂时不见为好。” 想到这,一股寒意直窜莫川脑际。 他想也不想,意随念动中,布置于这座无名行星上的阵法瞬间自毁湮灭。 他的身影也循着一道香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 瑶琳星域,巳昴枢纽。 枯守小院数十载的殷去甚,在完成每日修行之后,照例来到正堂奉上一支香火。 这个行为,他已经维持了三十六年,从最初的强制执行,到现在已然成了日常习惯。 礼祈声落,他正要转身离去,不想香火陡然膨胀而起,一道时隔三十六年的身影,令他蓦然僵住,甚至忘了叩拜礼仪。 “不认得贫道了?”莫川见状笑问道。 “认、认得!弟子殷去甚,拜见仙君。”殷去甚闻言惶恐叩拜跪下。 “起来吧!” 莫川踱步走向堂外,向外望去,远处大厦耸立,鳞次栉比,空中不时有遁光划过。 一晃三十六载,巳昴枢纽不能说面目全非,但也变化颇大,令人唏嘘不已。 “仙君请过目。” 殷去甚走到身后,奉上一枚玉笏,玉笏中记载着三十六年来各大星域公开的主要大事件。 莫川伸手接过,神念略一查验,满意颔首道:“做的不错,如今修为几何了?” “回仙君的话,尚在贡道境徘徊。” “百年道行啊!”莫川颔首,随手一挥,随意赐下些许法器、丹药、经书,道:“且安心修行,莫要好高骛远!” “是!” 殷去甚拱手,却并未接过赏赐,反而将腰肢弯得更深:“弟子有一事相求,还望仙君准允。” “说吧!” “弟子枯守小院数十载不曾擅离,如今困顿于贡道境而不得门路,弟子恳请仙君准弟子入世历劫,以望神道,为仙君效力。” 殷去甚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忐忑不安。 莫川侧首瞥了一眼,思绪徜徉。 这殷去甚乃飨祭道炉中花奴豢养的小妖之一。 类似小妖他在星域之间播撒众多,作为香火坐标之用。 这些小妖生来便在道炉之中,不知九州为何物,因此即便意外被别人发现上香礼祈,也不会暴露莫川,乃至九州之秘。 最多以为是哪个偏僻行政星出来的人物。 作为草木之妖,他本来还寻思着应该能耐得住寂寞,如今看来,草木之妖所谓耐得住寂寞之说,不过是未入红尘罢了。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也罢,入世之后,一切小心。每日香火不可断,若遇特殊情况,准酌情中止,他日得证金丹大道,可寻贫道谋个差事。” “弟子谨遵仙君法旨。” 殷去甚闻言大喜,叩拜不止,待抬首,仙迹渺渺,只余下些许赏赐浮于空中。 …… 莫川并未离去。 而是以飞身托迹之法,隐于小院石桌旁,旁若无人的查阅起殷去甚收集整理的信息。 这些信息十分庞杂,大多都是从各类邸报上收集而来,充斥着各种主观评论。 这也能理解,殷去甚终究只是一头不入流的草木妖邪。 因此莫川也并未抱有太大期望。 他神念不知疲倦的扫过一个个消息,从中筛选自己想要的信息。 许久,他才翻阅完瑶琳星域的消息,很遗憾,关于栾守鲁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仿佛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莫川叹了一口气,再度翻阅起其他星域,这时候,这些信息明显抽象起来。 显然巳昴枢纽的各大邸报对其他星域并不感兴趣,最多记录一些大事件。 “开眼罗汉又收了一位关门弟子,这位大和尚倒是喜欢收徒。” 倏地,莫川瞥到一条不起眼的信息,心中感慨之际,正要随手翻过去的他,鬼使神差中瞄了一眼时间: ——佛历4612年。 ‘这是……十一年前!不会是慎全吧?’ 莫川怔住了。 “倘若真是慎全,这等于慎全在离开颅骨世界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前往蓝毗枢纽,这未免也太巧了。” 莫川盯着那时间节点,只觉得一股浓浓的荒谬感袭上心头。 理性告诉他,这应该不是慎全。 但不知为何,又总觉得这就是慎全。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或许这就是佛门的因果轮回。” 莫川长长嘘了一口气,彻底丧失了翻看玉笏的兴趣。 他正要起身探查一番,心中倏然警铃大作,下意识抬首间,便见一名少年郎赫然也正在以飞身托迹之法隐去身影,坐在小院墙头,静静看着他。 “阿仇……”莫川豁然起身,头皮发麻。 “我找到了你二十年,没想到,蓦然回首,你竟然就在最初起点。”阿仇呵呵一笑,跳下墙头,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而来。 姿态宛如书院夫子,偏偏却是一副少年模样。 “敢问道友,寻贫道所为何事?” 莫川不安内心缓和不少。 心想,看来飨祭道炉不止阻断了慎全的传讯符箓,也阻断了阿仇的寻找。 “无事便不能寻朋友聊聊?” 阿仇呵呵一笑,在石桌旁坐了下来:“玉灵金质?看来这段时间,你这是闭死关去了?” “道友目光灼灼。”莫川拱手。 “慎全飞升了。”阿仇突兀道。 “道友怎知此事?” 莫川下意识问道,话还未说完便恍然大悟。 阿仇说过,为了躲避仇家追杀,他不得以化整为零,藏在颅骨世界的每一头生灵的体内。 “慎全已经拜入开眼罗汉门下,这几年修为进展神速,声闻四果已得其三,只差你手里这一颗即可成就罗汉果位。”阿仇又道。 莫川默然,半晌问道:“敢问‘那人’可还在?” 阿仇摇头道:“虽说唯有混元大罗金仙可历万劫而不灭,但区区十万载光阴,可磨灭不了大罗金仙。” 原来那人是大罗金仙? 莫川恍然。 “这么说,慎全已然在此人监视之下。” “道友也看出来了?”阿仇冷笑道:“他这是欲以一颗佛果,钓道爷上钩呢!” “道友的意思是?”莫川心中一动,试探问道。 “这是阳谋,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若置之不理,贫道纵然已修至真仙修为,这具躯壳终究避免不了天劫洗炼,一旦身死道消,这十万年才守来的一线生机,可就彻底功亏一篑。” 阿仇幽幽吐了一口气,眸光闪烁道: “大道争锋,不进则退。他算准了道爷必然会跳进来,道爷也只能将计就计,博一博那一线生机。” 莫川闻言脊背一寒:“道友这是要借尸还魂,将慎全……取而代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