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秘术,到底怎么一回事? 紫云秘术一卷中,小洛得到书灵的指点,对紫云真人所创的武功有了整体的了解。她兴致昂扬的选择了修炼天宗,并且学会了御剑飞行,怎奈何,天资愚钝,一个惧高的人又怎能翱翔九天呢?绝望之际,她又想到了转去学修炼地宗,于是偷了“遁地符”及《河洛密传》溜下山去…… 巧的是,小洛在白鹿山庄养伤的时候,又稀里糊涂(并且带有破坏性)的“研习”了木宗秘法,不试则已,一试便把自己也吓坏了! 紫云秘术乃紫云真人所创,《河洛密传》乃云河所著,分为基本功和高层两个层次,又分四大宗派,分别是天宗、地宗、木宗、心宗,各宗派专攻的领域不同,法诀也千差万别。 天宗讲究共天地一息,以身御自然造化。成为天宗高手,便可以向自然借力,水火山石,风雨雷电,不在话下。 地宗着重于上至九天下至九幽的关联,海陆空在凡人眼里是完全不同的,但在他们看来却没有什么差别,地宗适合于不安分的游侠,他们在各种不同的介质间游走,可以到达普通人到不了的地方。 木宗精于医道,讲究与草木和谐共处,听花草生长之音,控树木枝叶之茂,既会制毒炼丹,也可化腐为林,修炼之法也不像天宗那样豪放,而是极慢,极静。 但各宗派到底有些什么样武功和法术呢?而各宗派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为什么唯独心宗的法诀是一片空白呢? 密传有云,木克地,地克天,天克万物。 可是只有天宗能御剑飞行啊,别的宗派连飞都飞不起来,看上去弱爆了,又怎么能克得住天宗呢!我不信,我不信…… 嘿嘿,每每不思议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是后来,后来…… 就请继续关注《鹭灵传奇》吧,每每不思议希望人如其名,能和你一起遨游玄门武者的世界。 另外,小洛下山后遇见了两位帅哥,一个又笨又痞但似乎身份高贵,一个高冷酷跩但似乎有所图谋,而且他会木宗法术!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小洛接下来还会遇见他们吗?而小洛一心挂念的师兄现在混得怎么样了呢? 接下来,咱们就一同去那悬浮在空中的天堂之国探一探吧~~ ****** 上午11点更新,如果你喜欢的话,记得收藏一下哦,求关注求推荐求打赏啊,谢谢,谢谢支持! --每每不思议:) “曲水流觞”的典故 白灵宫斗一卷中,白慕明和小洛在夜里诉衷肠,无意间撞见了刺客夜探灵光塔,而后送小洛回去的时候,又发现了乌兰公主房中有异样,白慕明于是心生一计,便约了乌兰公主出来游玩。 第二天一早,太子一队加上乌兰一队,五十几人便浩浩荡荡来到了白曲园,男宾女客,围了三层,好不热闹。 同时白慕明又觉得人太少了不好玩,又命令乌兰公主的侍女阿赛一起玩,又命人去把乌达弩勇士和白统领也找来同乐。而小宫女纤儿便绘声绘色的向众人介绍了号称白灵宫最好玩的游戏——曲水流觞。 众人玩了两局,便一不小心让这两个大男人闹了笑话。临到第十七章末,白慕明又故意把密语和小洛也拖下水。人越多,就越好玩,大家都玩得很high,甚至连阿赛都因为得到了惩治“贱婢”的机会而暗呼爽快,却唯有乌兰公主全程都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话说这“曲水流觞”,也不是作者瞎编的,仔细扒一扒,嘿嘿,果然是有典故的呢!而这个典故正好与大书法家王羲之,和他的《兰亭序》有关,咱们就一同来瞧瞧吧。 (以下部分内容摘自百度百科。) 古时每年农历三月初三,恰逢“江南草长,群莺乱飞”的季节,按照旧时的习俗,古人都要到水边嬉游,并且雅致地称其为“上巳修禊”。“禊”也是一种祭礼,意思是浴,三月初三为上巳日,也称“禊日”,这一天人们聚集水边举行仪式,用水洗涤污垢灾晦,以求祛除不祥。此风俗起自汉代,到了晋朝以后逐渐演变成文人墨客踏青游春,饮酒赋诗的游戏。 1600多年前,在东晋永和九年三月初三,王羲之邀请了谢安、谢万、孙绰等名士及亲友41人,来到会稽(今绍兴)之兰亭。他们在兰溪岸边,尽情地享受着美丽的自然风光,名士们雅集在此,目睹秀水青山,耳闻微澜轻风,心情莫不怡然快适。 他们围坐在曲水之畔,将盛有酒的觞(酒杯)置于水中,任其顺水漂流,酒杯漂到谁的面前,谁便要饮酒赋诗。做不出者罚酒三杯。正是这样的一次雅集,造就了一幅绝佳的图景:一群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列坐茂林修竹掩映的兰溪之侧,流觞饮酒,好不快哉! 因为这样特别的形式而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曲水流觞。 (用现代文讲,这是一次风雅的社会名流Party!) 聚会已近日暮,雅士们仍然意兴不减,沉浸在诗酒的浪漫回味中,不忍归去。也不知是谁提议,把当日所作的37首诗歌,汇编成集,诗集名曰《兰亭集》。然这样一部佳好诗集,又怎能不写一篇序文呢?众人共推王羲之撰序并书,羲之微醉乘兴,即席挥毫,一气呵成,写下了名噪天下的《兰亭序》。 据说,第二天他准备抄写成正稿时,反复抄写,都觉得气韵布局和笔画结构不如草稿。 他又是惊奇又是苦恼,一是为自己的书法所惊喜,二是草稿太多涂改,不好拿去见人啊。 最后他还是挑选一份正式抄写的拿去作序,但他也把草稿保留下来,像传家宝一样留给了儿子王献之。 我们今天所见的,就是这份草稿版,甚至是后人对草稿版的临摹,所以你仔细看,会发现《兰亭序》有多处涂改。 (真是中国历史上最牛气的草稿啊!) 原文: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王羲之触景生情,联想起人生短暂,不禁感慨万千,故而此序不仅文笔优美委婉感人,而且书法超逸绝麈,两者可谓珠联壁合,相交辉映,成为千古绝唱。 再欣赏一遍《兰亭序》原文,亲爱的你会不会觉得更有深意一些了呢? 如果生在古代,或者生在《鹭灵传奇》中的玄幻世界,你会不会也想一起玩玩“曲水流觞”这个游戏呢? ****** 每天11点更新,如果你喜欢的话,记得收藏一下哦,求关注求推荐求打赏啊,谢谢,谢谢支持! --每每不思议:) 第一章 山中有奇人 紫云山,浓雾弥漫。 绿林里,一袭白衫,一柄短笛,乐声穿云破雾,洗尽铅尘。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呆呆望着林中颀长的身影,心想,这身影和乐声,便是紫云山的灵魂。 突然,乐声停了,吹笛人嘴角微扬,浅浅一笑。 “小家伙,出来吧。” 小女孩这才从密林里钻出来,撇嘴道:“我才不叫小家伙呢,我叫伊洛。” “小伊洛。”吹笛人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干嘛躲着呢?师兄又不会吃了你。” “才没躲着。”小女孩又道:“是山庄来客人了,孟婆婆叫你回去呢。” “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咱们山庄可几十年也没来过客人。” 小女孩道:“是个胡子老头。” 她说着将三根手指垂在下巴上,手指拨一拨,比刻出胡须样。 师兄道:“调皮。那咱们一起回去。” “师兄……”小女孩却好像不愿意走,用手拽着师兄的衣角,央求道:“用你的飞剑载我好不?” 师兄笑道:“这么点路还用御剑?你这点修为,要是踩不稳掉下来,到处找你不说,这张脸可摔得越发难看了。”说着还用手捏捏她脸上的肉。 小女孩嘴撅得更高,生气不走了。 师兄忍不住笑:“那师兄背你。” “这还差不多。” 小女孩于是欢欢喜喜一跃到师兄背上,二人笑着闹着,一路往紫云山庄走去。 五百年前,一个负伤的武者逃到紫云山,隐居修炼,他姓尹,名独行。而他的人也如名字一样,独来独往,特立独行。 紫云山山灵气旺盛,尹独行不喜人打扰,就筑立山庄,布下结界,潜心修炼。 本是岁岁年年,不知时日,却忽然有一天,山庄上空惊现四道天雷,一时间风驰电掣,声动九天,四道天雷如龙吟虎啸般一齐劈向他。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毕生的修为,奋力抵抗,最终只剩得一口气。幸运的是,就是这一口气,他喘过来,醒过来,就没有死。 更奇怪的是,山下山外生活的村民、百姓,一代人降生,一代人死去,如此反反复复好几代,尹独行还是没有死。 如此过了两百年,尹独行在湖面倒影中看见自己的样子,依然满头黑发,面无皱纹,只比他刚来紫云山的时候成熟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他终于明白,自己和世人,已经不一样了。如果普通人可以活一百岁,那么按照目前衰老的程度,他至少可以活一千岁。 如此,尹独行看破红尘,束了发,修了道。 云游世间,无拘无束,匆匆又过三百年。 世人若有缘见到他,则尊他为紫云真人。 而方才那绿林中笑笑闹闹的二人,便是紫云真人的徒弟,云河与伊洛。 紫云山庄门口,一个白发老奶奶,笑脸迎着一路走回来的二人。 “小调皮蛋,不好好习武,就知道让人背。” 老奶奶接过伊洛,小伊洛便从云河背上滑下来,扑进老奶奶怀里。 “孟婆婆,洛儿扶你走。” 孟婆婆脸上立刻笑开了花,道:“说你调皮,一下子就变这么懂事了,走吧。” 云河也整整衣衫,三人走进大门。 大厅中,一位华服高冠的老者正在喝茶。 他眉目谦和,发丝微霜,举止缓慢端卓,见主人回来了,立刻就起身行礼。 “少庄主,在下灵国宰相白良,有礼了。” 云河立马上前扶起白良,道:“良相太客气了,在下可受不起。” 云河扶白良坐下,自己也坐下,道:“我也不是什么少庄主,家师是庄主没错,我只不过是家师的徒弟,我叫云河。” “还有我,我叫伊洛,我也是家师的徒弟。”小伊洛生怕别人不理她,便趁机插话。 “呵呵呵……” 小孩子稚气的话语顿时把白良也逗乐了。 孟婆婆赶紧把伊洛拉走,道:“小孩子不懂事,让客人见笑了。你们说正事吧,我带她去准备吃的。” 伊洛于是极不情愿的跟着孟婆婆走了。 “云少侠,灵国有难啊……”白良深深叹一口气。 “良相请讲,别着急。”云河安慰道。 “蛮邦越国,觊觎我灵国北鹭原已有数十年之久。前几次大战,我灵军并未示弱,虽死伤无数,但将士们凭着赤子丹心,尚能保家卫国。可如今……” “如今怎样?”云河问道。 “那蛮邦不知从哪儿请来一个妖人,人称鬼面。那妖人用法杖一扫千军,竟使得我数千将士纷纷扑倒在地,如沉睡一般,毫不动弹。待醒来,已全军成为俘虏,被俘者若不降,便尽数斩杀。上月……”白良说着,有些哽咽。 “我三万大军被俘……竟生生被活埋了!” “如此凶残!”云河不竟拍案而起,怒道:“哪门哪派,竟有如此妖人?” “我等凡夫俗子,断不知道这妖人的来厉。而且越国拜了这鬼面妖人做国师,我灵国将有大难啊!” 说着,白良又起身央求:“听闻紫云真人法力高强,老夫特来相求。可否让老夫与紫云真人见上一面?” “良相所说之事确实要紧,只是……” 说到这里,云河面露难色,道:“家师云游在外,至今未回。” 白良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道:“云少侠,我先祖白启帝与紫云真人素有渊源,不到万不得已,怎会千里迢迢来相求,还请您想想办法呀。” 云河扶起白良:“良相不可行此大礼,你将所求之事写于纸上,我马上就以灵鸽传与师父,如何?” 未等白良回答,云河又说:“只是晚些时候才能收到家师回复,良相今晚可在庄里歇息,耐心等候。” 白良这才起身,握住云河的手,颤抖着:“老夫感激不尽,这就写,这就写。” 厨房里,孟婆婆与伊洛正在准备食物。小伊洛洗着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孟婆婆,师兄要变戏法了,洛儿想看。” 孟婆婆笑道:“有说变戏法吗?你哪只耳朵听到的?” 小伊洛便甩甩手上的水,凑到孟婆婆跟前,歪着头。 “瞧,就是这只耳朵听到的。”她说着拉了拉孟婆婆的衣角,央求道:“让我去嘛,洛儿不骗人的。” “那去吧,别吵着大人说话。”孟婆婆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云河与白良已来到院子里,小伊洛于是快步跟了过去,扑到云河身上。云河抱起小家伙,坐在石桌前,将白良写好的信移到跟前。 “洛儿,来一展身手吧。” 小伊洛欢喜极了,三折两叠,叠出一只纸鸽,以双手捧在半空中。 只见云河右手法诀一指,沿纸鸽划行一圈,掌心向上一起,那纸鸽便脱离小伊洛的掌心,升到半空,翅膀扑腾,扑腾。云河手指突然划向一方,那纸鸽便急速往他所指的远处飞去,一瞬间,便消失了。 白良刚才仿佛看见了一只真正的白鸽在飞,不竟目瞪口呆。 “云少侠如此厉害,这就是法术吗?” “呵呵呵……呵呵呵……”小伊洛格格笑起来,“良爷爷,这是灵鸽传信,对师兄而言,只是小菜一碟啦。师兄还有凌云剑呢……” 云河连忙捂住伊洛的嘴,道:“良相见笑了。” 良相道:“不必谦虚,云少侠可是有什么宝贝?老夫很想见识一下呀。” 小伊洛也扒开云河的手,央求道:“师兄……洛儿想看凌云剑嘛。” 她说着从云河身上跳下来,抱着一棵树,道:“师兄你看,这树都渴了。” 然后又跳到一块大石上,道:“这石头上都是黄泥,得洗洗干净才好呢。还有那边的花儿,那边的草都要枯了……” “好了好了,快下来。” 云河怕小家伙摔着,赶紧把她抱下来。 良相道:“云少侠,老夫真的很是好奇,若真是有什么珍宝,可否让老夫开开眼界呀?” “不是什么珍宝,只不过是我的剑而已。”云河推辞着,可眼见这一老一小二人期待的眼神,又觉得实在拗不过,只好答应:“那……那就献丑了。” “喔喔,师兄真好!真好!” 小伊洛一边欢呼着,一边拉着良相端坐于石凳上,而云河则走到了院子中央。 此处虽是庭院,但紫云山巍峨挺拔,院子有一半紧临山崖。 只见云河双手左右呈八字划圆,上下合掌,紧握法诀,山中顿时雾气攒动,犹如劲风疾吹。手掌绕行,浓雾便纷纷涌向山崖,聚于掌中。云河双手横向拉开,一瞬间,掌中浓雾便形成一柄宝剑,华光熠熠,如握神兵。 小伊洛满脸欢笑,而白良则口瞪目呆说不出话来。 云河手举宝剑,向天指点划圈,空中白云便随之流动,仿佛都听从持剑人的指挥。云层越积越多,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云河口中念念有词,顿时便狂风大作,一剑刺向漩涡,便“轰隆”一声,生出一道惊雷。 小伊洛赶紧捂住耳朵,对白良说:“快跟我走!”白良急忙跟上。 两人刚躲到屋檐下,雨水便如瓢泼般倾落下来,哗啦哗啦,如泄如注。 白良傻了眼,心里叹到,原来这便是凌云剑! 小伊洛又是拍手又是蹦跳,欢喜的道:“师兄好棒啊!” “调皮蛋,你怎么又缠着师兄招雨啦?云河什么都依你,都惯坏啦!” 火房里传来孟婆婆的声音,小伊洛格格笑。 孟婆婆又扯着嗓子喊:“云河——,给我点个火——” 点火?怎么点?白良快步跑到火房门口,只听“轰隆”一声,又一道惊雷劈了下来,不偏不倚,正中灶头,柴禾便呼呼地燃了起来。不一会儿,火房的烟囱冒出股股炊烟,孟婆婆便乐呵呵的忙着炒菜了。 又一会儿,雨便停了。院里的大石头清洗得干干净净,花草也都浇灌了,空气如洗过一样。云河走进屋里,身上竟滴水未沾。 白良佩服极了,双手抱拳行礼:“云少侠武艺如此高强,老夫今日可谓大开眼界!” 云河道:“良相过奖了,洗洗院子,烧火煮饭而已。哦对了,咱们吃饭吧。” 白良道:“好好好,庄里可有酒?咱们畅饮一番!” “有的有的,老头儿配老酒,少侠配丫头!” 说话的却不是云河,而是小家伙脆甜稚气的声音。 白良转头一瞧,只见小伊洛竟然已经抓着桌上的肉吃起来了,吃相豪迈至极,逗得众人都乐呵起来。 第二章 约定 饭桌上,酒意正浓。 孟婆婆准备了山里的蘑菇青菜和野味,清爽可口。 白良举杯:“云少侠,老夫敬你一杯!” “岂敢岂敢。”云河亦举杯相碰。 白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缓缓道:“不过,老夫有一问……” 云河道:“良相但说无妨,不必客气。” 白良道:“方才少侠使的凌云剑,竟有呼风唤雨之能,老夫活到这个岁数,从未见过,不知这凌云剑,是何方宝物?” 云河笑道:“不是什么宝物,是我以山中雾气所炼制。” 白良道:“炼制?” 云河解释道:“我们这一门,长年累月将真气注入一个物件,自己练功的同时,也赋予此物能量,久而久之,此物便被炼制成随身的兵器。若此物本身具有灵性,那则更好,可与练武之人相互补充,形成助力。” 白良又问:“那云少侠为何以雾气炼成兵刃,为何不用铜铁等坚硬之物?” “师兄我来说,我来说嘛。咳咳咳……” 伊洛似乎狼吞虎咽吃饱了,便兴致盎然的来插话,道:“良爷爷,你可知,我紫云山是灵气极盛之地,所以我师父才会在此修行数百年。这山中雾气也是灵物,远胜那些破铜烂铁呢。” 她说着又清清嗓子,用手抹了抹吃得圆滚的肚子,学着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继续道:“更何况,铜铁可断石器,可断木器,却怎能砍得断云雾呢?” 白良似乎茅塞顿开,赞道:“洛姑娘说得有理。” “良爷爷,我也有一问。您今年几岁……哦不,您今年贵庚啊?” “扑哧!”孟婆婆和云河都忍不住笑起来,“哎呦,快别学大人说话了,我们受不了啦。” 白良道:“不妨事,洛姑娘说得很好呢。洛姑娘,老夫今年六十有四,你看像不像?” 伊洛惊讶道:“六十四便这样?可是我师兄九十一呢。” 白良也惊讶道:“真的吗?” “云少侠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果真有九十一岁?” 云河道:“小家伙瞎掰。” 孟婆婆道:“下半年才过生辰呢,这会儿还没到。调皮蛋,连师兄生日都不记得啦?” 白良看了看孟婆婆,又望向云河:“所以……呢?” 云河道:“九十而已。” 白良这回傻眼了,忙斟酒道歉:“云少侠,哦不,云大侠,老夫愚昧,竟不知道您是前辈,自罚三杯!” “别什么侠不侠的,我不是侠,就叫云河。” “好,好,云——河——” 白良于是连饮三杯,忽然又好像想起什么,转向伊洛道:“那洛姑娘可有七八十了?那岂不是姑奶奶了?” “哈哈哈……” 这回连小家伙自己也捧腹大笑。 孟婆婆道:“这个小调皮蛋真真的只有六岁,可别被她学大人样子给骗啦。” 白良也呵呵笑起来。 大家吃得正乐呵,忽然,一只白鸽凌空飞过。 云河伸手接住,递给白良,白鸽在白良的手心一躺,展开便是一封回信。 白良的脸上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孟婆婆和伊洛似乎也被这气氛感染,立马不笑了。 白良小心翼翼展开信纸,字字阅过,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良相,……师父怎么说?”云河轻声问道。 白良没有马上说话,只轻轻合上信纸,一口闷掉手中的酒,行礼道:“老夫有些不胜酒力,失礼了。” 伊洛连忙道:“良爷爷,我带你去客房休息吧。” “嗯。”白良于是和伊洛一起离桌。 待二人走后,云河拾起桌上的信,一看,正是师父的笔迹: “我与贵国已尽释前嫌,再无瓜葛,如今潜心修道,不问红尘。” 山中的夜,晚风轻拂。 孟婆婆哄着伊洛入睡,而云河则独自在自己房中打座修炼。 他脑海中浮现着山里日复一日的岁月,青灯照壁,竹海孤音,一切宁静而美好。 而他想象着良相所说的战场和敌人,那情形定是说不出的聒噪,杀戾,却又热血沸腾。 “咚,咚,咚。”此时有人敲门。 云河起身,开门一看,原来是白良。 “良相可有事?请进来说。” 白良于是走进屋,缓缓关上门,转过身,突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云河大惊:“这是为何?快起来说。” 白良却不起来,低着头,郑重的道:“求云少侠一件事。” 云河道:“何事?” 白良道:“求云少侠与我一同下山,助灵国退敌!” 云河感到很突然。 “良相请起来说话,您这样,我受不起啊。” 白良坚持道:“云少侠不答应,老夫便长跪不起。” 这一言可把云河给难住了,汗珠子不自觉的从额头上往下掉。 “良相您看,我久居山中,平日里只不过为师父打扫院子,照顾小师妹,既不懂战术,也不通权谋,云某何德何能啊……” “云——河——!” 白良语气略重,握住了云河的双手,道:“我问你,为什么习武?” 云河道:“自从师父收养了我,便教我武功,习武可强身健体,亦可打发日子。” 白良又道:“那我再问你,那凌云剑有何用?” 云河感觉,这些问题并不叼钻,可自己回答起来却好生困难。 “只是武者的兵刃而已,大多数习武之人都有兵器,很正常,不是吗?” “很正常,哼!” 白良怒道:“你有呼风唤雨之能,却只用来打扫院子!你连天雷都使得了,却只用来烧火煮饭!咳咳咳……” “您老别急啊,起来慢慢说。”云河脸都涨红了。 白良又道:“你可知,这些神力能救我的将士,能救灵国百姓,那鬼面妖人活埋了我们三万人呀!三万条性命啊!” “云河,你不随我下山,我便不起。老夫奉命来请救国之兵,走了八百里路才到紫云山,若请不到,老夫殉国便是!” 白良一席怒骂,云河顿时感到羞愧难当,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片刻不语,云河左右踱步走了十几遍,又端起桌上的凉茶,大饮一碗。冰冷的茶水由喉间落入腹中,惊得全身一抖,他的头脑方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伸手扶白良,道:“您说得没错,请起来,明日我就随你下山退敌!” 白良这才起身,揉着疼痛的膝盖。 “云少侠深明大义,老夫替白王和灵国百姓谢谢你!” “先别说了,我扶您回房歇息吧。” 云河于是扶着一瘸一拐的白良往门口走。 不想,此时房门却突然开了。 “臭老头!” 门外传来一个稚气而熟悉的声音:“我们待你如此好,你却要绑走我师兄!” 两人定睛一瞧,门口站着的正是伊洛。 云河房里顿时传出一阵哭闹声,夜半三更,撕心裂肺,响彻山间。 这声响太厉,燕雀鸿鹄,蛇虫鼠蚁,无不惊醒。 “我不依,我不依,我不依,呜呜呜……” “臭老头子,滚回你灵国去!呜呜呜……” 伊洛抱着白良的腿,又是捶打又是哭闹。这哭闹声把白良惊住了,他从未想过,原来小孩子撒泼也能这样可怕! 云河将伊洛的手从白良腿上掰开,道:“良相先回屋吧,小家伙交给我。” 白良心里道,千军万马老夫也未曾惧过,可这小孩子实在难缠,于是踉踉跄跄,慌忙逃离。 伊洛窝在云河怀里,又哭了好一阵,慢慢才停下来。抬起头,两行泪似断线的珠子一般。 “师兄……洛儿错了。呜呜呜……” 云河忙替她擦眼泪,道:“洛儿哪有什么错。” 伊洛道:“是洛儿非要看凌云剑,不知谦虚收敛,那臭老头才眼红的!” “哟哟,谦虚?收敛?洛儿何时学会了这么高深的字眼?”云河一般替她擦着眼泪,一边又被逗笑了起来。 “师兄,你真的要下山去吗?” “既答应了,就不可失信于人。” “你不喜欢山里的生活吗?” 伊洛说着,两行泪又顺着脸颊滑下来。 “也不是……” 山里的生活很平静,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也没有更好。如一湾清水,沁润人心,但也无波无澜,无风无浪。 云河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师兄的剑,还应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伊洛并不理解。 这一问,的确问到了云河的心里。是啊,这凌云剑有什么用处?一个人,一个男人,活到九十岁仍然毫无作为,那么即使活到九百岁,也只是浪费了大把的光阴而已。 他沉思着,一边用手抚着伊洛的前额和眉角,一边慢慢的,说了九个字:“杀恶人,斩妖魔,护苍生。” 杀恶人,斩妖魔,护苍生……伊洛细细咀嚼着这九个字,没有说话。 一股柔和温暖的气流从云河的手掌流出,在她的额前散开,让她生出朦朦困意。 她心里默问,何为恶人?何为妖魔?何为苍生?可是以她的年纪,哪里能分善恶,哪里懂得恩仇,她只是觉得这九个字好重,好重,气势恢宏,却离自己很远很远……让人昏昏欲睡。 她梦见自己学会了御剑飞行,在空中恣意翱翔,寻着悠扬的笛声,穿过了那片熟悉的竹林。她隐约瞧见模糊而飘洒的白影,便顺着笛声寻了过去,寻了好久…… “调皮蛋,醒醒,快醒醒!” 孟婆婆揺着熟睡的伊洛,“再不醒,云河要走啦!” “走啦?”伊洛猛的从床上坐起来。 没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怎么这就走啦?伊洛定了定神,想起昨晚的事,赶紧掀开被子,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孟婆婆也赶紧跟出来。 果然,云河与白良已经背起了行囊,二人准备出发了。 白良见孟婆婆和小家伙来送行,躬身行礼道:“本次紫云之行,孟婆婆与洛姑娘盛情款待,老夫真是感激不尽。他日二位到灵国做客,定当十倍相迎!” 孟婆婆笑道:“良相多礼了,山里粗茶淡饭,您别介意才是。” 伊洛却狠狠瞪了白良一眼,却也顾不上骂,满心想着云河。 “师兄……”她扑过去,抱住云河的腿,哭道:“师兄,不要走……” 云河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昨晚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师兄去斩妖除魔,洛儿当高兴才是。还有,师兄不在的时候,洛儿要听孟婆婆的话,还要好好练功,遇到毒蛇猛兽,要懂得保护自己。” 伊洛撅嘴道:“师兄都不在,谁来教我练功!” 云河笑道:“师兄把平日里师父教的武功都笔录下来了,放在你枕头底下……自会有人教你的。” 伊洛并不想听这些,眼泪汪汪道:“师兄,洛儿舍不得你,你要怎样才肯留下来?” 云河知道这小家伙难缠,只好笑道:“你若认真练功,打败我,我便留下来。” “一辈子不再出去?” “一辈子不再出去。” 这一说,伊洛倒不哭了,放开云河,举起右手,掌心向着云河,道:“一言为定。” 云河见她不再缠了,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右手握拳,在她掌心一击,道:“一言为定!” 伊洛的手掌再化为拳头,与云河的拳头轻轻一碰。 如此,便是个约定。 第三章 飞来一条鱼 山路蜿蜒,绵长。前方远行的两人,背影逐渐消失在山间。 伊洛站在听风崖上,呆呆望着远方,她就这样一直呆呆的望着,仿佛心里出现了一个空洞,呼呼的冷风灌进去,便产生可怖的回响。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填满。 渐渐地,长夜来临,也不知是站得太久,还是情绪太低落,她直觉得头晕目眩,双腿瑟瑟发抖,终于忍不住转头下了听风崖。 伊洛回到山庄,孟婆婆的房间已经传出了呼呼的鼾声,而她的房里,放着做好的饭菜。 孟婆婆定是知道,若是白天去劝我,是毫无用处的。 伊洛这样想着,却不觉得饿,眼皮子一打架,便倒头睡去。 “奇怪,枕头怎么放不平。” 她伸手摸摸枕头底下,竟然掏出一册书来。 书卷很薄,严格的说,不过十几页草宣,手工线装起来,再用厚实的油纸做了封面。 装线的针法整整齐齐,油纸正面四个古雅而质朴的大字:河洛密传。 “河——洛——” 伊洛缓缓念着,不觉眼里泪光闪烁。 这便是师兄留给我的秘笈? 用我们名字命名的秘笈? 一阵暖意掠过心头,她把秘笈紧紧抱在心口,沉沉的睡去。 一束刺眼的光照在脸上。 伊洛用被子往头上一蒙,继续睡。 一只蚊子嗡嗡地飞过。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准确的一拍,继续睡。 “看来真的很难叫醒。”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很不温柔。 忽然,一盆凉水猛泼在床上,伊洛“啊”的一声从被窝里惊得跳了起来。 “下雨啦!下雨了吗?发生什么事啦?”她惊惶的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人家在睡觉呢,你怎么回事……”伊洛只觉得满头的懊恼。 “我只是想叫醒你。”这声音却极其平静。 “你……你你,可以喊的嘛,为何这么粗暴……哎,你是谁啊?说话这么温柔的,怎么行动起来就……” 伊洛刚开始滔滔不绝的说,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摸摸心口,又翻开被子找一翻,忽然惊慌失措的大叫:“不好!我的秘笈,我的秘笈呢?” 我又做梦了吗?不对啊,师兄用了我的名字的啊……怎么会不见了?怎么就可以不见了?想想,又瞅着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少女,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闯进我的房间,还偷我的秘笈?” 这少女竟掩面一笑,轻声道:“你是在找我吗?” “为何要找你?我在找我的秘笈,很重要的秘笈,我……你……” “那除了我还会是谁?”少女耸耸肩,有点无奈。 “你会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我的秘笈不见了,哪有兴趣知道你是谁,哎等等……”伊洛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你是说……你就是……秘笈?” “是啊!”少女脸上扬起欣慰的笑容。 “主人说得没错,伊洛很聪明。”少女接着道:“我是河洛密传的书灵,我叫密语。” 伊洛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甜言蜜语这个词,喃喃道:“蜜语……好甜的感觉。” “是密传的密啦。” “那书灵是什么?” “书灵就是密传吸收日月精华和紫云山的灵气,生出的灵物。”密语的语气中带着略略的自豪。 “那就是妖咯。”伊洛道。 “怎么是妖呢,书灵就是书灵。” 伊洛双手叉腰,又问道:“好吧,那主人又是谁?” “主人就是云河,你师兄。” 伊洛不竟心里一酸,嘟囔道:“师兄竟然背着我养了个女的!” “我不需要养的。” “竟然还如此省心……” “呵呵呵……”密语又掩面笑起来,“小家伙,你才六岁而已,犯得着吃一本书的醋么?我是来教你武功的。” “不许叫我小家伙,叫名儿,小字也不许用。” “好,我叫你伊洛。那我们开始练功。” “现在么,这么早?” 伊洛揉揉眼睛,忽然想起觉还没睡醒呢。可是床铺已经被刚才那盆水泼湿了,又想起与师兄的约定。 “好吧,练功去!” 二人来到山涧一个秀美的水潭边,此时天才朦朦亮。 潭边淡紫色的孟玲花正微微绽放,令晨间薄雾如紫色祥云,游弋飘忽,如梦如幻。 拂袖,兰指,轻拈一朵。 “我需要知道你的水平。” 密语将摘下的孟玲花递到伊洛跟前,淡淡道:“先来个登萍渡水吧。” “登萍渡水?” 伊洛呆呆看着眼前这朵紫色的小花,摸不着头脑。 “你不知道?”密语有些惊讶,解释道:“我是想测试一下你的武功,从轻功开始,就是将这朵花扔进水里,你脚踩着花朵,便可以渡过水潭。” “我……脚踩着……这朵花……” “如果内力不足以在水上划行,也可以将花瓣扯下,撒在水面,一步踩一花瓣,像蜻蜓点水般跳过去。”密语微微一笑,“这样是不是简单多了?” “简……单……”伊洛喃喃重复着。 没等伊洛说完,密语却已将孟玲花瓣扯下,一把撒在水里,淡紫点点,将水面点缀得好生唯美。 “现在就跳吧!”密语投过来一束理所当然的目光。 伊洛心里咯噔作响,这女人也太想当然了吧,师兄为什么让这么粗暴的人……这么粗暴的妖来教我。我哪会什么轻功啊,可是在情敌面前认输,一个字——怂!…… “快点吧。”密语催促道。 伊洛拖着双腿,来到水边,伸一只脚轻轻试探水面的花瓣。这么小的花瓣呀,这么凉的水呀……想想后怕,又将腿缩回来。也许助跑一段更有用,一次蹦远点,说不定就蹦过去啦。 这么想着,伊洛后退几步,一声大喝,快速往水边冲了过去。 “需要这么用力么?……”密语不竟喃喃道。 只见伊洛双眼一闭,从水边一大步跃起—— 就要落进水里了吧,淹死也不能向情敌示弱!伊洛心里这样想着,突然却觉得脚下踩到一个肉肉滑滑的东西,感觉好大一股反弹力,她整个人被弹回了岸上。随之“扑通”一声,什么东西落水了。 伊洛摸摸摔疼的屁股,懊恼道:“怎么回事?” 密语来到水边一看,笑道:“你踩死一条鱼。” “什么?我踩死一条鱼!” 伊洛赶紧一瘸一拐走到水边,果然,水面浮着一条半尺长的鱼。 “刚才这条鱼从水里跳起来,你刚好踩到,就弹回来了。” 我怎么能随便就杀死一条无辜的鱼呢,想到这里,伊洛跪在水边,伸手划水,把鱼拨到跟前,心疼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鱼肚子,鱼尾竟然动了一下。 “没死?”伊洛惊喜的用双手将鱼捧起来。 这条鱼长得好特别,两鳍又厚又长,尾巴却很小。伊洛轻轻捏住一只鳍,对密语道:“快来,救救它。” “怎么救?”密语不解。 “我捏住鱼鳍了,你用手指挠一挠,像挠胳肢窝一样。” “这样行么?”密语有点怀疑,不过还是伸手挠了挠。 只见鱼儿扑腾扑腾,突然整个儿翻过身来,奋力挣扎一下,从手上滑进了水里。 “活了!你看,活了!”伊洛破涕为笑。 “还真神奇,”密语也高兴起来,感叹道:“这鱼儿也不大,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将你弹回来。看它的鳍好长,定是一只想飞的鱼。” 伊洛端详着水里的鱼儿,脊背上有一条淡淡的弯月似的印痕,喃喃道:“这不是我踩伤的吧……” 谁知道,鱼儿的尾巴往水里一拍,水花溅了她一脸。 “生气了……难道他听得懂我说话?”伊洛突然来了兴致,接着道:“小鱼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吗?” 此时小鱼儿竟然冲着伊洛眨了眨眼睛。 伊洛这回可高兴坏了,又对鱼儿道:“小鱼儿,我要和你做朋友!你能飞多高呀?” 只见小鱼儿又眨眨眼,钻到水底,不见了。 伊洛和密语正面面相觑,突然,水面一阵强烈的波动,只见一个白影噗地从水里冲出来,跃到一多丈高。只是这鱼儿太胖,两片鱼鳍要拖动肥肥的鱼身还是太困难了,它扑腾扑腾,便从空中掉了下来,“扑通”一声落进水里,溅起一通水花。 “好棒,好棒啊!”伊洛手舞足蹈鼓起掌来。 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对鱼儿一板一眼介绍道:“咱们现在是朋友了,我要向你正式介绍一下。我叫伊洛,今年六岁,从小在紫云山长大的,我旁边这位美女是密语。小鱼儿,你有名字吗?” 小鱼儿摇摇尾巴。 伊洛道:“紫云山是我师父的地盘,那从今天起,你就跟我师父姓尹,就叫……尹小鱼。” 密语笑道:“人家可不想做一条小鱼,想一飞冲天呢。” 伊洛道:“好吧好吧,算我孤陋寡闻了,密语,你来启个名儿!” 密语稍稍思虑,道:“那就启个‘鲲’字,希望鱼儿长大后可以像大鹏鸟一样翱翔九天。” 伊洛道:“好,尹鲲!你就叫尹鲲了!” 说到这儿,伊洛眼珠滴溜一转,想到什么,于是又道:“尹鲲,你教我游水可好?” 小鱼儿将头露出水面,眼睛忽闪忽闪,眨了眨。 伊洛见状高兴极了,撩起裤脚就要往水里走。 密语赶紧拉着她,道:“你这是干嘛?咱们一大早可是来练功的,不是玩的哦。” “呵呵……呵呵……”伊洛慢慢将密语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抹下来,撒娇道:“好密语,今天刚交了新朋友,就让我们玩会儿嘛。” 见密语不松手,又道:“好吧,我向你坦白,我真的什么武功也没有学过。轻功什么的,登萍渡水什么的,我真的不会。刚才要不是尹鲲,我淹死的心都有了。” “什么武功都没学过?”密语觉得难以置信,“紫云真人没有教你么?” “师父常年在外游历,我长这么大只见过两次而已。” “那云河为何不教你武功?” 一提到师兄,伊洛又失落起来,喃喃道:“有师兄在,学武何用?” 密语见伊洛情绪骤降,忽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于是松开手,道:“好吧,游水也算是基本功,今天你和尹鲲好好学,明早咱们再练吧。” “好耶!玩儿去喽!哈哈……” 伊洛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跟着尹鲲跑了。 山间顿时响起一阵水花声,哗啦哗啦,好不畅快。 第四章 武功体系 惊蛰时分,动则生阳。 水潭边,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女孩,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木木的聆听教诲。 她心里在纳闷,眼前这女人明明温婉娴静,举止优雅,为何总是采用简单而粗暴的方法呢。 没错,密语又一盆水泼醒了她,这是第二天。 “以后每天卯时必须起床。” 密语的声音温润和缓,没有高低起伏,却让人难以拒绝。 伊洛嘟囔着:“这也太早了吧……“ “我们这一门,修身养性至关重要,身体情况乃是根本,合理作息是必须遵守的。晚上不睡,耗损阳气,早上不起,封杀阳气。卯时亦称为惊蛰,动而生阳,此时起床练功,便是让你体内的阳气生发出来,令经脉活络,练功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密语缚手而立,话音不紧不慢,讲得头头是道。 “好吧,听上去高深莫测的样子。” 经密语这一说,伊洛虽不是很懂,但接下来乖了许多。 密语接着说道:“首先,我要介绍一下本门的武功体系。” “体系?”伊洛两只耳朵竖了起来,来了精神。 密语娓娓道来:“《河洛密传》记载,本门武功分基本层和高层两个层次,基本功以修身养性、强身健体为主,人人都要修行,基本功修行到临界点,才可进入高层修炼。” “那高层修炼什么?”伊洛问道。 “练好基本功,可以练到武艺高强的程度,但只是普通的剑客刀客。进入高层修炼,便是从普通的剑客刀客,升华为玄门武者。普通人只有拳脚功夫,而玄门武者还可以有法术;普通人只能使用兵器,而玄门武者还可以修炼自己的法宝。” “凌云剑就是师兄的法宝,对吧?”一说到师兄,伊洛就两眼放光。 “没错。” 密语继续说道:“本门高层武功,又分四大宗派,分别是天宗、地宗、木宗、心宗,各宗派专攻的领域不同,法诀也千差万别。天宗讲究共天地一息,以身御自然造化。成为天宗高手,便可以向自然借力,水火山石,风雨雷电,不在话下。” “那我师兄就是天宗高手,对吗?”伊洛抢着问道。 “没错。”密语点点头。 “那我师兄可是天宗最厉害的?” “这可不一定。听主人说过,紫云真人与东仙岛的东回寺和北鹭原的灵国都有渊源,紫云真人的武功并非完全自创,而且他只喜欢钻研,不喜欢记录,所以主人也是根据师父口述,加以自己理解,写成了这本密传。至于这些武功最初源自哪里,也无从考证。不过据我所知,至少紫云真人也是修炼天宗,最终大成的。” “师父比师兄厉害,我倒给忘了,呵呵。”伊洛喃喃道。 密语来回踱着步子,接着道:“东回寺,乃是玄门大派,其掌门东回真人目前被奉为天宗泰斗,门下高徒也是数不胜数。而北鹭原的灵国,曾有一名神话般的开国皇帝,名为白启,听说是五百年前最厉害的天宗高手,当时紫云真人也还武艺尚浅,不过白启帝后来莫名其妙的死了。白启帝的后代继承人本来也都是天宗高手,奇怪的是,他们总是莫名的死去,传至现在,灵国皇室的武艺越来越不济,不过灵国倒是一直保有崇尚天宗的风俗,民间有没有高手,也不得而知。” “灵国?就是前几日上山那臭老头的地盘?”提起白良,伊洛气不打一处来。 “没错,良相就是灵国的宰相,灵国就在紫云的正北方。” “我要打败师兄,所以至少要成为天宗高手。不,我四宗都要修炼!这样便可以成为超级武林高手!”伊洛说得很有志气。 “不行。”密语却严肃的道:“各宗的修习方法不同,甚至会气息相逆,同时修行不仅没有助力,而且修行者很可能身殚力竭,自我耗损,甚至走火入魔。” “额……”伊洛深深感觉到一盆冷水泼来,想想问道:“那哪一宗更厉害呢?” “这很难说,根据密传记载:木克地,地克天,天克万物。” “那就是说,木宗高手可以打败地宗高手,地宗高手可以打败天宗高手,那天宗岂不是最弱?……”伊洛眼睛忽闪忽闪,开始思考,片刻道:“也不对,天克万物,那么天宗是很厉害的咯,而且师兄也不会笨到去选了最弱的练吧。” “嗯。”密语点点头。 伊洛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又道:“那木宗和地宗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木宗精于医道,讲究与草木和谐共处,听花草生长之音,控树木枝叶之茂,既会制毒炼丹,也可化腐为林。修炼之法也不像天宗那样豪放,而是极慢,极静,所以不可能与天宗同练。修炼木宗的人不多,我未曾见过,只听说无涯海以南的越国出现过木宗高手。” “越国,就是正在攻打灵国的那个国家,那岂不是我师兄的对手?”伊洛问道。 密语不耐烦道:“不要什么事情都和你师兄联系在一起好吗?” 伊洛嘟嘴道:“噢,那说说地宗吧。” 密语接着说道:“地宗着重于上至九天下至九幽的关联,海陆空在凡人眼里是完全不同的,但在他们看来却没有什么差别,地宗适合于不安分的游侠,他们在各种不同的介质间游走,可以到达普通人到不了的地方。地宗对武者的资质要求比较特别,没有宝物很难大成,所以修炼地宗的人少之又少。但地宗也有高手,便是藏在无涯海中的妖兽,一般人见不到。” 密语讲得有点多,伊洛开始抠头皮,喃喃道:“虽然听上去很高深,可是我好像用不上。” “那心宗呢?”伊洛继续问道。 “心宗……密传里只记载了有这一宗派,但没有更详细的内容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密语无奈。“不过也不是想选哪一宗就哪一宗。当把基本功练到极致时,每个人会显露出不同的天赋和资质,不同的天赋和资质,决定了修行的宗派。” 天赋?吃饭睡觉算不算天赋?伊洛心想,自己绝不是极慢极静的性子,木宗恐怕练不了。地宗就更高深了,好像跟自己完全没关系。其实,只是想练好武功而已,一来不负师兄的嘱咐,二来若打败师兄,师兄便会回来,与师兄一起御剑飞行,遨游山间,定是神仙眷侣的生活。 “我想学御剑飞行!”伊洛笃定的说。 “御物,便是从基本功进入天宗修炼的临界点。”密语微微点头,道:“好,从今以后,我就按照天宗这个方向来教你。” “那么就是说,我即将被培养成为天宗高手咯,哈哈!哈哈!哈哈……” 伊洛正激动不已,突然,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传来。 两人同时将头转向水潭,只见一条半尺多长的鱼将尾巴在水面上下煽动,激起一圈圈水花。 “尹鲲,你是也要学武功吗?” 伊洛兴致勃勃的跑到水边,弯下腰用手摸尹鲲的头,尹鲲居然一个劲儿的眨眼睛。 “呵呵呵,”伊洛高兴极了,“密语你看,尹鲲要学武功!” 伊洛想起来自己头发衣服还没干呢,干脆整个人跳进水里,和尹鲲玩起水来,而且越玩就越往远处游。 这小家伙不会又玩去了吧,密语这样想着,对水里喊道:“伊洛,快上来!开始练功了!” 伊洛从远处水里露出个头,笑道:“密语,天气这么好,下来游游水吧。” “我讨厌水,快上来练功了!”密语吼道。 伊洛心里暗爽,原来书灵不会游水啊。 “密语大美女啊,我打算今天修炼游水呢。游水算是基本功吧?哈哈!你先回去吧,水沾多了当心长皱纹哦。呵呵呵……” 伊洛冲着密语吐了吐舌头,说完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 密语被这小家伙气坏了,对水面吼道:“等我明天收拾你!” 第五章 三道灵符 指缝太宽,时光太瘦,九年时间匆匆而过。 孟玲花又漫山开放,这一年,伊洛十五岁。 她只记得云河九十九岁,却不记得孟婆婆几岁,因为孟婆婆自己从来也不记得。 这一天,孟婆婆在水潭边洗衣服。 春意盎然,春风温婉。 碧空白云间突然传来熟悉而响亮的声音,打破山间的和谐。 “尹鲲,出来,我要与你比一比!” 孟婆婆抬起头,只见山间一隐秘处穿出一把宝剑,其上站着一个妙龄少女,步若轻鹤,发如飞纱,雪白的肌肤上笑意盈盈,红韵跃然脸颊。瞧这飒爽之姿,洋洋得意之态,不是那一刻也不消停的调皮蛋,还会是谁呢? 孟婆婆刚想叫她小心点,却见孟潭水碧波荡漾,水面出现一个漩涡,继而“哗”的一声,一只巨大的鱼猛地从水里冲出来,冲出十丈高,继而双鳍又化为巨大的翅膀,恍若一只妖兽在空中盘旋。 “尹鲲,你若不减肥,当心翅膀托不住身体!哈哈,哈哈……”伊洛发出一阵讥笑。 原来是尹鲲啊,都长这么大了,看那身段至少五尺长,孟婆婆刚才都被吓出一身汗。 伊洛御着剑临水而行,在孟婆婆跟前晃悠。孟婆婆就开始唠叨:“年轻人怎么都喜欢踩在一把剑上,到处飞来飞去,也不嫌窄,真是的!调皮蛋……你小心点哦。” “婆婆放心吧,这么简单的事难不倒我。” 正说着,头顶一阵巨风吹来,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尹鲲在拼命的对她们煽动翅膀。 “好小子,挑衅我,定要捉住你!” 伊洛说着,后脚重压,前脚微抬,手握剑诀,奋力往上追了出去。 孟婆婆见两人在空中游戏,不觉脸上笑开了花。 山野空旷,孟玲花紫意轩然。 一个白衣少女从林间走出来,文质彬彬,步态优雅。九年来,密语竟然一点也没变。 “婆婆,刚才吓着你了吧。”密语问候道。 孟婆婆见密语来了,也高兴得紧,停下手中的活儿,拉着密语一起坐下来。 “不怕的,年轻人就喜欢这么玩。” 孟婆婆仔细瞧瞧密语的模样,笑道:“密语姑娘,这会儿看起来,你和调皮蛋一般大,你看上去知书达理的,可她怎么就不能消停点呢。” 密语也笑道:“咱们山庄人少,就要闹闹才好呢。” 两人正谈笑,空中忽然传来急促尖锐的叫声: “哎呀,哎呀,哎呀……完了完了……啊——” 密语和孟婆婆都抬起头看,只见刚才还飞得洋洋洒洒的伊洛,此时正打着旋儿,从高空倒栽葱坠下来! “啊——啊——完了,啊——” 孟婆婆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哎呀,小心啊! 密语也皱起了眉头。 突然光线一暗,一个黑影压下来,尹鲲快速窜向地面,奋力托住伊洛。可是尹鲲本来身体就重,再托住一个人,断然飞不起来,它赶紧转头冲向水面,两人顺势继续往下一滑,终于一同坠落在水中。 “呼……”岸边两人总算舒了口气。 不一会儿,伊洛湿漉漉的从水里爬出来。水里的大鱼用尾巴扑腾着水花,一副欢快的样子。 “乐什么乐?今天本姑娘愿赌服输!……气死我了,哼!”伊洛悻悻的也坐到水边。 孟婆婆关心的问:“赌什么啦?瞧这一身湿,要受凉的。”说着把还没洗的干衣服给伊洛披上。 伊洛悻悻道:“如果飞不过尹鲲,我就要挖三百条蚯蚓……喂他吃。尹鲲就是馋嘴鱼嘛,哼!” 密语问道:“那你怎么就掉下来了?我瞧着也没有多高啊。” “我……”伊洛一时语塞,反问道:“我也奇怪了,都九年了,为什么我还是不能飞?” “稍微高点点,就觉得头晕、目眩、心塞、想吐啊……” “然后便一头栽下来?”密语补充道。 “是啊,我到底是这么了?那我还可以进行高层修炼吗?还有希望成为天宗高手吗?”伊洛皱着眉头,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密语想了想,问道:“小时候云河也用剑载过你,可曾觉得头晕吗?” “那时候感觉也很糟糕,载了好几次我都掉下来,后来师兄都不载我了。” “那不御剑,单单站在高处,感觉如何?”密语接着问道。 “站在听风崖,总觉得两腿发软,我可不高兴上去。” “奇怪了。”密语喃喃道,“密传中从未说过御剑飞行会有如此症状,你既然可以御得动一把剑,便达到了进入天宗修炼的临界点。可是别人御剑都能翱翔云端呢,你这才几丈高就掉下来了……” “丫头们,”一旁的孟婆婆忽然想起来什么,道:“婆婆以前在山外生活过,民间大夫有个专门的词是说这种情况的,叫什么什么症来着。” “什么症?”伊洛和密语一齐问道。 “额……我想想,啊……叫什么来着……叫……惧,高,症。” “惧?高?症?” “没错,就叫惧高症。”孟婆婆终于想起来,肯定的说。 我生病了?怎么可能?世间真的有如此奇怪的病症么?一个玄门武者,未来的天宗高手,怎么可能会怕高?那岂不是让武林中人笑掉大牙?伊洛心里有些发颤,眼睛呆呆地注视着水面。 忽然,水面一阵悸动。 “砰”的一声,尹鲲像发疯一样跃出水面,扇着翅膀,直奔高空! “这家伙怎么了?”密语和孟婆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 大家抬头一看,不禁失笑。原来尹鲲正在追空中一只白色的鸟。 孟婆婆喃喃道:“世道变化真快,只听说过鱼鹰捕鱼,而如今,鱼儿反过来要捉鸟了,呵呵呵……” 鸟儿,白色的鸟,伊洛顿时想起什么,那哪是什么鸟啊! 她忽然惊惶的对空中大喊:“尹鲲,千万别吃了!捉下来,捉下来啊!” 密语问道:“怎么了?” 伊洛也来不及回答,对尹鲲继续喊道:“不捉下来,晚上我就把你做成烤鱼!” 尹鲲嘴里叼着鸟儿,不情愿的在头顶盘旋了两圈,终于懊恼的将鸟儿往岸边一扔,自己生气钻进水里去了。 密语赶紧走过去捡起来,惊道:“哎呀,原来是灵鸽。” 灵鸽在密语手心里扑腾了几下,然后乖乖倒下,现出了纸形。密语赶紧递给伊洛。 伊洛慢慢拆开,只见古雅而质朴的字迹跃然纸上,正是云河的来信。 她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只见信上书: “越兵已退,我将为灵国打造精锐玄门之师,以绝后患。请自珍重,勿念。” 密语赞道:“听说越国国师是玄门高手呢,云河果然不负众望,为咱们紫云长脸了,以后武林中人断不敢小瞧咱们!” 孟婆婆却忧心道:“云河这是不回来啦?是这意思么?” 伊洛默默不语,心里像是有种止不住的情绪,一拂袖,捂着双眼,跑了。 “哟……这又是怎么了?” 密语刚想追上去,却被孟婆婆拦住:“由她去吧,丫头长大了,有心事呢。” 密语于是作罢,扶着孟婆婆一同回了山庄。 伊洛一个人登上了听风崖。 此处高绝,唯有风声。九年前,她就是在这里目送云河下山。 她颤颤巍巍挪步到山崖边,低头往下一看,果然,眼前立刻就天旋地转起来,她直觉得头重脚轻,飘飘荡荡,脚下一发软,一屁股坐到崖上,想站起来,可腿上却一点劲也没有。 九年了,自以为天资卓绝,稍加练习便可以成为天宗高手,然后便可以行走江湖,所向披靡。她曾天真的以为,到时候师兄已经完成了助灵国退敌的任务,而自己也已成年,去找师兄比武,他一定也不舍得欺负自己,二人顺理成章的就回山里了。 可如今……师兄不想回来了。 而自己……连飞出这紫云山都困难。 崖上呼呼的风,穿过峭壁间的缝隙,灌进她心里的空洞,再一次产生可怖的回响。 御剑飞行,本就是天宗绝学的基本功,一个惧高的人怎么可能翱翔九天呢?连剑都御不好,又如何称得上是天宗高手?难道自己根本就没有修炼天宗的资质…… 退一万步想,就算练成了天宗,《河洛密传》本就是师兄所著,加上他多修炼九十年,自己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胜过师兄? 也许当初的选择,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伊洛,你真是脑袋里有水啊…… 想到这里,眩晕感渐渐缓和过来,摸摸腿上也有力气了,她努力抬起头不看山下,迅速起身从听风崖走了下来。 “木克地,地克天,天克万物。” 她喃喃的念叨着,心里想,我就是克万物也没有用,得去找密语,学地宗法术! 来到密语的住所,伊洛在门口徘徊了一阵,犹豫着怎么和密语说。 突然,密语竟开门相迎。 伊洛惊喜的道:“嘿,你如何知道我来了?咱们相处这么久,突然开门迎我,这么讲礼的,我多不好意思啊。” “额……我只是刚好要出门而已。”密语木木的回答。 “哦,是么,呵呵……呵呵……” 原来自作多情了,伊洛挠挠后脑勺,马上又问道:“大晚上的,去哪里呀?” “今天是十五,我要去隐月峰吸收满月之华。”密语抬手指了指上方。 伊洛仰头望去,果然,一轮明月悬在夜空,如银盆一般。 “吸收这个有何用?”伊洛问道。 “这是我们书灵的修炼之法,满月之华灵气极盛,可大大提高修为,所以今晚我要在隐月峰度过。你来找我何事啊?” “我……”伊洛刚才想说的话,不知怎么的又吞回了肚子里,支吾道:“我想看看密传,有些法诀记不牢,有点混淆了。” “哦,这样啊。密传在我房里,你自己先看看,不明白的明早再问我,如何?” “好呀!”伊洛爽快答道。 密语说完就径直往隐月峰走去,心里喃喃道,这丫头怎么突然用功起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伊洛于是快步走进密语的房间,四处一寻,果然,密传乖乖的躺在方桌上。 迅速翻到地宗秘法篇章,突然什么东西从书里掉出来,伊洛捡起来一看,是三张巴掌大的纸,鹅黄底,四边带朱砂纹,中间却空着,像是等人来填写。 “这个像是符嘛。” 伊洛喃喃自语,又看看正巧翻到的那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地宗入门——遁地术。” 嘿,这正是我需要的!伊洛心里窃喜,一鼓作气将这一章读完。 眨眨眼,领悟一阵,大概的意思是说,将方位和距离以指血书于符咒之上,集中灵力默念遁地诀,便瞬间可到达符咒所指的地方。但是遁地术必须以土壤为媒介,超越土地的地方便不可达。 “就这么简单么?哈哈!”伊洛心中窃喜之意更加旺盛。 遁地符,不就是刚才捡到的三张纸吗? 她回想起九年前那灵国宰相,就是那臭老头说过的话,“老夫奉命请救国之兵,走了八百里路才到紫云山,若请不到,老夫殉国便是!” 所以,灵国距紫云山有八百里。 她又努力回想起密语在教授武功时说过的话,“良相就是灵国的宰相,灵国就在紫云的正北方。” 所以,灵国在紫云山正北方八百里处! “啊哈!如此说来,我今晚便可……”伊洛眉头一扬,绝妙一计涌上心头。 伊洛决意去找云河,于是迅速回到自己房间收拾行囊。 这一去也不知道是多久,总之一定不要冻着饿着了,伊洛心里这样想着,忽然觉得今天有些异样,为何听不到孟婆婆的鼾声,难道她还没睡? 想到孟婆婆平日里对自己疼爱有加,伊洛有些不舍,蹑手蹑脚来到婆婆窗前,果然,灯还亮着呢。 “咚,咚,咚。”伊洛轻轻叩响了门。 门开了,是孟婆婆熟悉的笑容。 “哟,调皮蛋今儿个怎么睡不着了?”孟婆婆打趣道。 伊洛进了门,四处瞅着,滑头道:“婆婆不是也没睡嘛。” 看见茶炉里还有火,茶壶口腾腾蒸汽缭绕,伊洛问:“这煮的是什么茶?” “是安睡茶。”孟婆婆笑道:“人老了不中用,睡不着的时候煮一壶,夜里就好过了。” 孟婆婆说着话,也盛了一碗给伊洛。 伊洛接过来尝了口,赞道:“好喝。”心里怕误了事,就没敢多喝。 “怎么想起来找婆婆了啊?”孟婆婆和蔼的问。 伊洛眼珠滴溜一转,道:“洛儿睡不着,知道婆婆早年在山外住过,洛儿想听你说说山外的世界呢。” “山外的世界……”孟婆婆抚一抚额上的皱纹,笑道:“山外的世界,与这里大不同,有权贵,有平民,有市井,还有江湖。” “我们这里也有江有湖呀。”伊洛插嘴道。 “呵呵呵,此江湖非彼江湖,那是武者和侠客的世界。” “洛儿也是武者,所以若下了山,便入了江湖!” “调皮蛋,小聪明。”孟婆婆忍不住又摸摸伊洛的头。 “婆婆……”伊洛将头倚在孟婆婆身上,撒娇道:“若是洛儿入了江湖,婆婆可有什么忠告?” “忠告啊……那我得好好想想。” 孟婆婆呷了口茶,想了好一阵,才道:“行走江湖,要讲究一个义字。” “什么是义啊?”伊洛又问 “就是……有恩必报,有债必偿,惩恶扬善,劫富济贫。” 见解如此独到,想必孟婆婆年轻时定是一位侠女吧,伊洛这样猜测着。 “好,洛儿记下了!” “还有……”孟婆婆就着茶意,有点困了,又道:“江湖上有个叫孟祁山的人,告诉他,婆婆原谅他了。” “孟祁山是谁?” “孟祁山是谁……”孟婆婆努力回想着,困意袭来,有点迷糊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断断续续道:“孟祁山……武林高手吧……” “那想必是江湖上的名人,洛儿定能认出来!”伊洛肯定的说。 “好,还有吗?”伊洛紧接着又问。 可回头一看,孟婆婆已经倚在床头上,打起了鼾。 伊洛喃喃道:“这茶还真管用,幸好没多喝。” 她于是将孟婆婆轻轻放下,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出了门。 门外,晨光依稀。 看来快要天亮了,若是密语回来,断不肯放我走。 伊洛这样想着,快步回到自己房间,背上行囊,将密传藏在怀里,左手摊开遁地符,右手食指放在嘴里使劲一咬,“啊,还真疼!” 一股鲜血从食指尖渗了出来。 顾不了那么多了,伊洛迅速以指血在符纸上写道:“北八百里。”紧接着左右手掌心合在一起,盖住符纸,集中灵力至双手。 “师兄,洛儿来找你了!” 想到这儿,心情澎湃难以平静,伊洛口中念起遁地诀,一遍,两遍,三遍…… 一瞬间,伊洛连同背上的包袱,怀里的密传,一起消失了。 第六章 遁地之术 一片漆黑,但这黑暗却咫尺莫触。 随风而行,但这风不知从何而来。 忽然间光芒闪现,耀目非常,伊洛忍不住用双手捂住眼睛,等到风也停止,黑也散去,才颤巍巍的露出一个指缝。 “呀,我下山了!” 她不尽发出一声惊呼,像刚出生的婴孩一样,四处张望这全新的世界。 眼前是一片广袤蔚蓝的水,波涛澎湃,一望无边。而自己站在迤逦不断的水岸,风卷残云,水沐青沙,其宽容与壮美,比之孟潭的娴静悠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便是灵国吗?灵国这么美。”伊洛喃喃赞叹。 “灵国比这儿更美。”背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谁?伊洛不觉吓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个渔民。 渔民接着道:“小姑娘是外地人吧,这里是临海城,就是临近无涯海的意思。” “无涯海……是什么?” “就是你眼前看到的海呀,呵呵。”渔民笑道。 原来这个叫做海,果然是孤陋寡闻了呀。既然碰上个本地人,伊洛赶紧问道:“大叔,那请问灵国怎么走?” “得穿过那个集市,瞧,那个方向。”渔民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再过一座桥就到了。” “好,大叔,谢谢啊。” 看来本地人又善良又热情嘛,伊洛于是乐呵呵的顺着渔民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越来越热闹,很快便走到了集市,集市上的路很宽敞,很多人不约而同的把水果、蔬菜、衣物、饰品都放在木板上,车上,地摊上,向路中间的人吆喝。 “姑娘,买包子吗?”一个大婶热情的问。 “包子啊,”伊洛看到热气腾腾的包子,和孟婆婆做的很相似,就感觉肚子饿了。 “好,两个!”伊洛兴奋道。 大婶于是快速包好两个包子,递给伊洛:“五文钱。” “钱……什么钱?” “没钱还买包子,神经病,走走走!” 大婶以更快的速度收回包子,把伊洛赶离摊位。 伊洛看着空空摊开的双手,有些无奈,心里默默记下,吃包子就要给钱。又摸摸咕咕作响的肚子,决定还是先找到师兄再说,到时候一定山珍海味,不在话下。 穿过集市,人气就不那么旺了。不过路上的行人都大包小包,像是要出远门,或是刚从远处回来。突然行到一个开阔的地方,只见路边坐落着一尊巨石,石上刻着“桥渡”二字。 伊洛拉住一个行人问道:“大婶,请问这个方向可是去灵国?” 行人笑道:“是呀,你看前面,过了桥便是。” 伊洛顺着方向望去,不尽惊呼一声:“噢,我的天——” 他们说的桥可不是普通的桥,而是足足有五六丈宽,一端连着临海城陆地,另一端则无限往天际延伸,巨虹悬空,直入云端,云雾缭绕,看不到头。 难怪遁地术到不了灵国,原来灵国在半空中! 伊洛心中一时充满的喜悦、欣慰、惊喜、期盼,仿佛踏上这通往云端的天桥,师兄就会在桥的另一端等着她。 可是等着她的却另有其人。她前脚才踏上桥,后脚还没来得及迈上去,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下了。带头的那个大汉冲着她摊开一只手,五个手指向上勾了勾。 这是暗号么?伊洛于是也摊开一只手,五个手指向上勾了勾。 “你学我干什么,五两!”大汉凶神恶煞的吼道。 “五两什么?” “五两银子呀,不懂规矩么,要过桥就要给钱!” “钱……” 为什么又是钱?伊洛刚迈出的一只脚又缩回来。 “没钱还想过桥啊,走走走!”领头大汉要轰伊洛走。 伊洛觉得气愤,问道:“为什么过桥要给钱?这桥是你的吗?” “哟,小姑娘还凶,桥那头是什么地方,知道吧?”领头大汉一副轻蔑的样子,笑起来满脸横肉。 “怎么不知道,是灵国。” “知道就好。人人都想去灵国,灵国千万个好,可哪是人人都能去的?” “哼!” 气死了,看来必须得出杀手锏! 伊洛又问道:“那你可认识灵国的大官云河?” 几个大汉听到云河二字,惊了一下。 “谁?” 伊洛理直气壮道:“哼,怕了吧?我是去灵国找云河的!他是我师兄!” 几个大汉又惊了一下,面面相觑。 气氛僵了一阵,忽然,一个大汉说:“胆子不小,竟然直呼云将军名讳。” 另一个说:“全灵国的女人都喜欢云将军,是你师兄,还是我亲哥哥呢,还是她相好呢。” 又一个说:“人家都是抢着给钱奔过去,想远远望云将军一眼,你还想赖账,能见着吗?” 又一个说:“……” 伊洛还没回过神来,后面一群人挤上来,不耐烦道:“小姑娘,你没钱也别挡道啊,等有钱再过不迟,靠边站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想到现在见师兄一面竟然如此困难!伊洛耷拉着脑袋,往市集走。 突然一个中年男子拦住她的去路,问道:“小姑娘,需要钱是吧?” 伊洛仿佛遇到了救星,猛地点头,道:“是啊是啊。” “跟我走,我就能让你挣到钱。”中年男子笑着说。 是吗?临海城还是有很多好人呀!伊洛心里美着,笑呵呵跟着中年男子走了。 不一会儿,两人走进了一条小巷子,前面的路越来越窄,人也越来越少。 伊洛停下脚步,感觉气氛不对。 “这位大叔,我……不想去了。”伊洛不好意思的说。 “这就快到了呢,就在前面呀。”中年男子催促道。 “大叔,谢谢你,我改变主意了。” 伊洛说着就往回退,可是背后却被什么东西撞了回来。回头一看,完了,竟然五六个人跟在后面! “小姑娘,你生得这么漂亮,陪大爷们玩玩儿嘛,几两银子,小事儿!” 刚才那中年男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整个人显得猥琐起来。后面那五六个人也贼眉鼠眼,面露色相,另人好生气恼。 伊洛心里道,今天老娘不发威,你们全当我是病猫了。本姑娘好歹也是玄门武者,剑也不是白练的! 她右手法诀一握,准备祭起她的宝剑。 可正当此时,忽然一个洪亮正气的声音传来。 “贼人,放下那姑娘!” 伊洛连同那几个坏人都闻声而望,只见巷口突然又杀出一班人,领头那个大喊:“临海城竟然也有如此卑鄙龌龊之事!天子脚下,还无法无天了!” 本以为说话的人是个捕头,剑客,或者虬髯大汉,伊洛仔细一瞧,眼前之人年纪轻轻,眉目俊逸,玉冠束发,一袭蓝绿相间的披风格外醒目,分明是一名富家子弟。而他身后也只不过带了两名家仆而已。 那群贼人不竟发出嘲笑之声:“哈哈,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来扫大爷们的兴!” 中年男子下令道:“兄弟们,给我打!” 一时间,五六个人围了上来,两名家仆立马挺身而出,两班人打作一团。 带玉冠的少爷趁乱钻到伊洛跟前,安慰道:“姑娘,你别怕,我手下虽然人少,但都是精英,定能将你救出去的。” 伊洛握着法诀的手又放了下来,人家这么热情,不好推辞吧。 于是感激的行礼道:“多谢公子。” 那两名家仆也不负所望,一拳一个,看上去武艺高强的样子,不出几招,就将一群贼人给制服了。 玉冠少爷得意洋洋,道:“姑娘你瞧,我说的没错吧?我的人可不是盖的!此地尽是羊肠小道,我领你出去再说。” 伊洛点点头。两人于是跨过那些在地上东倒西歪的贼人,往小巷外面走。 刚才被打趴下的中年男子似乎并不服气,咬牙切齿的爬起来,冲天空吹出一记长哨。 伊洛一行人还没走出几步,只见小巷前方又涌出十几个人,不,是几十个人!整个巷子都被堵住了。 玉冠少爷得意的表情还来不及散去,赶紧拉着伊洛,拔腿就往回跑。 一跑回去,刚才被打倒的五六个人又缓过劲来了,正摩拳擦掌,等着呢! “少——爷,跑得好——快呀。”贼人们一阵讥笑。 那中年男子一手揉着受伤的腿,一手从后往前一招,身后又涌出几十个人。 此时,一个家仆木木问旁边的人,道:“元福,此局你怎么看?” 另一个家仆喝道:“还能怎么看,一百个打四个呀,保护少爷要紧!”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将伊洛和玉冠少爷护在中间。 “龙虎帮的人也敢惹,吃了豹子胆了嘛。”中年男子对前后涌上来的人一起下令:“给我打!” 两名家仆于是拼死抵抗着前后涌上来的贼人。 玉冠少爷拉着伊洛的手,开始瑟瑟发抖。可是他还是故作镇定的安慰道:“姑娘,你别怕啊,有我呢。” 原来这少爷中看不中用啊!伊洛只觉得背心冒出几行冷汗。 她手握法诀,准备祭起宝剑,可是一紧张……剑……竟然拔不出来。 不会吧,不仅惧高,连御剑的水平也不稳定!伊洛心里忽然一阵发麻。 只见前后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两名家仆越抵抗却也越往后退…… 不得已了!伊洛心里一惊呼,左手摊开第二道遁地符,右手食指放嘴里一咬,一股鲜血从指尖渗出…… “姑娘,你干什么?”玉冠少爷转头问道,然后一眼看到伊洛咬破的手指,“啊,血……姑娘你流血了……血……” 然后他“砰”的一声晕倒在地。 不是吧,这个节骨眼,你居然……晕血! 伊洛直觉得眼前一道晴天霹雳! 顾不了那么多了,伊洛迅速在符纸上写道:南十里。然后快速念动遁地诀。 一遍,两遍,…… 她一边念着,目光扫到地上晕倒的玉冠少爷。 内心深处传来一个声音,记得孟婆婆说,“行走江湖,要讲究一个义字……” 他虽然窝囊了点,但本意是来救我的,如此危难时刻,我也绝不能丢下他! 想到这里,伊洛顺势往少爷身上一趴,三遍! 两人瞬间凭空消失了。 留下一条挤满人的巷子,两个高手正与上百个人群殴…… 第七章 林中相识 树影斑驳,枝叶婆娑。 临海城集市以南,十里外的树林里,突然凭空出现一男一女,跌跌撞撞,狼狈极了。 伊洛拍拍身上的尘土,将晕得烂泥一般的公子哥儿搬到一棵树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旁边,想起刚才被上百人堵截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 山下的世界太不一样,没有钱就会饿肚子,就会寸步难行。人也太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表里如一。 伊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公子,肌肤白润,眉俊目雅,黑发极其整洁的束于头顶,配以质地极好的玉冠,分明是一个养尊处优之人。他的手指修长,指纹细腻,分明是个没有拿过兵器的书生。如此文弱,竟豪气般般的嚷着要救我……想到这里,伊洛不自觉的轻叹一口气。 正当此时,眼前的公子哥儿却睁开了眼睛。 “姑娘,你没事吧?”他关心的问。 “我没事,只是你那两个家仆……我没能带走。”伊洛想到留下的二人,有些担心。 “元福元宝?”他突然来了精神,从地上猛地坐起来,前后左右看一圈,忽然惊喜的叫道:“他们不在……他们竟然不在,太好了!” “他们两个人正在被上百人群殴呢,生死未卜,有什么好?” “姑娘多虑了。”他那得意洋洋的劲儿又飘了上来,笑道:“此二人是我父……我父亲专门找来跟着我的,表面上是保护,其实就是监视我。他们一个打三百个都没问题,区区百人,何足挂齿。我想了很多方法摆脱他们,都没有成功,姑娘,你真是我的救星!你是如何做到的?” 噢,没想到不是他救我,是我救了他呀。 “我使了个遁地法,然后……你就晕倒了。”伊洛伸出咬伤的手指,晃了晃。 “别晃,别晃,我……晕。” 他看见带血的东西,显得很不适应,稍微稳定了一下,才惊喜道:“姑娘竟然会法术?” “呵呵。”伊洛有点不好意思,“一点点啦。” “我叫白慕明,是灵国人,请问姑娘芳名?”他热情的问道。 “我叫伊洛,是从紫云山来的。” 伊洛也大方的自我介绍,突然想到灵国的事,又问道:“白公子,你既然是灵国人,为何不待在灵国?” “哎呀,别公子公子的,就叫我慕明,要不……呵呵,你叫我哥哥也行。”白慕明呵呵笑一阵,继续道:“我是出来办一件事情的。那你呢?你怎么会惹上那帮流氓?” 伊洛于是把在天桥和集市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白慕明歪着头,一边听,一边打量着这好似天外来的姑娘。 她肤若白玉,唇若樱桃,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俊秀美人,却双目明似北辰,让这秀美中多了一分爽朗英气;她以枝为笄,以叶为钗,分明是个娴静安然的林中女子,却说起话来伶牙俐齿,滔滔不绝,让这素净中又透出几许俏皮可爱。 伊洛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那天桥的守卫长得如何如何彪悍,那巷中的贼人言语如何如何猥琐,讲得很是形象。白慕明倒是听得饶有兴致。 “这么说,你从未用过银两,也从未买过东西咯?”白慕明觉得新奇,心想,其实自己也很少有机会用过银两,买过东西。 “是啊,我发现如果没有钱,好像没法在这里生存。” 突然,伊洛又想到个问题,问道:“可为何过天桥便要给钱?那守桥的人说,灵国千万个好,但不是人人都能去的,这是何意?”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说来话长。” 此时白慕明显得书生气十足,他慢慢说道:“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灵国处在一个不平凡的土地上。别的国、族、部落所生存的大陆,都漂浮在无涯海上,唯独灵国所处的这片土地悬浮在半空中,占据北方,形若一只展翅翱翔的白鹭,我们称之为北鹭原。” “天桥的另一端,就是北鹭原?”伊洛道。 “不错。”白慕明继续道:“所以那个守桥的人说的不全对,交了银两渡过天桥的人,只是到达了北鹭原,而并未真正得到灵国的庇护。要进入宫城,还要得到皇室的允许才行。” “百姓把幸苦赚来的钱交做过桥费,只是为了在半空中生活吗?”伊洛问道。 “呵呵,当然不是。”白慕明轻笑,“无涯海你可见过了?” “嗯,见过,无边无际,浩瀚壮美。” “无涯海广阔无边,便是妖兽横行的地方。漂浮在海上的陆地,常常受到妖兽的袭击,那些花大价钱要去北鹭原的人,是为了躲避妖兽的骚扰。……不过也无济于事,天桥的作用只是用于通行,他们到了北鹭原,虽能躲过海兽,但避不了飞禽,只有进入灵国的宫城才有用。” “为何进入宫城才有用?”伊洛问道。 “因为宫城有结界。” “那为何不把整个北鹭原都布上结界?” “这个……听说是五百年前灵国开国皇帝白启帝布的,至今无人能解。” 白启帝……听上去耳熟。伊洛脑海中浮现出密语讲学的情形,她说,北鹭原的灵国,曾有一名神话般的开国皇帝,名为白启,是五百年前最厉害的天宗高手。 说到这里,白慕明轻叹一口气:“而北鹭原也因此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南方蛮越,西方乌兰,从未对灵国停止过战争,百姓也因此受了很多苦。” 此时,他原本高昂的情绪,显得低落了许多。 他喃喃道:“我们生存的世界就是这么奇怪。若灵国生存的土地也和别人一样,大家可以联手对抗妖兽……众生平等,不是也很好吗?” 伊洛有些惊讶,这文弱的公子哥儿竟然口若悬河,说了这么多,而且言语间似有忧国忧民的胸怀,于是不自觉的伸手拍拍白慕明的肩膀,豪言道:“兄台,别沮丧嘛,有朝一日,若本姑娘武功大成,便帮你将这北鹭原从天上降下来,以免去灵国百姓战乱之苦!” 白慕明一时愣住了,慢慢伸出手,以手背放在伊洛额头上试了试,喃喃道:“不烫啊……” 伊洛瞬间气冲脑门,吼道:“你笑话我!” 白慕明笑道:“哪里笑话你了?小姑娘家口气那么大,吓着哥哥我了。”说着又用手拍拍心口,凑到伊洛跟前,道:“你听,我这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呢。” 伊洛一瞬间满脸通红。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最近,越国可是与灵国打了好几年的仗?灵国可是有一位云将军,打跑了越国?” “你这天外来客,也知道这些?”白慕明打趣道。 “何止这些。”说到重点了,伊洛急切地问:“云将军是灵国的大英雄吧?” “是啊,这事儿可来劲了。”白慕明一讲故事就滔滔不绝,“那越国不知从哪里请来个妖人,会使迷魂术,他一布阵作法,战场上的将士就都迷晕了。可是云将军一丁点都没有受影响,他单枪匹马捣毁了那妖人的迷阵。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妖人原来是个瘸子,纸老虎而已!”说到这里,白慕明哈哈笑起来。 伊洛也哈哈笑起来:“这是奇功一件,难怪那守桥人说全灵国的女人都喜欢云将军……” “咳咳……这太夸张了吧。”白慕明争辩道:“虽说美女爱英雄,但是听闻灵国太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风度翩翩,也是人见人爱的……” “我下山就是来找云将军的!”伊洛着急的插话道。 “啊?”白慕明有些惊讶。 伊洛于是又一字一字,认真说到:“云将军,云河,是我师兄。” 白慕明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 他踱着步子,仔细的回想,忽然一拍脑袋,道:“没错,听闻云将军是紫云真人的徒弟!” 伊洛一听,欣喜道:“我也是紫云真人的徒弟。” 白慕明似乎比伊洛更高兴:“这么说来,你也是玄门高手!” “这个嘛……这个……”伊洛一时有些吞吞吐吐。 好歹也在山上练了这么些年,如果说自己武功不好,岂不是给紫云山丢脸?想到这里,伊洛灵机一动,道:“师父平日里教导,要虚心向学,不可骄傲自满,我怎敢自称高手?” “那哥哥我可否求你一件小事……”白慕明拱手行礼道。 “啊?”伊洛举目相问。 “听闻你们玄门武者,行走江湖都是用宝剑飞来飞去的,”白慕明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可否载我回临海城啊?” “啊?” 这可如何是好?此地离临海城十里远,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总不能告诉他,堂堂紫云真人的徒弟,云将军的师妹……怕高吧。 “我可以助你过天桥哦。”白慕明双眉一挑,加上个重量级筹码。 “呵呵……那……那咱们贴着地面飞。”伊洛只好勉强答应,又补充道:“……我是怕你跌下来,所以飞矮点。” “好啊,太好了!”白慕明爽快答到。 伊洛于是运动真气,灵力集于手中,法诀一握,祭起一把淡紫色的宝剑。 此剑光泽柔和淡雅,平稳悬浮于空,像是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哇,这就是飞剑啊!”白慕明显得兴奋异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见伊洛足尖一点,轻盈的跃上剑身,右手背于身后,左手作剑形指引于前,看上去英姿焕发,恣意潇洒。 白慕明也学着样子想跳上去,却蹦不到那么高。 伊洛于是伸手拉他一把,“上来吧。” 白慕明拉着伊洛的手,一举跳上宝剑,剑身突然就往下一沉,但马上恢复原状。 两人都随剑身晃了一下,只听伊洛道:“抓紧了啊。” 她左手一引,宝剑就往上往前飞了起来。 白慕明吓了一跳,双手赶紧揽在伊洛腰上。 伊洛的头微微抬起,双目向上,心里默默提醒自己,可千万不要低头看呀。 白慕明刚开始有点怕,飞了一小会儿就慢慢睁开眼睛,见自己果然在空中傲游,不觉欣喜异样。他的手揽着伊洛的腰,盈盈一握,纤软若柳,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恰逢此时山风拂面,撩起几丝墨发,缠绕着几许清雅自然的味道,扑在他的脸上,他觉得心口像是被小猫抓了一把,挠心挠肺的痒。 “喂,你在灵国做什么?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啊?”伊洛问道。 白慕明好不容易稳定情绪,答道:“不多啊,都是些英雄事迹,江湖上都传遍了。再说我亲戚在宫里当差,我都瞎听来的。” “哦,这样啊。那你去临海城做什么?” “逃婚啊,呵呵。” “呵呵,逃婚?开玩笑的吧。” “真的哦,我父亲安排的亲事,我可连人都没见过呢。” 正闲聊着,白慕明忽然欣喜的叫道:“伊洛,你瞧,脚底下有个湖!” “噢……是么,你看就好,我不看了。”伊洛心里一紧。 “原来我们刚才在山上哎!就是刚才的树林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山顶,这会儿飞出来,一下子就好高呀,你看下面那个湖多美……” “啊?是么?山顶?好高?……啊——完了完了——” 伊洛感觉一阵眩晕直冲脑门,真气突然御不动宝剑。 “怎么回事?”白慕明突然觉得脚下一空,不觉大叫起来:“啊——” “你别乱叫呀!” “我白慕明难道要葬身于此,啊——,啊啊啊——” 碧空白云下,青山绿水间,只见刚刚还身姿曼妙,恣意飞翔的两人,如遇见狂风的风筝,翻滚着倒栽葱下来,“扑通”,一声,“扑通”,又一声,湖面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水漾片刻,两人从水面露出头来。 “咳咳咳……咳咳……首次飞行,出师不利啊。”白慕明感慨。 伊洛安慰道:“本姑娘注定与水有缘,湖水如此清澈,洗洗澡也好呀。” 白慕明呛道:“咳咳……你真的是紫云来的么?你在紫云做什么,不是扫地的吧?……” 伊洛也呛道:“你才是扫地的,你们全家都扫地的。” 白慕明喃喃自语:“全家都扫地就好了……” 接下来的路不远,两人游了一阵,步行穿过集市。 离天桥不远处,一个整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一个从衣衫上拧出水来。 白慕明掏出一小袋银子,塞到伊洛手上,道:“这些你拿着,过桥的时候给一锭就可以了,剩下的留着用,哥哥我就不送了。” 伊洛接过钱袋,还没来得及感谢,白慕明又解下身上的披风,系到伊洛身上,关心的说:“衣服都湿透了,当心受凉。这件披风不会浸水,先借你穿着,到了灵国赶紧换件衣服。” 伊洛细心瞧着身上这件披风,紫金底,蓝绿凤羽纹,材质轻盈,做工精细,乃是贵重之物,于是不敢收下。 白慕明却坚持道:“咱们今日相识,算是有缘,你若推辞,便是瞧不起我!” 伊洛只好收下,心里感激,于是扑在白慕明身上,拥抱了一下,道:“白慕明,谢谢你,你是我下山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白慕明一时又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得厉害,双手握着伊洛的肩膀,嘱咐道:“咱们就是朋友了!不过你且记得,不要随便去抱别人,尤其是男人,知道了吗?”想想不对,又补充道:“当然,哥哥我除外。” “为何?”伊洛不解的问。 “这是礼俗,山外就是这样的。”白慕明郑重解释道。 “好,我记下了。” 两人于是挥手告别。 白慕明望着伊洛走远,然后自己也转身,融入了市集的人流中。 很快,伊洛到桥渡交了银两,走上天桥。 此刻并不像早上那么拥挤,桥上行人稀少,越往前走,雾气越盛,浓雾环绕,直到行人间看不到彼此。她心想,这样也好,看不到桥下有多高,就不会头晕了。 想到这儿,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浓雾游走,仿佛踩在云端,阵阵寒意袭来。 伊洛赶紧把披风的帽子戴上,心想,幸好有这件披风,裹起来便不那么冷了。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嗖,嗖,嗖”的声音,她抬头一看,隐隐瞧见两个身影在上空不远处移动。 “难道是有人御空飞行?”她喃喃道,于是停下脚步不走了。 奇怪的是,上空那两个身影也停住不动了。 “为何我不走,他们也不走了?” 是否要跟他们打个招呼呢?伊洛心里正犹豫,此时恰逢一束阳光穿出浓雾,这束光斜射过来,照见一个闪闪发亮的点,像黄金般耀眼的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什么?是什么正飞向我? 伊洛心里喃喃自问……啊,不好!是一支箭! 瞬间,她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便昏死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一小会儿,见她不动了,御空飞行的两人才下来。 其中一人掀开披风帽子,惊惶的说:“糟糕,不是白慕明……是个女的。” 另一个人却很镇定,道:“留在此处必然打草惊蛇,带回去再说!” 第八章 暗夜之人 午间,边城,熙熙攘攘。 北鹭原中心部分有城墙围住,称为宫城,布有结界,城门口亦守卫森严。而城墙外的部分,外来人口杂居,管制松懈,称为边城。 边城地大物博,有市井繁华,也有碧野仙踪。 距城门不远的林中,有一处静谧的所在,林野妖娆,异草芳华,人们偶尔见到一只白雪般的小鹿奔于林中,形影极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消失。消失之处亦有一座神秘的宅子,眼厉之人远远望得见,可一走进,又没有了。 因此人们把此林唤作白鹿林,林中宅子亦名为白鹿山庄,山庄声名远播,却少有人靠近。 今日,白鹿山庄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一位裹着雀翎披风的纤弱女子躺在地上,唇乌色白,金箭穿心。 两个黑衣人跪在堂下,埋着头,似在忏悔。 其中一人道:“属下办事不利,误以为此人是白慕明,就冒然放箭,请主上责罚!” 另一人道:“也不能全怪黑石,属下未及时阻止,也有责任,愿一同受罚。” 堂前一道水帘,帘中异草之香氤氲不绝。 其间传出一个且平且缓,波澜不惊的声音:“黑石,你为何错认?” 黑石答道:“她身着的雀翎衣,乃灵国宝物,属下听闻白慕明私自出宫,便毫不犹豫的射下一箭……” 帘中之人并没有立即说话,稍停片刻,又问道:“此衣有何妙处?既是宝物,为何挡不住你的剑?” “这个……属下……不知道。”黑石头上冒出几行冷汗。 另一人道:“请主上不要责怪黑石,雀翎衣乃灵国宝物,我们也只是听说的。以前灵国代代人才杰出,君主都修得玄门至高之位,其他的国族都不敢冒然来犯,可如今的白王足不出户,听闻他钟情于山水书画,本人看上去也平凡无奇,百姓都猜测他到底会不会武功,而白皇室所谓的至宝,当代白王也从未用过,外人更不知道有何妙处。……所以属下当时也以为,身着此宝衣之人即便不是皇亲国戚,也必然是灵国的重要人物。” 帘中人道:“吴常,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好吧,今日就不罚你们。” 黑石一听,心头一块大石落下,慌忙磕头道:“属下知错,谢主上。” 吴常道:“谢主上。可此人虽金箭穿心,却还没有断气,属下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主上是否要救……” 帘中人一指拨开水帘,一目望向地上的女子,犹豫了一下,淡淡道:“好生照顾。” “属下遵命!”黑石吴常齐声道。 一阵蚀骨之痛缠绕心间,伊洛迷迷糊糊的挣扎,拨开漆黑的风和冰冷的土,忽然间便来到了紫云山的竹林。竹林葱葱茏茏,翠****滴,其间笛声悦耳,空远悠长。不远处有个白色的身影,那不就是她期盼了很久的人吗?伊洛欢快的奔向那个身影,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拼命伸向他,一点一点,终于触到了他。他慢慢转身,带着熟悉的笑容。 伊洛使出全身的力气,终于说出几个字:“洛儿……痛……” 师兄轻轻握住她的手,一股真气输入体内,这锥心之感便瞬间得到了缓解。 伊洛呆呆的望着师兄,如清风般沁心,如朗日般耀目…… “姑娘,你醒了吗?姑娘——” 一个温婉的声音传来。 “姑娘,姑娘!” 伊洛猛的睁开双眼,忽然感觉到一束强光照射过来,于是立马用双手遮住眼睛。稍等片刻,手指间又露出一个缝,她小心翼翼地瞧着,只见窗口烈日当空,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捧着碗,眨着眼睛,看着自己。 “我在哪儿?你是谁?师兄呢?”伊洛惊诧的问。 “你在白鹿山庄,我是杏儿,师兄……师兄呢?”小姑娘也惊诧了。 “我问你师兄呢?”伊洛急了。 小姑娘也急了,转头问道:“柳叶,师兄是谁?” 原来她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姑娘,看上去年长一些。 柳叶淡淡道:“这里没有师兄,昏迷三天了,做梦了吧。” 伊洛摸摸自己胀痛的头,努力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她突然想起了那支莫名飞向自己的箭,不觉心头一颤:“哎呦,好痛。” “姑娘小心点,伤得不轻呢。”柳叶劝慰道。 “呵呵呵……”杏儿则甜美的笑了起来,“姑娘好不安分,才重伤醒来呢,也不知道疼,也不知道饿,就知道找师兄什么的……呵呵。” 杏儿这么一说,伊洛脸上刷的红起来,摸摸肚子,咕噜咕噜,真的饿了。 只见杏儿手里正捧着一碗粥,好家伙,什么也不用管了,伊洛端起碗来,气都没歇一下,几口就灌进肚子里。喝完嘴也不擦,连忙道:“再来一碗!” 杏儿见她这样,笑得不停,赶紧又盛一碗端上来。 如此,伊洛一共喝了五碗,终于撑得打了饱嗝。 杏儿格格笑个不停,伊洛问道:“你笑什么?” 杏儿却没有说话,还是格格笑不停。 一旁的柳叶喝道:“丫头,别胡闹了,下去吧。” 杏儿于是端着碗,不情愿的走出房门,房门外仍然传来她的笑声。 “姑娘,您别介意,杏儿年纪尚小,就爱胡闹。”柳叶解释道。 伊洛仔细瞧这姑娘,细眉柳目,清瘦淡雅,比刚才那位杏儿大不了多少,却带着成熟的神韵,应是个稳重之人。 “你叫柳叶?” “是的,姑娘。” “我记得自己中箭了,是你们救了我吗?” “是白鹿山庄救了你。” “你可知我为何中箭?” “奴婢不知。” “那此地可是灵国?” “还不是呢,这里只是边城。” “边城?” 伊洛回想着白慕明介绍灵国时说过的话,宫城占据了北鹭原的中心,那么边城应该是城墙以外的地方。 “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柳叶道。 “我叫伊洛。” 柳叶微微一笑,又道:“洛姑娘看起来不像是灵国人,到这里可是来投奔亲戚的?” “亲戚……是呵,呵呵,我是来找云将军的。”伊洛笑道。 柳叶不觉一惊,又问道:“是哪一位云将军?” “云河,云大将军!听说灵国女子都爱……慕,是么?……我是他师妹,呵呵呵。” 说到这里,伊洛心中自豪之感又泛滥开来,稍稍一动,竟扯得伤口痛。 “哎呦,痛痛痛。” 柳叶一笑,掩盖了惊诧之感,赶紧到床前扶住,安慰道:“别乱动,我扶你躺下。” “可我还想出去透透气呢。”伊洛不愿意。 “都伤成这样了,哪里能出去,好生躺几天吧。”柳叶严肃的道。 “呵呵呵……”恰逢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笑声,伊洛猜想定是刚才那长相甜美的小姑娘。 两人一齐望向门口,果然,杏儿端着个方盘走了进来,上面是洗好叠好的衣服。 “姑娘身上有个洞呢,心没长正,要不就给射穿啦。”杏儿打趣道,“救活你可花了不少力气哟。” “是么,可是有神医治我?”伊洛用手摸摸心口,果然包得严实。 “哈哈……可头一回被称作神医。”杏儿又笑起来。 “杏丫头,胡说什么。”柳叶啐了一口,接过杏儿端来的衣服,放在床头,对伊洛道:“这些是姑娘的衣服,过几日好些了再穿上,咱们陪你出去走走。” “好,谢谢你,柳叶。”伊洛温和的说。 “还有我呢。”杏儿道。 “也谢谢你,杏儿。”伊洛笑道,想想又问:“不知你家主人……” “瞧这衣服,”柳叶抚着手边的衣服,道:“像孔雀的色泽,云雀的羽毛,这衣服如此精致,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哦,是朋友送的。”伊洛答道。 “这朋友可是极其尊贵的人?”柳叶又问。 “尊贵……么?”伊洛挠头想想,道:“应该是个富贵的公子哥儿,他叫白慕明。” 柳叶又是一惊。 “哎,柳叶,你家主人是谁?我还没谢谢人家呢。”伊洛问道。 “庄主不在,姑娘好生休息吧,我们晚点来看你。” 柳叶说完,慌忙拉着杏儿走了。 “怎么急匆匆的。”伊洛喃喃道,心想,还是养好身体再说,于是翻身呼呼睡起来。 房门外不远处,站着个灰衣男子。 柳叶和杏儿走到跟前,柳叶轻声对那男子说:“打听到了。” 那男子于是低下头,柳叶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阵。说完,那男子点点头,郑重的道:“你们且退下吧,我自会禀报主上。” 一觉闷到半下午,伊洛睁开眼睛,呆呆的瞧着自己住的这间屋子。 青石为壁,榆木为梁,白卵为饰,紫檀为具,朴素而风雅,清净而讲究。 夕阳透过木窗斜射进来,伊洛伸手接住这金灿灿的不速之客。 “姑娘醒了?”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柳叶。 “饿了吧?”原来她送来了晚饭。 “今天的晚饭是红烩狮子头、翡翠河虾仁、芙蓉蛋、酸甜黄瓜、青豆腊味饭,还有一碗秘制的乌鸡汤,家常便饭,招待不周,姑娘请慢用吧。” 柳叶将伊洛扶起来半坐着,再一一将饭菜摆到跟前。 “这也叫家常便饭?” 伊洛眼见着这些美味,忽觉得其饿无比,于是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一不小心便呛住,咳咳几声。柳叶连忙帮助拍背,嘱咐道:“姑娘才重伤过,可别吃太猛了,慢慢来,饭天天都有呢。” “天天都有么?我还以为是断头餐呢。” “姑娘说笑了,尤其这碗鸡汤,一定要喝完,有助于恢复哦。” “呵呵,好呀好呀。” 伊洛端起鸡汤,一口气喝掉,舌尖舔着牙齿,心里道,真是人间美味啊! 看到伊洛吃完饭,柳叶就满足的收拾碗筷,退下了。 伊洛心想,这里的生活可真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呢……就总觉得困。 才没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了,伊洛又不顾一切的昏昏睡去。 睡梦间总觉得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游走,有时从手心流入,有时从后背流入,总之很舒服。一觉睡到早上醒来,便觉得伤口不那么痛了。 如此重复几日,柳叶每天准时来,送的饭菜也变着花样,色鲜味美,可口极了。唯独一碗乌鸡汤,始终不变。伊洛吃得很可口,却每每感觉一吃完就犯困。 终于有一天,她决定要改变一下。 “姑娘,今天的饭菜是醋溜三白、荷叶肘子、醉乡鸭、白灼芥兰、紫米饭,还有一碗秘制的乌鸡汤。”柳叶微笑报着菜名。 “哇,每天都这么丰盛,真不好意思呀。”伊洛客气道,“不过我近日不知怎么的,胃口小了些,柳叶姑娘能否帮忙取点辣子来?开开胃嘛,呵呵。” “好,那我去去就来。”柳叶于是出了门。 伊洛迅速将鸡汤倒在窗角的盆栽里,碗里剩下一点点。 她端起剩下的一点汤,刚放到嘴边,果然,柳叶飞快的就回来了。 “辣子来了,姑娘已经喝完汤了吗?”柳叶问道。 “是呀,这汤真是美味。”伊洛说完将碗里剩下的一口一饮而尽。 柳叶满足的看着伊洛吃完饭,便照例收拾碗筷退下了。 伊洛裹在被子里假装睡着,但因为还是喝了点鸡汤,她努力的撑着不睡,最终还是睡着了。 可是今夜,她睡得并不沉。 当感觉到体内真气又在循环游走,伊洛努力的睁开眼睛,不,应该说是撑开眼睛。 然后,她惊奇的发现,自己正盘腿坐着! 面向窗口,月华如水。 背后有一双手,温热宽大,将一股一股的真气度进自己体内…… 这是谁?好人还是坏人? 伊洛丝毫没有敢惊动。 这个人正在救我,此时中断恐怕都有危险,伊洛这样顾虑着,便又轻轻闭上眼睛。 可是突然,左肩一掌,那人将伊洛转了一面,背向窗口,从前肩继续输入真气。 扑面而来,一个陌生的气息。 我背着光,他一定看不见我的脸,可他面对着月光,我一定能看见…… 想到这里,伊洛屏住呼吸,猛地睁开眼睛……心里不觉一颤。 她看见一双如广夜般深邃的眼眸,在月华中不见底,也不见丝毫的情绪,但却有一种魔力,吸引她目不转睛呆呆的望着。 她呆呆望着,以致于忘记了那正在度入真气的双手已经停止。 月影中,竖起两根手指,啊,不好! 他以迅雷不及的速度点在她的脖子上,她还来不及吭声,就一下子昏厥过去。 第九章 木宗秘法 破晓。 忽然,白鹿山庄奇风大作,卷起院中残枝落叶,飞砂走砾,令人不可睁眼。 风中一个屹立如壁的身影,玄衣墨发,脊直若刀,纤指随风一舞,于乱沙中接住三片金叶。 他一目阅过,双眉微蹙,对身后的人命令道:“吴常,随我去越国。” 吴常连忙回应:“是,主上。是否要通知黑石?” 风中人道:“让黑石留守。” 吴常又问:“那厢房的女子如何处置?她自称是云河的师妹,白慕明的朋友……” 风中人停顿片刻,冷冷道:“待若上宾。” 吴常道:“属下遵命!” 随后,白鹿山庄一阵忙碌。 ****** 不知沉睡了多久,伊洛从迷糊中醒来。 用手摸摸脖子,有点余痛,可是心口的伤,似乎好了很多。 她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肩膀,觉得浑身似乎充满了力气,双脚触地,站了起来。 “啊,我站起来了!太好了!”伊洛不禁惊呼起来。 “什么事?什么事?” 门外传来杏儿惊惶的声音,很快,这小姑娘便“砰”的一声闯进门来。 “杏儿,你快看,我能下床了!” 伊洛舒展着身体,还用手捻着裙摆,正面背面轮着给杏儿瞧。 “哎呀,真好,姑娘已经好多啦。”杏儿笑起来,脸上有个甜美的小酒窝。 伊洛轻巧的走过去,拉着杏儿坐下来,轻声说:“杏儿可是好姑娘?” “那是当然。”杏儿笃定的说。 “那好,洛姐姐有件事情问你……” “洛姐姐?”杏儿听到这个称呼,觉得伊洛没有把她当下人看,有些欣喜,“好吧,我若知道便告诉你。” “好杏儿,那你可知,昨晚给我疗伤的是谁?”伊洛问道,想想又补充,“哦不,我的伤能这么快恢复,应该不止昨晚,前几晚都有人给我疗伤。” “是么……”杏儿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我每天很早就睡啦。” 看见伊洛质疑的眼神,杏儿觉得自己好像不够仗义,便又问道:“那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姐姐可瞧见了?” “男的。”伊洛想起月华中那双眼睛,又喃喃道:“美,男,子。” 杏儿扑哧笑起来:“洛姐姐,你和我有点像啊,呵呵。” “那你可曾见过?”伊洛着急问道。 “嗯,白鹿山庄的男子不多,能靠近你房间的不外乎三个人,分别是黑石大哥,吴常大哥,还有……”杏儿说到这里,自己格格格的笑,完全忽视伊洛询问的眼神。 “还有谁?别卖关子呀。” “还有庄主。”说到这里,杏儿脸刷的红起来。 “那他们三人中,可有长相俊美的?” “这如何评判?黑石大哥勇猛魁梧,吴常大哥知性随和,至于庄主……” “如何?” “至于庄主……杏儿,杏儿都不敢正眼瞧他!”杏儿用水袖蒙住羞红的脸。 “不敢瞧……那是太凶了?太丑了?太老了?……还是太美了?” “哎呀,都不是啦。”杏儿不好意思的说,“庄主气势凌厉,每每三丈之外我们就感受到了,立马就跪下,等庄主吩咐完,我一抬头,他人影都不见了。” 伊洛有点沮丧,喃喃道:“我还想见见庄主呢,当面答谢主人总是必要的吧。” “那可见不着,姐姐你瞧,今早庄主和吴常大哥一起出远门,咱们上上下下都忙坏了,要不然这会儿就是柳叶过来伺候啦。”杏儿无奈道。 “好吧,那你先忙,我一会儿自己散散步。”伊洛也问不出什么了,只好作罢。 “嗯,那我先去了啊。” 杏儿于是蹦蹦跳跳的走出门,刚到门口,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呵呵笑着,一只手捂在嘴边,悄悄的说:“他叫玄奇。” ****** 午后,山庄恢复宁静。 伊洛走出房门,但见繁花绚烂,迎春一枝,白茶三朵,海棠五丛,瑞香七束。 “哇……这里好美。” 伊洛深深的吸一口气,只觉异香扑鼻,身心愉悦。 闲逛一阵,此庭院并无雕梁画栋,亦无琉瓦金边,只有青石素台,木栏草甸,却让人觉得舒适怡然。 伊洛猜想,这玄奇庄主定是位清雅脱俗之人吧。 “如此丰茂的园林,何不用来练一练木宗秘法呢?” 伊洛心生一计,想起了许久未练的武艺,一时间觉得心里痒痒,伸手摸摸怀里,嘿嘿,密传还在呢。 翻到木宗章节,只见上面写道:“木宗——草木催生之法。” 草木皆有灵,修炼木宗便是行草木之气,御草木之灵。一颗种子,从落地生根到破土萌芽,从生叶拔节到出蕊开花,从绽放凋零到叶落枝枯…… “一切皆在掌握。” 快速读完本章秘法,一种跃跃欲试的豪情油然而生。 伊洛满园寻找,终于找到一株刚刚长出花苞的白兰。 “哎呦呦,白兰美人,你瞧瞧,人家都开得花枝招展,你怎么还不开呢?让姐姐我来帮帮你吧,呵呵呵……” 伊洛一边运动体内真气,一边喃喃自念: “光之合,气随土升,予水予温,朝阳至盛!” 只见她手到之处,阳光突然极盛,白兰花纷纷转而朝阳,一朵,又一朵,全都开了! “啊!天哪!” 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伊洛转头一看,原来是杏儿。 杏儿被刚才这一幕惊呆了,欣喜的叫道:“洛姐姐,原来你会法术!” “杏儿,你怎么来了?” “记得早上你说想散散步嘛,我就来陪你啦。”杏儿笑道,“这个法术真好看,姐姐可还会别的?” “别的嘛……”伊洛仔细想想,御剑什么的实在拿不出手,遁地符还剩一张,得救命时再用,唯有刚才这一招,好像还没有用完呢,于是拍拍胸脯道:“当然,既然杏儿想看,姐姐我便让这些花瓣下一场香花雨!” “香花雨,哇……”杏儿露出期待的神情。 伊洛于是又运动真气,继续念动法诀: “光之合,气随土升,予水予温,随风散兮!” 停顿片刻,果然一阵大风吹来,可是吹了会儿,就没反应了,白兰花纹丝不动。 杏儿两眼忽闪忽闪:“姐姐,雨呢?” 伊洛脸上不觉泛起红晕,心想,不仅御剑水平不稳定,难道御木也不稳定?真是丢人了呀。 “别急啊,这还没开始呢,就来了啊。” 伊洛于是再次加大气量,法诀于双手,自下而上,自内而外,呈召唤之势: “光之合,气随土升,予水予温,随风散兮!” 这一次,果然狂风大作,白兰花一瓣一瓣脱落,随风而飘,如白雪般悠然美丽,清香扑面,杏儿不禁欢喜的拍起手来:“香花雨,果然好香啊!” 呵呵呵,没想到这一招这么容易啊。伊洛心里好生得意,所以自己的资质也没有那么差嘛,若当不了天宗高手,说不定可以做个木宗高手嘛,这白色的花雨,哦不,这黄色的花雨,还有粉色的花雨……奇怪,为什么会有粉色的花雨? 此时伊洛惊奇的发现,不仅白兰花变成了一片一片飘飞的花雨,刚才一路看到迎春、白茶、海棠、瑞香……还有好多自己叫不出名字的花,全都一瓣一瓣脱落,欢快的飘舞到风中。 “啊!天哪!”是柳叶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伊洛和杏儿一起转头看去,果然,柳叶来了。 柳叶一把抓过杏儿,训斥道:“臭丫头,让你带姑娘逛逛,你是怎么带的!……这园子的花都谢了,不怕庄主杀了我们吗?” 眼看杏儿要挨打,伊洛赶紧护着杏儿,道:“柳叶,你别怪她,是我的错,我会向庄主解释的。” 柳叶想起庄主吩咐“待若上宾”,当着伊洛的面也不好发作,便收了手,顺顺气,道:“洛姑娘伤刚好些,还是回房休息吧,院子里奴婢自会打扫干净。”柳叶说着便伸手邀请伊洛回房。 伊洛刚毁了人家花园,也不好推辞,就乖乖往回走。 杏儿却依依不舍得说:“洛姐姐,明天我再带你玩。”说完便被柳叶拉走了。 到了晚上,伊洛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心心念念的想着白天的香花雨,没想到木宗法术竟然这么有趣,可惜第一套法诀还没用完呢,如此就乖乖回屋休息了,怎么睡得着呀。 想到这里,伊洛觉得心里欠得慌,终于按捺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偷偷出了门。 来到花园,但见花园已经被自己摧残得一片狼藉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伊洛于是绕到后山,后山乔木成林,月影依稀。 这些大树该没有花草那么脆弱吧,想到这里,她找到一棵约五丈高的红松,开始运起体内真气,念动第三句法诀: “光之合,气随土升,予水予温,力拔山兮!” 日光明艳,可此时没有太阳。月光冥邪,而此时月华正盛。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这棵红松竟然拔地而起,一下长到十几丈高,周围的土地被破开一大圈,而周围数十棵树,竟然瞬间枯竭,栽倒在地…… “看来这以兮字结尾的,都威力无穷啊!”伊洛额头上不禁落下几滴冷汗。 可是此时,不远处的房间都亮起了灯,响起一片吵杂的人的声音,几点火光由远而近。 完了完了,又闯祸了!大伙儿都被吵醒了吧?柳叶这回要扒我的皮了吧? 搞了这么多破坏,还是跑为上策! 想到这里,伊洛拔腿就跑,头也不回的钻进后山的树林里。 第十章 雪鹿 远远的火光聚集在刚才被破坏的地方,大家似乎商量了一阵,然后就各自散了。伊洛见没有人追来,才放了心。本想就此离开此地,可不知为何,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走得累了,又冷又饿,便只好找了个山洞,打起盹儿来。 恍惚中觉得什么东西在眼前晃悠,伊洛睁开眼睛,只见洞中光华熠熠,摇晃间光与影相互辉映。 “究竟是什么?” 好奇的猫爬上心头,伊洛随着光影慢慢走进山洞深处,但见眼前之景,美好至极,令人沉醉。洞顶一个小小的天窗透进一抹月华,一只荧荧发光的小鹿在这微光中翩翩起舞。角若冰凝,点若梅花,奔若白雪飘洒,美不可收。 太美好了,伊洛不自觉的呵呵笑起来,那小鹿听到声音便立即停下来,双目诧异的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伊洛伸出双手,捂在嘴边,发出一个声音,一个像鹿一样的声音。 小鹿像是找到了知音,竟欢快的奔过来,扑到了伊洛的怀里。 “呵呵呵……呵呵……你喜欢我是吗,我也喜欢你。” 伊洛摸摸小鹿的头,温温绒绒,很舒服,可它头上的角,像凝结的寒冰,散发着雪白又微蓝的荧光。 “白雪小鹿,你真美。这便是白鹿山庄的由来吗?” 小鹿点点头。 “原来你听得懂。”伊洛惊喜,“我有个朋友,他是一只鱼,他也听得懂。” 这一晚,伊洛拥着小鹿睡着了,此刻她觉得既不冷了,也不饿了。 安眠的一夜就此过去。 ****** “嘿,姑娘,姑娘!” 伊洛揉揉眼睛,竟然天亮了,眼前挤着一堆人,好像是山庄里的家仆,身边的白雪小鹿,却不见了。 “姑娘,可是找到你了,我们都吓坏了!”说话的是个带头的男子,身形剽悍。 “你是谁?”伊洛问道。 “姑娘,我是黑石,柳叶说你不见了,我就带人到处找你。” 黑石大哥勇猛魁梧……伊洛想起杏儿说过的话,说的就是他了吧。但想起自己搞的破坏,哪里敢跟他们走,于是道: “黑石大哥,对不起,你们找我回去,是要惩罚我吗?” 黑石显得很诧异,喃喃道:“姑娘说笑吧,庄主吩咐要待姑娘如上宾,你要是丢了,惩罚我们还差不多……” “是么,呵呵呵……你们庄主还真是好人啊,呵呵。” 原来他们还不知道是我搞的破坏呀,伊洛想到这里,心中窃喜,于是起身和黑石一行人往庄里走。一边走,一边问道: “黑石大哥,你可知道白鹿山庄为什么取名白鹿啊?” “因为这地方就有一只白鹿,听闻长得极美,跑得也极快,我都没见过呢,呵呵……”黑石憨厚的笑起来。 “那谁见过啊?” “大概只有庄主见过吧。庄主喜欢这只鹿,但是这只鹿从不轻易露面,也不在人的跟前停留,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建了山庄。” 那我岂不是超级幸运?想到这儿,伊洛心里窃窃狂喜。 有黑石领路,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山庄。 柳叶和杏儿都在门口望着,见伊洛回来了,慌忙迎接。 杏儿叹道:“洛姐姐你可是回来了,找不到你,柳叶都不让我睡觉呢。” “死丫头,就知道嚼舌根。”柳叶啐了杏儿一口,转而迎上来扶伊洛进门,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番,才道:“姑娘看上去完好无伤,奴婢就放心了。以后姑娘想出去玩,就告诉我一声,自会有人陪着你,要不然庄主回来,我们可不好交代啊。” “多谢费心了。”伊洛谢过柳叶,随之进了庄门。 ****** 接下来的日子,伊洛过得极其悠哉,极其舒服。 她终于明白,原来庄主一句“待若上宾”,大伙儿就真的把自己像神仙一样供着。 她继续毫不避讳的练着,她蹩脚的法术。所以白鹿山庄最近常常传出仆人的惊呼: “啊,怎么又倒了一棵树?” “这花才刚开,怎么……怎么就烧焦了啊?” “鱼塘的水怎么不见了?……” “荷叶为什么长在树上?” “花园的墙怎么……怎么倒了!” “……” 到了半夜,伊洛就偷偷跑到后山,和白雪小鹿一起玩。随着身体渐渐恢复,甚至可以骑着小鹿溜达。 这一天,伊洛骑着白雪小鹿,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嘿,白雪,你说玄奇庄主这么好一个人,我应该怎么谢他才好?” 小鹿望着伊洛,忽闪忽闪眨着眼睛,也没了主意。 “他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伊洛又问。 小鹿想了想,于是带着伊洛来到了山庄的内院。 院中几株弱小的花苗,像是被精心呵护着,花苞吐萼,点点藤黄。 “没想到庄里还有幸存的花……”伊洛喃喃道,“没有被我摧残过。” “堂堂庄主,就喜欢这小小的石斛兰?”伊洛问小鹿。 小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好吧,就是它了!”伊洛心生一计,自信的说。 ****** 三日之后,黄昏。 只听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庄主回来了!庄主回来了!” 黑石听到了,立马大开庄门,命家仆站在两旁迎接,自己“砰”的一声,跪在门口。 “啊!庄主回来了!” 柳叶听到了,立马停下手上的活儿,命丫鬟们站在院子两旁,自己也“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杏儿见柳叶都跪下了,肯定没什么好事儿,于是自己也立马跪在地上。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驶进庄门,驾车的正是先前随庄主出门的吴常。 黑石埋头认错道:“黑石照看不周,请主上责罚!” 柳叶也埋头认错道:“柳叶没能照顾好园子,请庄主责罚!” 杏儿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跟着道:“也……也请庄主责罚!” 三人低着头,提心吊胆的等着,可是……马车里的人却一声也没有回应。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吴常停好马车,轻轻的走过来,小声道:“庄主心情很不好,想静一静,你们还是先下去吧。” 三人这才默默的起身,和家仆丫头们一起悄悄退下。 大家散去了好一会儿,马车的门才打开。 玄奇缓缓的走下来,眼见自己悉心栽培的园子,枯枝残叶,断壁残垣,不禁生出悲凉之感。 就在前几天,他飘洋过海回到越国,可是父王却说他不应该回去,即使是父王的葬礼,他也不应该回去。父王的愿望,越人世世代代的愿望,是夺回北鹭原。而他的使命,是待在灵国做内应。父王病危了,却不让他回去看望,为的是不暴露他的身份。 “奇儿,尽快打入灵国,得到鹭灵,要替我们越人夺回北鹭原!” 也许,这便是他能听到的,父王最后的话。 玄奇回想着父亲的模样,眼角微润,呆呆望着天边的落日。 这个背影,瘦削而挺拔,孤寂而落寞。 此时,落日的红晕里,出现一只雪鹿的身影,向他走来,越走越近。 角若冰凝,点若梅花,奔若白雪飘洒。 雪鹿背上一个妙龄少女,身轻如燕,英姿无双! 她静静来到了玄奇跟前,微笑着,将一个淡黄色的花环带在他的脖子上。 她想说:“玄奇庄主,这是送你的礼物,谢谢你。” 可此刻她看到的,却是两行晶莹的泉,从他眼眶里渗出…… 是什么情绪在他的心头萦绕,让这落日余辉中的侧脸,闪着点点钻石般的光芒? 她猜测着,犹豫着,还没来得及说话。 他却慢慢转过头,冷冷的说:“走开!今天就走!” 什么?他说什么?……他叫我走开?我…… 伊洛脑中“嗡”的一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被吴常拉走了。 吴常将伊洛送回厢房,正要离开,伊洛却不肯。 “哎,哎,吴常大哥,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伊洛十分疑惑。 吴常道:“姑娘,主上待你不薄,可你……” “我怎么了?” “石斛兰是主上悉心栽培,准备送给父亲的寿辰礼,雪鹿也是主上和父亲一起猎到的……姑娘,你还是回屋休息吧,吴常告辞了。” 吴常说完,急急忙忙走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伊洛一个人坐在屋里,心里忽然充满了愧疚,想开门出去,却发现门被锁了。 ****** 庭院里,黑石和吴常低头听命。 “接下来有两件事。”玄奇缓缓吩咐道,“第一件,追踪镜。” “主上。”吴常禀报道,“追踪镜属下已经布好,以后这位姑娘所见所闻我们都可以追踪到。晚上我会把她放到宫城门口,若她找到云河和白慕明,对我们将大有好处。敌人行踪,就此一目了然。” “很好。”玄奇微微点头,接着道:“第二件事,调查白灵武会,所有细节。” “就是灵国举办的比武大会么?为何要调查这个?”问话的是黑石。 “我们要参加。”玄奇道。 黑石想想又问:“主上何时瞧得上这个破会?费那么多事儿,何不让军队伐了它?” 吴常却拉拉黑石的衣角,低声道:“主上必然有考虑的,黑石,你就别再问了。” 玄奇拍拍黑石的肩膀,道:“多向吴常学习,下去吧。” 二人连忙回应:“属下遵命。” ****** 二人走后,玄奇一个人待在院中。 花颜衰败,草木凋零,哪里是春意盎然之象? 他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瓷瓶,一手折下尚未枯竭的柳枝,微微轻叹,信步于庭。 集灵力于双手,运真气于拂袖,柳枝沾着瓶中之水,点点洒向院中草木。 水到之处,焦叶转绿,枯木逢春。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院里又百花争妍,异香扑面。 第十一章 挑战 第二天,醒来。 周围藤藤蔓蔓,枝柯交错,伊洛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一棵古树下。 扒开身上盖的树叶,自己穿的仍然是下山时的衣服,身边有个布包袱,里面装着食物,银两,还有雀翎衣。伸手摸摸心口,却还隐隐作痛。 “原来不是梦。”伊洛喃喃道。 她回想起那个冷冷的声音,“走开!今天就走!”心里不竟感慨,原来他的话句句如珍,说待若上宾,我便被奉得神仙一般自在,说要我走,我便一夜之间被扔出了大门。 伊洛正暗自神伤,此时,林中小道上走过两个人,一老一少,少女二八年华,欢快的跃着步子,老太六十上下,精神爽健。伊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奔过去问道: “姑娘,婆婆,请问一下灵国怎么走?” “要从宫城大门进去呢,”小姑娘说着呵呵笑道,“这位姐姐,是不是要去看云将军呀?” “小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伊洛诧异。 “我们也正要去看呢,今早听说有人在宫城门口叫板,扬言要挑战云将军,我们全村的人可都去啦!” 小姑娘正说着,老太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埋怨道:“还不是丫头爱美,非要梳妆好再出门,拖拖拉拉的,要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姐姐,我们先去了,就那个方向,你赶紧来哦。”小姑娘说着,拉着老太急匆匆地走了。 伊洛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喃喃道:“呵呵,连六旬老太着急成这样,啧啧……” 既然伤已好,便可以去找师兄啦! 想到这里,她感到分外精神,利索的收拾好包袱,径直往树林外走去。 没走多久,便来到了热闹的大街上。 “有人挑战云将军,大伙儿快去看呀!”只见摆摊的大婶生意也不做了,脸上的表情简直是眉飞色舞,“就在宫城门!瞧,那边!那边!快去看呀!” 大婶急匆匆地跑了。 放眼望去,整个大街,何止大婶,还有姑娘、小伙儿、小孩儿、大妈、大叔、老太……一圈又一圈的人,涌向宫城大门,那阵仗,好像城门上有人撒钱似的。 伊洛心里道,哪个不怕死的,竟敢挑战我师兄?这么新鲜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呢? 她于是也兴致勃勃地挤入了人群。 好不容易挤进十层八层,终于可以瞄到主角的一点点衣角了。 只见人群中空了一大圈,似乎是大伙儿特意保留的默契。空圈的中心正对着宫城门,一个八尺大汉屹立于前,对着宫城门大声喊道: “在下乌兰国勇士乌达弩是也!久闻云将军盛名,特来拜访,还请开门赐教!” 此人声如洪钟,容貌雄毅,身材魁梧黧黑,看上去当是勇力绝人。 群下众议纷纷: “这是乌兰国来的哟。” “是个勇士呢。” “长成这样还敢挑战云将军哎……” “……” 等了片刻,宫城门却丝毫没有动静。 那人双手举起一对紫金双锤,梆梆一敲,又大喝道:“在下乌达弩是也!请云将军出战!” 群众也摒住呼吸,默默等待。可是宫城门还是没有反应。 那人急了,举起紫金双锤敲个不停,只听见“梆梆梆……梆梆梆……”一传数十米远。 伊洛挤到内圈,只觉震耳欲聋,赶紧捂住耳朵。 少顷,城门终于缓缓打开。 大家正提着嗓子眼,准备欢呼。 只见一匹黑马矫健的走出来,其上一个银冠束发,英姿熠熠的青年,却不是云将军。 大家提着的嗓子眼又放下来,略微有点失望。 那黑马青年抱拳行礼道:“乌兰勇士到访,有失远迎。在下禁军统领白长兴,有礼了!” 乌达弩却不买账,轻蔑的说:“我对你没兴趣,速请云将军出战!” 白长兴仍然礼貌的回应:“云将军要我带个话,将士之勇当立于沙场,请勇士回去吧。” 那就是不战咯?围观的人不禁面露失望之色。 但乌达弩却不依不饶,喝道:“没错,将士之勇见于沙场,但若不打仗,武者何以分高下?今日云将军不出来,便是瞧不起我乌兰国!” 乌达弩说着,紫金双锤往地上猛的一砸,竟然“轰”的一声,砸出一个大坑。 白长兴大惊,怒道:“好个乌达弩,我以礼待你,你却如此蛮横,毁我灵国土地!” “那你打我啊。”乌达弩继续挑衅,“灭了你,不信云河不出来!” 乌达弩一边说着,操起一对紫金双锤,腾空而起,如烈虎般扑向白长兴。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群众开始兴奋,胆大的往前挤,胆小的往后缩。 如此热闹,岂容错过?伊洛于是又拼命往前挤上一段,挤到前方,旁边正好有一尊轿子,轿子周围数十个异族打扮的人,男的戴头巾,女的戴面纱,宽袍七彩绚丽,貌似和那乌达弩是一伙的,也不知轿中是何人。 此处观战极佳,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此一想,伊洛一下子挤进这群异族人当中。 前方战况正酣。 白长兴见此阵仗,丝毫也没有慌乱,双手真气一运,两个手掌叠于头顶,正对紫金双锤砸来的方向,奋力一顶,只听那乌达弩“啊”的一声,连人带锤,一同被弹出数丈远。 乌达弩功力也不弱,从半空转身一定,稳稳落地,并不难堪。 落地的同时,他竟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你小子如此年少,竟练得一手气顶金钟罩!今日必大战一场,真是快哉!” 周围的群众又议论开来:“这个白面总管功夫也不错哎。”“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嘛。” 伊洛于是小声问旁人:“气顶金钟罩是什么?” 没想到果然有人积极回应:“就是一种气功,你看他刚才赤手空拳接一对双锤,若没有真气护体,单是肉身怎么敌得过几十斤重的兵器?” “喔,是哦是哦。”伊洛点点头,忽觉得此人见解独到,声音柔雅动听,好生熟悉。 仔细一瞧,差点“啊”的一声叫出来,却被那戴着湖兰面纱的女子捂住了嘴。 二人从人群中退出来,退至旁边一个僻静处。 那女子悠然掀开面纱,伊洛便惊喜的扑了过去,欢声叫道:“密语,竟然是你!好密语——” 这一扑过去,一拥抱,伊洛眼里的两行泪水就止不住的往外掉。她想告诉密语这些天遇到过坏人,还掉进湖里,还中过箭,还被人赶出门……一切一切堵在心头。 “傻丫头,叫你偷跑,吃苦了吧?”密语用手抹掉伊洛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先别着急说了,把这个衣服穿上。” 密语说着拿出一件七彩袍子,配一条面纱。 伊洛一瞧,还真新鲜,惊喜道:“这是那乌兰人的衣服!” 密语笑道:“想去见云河,不想点办法,怎么行?” 伊洛于是迅速换上这身衣服,只见锦袍流光,紫纱掩面,盈盈美目,竟然别有一番风情。 “记住,你叫阿洛,我叫阿语。”密语嘱咐道。 “好勒——!看热闹去!”伊洛顿时欢喜极了。 兰纱紫纱两名少女又没入了人群。 此时乌达弩和白长兴已经大战了数十个回合,民众气势高昂,圈中之人正是万众瞩目。 头顶艳阳高照,只见乌达弩高举紫金双锤,将双锤顶端重叠,对着烈日口中念念有词…… 白长兴见这阵势也摸不着头脑,只好运动真气,加固防线,他身后的副将小兵也开始微声议论,窃窃私语。 “他这是什么意思?像个法师。”伊洛也小声问密语。 “硬拼不过,定是要使什么妖法了……”密语笃定的说。 两人正说着,只见乌达弩手中的双锤由紫金色渐渐转为透明,双锤顶端原本大大的金球,此刻疯狂的蓄积日光,双锤由紫金转为无色,无色转为明黄,明黄转为红火…… 然后乌达弩对白长兴狂笑一声,喝道:“吃我一记紫金烈火吧,哈哈——!” 随之,一记剧烈的红光从他手中的双锤射出,直击白长兴。 白长兴连忙运起金钟罩之气,双手聚顶相迎,只见红光遇到他的双手,便往四周流散,红光不断袭来,不断流散,便在他近身之处,形成一个球形,却并未伤到他。 “白长兴的气功还不够上乘,只在近身一圈护体。”密语解释道。 “是么,那他们这么僵持有意义么?”伊洛问道。 “不会太久……”密语喃喃道。 只见白长兴如一个火球般,周围热气腾腾,四周的兵士感觉自己快要被烧焦了,都纷纷退却。火光流至地面,地面焦黑一片。随着地面温度升高,白长兴的黑马开始按耐不住,马蹄不停的跺来跺去,不愿意待在火球里了。 白长兴双手接着红光,双腿夹紧马鞍,竭力稳住黑马,却还是开始不停的摇晃。 “他要是接不住,会不会被烧成黑炭呀……”伊洛不竟担心起来。 正是紧张时刻,忽然一个洪亮的吼声传来:“白统领,我来助你!” 只见一件长而精干的兵器从白长兴身前盘旋划过,长柄顶端,两道弯月似的亮光闪过,与乌达弩的紫金烈火一相遇,火光或碎如残渣,或反弹回去,溅到乌达弩袍子上,竟然烧起来。乌达弩慌忙放下双锤,忙着给自己的衣服灭火。 白长兴周身的火球立即消失了,此时,只见一个虬髯大汉策马而来,接住半空中的兵器,在城门前停下来,大喝道:“乌兰小儿,竟敢在灵国撒野!须得问过我萧千戟再说!” 围观之众哄声再起,“是萧将军啊”,“萧将军威武!萧将军威武!” 群众鼓起掌来。伊洛也被这情绪感染,又蹦又跳。 密语仔细打量这位萧将军,其身形八尺有余,脸方唇厚,面红目厉,魁梧程度与乌达弩不相上下,但骏马在胯,一柄长戟握于手中,长戟顶部两柄弯月刀闪闪发亮,其气势则胜了乌达弩好几分。 “他这兵刃好生厉害。”密语感叹道。 正值此时,乌达弩好不容易灭了袍子上的火,但一把莫名的怒火却冲上心头,骂道:“萧千戟什么东西,没听过!有种放马过来!” “那就让你尝尝我赤焰方天戟的厉害!” 萧千戟说着,举兵冲向乌达弩,一戟猛刺下去。 乌达弩慌忙以双锤相迎。 两个力大之人棋逢对手,紫金双锤与赤焰方天戟碰出铮铮火光,其声刺耳,其光耀目。 但乌达弩没有战马,毕竟力逊一筹,眼看着汗如雨下,就要败退。 忽然,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以二敌一,胜之不武吧。” 伊洛转身一看,这声音……竟然来自刚才那顶轿子! 只见一道绿光从轿窗中射出,直达紫金双锤与赤焰方天戟相碰之处,瞬间,火光不见了,铮铮之声也销声匿迹,绿光由兵刃传至二人身上,乌达弩和萧千戟忽然像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 两人停战了,可是却定定的立在城门口,兵刃相接,唯有眼珠子能转动。而战马也像被什么冻住了,一只前蹄悬于半空,却也不落,却也不叫。 “哇……这是什么功夫啊!”“好厉害啊!”群众不竟哗然。 “这些人好生厉害,这些功夫我也从未见过。”伊洛喃喃自语,心里有些感慨,自己的武艺,恐怕连眼前任何一人都敌不过,不知还有何脸面去见师兄。 白长兴见这阵势,心知是闯了大祸,赶紧下马,往轿子的方向走来。 围观的人也都纷纷让道。 白长兴来到轿前,抱拳行礼道:“不知何方前辈大驾光临,长兴招待不周,还请海涵。萧将军为了救我,才冒然出手,前辈莫要怪罪。既然来到我灵国,还请当面指教。” 轿中人依然声如婉玉,却不领情,道:“泱泱大国,仗势欺人,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白长兴堂堂七尺男儿,面对这斤斤计较的女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求情:“姑娘若有不满之处,长兴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可总不能让萧将军和乌兰勇士在门口这么立着吧……” 轿中人懒懒道:“那你跪下求我啊。” 白长兴诧异道:“我好言相求,姑娘为何蛮不讲理!” 轿中人道:“不讲理又怎么样?” 白长兴怒道:“那请姑娘下轿,我与你再战!” 二人眼看就谈僵了,忽然,城门上空云气动荡,一个悠远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 “长兴,莫要无理,快请贵客入城。” 此声并不洪亮,并不刺耳,而是带着微微的磁性,淡淡的庄严,让人听了便如身临劲松高塔之下,心里默然生出敬畏之情。众人议论纷纷,不知是谁在说话。 “是师兄……”伊洛不竟心里一怔。 白长兴却对着上空动荡的云波,问道:“云将军,若我们进城了,那萧将军怎么办?” 空中浮云翻滚,那声音又道: “乌兰公主远道而来,想必是要与灵国武士切磋一番,我王正设宴款待,定有机会与乌兰以武会友!还请公主宽宏大量,饶了萧将军。” 白长兴一听,赶紧跪倒在地:“原来是公主驾到,请恕长兴无礼。” “呵呵……”轿中人嫣然一笑,声如清涟。 白长兴刚想说话,却见城门口冻住的二人瞬间垮了下来,两件兵器掉在地上,咣咣几声。 而此时,萧千戟和乌达弩分别松了松肩膀,可以动了。二人见空空的双手,愣了一下,争相去捡自己的兵器。 原来那笑声便是解冻之法! 白长兴抱拳作揖,道:“谢公主慈悲,请公主和勇士,随我入城!” 百姓于是纷纷让道,城门忽然大开,门口戴着头巾的,蒙着面纱的,披着七彩袍子的,上上下下几十号人,迅速整队列行,抬着轿子,鱼贯入城。 伊洛和密语被这群人拥着,也一步一步踏入城中。 伊洛想到刚才的战况,仍心有余悸,对密语悄悄的说:“如果见到师兄,先别相认。” “为何?”密语举目问道。 “哎呀,反正先别认……”伊洛刚要解释,却被领队的人制止住。 领队人训道:“好好走路,不要叽叽喳喳。” 两人于是不敢再说话,默默跟在队伍里,就此,混入了宫城。 第十二章 乌兰公主 伊洛与密语,一个面戴紫纱,一个面戴兰纱,跟着乌兰一行人一路走过宫城。 十里长街,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百姓见到如此异族装扮的队伍,英姿勇将在前,整容兵卒在尾,皆夹道相迎,欣容笑貌,令人好生愉悦。 “没想到宫城里的人如此欢愉,难怪人人都想到灵国来。”伊洛喃喃自语。 不久,便来到了一处宫殿,鎏金碧瓦,气宇轩然。只见白玉琼顶下赫然立着九根天柱,柱上有巨匾,巨匾上三个耀眼的大字“白灵宫”。 “为何灵国的皇宫,要叫白灵宫?”伊洛小声问密语。 “因为皇室姓白。”密语轻声道。 进了宫门,内务宫女、太监、侍卫,都整齐的排列,跪地相迎。 白长兴从马上下来,扶起这群人最前面的一位,道:“齐公公,请起。请问晚宴定在何时?” 齐公公起身作揖道:“回白统领,晚宴定在灵祥宫,酉时。” 白长兴道:“好,那有劳公公先将乌兰公主安顿好,稍事休息。我与萧将军就此回府了。” 齐公公道:“老奴已有安排,请白统领放心。” 白长兴于是转身对轿中人行礼道:“末将先行告退,请公主随齐公公前行。” “嗯,白统领请便。”轿中人答道。 然后白长兴又给萧千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也客气一下,萧千戟却不情愿,对着乌达弩“哼”了一声,自顾自的策马走了。 白长兴于是也跃上马,跟了过去。 乌兰一行人于是跟着齐公公继续往前走,只见四处巷榭迂回,比刚才的大路窄了许多,但随过之处,无不是龙楼凤阁,桂殿兰宫,五脊六兽,玉宇琼楼。 伊洛不竟心里感慨,好奢华的地方! 也许为了呼应乌兰公主的名讳,齐公公将一行人安排在了“灵兰宫”。 宫舍别致,环境优雅,小春兰、白玉兰、君子兰、蕙芷兰……凡与兰相关的花,布满了整个灵兰宫。 然而这繁花如锦的背后,更吸引伊洛的,是不远处的一座青山,山顶一座宝塔,泛着幽幽惑人的清光。这青山宝塔只是灵兰宫的背景,但不知为何,伊洛的双眼却被莫名的吸引,她愣愣的看着,想知道这塔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快看公主。” 密语拉拉伊洛的衣袖,伊洛方才回过神来。 只见玉轿停妥,轿帘微开,一个绿衣女子从轿中走出,轻足水袖,碧纱蒙面,双目如清湖月影,身姿如杨柳轻曳,明珠为饰,绫罗为带,看上去高贵而明艳。 果然是个大美人,伊洛心里赞叹道。 此时,灵兰宫忽然走出一个青年,眉目俊朗,玉冠束发,手里摇着一把折扇。 齐公公看见了,正要跪,却被青年旁边的小太监拦下,道:“见明总管,不必行礼。齐公公快起来吧。” 齐公公愣了一下,作揖道:“不知明总管来灵兰宫,有何要事?” “没有要事,看看而已。” 明总管摇摇扇子,目光却定在乌兰公主身上,细细打量一番,才行礼道:“拜见乌兰公主!” “明总管有礼了。”乌兰公主轻声回应。 “乌兰公主果然绝代佳人,明某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明总管一边赞叹,一边信步走来。 乌兰公主被当面一赞,有点不好意思,轻轻低下头。 明总管一路细细看着乌兰一行人,一边道:“今日酉时晚宴,太子殿下命我送来衣服和首饰,公主请随意挑选,另外,两国礼仪恐有不同之处,请公主也带上几名婢女,方便传唤。” “明总管有心了,在此谢过。”公主回礼道。 “如有任何需要,可告知齐公公。”明总管笑着,对齐公公挤了挤眼睛,“若齐公公解决不了,尽管找我便是。” 齐公公竟吓出冷汗,慌忙道:“明总管请放心。” “呵呵。”明总管又笑起来,“那就告辞啦。” 他摇着折扇,从灵兰宫里面往外走,与乌兰一行人行进的方向相反。 伊洛举目望去,只见他步伐洋洋洒洒,毫不拘泥,白皙的脸上挂着明媚而得意的笑容。 这笑容和煦而温暖,这眉毛微挑嘴角微扬的表情,好生熟悉…… 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仔细瞧着,忽然轻声惊道:“白慕明!” 谁知他好像是听见了,立刻回头四望。 伊洛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把头埋下。 明总管一眼望去,全是戴着头巾的男人,和蒙着面纱的女人。 “幻听了吧。”于是没有多想,继续步伐轻快的走了。 之后,齐公公一一安顿客人。 伊洛和密语被安排在一个房间。 一进屋,门一关,伊洛立即扯下面纱和袍子,一下扑倒在床。 “当下人还真是累啊,也不能说话,也不能坐着,只能规规矩矩等主子吩咐。”伊洛抱怨道。 密语也全身松懈下来,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云河,还说不要与他相认?” “这个……这个嘛……反正先不让他知道我来了。” “那你得说出个道理来,否则我可不陪你当下人哦。” “好密语——,不要这样嘛……”伊洛撒娇道。 “撒娇也没用哦。”密语坚持。 “好吧。”伊洛只好妥协,无奈道:“我武功没有练好,师兄肯定会失望的。我们当初约定,我要是打败师兄,他就随我回山里修炼。可是今天城门那些人,你也看见了,我一个也打不过,更别提挑战师兄了……”说到这里,伊洛有些沮丧。 密语打趣道:“哟,咱们紫云一霸,也知道自我检讨啦?” 伊洛不服:“我什么时候紫云一霸啦?” 密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斜眼睨道:“你现在就霸了一整张床,让我睡哪儿?” “你不是书灵嘛,一本书那么大,还需要睡什么床啊。” 伊洛这话倒是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她早就打定主意要独霸这张床了。 “哎呀,你敢嘲笑我……”密语于是扑上去,两人打闹起来。 正嘻笑着,忽然,有人“咚咚咚”敲门。 “不好!”两人赶紧停下来。 伊洛迅速穿着袍子和面纱,密语赶紧回道:“谁啊?” 只听一个公公的声音:“两位姑娘,请随公主赴宴。” 见伊洛穿好了,密语才整装开门,果然,门口是个小太监。 他手捧着两件衣服和首饰,恭敬的说:“请两位姑娘各自打扮。” “那敢问公公,同行的只有我们吗?”密语问道。 “不是,一共有八位呢,请问姑娘芳名?奴才需要记录一下。” 密语于是收下衣服,答道:“我叫阿语,她叫阿洛。” “好,阿语姑娘,阿洛姑娘,请各自打扮,酉时与公主一同出行。” 小太监说完,便恭敬的退下了。 两人一齐看着送来的衣服,不约而同的轻叹了一声。 伊洛嘟囔道:“这一次玩大了,不仅是扮作下人,恐怕还得考演技呢。” ****** 另一间屋子里,乌兰公主正在与乌达弩议事。 “今日城门之战,你用了几分力?”乌兰公主一边喝茶,一边询问。 乌达弩行了个礼,道:“回公主的话,对白长兴,末将只用了三分力,看来灵国禁军统领,也不过如此。” 乌兰公主瞄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可轻敌,他姓白,银冠束发,不是普通人。” “嗯。”乌达弩点头。 乌兰公主轻轻呷一口茶,又道:“那个萧千戟呢?” “此人性格鲁莽,脾气暴躁,若赤手空拳,我用七分力定能胜他。但是他那兵器……” “如何?” “他那赤焰方天戟,戟顶可穿刺硬物,两侧弯月刀削铁如泥,而且,反射力极强,由此破了臣的紫金烈火,加上此人勇力绝人……着实难以对付。”说到这儿,乌达弩有些气闷。 “哦?赤焰方天戟……”公主喃喃道。 她沉思片刻,转而一抹冷笑浮上眼角,安慰道:“达弩将军,不要气馁。一件兵器而已,改日夺了来,给你使唤便是。” 乌达弩慌忙谢过。 “退下吧,晚上我要试试太子的身手。”公主令道。 “末将遵命!”乌达弩于是默默退下。 房门一关,只剩下公主一人静静品着茶。 “堂堂灵国太子,我倒要瞧瞧,你配不配做乌兰的国婿。” 她呢喃自语,幽幽轻笑起来,这笑容掩在淡淡水绿的面纱之后,微微有点……不怀好意。 第十三章 夜宴 酉时,灵祥宫。 轻歌曼舞,杯觥交错。 宫殿正对门最尊贵的位置,坐着白王和王妃。 伊洛原以为,天下的君王要么雄才伟略,霸气外漏,要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可眼前的白王,看上去瘦削、年迈,皱纹布满了整张脸。他的颧骨突出,双眼凹陷,在雍容华贵的王袍下,唯有一双瞳仁,闪烁着王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白王妃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朱唇玉面,美艳丰腴。 王座以右,依次是乌兰公主、乌达弩。 乌兰公主换了一套宴会服饰,看上去端庄优雅,而她的水绿面纱依然着。她身后的众女仆们,也都带着面纱,这似乎是乌兰人的风俗。八名侍女站在身后,随时待命,其中最前面的,是她的贴身侍女阿赛,而最后面的,一个戴紫纱,个戴兰纱,正是伊洛和密语。 王座以左,依次是两个空座,然后是良相、萧千戟。 “瞧,那是良相,就是拐走师兄那臭老头!”伊洛悄悄对密语说着,神色中透着怨愤。 “嘘——”密语把手指放在嘴上,提醒伊洛小声点。 忽然,众人正襟危坐,王座上的白王终于开口了。 “今日晚宴,特为迎接乌兰公主大驾,请与寡人同饮一杯!” 白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座下宾客于是都端起酒杯,陪饮而尽。 白王又道:“乌兰公主,寡人年迈体衰,未能到城门相迎,还望公主海涵!” 乌兰公主连忙行礼:“白王客气了,兰儿未经许可就到贵国叨扰,还请白王见谅。兰儿自罚一杯!”乌兰公主于是再饮一杯。 白王微微颔首,意在称赞乌兰公主懂得礼数。 “公主端庄知礼,咱们皇儿可是有福了,呵呵。”王妃掩面笑道,见白王并未应和,又问道:“不知公主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回王妃,兰儿听父王说灵国与乌兰国有意结为秦晋之好,兰儿自小养在宫中,担心自己不适应异国风土,于是提议到灵国瞻仰国风,学习礼仪。像王妃这样凤仪天姿……兰儿真是望尘莫及,定当好生学习。” 凤仪天姿,白王妃一听,真是笑得合不拢嘴。 “另外,”乌兰公主接着道,“听闻灵国三年一度的‘白灵武会’即将举行,乌兰国一向崇尚勇武,父王也希望兰儿能开开眼界,不知此次可否让我这个女流之辈,也瞻仰瞻仰灵国的武者风范啊?” “呵呵呵,承蒙乌兰王看得起啊。”白王笑道,“不过是些会武功的人打打架而已,乌兰公主既然想观赏,我灵国自当奉为上宾。” “父——王!我们才不是打打架呢。”正值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大家侧面而望,只见门口一前一后,迎面走来两个翩翩少年。 “参见父王、母妃,曦儿来迟了!” 走在前面的少年往前一跪,他双手做行礼状,头一抬,嘴角一扬,皓齿如珠,一抹朗笑挂在脸上,金冠束发,丰神楚楚,众人不竟感叹,好俊俏的少年! 他既然称呼父王母妃,想必是灵国太子了。 “曦儿,你这是……”白王刚想说什么。 少年抢着道:“父王,儿臣刚才看见云将军还在军中议事,恐会迟来一会儿。” “云将军心系国之安危,寡人早已习惯了,不打紧的。”白王说着又转向太子身后的青年,“我说,明……” “父王,是儿臣让明总管一起来的。”太子说着转头对后面的人微微喝道,“明总管,还不行礼,父王母妃可要生气了。” 明总管迅速跪下,一把折扇在手,作揖道:“微臣叩见陛下、王妃。” 白王不知怎么的,一时未说话,眼中微微透出诧异之色。 王妃却呵呵笑道:“哎呀陛下——,都是小孩子,由他们去吧。” 明总管道:“微臣刚才不敢打扰陛下和太子说话,才没有及时行礼,请陛下和王妃责罚!” 王妃笑道:“不打紧的,你们快坐下,别叫贵客见笑了。” 跪下的二人于是起身,太子坐到白王右手边的空席上,明总管则恭敬的站在后面。 伊洛躲在宫女堆里,仔细瞧着刚落座的二人。 二人均是眉目俊朗,神采飞扬。不同之处,明总管肤白儒雅,文质彬彬,很明显是个书生。而太子皮肤白中略微透着铜色,似乎晒过太阳,举手投足皇家风范中略带几分利落,当是习过武之人。 二人放在一起,有种文武皆备,意气风发之感,伊洛不竟感叹:“这两人还真是养眼。” 此时,良相见二人坐下,忙举杯行礼,饮尽一杯,算是问候。 太子也端起案上的酒杯,侧身面对良相,一饮而尽。 “曦儿,”白王正颜轻令道:“还不快见过乌兰公主。” 太子于是端起案上的酒杯,行礼道:“听闻乌兰公主乃绝代佳人,今日一见为何蒙着面纱呢?若见不到美人面,本太子可是好生遗憾呀。” 说此话时,他浓浓双眉一挑,又道:“敬公主一杯。”于是一饮而尽。 乌兰公主不觉一怔,心想,此人好生轻浮!于是端着酒杯,却不肯饮酒。 白王忙打圆场,道:“我儿顽劣,请公主莫要见笑。” 乌兰公主这才饮下杯中之酒,心中却有些气闷,又道:“听闻灵国皇室乃玄门翘楚,不仅国力强盛,而且在武学界也雄踞北方,我乌兰国今日有一名勇士不才,在宫城门口承蒙贵国两位高手指教……真是三生有幸。” “哦?果有此事?”白王诧异道。 此时喝着闷酒的萧千戟噎了一口,慌忙道:“陛下,是那乌达弩硬要挑战云将军,白统领上前劝阻,他就不分青红皂白和白统领打起来,微臣……微臣看不过去,就……就也打了……” 萧千戟说到这里,本来就黑红黑红的脸,又红了几分。 “荒唐!”白王喝道,“乌兰勇士到来,你们怎能如此无礼!” “是他先不讲理的。”萧千戟闷声道,然后狠狠瞪了对面的乌达弩一眼。 白王转而对乌兰公主和颜道:“公主切莫生气,寡人自会惩罚他们。” 他转而又对乌达弩道:“勇士,寡人在此向你道歉,还请宽宏大量,不与他们计较,可好?” 乌达弩起身行礼,却道:“回陛下,在下敬重武士,想与太子切磋一翻,公平比试,不知陛下可否答应?” “这个……”白王举目望向太子。 太子微微一笑,起身抱拳道:“承蒙勇士看得起,此处地方狭小,刀剑无眼,恐怕伤及无辜,咱们到门外庭院里打,如何?” “好!”乌达弩于是阔步走出门,洪声道:“太子,请——!” 白王、王妃、太子于是一同走向门外,在座宾客亦陆续涌到庭院里。 “嘿嘿,有好戏看啦!”伊洛冲密语挤挤眼睛,显得很兴奋。 “事儿精,就喜欢凑热闹。”密语喃喃回道。 此事明总管从身边走过,玉扇轻摇,风度翩翩。 伊洛偏着头,仔细瞧着他,心里念叨,原以为这白慕明是个蠢笨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在宫里做大官呢。他那件昂贵的披风还在自己包袱里,此时不方便相认,过后得找个机会谢谢他。 密语也偏着头,仔细瞧着明总管,心想,此人看上去气度不凡,比王孙贵族亦不逊色。 明总管一目掠过,见两名蒙面侍女愣愣看着自己,于是莞尔一笑。 二人顿时觉得一阵眩晕,于是立马转头,一个说:“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整整啊。”一个说:“哦,是么,那帮我弄整齐点……” 待他走远一段距离,二人才“呼”的松了一口气。 ****** 灵祥宫后院平坦开阔,正是繁花似锦,万木争荣,盆栽修剪得也别出心裁,近屋檐处两尊青铜巨鼎,十分引入注目。 “那大鼎里装的是什么?”伊洛小声问密语。 密语瞧了瞧,猜测道:“应该是水,以防起火时救急用的。” 伊洛心里暗暗感叹,这水缸比洗澡的池子都大,皇宫里还真是讲究啊。 正值此时,众人都来到了庭院里。 太子与乌达弩站在中心,周围的人围了一大圈。 乌达弩抱拳行礼,道:“请太子殿下赐教!” 谁知太子却推手道:“诶,不忙。” 众人诧异。 太子又道:“咱们就这样干巴巴的比划武功,男人们或许爱看,可是今日众多女眷在此,光看两个人打架,岂不乏味?” “那依殿下看,如何才好?”乌达弩问。 太子悠悠一笑,道:“不如我们赌点什么吧。” “赌什么?”乌达弩并未想到太子爷还好这一口。 “咱们点到为止,不伤及性命,不伤及旁人。若你赢了,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美人……或是宝贝?” 乌达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目光投向一旁的乌兰公主。 乌兰公主顿了一下,反问道:“那若太子殿下赢了,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呀,呵呵。”太子粲然一笑,道:“本太子不想要什么东西,若我赢了,我想……掀开在座一位美人的面纱!” 说着又对乌兰公主单眼一眨,喃喃道:“一睹芳容,虽死无憾啊。” 真是轻浮、无赖、恬不知耻!乌兰公主不竟心里骂了一万遍,但贵为一国公主不可当众失仪,她只稍稍愣了一下下,便又镇定的说:“好,我瞧着萧将军的赤焰方天戟很是顺眼,若乌达弩赢了,便请萧将军割爱相赠,如何?” 只听萧千戟洪声道:“能支持太子,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是赌注就这么定了,见证人便是白王和王妃。 而此时,明总管已默默地走到了乌兰公主身旁,冲着公主微微一笑,乌兰公主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生出无数个敌意。 第十四章 比试 “太子殿下,请赐教!” 只见乌达弩大喝一声,手举紫金双锤凌空砸过来。太子连忙运气在手,挡在胸前,足尖一点,往后腾空三丈,这一锤,算是避过。 太子赞道:“勇士好着急,本太子还没来得及出兵器呢。” 说话间,太子双臂举向高空,手掌一合,一把宝剑瞬间握于手中。 剑长三尺,剑体通直,呈半透明状,轻巧而锋利,在月光下透着湛蓝的幽光。 “这把剑,本月刚刚炼成,就请勇士试一试吧!” 只见一道湛蓝的剑气划向乌达弩,光过风匿,势如破竹。 乌达弩慌忙运动真气,以紫金双锤交叉于身前相迎。 湛蓝的剑气触到紫金双锤表面,便不自觉的往四方流走散开。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咄咄逼人,再看乌达弩红褐色的头发上,慢慢结了一层微白的霜。 “原来是水系法术!”乌达弩轻喝道。 他加强真气,满脸通红,以双锤凌空在前抵挡剑气,继而腾出双手,马步稳扎,合掌胸前,双掌拉开时,众人不竟瞠目结舌。 只见他双掌间隔空产生一道火红的焰气,随着双臂划弧,一个圆形的火焰圈将他包围,而刚才寒光凛冽的剑气逐渐在熊熊烈焰炙烤下,化为层层白雾。 众宾客刚才还感觉冷飕飕的,现在却热浪腾腾,汗如雨下。 而乌达弩此时再发一招,将焰气以双掌传与紫金双锤,只见刚刚还悬浮于他面前的双锤,逐渐往前移动,步步逼近太子。 伊洛和密语不竟都捏了一把汗,如此潇洒俊朗的太子,若是被火烧着了,可是大大不妙。 再看看白王,王妃,明总管,还有良相,脸上都显露出担忧的神色…… 正值此时,正如大家所担忧的,焰气逐渐逼近太子,太子奋力抵抗,可还是冷不防的,一丝火星跳到他的肩旁,他偏头躲开,可还是有一丝头发被烫着。 太子侧目一看,一小缕墨发从耳畔搭了下来,不竟怒目圆睁,喝到: “乌达弩,你不想活了!” 说话间,他快速将宝剑祭起,内力在手愤怒一推。 只见这把散发着湛蓝寒光的宝剑,如薄翼般从紫金双锤中间的空隙中穿出,直刺乌达弩。 乌达弩连忙运气抵挡。 而此时太子迅速一个深度后仰,躲过迎面砸来的双锤,继而起身双手展开,呈八字运气,忽而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一阵压力袭来。 “好戏来了!”密语小声道。 “什么好戏?”伊洛问道。 然而密语还没有回答。只听见波涛澎湃的声音传来,众人举目四望。 “是那两个大澡盆!”伊洛不竟轻声惊呼。 只见太子展开双臂往上一招,两股巨型水柱从屋檐处两个水鼎中螺旋而起,似乎在听从召唤。继而太子又轻笑道:“以火敌水,不自量力!”说话间,双手往前猛力一推,两股巨型水柱如巨龙一般,呼啸着扑向乌达弩。 刚刚挡过宝剑的乌达弩还未回过神来,只觉海浪一般的冷水迎面扑来…… 周围的人赶紧往四周逃窜,以免被淹着。 回头再瞧,只见乌达弩周身的火焰圈已消失殆尽,他口中吐出一口水,头发衣服也全都湿透了,如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太子胜啦!”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 继而欢声四起,“太子胜啦!”“是太子胜啦!”“真是精彩啊!”“哈哈……” 白王和王妃刚刚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喃喃道:“还好没有伤着……” ****** 而此时,另一个吸引众人的声音传来: “太子胜啦!哈哈,那面纱之事,就让微臣代劳吧!”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明总管满脸堆笑,右手迫不及待的伸向乌兰公主的面纱…… “若我赢了,我想……掀开在座一位美人的面纱。” “一睹芳容,虽死无憾啊。” 这是比试前太子说过的话,而此刻明总管的手正伸向乌兰公主的面纱。 战败的乌达弩不竟心惊胆战,今日若公主摘了面纱,回去定会扒了我的皮! 众人屏住呼吸,举目望向明总管。 这一刻过得极慢,极静,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只见明总管掀起了面纱的一角,他歪着头,愣愣看了一眼张脸,却停住了,欢喜的表情瞬间转为惊讶,惊讶得他仿佛都呆住了。 而刚刚万分期待的众人,一瞬间也都瞠目结舌。 他刚才手指触到的,明明是水绿色的面纱,可不知为何,此时却是紫纱。他刚才看到的分明是一双清湖月影般的眼睛,此刻却明若北辰。他看到的这张脸,并不是乌兰公主,而是那日见过之后,他脑海里默默浮现了一千遍的容颜…… “移行换位之法!难道……”密语不竟心里一惊,“她是地宗传人!” 原来,就在大家眨眼之间,乌兰公主随便抓了一个侍女,瞬间与自己交换了位置。 而与她换位的人,正好是伊洛! 伊洛整个人呆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白慕明的脸,凑近了的,巨大的一张脸…… 明总管努力稳了稳情绪,轻轻将紫色的面纱放下来。 此时,只听宫女群中有人鼓掌,“啪——!啪——!啪——!”慢慢三声,从容不迫。 大家不约而同的望去,只见乌兰公主从宫女群里走出来,雍容雅步,优游自如。 她明媚的笑道:“太子殿下武艺高强,今日乌兰勇士甘拜下风!不过我乌兰女子的面纱可不是随便摘的哦,呵呵呵……” 她幽幽的笑着,透着诡计得逞的炫耀,又道:“在此陛下王妃作证,我乌兰德兰愿赌服输。明总管,你既已摘得美人的面纱,那这个侍女,便赏你吧!” 什么?她说什么?要把我……赏…… 伊洛不竟瞪大了眼睛,狠狠看着白慕明。 明总管刚刚稳住的心绪,不竟又如脱兔般砰砰乱跳起来。 刚刚打了胜仗的太子,似乎也没有高兴起来,冲明总管使了个眼色,表示“算了”。 白王和王妃见比试有惊无险,也没有两相得罪,总算松了一口气。 只听白王对太子微微训道:“曦儿,休得再顽劣!以后不许对乌兰公主无礼。” 乌兰公主却大度的说:“陛下,您不要责备太子,年轻人就是喜欢玩儿的,不打紧。” 说着,一个轻飘的目光射向太子和明总管。言下之意,你们再来呀,看你们还有什么招,老娘从来就没怕过你们! 明总管不竟轻抹额上的两行冷汗。 太子拍拍明总管的肩膀,悄声道:“啧啧,惹到母老虎了。” 明总管脸上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两眼的余光却始终落在伊洛的身上,那双被紫色面纱遮得朦胧水灵的眼睛,好像把他的魂都要勾走了。 此时月亮已升起来,王妃忙着招呼大家回灵祥宫用膳,大伙儿于是又纷纷往室内走。 ****** 此时,一个太监匆匆忙忙走上前来,轻声道:“陛下,云将军来了!” “云将军来了!”满园宾客都转头回望。 “师兄来了!”伊洛赶紧拽了拽密语的袖子,激动得像要跳起来。 只见视线所及之处,白衣飘飘,广袖迎风,行若凌波踏步,气使风云惊变。 所过之处,仿佛千株含笑万朵玉兰竞相开放,众人皆目不转睛,陶醉不已。 文臣武将皆摆出行礼的姿势,宫女、公主、王妃,则慌忙整理自己的衣衫发饰,生怕有一点瑕疵,连太子都不自觉的伸手将刚才那一缕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 伊洛望着师兄,含情脉脉,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六年未见,你还好吗?还认得出我吗?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想见你。 他没有戴冠,而是一小半墨发微微束于脑后,发丝随风而动。 他亦没有笑,从容自若,俊逸丰神。 他走到白王跟前,只微微行礼,却严肃的说:“陛下,臣有军情相告。” 白王刚刚喜悦的表情,立刻消失殆尽。大手一挥,示意:你们先款待宾客,寡人去去就来。 王妃,太子,还有明总管,于是齐声道:“遵命,恭送陛下!” 众人亦齐声附和:“恭送陛下!” 白王亦冲着良相招招手,于是良相赶紧上前,与白王、云河一同离开。 三人离开了好一阵子,众人才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哇,这就是云将军啊,真是看一辈子都不够。”有的说:“得了吧,能看上一眼就是祖上积德了呢。”如此云云。 乌兰公主心里暗暗赞叹,原来这就是万人景仰的云将军,果然气宇不凡! 而此时明总管走到伊洛身旁,肩上一搭,打趣道:“嘿,美人,你刚才痴痴的看什么呢?” 伊洛连忙拍掉肩膀上的手,道:“白慕明,我早就认出你了!” 明总管则换到另一侧,又一只手搭上来,得意道:“小宫女,你们公主可将你许给我了,一月未见,你是不是有什么故事要和我分享呀?” “嘘——”伊洛吓一跳,一拳啐过去,“你小声点,回头再说。” 正巧乌兰公主的侍女阿赛经过,见两人如此热络,便瞪了伊洛一眼,没好气道:“小蹄子,刚将你许了人,就不知道收敛了,公主用膳,还不赶紧伺候着!” 伊洛于是赶紧埋头离开,往侍女们的方向走去。 阿赛对明总管行礼道:“阿洛不知礼节,明总管切莫见笑。”接着也往侍女方向走去。 明总管不竟喃喃自语:“乌兰的女人都这么凶么……” 第十五章 军情 灵正殿。 白王令宫女侍卫尽数退下,三人开始秉烛夜谈。 云河最先启口:“陛下,良相,臣得到消息,越国又征新兵十万!” 听到这个消息,白王面露忧色,不觉皱起了眉,道:“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云河接着又道:“而且越国新政,广纳玄门之才,不论门派,不论出身,摒弃门户,不分正邪,高官厚禄,能者居之。此举以往也有过,但越王眼光甚高,数年来只请到一位高手,拜为国师。” 此时良相双眼一亮,问道:“可是那鬼面妖人?” “是。”云河接着道:“越国师人称鬼面,出手狠毒,凶戾不堪。” 九年前,就是这个鬼面国师,在战场施了催眠术,另数万灵军被俘,而且他们还凶残的将所有俘虏尽数坑埋!几万个大活人啊,活活埋了,一个不剩! 想到这里,良相不竟咬牙切齿:“这个妖人,臣永远都会记得的。” 白王忽又问道:“那为何只请到一位?” 云河道:“据说越王室本身修习着独门秘法,比其宗室修为低的人,越王一概不见。” 说着,他亦忧心的踱着步子,接着道:“但如今却大大不同了,他们要征兵十万,不分正邪,不论出身,这是把魔道妖道都划入军事范畴!” 白王细细琢磨,喃喃道:“这不像越王的作风啊……” 此时白良忽然也想到了什么,道:“臣亦听闻一些市井谣言,臣心里亦有个大胆的揣测……” 白王道:“爱卿请讲。” 云河道:“良相请说。” 良相捋了捋胡子,缓缓道:“臣听闻越王……死了!” 白王先是一惊,然后面露喜色,道:“死了?那对我灵国可是大大的好消息!” 良相又道:“其生死外界只是揣测,但颁此新政的,的确看似另有其人。” 云河却不像白王那么激动,思虑道:“若越王已死,新王才有可能推翻旧政……” 白王似恍然大悟:“若越王已死,为何秘不发丧,而是大肆征兵呢?这其中必有阴谋!” 是夜,三人相谈甚晚,没有再回到灵祥宫赴宴。 ****** 晚宴之后,灵祥宫众人便各自散了。 伊洛和密语回到住处,各自梳洗,却不说话,都若有所思的样子。 静夜,二人倚在床上,伊洛终于忍不住问起来:“密语,你在想什么呢?” 密语慢慢道:“我在仔细回想他们每个人的武功。” 伊洛忽然好奇起来,道:“哦?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密语拿起桌上的一副筷子,在烛台前做交叉状,烛光映在筷子上,这个动作就好似乌达弩白天举着紫金双锤对着太阳的动作。 然后密语轻笑道:“那乌兰勇士练的是巨力和火系法术,他用兵器聚集日光。” 伊洛又问道:“那他算是高手吗?” “不算,中上层而已。对应到本门秘法,属于天宗的范畴。”密语想想又道,“若我估计得没错,萧将军和乌达弩所练之法有共通之处,但萧将军的兵刃更胜一筹。” “不过萧将军的脾气不太好哦,呵呵呵。”伊洛笑笑,又问,“那太子武功好吗?太子今天可真威风啊……” “是么?”密语好像想起什么来,“他的剑……” 伊洛似乎显得有点兴奋,欣喜道:“我喜欢那把剑!” 密语却不解,道:“为何?” 伊洛又学着太子拔剑的样子,畅想着那把剑就在自己手上,脸上不竟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喃喃道:“它看上去锋利、轻巧,而且半透明的,像水晶一样散发着微蓝微蓝的光,若我也有这样一把剑,御剑而飞,定会像九天玄女一般美的!” 密语忽然掩面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听说过九天玄女从半空中摔下来吗,哈?” “你不打击我会死哦。”伊洛说着扑过去在密语身上哈起痒来。 “哎呦,别闹别闹。” 密语一边笑一边抓住伊洛的双手,神情严肃的说:“所以,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吗?” 伊洛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喃喃道:“哪里怪啦……” 密语道:“他的剑很秀气,他最开始和乌达弩打的时候也很大度,忌惮着一国太子的身份和风度,直到乌达弩烧了他的头发,他的反应就像是……” 伊洛瞪大了眼睛:“什么?” 密语道:“像是女人撒泼!” 密语忽然笑起来,感叹道:“哇……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我竟然无言以对。”想想又问道:“太子武功这么好,定是高手了吧?” 密语却摇摇头,道:“还不算。真正的高手,恐怕当属乌兰公主!” “乌兰公主……她今天隔空让两个人定在了城门口,不接触到身体就可以点穴吗?好神奇啊!还有,她对我,对我……”伊洛想到今日自己被瞬间换位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 密语道:“刚开始我也以为是点穴,直到晚宴比武,她对你使了移行换位之法,我才发现她所使用的是一种特殊的结界。普通的结界一般是布在一个比较大的范围,边界或呈球状,或呈弧形,或以树林、草地、水流等为界,但她今日在轿子里,先放出一道绿光,绿光接触到萧将军和乌达弩的兵刃,继而扩散到两人身上,此时,乌兰公主便对二人布了贴肤结界。她的手法颇像……”密语说到这里,面色很笃定,“颇像地宗传人。” 地宗传人!那岂不是我刚好想学的武艺? 伊洛不竟心里一惊,问道:“地宗克天宗,那乌兰公主岂不是可以打败我师兄?” 密语则微微一笑,淡定道:“别着急,那是在同等修为的情况下,地宗对战天宗,或许略胜一筹。但你瞧着这位公主年龄有多大?” 伊洛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不到。” 密语道:“那就对了,云河可有九十年的修为,远远胜过这位公主呢。” 伊洛忽然想到什么,伸开自己的双手瞧了瞧,道:“那若我要打败师兄,即使练成地宗也没有用了,修炼时长不够,是吧?” 密语伸手在伊洛鼻梁上刮一下,笑道:“那就看你资质如何了啊,若天赋异禀的话,练一年胜过愚钝者练十年。所以……好好加油呗。” 密语说笑着,盖上被子,准备睡了。 说到这里,夜已深,眼见密语已经困了,伊洛没有再问下去。 可是她心里还藏着一些事,还没来得及说呢。 今日见到师兄万众瞩目,伊洛心里欢喜,可是也很矛盾,师兄在尘世中已经找到了一个方向,一个位置,可是自己还什么都不是。她傻傻的畅想,如果自己的武艺有乌兰公主那般厉害就好了。 她想告诉密语,那个明总管是自己的朋友,他叫白慕明,是个很有趣的人。 她还想告诉密语,自己上个月受了伤,住在一个叫白鹿山庄的地方,和一只美丽的白雪小鹿成为了好朋友。她也尝试着修炼木宗秘法,不过很不幸,毁坏了人家的花园。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竟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那玄奇庄主,还在生我的气吗? 第十六章 夜探灵光塔 月华如水,月牙如钩。 伊洛静静的想,原来今天是月初呀,难怪密语看上去有些虚弱,睡得比自己还熟呢。 忽然,她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定睛一瞧,窗外果然有个黑影晃来晃去。她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起来,掀开帘子一望,不觉失笑。原来是白慕明,此刻正蹲在窗台外面呢。 “喂,你怎么来了?”伊洛轻声问道。 听见声音,白慕明惊喜的回头一望,手指竖在唇边,道:“嘘——,出来!” 伊洛于是悄悄的走出来,一出门,便被白慕明拉住,直冲冲地往外跑。 两人一口气跑了好远,待到离灵兰宫好一段距离了,才停下来。 “哎,你怎么大半夜跑到灵兰宫来?蹲在那儿,像个……”伊洛忍不住笑起来,“像个乞丐,哈哈哈……” 白慕明也扬眉一笑,道:“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伊洛于是跟着白慕明一路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座山上。 山不算高,林木葱郁,山顶一座玉白色的高塔,泛着幽幽惑人的清光。 这不是灵兰宫背后的青山宝塔吗?伊洛不竟一惊,喃喃道:“你怎么知道我……” “怎么?” “哦,你怎么想到要带我来这儿?” 她其实想说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对这座塔好奇,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白慕明道:“此处幽静,不会有人来打扰。” 伊洛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好像没有得到答案,又道:“然后……呢?” 白慕明呵呵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二人来到山腰,在一棵古松旁坐下来。 伊洛又道:“为何不到山顶去?” 白慕明道:“山顶是禁地,有侍卫把守的。” 伊洛心想,禁地什么的必定有神秘的东西吧!于是又问道:“哦?那山顶的塔,可是什么宝塔?” 白慕明忽然觉得又该卖弄学识了,整整衣衫,娓娓道来:“咱们现在待的这座山呢,叫玉白山,山顶的塔,叫灵光塔。” “呵呵,这宫里的地名,不带个灵字,就带个白字,真有意思。” “哟,竟然被你发现了,小丫头挺聪明嘛。”白慕明接着又道,“不过在我眼里,这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塔,数十年也未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听闻白家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初一十五,君王要到塔里上香,其他人,一律不让进。” “就这样啊,我还以为多有趣呢。” 眼见伊洛有点失望,白慕明又道:“有趣的嘛,当然也有。江湖上传闻,在灵光塔里修炼,便可以达到武学的至高境界,灵国世代君王都是玄门高手,传闻就是因为在这塔里修炼过。除了……陛下。” “陛下没有在塔里修炼?”伊洛问道。 “有没有修炼,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不是玄门高手。或者……连个新手都算不上。” 伊洛忽然想起来,密语也曾说过,白启帝的继承人世代都是天宗高手,难道就是因为在这塔里修炼过吗?可有这么好的条件,陛下为什么不把自己练成高手呢?难道是因为以往的君王总是莫名的死去吗? “伊洛,咱们不说这个了。” “恩。”伊洛点点头。 白慕明忽然转身面对着伊洛,拉起了她的手,喃喃道:“那天在天桥告别后,我以为你很快就会找到云将军,就会到灵国来了。可是没想到,竟过了一月之久。” 他说这话,透着一点小小的遗憾,还有一丝复杂的心情。伊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辜负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因为我受伤了,遇到了意外。不过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嘛,呵呵。” 她萌萌的笑,驱散了白慕明那一丝微微复杂的心绪。 “那你见到云将军,为何不与他相认?为何做了乌兰的侍女?”白慕明问道。 “因为……因为……”伊洛直觉得难以启齿,有些尴尬。 可看到白慕明关切的眼神,她又不忍心拒绝,不竟满脸通红,用牙齿咬了咬下嘴唇,道:“白慕明,对不起,我那天狂妄自大,撒谎了。我是紫云山来的,但是我的武功真的……超级烂。那天御剑载你,从剑上摔下来,是因为我怕高。一个玄门武者,却害怕高,你能想象得到吗?我从来没有……” 说到这里,伊洛有些哽咽了,眼里盛满了泪水,一闪一闪快要溢出来。 “我从来没有正常的御剑飞行过,哪怕一次。师兄当年下山的时候,嘱咐好好习武,我也信誓旦旦,曾击掌立约,可是这些年……我学无所成。今天看到师兄受万人景仰,才觉得自己很丢脸,丢师兄的脸,也丢师父的脸……”说到这儿,伊洛脸上两行泪珠跟断了线一样。 “好了,别说了,我懂,我懂。”眼见着伊洛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白慕明忽然觉得心疼坏了,一把揽住她的头,摁在自己怀里。 “都是我不好,哥哥我嘴贱,问东问西的,真讨厌。是吧?” 白慕明说着,歪着头偷偷瞧一眼,见伊洛哭得不那么厉害了,便用袖子替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喃喃道:“这梨花带雨的,瞧我这小心肝……都要融化了。” 这一逗,伊洛便不哭了。 她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问道:“哎,你上次说你父亲安排了一桩婚事,究竟如何了?” 白慕明却没有回答,而是侧头的望着山顶的高塔,他站起来,愣愣的望着,忽然惊呼道:“不好!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伊洛一听,也吓得从地上爬起来。 “咱们先躲一下吧。”白慕明说着,立马拉着伊洛躲到古松后面,并且嘱咐道:“嘘——,乖乖等着,千万别说话。” ****** 二人安静了一会儿,果不其然,一行人风急火燎的从山下奔上来。伊洛偷偷一瞧,大约二三十人,只听领头的人号令着后面的人:“快!封锁玉白山,别让刺客跑了!” 伊洛心里感叹,这皇宫的生活真是太刺激了,竟然遇到刺客! “咱们也跟上去瞧瞧吧。”看到那些侍卫往山顶去了,白慕明轻声道。 “好啊好啊。”伊洛正想看热闹。 “你把面纱蒙好。”白慕明嘱咐道。 “恩。”伊洛于是带上面纱,又问白慕明:“刚才你是怎么知道出事了?” “那灵光塔是有机关的。起初我们上来的时候气氛还平静柔和,刚才我却瞧见塔顶红光闪烁,定是有人触动了机关,那红光就是给卫兵的警示。” 二人于是悄悄的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山顶。二人找了个幽暗处躲起来。 伊洛终于有机会静距离的观察这座宝塔。 只见塔体挺拔高大,古朴雄浑,顶如盖,刹如瓶,如擎天一柱,直刺云霄,让人不自觉地肃然起敬。塔旁边一棵巨树,高二十丈许,虬曲苍劲,昂首云天。若单看这棵树,只觉孤傲决绝,但与宝塔放在一起,却相映成趣,十分般配。 塔门外的平地上,横横竖竖躺着几个侍卫,像是被人打伤的。而塔门前也站着几个人,一副形神戒备的样子,带头的正是禁军统领白长兴。 不一会儿,又一行人上来,众侍卫皆让道行礼,恭敬不已。 借着火把的光,伊洛仔细一瞧,不竟心里一惊,来人竟然是白王!想必定是出了不起的大事儿吧。 只听白长兴道:“微臣叩见陛下!今日灵光塔遭遇刺客,臣等守卫不严,请陛下降罪!” 白王却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神色严肃,语调平静:“长兴,起来吧,目前情况如何?” 白长兴道:“回陛下,臣遇见刺客一人,身着蒙面夜行衣,身手敏捷。臣射了一箭,伤了他的右臂,不过没有抓到人。臣已命令封锁玉白山。” “那塔内情况如何?”白王又问。 “回陛下,刺客触动的是入门机关,还未进到塔内。” “好。”白王正言道:“连夜搜山,灵光塔以后要加强防卫。” “微臣遵命。”白长兴想想又问,“陛下,那玉白山以外的地方是否要搜?还有灵兰宫……” 白王却竖掌制止,道:“来者是客,先不要惊动。” “微臣遵命。” 吩咐完,白王便起驾回宫。 迎着晚风,传来几声清咳,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 ****** 待众人散去,伊洛和白慕明才敢出声。 “他们封锁了玉白山,这下完了……”伊洛担忧道。 “哥哥我在,怕什么!”白慕明却毫无危机感,拍拍胸脯,道:“我送你回去。” 瞧他这副自卖自夸的样子,伊洛直觉得好笑。 但白慕明并没有妄自吹嘘,他很快找到了一个秘道,在一片隐逸的山石之间。 二人进入秘道,走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出口。 伊洛迫不及待的探出头去,嘿,奇了,竟然是灵祥宫! 此时晚宴已过去许久,灵祥宫幽静无人。伊洛不竟兴奋的拍了拍白慕明的肩膀,赞道:“嘿,你还真行!没想到秘道的出口竟然在如此热闹的地方!” 白慕明轻笑道:“这样才不容易被怀疑啊。” ****** 此处离灵兰宫并不远,二人沿着白天走过的路,很快便到了伊洛的住处。 两人正要告别,伊洛忽然想起什么,便对白慕明说:“你先别走,我去去就来。” 原来她忽然想起雀翎衣还在自己包袱里,白天的时候曾念及要还给白慕明的,这会儿正好去取。 白慕明不知所以,便傻傻等在门外。 他忽然听得不远处有动静,于是赶紧藏到门口的石狮子后头。 不远处,一抹灯亮,只见一个黑影以极轻极快的速度,瞬间夺门而入。 此时伊洛正好走出门来,白慕明赶紧一把拉过她,以手捂着她的嘴。 只见刚才亮灯的地方,忽然又熄了灯。白慕明才松了一口气。 伊洛扒开白慕明的手,轻声道:“怎么回事?” 白慕明轻咽一下口水,反问道:“刚才亮灯的屋子,住的是谁?” “那间啊,住的是公主。” 白慕明忽然心里疑惑,难道乌兰公主现在有危险?……或者她本身就是危险? “嘿,想什么呢。” 伊洛伸开一只手,在白慕明眼前晃了晃,又道:“我刚才是去取披风了,瞧,这是你上次借我的披风,果然是防水又防寒,谢谢你。”伊洛于是将雀翎衣塞到白慕明手里。 白慕明本想说衣服是送你的,可又想起自从丢了这件雀翎衣,回来挨了不少的骂,便没有推辞,只若有所思的说:“伊洛,我还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恩,什么事?” “算了,过几天再告诉你。你答应我,到时候不许生气。” “切,神秘兮兮的。”伊洛喃喃道。 正说话,一道烛光渐渐临近,二人却丝毫未有察觉。 忽然,一个凶悍的女声喝道:“你们在干嘛?” 二人一惊,同时望向举着蜡烛的人,原来是侍女阿赛。 白慕明心里不竟一叹,唉,怎么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 阿赛没好气的道:“小蹄子,大半夜的还不回屋休息,在外头私会男人!” 白慕明赶紧劝道:“阿赛姑娘,别生气,生气可要长皱纹的哦。我不是别人,你瞧,你瞧瞧。”说着便拉起阿赛的手,将烛光移到自己脸上。 阿赛一看是明总管,态度立即缓和下来,道:“明总管,这里是公主休息的地方,您这大半夜的跑来,可是有违礼数啊。” “哦,是么。”白慕明顿时装傻,道:“公主是不是被我们吵醒了?” 阿赛道:“那倒没有,白天长途劳顿,今夜公主睡得可熟了,醒都没醒一下。” “这样啊,这样就好。”白慕明又道,“阿赛姑娘,你瞧,你们公主不是将这小丫头许给我了嘛,所以她约我来是要送我一件定情信物。” 说着,他将手里的雀翎衣晃了晃,又道:“所以也不是什么有违礼数的事,阿赛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当没看见吧。不过今日我瞧着,皓月当空,却比不上阿赛姑娘一双美目,真是后悔,白天我摘的,怎么不是阿赛姑娘的面纱呀,唉!” 白慕明一声轻叹,阿赛不觉脸上发烫,便对伊洛喝道:“小蹄子,你就着急想嫁了是吧?今日看在明总管面子上先不罚你,还不赶紧回屋去!” “好好好,这就回去,谢谢,谢谢。” 伊洛如获大赦,赶紧溜走,心里却骂道,臭白慕明,明日再找你算账! 白慕明亦有礼的告别阿赛,独自离去。 走到不远,他又不自觉的回望刚才亮灯的屋子,突然心生一计。 第十七章 好玩的游戏 灵兰宫,兰香四溢。 一个太监的声音打破拂晓的宁静。 “报——,太子殿下邀请乌兰公主一同游玩,巳时出发,请公主着手准备。” 阿赛慌忙从屋子里走出来,将几锭碎银塞到太监手上,道:“谢公公来报,请回复太子殿下,公主这就准备。”太监于是领赏离开。 紧接着阿赛便命人敲了各屋的门,一一叫醒,于是整个灵兰宫开始忙碌起来。 “伊洛!伊洛!快起来!快起来呀!” 密语死命摇着熟睡的伊洛,却不见有什么反应,于是又在她耳边轻声道:“云将军来啦。” 这一回,她倒是噌的一下就爬了起来,睡眼惺忪的问:“哪儿?哪哪……哪儿?” “呵呵……”密语不竟掩面而笑,催促道:“骗你的,快起来,太子约公主游玩!快!” “昨天才开了晚宴,又是打架又是刺客的,这会儿又要出游,这家人还真是不省心……”伊洛一边嘟囔着,半睡半醒的起身梳洗。 “刺客……”密语忽然觉得话风不对,疑惑道:“丫头,你昨晚是不是去哪儿了?” 伊洛眯着眼道:“待会儿再慢慢交代吧,让我再睡会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睡觉,一边洗脸,密语无奈的笑笑,只好作罢。 ****** 巳时,灵兰宫前已是驷马高车,珠围翠绕,男宾女客,盛装雍容。 乌兰公主带了十二名侍女,太子带了明总管、侍卫元福元宝、丫鬟纤儿,会同其他太监、宫女,总共约五十人,浩浩荡荡,一同前往御花园。 “这阵势哪里是出去游玩,打群架还差不多。”伊洛小声对密语说。 密语不竟也笑起来,今日人多,两人在人堆里一点也不惹眼,正好说悄悄话,倒也乐呵。 不一会儿,众人来到一个幽静的园林,但见桃红柳绿,花海如潮,拱门旁巨石上赫然刻着三个大字:白曲园。 乌兰公主瞧着这三个字,稍稍停留,悠然问道:“此名白曲园,太子莫不是要请我们听曲儿吧?” 太子朗朗笑道:“此曲非彼曲,公主稍后便知。”随即又抬手相邀,道:“公主,请——” “太子,请——”乌兰公主于是与太子并肩走进园门。 但见园中除了百花争荣,还有湖光山色,曲径通幽,别有一番风情。 园中一个偌大的亭子,一湾溪流引湖中之水,弯弯曲曲从亭中流过,清溪边上案几雅座,逐一排开,酒水小食,早已备好。 “此地果然甚妙!”乌兰公主不竟赞道,“我猜,白曲园的曲,便是指这一湾闲亭曲水,临水赋诗,必然风雅至极。” “呵呵,公主果然独具慧眼!不过单单临水赋诗,还是单调了些,今天请公主来,是来玩白灵宫里最好玩的游戏。”太子双眉一挑,笑得意味深长。 一旁的明总管行礼道:“公主莫慌,待会儿便知,请入座吧。” 乌兰公主不竟心里一紧,不知这二人又要玩出什么花样,但见这溪流从上游往下,环曲而过,心想还是先观望观望比较好,便在下游的案几旁坐了下来。 太子又道:“就咱们三个人,人太少不尽兴,请阿赛姑娘也来吧。” 阿赛听闻太子唤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敢答应。只听乌兰公主唤道:“还不快谢太子。”阿赛于是才谢恩,然后中规中矩的坐了下来。 “四个人也不多。”明总管想了想,转头对元福元宝吩咐道:“快去把乌达弩勇士和白统领也请来!” “属下遵命!”元福元宝于是领命离开。 不一会儿,白长兴和乌达弩陆续赶来,依次坐在了曲溪上游的位置。 此时,从上游至下游,坐序依次是:白长兴、乌达弩、明总管、太子、乌兰公主、阿赛。 周围侍卫、宫女、侍女整整围了三圈,大家都等着看热闹,也有人叽叽喳喳议论不已。 伊洛硬是拉着密语挤到最内一圈,看热闹什么的,她可太喜欢了。 明总管远远望去,明目紫纱,身影熟悉,旁边一名兰纱少女,便知道是这二人了,于是微微一笑,伊洛也轻轻挥手,算是打招呼。 密语投来疑惑的眼神,伊洛于是在她耳边轻语道:“那是我朋友。” 众人坐定,只听太子下令道:“纤儿,来给大伙儿说说规则吧。” 话刚落,只见一个长相甜美的宫女走上前来,手里端着一片荷叶,荷叶中央放着一个小木杯。 “众位好,我是小宫女纤儿。”她的声音清脆而洪亮,“咱们今天要玩的,是白灵宫最受欢迎的游戏,名叫‘曲水流觞’。‘曲水’就是在座眼前的这道曲溪,‘觞’就是我手中的水杯。游戏里面分两个角色,分别是行令官和受令者,行令官由在座六位,从上游至下游依次担任,受令者则由我手中的杯子选定。” “那杯子怎么选人?”性子急躁的乌达弩忍不住问起来。 “勇士莫着急。”纤儿不竟掩面一笑,道:“只需行令官将这木杯放在荷叶上,置于曲溪中,顺流而下,杯子停在谁那儿,或者在谁跟前打转,谁就是受令者。” “那受令者要做什么?”这次问话的人是乌兰公主。 “回公主话,普通的玩法只需赋诗一首,或饮酒一杯,但今日在座皆是武中高手,所以有个新的玩法,受令者要当场完成行令官指定的一个任务!” “那可不成!”乌达弩道:“那岂不是让学什么猫叫狗爬都要执行,那可太丢人了!” “呵呵呵……”纤儿又被逗笑起来,慢慢道:“勇士不要着急,不喜欢完成指定任务的人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喝下这杯中之水,然后回答行令官一个问题。” “喝杯水说句话而已,这有何难?那岂不是人人都选这个?”乌达弩道。 “呵呵,勇士说的有理。不过这水……是真言水。” “真言水?” “喝下会怎么样?”乌兰公主抢先问道。 “回公主话,”纤儿认真说到:“喝下真言水的人,一个时辰内,所言必是真话。” 此言一出,乌兰公主一时没有答话。 她已明显感觉到,这是一个局,若不入局,便是心虚,若入了局,便是涉险。 此时围观的人却炸开了锅,“哇,真有这么神奇么?”“可是说假话会怎么样?”“那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呢……”“这是挑战胆量吧。”“……” 只听明总管又道:“勇士,昨日你可是在晚宴上挑战了太子,是不是被打怕了呀?” “笑话!我乌达弩什么时候怕过!”只见乌达弩怒目圆睁,道:“纤儿姑娘,开始吧!” 纤儿微微点头回应,又将目光投向乌兰公主,道:“公主可还有疑问?” “没有了,开始吧。”乌兰公主道。 “好。” 纤儿于是端起荷叶与水杯,往上游走,到了白长兴跟前,道:“按照游戏规则,第一位行令官,当是白总管。” 白长兴一时有点手足无措,连忙推辞道:“不,不,我没有玩过,做首令不合适。” 纤儿双手停在半空,白长兴却没有接,有点尴尬。 “那就让微臣来做个示范吧!”大伙儿寻声望去,只见明总管起身道:“太子殿下,您看这样可好?” “对对对,让明总管做首令,正好给大家示范一下。”白长兴连忙支持。 太子于是笑道:“好,就依你们。” 只见明总管大步流星走到纤儿跟前,接过了真言水。 “大家可看好了哟。”明总管说笑着,将荷叶与水杯放到了曲溪里。 众人不竟摒住呼吸,气氛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只见荷叶顺流而下,首先飘到了白长兴跟前,白长兴心里一紧,却又见荷叶顺利通过了第一道弯,继续往下漂去,方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接着荷叶便漂到了乌达弩跟前,乌达弩也目不转睛,盼着快点漂过去。 可是荷叶却停在这第二道弯,不走了。 只听见纤儿清脆的声音响起,“乌达弩勇士,就是你啦!” 后面所有的人,于是都舒了一口气。 “我今日定是踩了****了!”乌达弩倒也干脆,端起水杯,便一饮而尽。 众人不竟好奇的瞪圆了眼睛。 “什……么……味道?”坐在前面的白长兴好奇的问道。 “还不错,甜的!”乌达弩将水杯倒过来,以示众人,滴水不剩。 只听纤儿道:“勇士果然豪气!按照规矩,您还要回答明总管一个问题。” 乌达弩拍拍胸脯道:“尽管问便是,我乌达弩可不怕!” “呵呵呵,勇士果然爽快!我看大伙儿兴致高昂,若不问点有趣的问题,那岂不是对不住观众?”明总管玉扇轻摇,一个坏笑浮上眉梢,问道:“乌达弩,那我就问,你昨夜入眠时心里惦记着什么?” “昨夜我……我睡得很好……”乌达弩刚想说自己睡得很好什么也没有惦记,可话还没有出口,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袭来,他忍不住用手捂住心口,豆大的汗珠跟断了线似的,从额间流下来,疼得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乌达弩,你怎么了?”乌兰公主紧张起来。 “勇士,你可还好?”坐在一旁的白长兴也关切的问道。 可乌达弩就是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纤儿连忙走过来,安慰道:“勇士,你平静一下,慢慢说,只能说真话。” 只见乌达弩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说了两个字:“红……莲……” 也很奇怪,才刚说完,心口忽然不痛了。乌达弩直起腰板,又大饮一碗酒,整个人缓和过来。 “红莲?”明总管本想轻轻一笑,却不觉笑得露了齿,“勇士果然好兴致,明某真是……甘拜下风!”说着便退回到自己座位上,低着头一个劲儿的笑。 围观的人却面面相觑,不知他在笑什么。 “谁是红莲?”伊洛悄悄问密语,密语摇摇头。 “红莲是谁?”乌兰公主也忍不住悄悄问阿赛,阿赛却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此时却不知人群中的谁高声解析道:“红莲就是怡春院的头牌!” 众人一听,不觉哄笑一片。太子、白长兴、纤儿,也全都捧腹大笑起来。 乌达弩整个人从脸红到脖子根,冲周围喝到:“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吼不要紧,这一吼,大伙儿笑得更厉害了。 哄笑声中,只听明总管又道:“哎,那边!就你们两个!笑得花枝乱颤的,过来一起玩!” 众人侧目一瞧,只见明总管所指的,是乌兰公主身后的两名侍女,一个戴着紫纱,一个戴着兰纱,那除了伊洛和密语,还会是谁。 第十八章 马蜂英雄 经明总管这么一喊,伊洛密语二人脸上的笑算是僵住了。 “阿语阿洛,明总管叫你们,还不快过去!”只听阿赛训斥道。 二人不敢抗命,只好乖乖的走了过去,分别坐在明总管的左右两旁。 伊洛心里忿忿不平,她一坐定,便狠狠的踩了白慕明一脚,白慕明疼得直想叫妈,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忍住了。 此时纤儿正准备开始玩第二轮。 这一轮的行令官是白长兴,白长兴于是学着刚才明总管的样子,将一杯新盛的真言水与荷叶一同放入水中。荷叶顺流而下,这一次行得很顺,迅速经过了好几个弯道,然后停在了阿赛跟前。 经过刚才乌达弩的教训,阿赛端起了真言水,却没敢喝,而是原封不动的还给了纤儿。然后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请白统领指定一个任务吧,阿赛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长兴连忙回应:“哦不不不,阿赛姑娘言重了,只是玩个游戏而已,别太认真啊。” 纤儿却道:“但不论如何,请白统领派个差事哦,否则咱们可玩不下去了。” 白长兴本来就是被拉过来凑数的,他本也是个知理识趣之人,阿赛虽是一个侍女,但一来贵为客人,二来是女流之辈,他更不可能欺负人家,于是道:“那就请阿赛姑娘给我们表演一个才艺吧,助助兴,如何?” 众人皆拍手赞成。 阿赛于是唱了一首自己最拿手的小曲儿,引得众人喝彩,掌声不绝。 表演完毕,阿赛回到案几静坐下来,忽然觉得刚才白长兴不仅没有为难自己,而且让自己的歌喉得众人欣赏,反观自己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阿赛再抬目看白长兴的时候,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 接下来气氛又高涨起来,因为第三轮的行令官,正是刚才闹了笑话的乌达弩。 只见乌达弩大摇大摆的走向曲溪上游,接过纤儿手中的荷叶和水杯,大有一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架势。 “众位看好了啊,来喽!” 他猛地将荷叶和水杯投到水中,可能是用力过猛,水杯竟然在荷叶上弹了几下,众人的心也跟着这个节奏七上八下。只见水杯还没落定,荷叶便经过第一个弯,水杯顺势就往下落,眼看就要翻在水里。忽然,坐在第一个弯口的白长兴一紧张,伸手把杯子端了起来。 荷叶倒是顺流飘走了,真言水可稳稳的端在白长兴手里。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好几人齐声道:“白统领,就是你了!” 怪只怪自己手贱,白长兴只好认罚,于是就着手里的杯子,将真言水一饮而尽。 “好!白统领爽快!”观众皆赞道。 纤儿又道:“乌达弩勇士,你可以问问题啦!” 乌达弩却是一愣,他刚才尽顾着兴奋自己当了行令官,却没有想好要问什么。临到这会儿了,才急得直抠头皮。 但见白长兴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样子,乌达弩忽然想到什么,乐呵道:“哈哈!刚才你们戏弄我的问题,我也叫白统领来答一回!白统领,你说说看,你昨晚入睡的时候在惦记着什么?” 众人皆转头望向白长兴,期待一个有趣的答案。 白长兴却没有马上回答,他愣了好一会,一种十分为难又紧张的情绪铺在脸上。 他还没有说话,只因这话他心里徘徊了千万遍,绝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来说。 “白统领,你是怎么了?可不能说假话哦。”纤儿提醒道。 乌达弩也催促道:“哎,白统领,你倒是痛快点儿,快说呀!我刚才可都掀了老底儿了,你总不会比我还糗吧?” 众人想起之前乌达弩的糗样,不禁又笑成了一片。 此时,只见白长兴往自己杯中斟满酒,向着曲溪的中游举起了酒杯。 他这是要敬谁的酒呢?众人也寻着方向望去,不免一惊,那方向坐着的可是太子殿下! 刚才还和大伙儿一起笑着的太子,此时忽然笑不起来了,见白长兴如此郑重的样子,便只好也举起了酒杯。 众人面面相望,不知所以。 “殿下,微臣……”白长兴话音不稳,顿了顿,才鼓起勇气道:“微臣惦记着与殿下一起喝酒畅谈!殿下,请——”说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白长兴喝完酒默默坐下,众人都注视着他的反应。然而,他没有心痛,没有任何的不适,他说的是真话! 少顷,观众一片哗然。 “这什么意思啊?” “白统领有龙阳之好?” “还是兄弟之情?” “分桃短袖?” “喜欢男人?” “……” “咳咳咳……”纤儿努力的清了清嗓子,“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只是游戏而已,大家别太过分啊。再闹可就玩不下去了哦——” 见纤儿这么一说,大伙儿又安静下来。 安静归安静,却是忍不住想笑,但又怕被责罚,于是只好憋着,但少不了有七八双眼睛偷偷瞄着白长兴,白长兴直被盯得脸上又红了一圈。 “纤儿,咱们接着玩吧。”太子吩咐道。 “好。”纤儿又道:“殿下,这回可轮到你做行令官啦。” 太子努力的定了定神,暗暗提醒自己,可不能坏了大事。于是摆摆手道:“本太子刚才酒喝得太急,得缓一缓,与阿赛姑娘换个位置吧。” “是,殿下。”纤儿回过话,又转向阿赛,道:“阿赛姑娘,你看如何?” “奴婢自当遵命!”阿赛于是起身,往曲溪上游走去。 ****** 自从阿赛的手碰到水杯开始,伊洛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很强烈,直到她眼睁睁的看着那荷叶就在自己跟前打转,转悠了好久,就是不走。 她眼前不断浮现出被阿赛训作“小蹄子”时的表情,心想,这回完了,阿赛一定不会放过我! 只听纤儿宣布道:“这一轮,阿洛姑娘!” “嘿,到你啦!”坐在旁边的白慕明满脸惊喜,还略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伊洛只好从曲溪中端起了水杯,偷偷瞄一眼密语,密语微微摇头,眼神中透露着焦急,像是在说:不要喝,千万不要喝。 说的也是啊,连身份都是假的,随便问问就露馅了,搞不好就是死罪,那可一点也不好玩。 想到这里,伊洛定了定神,道:“还是请阿赛姐姐指定个任务吧!” 再一瞧阿赛的表情,那简直叫天赐良机,正中下怀,恨不得立刻就用眼神将伊洛给掐死掉。 只见阿赛稍微想了想,然后道:“今日和主子们一同游玩白曲园,奴婢真是荣幸之至。此地风景甚好,只是奴婢发现不远处的橡皮树上,挂着一个蜂巢,所以心里一直担忧着,怕有马蜂飞出来蛰人,那可是扫了主子们的兴。刚才奴婢一直在想抽个空去将这蜂巢除了,现在,不如就请阿洛姑娘代劳吧。” 伊洛只觉得脑袋一嗡,她说什么?她叫我去……捅,马,蜂,窝! 再四周一瞧,密语表示无奈,白长兴表示同情,而其他人,我去,全都……充满期待! 再斜眼一睨,白慕明笑得都快要岔气了! 伊洛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放狠话道:“一个马蜂窝而已,待本姑娘去捅了来!” 话音刚落,便直奔橡皮树而去。众人也都兴奋的尾随着,只是担心被马蜂蜇到,于是与她之间保留了较长一段距离。 “本太子来帮你吧。” 伊洛寻声望去,不觉有点惊讶,说话的竟然是太子殿下。 只见他手里法诀一握,祭起他的宝剑,晶莹剔透,微光湛蓝,这把剑,伊洛看得好生喜欢。 紧接着他又右手一引,宝剑便平稳的飞到了伊洛跟前。 “这叫什么剑?”伊洛欣喜的问道。 “水剑玲珑。” “玲珑剑,真好听!”伊洛于是跃身踩到了玲珑剑上,又道:“谢谢殿下,我站稳了。” 太子于是运力将玲珑剑升起来,伊洛亦随之往上,直到橡皮树挂蜂巢的地方,玲珑剑则悬停于空。 “只能帮到这里,接下来看你的了。”太子道。 伊洛使劲的点点头。 只听白慕明又道:“把脸蒙好,别蛰得鼻青脸肿,那就成丑八怪啦!” 众人不竟哄笑一片。 伊洛努力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注意力放到眼前的蜂巢上。 只见无数个六边小孔,远观似密密麻麻没有规则,实际上每个都差不多大,很是整齐,很是精密。有几只蜂在表面爬来爬去,似在搬运东西,而蜂巢里还住着许许多多的小蜜蜂,有的还在孵小崽子。伊洛忽然觉得,这蜂巢里是与人间不同的另一个世界,而那些筑巢的蜜蜂就像是人间的工匠,若自己就此毁坏了这个蜂巢,便是毁了这一群小生命的世界,那该是多大的罪孽啊。 于是她喃喃道:“小东西,你们不要蛰我,我是来帮你们的。” 一些蜜蜂被她说话的气息惊动了,于是嗡嗡的飞了起来,无比警觉的围绕着她,似要发动进攻。 伊洛也突然觉得背心冒汗,连忙又轻声道:“若蛰了我,你们也会死的!” 正说着,一只蜜蜂已经停在了她的额头上,众人的心也不竟悬了起来。 伊洛只觉得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却丝毫都不敢动。 她一紧张,体内一股真气缓缓升起,自丹田起始,萦绕周身。 奇怪,额头上停住的和周围飞着的蜜蜂,似乎都嗅到一种异样的气氛,竟然纷纷飞回了巢。 她闭上眼,用气息感受着这一群小生命的存在,又轻声道:“相信我,我把你们放到安全的地方去……”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将蜂巢从树枝上端了下来。 围观的人都瞠目结舌,惊呆了。 “太子殿下。”只听伊洛又发出了声音,“可否送我去对面的山上?我不想伤害它们。” “好。” 太子于是剑诀一握,引向对面的群山,伊洛端着蜂巢,踩在剑上,瞬间飞了出去。 众人皆眼巴巴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啧啧称奇。 不一会儿,众人视野中又出来了伊洛的身影,由远及近,御剑而来。 倒是身轻如燕,英姿飒爽,只是飞到跟前,伊洛仍然双眼紧闭,看得众人好生奇怪。 “嘿!该醒啦!”伊洛方才睁开双眼,眼前竟然又是白慕明凑近的硕大一张脸。 “马蜂英雄,快下来吧!”白慕明脸上堆着笑,伸手来扶。 伊洛才不领情,一掌拍开他的手,自己从剑上走了下来,对太子行礼道:“谢太子殿下相助。” 太子于是收了剑,笑道:“阿洛姑娘有颗仁爱之心,本王当是佩服!” 众人听到太子称赞,不觉鼓起掌来,伊洛一时笑容满面,很是开心。 密语也走过来挽着她的手,轻声道:“真是有惊无险。” 马蜂窝的热闹算是看完了,众人于是一边说笑着,一边原路返回。 伊洛再偷偷瞄一眼阿赛,那脸色可不是一般的难看,心里不竟暗暗叫苦,此劫算是过了,可下一劫肯定不远。 第十九章 我来揭穿你吧 (求推荐) “阿语姑娘,轮到你做行令官了。”纤儿亲切的说。 密语一时感到有点意外,侧目看了看伊洛。伊洛正笑着投来鼓励的目光。 密语于是从容的接过了荷叶与水杯。 她一边把手里的物件放到水中,一边想,若是谁得了这个令,便让他念个诗或者舞个剑就行了,否则若是得罪了人,就太过惹眼,身份必然会被怀疑。 正思虑着,却见荷叶顺流而下,停在了明总管跟前。 “明总管,呵呵,到你了!”纤儿乐呵道,似乎盼了好久的样子。 密语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明总管端起真言水,潇洒的喝下,脸上仍挂着自信满满的笑容。 这回可把密语难住了,心想,此人既是伊洛的朋友,我总不能问些问题让他被人取笑,可是问得太简单,不免看上去有点假。 “阿语姑娘请尽管问吧!”明总管玉扇轻摇,又笑道,“瞧瞧这周围,有多少姑娘想打听我隐私的,今天可是随了你们的心愿,可别轻易放过我啊。” 众人纷纷被逗乐起来,尤其是女眷,媚眼秋波,纷至沓来。 虽说如此,密语可不敢玩真的,稍加考虑,还是正经的问道:“那就问问明总管,从小到大,可有什么志愿?” “这也太简单了!”“别放过他呀!”“机会难得哎……”宫女群中一阵骚动。 只见明总管朗朗一笑,道:“明某从小到大,希望阅尽世间宝典,志在博闻天下!怎么样?够纯粹吧?是不是志向高远?” 他说完后便摇着扇子慢慢坐下,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伊洛斜睨了他一眼,还是一副标准万人迷的表情。 就这么简单?没有荣华富贵,也没有权谋江山,密语不竟有些惊讶,于是行礼道:“当世人人都崇尚武学,没想到明总管独辟蹊径,不落俗套,小女子当是佩服!” 密语说完,慢慢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此时不知哪里飞来一只苍蝇,嗡嗡呜呜直扰人烦。伊洛于是挥掌一拍,喃喃道:“只学文不学武,当心被人一掌拍死!哼!” 明总管连忙摇首,啧啧道:“这这这……太暴力了,不忍直视啊。” ****** 此时纤儿又道:“太子殿下,乌兰公主,小的们都已经耍宝斗趣,忙活半天了,主子们可是尽兴了?是不是也该来个压轴戏了呀?”说着,呵呵笑起来,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呵呵。”太子也笑起来,道:“那这一轮有请乌兰公主做行令官,可好?” 大伙儿目光转向乌兰公主。 乌兰公主已沉默了良久,心中默默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冲动,于是道:“多谢太子殿下盛情,只是本宫有些乏了,只盼着快些回房休息,不如你们玩吧,就别算上我了。” 太子道:“那怎么行?此番游戏可是专门邀请公主来玩的,公主若是离席,岂不扫兴?” 明总管又道:“不如这样吧,让太子殿下行令,咱们就再玩一局,这一局过后就该用午膳了,这样可好啊?” 乌兰公主推迟不过,只好答应再玩一局。 只见太子昂昂自若走向曲溪上游,捧着荷叶与水杯,道:“我让这曲溪跳个舞给大家瞧!” 说着,他一手运起了真气,俯掌灌入溪水,一手将托着木杯的荷叶抛向空中。 众人皆专注的看着荷叶与木杯从高处往下坠落,都满腹疑惑,不知后续如何。 正疑虑中,只见一个水浪从曲溪中翻腾而起,于半空中接住了荷叶,顺着流水往下游行进,行至第一个道弯时,水浪将荷叶往前一抛,随即第一个浪没入水中,第二个水浪又翻滚起来,稳稳接住荷叶与水杯,继续前行。 “哇……好棒!好棒呀!……” 众人平日里哪里见过此等绝技,于是瞬间掌声雷动,雀跃不已。 只见一个浪接一个浪,托着荷叶过了好几个弯,直往下游而去。 阿赛惊呼道:“公主,不好,过来了!” 乌兰公主忽然面如土灰,这摆明了是冲自己来,怎可就此任人宰割? 她于是双手划弧,集内力于掌心,往前一推,在自己身前筑起一道真气屏障。 只见水浪行至此地,恍若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水浪即刻弹回,水杯眼看着就要打翻。 众人见此阵仗,皆神经紧绷,不敢发一言,只在心里嘀咕,他们……在斗法? 此时只见太子再运力,随即一把飞剑横空而出,剑尖正好挑住刚要翻到的水杯。 剑身剔透,湛蓝灵巧,正是玲珑剑! 只听太子笑道:“公主莫要推辞嘛,玩个游戏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呢?” 乌兰公主不竟倒吸一口冷气,右手微微颤抖,却丝毫不敢松懈。 此时只见玲珑剑托起水杯,直刺而来,剑芒触到气障,更加蓝光大放,眼看就要突破这道无形的墙。 “太子竟然用玲珑剑指向本宫,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吧!” 乌兰公主亦不肯示弱,再次加强防守,右手不觉抖得更厉害,额间也冷汗直冒。 站在上游的乌达弩有些蒙了,忍不住问道:“这是在玩游戏吗?” “这杯水,今日必是要请公主喝的,公主就别推辞了吧!”太子看似又要出招。 乌兰公主连忙喝道:“乌达弩,你愣着干什么!” 乌达弩方才恍然大悟,连忙祭起紫金双锤,往水杯的方向砸了过去。 只听“哐啷”几声,紫金双锤与玲珑剑打作一团。 乌兰公主趁机再次运动真气,一掌劈向半空中的真言水!水杯瞬间爆裂,碎片四方飞溅! 白长兴见状不妙,立马拔剑阻挡飞向太子的碎片。 乌兰公主哪肯罢休,一记绿光又射向白长兴,光到之处,白长兴连同手上的剑,连同剑尖碰到的碎片,全都像中了邪一样,凝固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此时,只见又一块尖锐的碎片飞快的射向太子—— 一瞬间,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太子连忙侧身一躲,原以为就此避过,哪知道此碎片原本瞄准的并非要害之处,众人只听得“哐——”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地了。 仔细一瞧,却是太子束发的金冠! 再瞧太子殿下,一头墨法散落下来,披在肩上,随风而飘。 可谓长发及腰,青丝如瀑,玉面娥眉,姿容卓绝,让人不竟怀疑…… 此时却见乌兰公主将紫金双锤和玲珑剑也定在了半空,凤眼圆睁,怒气大盛,喝道:“云曦公主!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她说什么?她说云曦……公主! 难怪那么美,难怪白统领刚才要举杯敬酒,原来这位太子殿下竟是公主假扮的! 众人也大惊,却又见乌兰公主定了定神,手一拍,两件兵器“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白长兴也忽然扑倒在地,身边哗啦哗啦掉了一地的薄木碎片。 乌达弩慌忙捡起紫金双锤,站在不远的纤儿,也连忙冲过去拾起玲珑剑。 一切都进行得太快,其他的人只傻愣愣看着,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却又见乌兰公主极力缓和情绪,然后走到明总管跟前,行礼道:“太子殿下,这一切还是请改日再解释吧,今日本公主就不奉陪了!” 乌兰公主说完,裙摆一甩,水袖一拂,气势昂扬的大步离开。 乌达弩、阿赛及乌兰的一众随从,皆尾随而行。密语赶紧拉着伊洛,也跟了上去。 伊洛不竟暗暗惊呼,这宫里的人真是太会玩了!而且昨晚密语竟然猜对了,那太子果然是个女的!可是白慕明…… 刚才乌兰公主称呼他……太子殿下! 她心里震惊着,又偷偷回头看,却被密语拦住了。 二人于是埋头往前,一路走向灵兰宫。 ****** 乌兰公主房内。 阿赛扶着乌兰公主坐下,看看四下无人,便关了房门,关切的说:“公主,奴婢替你换药吧。” “嗯。”乌兰公主慢慢掀起袖子,露出右臂的箭伤,只见白纱已被鲜血浸湿。 阿赛一边上药,一边道:“刚才好险,若不是公主抢先一步揭穿了他们,这伤口就要崩开了。” 乌兰公主却不由得眉头皱起来,喃喃道:“是我太操之过急……这一翻脸,后续他们就会有所戒备。” “此事乌达弩将军可知?”阿赛问道。 “他若知道,今日至于被嘲笑成那样吗?不过也幸亏他不知……” 说到这里,乌兰公主只觉得一肚子气。 换好药,阿赛用新的纱布将伤口重新包好。刚要退下,忽然想起一件事。 “公主,奴婢有一事要报。”阿赛严肃的说。 “什么?” “昨夜奴婢看见阿洛,就是昨日被掀了面纱那个贱婢,和太子幽会……” “哪一个太子?” “真的太子,就是明总管。所以奴婢今天才惩罚她,依公主看,当如何处置?” “堂堂灵国太子,就这点出息?”乌兰公主嗤鼻一笑,顿生鄙夷之感。 她想了想,又道:“这个太子本宫也瞧不上,所以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咱们完成任务要紧,回国之前,一刀杀了便是。” “是,奴婢遵命!”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二十章 初识白灵武会 贤灵宫,王妃寝宫。 下人们都一言不发,躬身待命,气氛有些紧张。 正殿中央,白慕明和白云曦二人都跪在地上,而堂前端坐着白王和王妃。 “父王母妃,这都是儿臣的主意,云曦觉得好玩,才配合我的。”白慕明最先发话。 白云曦却道:“女儿觉得哥哥也没错,那个乌兰公主根本就是一个泼妇,而且居心叵测,还想做我王嫂?哪里配!” “荒唐!”白王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搁到茶几上“咣”的一声。 只听白王怒道:“曦儿,你身为一国公主,言辞怎能如此粗鄙?女扮男装就算了,平日里有母妃惯着你,可前日到了国宴上,你突然就变身太子出现了!文臣武将都配合你们演戏,让寡人和你母妃的脸往哪里放!啊?到了御花园,你还跟人家打起来,堂堂两个公主,在花园里打架,好看是吧?你说这都是什么糊涂事!咳咳咳……” 白王说着便咳嗽起来,王妃慌忙帮着拍背,又吩咐下人重新上杯茶来,温柔的劝道:“陛下,别激动嘛,消消气。都是小孩子,贪玩而已……” “就是你平日里惯的!咳咳……” 此时一个宫女送上来一杯新茶,王妃赶紧服侍白王喝了两口,才缓和下来。 “还有你,白慕明!”白王又道:“上个月私自出宫,把雀翎衣都丢了!你不知道雀翎衣是白家宝物吗?祖母生前对你百般溺爱,还没满月就要赏给你这件宝衣,你倒好,拿出去就弄丢了!祖母泉下有知,怎么安歇?怎么瞑目?啊?你倒说说怎么罚你!咳咳……” “父王,别生气,别生气嘛,身体要紧。”白慕明连忙劝道,又解释:“父王息怒,儿臣当时听说要和乌兰国联姻,就担心万一乌兰公主是个丑八怪,或者歪瓜劣枣,或者有什么怪癖,那……那儿臣怎么忍得了呀。所以只是想提前打探一下,没想到还没走多远就被抓回来了。不过雀翎衣……儿臣把雀翎衣找回来了!” “是么,找回来了?”白王的脸色似乎突然好了起来。 “是!就在东灵宫呢。那……父王母妃可不可以不要罚我们……”说着又偷偷抬眼看白王的脸色,道:“轻,轻罚也行。” 白王又呷了一口茶,气息似乎顺畅了许多,迟疑了一下,缓缓道:“雀翎衣速速命人送来,今日寡人就没收了。接下来,你们兄妹俩自个儿想个办法,让乌兰公主消消气,绝不可将小儿把戏酿成国家灾难!若三日之内,你们和好如初,今天这一页……就算是翻过去了。” 白王说完,摆了摆手,意思是都退下。 白慕明连忙磕头:“儿臣遵旨!”说着又拉了拉云曦的衣角。 白云曦虽不情愿,却还是磕头道:“女儿遵命。” 兄妹二人于是退出贤灵宫。 走了不远,白云曦笑道:“哥,这回你算是鸿运当头,要娶个凶婆子做老婆了,哈哈,是不是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学武啊?” “怎么说话的呢。”白慕明有些不爽,道:“你若有个这样的嫂嫂,没事就玩个斗智斗勇什么的,姑嫂和谐,那也是人生的挑战,是不?” “切……贫不过你。说回正事吧,这个漏子怎么补?”白云曦问道。 “武不行,文来补呗。”白慕明笑道。 “别卖关子!”白云曦怒目一瞪。 “她如果真的是灵光塔刺客,定是有什么目的。既然目的还未达到,她必然不会轻易离开,那么咱们只需要给个台阶,嘿嘿,她自然就下来了。”白慕明一边说,一边窃笑起来。 “说得轻巧!”白云曦不信。 “这样吧,交给哥哥我。”白慕明拍拍胸脯,又笑道:“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小忙,小小的忙而已。” 白云曦倒是爽快,道:“好,一言为定!省得我见到那女人头疼。” ****** 灵兰宫,众侍女正在打扫庭院。 伊洛心不在焉的轻舞着扫帚,眼神定定的瞧着某个方向。 密语轻笑道:“丫头,有心事啊?” 伊洛回过神来,却摇了摇头,道:“就是觉得跟做梦一样。” 密语又呵呵笑了一声,酸溜溜的道:“那到底是梦到了英明神武的云大将军,还是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呢?呵呵呵……” “好哇,才下山多久来着,这嘴皮子就厉成这样了!竟然嘲笑我!”伊洛说着,扬起扫帚就和密语追打起来。 此时正好有太监到来,众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只见这位公公和阿赛说了些什么,阿赛就像是奉了什么命令,往大伙儿干活的方向走来。 她的态度依然是嚣张跋扈,号令道:“云曦公主需要宫女整理花园,修枝剪叶,锄草施肥,大家这就随公公去水灵宫吧!活儿干完了一同回宫,不可惹是生非,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答道。 阿赛又转向报信的小太监,行礼道:“有劳公公了!” 众侍女于是放下手里的洁具,随着小太监鱼贯而行。不一会儿,就到了水灵宫。 只见宫中既有峰林绝壁,又有熔岩瀑布,湖水幽蓝,深至靛青,浅至冰寒,湖岸上绿树红花层层点缀,当真是一个梦幻般的水世界。 领队的小太监一一安排好,大伙儿就开始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又见那小太监悄悄走到伊洛和密语跟前,小声道:“两位可是阿洛姑娘和阿语姑娘?” 伊洛和密语点点头,却不知所以然。 小太监道:“请随我来,主子在找你们呢。” 二人于是随着小太监一路前行,心里不免疑惑,云曦公主找我们?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有什么事? 不久,便来到一处院落,院中一尊六面石桌,摆满了茶点。 小太监道:“两位姑娘,请先用点心。” 看到吃的,伊洛心里开始激动,于是拉着密语坐下,自个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不一会儿,只听一个爽朗熟悉的声音道:“哟,这吃相还真是……啧啧……” “咳咳……”伊洛被呛了一口,抬头一看,原来是白慕明,于是怒目一睁,抬腿就要走。 白慕明连忙上前拦住,紧张道:“好妹妹,别走啊!可是生我的气啦?” “哼,你仗着太子身份,就欺负我们!谁是你的好妹妹,云曦公主才是你妹妹呢!” “哎别别别,我哪里欺负你了?” “捅马蜂窝,是不是欺负我?是不是你拉我们下水的?你还笑得都……都要岔气了!”伊洛是越说越气。 白慕明辩解道:“那是阿赛整你,又不是我。我是觉得玩游戏这种事哪能少得了你嘛,我是相信你……” “相信我什么?” “相信这个级别的游戏更本就难不倒你嘛。”白慕明一急,又拽住伊洛的衣角,道:“别生气了,姑奶奶……” 密语不竟被逗乐起来,觉得这两人闹得好笑,不竟发出了笑声。 白慕明又赶紧道:“瞧,你的朋友是不是该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呀?” 白慕明这一阵恭维,伊洛也就气消了,又坐下来,道:“这是密语,我们都是紫云山来的。” 白慕明连忙行礼道:“前日里,多谢密语姑娘手下留情,白慕明在此有礼了!” “密语拜见太子殿下。”密语也行了礼,想想又问道:“哎对了,民女一直有个疑问呢。当时殿下你那明总管的身份可是冒充的,还怎么敢喝真言水呢?就不怕……” “这不是相信你们嘛!”白慕明干脆的道。 “相信什么?” “相信伊洛的朋友必然不会为难我的,哈哈,没猜错吧?”说到这里,白慕明笑得极其自信。 惹得密语也笑起来:“殿下还真是豁达,呵呵。” 此时伊洛又道:“别贫了,找我们什么事儿?绕那么大个弯子……” “嘿,真是聪明,哥哥我没看错人。”白慕明说着用手轻轻指点一下她的脑袋,又神秘兮兮的道:“是关于乌兰公主的。” “就是你父亲安排的那个婚事,是吧?”伊洛没好气的道。 “哟,把我说过的话记得挺牢嘛,哈?”白慕明得意的笑了笑,又压低嗓音道:“不过我不是要说这个事情,而是我怀疑……她就是那天的刺客!” “玉白山?灵光塔?……真的吗?”伊洛立马瞪大了眼睛。 “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我敢肯定,她此番来到灵国是有目的的,只是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所以殿下希望我们帮忙调查,是吗?”密语道。 “诶,密语姑娘说的对。刚巧你们住在灵兰宫,若有什么异象,要及时通知我!” “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们啊?”伊洛昂首问道。 “以身相许,如何?”白慕明也不示弱。 “想得美!最好叫那乌兰公主嫁了你,反正她武艺高强,保准把这张嘴收拾得服服帖帖!” 密语又问道:“乌兰公主不是和你们闹翻了嘛?” 白慕明拍拍胸脯,自信满满道:“有我在,保准解决了!” “哈!她难道没打得你满地找牙?”伊洛笑道。 密语又被逗笑了,又道:“我也好奇,怎么解决的?和解了么?” “噢,我只不过牺牲了点色相……” “正经点会死哦。”伊洛呛道。 “好吧,我邀请她担任‘白灵武会’判官而已。”白慕明只好说出了实情。 “这就行啦?” “这就行啦!” 伊洛显得有些失望,“还以为要费多大的劲呢……” 密语却道:“这个判官之位定是很重要的吧?” 白慕明解释道:“我也不觉得有多重要,只是以往的判官只有两个人,我父王和云将军。” 密语笑道:“所以这就将乌兰公主、白王和云将军放在了同一个水平线,到时候武林高手便会对乌兰公主十分敬重,这样可以大大提高乌兰国的威望。” “密语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嘛。”白慕明笑道。 “是太子殿下早就想好的吧。”密语也笑道。 “哎,我有个问题,”沉默了好一阵的伊洛忽然又想起什么:“这个‘白灵武会’是什么?很重要的吗?热闹吗?好玩吗?” “哎呦,热闹,好玩,那是必须的呀!”白慕明可是喜欢伊洛问这问那,他仿佛又逮着了显摆的机会,于是洋洋洒洒,娓娓道来:“‘白灵武会’就是‘白灵宫武学盛会’,类似于江湖上的武林大会。这是云将军提出的武士征选方法,用于提高军队的武力,优胜者可能成为军中的将领,三年一届,这是第三届。” “是云将军提出的呀?”伊洛一听说云河的事,又满眼放光。 “那这个方法有效么?”密语问道。 “当然有效!萧将军便是首届‘白灵武会’的魁首。而且有很多未进入前三甲的参赛者,品行端良,意愿报效国家,云将军于是又下令组建了一个特殊的武士团体,称为‘白灵武士’。近年来,军中鼓励修习法术,有背景者可按自己的方法修炼,普通人则按照统一的方法修炼,提高军队整体修为,亦可加官进爵,于是士兵的积极性就很高。招募白灵武士,就意味着灵国将玄门武者纳入了军事范畴,属于军事上的一大创举啊!” 白慕明说到这里,心中不免升起一股豪情,敬佩之意涌上眉梢。 密语赞道:“看来云将军真是军事奇才!” “是啊,而且白灵武会影响力逐年增长,越来越多的高手慕名而来。不仅是乌兰国的人早早就到了,还有秦家、木家、慕容家、东方家,雨花阁、剑羽楼、清虚观,月桂山庄、岭南山庄、白鹿山庄,还有许多无门无派的高手,今年,据说连东回寺都会派人来呢!” 伊洛恍惚觉得听到了‘白鹿山庄’…… 密语则兴奋的道:“东回寺也来吗?东回寺可是玄门大派,天宗至尊!若有幸一睹其风采,可是多少武者梦寐以求的呢!哎呀,说得我都开始期待了……” “哎,想什么呢?”白慕明用手肘推了一下发呆的伊洛。 伊洛回过神,笑道:“呵呵,听上去好热闹,看来又有好戏看了呀!” 三人正聊得欢,刚才的小太监又走上前来,道:“殿下,外面的人快打扫完了,阿赛姑娘嘱咐宫女一同回去,您看……” 白慕明道:“好,这就出去,公公且稍等。” 伊洛和密语于是起身,准备跟着小太监往外走,白慕明又挤了挤眼睛,小声道:“记住我刚才说的事哦,这就拜托啦。还有,自个儿千万要小心!” 两人于是点头回应,然后跟着小太监出了庭院。 第二十一章 阴谋 这几日,乌兰公主很少出门,一日三餐也是由宫女送到房里。 送饭的宫女叫菁菁,身材矮小,每天还要拖着个大食盒辗转好几趟,一来二去,不免有些恼火,心里总觉得这是个苦差事。 这一天傍晚,艳阳刚落,庭院里有点闷闷热。 待到菁菁矮小的身影刚出现在灵兰宫门口的时候,伊洛立刻迎了上去,满脸堆着笑,亲切的道:“哎呦,瞧这食盒重的,菁菁姐,我来帮帮你吧。” 伊洛说着连忙伸手帮着抬。 菁菁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打紧,可不好劳烦姑娘呀。” “姐——,你这话就太见外了,咱们都是当下人的,都不容易呢。瞧你额上的汗水,赶紧擦擦吧,这食盒我来帮你拿!” 菁菁于是松开手擦汗,手里没有了重物,自然舒爽了许多。 此时密语迎面走来,见了二人,惊叹道:“是菁菁姑娘吧!” “哎呦,我可不是什么姑娘,小宫女而已,您别笑话我了。”菁菁虽然这么说着,喜悦之情却洋溢在脸上。 密语道:“菁菁姑娘,瞧你热的,去我屋子里休息休息,饭就让这丫头去送吧,回头盒子也让她给你送过去!” “哎呀,那怎么行,折煞我了呀。”菁菁连连摆手。 “就这么办吧,我帮你送,菁菁姐你歇会儿!”伊洛说着,自个儿拎着食盒就往内院走去。 密语连忙拦住菁菁,道:“我屋子里可有上好的吃食呢,走,去我那儿!” 菁菁见两位姑娘那么热情,也不好推辞,就随密语去了。 进了屋,桌上果真放着好些美食,密语又热情的一个劲儿叫她吃这个吃那个,菁菁直乐得合不拢嘴。 另一个院子里,伊洛一个人拎着食盒,往乌兰公主的房间走去。 正巧,远远的看见阿赛进了公主的房门。 伊洛心想,以阿赛的警觉性自己很可能分分钟就被识破了,于是慌忙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果然不出所料,才过了一小会儿,又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嘎吱——”一声,阿赛伸出头来,四周望了一遍,才又关上门。 伊洛方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蹲到门角边。 只听阿赛道:“禀报公主,奴婢在城门恭候数日,今天终于收到大王来信,说白灵武会有人接应我们。” 乌兰公主本在画一幅水墨画,听到此消息,便立即停了笔,道:“哦?什么人?” 阿赛道:“来使只说此人与乌兰谈了联盟,公主须助他夺得三甲。” “三甲?那我应该得第几?”乌兰公主似有点发怒,“外界传言白王不懂武功,但即便如此,依这些时日所见,那白云曦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加上萧千戟、白长兴等人,还有太子那两个贴身侍卫,还有至今不见深浅的云将军……三甲当中要占去两人,父王恐怕也太高看我了吧!” “公主说的是。那依公主看,咱们当如何回复?”阿赛问道。 乌兰公主没有马上回答,只双眉微蹙,似有所虑。 只听阿赛又道:“奴婢有件事情一直不是很明白……” “说!” 阿赛道:“在白灵武会称雄,和得到鹭灵,二者有直接的关系吗?” “呵呵……”乌兰公主忽然笑起来,道:“阿赛,你真聪明,倒是提醒了我。” “是么?”阿赛面露喜色,道:“请公主明示。” 乌兰公主嘴角微微一笑,道:“你就告诉来使,二择其一。” “好,奴婢这就去。” 说到这里,阿赛似要出门的趋势,伊洛吓得魂都要掉了,赶紧往房屋前的平地跑去。跑出去几步,又转过身来,对着前面远远的大喊:“晚——膳——到——啦!” 正巧阿赛推门而出,喝道:“叫什么叫!这么大声,有点规矩没?” 伊洛赶紧挤出一个傻傻的笑:“呵呵,今天菁菁姑娘不舒服,就让奴婢帮忙把饭送进来,呵呵呵……” “送进去吧。”阿赛白了一眼伊洛,不耐烦道:“记住,别吵着公主了!” “好,好,奴婢记住了。”伊洛连忙低头哈腰的把食盒往房间里送。 “就这副样子,也不知道太子是什么眼光,也看得上……”阿赛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阔步走出了灵兰宫。 ****** 晚上,伊洛便将今天偷听到的话一一告诉了密语。 密语寻思着,看来太子的疑虑没有错,这乌兰公主不仅另有目的,而且似乎是不小的阴谋。 伊洛喃喃道:“在武会称雄我明白,大约又是要提升国家声望地位什么的,可这鹭灵是什么呀?” 密语道:“我倒是听说过,不过都是市井传言而已。” “噢?”伊洛来了兴致,期盼的道:“那说来听听呗。” “传说五百年前,白启帝登玉白山,无意中得到了鹭灵,之后便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了玄门高手,他带领数万将士将越族人赶出北鹭原,从而开创了灵国。之后鹭灵便在白家世世代代相传,而灵国的君王也个个都成为了玄门高手,修为至高,可达武林至尊的程度。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并不像东回真人和紫云真人一样长寿,而是如普通人一般,七八十岁,甚至四五十岁就寿终正寝了。当然,这是官家说法,百姓传闻是莫名死去的。” “既然世世代代相传,那么这一代必定是由白王继承了啊。”伊洛推测道。 伊洛却摇了摇头,道:“这就是关键之处,你也看见了,白王病弱,至今从未有人见他用过武功,一招半式都没有,更不用说玄门高手使的法术了。” 伊洛忽然想起白慕明也曾说过,白王不仅不是高手,甚至连个新手都算不上。 密语又道:“乌兰公主一进宫便要试探太子的身手,就是想知道这鹭灵是否传给了太子。可是太子殿下喜文不喜武,云曦公主虽然武功不弱,但也还算不上是顶尖高手。” “所以鹭灵还在玉白山上!”伊洛猜测道。 密语点点头,道:“外界应该是这样想的。” “而玉白山上就光光一座塔,守卫森严,机关重重,实在很显眼,一看就觉得神秘兮兮的。这就是乌兰公主夜探灵光塔的原因!”伊洛笃定的说。 密语又点点头:“嗯,目前看来合理。” 伊洛做出一个推掌的动作,道:“那若一个人得到了鹭灵,修为会高到什么程度呢?能一掌劈死一万人么?” 密语被逗笑起来,道:“也不是。我听闻前几任白王,虽修为至高无上,可每个人表现得很不一样。有的精于大力,有的精于神弓,有的精于卜噬,有的可以看见千里之远,有的身形极快,可穿梭于千军万马之间,瞬间取得敌将首级……因玄门之中个人资质尤为重要,所以我猜测,这东西是极度放大了个人的天赋。” “哈哈哈……”伊洛瞬间爆笑起来。 “笑什么?” 伊洛想起白慕明晕血这回事,捂着肚子道:“像白慕明这样的,得了宝物也是白得,纯属浪费,你说是吧?” 密语不竟也觉得好笑:“人家只是不喜欢舞刀弄枪而已,没那么差吧。” 二人笑了一阵,最后决定还是得尽快把消息通知白慕明。 第二十二章 告白 第二天,伊洛就装病告了假,然后换上侍卫的衣服,偷偷溜出了灵兰宫。 而密语则负责留在住处作掩护。 伊洛走过贤灵宫、水灵宫,又来到了白曲园,侍卫衣服厚重,她走着走着,不觉有些累了。 她于是在湖边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来,一边歇息,一边喃喃道:“这东灵宫还真是远,还是先歇一歇,凉快一会儿吧。” 此时朝阳初升,晨风清爽,白曲园中有一片湖泊,此时映在朝阳下,只见湖波涟涟,浮光跃金。湖边一个伟岸颀长的身影,在碧水初阳的背景里,画出一道鲜明夺目的剪影。 他墨发披肩,信步于岸,双眉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伊洛不竟心里一阵激动,这个轮廓好熟悉,而这个身影便是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深深埋藏在自己心里的影子…… 是师兄,师兄竟然就在咫尺之间! 她突然想大叫起来,却又害怕打破这美好的画面。 她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忧思,夜里百转千回的梦,和山崖上听到的,心里的空洞发出的可怖的回响,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变成了一个胆小鬼,师兄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就朝思暮想,为什么就不敢跳出来相认呢? 她咬了咬嘴唇,突然要站起来,她想叫住云河。 却就在此时,天空风云突变,一阵劲风吹来,掀起千层碧波! 只见烟波浩渺中,一个身着水蓝衣裙的少女踏剑而来,其姿洋洋洒洒,其态雍容奇华,蓝绫飘飘,如若水仙。 快飞到近处时,忽然,一个巨浪掀起,御剑少女迎风而坠,似要被卷入浪中。 伊洛不竟也心口一紧,不自觉的担忧起来。 就在此时,却见云河飞身而起,一把接住将要坠落的少女,稳稳的落到了岸边。 落定后,两个身影缓缓分开,只听云河恭敬的行礼道:“见过云曦公主。” 原来是云曦公主! 伊洛刚刚从树荫里站起来,又不自觉的缩了回去,默默的坐回原地。 “谢云将军相救。”云曦公主看起来有些腼腆。 云河却严肃的道:“不必言谢,公主有难云某自当相救。不过以公主今日的修为,这些小孩子把戏,以后就不要再玩了吧。” “什么小孩子把戏?”云曦公主犹怨似怒,道:“我若御不好剑,你这个老师可当得不好哦。” 伊洛方才明白,原来云曦公主的武功是师兄教的,难怪那么厉害呢。不过她说话的语气好生奇怪,明明是在责问,或者抱怨,却听上去还蛮开心的样子。 云河又道:“公主御空而来,是在练功,还是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云曦公主顿了顿,嫣然一笑,道:“我来问问你,上次说的事情,你心里可有答案了?” 云曦公主说完,脸颊上浮起两片红云。 上次……说了什么?伊洛不竟心里一惊,不知为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云河看上去却依然很平静,道:“云某心里有武学,有将士,有百姓,有灵国,却没有儿女私情,是公主高看我了。” 云曦公主听完沉默了一阵,忽然怒道:“为何你心里容得下苍生,却容不下一个女人!” 云河只双目望着湖面,缓缓道:“公主息怒,我……已不是二十岁。” 云曦公主双眼紧紧的看着他,反问道:“二十岁和一百岁有多大差别?难道只有二十岁的人才有爱情?” 云河却头也没有转一下,只道:“心态不一样。” “不管你怎么想,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的!”云曦公主说到这里,声音似有哽咽。 云河只得轻叹一声,依然平静的道:“那就请公主不要再来找我,云某不想误人。”说完转身便要走。 云曦公主急了,慌忙喊道:“你等等!” 见云河没有停步,云曦公主又喊道:“哎,你等等,有正事!” 云河于是放慢了脚步,云曦公主赶紧追了上去,二人并肩而行,似在说着什么。 日光下,湖水边,清风拂得衣袂飘飞,一个白衣如雪,一个水蓝若冰,两相辉映,好似一对璧人。 ****** 伊洛呆呆的坐在树荫里,一时觉得迷了眼,慌了神,脑袋里一片空白。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呆子,在看什么呢?” 伊洛惊惶的一回头,原来是白慕明。 “噢,我……我是来找你的。”伊洛忽然清醒了些。 “找我?是不是想我啦?”白慕明赶紧也坐下来,偏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见她不说话,白慕明又打趣道:“哟,是谁欠了你的钱吧?告诉我,哥哥替你讨来!” 伊洛将手里玩捏着的草根往他脸上一扔,道:“就知道油嘴滑舌,我得了重要的消息,你听不?” “听——!当然要听!”白慕明乖巧的答道。 伊洛于是将乌兰公主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白慕明。 白慕明听后喃喃叹道:“看来这母老虎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呀……” “怎么说?” “她的目标可不止一个,有灵光塔,白灵武会,还有太子妃的位置!不过这些更像是乌兰王的意思,还牵扯到联盟什么的。所以他们像是还在谈判中……” “谈判什么?” “这‘二择其一’意思就是说‘任务太多完成不了,父王您且选一个吧。’”白慕明学着乌兰公主说话的语气,倒是学得惟妙惟肖。 “不是三个目标嘛,怎么只有二择其一?”伊洛有些迷糊了。 “哈哈,那是因为……她瞧不上我。”白慕明笑起来。 “瞧不上你,你高兴什么?” “嘿,我就是高兴!” 白慕明说着,躺到草地上,双手放到头底下枕着,一副好惬意的样子。 “来,陪我躺会儿呗。”白慕明道。 伊洛却没有应,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要告诉陛下吗?” 白慕明道:“暂时不要,你先替我盯着,看他们父女谈判得怎么样。” 伊洛只默默的点了点头,道:“好,总之你要多加小心。” 白慕明想想,又乐道:“哎,伊洛,你帮我这么大忙,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若是平常,伊洛肯定手舞足蹈的就跟着走了,可想起刚才湖边的事情,她忽然觉得一点兴致也没有。 “不去了,宫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伊洛说着就从草地上爬起来,径直往回走去。 剩下白慕明一个人躺在草地上,喃喃自语道:“看来今天心情不好……” ****** 回到灵兰宫,密语问消息传到了没。 伊洛却不说话,抱着密语稀里哗啦大哭起来,密语吓了一跳,却怎么劝也劝不住。无奈,密语只好将她扶到床上,盖上被子,再塞个枕头给她手里抱着,心里道,这丫头从小就好哭,可谓惊天动地没完没了,还是任由发挥吧。 果然,这一哭,哭了整整两个时辰。 密语打了个哈欠,又用手指揉了揉耳朵,叹道:“总算是停了。” 只见伊洛忽然抬起头,睁开肿得像包子一般的双眼,狂热的道:“密语,教我武功!我要学武!我要好好学武!” 密语坐到伊洛跟前,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道:“那这回想学什么武功呀?” “我要学地宗秘法,就像乌兰公主使的那种!” “结界?” “对,就学结界!” 第二十三章 高手们来啦 离白灵武会还有三天了,这些日子特别的忙。 乌兰公主自入宫以来,就一直吩咐侍女们不要白吃白喝,尽量帮灵国的宫女和侍卫们减轻一些负担。伊洛和密语本是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又随和又勤快,一会儿帮着摆摆桌椅,一会儿帮着摘花剪草,于是没过多久,便深得宫女和侍卫们喜欢。 从今天开始,大伙儿会更加的忙,因为按照惯例,武会前三天灵国将开门迎客。提前到来的客人,可以先入住休息,彼此认识,闲话一番,或者过过招,也很不错。 “阿语阿洛,我们去打扫城楼,去不?”一个唤作彩儿的小宫女道:“正好看看今天来的武林高手哦,呵呵呵。” “好呀好呀,武林高手应该是和常人很不一样的吧!”一说到看热闹,伊洛就来劲。 密语也笑道:“恩,我也想瞻仰一番高手的风采呢。咱们一起去吧!” 三人于是自告奋勇去打扫城楼。 灵国的城楼并不高,总共不到十丈。当然,既有结界保护,也没有太高的必要。 伊洛登上最矮的一层,不过五六丈高,竟然没有头晕,不竟心里暗自窃喜。 三人一边做打扫样,一边偷偷的望着城门口。 只见城门大开,两旁侍卫整齐列队,军容整洁,精神抖擞。良相与白慕明一同站在中央,等待着宾客来临。 “原来迎宾的活儿,派给这个呆子了。”伊洛喃喃道。 “那不然还有谁更合适呢?”密语道。 “我还以为他只会吃喝玩乐什么的。”伊洛道。 彩儿道:“阿洛姐姐,这回你可看错了。咱们灵国每年大大小小的宴会,包括祭典、年会、生辰宴、友谊赛……这些可都是太子殿下忙着操办的,最多良相帮帮忙,其他人都不爱管的。” “哟,这么说来,他还是迎宾的行家呀,哈哈。”伊洛格格笑起来。 彩儿也笑起来。 “快看,来人了!”密语叫道。 三人都往楼下望去,只见三匹黑马由远及近风驰电掣而来,追风逐日,尘土飞扬。 驭马的是三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服饰发饰风格不一,看似在赛跑。 三人到了城门便一一下马,与白慕明和良相寒暄起来,看行装皆是富贵之人,言行举止亦是风度翩翩,城门口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哎呀,都是美男子呢!”彩儿惊呼道。 伊洛打趣道:“瞧瞧,这就叫春心荡漾,赶紧跳下去吧,谁接住就嫁谁!” “哎呀,你讨厌!”彩儿不好意思了。 密语却喃喃道:“他们看上去不像是一路人,应该是半道碰上或者约了一起来的。” 三个骑士进了城门,由侍卫领着,直奔灵乐宫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顶轿子。 这轿子极是精巧,轿顶铺满了红色和白色的蔷薇,轿子后面还有八名女仆随行,服饰皆是柔美可人。 想必是个美人来了,伊洛密语和彩儿都目不转睛的望着,盼着轿子里的人出来。 只见轿子停在城门前,两名女仆掀开帘子,先是露出一双金莲玉足,然后便是绫罗绸衣,接下来,一个梳着美髻的女子缓缓走出,妆容艳丽,身姿婀娜,目光所及之处,无不秋波传情。 “哦哟,哦哟,不要把腰扭断了呀!”彩儿紧张道。 密语笑道:“人家这叫,妩——媚——!” 伊洛道:“是不是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女子呀?” 她忽然联想到乌达弩睡觉前还想着红莲姑娘,红莲姑娘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只见这美女下了轿子,白慕明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让两个宫女将这一行人领进了门,直奔灵福宫方向而去。 伊洛喃喃道:“她和刚才那三个公子住的地方不同哎。” 密语道:“大概因为男女有别吧。” 此时,只见彩儿用手捂住嘴巴,惊呼了一声:“老虎!” 伊洛和密语顺着彩儿指的方向望去,不竟也吓了一跳,果然,城门口出现一只大白虎,张牙舞爪的正要往前扑过去! 侍卫们忽然紧张起来,挡在前面护驾。 白慕明倒好,直接吓得躲到了良相身后。 “呆子!”伊洛一紧张,就要拔剑下去救人。密语却上前一把拦住,冲伊洛摇了摇头。 只见彩儿惊讶的看着二人,密语连忙道:“哎呀呀,阿洛,你再喜欢人家也不能跳下去吧!” “原来阿洛姐姐也喜欢太子殿下呀。”彩儿似乎恍然大悟。 伊洛紧张的往下一瞧,见那白虎没有扑上去,才舒了口气,心里默念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 此时,只听远处传来“哈哈哈”的几声大笑。 三人又寻声望去,只见两个人一左一右御空而来,飞得倒是不高,但御空之物却好生奇怪。左边的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乘着一匹飞毯,毯子亦是灰谷隆冬,边角之处破破烂烂,怎么看都像个乞丐。 右边的人则一身布衣,虽不破烂,但也绝不富贵,奇怪的是,他驾着一根扫把。 更稀罕的是,这二人正下方,还有一个人快步走来,箭步如飞,速度竟然比空中的二人还要快。走到城门前,那白虎就乖乖的卧在他的脚边,丝毫也不张狂了。 “原来这大白虎是他的,想来只是开玩笑吧。”伊洛心里的大石头似乎才放了下来。 彩儿却惊呼道:“连要饭的、扫地的、杂耍的都来了!我的天哪!” 伊洛心里也觉得纳闷,道:“穿成这样也可以进来么?” 只见三人一起向白慕明和良相行了礼,说话间仍是洪声欢笑,老远都听得见。然后白慕明便放他进了城门。 密语长长一笑,赞道:“看来这个武学盛会果真名气很大,市井隐逸之人也都慕名而来了。灵国也算是开明,并没有以貌取人,这些人实力可不弱呢。” “怎么看出来实力不弱?”伊洛问道。 密语又道:“对于前两个人,我同意彩儿的看法。用一条毯子作为法宝,这毯子必然是他随身之物,用来遮风御寒,白天作斗篷,晚上作被褥,所以我猜这御毯之人应该是个乞丐,而他这飞毯同时也是兵器,那必然有刀剑所不能及的长处。” 伊洛将信将疑,觉得这玄乎得很,又问:“那扫把呢,扫把总不会比刀剑厉害吧?” 密语笑道:“生活中离不开扫把,那这御扫把而飞行的人,只可能是个扫大街或者扫庭院的。至于胜不胜得过刀剑……三天后擂台上便知道咯。” “那玩杂耍的呢?”伊洛继续问道。 密语却话风一转,道:“这个你们猜的都不对,他可不是玩杂耍的。你可见过有人走得比飞得还快么?而且他身边还带着一只灵兽。如果猜得没错,那只虎应该是木家的‘蔽日白虎’。” “阿语姐姐,你知道的真多。”此时彩儿不竟发出了赞叹声,然后又乐道:“我好期待看他们比武哦。” 密语忽然觉得刚才说的多了些,于是陪笑道:“我刚才都是瞎说的,妹妹别当真,啊。” 后来又来了几班人,三个姑娘就这么笑着闹着,从日出待到了日落。 直到一丝阳光也看不见了,彩儿才摸摸肚子,道:“今天午饭都没吃呢,我都饿了,咱们赶紧回去了吧。” 密语点点头,便拉着伊洛要走,伊洛却似还念念不舍,回头望了好几遍,直到传来城门关闭的声音,方才定下心来,和密语、彩儿一同回了灵兰宫。 ****** 晚膳后,伊洛准备练功。刚想叫密语,却见密语神情恍惚,脸色苍白。伊洛望了望窗外,只见一轮新月当空,月牙如钩,不竟恍然大悟,原来是月初了。 伊洛赶紧把密语扶到床上,盖上被子,关切的道:“瞧瞧,这么虚弱的,这两天你就别出去了,好好休息吧。” 密语道:“没那么严重,早就习惯了。你的结界可练成了?” “没,没呢。”伊洛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道:“练了好些日子了,就是不得要领。” 密语微微笑了笑,安慰道:“也别急,乌兰公主的绝技可不是那么快就练成的,人家指不定练了多少年呢。” “密语,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 伊洛想想,道:“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的武功,却从来不练呢?” “呵呵,傻丫头。”密语又微微一笑,缓缓道:“我们是不一样的。” 这一说,伊洛倒是听不懂了。 自打认识密语以来,她一直聪慧至极,说起话来从来都是信息满满,可这一句听起来却是底气不足,与以往大不相同。 伊洛道:“有什么不一样?” 密语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头望着窗外的一丝月牙,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好一阵,密语才道:“你是人,而我不是。你生来便有生命,有肉体,会哭会笑,而我最初不过是几页草宣纸。但我很幸运,云河在修炼的同时,也帮助我修炼,所以我才能化作人形。若非如此,那至少要三百年的时间,我才能看上去像一个人。” “嗯……”伊洛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些,但也不全明白,又道:“那为何一到月初你就这么虚弱呀?” 密语又轻轻笑了笑,道:“因为月光便是我生存的能量。若没有人形,月的朔望都可以满足修行,但是我早早的有了这副皮囊,自身的修为却还不够。所以每到月圆之时,我便需要整夜吸收月华才可练功。月圆之时并不多,所以同样的武功,你练一年,至少可抵我练十年,甚至更久。所以我并非不练,而是资质远不如你,恐怕要数十年后才看得到进展呢。” 伊洛原以为密语是自己的老师,必然是相当厉害的,没想到个中隐情还如此复杂,但她并希望密语有丝毫的难过,于是扑到密语身上撒起娇来。 “好密语……”她嘴里念叨着,然后又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的道:“待本姑娘武功大成了,就把那十五的月亮定在空中,天天给你晒!” 密语不竟被逗乐起来,笑道:“那还不天下大乱呀……” 伊洛倒是心气高昂,一本正经的道:“乱就乱,天下大乱关我何事?乱是别人的,咱们啊自个儿清净就好!” 密语道:“好好好,道理都是你的,改日我也不写密传了,就专门写你这些歪道理。” 伊洛一听,乐道:“那我岂不是就要扬名天下了?哈哈!哈哈!”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飘纱 第二天,密语打算休息,彩儿也没有空,伊洛于是早早的,独自登上了城楼。 东方欲晓,万物生辉。第一缕晨光刺穿薄雾,映在空旷的城楼上,画出金黄的影子,清晨的风带着微微的寒意,伊洛一个人站在楼角上,不觉有点瑟瑟发抖。 忽然,天边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 伊洛寻声望去,日影依稀间,只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徐徐而来,车轮发出辘辘的响声。 ……定是玄奇庄主到了吧! 行到近处一看,果然,前面驾马的人是吴常。 马车停到城门口,白慕明和良相照例上前迎接。 只见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男子,身材颀长,玄衣墨发,肩宽背挺,神形若风。 宽大的车篷似乎有些挡住伊洛的视线,她于是伸长了脖子往外瞧,谁知,一个不留神,面纱竟然被风掀落下来!只见半空中一片淡紫轻纱随风而飘,飘向了马车的方向…… 伊洛用手摸摸脸上,空空如也,心里顿时一惊,糟糕!这回肯定被发现! 她于是赶紧把头缩了回来,整个人蹲下,蜷缩在城楼的角落里,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马车驶进城门的声音,辘辘声逐渐远去,伊洛方才拍拍心口,舒了口气,心里庆幸,还好没有人发现。 她刚想站起来,楼道处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 “啊哈!真的是你!” 伊洛先是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切,原来是白慕明。 他登上了城楼,正嘻皮笑脸,大摇大摆,手里摇着一片紫色的面纱…… “原来是你捡到了呀,不谢哈。”伊洛站起来,伸手去抢面纱。 白慕明却迅速将手往背后一藏,笑道:“哪那么容易,我捡到就是我的!” “那你想怎么样?”伊洛问道。 白慕明两个手肘撑在护栏上,道:“除非你告诉我,一大早跑来这里干嘛?” 伊洛道:“就是想看看那些个武林高手都长什么样子,昨天我们也来了,待了一天呢。” 白慕明想了想,从中挑出两个字:“我们——是谁?” 伊洛道:“有密语,还有彩儿,密语一直想瞻仰东回寺前辈的风采呢。” 白慕明打趣道:“哟,还交新朋友了呀。这么简单的事情,找我就得了呗,也不至于一大早冷飕飕的在这里吹风嘛。” “哦?找你你打算怎么办?”伊洛问道。 “这还不简单,你穿上侍卫的衣服,明早和我一起迎宾,怎么样?”白慕明扬眉一笑,又道:“那可是近距离接触哦。” 伊洛一听到“近距离”三个字心里倒是痒痒起来,连忙道:“好!那我把密语一块儿叫来。” 她说着又摊开一只手,手指向上弯了弯,要钱似的:“面纱该还我了吧?” 白慕明于是乖乖交出了面纱,又道:“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天就这个时辰来找我吧,不用太早,你们可以多睡会儿。我这就下去了啊!” “恩。”伊洛摇摇手,表示再见。 白慕明走到楼道处,却又回头,幽幽笑道:“哦,忘了告诉你,面纱是刚才那个庄主给我的。要不是哥哥我,你回去肯定被乌兰婆子灭了,哈哈!” 白慕明说完乐呵呵的下了楼。 伊洛却一个人原地愣着,心惊道:“原来是玄奇庄主捡到了面纱!”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面纱交给白慕明呢? ****** 隔天,密语的气色好了许多,于是和伊洛一起穿上了侍卫服,一同到城门站岗。 放眼望去,二人虽是女流之辈,穿上男装却精神奕奕,倒像是两个美少年。 连白慕明也连连赞道:“好俊俏的小哥呀!” 早上没什么人来,四处空旷一片,侍卫们都犯困,白慕明就和伊洛、密语躲在一旁聊起天来。 “快跟我们说说,前两天都来了些什么人?”密语有点迫不及待。 白慕明又逮着机会侃侃而谈,心里自是畅快不已,道:“最先来了三个骑马的,分别是秦家公子秦玉峰,慕容家家主慕容鹤,剑羽楼楼主离三少。然后来了个乘轿子的美人,那是雨花阁阁主花月胧。” 伊洛眨了眨眼睛,又摇摇头,表示名字太多,有点晕。 密语面露惊喜之色,赞道:“都是江湖上的名门望族呢!” 伊洛道:“切,那还有个要饭的呢,还有扫地的,还有牵老虎的,那又是什么人呀?” 白慕明愣了一下,脑袋里转了几圈,方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笑道:“驾飞毯的是李飞田,骑扫帚的是刘一扫,他们俩是好哥们,横行市集数十载,可从没有人敢收他们的保护费。牵白虎的,是月桂山庄庄主木毅,他有收藏癖,那头‘蔽日白虎’是一只灵兽,所以牵出来显摆显摆。他庄里还藏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呢,回头我逮着机会,可要去好好的瞧瞧。” “嘿,有意思,果然是‘蔽日白虎’!” 伊洛看着密语,笑道:“你又猜对了。” 白慕明又道:“还有昨天驾马车来的,是白鹿山庄庄主玄奇。这个也很有意思哦。白鹿山庄是个传说中的地方,有人见过,但每每走到跟前就只看见一片林子,传说山庄里还有一头世间最美的雪鹿,真真有人见过,但也只是看见了影子,走到跟前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白鹿山庄整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幻境,看得见,摸不着。可如今这庄主都来了,哥哥我哪天说不定也能去逛逛,真是想想都兴奋啊。” 白慕明说着,把手分别搭在两个姑娘的肩上,一副陶醉的样子。 说到白鹿山庄,伊洛就沉默不语,密语偏着头瞧了她一眼,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破空之声,白慕明抬头一看,惊喜的道:“东回寺的人来啦!” 三人于是立即归队,整装相迎。 只见空中两人御剑而来,一位白发老者,道袍飘飘,仙风鹤骨,一个年轻人,四十来岁,脸庞略宽,留着寸头,长相不算好看,不过剑姿娴熟,一看就是名门风范。 两人到了城门口,皆落地上前行礼。 老者道:“在下东回寺玉虚是也,这是我的徒弟无畏子。拜见太子殿下及良相!” 中年人也抱拳行礼:“拜见太子殿下及良相!” 白慕明连忙回礼,道:“玉虚真人,无畏真人,有礼了!两位远道而来,真是另我白灵宫蓬荜生辉啊!” 良相道:“玉虚真人,我们之前见过,哦……大概有九年时间了吧。” 玉虚真人笑道:“良相好记性,这么些年头过去了,您看上去可是更精神了呀?是越活越年轻了么?哈哈哈……” “哎呦,老喽,此地风霜岁月不饶人,哪里比得上东仙岛呀,呵呵呵。”良相谦虚道,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正寒暄着,忽然远处走来一老一小两人,老者看上去是个尼姑,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个小孩,小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 玉虚真人望着前面走来的二人,忽然笑开了颜,迎上前去,道:“原来是应真师太!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师太一抬头,也仿佛看见了老友一般,笑呵呵道:“今日竟然碰上了玉虚真人,贫尼真是三生有幸啊,呵呵。” “师太向来不问世事,如今怎么来了?”玉虚真人问道。 “我带徒儿下山历练,已走了一月有余,正好经过这里,就想来观摩观摩。”师太笑笑,又道:“还不知道人家主人同不同意呢。” “师太客气了,”白慕明赶紧上前,行礼道:“您老人家到访,是瞧得起我们这些俗人,自当开门相迎,待若上宾!” “太子殿下有气度。”应真师太说着,把手里牵的小孩拉到前面,道:“这是我的徒儿空空。”又对空空道:“来,快向玉虚真人和太子殿下行礼!” 空空看上去似乎很怕生,没有说话,却直往应真师太的背后躲。 师太又道:“小孩子不懂事,两位请不要介意啊。” 玉虚真人笑道:“不打紧的,若是怕生,正要好好历练呢。” 此时站在一旁的伊洛两眼直直的看着空空,觉得小孩子可爱极了,就冲着空空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空空却摇摇头,依然躲在师太的背后,只露出两个圆圆的眼睛,偷偷瞧着周围的人。 伊洛仔细瞧去,发现他两只小脚正光着,没穿鞋子。他左脚蹭右脚,右脚又蹭左脚,大概是觉得这样能暖和点。 定是走了一个多月的路,脚皮都磨出血了!想到这里,伊洛不竟一阵心疼,连忙对密语道:“手帕拿来!” 密语虽是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却还是把手帕掏了出来。 伊洛于是走过去,将自己和密语的手帕分别包在空空的两只脚上。 空空刚开始很害羞,不让人家碰。可脚上包了手帕就立刻就暖和了许多,他于是渐渐不反抗了。 应真师太笑道:“空空,还不快谢谢这位姐姐啊。” 空空仍然紧张的四处瞧着,还是不说话,但是目光扫到伊洛时,惊惶不安的眼神瞬间变得温和起来,然后他轻轻的笑了一下。 伊洛于是拍拍他的头,道:“真乖。” 玉虚真人和应真师太一边叙旧,一边跟着侍卫们进了城门,往住处走去。师太手里一直牵着空空,无畏子也紧跟其后,丝毫不敢怠慢。 伊洛又回到站岗的位置上,心里觉得很温暖,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仔仔细细又回想了一遍,诧异道:“刚才师太说,快谢谢这位……姐姐!” 第二十五章 空空 白灵武会前夜,灵祥宫举行了盛大的晚宴。 这一次乌兰公主没有带太多的侍女参加,因此,伊洛和密语今夜都没能去赴宴。 密语依旧早早的休息了,而伊洛一个人则徘徊在灵兰宫和灵祥宫之间。 两宫之间,正好是灵乐宫和灵福宫,前者住男宾,后者住女宾,正好是这几天到来的武林高手们居住的地方。 灵祥宫里自是欢歌笑语,济济一堂,与这外面的两处形成鲜明的对比。 “也好,如此清净宽敞,正好练功呢!” 想到这里,伊洛自信满满,大有一副立刻就要练成的陶醉之感。 滴——答,滴——答,滴——答…… 此时,院中有一处屋檐角正在滴水,水滴得很慢。 伊洛心想,我不如就试试,对这屋檐做个近身结界,那么,这屋檐上的水就不会滴下来了。 想到这里,她在屋檐前面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运起了真气。她脑海里闪现出密语教的地宗秘法,一条一条,一步一步的对着做。气行要穴,蓄力于掌,推掌而出,只见夜空中划过一道淡淡紫色的光芒,这光由她的手心发出,最终落在了屋檐上。 她眼巴巴的瞪着那屋檐上落下的水滴,滴——答,滴——答…… “咦?怎么还不停呢?” 她心里疑惑着,瞧瞧自己的双手,手心并无异样,又摸摸自己的丹田,丹田真气犹盛,也不知是哪里没做对,只好自我安慰道:“纵使天才也不会一次就做对吧,那就再来一遍呗!” 她念叨着,于是又重新蓄力,气行要穴,推掌而出,“嗖——”,又一道紫光射出。 此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她心里顿时一阵欢喜,哎呀,猜想定是成了! 可待她擦亮眼睛,仔细一瞧,不竟傻了眼——不但水滴没停,倒是这屋檐……碎了! 更糟糕的是,现在,就在此时,正有人推门而出—— 屋里竟然有人!啊!怎么会有人呢? 伊洛忽然觉得自己要闯大祸了,不,已经闯大祸了! 她再仔细一瞧,天哪!屋里竟然是个小孩子!这小孩怎么如此眼熟,哎呀!是空空! 空空正在夺门而出,而屋顶上的瓦片正在掉下来——! 天哪!我正在谋杀一个小孩子吗? 想到这里,伊洛紧张的喊道:“你小心啊,小心啊,屋顶塌了!” 此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着空空就要被瓦片砸到了,她忽然思绪一乱,气息逆行,双手也不知怎么的,胡乱又向空中击出一掌—— 嗖——,又一道紫光闪过! 慌乱中,她慌忙冲过去一把将空空抱在怀里,然后便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子,两人才回过神来,再回头一瞧,两人的身后,瓦片散落了一地。 伊洛犹似惊魂未定,双手都在发抖,叹道:“好险,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空空好似还没有明白她为何这副表情,只伸手向半空一指,道:“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屋檐水仍是滴——答,滴——答作响。但是就在他刚才冲出来的方向,就在离他头顶不远的半空中,有一小块瓦片,正悬浮着,一动不动! 伊洛刚刚还因为闯了大祸吓得要死,可此刻,一股突如其来的狂喜忽然充满了她的头脑,她忽然像疯了一样大叫起来:“啊——!啊——!我练成了!我练成了!” 这样似乎还觉得不够,她又把空空举起来舞了一圈,兴奋的道:“空空,谢谢你,谢谢你!你知道吗?我练成啦!哈哈!我练成啦!练!成!啦!” 空空伸手将空中的瓦片掰了下来,又仔细瞧了瞧,瓦片也没有什么特别,他只好又用惊惶的眼神望着伊洛。 忽然,他开口说:“再不走,你会被抓起来的。” 噢,竟然忘了这一茬!我怎么又搞了破坏! 想到这里,伊洛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空空又道:“跟我走。” 伊洛还没回过神来,然后就被空空拉走了。 二人一路沿着小道穿行,来到灵福宫, 在一个僻静的花坛边找了把长椅坐下来,伊洛方才问道:“空空,你怎么不去参加晚宴呢?” “那不关我的事。”空空淡淡的说。 伊洛笑道:“噢,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伊洛,你就唤我洛姐姐吧。” 空空只点了点头:“嗯。” 伊洛又道:“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会拜一位师太作为师父呢?” 空空淡淡道:“这由不得我。” “由不得,是何意?” “就是生来便如此。” “哪有这样的?”伊洛呵呵笑道:“难不成你是尼姑生的呀?” 空空睨了她一眼,冷冷道:“万物皆有灵,草木也生妖,自然也生魅,石头也能生猴子,我从哪里来也不稀奇,也不重要,你好奇心太重,当心以后惹祸。” 伊洛愣愣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孩子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可说起话来言语和神情,都好像大人一般。 又道:“你既然不爱说话,那洛姐姐陪你看星星,哄你睡觉,如何?” 空空点了点头,然后就歪着头倚在伊洛怀里。 伊洛于是哼着小曲,轻轻在他背上拍着,空空便沉沉的睡去。 晚风轻拂,月影婆娑。 不知不觉,伊洛自己也跟着睡着了。 ****** 一觉醒来,却已是天亮了。 伊洛睁开眼,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左右瞧了瞧,忽然发现,空空不见了! 她四处望了一圈,也不见人影,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又做梦了,可一抬手,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条手链,摇一摇,叮当作响。 咦?是空空送我的么?这小子哪儿去了?她脑袋里忽然充满了无数个问号。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正好有几个宫女路过,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只听一个宫女道:“昨晚打雷了,灵乐宫有间屋子都被劈坏了呢,你们听见没?” 另一个却道:“我没有听到雷声啊。” 还有一个道:“我也没有。” “住在灵乐宫的小孩子可亲眼见到的呢。” “那可能是我们离得太远了吧,或者睡太熟了……”几人谈笑着,悠悠的走过去。 伊洛心里暗暗一笑,呵呵,原来这小子帮我圆谎去了。 晚上睡得不好,她此时脑袋有些发晕,于是迷迷糊糊回到灵兰宫。 此时密语正在起床梳洗,刚想问她晚上跑哪儿去了,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彩儿风风火火的跑来,气喘吁吁得道:“两位姐姐,快点!白灵武会就要开始啦!” 密语和伊洛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和着装,片刻后便整洁如新,三人于是兴致勃勃的,一同往灵瑞殿走去。 这段路并不短,需要经过贤灵宫、水灵宫、白曲园和东灵宫。 一路上皆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路上的行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让人看了也被这愉悦的气氛所感染,觉得步伐分外轻快,精神格外爽朗。 路过东灵宫,忽然迎面传来熟悉的笑声:“三位美人,早呀!” 寻声望去,白慕明穿了一身银白相间的华服,发束玉冠,腰挂龙佩,折扇一摇,自是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彩儿连忙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伊洛和密语也跟着意思了一下,心里却是憋着,没敢笑出来。 “嗯,还是彩儿乖巧,免礼了。”白慕明冲着彩儿微微点头,接着又道:“哎呀,可惜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这扇子却带错了,这样吧,彩儿,你帮我放回去可好啊?” 白慕明说着就把手里的扇子递给彩儿。 彩儿慌忙接住,道:“奴婢这就去。” 白慕明笑道:“放好了就去找元宝,让他领你去三等座。” “三等座?真的吗?谢太子殿下!”彩儿似乎受宠若惊如获至宝,赶紧如风一般的就去了。 伊洛和密语终于忍不住格格的笑了起来。 伊洛打趣道:“哎,你装腔作势的把人家支走,是什么意思?” 白慕明道:“什么叫装腔作势,本太子好心赏了她三等座,那叫大发慈悲吧。” 伊洛道:“三等座很高级吗?” “不算。”白慕明得意道,“只有每个宫的掌事宫女和首领侍卫可以坐。” “譬如纤儿、元福、元宝……”伊洛掰着手指数着。 “丫头聪明!”白慕明赞道。 一旁的密语笑了笑,问道:“那太子殿下这会儿找我们,有何事呀?” 白慕明潇洒的扬了扬眉,道:“以你们现在的身份,估计只能在最外围站着,连个座都没有。放眼望去,全是背影和人头,什么也看不着,那多没劲啊。所以哥哥我……准备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伊洛一听来了兴致,问道:“是么?那可看得清台上的人么?” “清——!保准再清晰不过了。”白慕明于是抬手相邀,得意的说:“这边走?” “嗯!”伊洛和密语齐声应到。 第二十六章 赴会 伊洛和密语随着白慕明,一起来到了灵瑞殿。 此处极是宽敞,底部呈四方形,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擂台。擂台最近处有三个极其华丽的座椅,每个座椅前还有案几,案几两旁亦有留给侍卫宫女的空隙,伊洛猜想,这大概是判官席吧。 擂台周围,座椅成圈排开,椅垫的颜色不同,越往外,色泽越浅,座椅的地势也越高。 抬头一看,穹顶很高,而且没有完全封闭,中央的顶部可以透进阳光,正好照在擂台上。 整个灵瑞殿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巨型的盛开的花,擂台就是花蕊,观众席就是花瓣。 而白慕明把两位姑娘领到了花蕊上方悬空的阁楼。 “果然是最佳视角!”密语一边赞叹,一边对白慕明竖起大拇指。 白慕明一听到赞美之词,心中甚是得意,道:“此处可是阁楼雅座,比下面的座位好上了千百倍吧?呵呵。” 他说着又唤来宫女,在案几上一一摆上美食。 伊洛一看到吃的,竟是笑得合不拢嘴。 宾客陆续到场,密语前后左右仔细观察了一圈,观众席最内圈坐的是朝中首席文臣武将,譬如良相、萧将军,以及将要比武的众豪杰,猜想便是一等座。次圈比内圈大了许多,坐的是后宫嫔妃和官员,应当是二等座。而元福、元宝、纤儿、彩儿等坐在第三圈,那就是三等座了。此外还有四圈、五圈,五圈外还有无数站着围观的人。白长兴则端正的守在门口,他带领的一众侍卫亦是精神奕奕,安插在每一个缝隙,看上去一丝不苟。密语不竟感概,此会果然是盛大非凡。 密语再平视四方,发现相似的阁楼一共有四个。东面的阁楼坐着王妃,西面的阁楼坐着云曦公主,而北面,也就是正对面,则分给了东回真人和应真师太,两位前辈亦将徒弟带在身边。 伊洛一抬头,看见空空坐在对面,于是站起来,兴奋的冲他招招手。 可是空空却没有回应。 伊洛又摇摇手链上的铃铛,张嘴喊道:“快过来呀,洛姐姐有好吃的!快……” 好生奇怪,刚刚喊出的这句话,却没有声音。 白慕明一回头,看见伊洛在那儿空张着嘴,竟爆笑开来:“这吃相真是醉了,哈哈哈……” “我……我……”伊洛拼命想要辩解,却见对面的空空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伊洛忽觉得空空像个大人,自己倒像个孩子,只好乖乖安静下来。 沉默了一阵,咳了两声,突然又能说话了,但她并没有再叫空空。 密语瞧完了四周,便坐下来和伊洛一块儿吃东西。 白慕明笑道:“都瞧过了吧,这会场可是本太子精心构思安排的,怎么样?有何感想啊?” 伊洛大嚼着一块酥饼,道:“此会只应天上有,今朝有酒今朝醉!” 说完又举杯喝一口,逗着密语直笑。 白慕明道:“去去去,你尽顾着吃,没有发言权,让密语来说。” 密语于是道:“伊洛说的也没错啊,尽是好,尽是贴心。” “那有什么不好的?也说说看呗。” “算不上不好,不过我有两个疑问。” “噢?”白慕明立即将头放低,道:“来来来,洗耳恭听。” 密语又笑道:“第一个,我想问,王妃坐在阁楼而不坐在陛下身边,楼下嫔妃和文臣武将坐在一块儿,也不放屏风相隔,岂不是有违礼数吗?” “什么礼数?”伊洛抢先问道。 密语缓缓道:“尊卑有序,男女有别。” “嗨!我才不讲这一套!”白慕明振振有词道:“今日我父王是首席判官,如果母妃坐在旁边,若帮着判则有失公平,若不和父王议论,岂不是就像个摆设,那就一点乐趣也没有。而围观之人,本身就是来看热闹的,欢喜愉悦的气氛本就可以相互感染,若放了屏风相隔,岂不是大煞风景,岂不是无趣?” 伊洛一本正经点点头,学着密语的样子道:“经殿下这一说,小女子倒是茅塞顿开呀。” 密语也笑道:“这丫头说对了,我是这意思。”说着又端起酒道:“敬殿下一杯!” 白慕明忽然觉得比吃了蜜还甜,豪饮一杯,又道:“那第二个呢?第二个疑问。” 密语缓缓放下酒杯,又笑道:“第二,我想问,王爷们坐哪里?” 白慕明倒是一惊,没有说话。 伊洛就瞪着两个大眼睛,忽闪忽闪,等着他说话。 密语又道:“身份如此尊贵之人,即使不安排在阁楼也应坐在一等座吧。” “可是……”白慕明似有什么难以言说,挠了挠头,才道:“灵国就没有王爷,而且,从来就没有过。” “从来,是何意?” “就是从开国以来,从先祖白启帝开始。” 密语不竟一怔,喃喃道:“这倒是个奇闻。” “以往连公主都没有,我妹妹白云曦,是灵国第一位公主。瞧她刁蛮任性得那简直是……”白慕明说着连连摇头,啧啧道:“上次和乌兰公主打架,记得不?就那样父王母妃都没舍得罚她。” 伊洛笑道:“我看你是忌妒人家,你又没武功,肯定被云曦公主欺负,从小欺负到大!” “胡说!”白慕明纠正道:“保护我还来不及呢!” “你也好意思啊……”伊洛格格笑起来。 密语也笑起来。 正当此时,楼下乐声大奏。 白慕明笑道:“哟,开始了!” 三人于是放下手中的酒,迫不及待的涌到了阁楼前。 只听一个声音响彻整个殿堂,这个声音缓慢而平稳,带着王者的威仪,让每个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 白王道:“各位英雄好汉、武林豪杰,今日齐聚一堂,参加灵国三年一度的‘白灵武学盛会’,众位热情澎湃,盛情可嘉,令寡人这个文人也为之动容,在此,寡人代表灵国热烈的欢迎你们!” 此言一落,整个会场掌声雷动。 白王摆摆手,待大家稍安静一点,继续道:“白灵武会乃云将军提议召开,如今已是第三次举行。之前两次盛会,众武林高手不仅以武会友,胜出者亦在寡人的军中担任要职。本次盛会比以往的规模大得多,其影响也将更为深远。尤其是请到了东回寺长老作为上宾,寡人之国真是蓬荜生辉!” 白王一边说着,一边对阁楼的玉虚真人微微颔首。众人亦抬首望去,景仰之情油然而生。 “另外,除了寡人和云将军,本次盛会还请到了一位特别的判官,”说到这里,白王起身转向乌兰公主,“正是乌兰国的公主殿下,在此,寡人表示万分荣幸!” 话落,乌兰公主起身向四周行礼,一袭华服配上水绿面纱,云髻高盘,姿容绮丽,人群中不竟传来阵阵赞美之声。 乌兰公主落座,白王又道:“有比试,自然也有奖励。” 奖励,这才是大多数人关心的东西,在座观众无不竖耳倾听。 “这第一件,寡人的军中有一支由玄门武者组成的‘白灵武士’,目前尚缺统领一名。” 话音一落,一时间众议纷纷:“白灵武士?那不都是武中高手嘛。”“统领白灵武士的人岂不是绝顶高手?”“那地位岂不是比萧将军还要高?……” 而台下的萧千戟,一闻此言,更是怒目圆睁,一副要爆发的样子。 白王又摆摆手,示意稍安毋躁,继续道:“为了公平起见,不负良材,参加过往届盛会的武者,亦可参与比试。军中现任将领,若有幸胜出,亦可担任此职。” 此言一出,萧千戟那脸上的怒气才渐渐平息下来。 白王微微一笑,又道:“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对军事感兴趣,所以,奖励还有一件……” 还有一件?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立刻就安静下来。 忽然白王又拍拍脑袋,转而对云河道:“哎呀,瞧寡人这记性,这还有一件是……” 众人亦翘首以待。还有一件是什么?快说呀! 却见云河摇了摇头,诧异的道:“臣未听陛下谈起过。” 不会吧?连要奖励什么都忘了?看来陛下真的老糊涂了呀…… 这一刻,白王似乎有点尴尬,忽然灵机一动,又将头转向乌兰公主,如见到救星一般的笑道:“既然乌兰公主首次担任判官,这件特别的奖励就请公主来定度吧!”白王说完,布满皱纹的脸立即舒缓开来,挂满了笑容。 此时,站在阁楼里的白慕明差点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呀?你刚才也不站出来替陛下解解围,就知道瞎笑。”伊洛数落道。 “哈哈,父王今天真逗,你瞧那母老虎的脸色,瞧,像什么?”白慕明乐道。 “嗯,像是被人刨了祖坟……” “好笑不?” “恩,呵呵……”经这么一说,伊洛也笑起来。 但乌兰公主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皇家威仪绝不可失。只见她朗朗一笑,缓缓道:“承蒙陛下看得起,这件奖励必然是特别的,必然……是你们想要的!” 众人的胃口又不自觉的又被勾了起来。 “不过……”乌兰公主却话锋一转,“现在公布就不好玩了,且容本宫卖个关子,待武会进行到高潮的时候再公布,可好啊?” “好!”白王立即拍板道:“就依公主所言!那现在,咱们不再多言,比武正式开始!以武会友,点到为止,现在就请各位一展身手吧!”白王言毕稳稳落座。 擂台上顿时出现了片刻的安静,但很快一个身形俊朗的青年跃上擂台,抱拳行礼道:“各位英雄豪杰,在下秦家长子秦玉峰,敬请赐教!” 第二十七章 好厉害的扫把 “这秦大公子还真是积极,来也是第一人,比武也是第一人。”伊洛喃喃道。 密语仔细往擂台瞧了一眼,问道:“他什么背景啊?” 白慕明伸出一根手指,竖在面前,道:“一个字,富。” 密语面带疑问:“富?” “边城首富,凡是嚣张,凡是目中无人,爱炫,还有洁癖。”白慕明一一数着。 正值此时,擂台上的秦玉峰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宝剑,环视四周,道:“哪位英雄好汉,愿迎战在下的‘八宝鎏金剑’,请速速站出来!” “红豆、绿豆、扁豆、桂圆、花生、莲子……”伊洛开始掰手指。 “唉,不是那个八宝。”白慕明不竟手抚额头,尽管并没有真正流汗,“那是翡翠、珍珠、琥珀、灵壁、珊瑚、绿松、青金、碧玺,都是宝石。” 只见秦玉峰又举着手里的剑舞了几圈。 一时间华光熠熠,真是亮瞎了众人的眼,那剑上的宝石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人群中于是赞美之声四起,皆是说此剑名贵,此剑奢华,云云。 秦玉峰听着这些赞美之词,心里甜滋滋的,脸上正准备洋溢出幸福的笑容,忽然,另一个声音传来:“此剑如此名贵,恐怕唯有在下的宝物能与之相配!” 话音刚落,又一个身影跃上擂台,一根扫把横在身前,道:“在下西街刘一扫,请公子赐教!” 众人一瞧,不竟哄笑开来,名剑对扫把,不知道哪门子的相配。 “这……这……这是什么?”秦玉峰眉头一皱。 “秦公子是问在下的飞天扫吗?”刘一扫说着将扫把往秦玉峰眼前一凑,答得干脆豪爽,“就是扫地用的。” 秦玉峰身子连忙一缩,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对着扫把,道:“这么脏,你……你拿开!” “好!那咱们开始吧!”刘一扫于是抱拳行礼,然后举起扫把就要劈过来。 秦玉峰自发的举起“八宝鎏金剑”相迎,可两件兵器刚刚要接触到时,他又连忙缩了回来,躬身躲开了一招。 刘一扫见他躲了,又抡起扫把,准备又一扫劈过来。 秦玉峰每每想要迎战,可眼光一触到那巨大的扫把,竹枝拉碴,灰尘扑扑的,总觉得要是碰着了他的宝剑便跟染了瘟疫似的,于是抱着剑又躲了一招。 如此几个回合。 此时映在大伙儿眼里的景象,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挥着扫把,在后面赶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少爷,跟赶鸭子似的。一时之间,人群里笑声连连,没想到这个开场白竟会如此滑稽。 躲了一阵,秦玉峰实在受不了了,竟然抱着剑,一转身,带着哭腔道:“刘大侠,这‘飞天扫’本公子算是领教了!咱们还是后会无期吧!”秦玉峰说完,如摆脱瘟神似的一溜烟就窜下了擂台。 众人又是哄笑一片。 “这,这是在认输么?” 台上的刘一扫不竟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赶紧道:“那,那,秦公子承让了呀!” 说完之后他心中一阵狂喜,抱拳向四方宾客皆行了礼。 紧接着,判官席传来云河的声音:“第一轮,刘一扫胜!” 说完后云河对刘一扫微微点头,表示赞赏和鼓励。 刘一扫亦行礼回应,心里自是乐开了花。 伊洛喃喃道:“那是因为秦玉峰有洁癖,爱惜他那镶满宝石的剑,否则一根扫把能有多大的能耐?” 密语悠悠笑道:“扫把也有妙用呢,咱们接下来好好看便是。” “嗯。”伊洛点点头。 ****** 正当大伙儿嘲笑连连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划破长空:“我倒要看看,这飞天扫是何方神器!” 话音未落,一个魁梧的身影已稳稳落在擂台上。 八尺大汉,皮肤黧黑,体壮如牛,声若洪钟:“哈哈,在下乌兰国勇士乌达弩是也!” 台下传来一阵欢呼雀跃之声,众人寻声望去,皆是带着面纱包着头巾的人在击掌打气。 白王亦侧身对乌兰公主小声赞道:“勇士果然气势不凡!” 乌兰公主微微颔首回应,却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阁楼上,白慕明将一双筷子拿在手上,比在胸前做交叉状,伊洛学着乌兰公主的动作表情,指尖对着白慕明的额头上点了点,又把眉头一皱,道:“唉,乌达弩你个呆子,又冲动了呀!这么早上场,要和多少人对打,你知道不?真真是猪脑子啊!” “哈哈哈……”原来一本正经的密语,看这二人学的惟妙惟肖,也忍不住爆笑起来。 此时,只听台上道:“乌兰勇士,请赐教!” 刘一扫率先扬起扫把一跃而起,从斜上方迅速的扑了过来。 乌达弩连忙举起紫金双锤相迎。 来势并不算凶猛,刘一扫力劲也不算大,但若他握的是一把剑,必然咣当一声就被震回去,但他使的偏偏是一把竹制的扫把,触到铁器,对方的兵器是刚硬的,而他的扫把却带有韧劲。 只见飞天扫触到紫金双锤,稍稍弯了一点,然后刘一扫连人带扫把就着弹力重回半空中,迅速又回身一扫,竹枝瞬间从乌达弩的面前划过。 待刘一扫落地时,乌达弩肥腻腻的脸颊上,瞬间多了几道黑乎乎的印子。 一时间掌声四起。“没想到扫把自有妙用啊!”赞叹之声隐隐传来。 乌达弩用手抹了抹脸,只见掌心尽是那扫把留下的污秽,不竟怒火中烧,将紫金双锤往背上一靠,喝道:“我烧了你这臭扫把!” 他一边说着,双臂开始运气画弧,马步稳扎,合掌胸前,双掌拉开时一团火焰便运于手掌之间。 眼看一道烈焰就要扑面而来,众人不竟为飞天扫捏了一把汗。 刘一扫见状赶紧凝神聚气,笑道:“火势太小,我来助你烧得旺些吧!” 一边说着,一边横空跃起,操起扫把上下左右疯扫起来。 众人皆疑惑不解,这是什么怪招?正思虑着,忽然间狂风大作,也不知这风从哪个方向吹来,但刘一扫越是疯狂的挥动扫把,风的势头越是猛烈。 “一柄扫把能这样用,嘿嘿,我还挺喜欢他的!”伊洛喃喃赞道。 白慕明一听,俨然吃了醋,呛道:“切,回头我的扇子也能这样用,你何必欣赏那脏兮兮的扫把?” 密语则郑重地解析的道:“人家使的是风系法术,不单单是扫一扫而已。” 再一看乌达弩,一招“烈焰掌”本来是要将一团火推向刘一扫,无奈,在这大风疾吹当中,怎么推也推不出去,倒是热得他满头大汗。 刘一扫见状,更是来了劲,一边运气,一边更加卖力的挥动扫把,整个人看上去,恍若那风中一只巨型的蜻蜓,偌大的翅膀转动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人群中又传来掌声一片,看这阵势,刘一扫这回可是要一扫成名了呀! ****** 正当乌达弩与刘一扫僵持的时候,另一个角落,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默默走向判官席。 此时,判官席上的乌兰公主仍然双眉紧锁。 旁边忽然来了个侍女,她侧目一瞧,原来是阿赛。 阿赛轻轻的点点头,乌兰公主立即明白了什么,于是将手中的茶杯凑了过去。 阿赛一边斟茶,一边将头凑到乌兰公主耳边,轻声道:“大王来信了,八个字:玉面郎君,分兵两路。” 乌兰公主接过茶杯,呷了一口,然后满意的点点头,表示:听清了,下去吧。 阿赛于是躬身退下。 乌兰公主的目光渐渐从乌达弩身上移开,环扫四座,心里暗暗纳闷,在座的年轻公子数不胜数,这玉面郎君到底是谁呢? 第二十八章 蛇蝎美妇 一道阳光从穹顶照进来,映得会场光亮异常。 会场如一朵巨型的荷花,花蕊部分瞬间金光灿灿,让人眼前一亮。 “哈哈哈!臭蜻蜓!”乌达弩大喝道:“真是天助我也!” 刘一扫仍然在疯狂的挥动着扫把,却不知乌达弩为何突然这般嚣张。 此时,只见乌达弩快速收回了赤焰掌,两臂一呼,瞬间将紫金双锤握于手中,两锤交叉,正对着穹顶射下来的阳光,口中念念有词。 “不好,他要使‘紫金烈火’了!”密语喃喃道。 伊洛与白慕明只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但见双锤由紫金转为无色,无色转为明黄,明黄转为火红,然后一记剧烈的红光射向刘一扫。这一回,刘一扫无论怎么挥动扫把,那红光竟丝毫也不偏颇,直直的就向他射了过去! 刘一扫见状不妙,连忙运气,以飞天扫横在身前阻挡。 然而不消片刻,这红光就将飞天扫灼烧起来。 擂台上火焰呼呼的燃烧,夹杂着乌达弩的笑声:“哈哈,尝尝我‘紫金烈火’的厉害吧!本将说要烧了你个臭蜻蜓,就烧个干净!” 刘一扫眼看自己心爱的宝物就要被付之一炬了,心里顿时万分焦急,满脸皆是忍耐之色。迟疑片刻,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喊道:“勇士且助手,在下认输了!” 乌达弩一听,大笑几声,方才满足的停了手。 刘一扫见红光消失了,赶紧歇气,拼命的扑火。 好歹是扑灭了,可是他握在手上的飞天扫,就只剩下黑漆漆一根棍子,竹枝全都烧没了。 刘一扫不竟眼圈一红,垂头丧气走下了擂台。 乌达弩刚想欢呼,却听判官席传来乌兰公主的声音。 “乌达弩,你好大的胆子!” 原以为主子会大肆称赞,没想到乌兰公主发了怒,乌达弩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抱拳低头,等公主发落。 只听乌兰公主又道:“说好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你怎能烧毁人家的法宝?” “我又没伤他。”乌达弩辩解道:“比武规则又没说法宝的事儿……” “还狡辩,还不快向刘大侠道歉!”乌兰公主怒道。 气氛有些僵,此时坐在正中的白王站出来打圆场,缓缓道:“公主且息怒,乌达弩勇士武艺过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之前寡人的确未对法宝做过规定,所以勇士也并没有错。至于刘一扫大侠……”白王说着又转向刘一扫,安抚道:“寡人深表惋惜,事后请随白统领到军中,任选一件钟意的兵器,如何啊?” 刘一扫连忙抱拳行礼:“谢陛下慷慨!刘某刚才确实技不如人,请乌兰公主不要责怪勇士。不过乌兰公主首次担任判官,公正不阿,对自己人毫不偏袒,在下真真是好生佩服!” 乌兰公主于是微微颔首,怒气方才退却。 白王又道:“好,好,好。那这一轮,寡人宣布,乌达弩胜出!” 乌达弩一听自己胜了,于是才又喜上眉梢,对着台下四方举臂扬威,台下亦是喝彩声一片。 “毁人宝物是很严重的吗?”伊洛问道。 密语点点头,解释道:“普通武者的刀剑若是折了,可以花钱到匠房买,但玄门武者的宝物是靠自己长年累月修炼而来,有的要花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所以毁人宝物,等同于抹杀了人家几十年的心血。即使胜了,也是不仁义的。” 伊洛道:“嗯,难怪刘一扫认输了,为了场比试就折了宝物,那可不划算。” 白慕明却望着乌兰公主,喃喃道:“既赢了比试,又得了名声,本太子真是没有看走眼啊!” ****** 接下来上场的,是一位美女。 她一袭枚红色的罗缎云裳,水裙飘飘,红绫轻舞,一颦一笑无不风情万种,所过之处无不摇曳生姿。娇滴滴的道:“早已听说乌兰勇士的威名,如今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啊。小女子花月胧,在此有礼了!” 乌达弩定睛一看,那是盈盈眉目秋波传,点点红唇胜朱砂,一瞬间觉得体内热血沸腾,心跳声如春雷一般震耳欲聋。 愣了一阵,他忽然清醒过来,猛的摇头道:“花姑娘,哦不月胧姑娘生得如此娇美可人,在下粗人一个,若是出手重了,伤了美人,那可怎么了得!不行不行……” “呵呵呵……”花月胧掩面笑着,“勇士还真懂得怜香惜玉啊。那小女子就……不客气了!”话音未落,一段红绫从她手里飞出,不偏不倚,缠到了乌达弩的脖子上。 乌达弩一惊,立马伸手将脖子前端的红绫拽住。 红绫的另一头,花月胧正死命的往自己身前拉。 乌达弩痴痴笑道:“泼辣型的,在下真是喜欢!”一边说一边就手里拽着的红绫往自己跟前死命一拉,花月胧哪里有多大的手劲,只踉跄几步,就一下子扑到了乌达弩怀里。 乌达弩一瞧见眼前红唇皓齿,美肤****,那是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只听花月胧又娇滴滴的道:“勇士,小女子身上香吗?” 乌达弩于是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种异香扑面而来,让人沉醉,让人迷离,让人全身酥麻麻的。他的眼皮开始打架,思绪开始飘飞,手脚开始不听使唤,“香!这,这是什么香啊?” “是迷,魂,香!哎勇士……勇士……你怎么啦?” 话音未落,只见乌达弩“轰”的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台上。 只剩花月胧一个人在那儿站着,她于是环视四周,对着判官席满脸无辜的道:“勇士晕倒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白王见状对着台下一招手,白长兴立马就奔上擂台。 他本是来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却见乌达呲牙咧嘴的躺在地上,睡得正沉,就差没打呼噜了,而且……鼻子上还挂着两行鼻血。 白长兴于是道:“回陛下,乌达弩勇士身体无恙。” 白王满脸的不解,问道:“那怎么晕了?” 白长兴一时想不到说词,有点结巴:“回陛下,迷……迷晕了!” 此言一出,台下哄堂大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在比武的时候被美女给迷晕了! 白王一时也语塞了,强忍住笑,又挥了挥手。 白长兴连忙叫人把乌达弩抬了下去。 紧接着,白王又转头向云河,意思是:这一轮你怎么看? 片刻,众人于是听到了云将军充满磁性的声音:“毒香与暗器,本就是雨花阁的绝学,这一轮,花月胧胜!” 花月胧一听,自是连连谢恩,台下亦是掌声喝彩声不断。 而另一端的乌兰公主,真是恨铁不成钢,气得直跺脚。 ******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萧千戟已手握兵器,稳稳立在台上。 “灵国将军萧千戟在此,请姑娘赐教!” 花月胧抬头瞧着眼前的对手,络腮胡子,面红目厉,身材比刚才的乌达弩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唇角微微一勾,一个媚眼抛出。 谁知萧千戟却冷冷道:“萧某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看招吧!” 话音刚落,萧千戟扬起“赤焰方天戟”就要打过去,那架势就好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一样。 花月胧见势不妙,连忙侧身躲过一招,再微步退去约一丈远,身姿灵活如水蛇一般。 “逃也没用!”萧千戟说着,又一戟劈过来。 花月胧冷笑一声,左手横空一撒,道:“小心暗器!” 萧千戟闻声立马收手,侧身躲开,可定睛一看,不过几片红白花瓣飘飞,哪有什么暗器! 于是怒道:“休要戏弄我!”说着,又一戟劈过来。 花月胧转身右手又横空一撒,道:“暗器又来了!” 萧千戟下意识的又收手躲开,可这一次,又是几片花瓣飘飞…… 霎时,怒气如熊熊烈火一般燃了起来,萧千戟大怒道:“妖妇!我灭了你!” 这一次,他是卯足了劲,横空跃起,一戟劈下去。 只听花月胧惊恐的说:“哎呀呀,暗器真的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萧千戟在半空中好似停顿了一瞬间,他看清楚了,这一次,没有花瓣…… 接着,人们听到“轰”的一声,萧千戟瘫倒在台上。 “萧将军倒了!” “不会吧,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众人皆是傻了眼。 这一次,白长兴没等白王下令,直接就奔上台去。一摸萧千戟身上,从左肩拔出三根银针!银针尖上还有乌黑的毒液! 只听花月胧娇滴滴的叹道:“唉,萧将军,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白长兴侧目瞪了她一眼,郑重的摊开一只手。 花月胧也还算识趣,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瓶,放到白长兴的手上。 白长兴赶紧给萧千戟喂了解药,然后命人抬了下去。 众人皆凝神等待,白王、王妃、太子、公主、良相,无不露出焦急的神色。 所幸的是,刚过一会儿,白长兴回来禀报:“陛下,萧将军醒了,余毒已清。” 众人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皆把目光投向白王。 总算有惊无险,白王不自觉的伸手一抹头上的冷汗,可一抬头,正好触到众人期待的目光。刚刚擦干的额头,不觉又渗出几颗汗珠。 这可什么判?他心里喃喃道,今年的比试也太奇葩了吧。 他于是又把头转向一旁的乌兰公主,缓缓道:“这一轮,请乌兰公主定度吧。” 乌兰公主倒是满脸镇定,依然从容优雅的道:“云将军方才也说过,暗器本也是雨花阁的绝学之一,而且花阁主在出招前也曾提醒过萧将军,所以,这一轮,花月胧胜!” 花月胧一听,自是喜难自禁,连忙行礼道:“谢陛下,谢乌兰公主明断!” 此时众人刚要鼓掌喝彩,又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只听一个明快爽朗之声从阁楼传来:“毒香、媚术、暗器,那都是下作手段!我堂堂白灵武学盛会,岂容小人胡闹!” 此言一出,只见一个敏捷的身影从阁楼飞身而出,只见她头梳云髻珠钗,身着绫罗华服,面色丰神楚楚,举手投足如男儿般英姿奕奕,正是——云曦公主! 第二十九章 比武招亲 “云曦公主上场啦!” “云曦公主真美啊!” “哇,两个大美人……” 见到云曦公主上台,人群里像是炸开了锅。 “曦儿,你……咳咳……”判官席中央的白王大吃一惊,似要发怒,“咳咳咳……” 旁边的太监连忙奉上茶水,白王喝上一口,润了润喉咙,才缓缓道:“曦儿,众武林豪杰在此比武,你一个女儿家,来搅和什么?啊?” 白云曦连忙单膝跪地,对白王行礼道:“父王,白灵武会并没有规定说孩儿不能参加。同为女子,花月胧在此使尽阴毒手段,身为灵国公主,孩儿怎能坐视不管!” “你……咳咳,咳咳……” 白云曦又道:“今日武林高手齐聚一堂,孩儿也想在此以武会友,请父王应允!” 此时,阁楼上的王妃也按捺不住,缓缓下了台阶,坐到白王身边亲自奉茶。一边奉茶,一边用手拍着白王的背心,劝他消消气。 白王仔细一想,云曦说的也在理,既然已经站出来,就此缩回去也是丢尽脸面,于是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允了。 白云曦连忙道:“谢父王恩准!” 此时,另一边阁楼上的密语也轻声赞道:“云曦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白慕明则酸酸的道:“唉,那是投胎的时候阎罗王打瞌睡去了。” “怎么说?” “忘了分男女啊……” 密语被逗笑起来。转头看伊洛,伊洛却呆呆的望着擂台上,丝毫没有听见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密语顺着她的目光瞧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云河身上。 原来,伊洛关心的不是谁在台上,而是云河对台上人的态度。 正当伊洛恍神之际,台上两位美人已经打作了一团。 只见花月胧一记红绫飞出,似缠住了白云曦的双臂。以为对方动弹不得,花月胧正要得意,不想白云曦屏气凝神,真气一运,刹那间一柄宝剑握在手中,轻轻一挑,那红绫便断了! 花月胧定睛一看,一把晶莹剔透的宝剑散发着湛蓝湛蓝的微光,心里叹道,当真是把好剑! 白云曦接着冷笑一声,“尝尝我玲珑剑的厉害!”话语间她飞身跃起,转身撩剑,连续舞出好几个剑花,待她足尖触地之时,只见空中红絮飘飘,映得两人红妆满目,云鬓飞花。 原来是花月胧的红绫已经被绞得粉碎。 花月胧一时觉得气急败坏,却依然柔声道:“云曦公主原来是玄门高手!不过……小心暗器哦。”话语间,从两袖之中突然射出无数根银针。 白云曦已料到她会出暗器,自是胸有成竹,毫不退缩,立即快速舞剑于身前。 速度之快,加上真气注入,众人只觉得云曦公主身前舞出了一道湛蓝色的巨型盾牌。 远处的人听不见声响,近处的人尤似听到“叮叮叮”的微微颤声。定睛一瞧,只见云曦公主身前,银针已落了一地。 一时间,人群中掌声不断。“没想到云曦公主这么厉害啊。” 花月胧丝毫不敢停歇,拂袖间再撒出一把银针,同时跃身而起,一把匕首在握,准备趁白云曦抵挡银针的时候从头顶偷袭。 “雕虫小技,也敢拿来显摆!” 只见白云曦左手运气,一掌将迎面而来的银针挡在空中,右手举起玲珑剑相迎。 花月胧的匕首不过凡品一件,还没碰到玲珑剑的剑身,就发出“喀”的一声,似被剑气震得裂开。 花月胧于是赶紧收手,跃到白云曦的身后。可刚一落地,白云曦一个深度后仰,同时撤了左手的真气,花月胧一转身,只见无数根银针扑面而来。她来不及躲闪…… 众人只听得云曦公主冷冷一笑:“你自食恶果,休怪本宫!” 然后花月胧嘴里喷出一口黑血,瞬间倒地,竟然被自己的毒针给害了。 一时间,观众群里掌声雷鸣,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云曦公主好厉害啊!” “云曦公主好帅气啊!” “打倒那狐媚妖精,打得好呀!” “……” 白长兴又赶紧奔上台,正好有刚才花月胧给的小白瓶,于是迅速给她喂了解药,又命人抬下了去。趁着救人的间隙,他又微笑着冲云曦公主行了个礼,表示景仰与祝贺。白云曦只微微点了点头。 片刻后,花月胧醒来,虽毒已解,但银针之痛仍是锥心刺骨,不觉恨得牙痒痒。 云河见花月胧已无碍,于是宣布道:“这一轮,云曦公主胜!”说话间,向白云曦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也表示祝贺。白云曦则朗朗一笑,十分高兴。 一旁的阁楼上,痴痴望着判官席的伊洛,不竟心里一紧。 密语瞧都不用瞧,自是了解伊洛的心事,于是用手轻拍她的肩膀,希望她放松一些。 ****** “呵呵呵,咱们曦儿真给灵国长脸。”王妃在白王耳边轻语。 “是啊……”白王见女儿胜了,也是满脸欢喜,自豪之情难以言表。 却见此时,白云曦“砰”的往判官席前一跪,郑重其事的说:“父王,母妃,孩儿今日想求一个恩赐!” “哦?且说来!”白王仍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 白云曦洪声道:“孩儿今日想比武招亲,请父王母妃应允!” “比武招亲!曦儿……”白王满脸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比!武!招!亲!她她她……阁楼上,伊洛望一眼擂台,又转头望向密语,又转头望一眼擂台,又转头望向密语,整个人……蒙了! 白慕明似察觉到什么不对,用手摸摸伊洛的头,关心的问:“你怎么了?” 伊洛又抬头望向白慕明,却不知如何诉说,两个眼睛忽然包满了不争气的泪水。 白慕明突然就吓着了:“是,是谁惹你了呀?我吗?是我吗?” 伊洛摇摇头,又转头望向密语,突然扑到密语身上,哭了起来。 密语一边轻拍她,一边嘱咐道:“嘘——别太大声啊。” 伊洛一边拼命点头,一边压低声音呜呜的哭。 一旁的白慕明简直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密语冲他一笑,又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一会儿就好了。 判官席上,白王和王妃轻声商议了良久,王妃的意思是,既然公主崇尚武学,自当为她寻一个武艺高强之人。此人若是今日的魁首,自当胜任白灵武士统领之位,既是军中大将,招为驸马也未尝不可。白王听完,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方才松口道:“好吧,允了!” 白云曦一听,自是欢喜不已,连忙道:“谢父王母妃成全!” 接着,白云曦起身,抱拳四方,面朝观众,朗朗而宣:“诸位英雄豪杰,文臣武将,今日父王和母妃做主,我白云曦在此比武招亲!在座各位,今日夺得魁首者,便是我白云曦的夫君,灵国的驸马!” 此言一出,人群中如掀起轩然大波,议论之声如潮水般涌来。 凡参与者,谁不想做今日的魁首呢?谁不想名震天下呢?更何况今日若是胜了,不仅可以统领一支由玄门武者组成的军队,还可以抱得美人归,名利权势美人都得了,对绝大部分人来说,简直就是人生的巅峰! 白云曦再抬头看一眼判官席,只见云河微微轻叹了一声,却没有更多的表情。 正当大家热议之时,忽然,一个矫健的身影跃上擂台:“在下月桂山庄木毅,特为公主而来!” 众人寻声望去,不竟汗如雨下!只见台上站着的不仅仅是木毅庄主,他身旁还有一只凶猛的白虎,正仰天嘶吼! 第三十章 云曦公主 (求推荐) 忽然,一声虎啸划破长空,擂台上顿时狂风大作,浓云翻滚,遮天盖地,气动山河! 从穹顶射下的日光一瞬间就暗了下来,分明是白天,整个会场却如临夜幕,漆黑一片。 好一只“蔽日白虎”! 所有人都开始提心吊胆,唯有白虎的主人木毅正得意洋洋,一双细长的贼眼色迷迷的瞧着眼前的美人,如猛兽瞧着快到手的猎物一般。 “还是让众人看得清楚些吧。” 判官席一个磁性的声音传来,他的衣袖只轻轻一拂,好似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丝毫也不费力气,而穹顶之上的密云立即烟消云散,光亮重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白云曦嘴角微微一笑,自信满满的道:“木毅庄主,那就请赐教吧!”说话间飞身而起,一剑向木毅刺了过去! 木毅丝毫没有退却之意,双手法诀一握,瞬间祭起一只金色的项圈,正面迎上一剑,只听得“咣当”一声,两件兵器猛的撞了一下。 一击不成,白云曦自是不肯罢休,换了剑招继续进攻。 木毅则招招防守,面色从容,一点也不慌乱。 “他在拖延时间。”密语一边轻拍着怀里的泪人,一边喃喃的说。 白慕明却丝毫没有看比试的心情,独自喝起了闷酒。 密语有些纳闷了,问道:“哎,台上的是你妹妹,你就不担心吗?” 白慕明道:“打架就是她最擅长的事情,没什么好担心的。” 密语道:“可是比武招亲哎……” 白慕明笑了笑,又满上一杯酒,缓缓道:“她心中只有一人,若招了别人,不是谋杀亲夫,就是削发为尼!” 说到这儿,窝在密语怀里的泪人突然不哭了。 伊洛抬起头,两眼肿得金鱼一般,一把夺过白慕明的酒杯,道:“我也要喝!” “好!痛快!喝!” 然后两人就你一杯我一杯的碰起来。 一旁的密语只得摇头轻叹,这二人有时候聪慧过人,可是闹起来又像三岁的小孩儿一样,真真是无可奈何。 正当阁楼上觥筹交错的时候,擂台上正是步步危机。 白云曦屡屡进攻不成,消耗了不少体力,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白虎正步步逼近。 恰逢一个打斗的空隙,白云曦正趁势喘息,木毅一手举起项圈,一手放在嘴里,吹出一记口哨。 白云曦忽然觉得不妙,一回头,只见那只猛虎扑面而来! 她正要以剑相迎,手上却不听使唤,侧目一瞧,原来玲珑剑被木毅的项圈给套住了! 紧张之际,白云曦只好弃剑,趴在地上,向猛虎扑来的方向侧身一滚。 众人只见“蔽日白虎”从半空一跃而过,而云曦公主则从白虎的肚子底下反向滚了过去。 众人正提心吊胆,汗都来不及擦一下,又见木毅夺了剑,将金项圈横空抛出,抛向云曦公主的方向…… 白云曦刚从地上爬起来,一回头,又见金项圈就悬于眼前,似乎比刚才又扩大了许多,而那只白虎又扑了过来! 众人又见“蔽日白虎”从金项圈中穿过,直扑云曦公主! 白云曦侧身而躲,却是慢了一步,与白虎来了个亲密接触。 待白虎落地,白云曦以手背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只觉得左脸靠近下巴的地方热辣辣的痛。 众人一瞧,不觉万分惊骇!云曦公主的下颌处赫然一道血痕!定是那白虎挠的! 连密语都紧张起来,喃喃道:“云曦公主,你何必这么拼……” 但白云曦自问从未认过输,这一道血痕只不过让她更加斗志昂扬:“今日不灭了你,本宫就不姓白!” 她一边说着,一边运动体内真气,双手法诀在握,面上却是气定神闲。霎时,整个会场又风云突变,一时间朔风凛冽,气若冰寒,众人忽然感到阵阵寒意袭来,木毅手里的玲珑剑亦发出“铮铮”的颤声,似在回应主人的召唤。 刚刚还是朗日当空,然而就在云曦公主的召唤之下,穹顶飘落一片一片的雪花,众人皆啧啧称奇,大白虎也忽然冷得缩成一团。 “公……公主,怒……怒起来……真漂亮!” 木毅哆嗦着,双手按住铮铮不安的玲珑剑。 然而白云曦只是伸手轻轻一招,玲珑剑就从木毅手中脱出,直奔主人而去。 木毅哪肯示弱,于是又一记口哨吹出,金项圈轮转而动,在木毅的指使下,又再度抛向白云曦。 众人都心忧,万一公主又被大白虎扑了怎么办?万一被咬伤了怎么办?万一毁容了怎么办?木毅庄主你哪里是要娶亲啊…… 但这一次,白云曦丝毫没有惊慌,只见她双手祭起玲珑剑,双眼轻轻一合,口中念念有词,正当“蔽日白虎”追逐金项圈而扑过来的时候,玲珑剑悬浮于空,蓝光大放。 忽然,空中的剑化作一条水龙蜿蜒而出,吞云吐雾,腾吟九天! 众人皆惊诧不已,原来玲珑剑还有此等妙用! 只见冰凝一般的水龙将“蔽日白虎”和金项圈结结实实缠了几圈,外围的人逐渐看不到白虎的影子,只见一尊巨型的盘龙柱,蓝光熠熠,寒气逼人。 待水龙又飞回白云曦的手中,重现一把宝剑时,台上的猛虎和金项圈已凝成一座巨型冰雕。“蔽日白虎”正嘶吼着从巨大的冰圈中穿过,虽发不出声音,但威怒犹存,让人望而生畏。 “我……我的宝贝儿!” 木毅呆呆的望着自己的白虎,真是万分心疼! “咳咳……”只听云曦公主清了清嗓子,安慰道:“木毅庄主不必忧伤,它并没有死。” “没有死?真的么?”木毅刚刚面如死灰的脸上方才恢复了点颜色。 “嗯,下去吧。”白云曦淡淡道。 “谢云曦公主手下留情!”木毅刚要起步,却发现双腿已经冻得麻木,丝毫不能动弹。 白云曦只得对台下的白长兴使了个眼色。 白长兴连忙带人奔上擂台,将木毅庄主和他的大“冰雕”一同搬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皆举目望向判官席。 一看白王,那是面色苍白,吓得魂都要掉了,连连擦汗:“曦儿,咱们不比了行不行?父王定会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的!” 白云曦却只拱手行礼,而不说话。 气氛一时僵住。 “哎呀,陛下……”一旁的王妃刚想劝阻,又看见众人皆期待的望着他们,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道:“噢,噢,这一轮,云曦公主胜!” 此言一出,人群中又是掌声雷动,欢声鹊起,“云曦公主太棒了!”“云曦公主威武!”“威武……” 白王和王妃又在议论什么,却被呐喊声喝彩声给淹没了。 连阁楼上的白慕明也端着酒杯,走到阁栏前,冲着白云曦吹了一记长长的口哨,意思是:妹妹,好样的! 对面的东回真人和应真师太也纷纷对云曦公主颔首微笑,议论间赞不绝口。 接下来,白云曦又连战了好几轮。坐着阁楼上,不断听到如下的声音传来: “在下剑羽楼楼主离三少,请公主赐教!” “在下西街一霸李飞田,为公主而来!” “在下岭南山庄庄主贺青,今日定要娶到公主!” “在下……” 这些云云之声,阁楼上的人都没有在意,直到一个令他们在意的声音传来。 “白云曦请云将军赐教!”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三十一章 师兄,我来救你 “白云曦请云将军赐教!” 这个声音再次响起,伊洛,密语,白慕明,所有人!都惊讶的望向擂台。 此时白云曦已连战五局,只见她原本高盘的云髻已松松垮垮,原本雍容的华服已边角撕裂,原本精致的妆容已被汗水模糊,下颌处一道细细的血痕,格外醒目! 她正面向判席,抱拳行礼,直直的注视着判席上端坐的云将军,目光坚毅,不容拒绝! 然而那个磁性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 “谢云曦公主抬爱,臣今日既然担任判官,就应恪尽职守,不应参与比试。” “判官又如何?武会并未规定,判官就不参与了!判官难道就有权不接受挑战?!” 白云曦说完,又向白王单膝跪下,道:“那就请父王、母妃、乌兰公主也判一判,今日能不能挑战云将军?!” “这……”白王显然是被难住了,看看女儿坚决无比,又转头看看云河,不忍强加命令。 乌兰公主倒是心里暗喜,探一探云河的实力,乃是她到来的第一天就想做的事情,没想到这云曦公主今日竟要帮自己一把。更何况自己原本就想在白灵武会夺魁,若云河不参加,自己作为判官也不便出手,那后面的戏可就不好演了。 乌兰公主于是缓缓道:“作为判官之一,我同意云曦公主的看法。既然是‘武学盛会’,就应当不吝于向众人展示绝学,让在座武林人士、英雄豪杰都开开眼界。大家说,对吗?” 此言一出,人群中议论纷纷,“对”,“说得好”,“云将军就接受吧!”“咱们都很期待呢。”如此云云,不绝于耳。 王妃也和颜悦色,轻声对云河道:“云将军就接受吧,若得云将军做了驸马,陛下和本宫都很高兴呢!” 白王虽没有说话,却觉得王妃之言很是中听,连连点头。 一时之间,云河像被大家逼进了一个死胡同。 阁楼处,伊洛倚在围栏上,攥紧了手里的酒杯,手臂微微颤抖。 “他们都逼他……”她小声念叨道,两眼红红,举目望向密语。 密语赶紧拍着她的肩膀,叫她不要紧张。 “伊洛……伊……喝!……”身后传来白慕明的声音。 密语回头一看,白慕明好像已经醉了,整个人扑倒在案几上。密语于是走过来扶他,白慕明却像烂泥一般,不但不起来,还把酒杯凑到密语面前,要密语也喝。 密语只好去唤侍卫来帮忙。 而此时的擂台上,白云曦再进一步,豪言道:“云将军若今日不战,便是输给了我白云曦!既然输了,这大将军之位便换我来做!” 此言如杀手锏一般,如此言重,群雄惊诧! 正要去唤侍卫的密语也惊得转头去瞧,却只听到“咣——”的一声,酒杯掉地。 伊洛,不见了! 密语一慌,手里一杯酒泼到白慕明脸上,“快起来,伊洛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白慕明似被冷酒泼醒,死命晃了晃脑袋,忽然明白了什么。 两人一齐扑向阁栏。 ****** 擂台上,判官席,云河已经站起来。 一场大战在即,举世瞩目,万众期待! 然而就在此刻,一个紫色的身影从天而降,飘落在他们中间。 二八年华,纤弱如柳,其态微醺,其色不惧。 她伸手撕下自己的面纱,凌空一抛,说出一句令众人震惊的话:“要挑战云将军,得先过我这一关!” “噢,我的天!”密语一拍脑门,顿时无语了。 白慕明努力睁了睁眼,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好不容易看清楚了,不觉喃喃道:“她……她是白痴吗……” 而观众的反应是,先愣了一下,然后,全场爆笑! “哪来的小姑娘,在擂台上捣乱。” “看装束像是乌兰人呀。” “好像是喝醉了……” “有意思,哈哈……” 白云曦一时也有些蒙了,心里疑惑,这是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啊! “这位姑娘,请不要捣乱。”白云曦正说着,忽然想起来了,“你是乌兰公主的侍女……你是阿洛吧?” 不会吧?此时判席上的乌兰公主心里一惊,有些坐不住了。但她仔细一瞧,此女的装束、面纱、眼睛、声音,全都符合! 乌兰公主正要发话,却见这紫衣姑娘又摇摇晃晃道:“我不是乌兰人,也不是什么阿洛……你们看好了,本姑娘乃紫云真人的徒弟,云将军的师妹,伊洛是也!哈哈哈……” 洛儿!云河心里也是一惊。 什么?竟然是个细作!乌兰公主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怒气。 连此时台下的良相也不由自主的凑到前面去,仔细瞧了瞧,点点头,道:“倒像那孩子。” 密语不竟抚额叹息:“这回丢人丢大发了呀,我紫云山,唉……” “云曦公主,请赐教吧!”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台上的伊洛已经祭起一把紫色的仙剑,不由分说,向白云曦砍了过去! 白云曦见状,连忙以玲珑剑相迎。 “开打了,开打了!”人群中一阵骚动。 白慕明连忙拉住密语道:“咱们得下去!” “嗯!”两人于是慌忙往楼下走去。 公主的剑,湛蓝幽光,剑曰玲珑,剑姿优雅,剑法纯熟。 伊洛的剑,微微泛紫,至今无名,胡砍乱刺,全无章法。 虽然伊洛招招进攻,但白云曦却不敢下手太重。她招招抵挡,只守不攻,只因考虑到伊洛刚才所说,她心里顾虑,万一眼前之人真的是云河的师妹呢? 众人就只见得一道蓝影、一道紫影,在台上飞来晃去,从东打到西,从南打到北,“铿铿锵锵”,“兵兵梆梆”,兵刃相碰之声响了有半个时辰之久,丝毫不见分晓。 趴在台前的白慕明趁着酒劲,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喃喃道:“看来咱们是白担心了。” 密语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轻声回应:“你……太小看她了。” 果不其然,台上又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累——死我了!”伊洛收了招,喘喘气,指着对面的白云曦道:“拿出点本事来!今日打不过我,你就休想再挑战我师兄!休想叫我师兄娶你!” 此一言,真可谓哪壶不开提哪壶,刺猬的毛怎能逆着摸呀。 白云曦被一语说中心事,顿时勃然大怒。 此时映在众人眼里的景象,便是台上两个女人皆仙剑在握,皆怒发冲冠,皆运动真气,两个人都卯足了劲头向对方砍了过去! 一蓝一紫,两剑相碰,加上二人皆使足了内力,台上瞬间击出一道耀眼的亮光,亮得众人睁不开眼。 只听“咣当——”一声,兵器落地的声音。 白慕明努力睁眼一看,只见紫色的剑断成了两截,掉在地上。而蓝色的剑,此刻还没有停下来,在继续往前…… “云曦,不要——”白慕明担忧的喊了出来。 密语睁眼一瞧,心也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伊洛心里开始恐慌,怪只怪自己的剑不争气,今日恐怕就要葬身云曦公主的剑下了!但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好看,绝不能花了脸! 想到这里,伊洛以双手遮住脸,双目紧闭,视死如归…… 看见这一幕的人,皆以为这一剑下去就结束了。不想,忽然间,玲珑剑剑锋处又金光大放。刚刚睁眼的人受不住耀眼的强光,又赶紧闭上眼睛。 只听“砰”的一声,兵器被弹开的声音。 有的人又睁开眼,却惊异的发现,云曦公主连同玲珑剑,被凌空弹了回去。 白云曦自行运力让自己停住,落地,转身,却手扶心口,喷出一口鲜血。 而她对面,双目紧闭,双手遮面的小姑娘,却毫发无伤!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无不惊讶。 她一个剑都使不好的黄毛丫头,怎么会把武艺高强的云曦公主都震得弹了回去? “她,她没事!密语你看,她没事!”白慕明不竟高兴得要和密语拥抱起来 密语一时也惊呆了,喃喃道:“剑都断了,怎么挡得住?这丫头难道得了什么法宝吗?” 此时,擂台上的伊洛仍然双手捂着脸,她正静静等待着被一剑砍死呢。 可是等了半天,除了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竟然再无别的动静…… 怎么了?为什么不痛?她心里疑惑着,从手指缝中偷偷望出去—— 噢,我的天!云曦公主没有砍死我,她竟然……竟然吐血了!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伊洛立马就慌了。 再瞧瞧自己手上,仙剑已断,唯有一条手链“叮当”作响。 是这手链!是空空送的手链救了我!一时间,伊洛惊喜之情难以言表。 再抬头看看云曦公主,她的眼中正迸发出因懊恼而熊熊燃烧的怒火! “还没打完呢!吃我一剑吧!” 伊洛还没从死里逃生的惊喜中反应过来,又见云曦公主已经开始凝神运气。 云曦公主的手势好生熟悉,伊洛不竟心里喃喃道,这一招之前见过的呀!看着架势,估计不是被剑气射死,就是变成和那白虎一样的冰雕! 想到这里,伊洛心里寒意顿生。眼下没有兵器,看看自己手里,只有一条手链,是空空送的,想起了空空,又想起昨晚,想起自己刚刚练成的一招…… 对!就是这一招! 想到这里,伊洛亦是屏气凝神,说时迟,那时快,未待云曦公主出手,伊洛已先发一招,一道紫光瞬间从双掌推出! “她是要干嘛?”白慕明紧张的问。 “看样子想是要做结界……难道她……练成了?”密语亦是惊讶,见状却突然又惊慌失措,对着伊洛大喊道:“不要攻剑的侧面啊——” 但这个提醒来得太晚了。 只见一道紫光触到玲珑剑的侧面,一半沿着剑身滑向云曦公主,另一半被晶莹剔透的玲珑剑反射回来…… 片刻后,台上偃旗息鼓,针落有声。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刚刚打得火热的两个姑娘,此时一个做运力状,一个做推掌状,也不说话,也不动,除了眼珠能转,其余一动不动,像被人点了穴一样! 一旁护卫的白长兴忽然发现,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症状与当初在城门打架的萧将军和乌达弩一模一样。 乌兰公主更是惊讶,这不是我乌兰的绝学吗?怎么叫她学了去! 然而最惊讶的还不是他们,而是伊洛本人。她学会了近身结界,没错,可是万万没想到,怎么把自己也给冻住了!而她更惊讶的是,自己只一心想学怎么布结界,却竟然从来没有想过……怎么解开。 第三十二章 杀机 整个会场安静了一刻。 众人在来回的闭眼、睁眼、敬佩、喝彩、嘲笑、惊讶和哑口无言的表情中轮换了一圈,需要捋一捋头绪。 先是云曦公主把花月胧赶下台,然后宣布比武招亲,然后唤出水龙大战“蔽日白虎”,龙争虎斗,昏天暗地。然后又连连击退三名高手,这么厉害,这么拼,原来她是要挑战云将军!紧接着,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自称紫云高徒,喝得半醉半醒,打得毫无章法,连剑都断了!然而此时,她们俩都被定在台上一动不动…… 这输赢当如何定度? “禀……禀告陛下,”白长兴一时间也有些凌乱,走上台问道:“要不要……搬下去?” 此言一出,不少人笑起来。白长兴今日也算不辞劳苦了,前面几个中毒的冻僵的都由他来善后,此时他眼见云曦公主定在那儿,一来心疼,二来不希望她再继续比试,所以就吞吞吐吐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再看白王,豆大的汗珠跟断了线一样,王妃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帮着擦汗。 此刻白王哪里还关心输赢,只担忧的望着女儿,着急的道:“先救云曦公主要紧啊!” “是!”白长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但为将数年大场面也见过不少,也不至于乱了方寸,于是转向乌兰公主,行礼道:“前日里,末将在城门处也见到乌兰公主施过类似的法术,不知今日可否出手相救?” 乌兰公主一听,心中顿时万分愉悦,一抹轻笑不自觉的浮上了脸颊。 她微微起身,缓缓道:“谢白统领抬举。”又转身向白王,道:“陛下,那就让兰儿试试吧!” 白王连忙回礼:“那就劳驾乌兰公主了,快请——” 乌兰公主正要走出判席,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乌兰公主且慢!” 众人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眉清目秀,肤白如玉。 那人又道:“记得武会刚开始的时候,乌兰公主曾说过还有一个特别的奖励……不知是否到了公布的时候?” 众人一听也纷纷点头,还记得乌兰公主承诺过,此奖励必定是特别的,是大家想要的! 乌兰公主转过头,瞧着这位皮肤白净的年轻公子,饶有意味的笑了起来:“呵呵,公子好记性啊!那就……那就请今日比武的前三甲赴玉白山‘灵光塔’一游!” 玉白山!灵光塔!众人又是大大的一惊,这可是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地方!传闻白启帝就是在玉白山修行而成为武林至尊,那灵光塔里面不仅供奉着白家世代传承的至宝,而且还藏着好几代人都未曾解开的秘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乌兰公主又缓缓转向白王,笑道:“陛下,您看这样可好啊?” 白王似乎面露难色,可又看看台上一动不动的白云曦,只得咬咬牙,道:“好,得前三甲者,本月十五,随寡人同游‘灵光塔’!” 众人一听,顿时掌声雷动,人人皆是激动不已。 白王又着急道:“乌兰公主,快请吧。” 乌兰公主点点头,往擂台中央走去。 她先走到白云曦的跟前,前前后后仔细查验了一番,然后道:“云曦公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只见白云曦眼珠上下动了动。 乌兰公主点点头,又道:“请云曦公主运气护身,以免待会儿误伤了你。” 白云曦于是运动体内真气,然后又上下动了动眼珠。 乌兰公主见状,后退几步,集三成功力于掌中,一掌向白云曦击出—— 只见白云曦“呼”的大喘一口气,突然整个人松懈下来,耸耸肩摇摇头,嘿,能动了! 她于是抱拳行礼,道:“谢乌兰公主!” 乌兰公主莞尔一笑:“云曦公主客气了,没伤着就好。” 一边说着,乌兰公主又笑容可掬的走向另一端的伊洛。 伊洛心里早就被自己蠢哭了,正眼巴巴的期盼着快解开身上的结界,可眼见着乌兰公主步步走来,她的表情,她的笑容,总让人感觉意味深长,以这些时日侍奉左右的经验看来,一切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突然,乌兰公主停在一步之遥,集九成功力于掌中,一掌向伊洛击出—— 伊洛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向自己袭来,整个人忽然轻飘飘的就脱离了擂台。 乌兰公主的身影渐渐远去,她的眼神在说:“你不但是个细作,还偷我绝学,本宫今日怎能留你!” 她的怒容渐渐远去,擂台也渐渐远去,一切都在远去,从人们惊异的眼神上空掠过,伊洛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被一掌震飞了! 一个撕心裂肺的痛从心口钻出来,正好是曾经受过箭伤的位置。 不会吧,难道本姑娘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此时,她看到师兄从判席一跃而起,向自己飞过来。还看到密语和白慕明慌张的呼喊着,向自己奔过来。就连擂台上的云曦公主,也正在向自己伸出援手…… 突然,一只手接住了她! 长臂,黑衣,广袖,云纹,手指修长而冰冷。 然后她的视线就模糊了…… 模糊中,有人给她喂下一颗药丸,师兄说了一声“多谢”,然后很多人就围了上来…… ****** 俯瞰整个会场,偌大地盘的一角,云河、密语、白慕明、白云曦正忙着救伊洛的命。 然而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一个小姑娘的生死并不那么重要。此时,虽然判席空了一个位置,云将军正忙着给他的师妹疗伤,但这并不影响大局,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处吸引了过去。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既然乌兰公主一掌定输赢,那就比试一番吧!” 人们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已立于擂台之上,寒眉如剑,冷目如星,玄衣墨发,神形若风。他的轮廓清晰深沉,他的脸无法单单用俊朗二字来形容,而是你见了他,便产生一种卑躬屈膝的冲动,总觉得一抬头,就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刺伤眼睛。 乌兰公主闻言,笑意盈盈的转过身来。大家仿佛还记得,就在刚才,她说过,既然是“武学盛会”,就应当不吝于展示绝学,那么此刻,她无论如何是拒绝不了的。 再看眼前之人,心里不觉也是一惊,好强的气势! “阁下是……” “白鹿山庄玄奇。”他手里握着一把木剑,淡淡道:“开始吧。” 此言一落,二人便打了起来。 只见一个黑影,一个绿影,在擂台上来回移动,如风一般,招术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而众人此刻疑惑的是,白鹿山庄不是个传说中的地方吗?今日居然见了真人,而且,他使的居然是一把木剑,呵呵,当真是奇了! ****** 会场一角,云河输着真气,伊洛渐渐恢复神智。 她慢慢睁开眼睛,最先看到密语担忧的眼神,就握了握密语的手,要她不要担心,自己没事。接着又看到白慕明硕大的一张脸,于是就在那脸上掐了一把,告诉自己这不是梦。然后又看到云曦公主站在旁边,于是又微微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直到她转过身,看到云河熟悉的脸庞,如九年前一样温暖,她心里有一道防线突然就如山洪一般,轰的一声就崩塌了!她扑到云河怀里,“哇——”的一声就不顾一切的哭了出来! 一时间,惊天动地的哭声响彻整个会场。 在座之人,无不惊讶,无不动容,仿佛这哭声在人的心间最柔软的部分横穿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另一个角落,刚才那“蔽日白虎”和金项圈组成的巨型冰雕,在这尖锐的哭声中叮叮颤抖。旁边的木毅庄主两眼直直的盯着,不知道将发生什么事情。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白虎破冰而出! 冰凌如喷射般四散开来,周围的人几乎都吓傻了。只有木毅欣喜道:“啊,我的白虎,我的宝贝儿,你总算活了!” 然而这白虎丝毫没有理会它的主人,而是像疯了一般,对着伊洛哭泣的方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 一时间,整个会场暗了下来…… 黑暗中,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生怕被白虎叼了去。唯有擂台上比武的二人,丝毫也没有停下来。 人们只看得见一个绿影呼来飘去,来回躲避着数道快如风雷的剑光,剑芒闪烁间,偶尔映出一双如暗夜灵蝠般的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哭声停了,虎啸声也停了。 阴霾散去,人们惊奇的发现,那只白虎正乖乖的窝在那哭泣的小姑娘身边。她正用手抚着白虎头上的绒毛,它便安安静静。 而此刻的擂台上,一个黑影,一个绿影,两人各站一端,敌视着对方。 玄奇手持着木剑,而木剑的尖上,正挑着一片水绿色的面纱。 第三十三章 碧海轻纱 擂台上,乌兰公主两眼瞪着眼前的对手,恨得咬牙,但也绝不服输。 她的脸上已没有面纱遮盖,对一个乌兰女子来说,若是新婚,摘下面纱面对自己的新郎,那是郎情妾意,幸福美好,然而这面纱在武斗的时候被对手摘下来,那就是莫大的耻辱。 玄奇二指拈起水绿面纱,抖了抖,淡淡道:“没有它,就表里如一了。” 对于一个心灵不够美的人来说,这无疑是连长相也一同被嫌弃了。 乌兰公主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不由得一股怒气勃然而发:“我乌兰女子的面纱可不是那么好摘的!” 说话间,一道绿光向玄奇射了过去,夹杂着她的怨恨,这道光也显得又快又狠。 玄奇侧身一躲,又道:“‘近身结界’?” “你是如何知道的?”乌兰公主又是一道愤怒的绿光击出。 玄奇再度避开,冷冷道:“没什么了不起,刚才那姑娘也会。” “你……”这一回,乌兰公主真真要气得吐血了。 而此时,台下的女宾们,嫔妃、宫女、侍女、嬷嬷……皆是如醉了酒一般,痴痴傻傻的望着台上,心里赞叹着玄奇庄主真是气度不凡,不仅长相俊朗,身手敏捷,说起话来也吐字如金,怎一个帅字能形容?怎一个酷字能概括?众女宾心里皆盼念着,若是他能离我近些就好了,若是他能转头看我一眼就更好了…… 紧接着,众人又见一道又一道的绿光在台上飞来飞去,而那个黑色的身影只守不攻,冷静如常。不一会儿,乌兰公主已是累得面色发白。 “是你告诉他的吗?”密语看着伊洛,问道。 伊洛摇摇头,手里仍然抚摸着白虎的绒毛,道:“还没说过话。” 云河也关心的问道:“洛儿,此人你认识?” 伊洛又点点头:“见过。” 一旁的白慕明以为,她说的见过就是那天城门口在城楼上瞧见的,就没有多问什么。 密语却暗暗觉得,这位庄主的来历和武功都有些奇怪,而且,他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点? 伊洛没好意思说出来,其实玄奇曾对她说过一句话,只是这句话太伤人。不过由今天的情形看来,这位玄奇庄主没有哪句话是不伤人的。 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抬头对云河道:“师兄,你是今天的判官,还是先回判席去吧,有密语陪我就好了。” 云河却摇摇头,用手抚着她的头发:“不,师兄陪着你。” 一旁的白云曦从来没有见过云河如此温柔体贴的样子,不觉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于是“哼!”了一声,一跺脚,一拂袖,转身就走了。 白慕明忽然也觉得心里一阵刺痛,但他的反应却和白云曦完全不一样。 白慕明挠挠后脑勺儿,道:“云将军,我觉得伊洛说的有理,那乌兰公主满腹心机,如果只有只有父王一人作判,恐怕着了她的道了!” 密语也道:“我也觉得那个玄奇庄主有点奇怪……” “师兄,你赶紧去吧,他们俩陪着我,你就放心吧。”伊洛又道。 云河见他们三人都劝说,只好作罢,点了点头:“那你好好待着,散场要等我。” 伊洛乖乖的点了点头。 回见台上,乌兰公主似乎有点疲倦了,而玄奇还精神大好。 “只耗我体力有什么用,这招你破不了,再躲就是乌龟王八!”乌兰公主显然怒了。 “公主言辞豪迈,那就接招吧!” 玄奇话音未落,广袖一拂,只见数片金叶飞出,如彩蝶载舞,如旋风破浪,直击乌兰公主。 乌兰公主亦不示弱,连连发出几道绿光,但可惜,只制住了约一半的金叶子,另有半数的金叶仍然直直的往她飞了过去。 她又侧身而躲,但每片金叶攻击的地方不同,攻击面很广,饶是她变换身姿,仍然被一片金叶划破了衣角。 好端端的绫罗华服,裙摆上却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美中不足,就好比一个美人被撕破了脸,正如乌兰公主此时的脸色一般。 然而此时,但见玄奇又挥手一招,刚飞出去的数片金叶又盘旋而回,乌兰公主再次奋力躲开。回头一瞧,只见这数片回旋的金叶纷纷击中刚才被绿光定在半空的金叶,“叮叮”直响。继而,所有金叶都盘旋而回,悬浮在玄奇的背后,如一张金光闪闪的大网,网中之人,面色冷傲,气势逼人。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千叶阵法,显然已经攻破了乌兰公主的近身结界,只是比武点到为止,否则乌兰公主今日说不定会千疮百孔。 乌兰公主两眼轻合,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睁开眼,缓缓道:“你有兵器,我没有。如此,你胜之不武!” 玄奇则依然镇定自若:“再打。” “面纱还我!” “好。” 玄奇手里轻轻一抛,水绿面纱便飘向空中。 绿影朦胧间,乌兰公主忽然微微一笑,开始屏气凝神,口中念念有词…… ****** 会场一角,伊洛、密语、白慕明三人都聚精会神的瞧着这场比试,就连一旁的大白虎也好像正认真的望着台上。 “我怎么觉得,乌兰人一到这种时候就要使妖法了?”伊洛喃喃道。 “是么?你们很熟吗?” 这声音却是陌生,伊洛转头一瞧,吓了一跳,旁边蹲着的居然是木毅。 “木毅庄主,您这是……”密语也惊讶他怎么来了。 “嘿,你们拐走了我的小宝贝儿,我能不过来守着吗?”木毅说着伸手去摸白虎,白虎却没有理他,仍然定定的瞧着台上。 “呵呵,”白慕明拍拍木毅的肩膀,笑道:“庄主好性情,咱们得交个朋友!” 木毅也笑道:“得嘞,太子殿下抬爱,大舅子没当成,交个朋友也不错。” “木大哥!” “明老弟!” 两人说着,击了个掌。 再见台上,半空中的绿纱越飘越高,见风就长,一直延伸到比擂台还要大。 众人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绿纱将整个擂台笼罩起来,中心蓬起,四角下垂,很快,与擂台的边缘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无缝的绿色空间。 “木大哥,依你看,这是什么宝贝?”白慕明问道。 “如果猜得没错,”木毅得意一笑,“那是乌兰国至宝‘碧海轻纱’。” “哦?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弟,你瞧着便是,那白鹿庄主可有苦头吃了!” “是么……”眼见木毅话语间笃定的样子,白慕明心里不竟暗暗感叹,这乌兰母老虎的确是厉害,整天把国宝戴在脸上,竟然丝毫也没叫人察觉! 伊洛反而担心起来,毕竟玄奇庄主曾救过自己,而那乌兰公主可是刚刚下了毒手的。 此时,只听乌兰公主又轻笑道:“玄奇庄主,下台就算输哦。” 说话间,玄奇明显感觉到绿纱笼罩的空间内气流涌动,于是广袖一拂,数片金叶快速飞向擂台的边缘,然而很快只听得“叮叮当当”几声,金叶子全都被弹了回来。 没想到这结界如此厉害!玄奇忽然心里一惊。 “别白费力气了,看招吧!” 只见乌兰公主一声轻喝,屏气凝神,双手连连画出波浪之纹,气流与咒语混杂在一起,在绿色空间来回流动,让人头晕目眩。 忽然间,玄奇感觉到脚底有水,低头一看,不知为何,自己整个人瞬间已浸在水中,随着乌兰公主念念有词,水位急剧上升,很快没过了腰部、前胸、头顶……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绿色空间全部填满了水! 众人皆惊诧不已!这是什么法术? 玄奇赶紧运气护身,但纵使这样,一个人不可能在水里待得太久。 他奋力一掌向外击出,如若击穿结界,便可以将水放出去。可奇怪的是,这看似弱不经风的绿纱不但没有丝毫损伤,甚至连一声闷响都没有。再看乌兰公主,依然笑意满面,气息顺畅,仿佛并没有受到水的影响。 他瞬间意识到,必须马上冲出去! “他怎么了?反应很奇怪。”这一次问话的人是伊洛。 “吸不了气,发不出声。”木毅道。 “那为何乌兰公主看起来很正常?” “结界是她布的,她自己当然可以适应。但是别人就……” “会死吗?”伊洛抢着问道。 “有可能。”木毅点点头。 伊洛终于明白,原来乌兰公主的面纱,就是一个超级厉害的结界,她可以往里面填满水,把结界的生物都淹死。或者还可以填满火,都烧死,或者填满冰,都冻死…… 再看擂台上的二人,玄奇的动作明显慢了起来,他尽力运动真气,奋力将手里的剑往地上一插!木剑陷进地里一大截,而他的口中亦念念有词。 “里面发不出声音,念法诀有用么?”密语喃喃道。 “原来是在念法诀。”伊洛呆呆的注视着擂台上,只见玄奇的口中一张一合。 “这口型……”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我知道他在念什么了!” “真的?”密语、木毅、白慕明,无不惊讶。 伊洛于是快速调整坐姿,凝神运气,跟着玄奇的口型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出来: “光之合,气随土升,予水予温……予……” 念到这里,她忽然又有些困惑了。 这套法诀最后一句有好几个,都不一样!他要用哪一个呢? “快点,那结界里没有空气!”密语催促道。 伊洛忽然整个脑袋迷糊起来,脑海里火速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画面。 让一朵花开?不是。 下一场香花雨?也不是。 让一棵树…… 伊洛又抬头看看,他的木剑……树…… 明白了! “光之合,气随土升,予水予温,力拔山兮!”伊洛又一次跟着玄奇的口型念了一遍。 也不知道是谁念的法诀起了作用,语毕,擂台上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人们惊异的发现,绿色空间里一棵巨树拔地而起,一瞬间,整个擂台就坍塌了! 擂台周围的人吓得赶紧向四处逃窜,云河也立刻携着白王与王妃后退至数丈远。 然后这棵树疯狂的吸水,疯狂的生长,直到绿色空间再也装不下,继而又是“砰砰”的几声炸裂,但见繁茂的枝叶从结界的裂缝中肆虐而出,一直冲破穹顶!然后一根巨大的藤蔓将乌兰公主拦腰缠住,扔了出来! 待到这棵巨树终于停止生长,众人悬着的心也才跟着放下来。 抬头一瞧,玄奇正坐在一根树枝上,手里摇晃着一片绿纱,一股冥邪之气盈满双目,依然冷冷道:“你输了。” 第三十四章 玉面郎君 乌兰公主气得脸都发绿,当然,这一轮是玄奇胜了。 玄奇又施了咒,人们又见眼前这棵参天巨树由大变小,回到玄奇手里,仍然是一把不起眼的木剑。但这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小瞧这把剑。 此时,只听人群中传来一个赞叹声:“今日得见乌兰国至宝‘碧海轻纱’竟然被一把木剑所破,在下真是好生佩服啊!” 众人方才知道原来乌兰公主刚才已经使出了国宝。 寻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锦衣玉带,面色白皙,玄扇轻摇,风度翩翩,正是之前问乌兰公主要奖励的人。 他行至台前,恭敬的道:“在下慕容鹤,敢问玄奇庄主,此剑可有名号?” “千腾。”玄奇只抬目看了他一眼,道:“废话少说,开始吧。” 开始吧?难道这谦和有礼的慕容公子是来挑战的?众人心里正发出这样的质疑,却见来人玄扇一合,行礼道:“玄奇庄主果然爽快,请赐教!” 说话间,慕容鹤已飞身一招击出,玄奇自是镇定的以千腾剑相迎,二人打作一团。 乌兰公主返回判席,慢慢坐定,见还有不怕死的来挑战,心中郁结之情顿时缓解了几分。 ****** 会场一角,木毅又挪了挪座,更靠近白虎几分,也和伊洛一样用手抚着白虎的绒毛,悠悠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姑娘还挺有本事的嘛。” 伊洛则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嗯,没想到木大哥还挺有眼光的嘛。” 密语瞬间被逗笑了,手指往伊洛头上一戳,“就凭吧你。” 白慕明道:“我倒想问问,这慕容鹤使的兵器是什么来头?有点点我的风格。” 木毅道:“江湖上有个称号‘九锥玄扇,玉面郎君’,听说过没?慕容鹤使的就是那‘九椎玄铁扇’,必要时可化作九把匕首,与那玄奇庄主刚才的‘千叶阵法’可有得一拼呢。” “玄铁做的扇子?”白慕明有点惊讶。 “还不是一般的玄铁,你看他摇着轻巧,实际上有两百斤重呢。” “他傻吗?”伊洛感概道:“为什么要驮个两百斤的东西来扇风?” “切。”木毅摇摇手指,“人家那是练臂力呢,小姑娘不适合的,你这腕上的手链,我瞧着就很不错。” 手链?伊洛举起自己的右手,大伙儿也都把头凑了过来。 这条手链上一共有七颗色泽不一,形状也不规则的珠子,还有一片羽毛,一个小铃铛,细细一串,摇一摇,叮当作响。 此时大伙儿才想起来,这串手链不仅挡住了云曦公主的玲珑剑,而且,她还被震得吐了血。 “那……木大哥可知这链子的用处?”伊洛又问。 “我只听说过,”木毅用手指拨弄着一颗颗珠子,道:“如果猜得没错,这些应该是贝母、鱼眼、狼牙、鹿角、马蹄、鹰喙、龙骨、雀羽、银铃,学名‘铃骨摇’。” “铃,骨,摇,好听!”伊洛忽然觉得自己得了一件稀罕的东西,一时高兴的合不拢嘴。 “小姑娘就用这轻巧的兵刃好了,何必舞刀弄剑嘛。” “这还是件兵刃呀,”伊洛一听,更是欢喜,“那该怎么用呢?” 木毅笑道:“反正你的剑也断了,那就当剑一样炼呗。” “嗯,有道理。木大哥这么博学,令小女子好生佩服呀。” “咳咳……”旁边的白慕明一听,忽然故作咳嗽起来,“哥哥我也很博学,不如也佩服佩服我呗。” 此言一出,惹得木毅和密语一阵笑。 ****** 当这群人在嬉笑时,擂台上的两人已经连续打了一个时辰。 一个是笑里藏刀,一个是面不改色,你来我往,看这架势,就是三天三夜也打不完。 乌兰公主冷眼端详着慕容鹤,他的面相、姓氏、武功,以及他两次出现的时机,无一不说明了他就是父王所说的‘玉面郎君’。 再看白王和王妃,观摩了那么多场打斗,早已是疲倦不堪。再加上刚才那棵巨树损毁了判席的桌椅,此时各位判官都挤在一起,看起来大家都坐得并不是很舒服。 乌兰公主于是轻声道:“陛下,王妃,云将军,我有一言,不知能不能说?” “乌兰公主但说无妨。”白王微笑道。 “凡是绝顶高手相逢,打个几天几夜也是常事。我看这二人武艺高强,任谁担任军中将领皆是天降奇才,而这二人年龄、外表都与云曦公主十分相配,不如让云曦公主自行选择可好?” 白王仔细一想,眉开眼笑:“此议甚好,可两位少侠还没打完呢。” 乌兰公主又笑道:“可规定一炷香时间内,若分不出胜负,就判平局。” 白王点了点头,转而又征求云将军的意见。 考虑到云曦公主的终身大事,云河本就知道她今日是任性而为,若能留下选择的余地,也是件好事,于是点头允了。 随后白王就宣布一炷香定输赢。 而玄奇和慕容鹤也正如乌兰公主所料,打成了平手。 其他的人看这情形,再无人敢上台挑战。 如此,白灵武会的比试便有了最终结果:魁首为玄奇、慕容鹤二人并列,而乌兰公主名列第三。 会后,白王王妃已是疲倦不堪,速速摆驾回贤灵宫休息。而伊洛和密语随云河住进了将军府。白慕明则非要拉着木毅喝酒,于是二人称兄道弟疯玩了起来。 其余宾客,对当日的比试盛况皆是津津乐道,议论不停,即使未曾登台的人,也因目睹过赛况而倍感荣幸,既开了眼界,又交了朋友,至少在未来三年之内,都可作为混迹江湖的良好谈资。于是,三年一度的“白灵武学盛会”在愉悦的气氛中完美谢幕。 ****** 当晚,玉虚真人与无畏子来到贤灵宫,求见白王。 “陛下,贫道有一事相求。”玉虚真人行礼道。 白王对东回寺的人向来尊重,连忙道:“真人不必拘礼,快请坐,慢慢讲,不着急。” 玉虚真人和无畏子于是落座,白王又命人奉了茶。 三人举杯喝下几口,玉虚真人才慢慢道来:“不瞒陛下,我二人此次前来灵国,除了观摩白灵武会,还有一任务在身。” “是与寡人有关吗?”白王问道。 “是与陛下的先祖,以及‘灵光塔’有关。” “哦?”白王一惊,“真人且说来听听。” 玉虚真人又道:“此事说来话长,距今也有五百年了。当时灵国还未开国,传闻玉白山有魔踪祸害人间,家师曾派了最得意的两名弟子前来查探,一个是尹独行,一个是白蒲,他们是贫道的师兄。” 玉虚真人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又道:“出门的时候两位师兄还是好好的,可回去的时候却是尹师兄扛着白师兄的尸首。可问起在玉白山发生了什么,尹师兄却只字不言,因此他被家师废了武功,逐出师门。此事虽过去五百年,但家师痛失两名爱徒,至今仍耿耿于怀。” “真人莫要伤感,毕竟已是过去的事情。”白王见玉虚真人屡屡叹气,于是安慰道。转而又问:“但这与寡人的先祖有何关系呢?” “陛下有所不知,我白师兄,白蒲,乃是灵国白启帝的哥哥。” 白王又是一惊:“寡人是听闻先祖白启帝在玉白山修炼而得道,莫非……这一切有所关联?” 玉虚真人点点头:“所以今日白灵武会,陛下答应了前三甲可赴‘灵光塔’一游,贫道亦有个不情之请……” “玉虚真人也想进去看看,是吗?” “是,陛下英明。” “其实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神秘……”白王喃喃道,“这样吧,这几日且在白灵宫游玩与休息,本月十五,请玉虚真人和无畏真人及前三甲一同赴会,如何啊?” 玉虚真人听闻此言十分高兴,连忙行了个大礼:“贫道多谢陛下!” 第三十五章 探望 大将军府。 卯时,密语已经醒了,而旁边的伊洛还在呼呼大睡,一边嘴角挂着笑,一边流着哈喇子,时不时还喃喃唤着“师兄……”。 密语见伊洛睡得这么香,就没有吵醒她,而是独自一人出了门。 将军府不比皇宫奢华,但木雕石刻皆威风凛凛,四处亦可见到全副武装的兵士,自是别有一番凝重古朴的风韵。回廊水榭仍是雅致怡人,密语信步走过,来到一处庭院,只见院中已有人在晨练,素衣飘飘,清越脱俗,正是云河。 密语于是当即跪地,一抹愧意浮上眉梢。 “主人,是密语的错。” 云河却掌风未停,气息平和,缓缓道:“何错之有?” 密语低着头,郑重地说:“没有看好她,让她下了山,也没有教好武功,让她受了伤。” 云河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弓步,云手,推掌,然后才缓缓道:“不怪你,依这丫头的性子,武功练到这个程度你也费心了,不过……你们不要再去惹公主。” “哪一位公主?” “两位。” “是,密语遵命!” “起来吧。” 密语于是才敢起身,又问道:“主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云河转头瞧了她一眼,道:“你过早的化了人形,气色不好,即日起随我练功。” “谢主人。”密语于是即刻随云河一同练功。 待练完功,密语往回走,老远便听见院子里笑声连连,走近一瞧,从院门口一路皆是太监宫女,每个人都手捧着漆木盘子,恭恭敬敬的,从院门口一直排到房门口。 密语依次看过去,他们手里捧的有人参、鹿茸、林芝、雪莲、燕窝,还有众多首饰、布匹、衣服……看着看着,密语忍不住低头一笑,心里道,如此高调又铺张的,白灵宫恐怕就只有一个人。 走到门口,果然,屋里传来白慕明的声音。 “呦,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 伊洛用被子捂住脸,道:“我是伤者,是病人,病人是无论什么时辰都可以睡在床上的。” 白慕明做了个鬼脸,笑道:“是赖在床上吧,病人睡觉还流哈喇子呢。” 伊洛又道:“切,有本事你睡觉别流口水,若哪天本姑娘瞧见了,定要给你脸上画个王八!” 白慕明也来劲了,指着自己的脸,道:“哎,哥哥我可等着呢。” 门口的密语又被这二人逗乐了,缓缓进了门,笑道:“丫头,还不起来?太子爷可是给你送了好多好东西来呢。” 伊洛方才把脸从被子里露出来,道:“什么好东西?” 白慕明于是双眉一扬,一个得意的笑浮上嘴角,然后缓缓抬手拍了三下。 宫女太监们于是依次进来,一一报出所捧物件的名字。 “姑娘,这是东仙岛的林芝。” “姑娘,这是南竹海的血燕。” “姑娘,这是极西高原的百年红参。” “姑娘,这是鹭北冰山的千年雪莲。” “姑娘,这是……” 伊洛眼见着一样一样的东西从眼前闪过,直觉得头皮发麻。 “停!”她忽然抬手打断了他们,又问:“有没有……可以……直,接,吃,的?” 众人皆是一笑,接着,一个宫女端上一碗汤来。 伊洛立马来了精神,翻身就起来,开始一阵狼吞虎咽。 密语赶紧劝道:“哎呦,你慢点,上辈子真是饿死的。” 伊洛边吃边赞道:“嗯,味道不错,这汤里都放了些什么呀?” 那宫女于是恭敬的道:“回姑娘话,有玉竹、红枣、决明子、川芎、猪骨、瘦肉,再加上生姜,炖了足足两个时辰呢。” 伊洛道:“恩,料很足嘛,难怪好喝,叫什么名字啊?” 那宫女却没有说话,只是抬目瞧着白慕明笑。 一旁的白慕明亦是玉扇轻摇,清了清嗓子,道:“补脑汤!” 这三个字一出,伊洛差点一口喷出来,她瞪了白慕明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骂本姑娘笨是吧?” 白慕明心里暗暗窃笑,谁叫你逞能呢?擂台也敢上?白云曦也敢惹? 但嘴里说出来的却是:“那还喝不啦?不喝端走了哦。” “哎,哎哎,别——”伊洛赶紧阻止,“一大早的,开个玩笑嘛,呵呵……” 白慕明一听这软话,心里真是万分舒坦,摇摇扇子,又道:“好吧,既然这么乖,哥哥我还给你带来个好的。” 伊洛两眼忽闪,道:“什么?” 白慕明又抬手对着门外,拍掌三声。 只见从门外忽然跳进来一个小宫女,圆圆的脸,极是可爱,原来是彩儿! 伊洛欣喜道:“这果真是更好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拉着彩儿坐下来,面带愧意,道:“彩儿,我们……我们之前没有告诉你真实身份,你还在生气吧?” 彩儿却摇摇头,一副高兴的样子,道:“洛姐姐,密语姐姐,彩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见她一点也不生气,密语也有点惊奇,道:“为什么?” 彩儿道:“到将军府来多好啊,就不用受那些太监、婆子们的冷眼了呀,而且洛姐姐昨天那么厉害,以后断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呢,呵呵呵……” 密语又道:“那你以后可就在将军府做丫鬟了?” 此时旁边的白慕明道:“我怕将军府都是些卫兵、将士,你们两个姑娘家待着不习惯,就找个熟点的来伺候着。”说着,又冲着伊洛挤个眼,笑道:“哥哥我,贴心不?” 此时,云河晨练过后来看伊洛,走过院门口,见一排排的宫女太监捧着贵重物品,屋子里亦是欢笑声不断,大概已猜到是谁来了。于是没有进来,而是转个方向,往军中去了。 密语一边笑着,忽然又想到什么,于是道:“彩儿,你看门口大伙儿也站那么久了,你就领着去把东西都收拾收拾,好吗?” 彩儿脆生生答道:“好,奴婢这就去!” 彩儿说着,就利落的走出门,把太监宫女们领走了。 待下人们都走了,密语又道:“殿下,密语有一事不明,可以问吗?” 白慕明则干脆的道:“咱们这么熟了,还用讲理么,尽管说来!” 密语又道:“昨日,乌兰公主先是提议前三甲可以赴‘灵光塔’一游,接着又提议判了平局,如此,她便是第三名,便可以进入‘灵光塔’了,这样岂不是随了她的阴谋?” 伊洛也觉得有点奇怪,于是道:“我好不容易替你打探到的消息,你没有提醒陛下么?” “这个……”白慕明折起扇子,用扇骨那头挠了挠后脑勺,缓缓道:“我不想打草惊蛇,灵光塔的确是她的目标之一,但只是之一,何况想进灵光塔的也不只她一个人。昨天会场里,估计没有一个是不好奇的。另外,我还想看看,她的同盟是谁。” 伊洛点点头,觉得也有理,又问:“那是谁?” 白慕明又展开扇子摇着,缓缓道:“最后两个人,都有嫌疑。” 密语问道:“怎么说?” 白慕明又道:“慕容鹤,家大业大,武功也高,为人处世八面玲珑。而那个玄奇呢,背景神秘,冷若冰霜,说个话连字数都数得出来,你们觉得谁比较像啊?” 密语思虑道:“他们俩的反应,是都有点奇怪。” 伊洛则嘟囔着,小声道:“玄奇庄主……肯定不是的。” 白慕明瞧了她一眼,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伊洛忽然也觉得说不出个所以然,又道:“我就是肯定。” 白慕明又凑到她面前,上下左右仔细瞧着,伊洛连忙躲闪,白慕明于是笑道:“哈,这么心虚,还肯定呢!” 伊洛怒道:“你讨厌!” 白慕明笑了一阵,又道:“得了,你好好休养吧。我回宫送送木大哥,他就要回去山庄了。” “嗯。”伊洛点点头。 待白慕明刚要出门,伊洛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哎,空空和师太还在宫里吗?” 白慕明远远的答道:“也快要离开了。”说完,挥挥手,走出了院门。 白慕明走后没多久,密语也出门和彩儿一起忙活开了。 伊洛左想右想,始终觉得不踏实,想去宫里见一见空空,又怕密语不同意,于是一个人悄悄的溜出了门。 第三十六章 冷言 一路上,伊洛皆在思索着该如何混进宫去。 万一被侍卫抓起来就不好了呀,早知道就脸皮再厚点,刚才就该让白慕明带进去的,唉! 谁知刚走到宫门口,一群侍卫远远的见到她来了,忽然纷纷调整军容,集体向后退了一步,齐展展的,“刷”的一声。伊洛吓得也跟着后退了一步,转身拔腿就要跑。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就听见侍卫们齐刷刷的说:“姑娘好!” 什么?他们说什么?听错了么?伊洛心里疑惑着,停下脚步,又摇了摇耳朵,转身面向宫门。 谁知侍卫们又齐刷刷行礼道:“姑娘请进!” 呵呵呵,真的么,真的么?他们竟然在向我问好! 伊洛心里一阵窃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立刻调整了姿势,昂首挺胸,大步向宫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斜斜瞧着宫门口低头哈腰的侍卫们,装腔作势的点头道:“嗯——,嗯——,好——,好——” 虽然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但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乌兰侍女和作为云将军的妹子,哦不,作为云将军的师妹,待遇真是有天壤之别啊。她心里这样想着,就如做梦一般,进了门又意犹未尽的回头瞧了一眼。 侍卫们又齐刷刷道:“姑娘走好!” 伊洛又点点头,挤出一个笑,方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又遇到好些个宫女、侍卫,神色间皆是各种恭敬、顺和、崇拜,言语间皆是各种万福、万好、金安,真真是顺耳,伊洛的小小心脏也被一路的虚荣与自豪感填满了。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白曲园。 湖光山色间,只见不远处一个灰影、一个黑影,两人正在切磋练剑。 灰衣人剑法纯熟、明快大气,黑衣人剑招古怪、魅影冥邪,正是吴常和玄奇。 虽说外表就是人的一副臭皮囊,可这副皮囊若生得好看,那他无论做什么,举手投足间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伊洛瞧见二人的身影,眼神直勾勾的就被吸引了过去,一丁点迟疑都没有。她就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轻轻坐下,手托着腮,静静的欣赏。 不一会儿,两人停了下来,似乎也留意到长椅上痴痴傻傻流着哈喇子的观赏者。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见灰衣人径直走了过来。 伊洛也赶紧收起那一副痴痴傻傻的表情,换作一个愉悦的微笑。 吴常走近了,恭敬的行了个礼,道:“洛姑娘好。” 伊洛也脆生生回礼道:“吴常大哥好!” 吴常又道:“主上让我给姑娘带句话。” “呵呵。”伊洛连忙笑起来,脸上两抹红晕,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就不用谢了啦,昨天的事也是举手之劳,那法诀我也是胡乱猜的啦,没有什么好谢的呀……” 吴常忽然一愣,刚要说的话全都堵在嘴里。 伊洛又道:“噢,请说,请说。” 这回换吴常不好意思了,愣了愣,才道:“主上要说的话是——” 吴常说着,立马脸上一板,声音一沉,下巴一昂,语速一慢,俨然一副玄奇的表情,“‘姑娘自身难保,就不要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 伊洛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火从心底喷发起来,熊熊燃烧,仿佛就要从两只眼睛里喷射出去! 吴常连忙以从未有过的极快的语速道:“在下说完了姑娘再见。” 声未停,一道灰影已溜烟似的窜回到黑衣人身边,鞠躬行礼,像是在说:主上,这个无比艰巨的任务属下已完成! 然后,伊洛就眼睁睁看着一灰一黑两个背影在视线中慢慢淡出。 这个人是冰山吗?毒酒吗?茅坑里的石头吗?为什么每一句话,都像杀伤性的魔咒一样,但凡听到你就会头疼、心疼、全身都疼,莫名受挫、莫名压抑、想吐血、想揍人! 这种狂乱的情绪起码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直到一抹阳光在水面反射出一个亮点,伊洛瞬间惊醒,一拍脑袋,坏了!竟然忘了来宫里做什么! 她于是赶紧起身,快速赶往灵福宫。 ****** 来到灵福宫,果然,应真师太正在收拾行囊。 眼见着伊洛来了,她便停下手里的活儿,关心道:“姑娘可好些了?怎么不在府里好好养着?” 伊洛微微行礼,道:“谢师太关心,我已没有大碍。你们……这是要离开了?” 应真师太和蔼的点点头,道:“是啊,我们师徒是下山来历练的,只是路过这里,总不能赖着不走吧,你瞧,我收拾好这就走了。” 伊洛道:“那空空呢?空空在哪儿?我想和他说说话。” 应真师太道:“院子里呢,没想到你们竟很投缘。”说着目光一指,“去吧。” “嗯!”伊洛点点头,于是往院子里走去。 灵福宫的庭院也不小,伊洛来回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一个角落里瞧见一个小孩的身影。空空正蜷着身子蹲在那儿,两眼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 伊洛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地上,把头凑得老低老低的,都快贴到地面了。 空空忽然道:“你在做什么?” 伊洛笑道:“我在学你啊。” 空空道:“我在看蚂蚁搬家。” 伊洛道:“我也在看蚂蚁搬家。” 空空愣了愣,道:“那你可看出什么特别的吗?” 伊洛笑了笑,觉得这屁大的小孩说起话来一本正经老气横秋的样子,甚是可笑。 于是道:“没什么特别,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蚂蚁搬家,蛤蟆也搬家。我只知道蚂蚁搬家是要下雨,可蛤蟆搬家是什么意思?” 空空想了想,道:“就是要变天的意思。” “呵呵呵……”伊洛呵呵笑起来,翻身坐在地上,喃喃道:“你这个小孩儿真有意思。” 空空也翻身坐在地上,用手摸了摸光光的脑袋,道:“你也不赖。” 伊洛也伸手摸摸他光溜溜的脑袋,又道:“我是来找你的,听说你要走了。” 空空道:“找我为何?” 伊洛举起右手,掀开衣袖,露出腕上的手链,道:“来谢谢你,这个礼物不仅漂亮,而且在比武的时候救了我。” 空空淡淡道:“嗯,大恩不言谢。” 伊洛愣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喃喃道:“这句话应该是你说还是我说……” 既然想不清楚,也就算了,伊洛又问:“离开灵国后,你们要去哪儿?” 空空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只道:“天竺琼海。” “天竺琼海?”伊洛两眼眨了眨,问道:“天竺琼海在哪里?” 空空道:“远在天边,太阳升起的地方。” “那你为何要去这个地方啊?” “因为我的族人都在那里呀。” “哦。”伊洛点点头,又道:“那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她说着又拉起空空的两只小手,“我挺舍不得你的。” 空空似乎并不习惯被别人拉着,想把手缩回来,伊洛却不放。 空空于是道:“如果你特别想救一个人的命,就来找我。” 这是几个意思啊?此言一出,伊洛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好几个问号,可是她两眼忽闪忽闪一阵,却只问出一个问题:“怎么找你?” 空空无奈的瞄了她一眼,然后把被抓住的双手使劲摇了摇。 “叮铃,叮铃……”清脆的银铃声随风而飘。 伊洛惊喜道:“带上铃骨摇就能找到你,对吗?” 空空又点点头,终于把两只手抽了回来,不竟“呼”的松一口气。 然后他立刻又从地上站起来,道:“我要走了。” 的确,此时不远处已经传来应真师太呼唤空空的声音。 伊洛只好不舍的点点头,道:“嗯,再见了。” 空空刚要走,忽然又好像想起什么,转头最后说了一句:“小心那些所谓的正派。” 话音一落,空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伊洛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原地,喃喃重复着:“所谓的正派……” 第三十七章 共谋 白夕亭,位于白曲园的东面,是平素里观赏落日的地方。 亭建于水面,南北两端各有一道廊桥连接到陆地上,两道廊桥皆向西面延伸,直到形成一个半月。月牙头上各设立一座石碑,一个刻有“北月”二字,另一个则刻有“南夕”二字,取“北月南夕,交相辉映”之意。 此时,白夕亭里两个端庄有礼的身影,一个举杯小酌,一个玄扇轻摇,正是乌兰公主与慕容鹤。 两人闲话了一阵,皆是些无关痛痒的事。 慕容鹤始终保持着笑意盈盈,彬彬有礼,涵养出奇的好。终于,还是乌兰公主按捺不住,切入了正题。 乌兰公主放下酒杯,收起笑容,道:“慕容公子此行想要什么?请直说吧。” 慕容鹤却面不改色,连扇子轻摇的速度也未曾改变,道:“公主莫急。在下听闻乌兰大王有意与灵国联姻的,不知这灵国太子,公主可瞧上了?” 提到这个,乌兰公主有些不悦,反问道:“手不握寸铁之人,你觉得我瞧得上吗?” 慕容鹤自是听得明白,手不握寸铁,乃是说灵国太子白慕明。 他于是又摇了摇扇子,面露惋惜之色,道:“那可惜了啊,在下本以为有机会称公主一声‘嫂嫂’的。” “哼!”乌兰公主又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道:“看来这白云曦倒是很合你的心意嘛。不过……”她脸上渐渐浮出一丝轻笑,“就不知慕容公子能否消受得了!” 慕容鹤又笑了笑,仍然和颜悦色,道:“那在下倒是觉得挺有挑战的,很有趣,不是么?哈哈哈,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助我一把?乌兰王想要的东西,在下可是已经早早的送到府上了哦。” 的确,乌兰王已来了两封书信,要帮助眼前之人。而乌兰公主一想到比武的时候面纱被玄奇所夺,心里又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若慕容鹤想做驸马,那必然要除掉那个与他齐名魁首之人。如此,卖个人情倒也无妨。 乌兰公主又小酌一口,赞道:“灵国的酒还真是极品,灵国的公主亦是人见人爱啊!” 慕容鹤又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乌兰公主笑道:“美人可得,但慕容公子的胃口真这么小吗?” 慕容鹤亦笑道:“驸马爷与白灵武士统领,本就是一个人,不是吗?” 乌兰公主缓缓放下酒杯,看着对方,道:“若美人和权势都给了你,那‘灵光塔’内不论得了什么,都要归我!” 这一次,慕容鹤展颜而笑,给自己和乌兰公主都满上一杯酒,举杯道:“公主果然爽快,成交!” 乌兰公主正要举杯,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人来了,连忙竖掌示意:小心! 二人寻声望去,只见半月廊桥的“南夕”一端,一个黑影一个灰影信步而来,两人于石碑前迎风而立,举目望向白夕亭。 慕容鹤连忙将酒杯举向那二人,遥遥喊道:“原来是玄奇庄主!既然这么巧,何不到亭中来,咱们一同饮酒,怎么样?” 两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远远瞧见灰衣人屡屡点头,似在接受命令。 然后,灰衣人向白夕亭方向抱拳行礼,道:“谢慕容公子盛情。我们只是路过,见此处甚是别致,才过来瞧瞧的。今日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二人说着,正要离去,又遥遥望见对面“北月”一端,一个紫衣少女临水而立,衣袂飘飘,犹若仙子。 慕容鹤又转向北端,遥喊道:“今日真是太巧了!伊洛姑娘也光临此地,不知能否赏脸共饮啊?” 伊洛本是刚刚告别了空空,脑海里正一句一句回想着空空说的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然而此时,眼见正对面一黑一灰两个身影,想起来玄奇说的“莫要多管闲事”,忽然又觉得怒火中烧。再转头一看亭子里,又是那要一掌劈死自己的恶毒公主,于是没好气的“哼!”了一句,然后一跺脚,转头就走了! 对面的玄奇见伊洛已转身走了,于是对吴常使了个眼色,两人亦转身走了。 剩下白夕亭里空端着酒杯的慕容鹤,忽觉得颜面全无,酸溜溜的道:“这二人还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啊。” 此时,只见一个戴着面纱的侍女慌慌张张跑过来,“咚”的一声跪下,喊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奴……奴婢走神了!” 乌兰公主则气势汹汹,一巴掌呼了上去,打得那侍女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只听乌兰公主怒道:“人都到跟前了,你们居然没有发现,这会儿还有脸来认错!” 慕容鹤见状不妙,连忙劝和:“公主消消气,消消气嘛,反正也没让他们听去什么……” 乌兰公主停了手,却冷笑道:“慕容公子可听好了,这宫里没有一个人是省油的灯,劝公子凡是小心,既然同在一条船上,本宫可没有兴趣给你陪葬!” 说完,长袖一拂,乌兰公主摆驾回宫,一众侍女亦是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 慕容鹤只好独自品了一口杯中的酒,一个人坐在白夕亭里,晒着太阳,喃喃自语:“即使只有一条船,落水的又岂会是本公子呢?” ****** 伊洛回到将军府,刚进门,屋子里已经有一个人在静静地等她。 她只要一见到这个人,便无论是什么烦恼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她慢慢停下了脚步,乖乖的喊道:“师兄……” 此时云河正坐在屋子里喝茶,听到声音,便脸色一沉,缓缓道:“伤还没痊愈就到处跑,去哪儿了?” 伊洛立刻就吓到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楚:“师兄,空空……洛儿……去告别的。” 云河一听这语序混乱的回答,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伊洛方才明白原来师兄在逗自己玩呢,于是扑过去一边用双手捶打云河的背,一边闹道:“好哇,竟然假装生气!害得我吓一大跳!师兄一下山倒是什么都学会了,如今都会戏弄我了!” 云河笑着,反手把她捉了下来,道:“是你自己受了伤还不安分,难道赖我……” 二人正闹着,门外丫鬟来报:“大将军,不知能否上菜了?” 伊洛方才停了手,乖乖坐在餐桌前,笑道:“原来师兄在等我吃饭呀。” 云河点了点头,道:“看看是不是你爱吃的。” 过了一会儿,满桌就摆满了菜肴,五彩缤纷,喷香满溢。 伊洛一边瞧着,一边拼命的点头:“嗯,都是洛儿爱吃的!” 正要动筷子,她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咦?这都要开饭了,密语呢?” 云河道:“密语去做别的事情了,你不用管,乖乖吃吧。” 伊洛方才狼吞虎咽起来,连扒了好几大口,才发现云河并没有动筷子,于是又问道:“师兄怎么不吃呢?” 云河却是满足的一笑,柔声道:“师兄看着你吃。” 一听到这话,伊洛感觉一股暖意传遍全身,忽然又想哭,但看在一大桌美味佳肴的份上,又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只喃喃道:“洛儿没想到,师兄会在外面待这么久……” 说到这里,云河陷入了沉思。事实上这些年,白王对他信任有加,从未视他为臣子,而更多的是以老友相待。但如今,太子文弱,白王苦于后继无人,又一直担忧越国来犯,若不是他身居要职,灵国恐有灭国之忧。 沉默了一会儿,伊洛道:“师兄,你说‘灵光塔’里到底有什么宝贝?为什么那么多人感兴趣呢?” 云河方才回过神来,道:“都是些江湖传言,不足为信。” 伊洛又道:“可是连玉虚真人都留下来了,打算进去看看呢,是不是……与咱们的师父有关啊?” 云河道:“是听闻师父与东回寺素有渊源,可这个‘灵光塔’师父从未提起过。” 伊洛道:“那师兄,你到时候会进去吗?” 云河摇了摇头。 伊洛觉得很不解,又道:“为什么不进去呢?你不好奇吗?不关心吗?” 云河笑道:“师兄心里早已有关心的事情了。” 这一下,伊洛停了手里的筷子,郑重的道:“师兄,那你心里关心的是什么?” 云河毫不犹豫的道:“江山社稷,百姓安危。” 伊洛又道:“那还有呢?” 云河又道:“武功修为。” 伊洛还是不甘心,又道:“那还有呢?” 这一问,云河笑起来,手指在她的鼻梁上一刮,道:“还有一个调皮蛋。” 伊洛方才笑起来,忽然又觉得不好意思了,端起碗猛吃几口。 这些话在她小时候也曾听过,但那时候才六岁,而如今她已出落成大姑娘了。虽然这些年,她日盼夜盼,但真正说出来,忽又觉得有些尴尬。于是红着脸,转移话题,道:“洛儿倒是很想到那‘灵光塔’里瞧一瞧呢!” 此时,云河并没有说话,门外则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那就让本宫带你去吧!” 寻声望去,不免让人有点惊讶,门口站着说话的人却是白云曦。 第三十八章 皮影戏 原来白云曦自比武后负气出了灵瑞殿,便独自回宫发了一通脾气,把水灵宫里的花草树木砍了个稀巴烂,瓷器摆设也摔了不少,再灌一壶酒,待到一觉醒来已是晌午。 发泄完又睡醒了,忽然就觉得不那么生气了,回头想想昨日被乌兰公主下毒手那丫头也是个倒霉蛋,敌人的敌人至少不是敌人,再者那是云河的师妹,于情于理也应当去慰问一下,于是命下人找来上好的内伤药,就往大将军府去了。 也不知刚才二人那一番软话有没有被听了去,云河行礼道:“云曦公主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不知此行所谓何事?” 白云曦大步流星走进屋来,将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没好气的道:“这是‘七星复血散’,可以治内伤的。” 此时伊洛满脑子都想着刚才白云曦说的话,她说要带我去“灵光塔”?真的么?没听错吧?那可是武林中人都好奇的地方,真的很想去瞧瞧哎,可是让情敌帮忙是不是太怂了点?是不是就此处于下风呀?哎呀,好纠结…… 云河愣愣看着伊洛好一会儿,才道:“在想什么?还不快谢谢云曦公主。” 伊洛回过神来,张口便道:“真的么?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么?带我进‘灵国塔’?” 云河方才明白这丫头思维又走偏了,阻拦道:“洛儿,公主给你送药来了……” 伊洛忙回应:“哦,这样啊,谢谢,谢谢,请……请……一起吃饭吧!” 白云曦却嗤鼻一笑,依然盛气凌人,道:“不必了!月圆前一夜你来找我,告辞!” 说完,白云曦头也不回,大步走出将军府。 “哎,公主,你别急嘛,饭也不吃就走了呀……”伊洛正要挽留,却只见白云曦的背影已经从院门口消失。 云河很是无奈,语重心长的道:“洛儿,听师兄的话,不要再招惹公主。” 伊洛又慌忙扒了几口饭,笑道:“嗯嗯,就这一次嘛,下不为例啦。”然后连忙转移话题,“师兄,今天的饭菜真的好好吃啊,洛儿只愿每天陪在师兄身边,每天一起练功,一起吃饭,这日子就过得像天堂一般呢。” 云河却似乎从中找到了有趣的字眼,道:“一起练功?卯时晨练的时候怎么没瞧见……” 伊洛忙抢道:“那时候洛儿在房间里练功呢!” 说完又开始快速的扒饭,夹菜,往嘴里塞。房间里响起一阵碗筷相碰的“叮叮锵锵”的声音,频率极快,快得让人插不进一句话。 云河只好无奈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虽然这小丫头极其懒散,爱撒谎,又爱打肿脸充胖子,但总让人很欢乐,只是不知这样的欢乐能在身边停留多久。 话说白云曦从大将军府出来,一路往水灵宫走去。 路过白曲园,见到日影依稀,白浪泛舟,忽然来了兴致,拔出玲珑剑临水而舞。 剑姿优雅飘逸,剑锋闪着湛蓝的微光,劈、撩、挑、刺,招招运劲如杀敌,却看上去翩若惊鸿,美不胜收。 她舞了许久,只想把心中郁结的情绪都注入这剑中,一舞了之! 却不知远处已有一双眼睛注视良久,一个身影正慢慢的往湖边走来。 一个赞赏的声音伴随着从容的拍掌声传来:“得云曦公主一舞,可谓此生无憾啊!” 只见阳光下一个白面公子,玄扇轻摇,正是慕容鹤。 白云曦停了剑,漠然道:“既已此生无憾,就卷了铺盖,速速回府去吧。” 慕容鹤好似被扑了满脸的灰,却笑容不减,打趣道:“看来云曦公主心情欠佳呀。” 白云曦道:“本来欠佳,见到你就更不好了。” 慕容鹤自然不罢休,又道:“那在下陪公主练练,如何?” “废话少说,看剑吧!”白云曦话未落,已一剑劈了过来。 慕容鹤连忙以玄扇相迎,一边打一边喃喃道:“公主这刚烈的性子,在下可真是喜欢!” 白云曦又一剑刺过来,道:“调戏公主乃是死罪。” 慕容鹤接得不慌不忙,满脸享受之意,又道:“死在公主剑下,乃是在下修了八百年的福分。” “那就让这福分在今日了断,免去你修行之苦吧!” 白云曦说着又连发数招。但慕容鹤确实武功根基深厚,任由对方剑招与内力一同使出,他依然接得从容不迫,就跟闹着玩似的。 两人打了足足一个时辰,白云曦似也有些累了,气也消了,突然一收剑,道:“不打了!” 慕容鹤却意犹未尽,道:“怎么就不打了?在下可玩得高兴呢。” 白云曦没好气的道:“那你自己高兴吧,本宫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完,白云曦转身往东灵宫方向走去。 慕容鹤自是收了招,摇着玄扇,远远瞧着白云曦离去的背影,嘴角渗出一个极其自信的,志在必得的笑。 他独自临水待了一会儿,忽然,一个下人走上前来,在他身后一跪,道:“公子,有新动向!” 慕容鹤环望一周,见四下无人,才道:“说。” 那人道:“今日白王召见了白鹿山庄庄主。” “什么?”慕容鹤大惊,似刚刚看在眼里美美的一块肉,可还没吃到嘴里,就有人要来夺了! 他接着又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那人却摇了摇头,道:“他们在贤灵宫里谈的,白王命下人都出来,所以属下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慕容鹤沉思了一阵,深感不妙,于是命令道:“传我令,继续查白鹿山庄的背景,要倾尽全力的查!” 来人连忙道:“属下遵命!” 来人退下后,慕容鹤又沿湖漫步许久,心情十分复杂,他迫切的需要知道对手的背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对方的弱点,而一个人的弱点往往是最锋利的武器。 ****** 当白云曦走向东灵宫的同时,白慕明正在宫中和下人们一起排练。 白云曦走进正厅,却没有人来接应她。只见厅内灯火辉煌,还有吹拉弹唱的乐声,再走进去些,又见正厅中间一个大灯箱,灯箱前拉起一道宽而长的白幕,宫女侍卫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俨然化身为戏班的乐手和技师,正在排演一出皮影戏。 看样子,这些下人们又被太子爷逼着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白云曦心中暗暗一笑,就着旁边的客椅坐了下来。 银幕上排演的大约是一个爱情故事,白云曦眼下也空闲,就索性当了回观众。故事大约是说一个年轻女子被几个流氓欺负,然后一个年轻公子就带着两个保镖来打抱不平。可是这位公子很不中用,看到打架流血就晕倒了,反倒被那个年轻女子给救了出来。然后两人在一个风景秀美的山林里谈心,女子还祭起一把仙剑载着公子飞翔,可不知为什么两人突然哭着喊着从空中落了下来,双双落入水里。 看到这里,白云曦觉得极是有趣,不竟笑了起来。 然后就听到灯箱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这里不对,演的不对!” 灯箱后面露出一个头,白云曦一看,果然是白慕明! 可是白慕明丝毫没有察觉旁边有个观众,仍然一本正经对下人们指挥道:“大伙儿听好了啊,从空中落下来这一段,不是风吹的,是飞行的人觉得头晕,头晕,明白了吗?” 说着又做出一副头晕的样子,用手背往头上一扶,道:“这里得增加一个摸头的动作,表示御剑的人头晕了,所以才跌下来的!记住了没?” 扮演女主角的宫女连忙点头:“好的好的,奴婢记住了,都记住了。” 这一次,白云曦格格的笑了起来,笑出了声。 白慕明寻声瞧过去,才发现原来是妹妹来了,方才放下手里的工具,让下人们接着排练。 兄妹俩一齐走出正厅,漫步在花园里。 云曦仍觉得方才好笑,于是打趣道:“我看这戏就是用来哄你那小美人儿的,是吧?” 白慕明亦不退缩,大大方方道:“没错,要不是哄美人开心,哥哥我可不费这个神。” 云曦却酸溜溜道:“可惜人家这会儿正在大将军府,对师兄撒娇呢。” 白慕明道:“那又如何?哥哥我激流勇进,早晚娶了回来!” 云曦撇了撇嘴,露出一个不太相信的表情。 白慕明又道:“你什么时候管起这闲事来了?我倒要问问,白灵武会的魁首可是有两个人哦,也不知咱们英明神武的云曦公主钟意是哪一位呀?” 白慕明说着,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云曦的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没好气道:“说到这个就烦,刚才我在湖边练剑,练得好好的,旁边忽然杀出个慕容鹤,啰里吧唆说了一大堆话,实在太讨厌了,我才找了个借口躲到你这里来的。” 云曦说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做出摇扇子状,脸上摆出一个臭美的表情,讽刺之意再明显不过。 白慕明也看出她在学慕容鹤的样子,于是乐道:“没有那么讨厌吧,人家论长相、论武功、论家世,哪里都不差。” 云曦却道:“你喜欢,那你嫁嘛。” 白慕明连连摇头,道:“哥哥我可没有这短袖的癖好。” 想想又笑道:“那另外一个呢?一身黑,冷冷酷酷的那个,觉得如何啊?” 云曦道:“冷成大冰块一样,嫁了还不冻死我呀!得了,你就别添乱了,还是排你的闹剧去吧。” 云曦说着就要往宫外走,一听这话,白慕明可不同意了,拦住她认真分辩道:“我排的可不是闹剧,你听好了,这是爱情故事。” 云曦又被逗乐起来,笑道:“戏里那个超级没用的公子是不是就是你啊?呵呵……” 白慕明清清嗓子,咳了两声,道:“那又如何?我们一个晕血,一个怕高,简直就是绝配!天生一对!是不?” 云曦忽然发现其中一个有趣的字眼,脸上不竟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幽幽的道:“怕高啊?” 白慕明又道:“是啊,所以刚才那场戏他们就没演好,我才特别指出要加一个摸头的动作,因为我们当时飞在半空,稍微高一点点,她就头晕目眩,然后才掉下来的嘛。你评论看看,哥哥我说的有道理不?这样是不是更能还原当时的情景?……” 白慕明解释的倒是很认真仔细,可是一回头,白云曦已经不见了。 他只好又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学武之人就是这点不好,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没礼貌!” 第三十九章 恶作剧 灵乐宫。 玄奇与吴常于一处水榭饮酒。 四面莺歌不绝,仔细一听,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应当是附近灵福宫和西灵宫的女眷在排练歌舞。 玄奇自饮一杯,喃喃道:“灵国果然是富饶奢华、纸醉金迷之地。” 吴常亦陪饮一杯,道:“以前一直住在庄里,未曾见到宫城内的真面目,近日里住下来,方才知道宫城与边城的生活有天壤之别。更不用说咱们真正的家里……” 玄奇没有说话,他明白吴常所说的“真正的家里”指的是越国,他也明白这没有说完的话想要表达什么。灵国与越国的生活,可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可灵国本就飘在天上,所以吴常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只因说出来也等于白说,反而丧气。 玄奇沉默了一阵,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吴常心里一算,恭敬的道:“回主上,就快十二年了。” 玄奇慢慢点了点头,道:“是,你投靠白鹿山庄的时候,我还很年轻。” 吴常连忙道:“主上现在年华正好,宫里那些女眷们都恨不得瞧上一辈子呢。” 玄奇喃喃道:“就是心里有些老了。” 吴常一时不知如何接,就没有说话,只顾着给玄奇添酒。 过了一阵,玄奇又道:“这些天,你可觉得周围有什么异常?” 吴常认真想了想,道:“一切还好,乌兰公主与慕容鹤似乎在密谋什么,但也未曾有什么行动。只是前日里白王召见你……” 玄奇道:“你也觉得奇怪?” 吴常点了点头,又似有迟疑,道:“属下可以问,白王都说了什么吗?” 玄奇道:“白王问我愿不愿意放弃一切权势,带上云曦公主到离岛居住,永世不再踏上北鹭原。” 吴常露出惊讶的神色,道:“离岛可是我们所知的最远的地方啊……” 玄奇道:“我拒绝了。” 吴常想了想,猜测道:“难道白王是在考验,看主上对云曦公主是否情谊深重,是否能担驸马之位?” 玄奇道:“我离开后,他召见了白统领。” 吴常发觉这就更奇怪了,喃喃道:“为何不是慕容鹤?不应该是慕容鹤吗?属下觉得慕容鹤看起来做梦都想当驸马的样子。” 玄奇又举杯自饮一杯,缓缓道:“所以这件事我还没有想明白。” 吴常见杯子空了,又赶紧斟上,喃喃道:“白王看上去年迈病弱,记性也不好,爱女之心倒是十分真切,只是不知他的心思是否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慕容鹤八面玲珑,像是个追名逐利之徒,主上既然与他打成平手,就拦住了他的路,所以他应当是最想除去我们的人。那个乌兰公主心机满腹,又通晓结界之法,还有东回寺来的人,到目前为止还未曾显山露水。不论如何,还请主上万事小心,这白灵宫的人看起来都不太简单。” 玄奇默默道:“嗯,不喝了,出去走走。” 吴常连忙起身,帮玄奇把衣衫整理了一番,二人方才走出灵乐宫。 ****** 自从白云曦答应带伊洛去灵光塔后,伊洛就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盼着。 她每天晚上都会关心的看一看月亮,算算今天是初几了,白天练功或者游玩的时候也会突然转头远远的望着玉白山,总觉得那灵光塔泛着幽幽惑人的微光,她心里仿佛有颗好奇的种子发了芽,不仅发了芽,还疯狂的生长,藤藤蔓蔓缠绕着,扰得人心里痒痒的。 终于,等到了农历十四。 这一天傍晚,伊洛只慌慌忙忙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就赶紧一溜烟往水灵宫奔去。 一路上蹦蹦跳跳,心情格外的好。 到了水灵宫,只见院中蓝影飞舞,走近一看,原来是白云曦在练剑。 伊洛就立在旁边呆呆地瞧着,心想,要是自己的剑法也这般厉害就好了。 片刻,白云曦留意到伊洛来了,就在练完一套剑法之后停了下来,一个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亲切的道:“我在等你呢。” 伊洛一听甚是欣喜,不好意思的道:“呵呵,我刚才还在担心,怕公主忘了呢。”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忘了行礼了,又连忙做了个礼姿,道:“云曦公主万福金安。” 白云曦又是一笑,道:“不必拘礼了,且到屋里喝杯茶,等我换件衣服。” 伊洛点点头,于是跟着白云曦到了室内。 宫女见来了客人,很知趣的奉上茶水,伊洛于是在外厅等着。 不一会儿,白云曦出来,一身襦裙已换成了黑色的轻装,看上去干净利落。不仅如此,她手里还带来一套黑色的衣服,对伊洛道:“你也换上吧。” 伊洛双眼眨了眨,有点不明白:“为何要穿黑色的衣服?” 白云曦也不解释,只道:“那你还去不去?” 伊洛又点点头,白云曦又道:“那就得听我的。” 伊洛没辙,只好去换了衣服。 换完后又对着镜子瞧着,撇了撇嘴,喃喃道:“确实轻便了不少,可是真不好看,若在夜里,怕是再好的眼神也认不出我了。” 白云曦淡淡道:“认不出才好呢。” 接着二人走到室外,此时天色正好已经黑了。 只见白云曦祭起了玲珑剑,率先站在剑上,回头对伊洛道:“上来吧。” 看到这个,伊洛不竟倒吸一口冷气,颤巍巍的问道:“咱们要……御剑?” 白云曦毫不犹豫,幽幽笑道:“当然,难道你要爬上去?” 见伊洛还是不敢动,白云曦又语重心长的道:“就算不累,也会被侍卫拦住的。” 伊洛方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这位公主根本没有打算走正常的途径,难怪要提前一天来,敢情是要“夜探灵光塔”呀! 但箭已在弦上,能不发吗?伊洛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然后足尖一点,跃上玲珑剑。 然后她迅速闭上了双眼,抓紧白云曦,道:“我……我容易走神,到了可叫我一声啊。” 白云曦应了一声,然后左手一引,玲珑剑立即如水龙一般,往高空飞去。 伊洛只觉得速度很快,耳边刮起了呼呼的风,却始终不敢睁开眼。 如此过了好一阵子,耳边没有风声了,脚下也感觉落定了,方才听到白云曦的声音,说:“到了,别拽着我了。” 伊洛方才松开手,可一睁开眼,刚松开的手立马又抓紧了。 只见眼前一片树枝横斜,左右也是,后面也是,四周都是! 透过树枝的空隙,看到一个尖尖的小小的八角建筑顶,伊洛猜想应该是灵国塔的塔尖。而她们也没有停在地面,而是落在一棵极其高大的树上,这棵树和灵光塔一样高! 伊洛码着胆子往脚下瞧了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心慌气短,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竟叹道:“我的天,好高啊!” 白云曦扯了扯被攥紧的衣服,不耐烦道:“别拽我,抱着树枝呀。” 伊洛方才松了手,又赶紧抱住旁边的树枝,心神还是难以平静,双目只好平视着前方,正好可以望见灵光塔的最高一层。 此时她心里方才明白,原来这云曦公主说的去灵国塔看看,指的是偷窥啊! 伊洛正感慨着,刚想问为什么不明天来呢,还没启口,突然白云曦一个冷笑,伸手往伊洛身上一点,然后她快速御动玲珑剑,飞了起来。 伊洛呆呆的抱着树枝,正诧异白云曦要做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任由怎么使力,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方才意识到,自己被点了哑穴! 再看看空中,白云曦正站在玲珑剑上,悬停于前,笑意嫣然。 她微笑着,幽幽的道:“想不到吧?哈哈哈……” 伊洛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紧紧抱着树枝,双目发出疑问的眼神。 白云曦又道:“伊洛,你破坏了本宫的比武招亲,就应该知道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你!如今你自己怕高,可怪不得我。想问我为何不明天带你来呢?哈哈,我就是想要你在这里挨饿受冻,云河也不来救你,这样方能解本宫心头之气!” 伊洛只得拼命的摇摇头,微笑示好,又向白云曦伸出一只手,双目充满了乞求的神色,像是在说,求求你,快带我下去吧,求求你了…… 白云曦却道:“别装可怜,本宫不吃这一套!” 她说完又幽幽的笑起来,接着道:“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杀你。答应让你见一见灵光塔,我也做到了,这棵树名叫‘孤绝’,是我灵国唯一一棵最高的树,而且听说这高塔晚上会有鬼魂出没的,哈哈哈,你就在这里好好欣赏吧,本宫就不奉陪了!” 白云曦说完,剑诀一引,驾着玲珑剑飞走了。 伊洛又鼓起勇气往脚下瞄了一眼,只觉全世界都在摇晃,心里闷闷的差点把晚饭都吐出来,于是再也不敢低头看。 环顾四周,夜空中仿佛还弥漫着白云曦的笑声,伊洛心中一种蠢哭的感觉又油然升起,满脑子都是忏悔:公主级的人物果真不好惹啊…… ****** 而白云曦御剑很快回到了水灵宫。 一路上可谓心满意足,心情舒畅,恨不得哼起小曲儿再舞上一段。 她走进房门,正准备换衣服,忽然,门外似乎有什么声音,她立刻就警觉起来,手握玲珑剑走到门角旁,喝道:“门外是谁?” 话落,异样的声音又突然消失了。 白云曦心里纳闷,难道吓跑了?于是连忙开门准备追出去。 门一开,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只见一阵青烟,青烟中还隐隐散发着一种怪味…… “不好!”白云曦忽然意识到有诈,但还未来得及捂住鼻子,只觉眼前一黑,她全身瘫软,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章 前夕 大将军府。 当晚,云河很晚才从军中回来,一进府门,发现密语还在院中徘徊。 见云河进门了,密语忧心道:“主人,伊洛还没有回来……” 云河道:“几时出门的?” 密语道:“晚饭后,说是去水灵宫找云曦公主。” 云河举目望月,知是农历十四,便想起了前日里白云曦说带伊洛去灵光塔的事,于是道:“嗯,此事前日里说过,我允了。” 密语似有犹豫,又道:“可是她们……她们不是有过节么……” 云河想了想,缓缓道:“云曦公主虽是任性,但不致于失大体,你且早些休息,就不要担心了。” 密语方才点点头,各自回房休息了。 东灵宫,正热闹非凡。 各宫女、侍卫、公公、嬷嬷,在白慕明的调教与带领下,不仅学会了选兽皮、雕刻、上色、缝缀、涂漆等制作皮影的工序,还精通了吹、拉、弹、唱,演技更是日益飙升。 到今夜,大伙儿已成功排演了一部声情并茂、动人心弦的爱情故事。 此时众人为了这皮影戏已是累得发傻的发傻,发呆的发呆,总之被太子爷折腾得够呛,整个东灵宫的下人们,活脱脱凑成了一个皮影戏班。还有人自我安慰道:“就算以后不在宫里伺候了,到了江湖里,也是一门手艺呢。” 忙到深夜,白慕明方才心满意足的命下人们赶紧休息补眠,而他自己在下人们离开后仍然心情澎湃难以入睡。他心里一字一字琢磨着,明天该对她说些什么呢?是言语在前,还是行动在前呢?她会欣然接受我,还是伸手扇我一个大耳光呢?挨个耳光倒无所谓,只是万一生气了从此不理我那可怎么办…… 正所谓千丝万缕,千头万绪,只怕相思成疾。他堂堂灵国太子,何时如此忐忑和烦恼过? 这万千忧思,只因为他明日就要请这皮影戏的主角来看戏了。不光是看戏,他还想在十五的月下,浪漫的气氛中,求得姑娘的芳心。 想到这里,白慕明斜斜的卧在软塌上,沐浴着柔和的月光,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 ****** 然而就在大伙儿都静静入睡的时候,玉白山顶,孤绝树上,伊洛正抱着树枝瑟瑟发抖。 夜色浓郁,山风清冷,灵光塔内空旷幽暗,四下里也无半点人气,只听得见远处几声稀稀落落的鸦鸣,犹似哀嚎一般,在黑漆漆的夜里,不竟让人毛骨悚然。 伊洛喃喃自叹,如此待着,不饿死,也得吓死。这几个时辰,她已经好几次抱着树枝猛烈的摇晃,可是侍卫们都在塔底,如僵尸一般动也不动。或许听不见,或许听见了也当作是夜风吹得树枝响,总之没有半个人应答。 也许再摇晃也是白费力气,还不如安心的睡上一觉,最多撑到明晚,那些武林豪杰们总要来的吧。想到这里,她调整了姿势,让自己半卧在一个大树杈间,背靠着树干准备睡觉。 忽然,一道金光闪过! 什么?她愣了一下,忽然停止了动作。 可四周望了一番,除了灵光塔,到处仍是黑漆漆一片。 幻觉么?鬼魂么? 她凄凄的想,本姑娘如今沦落树梢又冷又饿,本就够惨了,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还出来吓人,有点良心没啊。好在本姑娘平日里行善积德,不幸之中的大幸,今日穿了身黑衣服,即使不被人发现,好在也不被鬼发现。不幸之中的万幸,被点了哑穴,此时想哭想闹竟然也无从发挥…… 心里正骂念着,忽然,又一道金光闪过! 她又是一愣,往前方定睛一看,只见灵光塔的最顶层,什么东西在一亮一闪。 塔内灯光昏暗,火花残影在风中摇曳,时而映出一道细长的金光,在半空中缓缓的飘忽来去,忽明忽暗。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又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再一瞧,那金光却又不见了! 此时她不免心里一紧,想起白云曦最后说的话,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难道……塔里真的有鬼魂?不对不对,我肯定是做梦了!眼不见,心则不惑,如此诡异,还是不看的好。 想到这儿,她又颤巍巍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如此,过了一夜。 ****** 第二天,白慕明早早的就起来了。 洗漱、更衣、束发、早膳,一切都显得轻松而快捷。 他穿了一身紫色的锦袍,兰佩在腰,玉扇在手,风度翩翩,大步流星往大将军府走去。 一路上朗朗笑着,看得一众丫环宫女们简直迷得都要醉倒了。 进了府门,此时彩儿正在庭院里干活儿。 彩儿一眼望见白慕明来了,乐道:“太子殿下今日心情大好呀,呵呵呵……” 白慕明玉扇一摇,笑道:“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太子今日再精神不过了。” 彩儿打趣道:“可惜啊可惜,洛姐姐不在府里。昨晚去水灵宫了,还没回来呢。” 彩儿一边说着,一边掩着小嘴格格的笑。 “咳咳!……你这小丫鬟怎知本太子是来找谁的呀?我只不过路过而已。” 白慕明心里道,不在就不在,好姑娘就是要让哥哥我在身后追的!如此一想,他摇了摇扇子,道了声“走了啊”,又步伐轻快的出了大将军府,往水灵宫走去,就听见彩儿一个人在后头笑得更大声了。 白慕明心里又道,今日哥哥我有要事在身,别的就先不跟你计较了。 可他刚入宫门,又与一个人正面撞了个满怀,白慕明还未回过神,那人已经“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埋头道:“唉哟我的天,太子殿下,老奴可算找着您了!” 白慕明方才定睛一看,原来是齐公公。于是道:“起来吧。” 说完头也不回,继续往水灵宫赶去。 可哪知齐公公又从后面追了上来,连连喊道:“太子殿下请留步,请留步呀……” 白慕明方才停下脚步,道:“有事?” 齐公公气喘吁吁追到跟前,连忙道:“陛下,陛下找你呢。” “我?”白慕明有点惊讶,道:“找我做什么?” 齐公公道:“回太子话,陛下命太子殿下到灵正殿议事,即……即刻就去!” “即刻?”白慕明似有不悦,“可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呢,你就说找不到我,不就行啦。” 齐公公连忙又跪倒在地,道:“陛下说若找不到太子,就……就打断老奴的腿!” 见白慕明皱起了眉,齐公公又面带哭相,含着哭腔道:“殿下,小祖宗——,看在老奴多年伺候的份上,就饶了这老胳膊老腿儿吧……” 白慕明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齐公公毕竟是宫里的老太监,伺候过先王,而且为人忠厚,做事也百般周到,话说到这份上了,薄面总还是要给几分的。 于是没好气的道:“那走吧。”一边说着,一边扶了齐公公起来,喃喃埋怨道:“老胳膊老腿儿的,以后别动不动就跪。” 齐公公连连点头,道:“谢殿下关心。这边,请——”说着快步走到前面给白慕明引路去了。 到了灵正殿,白慕明先是向父王请安,然后俯首听命。 白王刚喝完药,摆了摆手,令太监将碗端下去。然后道:“皇儿,寡人这几日精神十分不好,未批的折子已经积了十好几封了吧,咳咳……你来阅一阅,替寡人批了,咳咳……” 白王说着咳嗽起来,白慕明赶紧领命,往一旁的案上瞧去,却不觉傻了眼。 只见案几上堆着厚厚的卷宗和奏折,从桌面往上累起来,足足快一个人高了。 他不竟咽了咽口水,心想,老头儿,这不是十好几封,是十好几斤吧!国事固然重要,可儿子娶媳妇也同样重要啊。 白慕明刚想推辞,白王又道:“批不完,今日就别出去了。” 白王说完又招手唤齐公公到跟前,道:“扶着寡人,寡人要躺一躺,咳咳咳……” 齐公公赶紧上前伺候。 白慕明见父亲如此病弱,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好将皮影戏的事暂时放下,闷闷不乐的,伏在案几上翻起了奏折。 ****** 灵兰宫。 乌兰公主与阿赛在花园里修枝剪叶,阿赛瞧着主子心情好,于是恭维道:“公主面色红润,印堂发亮,今日肯定有好事降临。” 乌兰公主本来心情不错,又听到这顺耳之言,更是高兴,于是笑道:“我乌兰长久以来对灵国忌惮之处,不是国力,而是玄力。若今夜藏在灵光塔的宝贝让本宫夺得,那么作为乌兰国的继承人,是不是也就名正言顺呢?” 阿赛道:“公主一直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乌兰公主笑道:“但如此,本宫就不必嫁给那些窝囊废了!” 阿赛连忙道:“是的,今晚公主定能成功!” 乌兰公主亦轻轻一笑,动了一下手里的剪刀,只听“喀嚓”一声,一朵白兰滚落在地。 此时不远处的灵乐宫,一个下人跪在慕容鹤的身前,一一说着什么。 慕容鹤原本皱眉听着,可是越听,脸上的表情就越舒展,眉头的锁反而解开了。 这一次,属下带来的消息令他十分愉悦,而这一天他已等了很久,而这个消息将是他打败对手的利器。想到这里,慕容鹤的脸上浮起一阵胸有成竹的笑,他挥了挥手,那人便一溜烟的消失了。 当慕容鹤与下人正在议事的时候,离他们不远的水榭边,玄奇仍然默默地喝着酒,吴常亦端正地守在身边。 两人看起来既不高兴,也不难过,既不期待,也不慌张。 但玄奇手中的酒,有些闷,有些无味。 他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人因为鹭灵而大打出手。这东西他本没有太多兴趣,然而唯有得到了,越人才有胜利的希望,这是父亲的遗愿,他纵使拼了性命也要完成。 想到这里,他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眼中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的目光。 离水榭不远的庭院里,还有二人正在石桌上对弈。 黑子,白子,拂尘,道衣,玉虚真人与无畏子品着茶下着棋,兴致正浓。 棋局过半,无畏子见玉虚真人仍慢吞吞的落子,忍不住催促道:“师父,您倒是快点啊,要不到了晚上,咱们这一局还下不完呢。” 玉虚只轻轻笑了笑,缓缓道:“急什么,鹿死谁手还犹不可知,平静从容,也是一种修行啊……” 第四十一章 灵光塔 傍晚时分,日影西至。 白慕明在灵正殿翻了一天的折子,早已是焦头烂额,如坐针毡。 眼看着眼看着就要批完了,他心里已盘算着躬身一行礼,再道一声“奏折已批完儿臣这就退下了”,然后就可以溜之大吉。 谁知一旁软塌上的白王忽然已一觉醒来,瞧了瞧埋头用功的儿子,和蔼的道:“皇儿,这就停了吧。” 白慕明仿佛觉得这就解脱了,连忙停下手中的笔,起身行礼,道:“父王,儿臣这就……” 可惜“退下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却又被白王抢了去。 “收拾收拾,随寡人一同去灵光塔吧。”白王又下了一道命令。 白慕明想说的话如鲠在喉,心里喃喃叹道,看来今晚的花前月下真真是没戏了。 他只好诺诺的道:“儿臣遵命。” 白慕明随即上前扶着白王,父子俩一同往玉白山走去。 一路上,遇到玉虚真人和无畏子,四人又结伴而行。玄奇远远瞧见这四人,就放慢了脚步,没有跟上来,只独自走在最后头。到了玉白山下,又与乌兰公主、慕容鹤会合,于是一行七人,一同往灵光塔前行。 到了塔前,白慕明四下一望,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喃喃道:“白云曦怎么还没来?这丫头不是一向很积极的么?” 白王道:“女孩子家瞎参和什么,尤其是公主,还是文静点好,寡人未准她来。” 白慕明心想,可她还有玲珑剑呢,只要塔内机关一打开,保不准就飞的一下冲进来了。 想着,他抬头望了望,只觉得塔前的高树摇晃得厉害,“嘎吱嘎吱”直响,于是关切的道:“此处风大,父王还是快些入塔吧,以免受了风寒。” “嗯。”白王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在塔前站定,对众人道:“诸位请先留步,塔内有机关,且容寡人先开启了咱们再进去。” 众人于是皆停步。 只见白王对两旁侍卫摆了摆手,侍卫们随即退下,然后白王在塔门左右刻的对联上查找了一番,然后将手印按在其中一个字上。 只听“轰隆隆”几声,石门开了。 慕容鹤心里道,原来这塔门需要白王的手印才可开启,那说明当下除了白王可能真没有其他人进去过了。 乌兰公主则暗暗警觉,不知道塔内还有多少机关,万一这老头起了歹意,要把众人锁在塔里围剿了,这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此时,只听白王清咳了两声,对众人道:“寡人明白,江湖上对灵光塔的传言颇多,但有时候真相或许并不像大家期待的那么惊心动魄,或许甚至有些乏味。但不论如何,今日请众英雄豪杰一游灵光塔,乃是寡人在白灵武会的承诺。此塔有十九层,诸位入内后可随意观赏,但寡人有两点要求,需丑话说在前头,不知众位能否做到?” 慕容鹤连忙行礼道:“客随主便,陛下提任何要求都是合理的。” 乌兰公主亦附和道:“陛下请说吧。”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无一反对。 白王于是缓缓道:“这第一项,此塔第十九层供奉的乃是灵国众位先王的牌位,寡人奉祖命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祭拜祖先,祭拜时诸位请不要尾随,亦不可大声喧哗,以免惊扰了寡人的祖魂。” 慕容鹤道:“这是基本的礼节,在下定当遵从。” 众人亦纷纷点头称是。 慕容鹤又道:“请陛下接着说吧!” 白王点点头,又道:“这第二项,诸位入塔后请善待任何所见之物,不可以损坏,更不可以带走。若私自移动塔内的物件,可能会……”说到这里,白王顿了顿,又道:“总之,在场诸位皆是江湖上有名望的英雄豪杰,寡人也不希望任何一位宾客受到伤害。这两项要求,不知诸位是否可以答应寡人啊?” 言下之意便是,若因为动了塔内的物件而丧命于机关之下,那么也只是有损你个人名望,怪不得寡人。 慕容鹤毫不犹豫的竖掌齐眉,道:“在下发誓,若破坏陛下的规矩,则天打雷劈,为天下人耻笑!” 玉虚真人亦道:“贫道与无畏子素来惜物,还请陛下信任。” 玄奇皱了皱眉,然后认真道:“好。” 唯有乌兰公主犹豫了一下,然后面带笑容,道:“陛下就请放心吧。” 白王见众人都允了,方才侧身抬手,道:“诸位,请入塔吧!” 众人见白王终于放行,方才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的一一走入灵光塔。 白慕明走在最后面,正准备扶着父亲入内,却见白王忽然唤来旁边的侍卫,轻声道:“唉,瞧寡人这记性,快去请云将军!” 侍卫领了命,立即火速奔下山去。 话说众人入了塔后便散了队,各自观看。 玉虚真人与无畏子本是师徒,自然而然走在一起。 乌兰公主担心塔里的机关,怕一个人着了道,便主动凑到慕容鹤跟前,二人四处查探着。 而玄奇素喜独行独往,无论谁靠近,他都冷目一扫,直把人吓退三尺,所以一个人独自游览。 灵光塔虽是名塔,但历来只有君王来祭拜,素日里入塔后侍卫都不带一个,所以一改白灵宫奢华精致的风格,塔内陈设倒是极其简单,极其朴素。 不过令众人惊奇的是,从一层到十七层,不仅每一层都一模一样,而且空空荡荡到一个极致,连一张休息用的椅子都没有。 玉虚真人虽然年迈,但好在修为甚高,而且修道之人锻炼身体本是常事,所以爬了十七层楼梯仍然气息平和,从容淡定。 玄奇、慕容鹤、乌兰公主虽平日里养尊处优,没有什么机会做如此基础的爬楼锻炼,但好在都武艺高强,而且三人各有目的,所以一路查探至十七层后依然保持警觉,准备继续往上。 只是像慕容鹤这等天宗高手,本身就有御物的本领,心中不免有点恼火,喃喃道:“早知什么都没有,何不御空上来?白白浪费体力不说,就是觉得有点傻。” 乌兰公主笑道:“这是人家的祭祖圣地,又岂能容人飞上飞下的?瞧瞧你那对手,沉着冷静,从容不迫……”乌兰公主说着,挑目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玄奇。 慕容鹤眼见玄奇的目光在塔内细细搜索,自己也不由得警觉起来,一边往上走动,一边也顾忌着玄奇的行踪。 而白慕明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爬一层喘一层,唉声叹气,怨声连连…… 他原本走在最后头准备扶着白王的,不想才没爬多高,就换成白王爬一层,然后停下来,等他一会儿。 等着等着,白王也不耐烦了,于是道:“寡人先去塔顶祭祖了,皇儿你自行上来吧。” 白慕明如获大赦一般,连连道:“好好好,父王不必等,先上去吧。” 白王说完独自上楼,一直往塔顶走去,脚步虽慢,但轻巧,亦不喘,乃是这些年爬这楼梯,已经习惯了。 行至第十八层,众人都纷纷停下了脚步,因为这一层终于有物件了。 只见四周的壁上挂满了画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僧有俗,皆有动作表情,十分生动。有些画像的下方成列着衣物、首饰、兵刃、生活用具等,皆是整洁干净,看上去是有人经常打扫和爱护的。 “我猜这些物件必定是画上所绘之人的东西。”慕容鹤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道。 “可是这些画像为何只有画,没有字?难道单凭长相就都认得了?”乌兰公主喃喃道。 慕容鹤又道:“我看这些画的不单单是肖像,好像是生活场景,好像……在述说什么。” 说话间,塔外又传来树枝摇曳的声响,“嘎——吱——,嘎——吱——”。 乌兰公主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只是看了好一阵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喃喃道:“今夜的风真大。” “是啊……”慕容鹤轻声附和。 而此时,玄奇正站在一幅画的跟前,上下打量,若有所思。 这幅画上有一棵巨树,满月当空,挂在枝头,而树下站着一个人。他背着一柄剑,系着一条发带,因画的是背面,所以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的头尽力向后仰着,呆呆望着树梢的方向,像是在期待那一轮圆月落下来。 画前陈列的物品,也正是一柄剑,和一根发带。 而更奇怪的是,这幅画笔法似乱飞乱,十分特别。远看似一棵树,走近了仔细瞧,却又发现组成树干树枝的墨线竟又形成数个骷髅状,有正面,有侧面,有背面,大小不一,神色动作也各不相同。 “这人好奇怪……”玄奇不竟在这幅奇异的画作前,看得呆了。 片刻后,慕容鹤及乌兰公主也察觉到玄奇的异样,于是缓缓围了过来,一看到这画,不竟也深思起来。 忽然,一个低沉的哽咽声打破了宁静。 众人回过神来一瞧,却是玉虚真人,正望着那画前的发带和剑,老泪纵横。 慕容鹤于是问道:“道长,这……可是您的故人?” 玉虚真人似要回答,却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身旁的无畏子连忙向慕容鹤行了个礼,表示多谢关心。 大家看这情形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过了好一阵,玉虚真人才平复过来,缓缓道:“这是贫道的师兄……白蒲师兄的东西。当年白蒲师兄待我如亲兄弟,可如今……”说到这里,他又哽咽难言。 众人于是明白了向来从容的玉虚真人为什么伤心失态,看情形这白蒲师兄必定已仙逝了。 而当众人皆围着玉虚真人的时候,白慕明才刚刚拖着脚步爬到第十八层。 他喘着气,擦着汗,四下一望,不见白王的踪影,想必是去顶层祭祖了,于是没敢停歇,又继续往第十九层爬上去。 可就在众人的目光还聚集在画作和玉虚真人身上时,忽然,顶上传来“砰”的一声。 紧接着,听到白慕明大喊:“父王!父——王!” 众人连忙追了上去,不竟都傻了眼。 只见灵光塔的第十九层,众多灵牌前,白王倒在地上,一只金箭已刺穿了他的心! 箭尖渗出的血红里带黑,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紧握着白慕明的手,嘴唇颤抖着:“有刺客……” 第四十二章 云霆掌 “救人要紧!” 只见玉虚真人刚才还哭得泪人一般,现在见状立即收起自己的情绪,对身旁的徒弟道:“无畏子,快!” 众人不竟感慨,武林前辈果然临危不乱,其风范为尔等后辈所不及。 无畏子立即冲了过去,一检查伤口,只见黑血直冒,而白王气息微弱,脸色惨白。 “师父,不好,箭上有毒!”无畏子面色凝重的道。 玉虚真人于是立即俯身点了白王几处大穴,对周围的人道:“贫道已将大穴封住,防止毒素蔓延,现在我们一边运功逼毒,一边拔箭!” 他说着便坐到白王身后,已将双手抵在白王的背上,开始传输内力。 无畏子挽起袖子准备伸手去拔箭,谁知,白王却忽然呻吟了一声,身体猛地往后缩。 白慕明见状立即握紧了白王的手,忧心的道:“父王,父王忍着点……你可千万别……” 无畏子忽然有点慌了神,不敢下手了。 “我来吧!” 只听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无畏子回头一看,不觉有些惊讶,说话的竟然是玄奇。 无畏子于是迅速点了点头,挪身让出一个空位。 玄奇正要俯身相助,可是忽然,一柄玄扇拦住了他。 只见慕容鹤手握九椎玄扇,面色严肃的道:“你们不要相信他!” 玄奇一个愠怒的目光扫向慕容鹤,手中的千腾剑已与九椎玄扇抵在一起。 众人都惊诧不已,无畏子亦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喃喃道:“慕容公子,玄奇庄主,你们这是做什么?” 白慕明见状也急了,连忙道:“这节骨眼还打什么架呀,各位前辈,快救救我父王吧!” 慕容鹤又发出一个叱鼻之声,厉声道:“玄奇庄主,你就不要再装了!刺伤白王这把箭乃是越国特制的金箭,而你,就是越国的玄王!越王的儿子!” 众人一听此言,皆是怔住了,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是越国来的细作,还是个王子!而灵国与越国乃几百年的死对头,怎么可以让他再靠近白王半步? 无畏子见状立即伸开双臂,自己挡在了白王身前,怒目瞪向玄奇。 玄奇道:“我没有伤人,刚才我与你们是在一起的。” 此时慕容鹤又笑道:“你当然不会蠢到亲自出手,与我们待在一起便是混淆视听,但你的手下呢?这金箭呢?你如何解释?” 慕容鹤一边说着,一边又运力发招。 玄奇只好凝神举剑相迎,二人打了起来。慕容鹤一边出招,又一边道:“最不能推脱的,是你的身份!越国哪一个人不盼着白王死?而你堂堂越国玄王,潜入白灵宫,有何目的?这些你都解释不了!” 乌兰公主见状,心想前日的面纱之仇今日总算找到机会来报,而且她已答应过要帮慕容鹤除去对手,于是也出手道:“奸邪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慕容公子,本宫来助你吧!”说着便跃身加入了打斗之中。 于是慕容鹤、玄奇、乌兰公主三人在塔里放手大战了起来。 而一旁的白慕明赶紧拉着无畏子的衣角,恳求道:“道长,不要管他们,救人要紧啊……” 无畏子方才回过神来,立马点点头,道:“你按着,我来拔箭,如果痛,陛下且忍住了!” “嗯!”白慕明猛的点点头。 ****** 正当灵光塔里救人的救人,打架的打架,进行得热火朝天之时,塔的外面,高高的孤绝树上,一天一夜挨饿受冻没吃没喝的伊洛,已经饿得快要晕过去了。 从她的视角来看待今天发生的一切,又是另一番景象。 她浑浑噩噩的听到一行人上了玉白山,知道是赏塔的人来了,于是猛地摇动树枝,希望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是摇了半天无人应答,只叹是白费力气。 这些人在塔前议论了一阵,然后石门大开,他们陆续爬上了灵光塔。 到了十五层以上,伊洛基本上就可以瞧见了。 当众人爬上第十八层楼的时候,她又扯了几片树叶握在手上,对着塔里的人拼命的招啊摇啊,心急的想,你们快看我,快看我,这树上有个大活人呢! 可她的影响力实在太小太小了,加上一身黑衣,在黑夜里根本不显眼。 这一大群人谁都没有往窗外看,只是聚集在一幅画前,指手画脚议论着什么,而白王独自在第十九层跪跪拜拜,还有最没用的白慕明拖在最后头,一步一喘的爬着楼梯。 伊洛的目光落在白慕明身上,看他又是擦汗,又是摇头,又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十分滑稽,不竟一个人蹲在树杈上笑了起来。若不是被点了哑穴,她的笑声定是响彻山间。 可当白慕明爬到第十九层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白王就突然倒地了! 然后第十八层的人也统统涌了上去,救人的救人,打架的打架,一时间混乱一片。 伊洛心里百般遗憾的想,你们看不见我也就算了,可如此热闹的事情,其中怎么就没有我呢?唉…… 正叹息着,忽然,空中一道白影飘过,飘至塔顶。 伊洛已经饿得满头发晕,又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太刺激了! 只见一片浓郁的雾气向灵光塔聚集,十里之内,风云变幻,百鸟离巢,整个灵光塔顶清光大盛。 忽然,塔里的白衣人一掌击出,气场如排山倒海,声势如虎啸龙吟,如雷霆万钧! 然后灵光塔“砰”的一声被冲开一个缺口,一个黑衣人顺着掌风,从缺口滚落了出来! 伊洛不竟怔住了,那白衣人……竟是师兄? 而这冲破塔身的掌力,乃是云河的绝学“云霆掌”! 接下来,有的人趴在灵光塔的缺口处望了一眼,然后就有人追了出来。 可到了塔底四处搜寻,却不见了黑衣人的踪影。 只听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道:“别追了,他受了伤跑不远,还是救人要紧。” 慕容鹤及乌兰公主道:“那在下就听云将军的。” 云河又对身边的侍卫道:“传我令,封锁白灵宫,缉拿刺客玄奇!” 几个侍卫齐声道:“属下遵命!” 伊洛听明白了,原来刚才从缺口滚落下来的人便是玄奇,他受了伤,逃走了。 可玄奇为何就成了刺客呢? 个中缘由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又拼命的对着塔上的人挥手,摇树枝,可仍然无人应答。 她一时觉得有些气馁,有些感伤,又一次,师兄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自己身处困境,却无从呼救。 饥饿感、孤独感、无助感,一起涌上了心头。 终于,她停止了手里的一切动作,默默靠在树枝上,安静了下来。 夜空中,一轮满月升起,月华如银,照亮了玉白山,照亮了灵光塔,也照亮了孤绝树。 忽然,树梢上长出一个果实来。 伊洛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见这颗果实由小变大,由绿转红,沐浴在洁白的月华中,显得红艳而绮丽…… 第四十三章 红果 众人回到灵光塔顶,却见玉虚真人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 他沉吟着,缓缓道:“贫道已尽力,入毒太深,只能……准备后事了。”说着,玉虚真人掩面退到了旁边。 白慕明按耐不住悲伤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其他人亦面露悲伤之色,不敢言语。 只见白王又努力睁开了眼,费力的摆了摆手。 众人不明其意,只听云河道:“咱们都回避吧,陛下有什么交代,且单独和太子殿下说。” 众人皆点点头,随云河一起退出了塔顶。 白慕明握着父亲满是皱纹的手,哭着道:“孩儿不孝,没能保护你,父王……” 白王靠在白慕明身上,眼珠四处转了一圈,见周围没有别人,方才用尽全身的力气启口:“听……听父王说。” “嗯。”白慕明于是止住哭,安静下来。 白王颤声道:“皇儿,即刻起,你……你就是灵国的王,父王要你记住……咳咳……” 白王一咳嗽,胸前就有一股黑血冒出来。 白慕明立即慌了神,想要喊人来救,白王却握紧了他的手,阻止道:“不要叫。” 白慕明含着泪点点头:“父王请说,儿臣都记住,都答应。” 白王又费尽力气,缓缓道:“你既然是灵国的王,就要不惜一切守护灵国,咳咳咳……” “父王……”白慕明忧心的唤着,又猛地点头:“儿臣答应你,守护灵国,不惜一切。” 白王不敢停歇,接着道:“月圆时孤绝树上会长出一颗红果,月升即现,月落即隐,那是鹭灵果,你将它吃掉,不可……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曦儿!” “曦儿,妹妹,儿臣这就唤她来!”白慕明紧张道。 “不,不!”白王连忙阻拦,又道:“曦儿……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不要找她,不要再见她……永远……不要……” 白王抓紧了白慕明的手和衣衫,挣扎着,拼命挣扎着,然后突然不动了! “父王,父王……” 白慕明终于呼天抢地的暴哭起来,他的父亲,从小疼爱他的父亲,保护他的长者,固执又体弱的老头儿……走了! 外面的众人听到此哭声,事情已不言而喻,皆默默露出了哀悯之色。 过了好一阵子,白慕明的哭声停了,众人才又跟了进来。 见白王已经断了气,云河扶起白慕明,道:“殿下请节哀,已忙了一整晚,当下里还是将陛下的遗体送回宫里好生安置吧。其余的事,咱们再好好商量。” 白慕明咬着牙点了点头。 云河于是唤来了侍卫,有人抬着白王遗体,有人收拾塔内破损的东西,众人于是纷纷从灵光塔下来,往贤灵宫走去。 ****** 此时,玄奇已经躲进了一个山洞里。 他中了云河一掌,只觉得浑身筋脉皆受了重创,于是忍着疼痛,赶紧自行打坐,运气疗伤。 而他的脑海中始终浮现着刚才那幅画。 满月、高树、骷髅、道士…… 混沌杂陈的影像反复出现,魂牵梦绕,如魔魇般,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画上的人,他在期望什么呢?难道天上的月亮会落下来吗? 他努力甩了甩头,却始终无法静心疗伤。 他举目望向洞口,只见月由东升,十五的月亮如银盆一般照亮了夜空,此时的满月正渐渐从灵光塔的方向移开,移向旁边一棵高树的枝头…… 树!高树!此情此景,与画上有些相似…… 或许,那画上的人仰望的不是月亮,而是那高挂的枝头呢? 此时他忽然想起来,今夜便是农历十五,满月当空,而那灵光塔的旁边就有一棵巨树,那棵树整夜里摇曳不停……不行,必须再回去看看! 如此打定主意,玄奇又拖着重伤的身体,走出了山洞。 ****** 与此同时,孤绝树上的果实已红丽如火,熟得娇艳欲滴。 伊洛早已饿得发昏,眼见月光中一个果实忽然结出来,忽然越长越大,越来越红,也不知道是做梦呢,还是现实呢,也不知道有毒没毒,能不能吃。 但饥饿的感觉会让人意志薄弱,特别像她这种宁可杀头不可挨饿的人,如论如何是经不住诱惑的。 她小心翼翼趴在树枝上,伸长了手,好不容易将红果摘了下来。 放到眼前一瞧,只见此果如拳头般大小,长成一个心形,红得发亮,十分特别。 红果摘下来的时候,旁边还带了一片最近的叶子,这片绿叶随风而舞,轻巧异常,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既然要吃,留片叶子何用? 伊洛于是伸手摘了这片绿叶,一抛,这下可奇了,只见这片叶子悬停在半空中,仍然幽幽的迎风而舞,既不落下,也不飞走,就在眼前晃来晃去。 伊洛心想,即使在梦里,你也舞的我双眼发花了呀,于是伸手一抓,将这片悬浮的绿叶放在了袖中。 然后她大口大口享用起了这熟透的红果。 甜?也不甜。 酸?也不酸。 苦?也不苦。 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总之全部吃进了肚子里,居然还没有核儿! 然后她忽然猛烈的感觉到身体不适,两眼一花,头皮一麻,心中一慌,心里道,完了完了,必定是中毒!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 话说此时玄奇刚刚来到孤绝树下,就听见头顶“簌簌”作响,他正要抬头看,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忽然就被一个黑压压的东西扑倒了。 玄奇本来身上有伤,再被这莫名其妙的一“砸”,差点昏厥过去。 好不容易翻身起来,发现树上掉下的不是枝叶果实,也不是什么古怪之物,而是一个人! 再细看这人的脸,竟然是认识的! 而灵光塔周围的侍卫也被这落地的声音惊动了,正叫嚣着搜寻而来,紧急时刻也容不得多想,玄奇只好将伊洛往背上一扛,速速躲回了山洞。又怕侍卫们发现此处,他于是赶紧施了法,令洞口的藤蔓疯长,长到将整个洞口掩盖起来。 今天本来已经够倒霉了,偏偏又捡回个昏迷不醒的人,玄奇虽是无奈,却还是忍住伤,将眼前之人的气息、脉象检查了一番,好在气息通畅,脉象平稳,手脚也没有断,也没有内伤,除了像是被人点了穴以外,并无大碍。 玄奇于是替她解了穴,平放在一旁,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来,就没有再理她,而是自己开始静静的打坐疗伤。 ****** 当玄奇在山洞静静疗伤的时候,云河及白慕明一行人,已带着白王的遗体抵达贤灵宫。 “陛下驾崩”的哀讯一时间传遍整个宫殿,白慕明跪在放置着白王遗体的塌前,沉默不语。云河平静的站在旁边,稳住大局。玉虚真人、无畏子、乌兰公主和慕容鹤虽是宾客,但皆亲身经历了白王遇害的重大事故,于是都没有回宫,而是在偏殿待命,既为白王之死感到惋惜,又为今日未解灵光塔之谜而感到遗憾。乌兰公主喝着茶,慕容鹤来回踱着步子,两人心里各自盘算着什么。 而后宫嫔妃们宫女们皆哭天抢地,一时间,贤灵宫哀嚎不断。 宫外居住的良相、萧千戟等人得到消息后都快马加鞭往贤灵宫赶来。 就在此时,派去水灵宫报信的太监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道:“报……报太子殿下,云曦公主不见了!” 白慕明猛的回过神来,惊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太监又颤巍巍道:“云曦公主不见了……失踪了!” 一旁的云河忽然也紧张起来,道:“那你可见到了伊洛?” 那太监又道:“回大将军,伊洛姑娘昨日去拜访过云曦公主,两人一起游玩,可是……然后……下人们今天都没有见过她。” 云河忽然觉得不对劲了,喃喃道:“可她昨晚没有回府……” 而此时白慕明忽然疯了一般冲向来报信的太监,双手抓扯着他胸前的衣服,两眼通红,气势汹汹的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云曦也失踪了,伊洛也失踪了,父王也死了!为什么你们一夜之间都离我而去……” 那太监从未见过太子爷如此情绪激动,整个人都吓傻了。 偏殿的人听见吼声也都纷纷冲了进来。 无奈之下,云河只好在他脖子后面一拍,白慕明于是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脱胎换骨 山洞中,异常安静,只有两个人的气息声。 伊洛感觉自己已睡了很久,睡梦中不知为何,全身气息逆行,血脉喷张,好像有一种巨大的能量,正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仿佛经脉都断裂了,内脏和肌肉都撕碎了,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和挣扎。 一旁的玄奇本来在打坐疗伤,此时也忽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玄奇心里道,怕是走火入魔了吧,于是伸手正准备扶起她,可哪里知道他的手刚碰到她,突然就被一种莫名的巨力弹开,震得他吐出一口血来。 这个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强的内力? 他皱着眉,两眼直直的盯着眼前这奇怪的姑娘,没有再动,心里却生出一个若有若无的怀疑…… 又过了一会儿,伊洛感觉身上不痛了,气息和血液也顺畅了许多,似乎断裂的经脉又重新被接上,破碎的内脏和肌肉又再度复原,她整个人好像死了一回又复活过来,仿佛重组过一般。 她迷迷糊糊的醒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这双眼如广夜般深邃,映着从山洞口微微透进来的月华,如暗穹中的星辰,似无涯海上的灯塔。 她突然抓住眼前人的手,惊喜的道:“就是你,我认出你了!” 可那双眼睛只不过眨了一下,然后她的手就被甩开,只听黑暗中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原来没死。” “当然啊,我福大命大……” “那就不用埋了。” “我……” 伊洛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只呆呆的注视着眼前之人。 这语调无波无澜,这声音冷静如刀。 用词惜墨如金,字眼猎猎伤人,句句若毒,字字刀锋,即使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也能猜出来,除了以冷傲著称的玄奇庄主,还会有谁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伊洛忽然笑起来,而且忽然又发现自己的哑穴已解开,能开口说话了,更是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疯子,咳……”玄奇今日的伤本还没好,刚才又被伊洛的内力震了一下,此时气息有些弱,不觉咳了一声。 伊洛两只眼睛忽闪忽闪,问道:“你受伤了?” 玄奇只道:“不关你事。” 伊洛亦不示弱,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道:“‘自身难保就不要多管闲事’,这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玄奇冷冷道:“我说的。” 伊洛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已经自身难保,又何须救我下来?” 玄奇郑重的道:“我没有要救你,是你从一棵树上掉下来,砸到我了。” 砸……伊洛忽然又想笑,又瞧见玄奇一本正经的样子,于是又憋了回去,然后认真道:“我已经在树上被困了一天一夜,谢谢你救了我。” 此时若是一个正常点的男人,刚刚完成英雄救美的壮举,总会自信心爆棚,享受这被美人崇拜的虚荣感,或者换作一个保守些的人,至少客气一下说不用谢应该的没什么,如此云云。 可他只不过说了一声:“嗯。” 伊洛心里喃喃道,这人真不会聊天,也不会谦虚,也不会客套,更不会赞美别人。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会聊天的人呢?他每每说不到三句话,不是让人心塞得慌,就是让人接不下去,如此还有跟他说话的必要吗?为什么自己一开口就有点孔雀开屏自作多情的意味呢?…… 等她心里众多问题一一闪过,再看玄奇,早已合上双目,自顾自个儿的运功疗伤去了。 此时伊洛方才想起来之前在树上看到的情形。这玄奇庄主不久前才和慕容鹤、乌兰公主在灵光塔里打斗,后来还逼得师兄使出了“云霆掌”,想必现在正被宫里的侍卫通缉,所以才躲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养伤。但白王确实不是他所杀,这一点自己作为旁观者已看得一清二楚。 待玄奇运气调息告一段落,感觉伤势已缓解了不少,方才停了下来。见伊洛沉默不语,于是才淡淡启口,道:“你为何被困在树上?” 伊洛怔了怔,悻悻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呗……” 玄奇又道:“那为何又落下来?” 伊洛双手撑着脸颊,无奈道:“我吃了一个有毒的果子……哎,你知道不?这孤绝树好生奇怪,我在上面困了一天一夜都没见它结有什么果,可今晚月亮一升起来,树枝上就结出一个又大又红的果,整棵树就只有一个哦,简直红得发亮,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知道吗,我看着好诱人,好好吃的样子,就……”她说着又咽了咽口水。 “……红……果!”一抹亮光从玄奇眼里闪过。 他似乎从一大段喋喋不休的言语中找到了关键词,眼中突然露出一丝惊喜。 那画上的人仰望的,并不是空中的圆月,他仰望的是那树梢!他满心期盼的,是那棵高树迎着月华结出一个红艳的果实! 对!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玄奇心中很是激动。但仔细回味伊洛的话,这唯一的红果显然已经没有了,于是他眼中刚刚出现的亮光又渐渐黯淡下去。 他随即便侧目做了个掩饰,又道:“你看见刺客了?” 伊洛摇摇头,道:“塔内只有你们,塔外也没有别人,除了我。” 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连忙补充道:“我可不是刺客啊,我……我只是……” “只是衰神一枚。”玄奇接了话,言语间满是不屑之意。 这一回,伊洛可不同意了,争辩道:“谁是衰神?你才是衰神好吧?你才是那个又被诬陷又被打伤的人,为何偏偏说是我呢?” 玄奇方才明白,女人和男人说话完全是不在一个方向的,他只不过说了个事实,可是对方却偏偏带上了感情色彩,这不竟令他有些纠结,应该沉默不语呢,还是稍微……较个真? 他于是清了清嗓子,幽幽的道:“也不知道是谁,过个天桥也会被乱箭射中……” 伊洛道:“那你不是救了我么?然后我就在白鹿山庄过了一个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如此安逸,哈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哦……我还认识了白雪小鹿!” 玄奇道:“嗯,就是宫里随便玩个游戏也会中招。” 伊洛一愣,然后道:“捅马蜂窝而已,这样它们就得救了呢,若是换了别人,那一窝蜂肯定活不了!” 玄奇又道:“是啊,某些人自不量力冲上擂台,然后就被下毒手了。” 伊洛笑道:“那样师兄就认出我了呀!哈哈!要不然,我师兄就被云曦公主逼了婚呢。” 玄奇又道:“嗯,饿了一天一夜,然后吃个果子就从树上摔下来了。” “那,那……”伊洛一时词穷,想不到理由了,看来这人的毒舌功力还真不是盖的,难道非要逼得本姑娘承认自己是衰神么? 她想了想,喃喃道:“那就砸到……哦不”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的道:“那就是上天派本姑娘来拯救你的!” 玄奇没再说话,只斜睨了她一眼。 伊洛又道:“不信我们打个赌。” 玄奇又斜斜投来一个白眼,表示不信。 “你以为我说大话呀,本姑娘真有这本事呢!”伊洛想了想,道:“若本姑娘今天救得你出宫,你要许我一个愿望,待日后我想起了,便问你讨来!若是运气不好今天失败了,本姑娘定当拼死护你周全,保你性命,如何?” 玄奇大概听明白了,这倒霉蛋定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怎么会拼死相救呢?若凭一己之力,恐怕再多几日也未必能逃脱追捕,这小姑娘与云河及白慕明都素有交情,即使不成功,最起码可以做个人质。 玄奇想到这里,于是道:“好,成交。” 伊洛也爽快的道:“那一言为定!” 说完,玄奇准备施法除去洞口遮盖的藤蔓。 伊洛忽然又道:“你小心些,动作不要太快,洞口有五只虫子,可不要伤了它们。” 玄奇又是斜眼一睨,道:“话那么多,那你来。” 伊洛于是闭了嘴,默默退了回去。 玄奇又开始施法,放慢了藤蔓收缩的速度。 不一会儿,洞口敞开了,两人走出来,玄奇往洞口定睛一瞧,果然有五只虫子! 他眉头一皱,心里的疑惑顿时又加深了一分,但没有停步,依然径直走在了前面。 伊洛紧跟着,忽然又想到什么,对前面喊道:“哎,你得跟着我走,哎……” 前方却没有回应,伊洛又喃喃道:“还有那个马蜂窝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当时又不在场的……哎,别走那么快啊……喂,等等!等等我!……” 她一边唠叨着,一边跟了上去,两人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四十五章 绑架 (求推荐) 车轮辘辘,骏马飞驰。 白云曦在迷糊中醒来,只觉得头脑发胀,腰酸背痛,像是沉睡了很久。 她奋力甩了甩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里,马车正快速的前行,却不知在往何处去。 掀开前帘,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迎着朝阳,快速抽着马鞭,一路狂奔向前。 “白长兴!你在做什么?”白云曦惊异的道。 前面的人只回头望了一眼,逆光中露出一个朗朗喜悦的笑容,然后他就转回头继续注视着前方,手里的马鞭却抽得更快了。 “白长兴!我问你话呢!”白云曦吼道。 “公主醒了啊,你且休息,驾车之事就交给末将了,不必担心!”白长兴的声音随风飘来。 白云曦着急道:“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离岛。” “哪儿?” “咱们去离岛!” 白云曦更惊讶了:“你绑了我来,就是要送我去那天远地远的离岛?” “不是我绑了你,是陛下命我带你走的。”白长兴又转头瞧了她一眼,笑着,“不是天远地远,是天涯海角!咱们一起去浪迹天涯!”他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都是些什么胡话?是我在做梦,还是他喝多了么? 白云曦一时摸不着头脑,吼道:“谁要跟你去浪迹天涯!你停下来,给我停下来!” 白长兴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更快地抽着马鞭,又笑道:“陛下有命,不可停留,不可回头!公主你就安心待着吧,到了下一个城,末将再叫你下车,咱们去吃最有名的醉仙楼。” 陛下有命?白云曦一时有些糊涂了,她想施展武功,又发现身上的药力还未完全散去,手脚正软乏,而从窗口往外看去,只见四周皆是茫茫荒野,只好暂时作罢,待下一个城池,至少先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再说! 可父王为何让白长兴送自己走呢?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为何事先也不告诉一声?…… 白云曦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一边运功调息,一边默默等待,心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一会儿,马车行至一个小城门口,停了下来。 白云曦掀开车帘一瞧,白长兴正下车与城门的卫兵说着什么。 城门口素有百姓进出来往,但今天许多人头上、手臂上,都绑着白色或黑色的布带,有的人还穿着麻衫,看上去……哦不,不可胡思乱想。 白云曦于是赶紧伸手拦住了一位路人,道:“这位大哥,为何这么多人都戴着……丧?” 那人道:“姑娘还不知道吧,陛下昨夜驾崩了。” “什么?你说什么?”白云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人又道:“陛下对百姓仁爱有加,咱们老百姓也是在表达伤感之意啊。”说着,他一边叹着气,一边往城门走去。 白云曦一下子怔住了,父王死了?父王怎么可能死了! 此时白长兴已打点好卫兵,正准备驾车入城,却见白云曦对他招了招手,他于是走近,掀开车帘,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白云曦忽然从他腰间抽出了宝剑,往他脖子上一架,道:“你说!父王是不是死了?你说!” 白长兴愣了一下,咬了咬牙,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白云曦双眼一酸,忽然止不住眼泪,吼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送我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送我回去!现在就走!马上就走!” 白长兴心疼的看着她,又咬了咬牙,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 白长兴道:“你别激动,这是陛下的命令,无论发生什么事,任何事,都不准带你回去。” 白云曦又将宝剑逼近白长兴的脖子,剑尖在颈上划破一点,露出一丝血红。 她气愤的道:“不送我回去,我就杀了你!” 白长兴却坚定的道:“杀了末将,末将也不能送你回去。” 白云曦双目一瞪,右手开始颤抖起来。 白长兴却毅然的闭上了眼睛,哪怕这脖子上的一丝冰凉将铺满热血。 但他脖子上的剑却忽然移开了,他睁开眼,发现白云曦并没有要杀他,而是把剑架到了她自己脖子上! “送我回去,立刻!马上!一刻也不能停!” 她的神情愤怒而悲伤,她的语气利落而决绝! 她就是让他无法拒绝! 白长兴拧紧了拳头,又松掉,只得叹息一声,纵身跃上马车前座,拉动了缰绳。 一声马嘶惊破长空,白长兴挥鞭笞马,二人匆匆往宫城赶去。 ****** 灵祥宫,冷清异常。 因为这个宫殿的主要作用就是宴请宾客,开办聚会,平日里本是歌舞升平,即使没有宴会的日子,歌姬乐师们也会在此排练,以备节日生辰等喜庆之日表演。 可昨夜刚刚传来白王驾崩的消息,灵祥宫今日停止了所有乐舞,宫女太监们也都暂调其他地方准备白王的后事。 此时灵祥宫里只有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正在灭灯,因为天亮了,他们就需要将昨夜点的蜡烛一根根熄灭。 忽然,大殿的某处响起“稀稀簌簌”的声音。 小太监四处张望,却见大殿空旷一片,并没有别人。 “哎,你听见什么了吗?”他还是心有余悸的对旁边的宫女说。 小宫女道:“别疑神疑鬼的,昨夜陛下才刚刚……” 她说着,忽然脸色也变了起来,耳边真的响起了“稀稀簌簌”的声音。 她一根手指竖在嘴前,做“嘘——”的表情,另一只手同时往龙椅处指了指。 小太监不竟也背心冒汗,这是平日里陛下坐的椅子,该不会现在就回来了吧! 二人轻手轻脚的往龙椅处靠近,嘴里还默念着:“陛下万福,陛下饶命啊!小的们平日里伺候您可是一点也没有马虎过,如今您就安心去吧,小的们会继续照顾好太子爷的……” 二人走到龙椅旁,发现异样的声音就来自龙椅背后! 只见地上的一大块地板动了动,发出“乒乒砰砰”的碰撞声,二人往后一躲,地板又不动了。 二人又壮着胆子往前一凑,忽然,只见这块地板“砰”的一声向上飞了起来,继而一个黑影飞快的从地下窜了出来。 二人刚要张嘴呼救,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们身上的穴道已被点中,只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只见刚才那黑影又从地下拉出来一个人。 两人都穿着黑衣,一男一女,男才女貌,正是玄奇和伊洛! 原来他们走的便是之前白慕明带伊洛走过的秘道,从玉白山直达灵祥宫。 玄奇四周环视了一遍,眉头一锁:“这里不是宫外,是灵祥宫。” “着什么急嘛,本姑娘说了救你出去,就定会救你出去的!”伊洛刚从秘道里出来,正拍着衣服上的灰尘。 说着,她瞧见了旁边被点了穴一动不动的太监和宫女,手指呈八字托着下巴,围着他们来回转了一圈,忽然笑道:“哈哈,你瞧瞧,这就叫天助我也!换上他们的衣服吧!” 玄奇皱了皱眉,似有不悦,道:“你让我穿太监的衣服……” 伊洛认真的点点头,指了指玄奇的黑衣,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夜行装,道:“天都亮了,就我们这身装扮,比刺客还像刺客,若不换,你觉得能走出去多远?” 玄奇也懒得争辩,于是伸手将那小太监拖着就往一旁走了。 很快的,两人各自换上太监和宫女的衣服,从灵祥宫走了出来。 一出门,运气可不太好,正有一行人路过,戴着面纱,披着袍子,领头的乃是乌兰公主的侍女阿赛。 伊洛慌忙在玄奇背上捶了一把,压低嗓音道:“躬身,低头,别那么神气!嘘——” 玄奇于是憋着气躬身埋头。伊洛也慌忙低下头来,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只听前方的阿赛对众侍女训斥道:“待会儿都给我规矩点儿!勤快点儿!公主是让咱们去帮忙的,别给公主丢脸,都记住了吧?” 众侍女齐声道:“记——住——了——!” 走到伊洛跟前,阿赛仍旧一副傲慢自大的样子,斜眼一看,路边也就两个奴才,半个主子的影儿都没见着,于是骂道:“站那么中间干什么?就两个奴才还挡道!边儿上去!” 伊洛慌忙拉着玄奇往旁边退了几步,两人都将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阿赛刚耀武扬威了一阵,心情大好,道:“主子什么样,奴才就什么样……”说着便大摇大摆领着众侍女往贤灵宫方向去了。 待她们走远,两人方才呼出一口气。 玄奇面色如土灰一般,沉声道:“你就准备这样带我出去么?” 伊洛连忙解释:“这是特例,就这种人,跟她打架都嫌费力气呢。” 玄奇道:“还不如杀出去。” 说着,他似乎已经握紧了自己的剑。 伊洛慌忙劝道:“哎,别别别,你们干嘛总喜欢打打杀杀的呢?接下来你瞧着,你瞧着便是,本姑娘保证不会让你这么窝囊的,一定不会!” 玄奇眼珠子横着移向她,默默看了一眼,方才松了手。 两人于是一路小心着前行,往宫门口走去。 幸好今天大伙儿都在贤灵宫忙着,该入宫的昨夜也已经进来了,这条路上人几乎没有碰到什么人,走得很顺利。 不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口,门口的侍卫仍然是站得整整齐齐,排得满满当当。 因为昨夜闹了刺客,此时凡是进出宫门的人也都查得特别严。 玄奇又准备握紧自己的剑,侧目望向伊洛,眼神很明显,在问:“怎么出去?” 伊洛微微一笑,似早已胸有成竹,轻声道:“你别抬头,也别说话,瞧我的便是。” 玄奇于是把头埋得更低。 可再瞧伊洛,反应截然相反,她挺起胸,抬起头,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所有落在前面的发丝都往耳后别着,总之,要充分露出自己的脸,生怕别人不认识。 接着,侍卫们就看见一个宫女抬头挺胸,领着一个卑躬屈膝的太监,趾高气昂的往宫门走来。 领头的侍卫立刻上前阻拦,准备检查令牌,走近了却见穿着宫女衣服的乃是伊洛,于是慌忙行礼道:“洛姑娘好!” 然后就听到侍卫们齐刷刷的说:“姑娘好!” 伊洛装腔作势的点点头:“嗯——,嗯——,好——,好——” 扮作太监的玄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跟紧了伊洛的步伐。 两人大步走出宫门,伊洛一边走还一边斜斜瞧着宫门口低头哈腰的侍卫们,道:“好——,好——,大家幸苦了啊。” 走出去不远,伊洛又停下脚步,回头瞧了一眼。 侍卫们又齐刷刷的道:“姑娘请走好!” 此时正低头行走的玄奇只觉得额头上冒汗,不知道是庆幸呢,还是好笑。总之整个白灵宫能把侍卫教成这风格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只见伊洛又点点头,挤出一个笑,方才拖着玄奇小步飞奔,两人快速消失在侍卫们的视线中。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四十六章 主持大局 白慕明到晌午时分才醒来。 太监宫女们纷纷伺候着更衣用膳,白慕明见衣饰及日常用度之物都与以往不同,有些纳闷:“为何把我用惯的东西都换了?” 侍衣太监道:“回殿下的话,王妃已吩咐过,虽然登基大典三日后才举行,但殿下实质上已是灵国的王,日常生活应按照王的规矩来办,小的们自当听从。不知殿下是否满意?” “王……”白慕明微微发了愣,仍不敢相信父王已逝的噩耗,更不敢想象自己从此以后就要在龙椅上正襟危坐,再不像以前那般无忧无虑了。 忽然,又一名侍卫来报:“报太子殿下,云曦公主回来了!” “什么?”白慕明方才回过神来,连忙问道:“云曦回来了?在哪儿?现在在哪儿?” 报信的侍卫道:“回殿下话,在贤灵宫。” 白慕明连忙下令道:“去贤灵宫!咱们现在就去!” 众太监宫女于是赶紧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洗漱穿戴好,白慕明于是风风火火的往贤灵宫赶去。 刚走进贤灵宫,便听到了白云曦的哭声,她正趴在白王的遗体前,悲伤之感难以自持。她虽是女儿身,但白王从小对她疼爱有加,事事都对她偏袒和溺爱,捧在手中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现如今,只一夜之间,这个最疼爱自己的人就此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白云曦心中的悲伤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好像唯有放声一哭才能发泄出来。 而云河、良相、玉虚真人等还守在外殿,纷纷议论着什么。 白长兴站在门口,耷拉着脑袋,面色凝重,一副沮丧的样子。 白慕明走进内殿,和着白云曦又痛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兄妹俩才从内殿走出来。 见白云曦不哭了,白慕明方才问道:“妹妹,你昨日去哪里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白云曦瞪了一眼门口的白长兴,道:“此事已微不足道,哥哥就不必再过问了。只是我未能见到父王最后一面,前日里还好好的,一夜之间,怎么就……”白云曦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白慕明道:“好,此事我不问,但你要告诉哥哥,伊洛在哪里?” 白云曦刚瞪着门口的眼神,又转而瞪向白慕明。 白慕明接着道:“伊洛前日里去找你,然后就不见了……” “哥——!都什么时候了!”白云曦忽然很生气,“你就知道你的美人!你就知道你的伊洛!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挂着儿女情长!” “我……我……”白慕明一时被问得没了底气。 “云曦公主请息怒。” 此时一旁的云河开口道:“伊洛是臣的师妹,臣也很担心她的安危。若公主知道她的下落,还请告诉我们。” 既然云河都开口了,白云曦也不好再发脾气,于是收了愠怒,淡淡道:“在孤绝树上。” 白慕明忽然瞪大了双眼:“孤绝树上?为何会在那棵树上?那么高,她肯定很害怕!” 这一问,白云曦有些心虚,意识到自己也许玩得有点过火,又补充道:“点了哑穴……两天两夜了……” “两天两夜,那她吃什么?那不饿坏了吗?万一遇见坏人呢?连父王都遇刺了,万一她有生命危险怎么办?”白慕明忽然觉得怒气直冲脑门。 “我哪知道怎么办,”白云曦没好气的道:“多说无益,还不去找人?” 一旁的云河连忙道:“谢云曦公主。”说完便出门直奔玉白山而去。 白慕明怒怒的看了白云曦一眼,也跟着云河赶了出去。 然而一出门,云河早已御空而行,飞在了前面,白慕明在地上追得气喘不及,满头都是汗。 忽然,后面什么人将他带了起来,托在一把拂尘上,白慕明侧头一看,竟然是玉虚真人。 “太子殿下别紧张,贫道带你去吧。”玉虚真人和蔼的道。 白慕明感激的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不止玉虚真人,身旁还有无畏子御剑而行。 后面还有慕容鹤驾着九椎玄扇,一路跟着,一边对前面喊道:“云将军且慢点,咱们一同去看看洛姑娘的情况!” 乌兰公主不会御剑,便乘了慕容鹤的扇子,站在他的身旁。 白云曦知道自己闯了祸,但她心里并不是真的要害伊洛,当时只不过想出口气而已,眼见大家如此紧张,她于是乘着玲珑剑,也跟了上来。 一时间,灵祥宫上空飞出好些人,纷纷往玉白山赶去,场面好生壮观。 白慕明隐隐有些纳闷,云河紧张师妹,自己紧张心上人,云曦心虚犯了错,这都是人之常情。可是身后这些人,为何突然如此热情起来?伊洛的生死于他们何干? 可他哪里知道,这些人关心的并非那孤绝树上的人,而是那被唤作“鹭灵”的东西。 这一夜,他们来回思忖着,回想着,怀疑着,他们中没有一个不是聪明人,既然同赏了一幅画,玄奇能明白的道理,他们自然也能想得通,只是找不到借口重返玉白山而已。 此时,云河和白慕明急着找伊洛,对他们而言,正是回头查看的好机会。 ******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了玉白山顶,将孤绝树前前后后查找了一番,却只见一棵孤零零的树,并没有伊洛的身影。 白慕明显得有些气馁。 而乌兰公主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棵树看上去和那画上的树的确相似,可是它有什么特别之处么?难道鹭灵就埋在树下? 她又瞄了一眼玉虚真人,只见玉虚真人的目光正在树梢上细细的搜寻,神情十分专注,仿佛连一枝一叶也不肯放过。她不竟有些纳闷了,一个大活人在不在树上一看便知,用得着这么细致入微么? 忽然,她又想起那画上的道士也是这般仰着头望着树梢,或者…… 也许……鹭灵既没有藏在塔里,也没有埋在树下,而是……长在树上? 可是有个大活人已经在这树上待了两天两夜……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此时白慕明正唉声叹气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云河也正是无计可施之时,只见远处又一个人御空而来,走近了方才认出,原来是白长兴。 白长兴不仅自己来了,还把良相也载了上来。 到了山顶,白长兴行礼道:“报太子殿下、云将军,不用再找了!” 云河道:“白统领何出此言?” 白长兴接着道:“刚才侍卫来了两则消息,第一则,灵祥宫发现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被两个黑衣人点了穴,还被换走了衣服;第二则,宫门侍卫来报,伊洛姑娘打扮成宫女的样子,和一名太监出了宫门。” 白云曦想了想,缓缓道:“伊洛穿的确实是黑衣,我让她换的,但另一个黑衣人是……” 云河愣了一下,忽然道:“不好!” 白慕明也忽然紧张起来:“是玄奇!另一个黑衣人肯定是玄奇!” 白云曦不解:“玄奇为何要装扮成太监?” 此时,旁边的慕容鹤笑道:“呵呵呵,云曦公主还不知道吧?这玄奇庄主就是越国的玄王,潜伏的细作,也是害死白王陛下的凶手!” 白云曦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白慕明却脸色煞白:“肯定是被当人质了!伊洛,我来救你,你等我……” 说着,白慕明就要往山下跑。 白云曦赶紧上前拦住,喝道:“哥——!你要干什么?” 白慕明吼道:“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救她……” “哥你疯了吗?现在你就是灵国的王啊!你怎么能为了个女人就发疯!” 白慕明却不由分说,推开白云曦就要往山下冲。 白云曦情急之下只好将玲珑剑往手臂上一划,再度挡在他面前:“哥,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白慕明往前一看,只见一股鲜红的血从白云曦的手臂上冒出来。 他忽然间就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眼前便黑了下来。 云河赶紧上前接住了晕倒的白慕明。 见云曦公主的手臂划伤了,白长兴连忙从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正要给她包扎。 白云曦却一把甩开了白长兴,反而“砰”的一声跪倒在云河面前。 云河突然怔住了,道:“云曦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白云曦咬了咬牙,义正言辞的道:“云将军,父王刚刚遇害,尸骨未寒,而哥哥还心性未定,目前灵国正处在危亡时刻,白云曦求你,求你主持大局!” 云河道:“臣自当尽力辅佐新王,公主请先起来,包扎伤口要紧。” 白云曦坚持道:“不!哥哥一时担不了大任,我灵国危难时刻需要一个能谋大事,能做决策的人!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云河虽是惊讶,却仍然摇了摇头,道:“我只不过一介武夫,不爱权势,不善谋略,绝不是合适的人选。太子殿下虽年轻贪玩,但那只是一时之好,一旦登基为王,必然会有所改观的!而微臣会和良相一起共同辅佐!云曦公主,你看这样如何?” 白云曦闷头不语。 旁边的良相连忙道:“云将军说的有理,老臣自当与云将军一同辅佐新王!云曦公主还是赶紧起来吧。” 白云曦又道:“但当下情势复杂,我们不能自乱阵脚,眼下当如何是好?总要拿个主意吧!” 良相又捋了捋胡子,缓缓道:“依老臣看,眼下有四件大事,分别是先王葬礼,新王登基,缉拿刺杀先王的凶手,以及找寻伊洛姑娘。这前两件事须在白灵宫内办,但后两件事则要出宫去办,我们眼下有这么多人,何不分开行动呢?” 白云曦道:“良相言下之意,我们可以分兵两路?” 良相点点头,道:“正是。” 云河想了想,也点头道:“良相之议甚好。国不可无君,登基大典三日后必须如期举行,我认为良相和云曦公主应该留下来。伊洛是我的师妹,自当我去寻找,而玄奇武艺高强,也当由我去缉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白云曦皱着眉,还没有回答,一旁的玉虚真人反而开口了,道:“白鹿山庄并非只有玄奇一人,若云将军只身前往恐会涉险,贫道和无畏子,愿助云将军一臂之力!” 站在后面的乌兰公主不竟心里冷笑一声,这老道的仁义之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他每次话语不多,但每每关键时刻却反应极快。他既然选择跟着云河出宫,那就说明鹭灵十有八九已经被伊洛带出宫外,若不跟去,那岂不便宜了他? 乌兰公主于是道:“白鹿山庄目前隐逸在边城,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在下对结界小有研究,希望也能帮得上云将军的忙。” 云河连忙抱拳行礼:“多谢玉虚真人,多谢乌兰公主。” 慕容鹤见前面二位已表了态,而自己关心的与他们并不相同,于是也义正言辞的道:“在下有幸在白灵武会夺魁,按照规矩应当是白灵武士统领了吧?在下愿意留在白灵宫,助云曦公主……保家卫国!” 云河也对他抱拳谢道:“谢慕容公子,不,慕容统领!” 白云曦虽极不喜欢慕容鹤,但眼下也别无它法,方才起了身,道:“好,那就由良相、慕容鹤和本宫留守宫内辅佐新王登基,宫外的事,就拜托云将军了!” 众人就此议定,于是纷纷下了山。 ****** 此时,玄奇和伊洛已走过天桥,到达临海城。 临海城紧邻无涯海,二人来到一处海边,只见玄奇将千腾剑放入水中,口中念动法诀,千腾剑似活了一般,吸水就长,不断变大,直到有一艘船那么大。 伊洛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惊呼道:“哇——,这把剑好神奇啊!” 玄奇依然面无表情,道:“不能御空而行,便只好走水路了。” 伊洛似有疑问,又道:“你为何不回白鹿山庄呢?” 玄奇道:“太危险,必有埋伏。” 伊洛想了想,觉得也很有道理,点了点头,笑道:“那就祝你平安好运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曾救我一命,今日也算还你了,本姑娘就送你到这里吧。” 伊洛说着摆了摆手,就当告别,忽然觉得袖子里面什么东西痒痒的,掏出来一看,原来是随那红果一同摘下来的叶子,只是这片叶子好像老是浮在半空,从来也不落地。 她于是顺手将这片叶子塞到玄奇手上,道:“告别的礼物,收下吧!” 玄奇一愣,想说这姑娘为什么总有突如其来的行为,可她刚说完,转身就走了。 只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玄奇从脖子后面一敲,晕了过去。 玄奇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手心里飘飘舞舞的叶子,喃喃道:“谢了。” 然后他抱起晕倒在地的伊洛,将她放在了千腾剑所化的船上。 第四十七章 无涯海 傍晚。 海浪拍打着船舷,如恋人在耳边窃窃私语,微风轻拂过脸颊,如孩子的小手般纤绵柔软。 这是伊洛有生以来第一次漂浮在海面上,她从未想过浩瀚的大海也可以这样静谧而温顺,四周唯有一望无际的水,肆虐地,漫无目的地,往任何一个方向延伸着,直到与更广阔的天际连成一体。 一抹残阳照在空荡荡的船上。 船头一个孤寂而落寞的背影,美得让人有些心碎。 她愣愣的沉浸在这美好的画卷中,脑海里一片空白。 忽然,一声尖锐的怪叫从天边传来,打破这一切! 她惊了一下,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只见一只巨大的鸟从天边飞来,从头顶掠过,凶煞的眼,稀疏的毛,又大又长的喙,发出如婴儿哭闹般尖锐的叫声,仿佛穿透人的耳膜,令人忽然就惊慌不安起来。 而它双臂展开,影子便黑压压的投在人的身上,这影子足足比一个人还要大! 伊洛忽然被这情形吓到,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而船头的人也忽然转头瞧了一眼,只不过一眼,又若无其事的转头望着前方。 而那大鸟也只不过从头顶一掠而过,又向另一个天边飞了去。 伊洛方才舒了口气,喃喃道:“这是什么鸟?长得好可怕……” 站在船头的玄奇没有回头,只漠然答道:“惊恐鸟。” 伊洛心中不免感慨,这鸟儿看起来真如它的名字一般。 忽然她又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大叫道:“哎呀,这是哪儿啊!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应该……” 她原以为自己应该回将军府了,可是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载到了海中央。 “喂,你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伊洛问道。 “去越国。” “为何要去越国?” “因为那是我家。” “你家……” 伊洛如梦初醒般,大叫道:“你是越国人!” 玄奇的语调始终没有波澜,只道:“没错。” 他又转过身,逆光中只见一个黑白分明的轮廓,和一双锐利深沉的眼睛,他接着道:“越王就是我的父亲,灵国就是我的仇敌。你已经后悔救我了吧?” 伊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认识了这么久的玄奇庄主,竟然是越国的王子! 但她却摇了摇头,认真道:“救你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论你是哪一国人,我都会救你。” 玄奇对这个回答似乎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世俗,正如他也没想到她不费一兵一卒,也没有流一滴血就把他救出了灵国。 可她又接着道:“你为何要带我走呢?为何要送我去越国?我不想去!” 玄奇眼中刚刚闪亮的一丝光芒又黯淡下去,冷冷道:“因为你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东西。” “我得到了什么?”伊洛不明白。 “鹭灵。” “鹭灵是什么?……” “就是那树上的红果。” “对,是我吃了。”伊洛大方的承认,“但我得到什么了吗?” 玄奇两眼直直的看着她,严肃的道:“你得到了灵国世代相传的宝物!” “就是那红果吗?” “对,它可以让你问鼎玄门!” 伊洛也两眼直直的看着他,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谎言,也没有一点点的夸张之感。可她突然“噗”的笑了出来。 “哈哈,我?……问鼎玄门?呵呵呵……” 伊洛抬起双臂,向上弯了弯,左右看了看自己的上臂,真是瘦得连一丁点肌肉都没有,于是笑道:“就我这身板儿,这修为……你是在讲笑话吗?” 玄奇却道:“与这些无关,它会加强你的天赋,至数万倍。” 伊洛忽然觉得更好笑了,又道:“可,可是我有什么天赋么?就算那什么果被我吃了,那不也是浪费么?” 玄奇一时愣住,似乎找不到反驳道理,只得道:“所以我要带你去见我师父。” “可我不想去!”伊洛忽然有点激动。 她想了想,又冷静下来,拉着玄奇的衣袖,缓缓道:“也许你并不了解我,但我对你们所谓的国,所谓的战争,所谓的武林都没有兴趣。我到灵国是去找师兄的,我已经等了九年,真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走到他身边的!你行行好,放我回去,好吗?” 她抬起头望着他,目中带着近乎于恳求的眼神。 曾有那么一瞬间,玄奇觉得冰冷的心里融化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但他并不乐意听到她刚才话里的内容。 他一把推开了她! 伊洛于是“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船板上。 这个拒绝,比任何语言形式都要决绝,都要强烈! 她忽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将头靠在双膝上,蜷缩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摇曳的船板上,她两个肩膀抽动着,带动手腕上的铃骨摇也“叮叮”作响。 哭声、银铃声,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如波浪般在海面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 原本平静的海面,似乎被什么阴影所笼罩,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忽然,船身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了一下! 玄奇忽然警觉的运力稳住船身。 这情形似曾相识,他脑海里忽然闪过前日里比武的时候,那只“蔽日白虎”听到哭声便破冰而出的情景,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别哭了!”玄奇忽然紧张的道。 伊洛却不肯停歇,哽咽道:“你绑架我,不放我走,还不准哭!凭什么不哭!” 说着,她赌气一般,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船身又被猛烈的撞击了一下! 玄奇额上渗出一丝冷汗,一边加强运力控制千腾剑,一边喝道:“这海里有妖兽你知道吗?你把它们引过来,我们就死无……” 他想说死无葬身之地,但还未说出口,只见一个巨浪已从前方拍了过来,他立刻屏气凝神从海浪中穿过,试图稳住脚下的千腾剑,可一回头,伊洛已经受不住这巨浪的拍打,正从船上滑下去! 玄奇又立即跃身跳向船尾,伸手拉住了她! 可此时船头紧接着又一个巨浪翻滚而来—— 玄奇已腾不出手来施展法诀,他只是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放开。 忽然,一只巨大的鱼尾从水里翻出,猛的往船身拍了过去! 千腾剑受到剧烈的撞击,忽然间由一艘船缩小成一把剑,而剑的主人也和伊洛一起滚落在海水里。 无涯海,无边无际,汹涌澎湃,在落日的余辉中,如一只凶猛的妖兽,鼓红了眼,张大了嘴,将两个年轻人一口吞噬。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四十八章 绿瞳 (求推荐) 这一夜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东方又泛起了微微的白。 伊洛被海水冲到一个岛上,她迷糊的感觉到,身旁除了冰冷坚硬的礁石和间或拍打过来的浪花,还有另一个人的温度。 她枕在一个人的臂弯里,一个并不太宽阔的肩上。 长臂,骨感,白皙,手指修长而冰冷。 只是没有黑衣,没有广袖,也没有云纹,但她忽然回忆起了这种感觉,记得她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揽着。 她刚要坐起来,忽然,又被什么东西吓得退了回去。 眼前出现了一个尖锐的角,和一双比自己脸还大的,闪着绿光的眼睛! 这是一只前所未见的妖兽,它的头上长着两只朝天的角,像巨大的牛,可鼻子上也有一只朝天尖角,却又像一只犀,而两只大大的眼睛绿荧绿荧的,让人只望一眼便浑身的汗毛都吓得竖了起来。 此刻,这只妖兽正将尖尖的鼻子贴向伊洛的脸,正嗅着它的猎物! 伊洛只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热气扑面而来,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动一动就被这尖锐的鼻角划破了相,但她的手腿此刻却不争气的颤抖起来…… 忽然,一柄木剑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还未从惊惶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只见身旁的玄奇已一跃而起,与妖兽打了起来! “这是绿瞳兽!”玄奇忽然吼道:“还不快躲远点,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伊洛方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于是连忙爬起来往树林里跑,可是动作奇慢无比,只因刚才已经吓得腿脚发软了。 她好不容易才跑到一棵树下,赶紧躲在树的后头,又因为放心不下,悄悄的探出头来,望着他们。 远远看去,这只绿瞳兽的身形起码有玄奇的二三十倍,玄奇的木剑刺在它的身上,恐怕就像一个人在用牙签剔牙一般。 但玄奇面对这庞然大物丝毫没有畏惧,连发数招,打得绿瞳兽进退两难。 两人僵持了许久,忽然,一只绿灯灭了! 伊洛忽然高兴起来,猜想定是玄奇刺瞎了一只绿瞳。她正想拍手叫好,却见那绿瞳兽忽然“嗷——”的对天嚎叫起来。 “不好,发怒了!”她似乎又开始紧张,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那绿瞳兽硬斗斗不过,忽然对着前方“呼”的一声,喷出一大股绿色的烟雾。 风过雾散,而玄奇只觉得头昏脑胀,剑还在手上,腿上却已支撑不住,忽然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绿瞳兽见对方已被毒雾迷倒,方才一步一步往前逼近。 “它要干什么?它要吃了他吗?”伊洛的心忽然拧紧了。 他被吃掉,我就自由了?!可是…… 此时她也想不出一个可是的理由,只有心中一个莫名的声音道:不行,我得救他,我必须救他! 这个坚定的想法冲上脑门,也不管自己武艺有多差,伊洛立即从大树的后头窜了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往前方奔了过去! 而此时绿瞳兽尖尖的鼻子已快要贴到玄奇的脸上。 它刚刚正在生气被这猎物刺瞎了一只眼,可是忽然,另一只巨大的眼中,顷刻间映出一个少女的身影,她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挡在那猎物的身前。 她的两只手交叉着,挡在脸的前面,手腕上一个奇怪的东西,正发出刺耳的声音。 原来是伊洛手腕上的铃骨摇正“叮叮……”作响。 她害怕自己的脸被划伤,所以下意识的将双手挡在面前,又因为心里害怕,双手就不停的瑟瑟发抖,抖得“叮叮……叮叮……”,响声不断。 绿瞳兽忽然停止了往前的动作,退后一步,开始拼命的摇头,这铃声让它眩晕! 眩晕中,天边又响起了刺耳的如婴儿哭闹般尖锐的叫声,一瞬间,数只惊恐鸟从上空掠过,扇动着巨大的翅膀,这身形,有如遮天蔽日,这长相,可谓丑陋不堪,这“呜啊呜啊”的叫声,又是惨烈,又是惊悚! 忽然,绿瞳兽就如见了鬼一般,疯了似的奔向树林,一溜烟,就不见了。 伊洛此时正双眼紧闭,心里默念着,死就死吧,死就死吧…… 可转念又一想,本姑娘竟然连葬身何处都还没搞清楚! 想到这里,她又睁开了双眼,做出要打架的姿势。 可是仔细一瞧,绿瞳兽已经跑了,而刚刚“呜啊呜啊”尖叫的惊恐鸟也飞走了,此时天上空空如也,一个鸟影都没有…… 她幽幽的想,感情那些惊恐鸟就是吓人用的么?飞一飞,飞过去,然后……就算啦? 为什么也不吃我呢?不吃我…… 她心里狐疑着,再往身后一瞧,只见刚才用牙签与妖兽战斗的勇士,此刻正双目紧闭,脸色发青,铁定是中毒了。 伊洛又四处望了一圈,忽然发了愁,喃喃道:“这么荒凉的岛上,我该怎么救你呢?” 忽然,玄奇的嘴唇动了动。 要说什么吗? 伊洛于是又将耳朵贴近了听,他仿佛说着:“快走……” 伊洛于是笑道:“算了吧,就算你绑架了我,我也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岛上的。” 可玄奇的嘴唇还在动。 伊洛心里道,这人还真是麻烦,都中毒了要死了话还那么多,于是又不耐烦的将耳朵贴近了他的嘴角。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 他说的是:“无涯海……南北之间……根本……没有岛!” “没有岛?那我们此刻在哪儿?” 话音刚落,伊洛愣了一下,忽然,她两眼闪烁出一种巨大的恐惧,只觉得脚底下地动山摇,伴随着地震般的摇晃,无数个海浪迎面扑来,海底正发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吼声…… 天地在摇晃,水底在咆哮,巨浪掀起,摇晃中伊洛抱紧了昏迷的玄奇。 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在不断升高,而海水的水位在不断下降,刹那间,本是一片湛蓝无涯的海中,忽然升起一泓绿油如镜的湖,这湖面灵动如瞳,这水色碧绿如妖! 伊洛方才恍然大悟,他们俩脚下所踏的并非海岛的土地,而是一只巨兽的背,而这一泓绿湖也并非一片真正的湖,而是一只巨大的绿瞳兽的眼睛! 这只兽大得足以改变海的深浅! 伊洛忽然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混乱的思绪几乎让她连遗言都来不及去想。 忽然,脚下的土地猛地上下一抖,二人就被抛向高空—— 这个行为再明显不过,只待他们落下,便会稳稳当当落入巨兽的口中。 伊洛将头埋进了玄奇的臂弯里,不敢亲眼目睹这残忍的事实,不敢想像自己顷刻间将化为巨兽的果腹之物。她只是害怕和遗憾,害怕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再也找不到她…… 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又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从后背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和玄奇一把拎了起来! 她将埋着的头抬起来,惊异的发现眼前不是海浪和巨兽的牙齿,而是蓝天白云!自己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拎着,正在空中滑翔! 太高的原因,她开始头晕目眩,但眩晕中,她仍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头顶有一只人形的大鸟,哦不,是一个长着翅膀的人! 他有深陷的眼眶,高挺的鼻梁,阔而厚的嘴唇,和略尖的下巴。 灰蓝的肤色,丰满的羽翼,映在如黄金般的朝阳中,泛着荧光,泛着七彩,有如彩虹一般。 更奇妙的是,他见伊洛抬头望着自己,嘴角便露出一丝微笑,继而发出一个“啊——”的声音,仿佛很愉悦,像是欢呼一般! 伊洛心里疑惑,他在笑什么呢?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妖啊…… 忽然,这只妖手里紧了紧,然后方向一转,抓着两个人就往海面俯冲下去! 伊洛刚放下的心又马上提到了嗓子眼,吓得立即紧闭眼睛。 她以为即刻就会浸泡在海水中,可奇怪的是,过了许久,仍然丝毫没有触到水的感觉。 等到俯冲的动作停止了,她方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惊奇的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大大的气泡当中,浸在海底,四周有鱼虾,有海蚌,有珊瑚,但这个气泡已将海水与自己隔绝,就像……一间海底的房子! 躺在身边的,依然是面色铁青,昏睡中的玄奇。 然而此时,刚才那只长了翅膀的妖已经松开了手,正站在他们面前,微笑着,露出一排灰灰蓝蓝的牙齿。 “谢谢你。”伊洛忽然也对他微笑起来,开始自我介绍:“我是伊洛,你是谁?” 他没有说话,而是更加高兴的,一边点头,一边发出一个“啊——”的声音。 “你……不会说话?”伊洛忽然意识到。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伊洛接着道:“我有很多朋友都不会说话,但你今天救了我,就是我的朋友!” 他一边笑着,一边“啊——啊——”的点头,但又似乎想说什么。 “你别着急,慢慢的说。”伊洛看着他,眼里透出一份耐心的等待。 只见他低头想了想,然后转过身去,露出他的背。 这背上长着一对翅膀,依然是灰灰蓝蓝的色泽,但却多了一些纹饰,凹凹凸凸,像……鱼鳞,而这鱼鳞般的脊背上,有一条淡淡的弯月似的印痕。 这弯月似的印痕…… 伊洛怔了一下,忽然如梦初醒般,她一骨脑儿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将这只妖拥在怀里! “尹鲲,原来你是尹鲲!” 这只长着翅膀的妖回过头来,微笑着,拼命的点头。 伊洛忽然又止不住情绪,眼中飙出两行泪,激动的道:“尹鲲,你竟然修成人形了!你竟然这般出息,不仅会飞,不仅从巨海兽口中救下我们,你竟然还会在海底造房子!我……”说着,又拥紧了怀中的人,“我意外!我高兴!呜呜……” 尹鲲仍然微笑着,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对他来说,这哭声再熟悉不过,这个爱哭的姑娘,几乎可以用哭来表达世间一切的情绪。 伊洛哭了好一阵,终于平静下来。 尹鲲帮她擦干了眼泪,然后又开始比划各种动作。 他伸出手上下左右前后各指了一遍,可是伊洛没有看懂,便只好摇了摇头。 尹鲲又低头想了想,然后指向左边,目前他们所处的这个透明海底大泡泡就往左边移动,他又指向右边,泡泡就向右边移动,总之,他指向哪里,泡泡就移向哪里。 伊洛忽然明白了,道:“你问我要往哪里去?” 尹鲲点点头。 伊洛兴奋的笑道:“没想到你这海底大泡泡还能当船使呢!呵呵,我们去灵……” 她想说我们去灵国,可转头瞧了瞧身边中毒昏睡的玄奇,刚才的兴奋之感顿时减了大半。 她又俯身将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心里不竟一惊,好烫! 此时尹鲲伸出五指在伊洛眼前晃了晃,又放到耳朵上,做喇叭状,表示没听清楚。 伊洛于是抬头看着尹鲲,咬咬牙,认真的说:“我们去越国。” 尹鲲也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便驾着这颗海底大泡泡,一路前往越国。 无涯海,无边无际,湛蓝如宝。 惊恐鸟张着长长的嘴,扇着稀疏掉毛的翅膀,“呜啊呜啊”叫着从海面掠过。 小绿瞳兽眨着独眼在水边玩耍,但一听到这惊悚的叫声,便吓得躲进母兽背上的森林里。 母兽整天泡在水里,她从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只是当小兽受到惊吓时才会瞪着如湖水一般的绿瞳到水面上瞧一瞧。 这一瞧往往数年才有一次,往往让海面忽然降低又忽然升高,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方圆百里的船只尽数遇难。 它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对陆地上的人而言,却如死神的魔咒一般。 它们沐浴着自我世界的阳光,丝毫没有察觉,一个海底泡泡正从它们身边悠悠的划过……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四十九章 静夜 静夜,大将军府。 密语还在门口徘徊,彩儿几次叫她吃饭,她都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望着门外。 前日里伊洛出去了,没有回来,后来云河也出去了,也没有回来。她在门口望了一会儿,又锁着眉继续踱着步子,寻思着,若他们都没有下落,是否要出去找一找。 忽然,一只白鸽从院墙外飞了进来,落在地上。 密语如看见救星一般小跑了过去,拾起来一看,果然,是一只灵鸽! 灵鸽在她手中化作一封信函,她迫不及待地拆开,紧锁的双眉也随之舒散开来,可过了一会儿,眉头竟又再次锁起来。 一旁的彩儿见了,忙问道:“密语姐姐,可是有洛姐姐的消息了?” 密语回头挤出一个微笑,道:“将军亲自去找了,定会没事的,咱们就不必担心了吧,把府里的事儿管好就行。” 彩儿点点头,道:“恩,姐姐说得对,那咱们去吃晚饭吧,我都饿了呢。” 密语道:“好,不过你要告诉我,太子爷平日里都爱吃什么?怎么做?将军命我这些天常去看望太子。” 彩儿拍拍胸脯,笑道:“这个问题找我就找对人了呀,包在我身上!彩儿一定帮你办得妥妥的!呵呵……咱们可以用饭了吧。” 密语笑了笑,点点头。 彩儿方才挽着密语,两人往膳房走去。 ****** 东灵宫,烛火摇曳,酒香迷离。 白慕明一边喝着闷酒,一边命下人们在大厅中排演皮影戏。 一时间鼓乐笙箫,吹拉弹唱,乐声与戏词在整个东灵宫的上空回荡。 当密语手提着食盒,慢步走进东灵宫时,这乐声正酣,戏路正畅。 她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没有进去。 只见戏中明月高悬,一个翩翩公子,跪地拉着紫衣女子的手,悠悠的唱着:“只愿与你相守,喜乐共饮一解愁……” 唱到这里,白慕明忽然疯狂的拍手,又是笑,又是赞:“好!唱得好!……赏!赏!” 他说着又端起一壶酒开始灌,狂灌几口,又笑得更大声:“唱!接着唱!哈哈……唱!……哈哈哈……” 密语站在门口本想叫住他,与他说说话,可眼见着他双脚上一道荧光若隐若现,便知是被施法禁了足。 想到他平日里潇洒不羁,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乐天派,此刻却被禁足宫中借酒消愁,密语忽然觉得两眼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默默放下手里的食盒,便匆匆的要离开。 可正在此时,忽然,外殿传来一个太监的通报声:“报太子殿下,慕容公子求见!” 白慕明并未放下酒杯,只舞了舞手,道:“宣……宣——!” 密语心里一紧觉,不想被慕容鹤看见,于是连忙拎起食盒退到旁边,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只听一个高昂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哈哈哈,太子殿下果真好兴致啊!” 随着话音传来,慕容鹤摇着玄扇大步走了进来。 白慕明见他来了,便不由分说一杯酒塞了过去,道:“来,慕容公子,喝!” 慕容鹤双手接过酒杯,道:“谢殿下。”于是一饮而尽。 白慕明哈哈笑道:“好,爽快!”说着又满上一杯,道:“再来!” 可这次,慕容鹤接过酒杯却没有喝,而是缓缓笑道:“微臣今晚来,是有事相商的……待商议完,微臣再陪殿下喝,喝个痛快,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白慕明似有不悦,道:“有事你找白云曦,若来东灵宫,便是来喝酒的。” 说着,白慕明端起酒,自饮一杯。 慕容鹤连忙行礼道:“微臣惶恐,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此时云曦公主做不了主的,微臣只能来求殿下……” 白慕明白了他一眼,喃喃道:“扫兴。” 他于是拂袖喝退了前方唱戏的人,然后才勉强的道:“说吧,说快点。” 慕容鹤于是满脸堆足了笑,缓缓道:“谢殿下。微臣是想问当日白灵武会,先王曾允诺夺得魁首者,可担当白灵武会统领一职,并且,云曦公主当众比武招亲,也是有目共睹。后来虽然魁首有两人并列,但这白鹿山庄庄主乃越国的细作,而且有刺杀先王的嫌疑,所以微臣想问,是否应将他排除魁首之列?” 白慕明一听到他这弯来绕去的言辞,不竟有点耳朵嗡嗡响,仿佛如苍蝇在飞来飞去。于是不耐烦道:“统领之事,既然云将军已经允了,本太子自然信得过,明日大典便会正式授予你封号。但白云曦的婚事,你自去问她!” 慕容鹤一听到明日便可受封了,连忙笑道:“谢殿下恩典。不过……婚嫁之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公主的婚事,乃是由天子指定的,怎能……” “怎能什么?有什么能不能的?”白慕明一听此言,忽然就恼了,手里的杯子一把摔到地上,“哗”的一声,碎了。 他手指着门口,喝道:“她要嫁谁,你问她去!我要娶谁,她也管不着!” 慕容鹤见势不妙,连忙躬身道:“是微臣不好,微臣说了不该说的,还请殿下息怒。微臣……微臣这就退下。” 慕容鹤一边说着,一边小步退了出来。 他一边往外退,白慕明又往外摔了一堆酒杯,好像仍不解气,索性连酒壶也一块儿摔了出来,门口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瓷器碎裂的声音。 慕容鹤刚走出不远,又展开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啐道:“呸,窝囊!” 然后他直起身,一改卑躬屈膝的模样,摇着扇子大步走出了东灵宫。 ****** 密语躲在旁边,稍等了一会儿,直到慕容鹤已经走远,而白慕明门口也没有再传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她才慢慢的走了出来。 行至门口,只见白慕明已将头埋在案上,不知是醉倒了,还是睡着了。 密语小心的踩过地上细细碎碎的瓷片,走进屋内,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白慕明却依然埋头趴着没有醒来。 密语心念着,就这么睡着恐怕会受凉,于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准备给他披上。 谁知披风刚触到白慕明的背,他便惊醒了。 朦胧中,白慕明仿佛看见他想见的人来了,于是一把抓住眼前这双手,紧张的道:“你来了!你去哪儿了?哥哥我好担心啊。” 密语忽然一怔,猜想他定是认错人了,慌忙要将手缩回来。 谁知白慕明握得更紧了,将密语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的说:“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稀罕这个王位,我只想快快乐乐的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我现在连这个宫墙都走不出去……” 他说着,又闷头倒在桌上,忽然又沉沉睡去。 密语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发烫,脸也发烫,于是赶紧将自己的手从白慕明手中抽了出来,慌慌张张的,像逃跑似的直奔宫门而去。 ****** 回到将军府,彩儿乐呵呵的问:“怎么样?刚送去的东西,太子爷可爱吃啊?” 密语只匆匆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快步回屋去了。 彩儿喃喃道:“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失魂落魄的样子……” 密语好像并没有听见彩儿的话,只一进门,就把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情绪,说不穿,也道不明,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原本只是奉命行事,可不知为何又生出了怜悯之心。她原本以为这就是人间所谓的友情,看到对方难过,自己也不好受,可不知为何心口又生出一根荆刺,只要心跳得快一些,便被扎得生生的疼。而方才明明是个误会,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像犯了错一般。 这一晚,月色温柔,万籁俱寂,本是熟睡的好时候,而她却一个人默默倚在窗口,静静吸收着月华,静静的沉思着。 整夜,无眠。 第五十章 初见越国 朝朝暮夕,日夜更替。 伊洛跟着尹鲲在海底行驶了数日,只觉得天色时明时暗,昼与夜不知不觉已轮换了十几遍,终于,到了越国。 越国整个气氛与灵国相比,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或者用地狱天堂来比拟。 城墙、道路与路边的建筑都十分古老破旧,有些还扑满了灰尘,好似经历了不少的风霜摧残,又好似人们并没有时间来将它们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没有心情来欣赏它们气不气派。 而道路上奔走的老百姓,都穿着粗布葛衣,色泽多是玄黑、灰蓝、酱紫、米白……一切都很素净,或者说肃穆,与灵国宫城里的红男绿女和玉宇琼楼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伊洛稍稍惊讶了一刻,然后找来一个小推车,将玄奇平放在上面,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可尹鲲推着车,街上的人一见到这个皮肤蓝灰色,背后还长着一对大翅膀的家伙,都远远的就躲开了。一边跑开还一边惊叫着:“啊——!妖兽来了!妖兽来了!快跑呀!啊——!” 见尹鲲一副尴尬又灰心丧气的样子,伊洛只好安慰道:“你才刚刚化了人形,虽然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奇怪,但只要继续修炼,慢慢的就会好了。不过你要快点学会人的语言哦,不然怎么跟人家理论呢?” 尹鲲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 两人正慢慢往前走着,忽然,耳边又传来一声“啊——!妖兽!” 伊洛伸手摇了摇耳朵,她今天太频繁的听到这句话,以致于双耳都快要长出老茧了。她刚想抱怨一句烦不烦啊,忽然,一个怪异的身影从头顶掠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口叼住了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孩! 那小孩的母亲吓得几乎要疯了,大叫着:“妖兽!有妖兽!啊——!快救救我的孩子!” 伊洛不竟倒吸一口冷气,恍然大悟,原来她刚才惊呼的并不是尹鲲,而是一只全身布满棕色长毛,张牙舞爪,真正的妖兽! 那小孩子忽然“哇——”的一声就暴哭起来。 哭声引来了周围的百姓,可众人也都大叫着“啊——,妖兽!”然后就惊慌的跑开了。 那孩子的母亲绝望的跪在地上,连哭声都沙哑起来。 伊洛见状,与尹鲲对视了一眼,相互一点头,二人便同时向这长毛怪冲了过去。 伊洛的剑早在比武的时候被白云曦砍断了,所以此时情急之下,她便拿起玄奇的木剑往长毛怪刺了过去。 那长毛怪刚才还张狂凶猛无比,但此时一见到千腾剑,便如见了鬼一般害怕,甩下口中的小孩就往海边奔去,慌慌张张的,“咕咚”一声跃入了海中。 尹鲲连忙展翅飞身而起,稳稳接住了将要落地的孩子! 而伊洛愣愣瞧着自己手中的剑,不觉心生疑惑,这木剑看上去愚钝不堪,真有这么大的威慑力么? 尹鲲把小孩交还给那伤心的母亲,谁知那妇人双手颤抖着,一把抢过孩子,自己却立刻吓得蜷缩在地上,好像和见到长毛怪一样害怕。 尹鲲一时间觉得尴尬无比。 伊洛连忙微笑着,向妇人解释道:“这位大婶,你不要误会,不要害怕啊,他不是坏人,不会害你的。” 尹鲲也连忙挤出一个笑容。 可那妇人看见尹鲲灰蓝灰蓝的脸上又露出一排灰灰尖尖的牙齿,更是吓得大叫:“妖兽!你是妖兽!不要过来!” 尹鲲不得不叹了口气,然后退了回来。 伊洛只好苦笑道:“看来你还是严肃点好。” 正值此时,天空忽然飘过一抹炫目的红。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不远处,一行人正穿着盛装,敲锣打鼓,往海边走去。 其中最为抢眼的是八个大汉高举的一座凌空步辇,步辇上站着一个穿着红绸华装,带着黄金面具,身段婀娜,气若珠玉的女子,她随着乐舞轻轻摇动手臂,撩得臂上的红绸锦缎随风飘飘,映得整个海边的晨光都闪耀着夺目的红。 忽然,刚才还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妇人立刻起了身,端正的跪着,对那一行人恭敬的磕头道:“圣女万福,圣女万福!” 她一直磕着头,口中念着圣女万福,直到那一行人从此地走过,消失在视线中。 伊洛于是上前扶起这个妇人,又帮她抱起孩子,关心的道:“这位大婶,孩子没事吧?” 妇人颤巍巍的看了看伊洛,又瞄了一眼她的身后,见尹鲲躲得远远的,方才不那么害怕了,道:“没事了,谢谢姑娘。” 伊洛道:“大婶,刚才那长毛怪来捉你的孩子,为什么大家都跑了,都没有人来帮你呢?” 妇人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一边哄他睡觉,一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唉,看来姑娘不是本地人,你有所不知啊。” 伊洛不解道:“怎么?大婶可否跟我说说?” 妇人接着道:“我们越国素来就被妖兽所困扰,每年都有很多人被妖兽抓去,或者直接吃掉。祖祖辈辈,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总之人们一听到妖兽来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跑得快的才能逃脱,跑得慢就……” 伊洛道:“都好多年了么?那你们为何不搬到别处去?搬到没有妖兽的地方去。” 那妇人反问道:“哪里才是没有妖兽的地方呢?” 伊洛道:“灵国,灵国就没有妖兽的,我刚从那边来呢。” 那妇人又叹了口气,苦笑道:“灵国二字,就像传说一样,就像天堂一样,哪里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去得了的?先不说人家灵国允不允许,光是要度过这无涯海,行船时间恐怕要一月有余,而且海中央的妖兽比这里还多呢!出海的船只都是有去无回的。姑娘啊,你既然去过灵国,又何必到我们这里来受苦呢?相比而言,这里就是地狱啊。” 伊洛回想起来,这位大婶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渡过无涯海这一路也是九死一生,也是因为侥幸而已,更何况这么远的路程,中途连个歇脚的岛屿都没有,恐怕是御剑飞行都会因为体力耗尽而落入海中的,那么即使玄门武者也会成为海兽的果腹之物,更何况是普通老百姓呢? 想到这里,伊洛又问:“那刚才大婶你跪拜的人,是谁啊?” 说到这个,妇人眼里的目光立刻柔和起来,道:“那是我们越国的圣女,修罗公主。” “那他们刚才是去哪儿呀?”伊洛道。 妇人道:“今天是祭拜海神的日子,刚才修罗公主就是往海边祭坛去的。” 此时,妇人的目光落到了伊洛身后的小推车上,玄奇正躺着,气息微弱,面色发青。 妇人于是问道:“那车上的公子,是不是病了?” 伊洛也转头瞧了一眼,点点头,面露忧色:“是,那是我朋友,我们就是为了给他治病才来的。” 妇人道:“这位公子长相如此俊俏,倒是可惜了,病得不轻啊。” 伊洛道:“大婶,那你可知道王宫怎么去?我们是来找越国的大王的。” “大王……”说到这里,妇人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目光也开始躲闪。 “大婶,你怎么了?”伊洛又道:“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见到越国的大王吗?” 此时,妇人忽然抱紧了自己的孩子,神色慌张的道:“这位姑娘,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谢谢你了。不过这皇宫的事,我们这些小百姓是不敢乱说的,你且到城门去,不过城门的雷将军可不好惹,你且小心些啊。我……我有事就先走了啊。” 妇人说着,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又回过头嘱咐道:“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哎,大婶,哎……”伊洛又伸手唤她,可那妇人这次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得还很匆忙,一副生怕惹祸上身的样子。 伊洛只好转头对尹鲲笑了笑,无奈道:“那我们自己进城去吧。” 尹鲲点了点头,主动推起了小车。 伊洛又打趣道:“不过我得想个法子,把你裹起来!” 第五十一章 修罗公主 伊洛找来了一条绒毯和一个大斗篷。 绒毯盖在玄奇身上,让他看上去像个很怕冷,被冻得脸色发青的病人。而大斗篷给尹鲲穿上,遮住他那一对翅膀,再把斗篷的帽子也戴上,至少远远看去还像个人样。 尹鲲瞧了瞧自己身上,又左右转了两圈,脸上露出愉快的神色,似乎对自己这身打扮很是满意。 伊洛嘱咐道:“待会儿进城的时候你可别这么欢快,得低着头,装作害羞,微微缩缩的,装作一个病人的样子,千万别得把翅膀抖出来哦。” 尹鲲听话的点点头。 伊洛也点点头,又侧头看一眼小车上躺着的玄奇,喃喃道:“费这么大劲才到了越国,你可千万要撑着,等见了越王,他定会让最好的大夫来治你的!” 说着,尹鲲推起了小车,三人缓缓往城门走去。 城门口,两排侍卫整整齐齐的守着,军容严整,让人一走近,忽然就变得严肃起来,迎面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威慑力。 伊洛又将尹鲲的斗篷帽子拉得更低了些。 “你们是哪里人?进城做什么?”忽然一个侍卫挡在前面,冷冷的问道。 伊洛低头酝酿了一下,待抬头望向城门口的侍卫时,脸上已挂着一个萌萌的笑,道:“这位官爷,我们是住在海边的渔家,我的哥哥和弟弟都生病了,正要去城里医治呢。” 她说着,掀开小车上的绒毯,露出一个俊朗而充满病容的脸。 侍卫道:“什么病?怎么看上去脸色那么奇怪?” “是被那海里的妖兽害的!”伊洛说着,用袖子抚着脸颊,挤出两滴泪,又道:“官爷,你知道的,咱们在海边生活的人家可是不容易,日日夜夜都有被妖兽袭击的危险。你瞧我家这对兄弟,自从被妖兽的毒雾喷过后,就不知怎么的,浑身奇冷无比,一个冻得脸都青了,一个冻得脸都紫了……求官爷放我们进城求医吧。” 说着,伊洛悄悄在尹鲲身上掐了一把,尹鲲赶紧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 那侍卫看了看车上的人,确实脸色发青,一副病容,而穿着斗篷的人则脸上蓝灰蓝灰的,也不知是冷到了还是中了毒。再瞧眼前这位姑娘,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于是语气立刻就软了下来,道:“好,那你们进去吧,记住戌时三刻闭门,到时候城门不可以再通行。” 伊洛感激的点点头,道:“好好,谢谢官爷,官爷您真是好人呀。” 说着伊洛扯了扯尹鲲的斗篷,尹鲲立马推着小车往门内走去,而伊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匆匆跟在后面,心里感叹着,好险!幸亏本姑娘机灵,嘿嘿。 正值此时,前面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身穿铠甲,威风赫赫,一副大将之态。 忽然一个侍卫恭敬的到:“雷虎将军可是要出城办事?” 那马上的人只淡淡“嗯”了一声,两排内城侍卫立即齐刷刷的往两边分开,让开一个宽阔的出口。 为首的侍卫道:“雷虎将军,请——” 雷虎将军?雷……将军,不就是之前那位大婶说的不好惹的人么? 想到这里,伊洛心里一紧,用手拍了拍尹鲲的头,尹鲲立刻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可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引起了那马上人的注意。 他两道大刀眉微微一皱,两行锐利的目光直直的就扫射过来。 伊洛忽然觉得手心背心都开始冒冷汗。 “你们进城做什么?”他忽然问道。 而还未等伊洛开口,刚才放行的侍卫已抢先道:“雷虎将军,这些渔民是被海边妖兽的毒雾所伤,正要进城医治的。” “哦,是么?” 他喃喃着,双眼从玄奇身上扫过,车上躺着的人确实病得一动不动。继而他的目光又从伊洛身上划过,伊洛只觉得好似被冰冷的铡刀架着脖子一般,动也不敢动一下,直到那目光又移向旁边,定在了尹鲲的身上。 这目光如两道利剑一般,直直的向尹鲲身上扫射,久久也不离开。 尹鲲忽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作为一个妖,他还并不懂得人的目光都有什么样的含义,也不知道该如何躲闪,只觉得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一样,马上就要被炙烤得体无完肤。 这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而尹鲲还太过腼腆,他于是无奈的挤出一个微笑。 这一笑,一旁的伊洛不竟心里惊呼:“啊,完了!你笑什么笑呀!” 这一刻,尹鲲一口灰灰尖尖的牙齿已经出卖了他们,那雷虎将军两道锐利的目光立即换成了一把银枪! 只听他大喝一声:“妖兽,拿命来!” 声未落,银枪已经刺了过来! 伊洛连忙从车上绒毯中抽出千腾剑迎了上去,并喊道:“尹鲲,快!保护玄奇!” 尹鲲赶紧将玄奇护在身后,可随着“铿铿锵锵”的打斗声,城门的侍卫也纷纷围了上来。 要死了,寡不敌众呀! 伊洛连忙喊道:“雷虎将军饶命啊!我们不是坏人!” 雷虎喝道:“不是坏人,你为何带着妖兽进城?” 伊洛分辩道:“妖兽也分好坏,他不是坏人,我们没有恶意的……” 雷虎道:“哼!废话少说!在我越国,妖兽就是最坏的坏人!” 雷虎将军说着,又手持银枪往伊洛刺了过去。 伊洛挡都挡不急,一边逃跑一边喊道:“那车上是你们的玄王,你怎么连王爷都不认识了?” “什么玄王?没见过!”雷虎将军说着,骑着马拎着枪又追了上来。 伊洛跑了一圈,见周围全是侍卫,一点出路也没有,又惊慌的赶紧跑了回来。 忽然脚下一绊,她一把扑倒在小车上! 而此时尹鲲已经被侍卫抓了起来! 伊洛掀开毯子,摇了摇玄奇,道:“你快醒醒,快醒醒啊!你不是这个国家的玄王吗?不是越王的儿子吗?快醒醒,我快挡不住了呀……” “你究竟有什么阴谋?还不束手就擒!”只听雷虎将军一声大喝,又一枪刺了过来! 伊洛虽手握着千腾剑,可根本也不会用,全当木头在使,见这一枪也挡不住了,只好全身扑在了玄奇身上。 死就死吧,死就死吧,也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她心里抓狂的叫着,两眼紧闭,生怕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 她静静等着,等着死于非命。 可身上却没有丝毫的疼痛感,只因这一枪,却迟迟没有刺下来。 她睁开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却不是血红,而是绚烂夺目的红绸…… 忽然间,一个恍若天仙的身影凌空飘落。 那不正是身着红装,被尊为圣女的修罗公主么? 这一刻,不仅仅是雷虎将军,仿佛周围的侍卫,仿佛目所能及的所有人都停止了一切动作,只呆呆的望着这个身影从天而降。 她梳着高高的云海髻,身形妖娆,身姿飘逸,以红为饰,以红为服,以红为带,双眉间一朵红梅,更是风情奕奕,让人怀疑不知是哪座圣境的女神来到了人间。 伊洛也正愣愣的瞧着她,忽然,一条红缎从修罗公主手里飞出,触到伊洛身上,立即将她从车上掀了下来! 伊洛摔在地上,立即清醒过来,手摸着摔疼的屁股正要说:“请公主饶命——” 却见那红缎并没有向自己袭来,而是卷起车上的玄奇,忽然飞了过去! 她一只手抱着玄奇,另一只手缓缓抚着他的脸,从额间,到脸颊,到下巴……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忽然温柔的贴在了他的眼睛上。 这个画面令所有人费解,令所有人惊呆了! 她的举动为何如此亲密?她的眼神为何如此悲伤?……她认识他吗? 正当大家都恍神的时候,忽然,“啪!”的一声,把众人都惊醒了!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雷虎将军的脸上! “玄王都不认识,要你何用!” 只见半空中数条红缎飘忽闪过,修罗公主跃身而起,带着玄奇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空气中只回荡着这句冷冷的责罚。 众人抬着头,在他们飞走的方向驻留了许久,才转头怕怕的望向雷虎将军。 雷虎将军正一只手摸着挨了耳光的脸,两眼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伊洛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自己还有尹鲲的额头上正亮亮的闪烁着三个大字——出,气,桶! 忽然,雷虎将军的银枪从中间折成两段,螺旋似的飞了过来,两段银枪中间牵出一条银链,越来越长,见风就长,直到把伊洛和尹鲲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伊洛哆嗦着,哭笑不得,道:“官爷,您这兵器可真厉害!这……这招叫什么呀?” 雷虎将军只抛过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说了四个字:“画地为牢。” 第五十二章 囚室 牢狱中总是阴森恐怖的,黑漆漆的夜里,只有一处高墙的窗口透进来一缕月光。 伊洛听到了蚊子的嗡嗡声,数了数,离自己一丈之内,有三十八只。除此之外,还有两只蚂蚱,七只蟑螂,角落里还有一只怀了孕的老鼠。 她和尹鲲被关押在一个囚笼里,而囚笼的周围还有好多小小的灯笼,在暗夜里一闪,一闪。 这个时候,只要是一个女人,无论年龄大小,无论阅历深浅,总是希望身旁有个肩膀可以靠着,有个人可以安慰她的。 如果一时找不到肩膀可以靠,那么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尹鲲,我觉得……很有必要……教你说话……”伊洛颤巍巍的小声道。 尹鲲点了点头。 可是光线太暗,伊洛竟也看不清楚他的反应,又道:“你学还是不学啊?” “啊——”这是尹鲲目前唯一会说的字。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伊洛的手上下摇了摇,铃骨摇也在黑夜中“叮铃……叮铃……” 而正在此时,周围一个个飘忽的小灯笼也齐齐的闪了一下。 伊洛忽然吓得整个人蜷缩起来。 过了好一阵,她才清清嗓子,鼓起勇气,道:“不怕,不怕……咱们第一句就学‘不怕’!” “跟我念,不——怕——”伊洛说着摇了摇尹鲲的手。 尹鲲努力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仿佛还没弄明白为什么平常“啊啊”的叫声到了人的嘴里,怎么就可以变化出那么多不同的音节。 伊洛又道:“没关系的,慢慢来,不——怕——” 这一次,尹鲲决定无论如何至少发出个声音来,于是憋足了气,张嘴道:“哦——吧!” 伊洛一愣,道:“不是哦吧,是不怕,再来!” 尹鲲道:“哦——吧——” “不怕不怕!”伊洛急道。 “哦吧哦吧!” “呃……” 伊洛忽然觉得有点头疼,本以为尹鲲说两句话,至少让自己觉得这牢里不那么惊悚可怖,可这资质实在有点…… “要不换一句,哈,咱们说一个简单些的,然后又能让彼此感到温暖和愉快的词,怎么样?” 尹鲲愉快的摇了摇手臂,似乎觉得还很新鲜很好玩的样子。 伊洛想了想,道:“那就学‘爱你’,爱——你——” 尹鲲道:“阿——姨——” 伊洛又是一愣,怎么就成阿姨了?又道:“爱——你!” 尹鲲学样道:“阿——姨!” “呃……” 尹鲲真的学得很认真,但说出口的还是没有变。 他一边念着阿姨,还一边欢快的摇着伊洛的手,觉得有趣极了。 而空气中也不断响起“叮铃……叮铃……”的声音。 而同时,周围飘忽的小灯笼也跟着铃声快速的闪啊闪,闪啊闪。 “闪什么闪呀!别闪啦!”伊洛忽然有点抓狂。 可奇怪的是,这一声令下,那些小灯笼就真的不闪了。 伊洛忽然按住尹鲲的手,轻声道:“别摇了,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啊?” 尹鲲似乎也突然紧张起来,轻声道:“哦吧。” 伊洛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将手腕移到月光下,端详起来。 这串叫做铃骨摇的手链似乎异常喜爱月亮的光华,在月光中微微泛着淡紫色的荧光,令它看上去比白天还要明亮。而贴肤佩戴的手腕处,似乎也感染了它的力量,映得腕上几条血管也散发出紫色的光芒,似乎……它正将吸收到的月华顺着这紫色的脉络,注入人的体内。 伊洛试着运动体内的真气,将从手腕上注入的月之精华顺着脉络引入全身。 忽然间,她整个人都被淡紫色的光华笼罩,仿佛一个巨大的水晶球。 而随着月华的注入,她整个人也开始发出荧荧的紫光,慢慢的,慢慢的将整个囚室都照亮了…… 伊洛就着身上的荧光环顾四周,方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个囚室关押的不是犯人,而是众多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妖兽! 原来刚才那些飘忽闪烁的小灯笼,竟是一双双妖兽的眼睛! 而此刻,这些妖兽都瞪大了双眼,愣愣的望着她,静静的望着这个充满光华,却与它们不一样的囚犯! 它们竟然出奇的安静,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忽然间,尹鲲扑着翅膀,惊喜的叫道:“阿姨,阿姨!” 而众妖兽似乎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感染,纷纷咆哮开来,“啊呀——”“呜呜”“嗷——”一时间,各种吼声填满了整个囚室。 伊洛赶紧捂住了耳朵,大叫道:“你们别吵!” 而这一声令下,吼声忽然就停了,众兽又愣愣的望着她。 伊洛疑惑的心想,难道……它们听我的? “砰砰!砰砰砰!” 而就在此时,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伊洛赶紧将双手从窗口移开,瞬间收起了全身的光芒。 又听见“嘎吱——”一声,门口开了一个缝儿,一个狱卒吼道:“大半夜的,嚎什么嚎!再吵的话,大爷就抓两只出来杀给你们看!” 说完,又“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伊洛方才呼出一口气,双肩也才放松的耷拉下来。 而一旁的尹鲲又轻拍着她,轻声道:“哦吧。” 伊洛也冲尹鲲笑了笑,柔声道:“恩,不怕,咱们要好好休息,才有力气逃走!” 尹鲲点点头。 伊洛于是笑道:“那借个翅膀当枕头呗。” 笑着,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尹鲲的翅膀就塞到了头底下。 尹鲲无奈,只好靠在伊洛身旁,二人挤在一起呼呼大睡起来。 ******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伊洛总觉得有些隐隐的头疼,肩膀也有些酸。 本想伸手揉揉肩膀,忽然,却握到一个人的手。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眼前一个白衫男子,和一个无比熟悉又温暖的笑容。 恍如梦境般,又如她心中朝思暮想的一样,她忽然一把就扑了上去,惊喜的唤道:“师兄,是你!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的!” 云河在她背上拍了拍,轻声道:“好了,别耽搁了,咱们还是走为上策。” “嗯。”伊洛点点头,正要起身,衣角却还被熟睡的尹鲲拽着。 云河瞧着他,纳闷道:“他这是……” 伊洛道:“哦,师兄,这是尹鲲,他原本是一条鱼,是我在紫云山从小到大的朋友,这次在无涯海,多亏他救了我呢。” 云河道:“好,那让尹兄弟和我们一起走。” 伊洛点点头,伸手去揪尹鲲的耳朵,尹鲲一下就睁开了眼,不过目光有些呆滞,只对着云河笑了笑,好像没睡醒的样子。 伊洛也来不及说太多,拖住尹鲲便跟着云河往外走。 三人匆匆出了囚室,只见门外几个狱卒已东倒西歪,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倒在地上。 伊洛冲云河笑着,道:“还是师兄厉害。” 云河道:“出了这个门,外面的地形十分复杂,一会儿你们要抓紧我,千万别走散了。” “嗯。”伊洛点点头。 三人出了监狱的大门,只见门外好几条秘道,连着不同的石门、石室,看上去错综复杂,好像迷宫一般。 伊洛不竟深深吸进一口冷气,心里喃喃道,难怪师兄叫我抓紧了,若是在这里走丢,定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再回头一看尹鲲,还是迷迷糊糊睡眼惺忪的样子,不觉心头一叹:“呆子!真是把你牵去卖了都不知道。” “跟师兄说说,你们怎么就跑到越国来了呢?师兄很担心啊。”前方的云河忽然道。 伊洛诉苦道:“是被玄奇绑来的呢,哼!” 云河道:“他为何要绑你来?” “师兄……”伊洛撒起娇来:“你知道吗?我被扔在灵光塔外那棵树上都两天了,都快要饿死了,然后看到树上有个红果我就毫不犹豫的吃了,然后玄奇就说我得到了灵国祖传的什么鹭灵,要绑我来见他师父!嘿,我就奇怪了,这鹭灵难道就是个果子吗?被我吃下难道就跑到我身上了?” 云河道:“那玄奇现在在哪儿?” “他呀,他中毒了。”伊洛想了想,道:“我们路过无涯海的时候遇到了妖兽,师兄你知道吗?那些妖兽长得好大好厉害呀,特别是那绿眼睛的,叫什么来着,叫……绿瞳兽!就是那绿瞳兽喷出的一股绿雾,就把玄奇毒倒了!哎呀,师兄……” 伊洛忽然停下了脚步,犹豫道:“他还没醒呢,我就这么走了么?” 云河笑了笑,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道:“这是他的地盘,犯不着你来操心啊。跟师兄说说,你吃了那树上的红果,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异样……”伊洛又仔细想了想,然后抬起手腕道:“我刚才在月光下……月光下……” 她瞧着手腕上的手链,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何被师兄牵着走了一路,这铃骨摇却一声也没有响呢? 而云河只是转头,疑问的瞧着她。 为何师兄一路都在问我问题?他平日里从来不多话的。而这密室也不知为何像个迷宫一样,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她又转过身看看尹鲲,仍然一副呆呆傻傻没睡醒的样子。于是道:“尹鲲,你害怕吗?” 尹鲲忽然双目闪过一缕光,笑道:“不怕。” 伊洛不觉倒吸一口冷气,立刻就甩开了两人的手! “你不是师兄,你也不是尹鲲!……你们到底是谁?” 她快速晃动手腕,可是铃骨摇依然发不出声音。 再抬头看云河和尹鲲,两人的脸上立刻一改和蔼之态,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情急之下,她赶紧屏气凝神,运动全身的真气。她将前夜吸收到的月华又催动起来,反向运行,注入铃骨摇。 眼看着那面目狰狞的二人正在一步一步逼近…… 突然,整个密室紫光大盛,“叮铃……叮铃……”的声音响起,伊洛集灵力于双手,向前方二人一掌击出—— 忽然,顺着掌风,那两张扭曲的面孔连同整个密室,如纸片般破碎四散开来! 待所有纸片纷纷落地,伊洛惊讶的发现,师兄不见了,密室也不见了,自己却还被锁在刚才的囚笼里,头枕在尹鲲的翅膀上,而尹鲲还在呼呼的大睡。 我是在做梦么?可刚才那一幕幕却身临其境般真实! 她正纳闷着,忽然,监狱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亮光中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被推了进来。 他一头鹤发,穿着黑衣,满脸皱纹仍掩饰不住数条刀疤,看上去又丑陋,又恐怖。 他的声音也如他的长相一般吓人,如妖魔鬼怪般笑着:“哈哈哈,能在如此短暂时间内破梦的,你还是第一个!” 第五十三章 鬼面国师 伊洛仔细瞧着眼前之人,年迈、腿残、凶煞又目中无人,应当就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了! 她于是笑道:“呵呵,老头儿,你就是那臭名昭著的‘鬼面国师’吧?你那催人入眠的幻术,我瞧着也不怎么样,连我这十几岁的小丫头,也只不过挥了挥手,就破了。” 说着,她又扬起手臂摇了摇,摇得“叮铃……叮铃……”直响。 “放肆!……”坐在轮椅上的人似乎被惹得生气,但一目望向她手腕上的东西,忽然又平静下来,冷笑了一声,道:“小丫头眼力劲儿还不错,认得你爷爷我,哈哈哈!” 接着,他又指了指伊洛的手上,温和的道:“告诉爷爷,你手上这响当当的物件,是哪儿来的啊?” 伊洛又举起手摇了摇,笑道:“你这老头儿真是狡猾,刚才在梦境里就一直套我的话,问这问那,这会儿,你就想知道我是如何破了你筑的梦!是吧?嘿嘿,我偏不说!” 一听这话,国师刚刚稍有和悦的脸又瞬间阴沉下来,冷冷道:“你可知,那是巫族才有的东西!若非得到你爷爷我的指点,单凭你凡人之躯,哼,又怎能驾驭的了?!” 巫族?巫族是什么?伊洛不竟心里一惊,想起昨夜里月下发光的情形,忽然觉得是有些奇怪,这铃骨摇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呵呵,呵呵……”伊洛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笑道:“国师大人武艺高强,而且又博学,您的事迹小女子早有耳闻,哪知道这闻名不如见面呢,前辈何不就此指教一二呢?” 国师一听这软话,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道:“你这小丫头,变个脸,倒是比翻书还快。但若要求得前辈指教,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破梦之法?” 伊洛悉心一想,若是先告诉你,那就一点筹码也没有了,保不住下一刻就被一刀“喀嚓”,于是支吾道:“我也不是不说,不过你瞧瞧,”她说着两手摊开指向周围,“我们虽谈不上是贵客,但梦境里你也知道了,我们也不是坏人,是为了救玄奇才来到越国的,现在却被囚禁在这黑漆漆阴森森的牢里,你作为越国的国师,是不是也太失礼了呀?而且我现在又累又饿又怕,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听闻此言,国师饶有意味的笑了起来:“好!有胆量,敢跟我谈条件。” 接着他顿了顿,又对身后的人道:“给这二位准备客房!” 说完,他又转向伊洛,瞪大了眼睛,道:“小丫头,你且准备准备,早膳后若还是不说,我的午膳……就用你们加菜!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砰!”的一声,监狱门又关了起来,门外却还回荡着他妖魔般可怖的笑声。 伊洛不竟打了一个冷战。 此时,尹鲲也醒了过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哦吧。” 伊洛抓着尹鲲的手,喃喃道:“此地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如今身陷囹圄,他们是奔着我身上的异能来的,所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逃脱。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放你走,若你出去了,就去灵国找云将军,云河,他是我的师兄,你务必叫他来救我!” 尹鲲忽然感觉到伊洛握紧了手,可见此事非同小可,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 过了一会儿,狱卒便开门领着伊洛和尹鲲出了监狱。 原来监狱外面并没有什么迷宫和密室,而是走了没几步,便来到一座院落。 此时初阳刚刚升起,两人刚才还在黑漆漆的环境里,现在见了天日,还有些不适应,连忙用手挡在额前。 伊洛对尹鲲使了个眼神,又抬头看看蓝天,示意他赶紧飞走。 尹鲲会意地轻轻点头,展翅便往高空冲去—— 可是才没飞多高,他的双脚像被什么绊住一样,忽然就停在半空了。他拼命往上飞出一点,又好像被无形的绳子拉回来一点,来来回回,怎么也飞不出去。 此时旁边一个狱卒不耐烦的道:“嗨,别瞎费劲了,国师的心思岂是你们这些小辈能揣测的?若非有万全之策,怎会轻易放你们出来?” 老狐狸!……伊洛心中骂了几遍,脸上不竟泛起了点点愁容,尴尬的笑了笑。 果然,尹鲲折腾了一阵也飞不高,只好乖乖的下来了,还累得直喘气。 伊洛定睛一瞧,发现尹鲲和自己双脚上都有两道荧光,淡淡一闪,若隐若现。不觉拍拍尹鲲的肩膀,喃喃叹道:“脚上套住了,看来咱们还是乖乖去用早膳吧,填饱肚子要紧。” 尹鲲也低头瞧瞧自己脚上,只好无奈的跟着走了。 ****** 早膳也与白灵宫的大相径庭,不过一些清粥小菜和面食,伊洛嚼着大馒头,亦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就目前看来,越国的城郭、宫殿、衣着和膳食,一律简单朴素,正如海边那位大婶所说,如灵国那般繁荣奢华的生活,对越人来说,就像传说一样,就像天堂一样。除了,那位美艳如异境女神的修罗公主。 而此时,也不知道玄奇被带走后究竟怎么样了?醒了么?他的毒已解了么? 伊洛一个人呆呆的想着,忽然对旁边的侍卫道:“我要见你们玄王。” 侍卫出了门,大概是去向上级通报,过了一阵才回来。道:“姑娘,国师有请!” 伊洛转头对尹鲲嘱咐道:“你别轻举妄动,等我回来。”说完便随着侍卫出了门。 走了不一会儿,来到一座宫殿,殿门顶上三个大字“绮罗宫”。 宫殿的装饰鲜艳华美,不少地方还挂着珠串,猜想便是那公主的寝宫。 而房间里却没见到公主的身影,侍卫和宫女们似乎也被下了什么命令,齐齐的在外面侯着,耷拉着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走动。 推开门,床榻边却只坐着一个人,便是年迈的国师。 他的背影也只有黑色的衣袍和微白的头发,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点也不凶煞,一点也不吓人,他只是默默的,忧心的看着榻上躺着的人。 伊洛走近了,瞧见玄奇正一动不动的躺着,双目紧闭,唇色乌青,脸色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看上去中毒更深了。他的呼吸也极其微弱,仿佛一个离了魂魄的人,正在死亡的门口徘徊,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他便要彻底消失了。 伊洛忽然觉得两眼一酸,冲着坐在榻边的人便破口骂道:“臭老头!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费尽千辛万苦送他来越国,以为见到你们就好了,以为你们医术很高明,可是现在呢?他比昨天还要严重,他就快要死了!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国师愣了一阵,才缓缓转过头来,苍老的双眼隐隐泛着血丝。 他顿了顿,算是平复刚刚被无端大骂的怒气,然后道:“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我能做什么?”伊洛忽然有些纳闷。 “你们是朋友吗?”国师道。 “是,又不是”。 “怎么说?” 伊洛道:“本来是朋友,但我将他救出灵国之后,他绑了我,所以又不是朋友。” “好,那我问你,”国师又道:“玄奇可是因你而中的毒?” “他……”伊洛想了想,才道:“是,当时他保护了我。” “好,那我再问你,”国师说话的语气越来越严肃,“目前只有一个唯一的方法可以救他,但你有可能因此涉险,也有可能因此丢了性命。你愿意吗?” “涉险?……丢命!” 伊洛忽然有些惊讶,心里道,我一个被绑架的人,我至于吗? 国师又道:“他保护了你,但自己就要丢了性命,你就这样眼睁睁不管吗?” “我……”伊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有能力帮他,却只是袖手旁观,这就是你们江湖人的义气吗?” “我……我没有……” “若不是为了救他,你千里迢迢来到越国又是为何呢?” 国师再三逼问,伊洛忽然觉得满目眩晕,本以为将玄奇从灵国救出就算还了他一条命,可偏偏又被他绑走,本可以扔下他自己逃跑,可偏偏又好心上了这条贼船。如这老头所说,怎么算来算去自己好像又欠了一条命…… “我……我说不过你。”伊洛咬咬牙,支吾道:“但为他解毒之后,你要放了我们!” 国师似乎听到了自己要的回答,面色顿时缓和了许多,道:“成交!” 第五十四章 解毒之法 伊洛瞧着榻上气息微弱的玄奇,亦是双眉紧锁,对国师道:“我究竟可以帮什么忙?” 国师道:“小丫头别急,你先将我推到桌前喝杯茶,可好?”说着指了指座下的轮椅。 伊洛心里骂道,臭老头子,得了便宜还那么多事儿,待本姑娘得了机会,定要治治你这倚老卖老的毛病! 想归想,她仍然伸手将国师推到了桌前。 国师又斜眼瞧着空空的茶杯不肯言语。 伊洛无奈,又恭恭敬敬给他倒上一杯茶。 国师满意的端起来呷上一口,缓缓道:“丫头,你首先要告诉我你是怎么破梦的?” 听这语气倒是说来话长的意味,伊洛也在桌前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给自己也满上一杯茶,道:“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筑这个梦的?你如何把我师兄也放进梦里来?你们根本就不认识。” “呵呵……”国师幽幽笑起来,“悟性这么好,未生在我越国,真是可惜了。” “废话少说。”伊洛催促道。 “我只不过筑了一个人的影像,命他去劫囚室,你心中盼望着谁去救你,便会看见谁的样子。” “那尹鲲呢?就是和我关在一起的朋友,我并没有盼望看见他。” 国师笑道:“但是你潜意识里默认了待在你旁边的人就是他,所以你就看见他的样子。” “哼,我明白了,你筑了周围的环境和人的影像,但你控制不了我的思维。你害怕他们说错话,所以只问我问题,却从不让他们回答我的问话,所以当我问了尹鲲一个是非问的时候,他就必须要回答是或不是。我问他怕不怕,但你可知,答案无论是‘怕’还是‘不怕’,这两个字尹鲲根本就不会说,因为他根本就不会说话!” 国师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在我筑的梦里,给我下套?” “这只是其一哦。”伊洛也幽幽笑起来,“其二,整个劫狱的过程中,我的铃骨摇始终没有响一下,这太不寻常,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国师似有点紧张,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才道:“你当时不仅思维清晰,而且听觉也是完全灵敏的?” 伊洛点点头,道:“是,但我也感觉到乏力,使不出武功。而我将铃骨摇吸收到的月华重新注入回去的时候,便一掌让整个梦境坍塌了,你筑的影像就统统化成碎片。” 她说着,张开十指,两手在身前划开,作雪花飘舞状,赞道:“碎得真是漂亮!” “这就是整个破梦的过程?” “对,这就是整个破梦的过程。” 国师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凝重,但又夹杂着些许惊喜,他想要笑,却又没有笑,他双目直直的瞅着杯中已见底的茶水,思虑了好一阵。 忽然,他抬头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你要拜我为师,做我的徒弟!” 伊洛心里道,嘿,这老头儿什么毛病?这一招又一招变化多端,又会套话,又会攻心,倚老卖老不说,又好强霸道,翻脸也快,变招也快,让人应接不暇呢。 “我为何要做你的徒弟?”伊洛问道。 “因为被我催眠入梦的人,通常都意识模糊,视觉、听觉、触觉每一样都钝化了,常人根本分辨不出手上的铃铛响不响,更不可能设个圈套来考我,更加不可能在梦境里施展出法术。而且……”国师又顿了顿,道:“梦境通常是记不清的,你如何能记得一清二楚?这一切只说明了一个问题……” “说明了什么?” “说明你天生是一个不易被催眠的人,这是你的天赋,你应当是我心宗秘法的传人!” 心宗秘法……这四个字好生熟悉。 此刻,伊洛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许多画面。 当初密语传授武功时曾说过,本门高层武功,又分四大宗派,分别是天宗、地宗、木宗、心宗,其中天地木三宗都有详细的法诀,可一翻到心宗,《河洛密传》上却空空如也。 而谈到各宗关联时,密语也提起过“木克地,地克天,天克万物。” 可为何这法则里却独独没有提到心宗? 很明显,眼前这位国师便是修炼心宗之人,那他和本门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丫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国师催促道。 伊洛回过神来,想了想才道:“国师大人,你恐怕弄错了。我自以为是个没有什么天赋的人,从小也不认真练武,以致于到现在仍然学无所成,前段时间连仅有的宝剑也被灵国的公主砍断,如今就算当面有个人要拿刀砍我,我都不知该如何应付。资质如此平庸,武艺如此不济,所以当你们说我得到了鹭灵之时,我也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不被催眠便是我的天赋,那么即使我得到了鹭灵,也只不过能变成一个更加不被催眠,更加清醒的人。那么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威胁?又有什么意义?为何执意要将我留在越国呢?” “不,你太小瞧我心宗了,呵呵呵……”国师摇头笑了笑。 说到这里,国师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采,他伸手在空中一划,手里忽然多了一件兵器,长约六尺,乃是一根外形怪异的法杖,杖顶一个三面骷髅,玄光隐隐,映得他那张原本就丑陋的脸,看上去更加可怖了。 他轻轻抚着法杖,缓缓道:“你不知道我当初得知自己的天赋时心里有多么高兴,多么激动。这意味着人们再也不能鄙视我的外貌,践踏我的尊严。这一根摄魂法杖,只需我这样轻轻一扫,便可夺得数个普通人的魂魄,你……”他说着将法杖凑到伊洛跟前,“怕不怕?” 伊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却道:“我不是普通人,我不怕。但我对摄取别人的魂魄没有兴趣,我也不想要跟你一样的天赋!” “哈哈哈……”国师大笑起来,“我们当然不一样。” 待他停了笑,又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自小就与各种动物都很投缘?他们喜欢你,亲近你?” 此时伊洛想到了尹鲲,还有白雪小鹿,于是点了点头。 国师又道:“你的哭哭闹闹,你的情绪,是不是能影响他们?甚至你曾怀疑过他们是不是听了你的命令?” 蔽日白虎么?还有白曲园的马蜂,还有在无涯海的时候一哭就被海兽掀翻了船…… 伊洛想了想,喃喃道:“哼,别蒙人了!就算是,这些事情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监狱里关满了妖兽,可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样安静过!” 他接着道:“我能摄取魂魄,但他们要么活着要么死去,却没有一个人会被我操控。而你不同,你的情绪能吸引周围的动物,能影响它们!此能力甚是强大,你只是不会运用而已,若潜心修炼,假以时日,必能令它们听命于你。” 他说着,手指在空空的茶杯旁叩了叩,发出“钵,钵”的声音。 伊洛只好端起茶壶,又恭恭敬敬倒上一杯茶。心里骂着,你倒是什么都清楚明白,若如你所说,我就命这宫里的猫啊鼠啊狗啊,都咬你一口,你个老狐狸…… 国师于是接着说道:“而且,鹭灵可以千万倍的放大你的天赋!以小见大,以前你能召唤的只是小动物,那么有了鹭灵后,你就能驱使那些强大的妖兽!换句话说,你能唤兽!令他们臣服,你就是他们的王!” 伊洛心里一惊,妖兽那么厉害,若能令妖兽臣服,那如此说来,我岂不是一脚便可踏平百川?开玩笑的吧? “而且……”国师又继续说道:“你还有巫族人的帮助。” “呵呵,呵呵,”伊洛笑起来,“你说的也太玄了,我到现在连‘巫族’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国师道:“巫族是从上古时期就传承下来的族群,他们有天生的异能和灵力。吸收月华是他们常用的修炼之法,此法能加固他们的灵力,而这铃骨摇便是一件吸收月华所用的法器,它可以吸收能量,储存能量,传输能量,释放能量。” “我和巫族并没有什么关系,这铃骨摇只是一个小孩子送给我的,如此而已。”伊洛分辨道。 “那这小孩子必然不是普通人!”国师又道:“巫族有多个部落,身负的能力不同,家族使命也不同。而巫族与人族素来不合,人可以有很多后代,但巫族大祭师至多只有一个孩子,随着人间兴盛,巫族凋零,他们渐渐被人皇驱逐而隐逸世间。传闻这种法器也只有每个部落的大祭司才能制作。它可以聚集能量,但也需要至高修为才能驾驭,否则配戴的人会因自身太弱而被反噬,到头来成了这件法器的奴隶。所以……”说到这里国师微微轻叹,“此物在人看来,特别是那些所谓的正道看来,是邪门的,就好像我们修炼心宗之人被视为魔头一样。” “那我更不能做你的徒弟了,如此岂不是要与整个武林为敌?”伊洛拼命的摇头,连连道:“不行的,绝对不行!” 国师又叱鼻一笑,端起刚刚满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缓缓道:“此事可容后再议,但是他,你救还是不救?” 他说着,手指向榻上躺着的人。 伊洛忽然感觉到阵阵压力,道:“你分明答应过我,若为他解了毒便放我们走的。现在又加了条件,你这是出尔反尔!” “对,我就是出尔反尔!但他就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你救还是不救?” “你……” 你这个臭老头,咄咄逼人,欺人太甚!就会抓住人的软肋,真是不!要!脸! “我救。”伊洛不竟长长的吸一口气,弱弱的吐出两个字。 “好!”国师笑道:“那今晚就在祭坛摆阵,你就将那绿瞳兽唤来!……用我教的方法。” 用我教的方法,这六个字语气很重,似乎很是强调。 “绿瞳兽那么厉害,为何要将他唤来?”伊洛问道。 “因为绿瞳兽的毒,只有绿瞳兽可以解。你们遇到的必然是小兽,它在愤怒的时候会呼出绿雾,乃是剧毒,但在高兴的时候会呼出白雾,那便是解药!” “它足足几十个人那么大,那还是小兽啊……”伊洛喃喃道。 国师笑道:“那是当然,绿瞳兽一族最大的一只称为‘巨海兽’,乃是无涯海的霸主!千百年来无人得缘相见,但它若现世,必是人间的灾难,很可能一脚就踏平整个国家,所以你要小心。” “哦。”伊洛点点头。 正值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 “报——,厉王殿下与修罗公主前来探望!” 国师立即收起了法杖,正襟危坐,道:“请进!” 第五十五章 情劫 (求推荐) 门开了,走进来一对璧人。 修罗公主已换下昨日的红装,穿了一袭公主的华服,但仍看得出她似乎钟爱红色,纵使绫罗绸缎,也绣着朵朵红梅,与额间的红梅花钿、发髻上的金叶翎珠步摇相映成趣。 修罗公主身旁被称作厉王的男子,亦是锦衣华服,精神奕奕。他的脸算不上俊朗,略微瘦削一些,颧骨微微高耸,显得整张脸略微长了点,但印堂饱满,双眉上扬的角度与明亮的瞳孔搭配得刚刚好,令他看上去既有才情,又有智慧。 “老臣参见厉王殿下、修罗公主。”只听国师行礼道。 “国师何必再多礼。”修罗公主连忙道。 “修罗说的极是,”厉王也拱手行礼,恭敬的道:“见过国师大人,这两日外城有海啸,妖兽也频繁出现,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特别多,所以本王被拖到这会儿才终于抽了空过来看看。玄奇的事,还多谢国师费心了。” 修罗公主也道:“从昨日玄奇回宫到现在,国师大人,您还没有合过眼呢。” 国师恭敬的道:“两位言重了,这一年来多亏了殿下执掌朝政,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事情要处理啊,殿下可别累坏了身体,适当之时请务必也要休息。此地本是公主的寝宫,老臣着急玄王殿下的身体才不得不逗留,还请公主莫要怪罪才好。” “哪里的话,国师莫要客气。” 此时,只听修罗公主对门外击掌两声,门口立即出现一个宫女,听凭吩咐。 修罗公主道:“这茶都快凉了,且再上一壶,外加一些吃食。” “奴婢遵命。” 宫女领命下去了,只过了一会儿,便准备好一切端了上来。 修罗公主亲自端起茶壶给国师斟了一杯茶,然后移到旁边的空杯,正好是伊洛跟前,忽然道:“这位姑娘是……” 伊洛慌忙起身,道:“我叫伊洛,我们……昨天……见过。” “是,略有印象。”修罗公主优雅的微微一笑,给伊洛身前的茶杯斟满了茶。 一旁的国师道:“是这位洛姑娘将玄奇从灵国救出来,并且送回来的。” “哦?”修罗公主眉角微扬,目光温和而隐隐带着赞赏之意,“没想到洛姑娘年纪轻轻,竟然已有这般能耐,本宫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吧。”说完端起了酒杯。 伊洛仿佛受宠若惊,心想之前在灵国见过的两位公主,不是刁蛮任性就是诡计多端,而昨日在城楼一战,本以为这位修罗公主也是厉害的人物,没想到今日走近了瞧,却是这般和蔼可亲。 伊洛于是也端起酒杯,二人畅快的干了一杯。 此时厉王又道:“那敢问国师,玄奇的病情究竟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国师不竟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中的是绿瞳兽的毒。” 一听到绿瞳兽三个字,修罗公主的眼里立即闪过一丝惊恐,喃喃道:“难怪这么严重,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过吧。” 厉王却还算镇定,又道:“那国师可有解毒之法了?” 国师微微点头,道:“谢殿下关心,老臣已说动了这位洛姑娘,今晚就在祭坛摆阵作法,将那绿瞳兽引来,只要能哄得它高兴,对着玄奇呼出一道白雾,这毒便能解了。” “那绿瞳兽真能来吗?若不来怎么办?还有别的法子吗?”修罗紧张的问道。 国师叹道:“若不来,老臣亦无力回天……” 修罗公主一听这话,眼里隐隐泛着泪光,只是碍于公主仪态,不得不侧头忍了回去。 厉王却道:“修罗也是担心玄奇,还请国师见谅,本王是绝对相信国师的法力的!不过这绿瞳兽如此厉害,请二位务必注意自身安全。另外,可有什么本王能帮得上忙的吗?” 国师想了想,道:“可否让禁卫军将祭坛周围方圆五里之地都封锁下来,老臣担心若有闲杂人等在场,恐怕会影响唤兽之法。” “好。”厉王说着便起了身,道:“本王这就去办,其余的就拜托国师了。” 国师亦行礼道:“恭送殿下。” 说完又转向修罗公主,道:“老臣接下来需要传授洛姑娘唤兽之法,玄奇躺在这里,就请公主代为照看吧。” 说完便对伊洛使了个眼色:“跟我走吧。” 伊洛于是起身跟了上去。 修罗公主亦行礼道:“恭送国师。” ****** 傍晚很快来临,一抹残阳正惬意的浸在海水中。 祭坛背东面西,像一个由大陆伸向海面的凌空天台,呈八棱状,能明显的分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而各方都立着一尊神像,八尊神像有人形有兽貌,神态各异,分别象征了对“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个领域的管辖和庇护,远远看去,神圣无比,身入其中,威严肃穆。 伊洛心里默记着国师传授的法诀。 首先,不能让绿瞳兽感觉到陌生的环境,否则它会自发的警觉和保护自己,所以必须构建一个梦境,在梦中重现无涯海的海岛,或者说是那只巨海兽的背。 其次,当绿瞳兽上岸后,要想办法引它到玄奇的身边,然后哄它开心,让它吐出一道白雾。 第三,让绿瞳兽乖乖回到海里,如此才能脱离危险。 伊洛在水边踱着步子,心里默默记着筑梦之法,也暗暗提醒自己,务必要一举得成。 忽然,天边的最后一抹红光也淹没在水中。 日落,天黑了。 侍卫们将玄奇抬了上来,平平整整的放在祭坛的中央。 “姑娘,这是国师大人给你的。” 伊洛从一名侍卫奉上的小盒子里取出一枚金哨,镂刻雕花,十分精致,哨头系着一条红绳。 侍卫又道:“国师大人吩咐,若姑娘有危险就吹响此哨,周围埋伏的禁卫军会火速赶来的。不过,请姑娘务必在为玄王解毒之后再使用。” “好,谢谢国师。”伊洛于是拎起红绳,将金哨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侍卫们于是一一退下,空荡荡的祭坛中央,只剩下伊洛和玄奇二人。 伊洛亦俯身静静坐在了玄奇的身旁。 她细细瞧着这张精美绝伦的脸,原本如广夜般深不见底的眼眸,如今却紧紧的闭着,只是两道冷峻的眉仍然寒若冰剑,长长的睫毛被晚风吹得微微颤动,仿佛一个沉睡的孩子。但这个孩子又像是个无人怜爱的孤儿,所以他的脸如雕刻般精致,可是却一丝情绪也没有。 伊洛喃喃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衰神,如今骂你也还不得口,打你也还不了手,等你醒过来,本姑娘非得好好笑话你不可!……不过,若今夜救了你,那我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了结了吧。” ****** 不一会儿,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时辰便到了。 伊洛就在祭坛中心打坐,开始构建一个梦。 她紧闭着双眼,努力回想着前日里在无涯海的情形,筑了一片海,筑了海岛和树林,瞬息间,东方高悬的一轮月便幻化为早晨初升的太阳,四周林立的神像便化作一块一块岸边冰冷的礁石,而玄奇正躺在冰冷的礁石旁边,浪花时不时的拍打着他的脚底。 伊洛运起了全身的内力,只觉体内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快速游走,往全身扩散。 她的双眸中渐渐充盈着淡淡紫色的光华,而她整个人也渐渐被紫光包围,仿佛一个紫色的巨型水晶球一般,恍若神秘的长发女巫一样,向着无涯海的方向,发出了召唤……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刻,那片海。 伊洛侧身倒下,头枕在玄奇的臂弯里,一个并不太宽阔的肩上。 她一瞬间就跌落进这个梦里! 伊洛心里疑惑着,若一睁开眼,我便看见绿瞳兽尖尖的鼻子,那便是唤兽成功了,可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不料,头底下枕的手臂却忽然动了一下。 不好!难道玄奇昏睡了那么久,好死不死,这会儿……竟然醒啦? 如果按照记忆中的顺序,他定会拿起手中的剑,就和绿瞳兽拼了! 伊洛想到这里,心里顿时万分紧张,猛然睁开双眼,也顾不得眼前那凑近了正在嗅着她的尖尖的鼻子,她一翻身就趴在了玄奇的身上,一把按住了他的双手! 果然,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正闪烁着诧异的目光。 “嘘——,你中毒了,不要动,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伊洛几乎用自己最轻最轻的声音说着。 玄奇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怔住了,过了好几秒,才声音沙哑的说:“你身后有妖兽。” “我知道。”伊洛轻轻的点头。 她一边说着,一边挤出一个微笑,嘱咐着:“你不要有敌意,要放松,要开心哦。要笑,就像我这样,只要让它感觉到愉快的气氛,那个兽就可以为你解毒。” 那绿瞳兽就在伊洛的背后嗅来嗅去,一会儿抬起头,用仅剩的一只绿瞳观望着,似乎不明白眼前的生物是好是坏,一会儿又靠近,露出尖尖的牙齿,嘴里发出“呜噢呜噢”的声音,一远一近,不竟让人心里瘆得发麻。 可伊洛还在那儿傻傻的,一个劲的笑着。 玄奇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细细瞧着一个女子,她的肤质光洁而柔滑,娥眉淡淡,未施脂粉。她的盈盈美目,如北辰星一样明亮,目中两湾清泉,清澈得能照见自己的影子。她的嘴唇小小,色泽鲜艳,如刚刚熟透的樱桃,她的牙齿皓白,如粒粒闪光的珍珠。 她整个人若插上翅膀,就是这暗夜里的精灵,无论黑夜多么黯淡,只要她飞到的地方,总会一片光明。 只是此刻他却被这个暗夜精灵锁住了双手…… 她不知道自己重么?就这么一翻身趴在了我身上! 玄奇心里诧异着,为何这个女人的行为总是这么突如其来,这么让人捉摸不透呢? 为何命运之神突然就将她抛进了自己的生活,她突然就中箭,她突然就骑着雪鹿戴着花环出现在自己的泪光里,她突然就冲向擂台,她突然就从树上掉下来…… 为何我明明绑了她,她也不逃,反而要来救我呢? 为何她看上去如此弱小,却总在危难时刻爆发出异于常人的勇气? 为何她总是那样乐观,即使下一秒就要死去,此刻却还在巨兽的唇齿间微笑?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密密绵绵的暖意,让积了数年的冰雪也瞬间化开。 他忽然觉得,即使下一秒就死去,也不负此刻心中的悸动与欢愉。 他于是抬起头,毫不犹豫的吻向那两片鲜果般甜美的红唇…… 而伊洛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拥入了怀中,忽然就说不出话,忽然脑海里的所有杂念瞬间就被清空了! 这一刻,仿佛天旋地转,但无论天地合一海枯石烂世界毁灭,他也无心去管。 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滞,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历尽几世几劫,她整个人完全迷糊了。 绿瞳兽近距离嗅着他们,竟似也感受到一种愉悦的气氛,它“呜噢呜噢”的哼了两声,然后鼻息间竟然呼出了一股白雾…… 这一夜,只怕这恩怨非但没有了结,反而纠缠得更深了。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五十六章 怒兽 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言,她第一次与红尘中的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世间有种情感比青梅竹马进展得更迅速,比长相厮守生发得更猛烈。 可这一瞬间她也糊涂了,竟然忘记这是她第一次构建一个梦境。 只一刹那,初阳化为朗月,海岛化为祭坛,礁石化为神像。 只一瞬间,梦境就崩塌了! “嗷——”的一声在耳边响起,伊洛一把推开玄奇,惊惶的转头一看,不竟傻了眼。 夜空中,苍穹下,临风而立的,是一只仰天长啸的怒兽! 绿瞳兽忽然发现自己熟悉的环境不见了,只剩下冰冷的空地和一尊尊怪异的石像,它突然“嗷嗷”叫着,疯狂的用脚在地上一跺,地上便裂开一道缝!它长长的巨尾凌空一扫,一尊石像便“哗啦哗啦”整个被击得粉碎!它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便如疯子一样横冲直撞!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这是玄奇的声音。 “哦。”伊洛方才回过神来,刚一爬起来,忽然想到不能历史重演,于是抓着玄奇的手道:“不行,这回你得跟我走,好不容易才解了毒,再不要跟它单打独斗了。” “好!”玄奇轻声一应,两人于是飞快的逃离祭坛。 原本绿瞳兽尽顾着糟蹋石像,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可他们这一跑,绿瞳兽仿佛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个生物是可以跑的,还跑得挺快!它于是二话不说,哼哧哼哧就猛追了上去。 伊洛拉着玄奇拼命往前跑着,头也不敢回,只听见身后粗重的喘气声越来越近。 此时伊洛方才想起脖子上挂的金哨,伸手摸摸,还在,心中不竟一喜,心想这回肯定有救了吧,于是赶紧将金哨叼在了嘴里。 她使劲一吹,可奇怪的是却吹不出声,心想总不至于连个哨子也不会吹了吧,于是又连吹几下,却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两人一着急,看到城门旁的石狮子雕像下边有个空档,于是就蜷缩着身子躲了进去。 “逃命也不专心,你在吹什么呢?”玄奇小声问道。 “咯,就是这个。”伊洛于是扯下金哨递给玄奇,道:“吹响它禁卫军就会来帮我们的。” 玄奇接过金哨,试了试,却也吹不响,再对着月光一瞧,只见月光直直的就穿了过去。 玄奇道:“这个没有用,哨子里空了,吹不响的。” “是么?”伊洛抢过哨子想再试试。 忽然,玄奇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伊洛瞪大了眼睛,只见暗夜中一大片绿荧荧的光正在往自己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尖锐而锋利的鼻子…… 她不禁屏住了呼吸,丝毫也不敢动弹。 玄奇也握紧了她的手,只是绿瞳兽越凑越近,两人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但这绿瞳兽一点也不笨,它低着头试探了半天也瞧不清楚,一怒之下“嗷——”的吼了一声,忽然用鼻子掀开了石狮子! 刚蜷缩在石狮子底下的二人,忽然被朗月之光照了个一清二楚! 那绿瞳兽更是“嗷嗷嗷”叫得更欢了,俨然一副瞧见美味佳肴的表情。 玄奇忽然将伊洛的头按在自己怀里,道:“你还是别看为好,今日我们就做一对亡命鸳鸯。” 这本是一个动情的时刻,即使下一秒就要死去,至少你我彼此相伴。 谁知伊洛抬起头来,忽然道:“发什么痴?谁要跟你亡命鸳鸯啊!” 她忽然站了起来,对着绿瞳兽发出一个女人撒泼般尖锐的叫声:“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这绿瞳兽虽然凶悍,在无涯海横行了数年阅历也不算浅,可却从来没有见过女人撒泼,它的脖子不竟猛的往后面缩了一下。 就这一瞬间,伊洛拎起玄奇的手,也不管他是在发愣也好,发痴也好,总之撒腿就跑! 夜空中,两人一边跑着,伊洛一边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快救人啦!妖兽来了呀!妖兽啊!国师——,快来救我们啊!国师啊!啊!国师救命!啊!……” 这尖叫声实在太厉,划破长空,震得蛇虫鼠蚁都躲进了洞里,麻雀杜鹃都忍不住要用翅膀捂住耳朵,绿瞳兽忽然闷闷的“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城门口。这样子像极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相公,面对着哭闹不休的老婆,它只是瞧着眼前这又喊又叫又跑又跳的小东西,仿佛还觉得很有趣。 ****** 忽然,“嘎吱——”一声,城门大开。 门口一个玄衣鹤发的老人,坐着轮椅,手持法杖,指着绿瞳兽,洪声喝道:“畜生!我越国还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这声音饱含着威严,这身形,这气势,除了那威名赫赫的国师还会有谁呢? 伊洛方才停止了大喊大叫,只拉着玄奇,两人默默地退到了一个角落里。 “师父!”玄奇惊喜的喊道,双目终于闪过一丝希望。 此时,只见国师法杖一扫,一道玄光呈弧形射出,玄光划过之处,地上便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直到绿瞳兽的身前,土石便被击得从地上溅起,惊得它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警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而城楼上也突然出现一道绯红的倩影,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玄奇,我把你的剑带来了!” 这一听,便知来人是修罗公主。 “修罗,我在这儿!” 玄奇于是一跃而出,修罗公主亦寻声抛出千腾剑,玄奇一个飞身便稳稳接在手里,继而落在绿瞳兽的左侧,道:“劳驾师父了,徒儿与你一同御敌!” “还有本宫呢!”只见城楼上的修罗公主也飞身而下,落在绿瞳兽的右侧。 此时,绿瞳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敌意,因为它已经被国师、玄奇和修罗给包围了! 它直直的站立起来,露出尖锐的牙齿,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躲在角落里的伊洛急忙用手捂住了耳朵,吓得又退后了些。 只听国师道:“你们切记,只可远攻,绝不可以靠近!恐被毒雾所伤!” “是!”玄奇和修罗齐声答道。 三人于是一齐向绿瞳兽发起了攻击。 ****** 吼声,剑锋声,土石飞溅,红绫飘飘…… 绿瞳兽一时也应接不暇,又是扫尾,又是摇头晃脑,手脚并用,齿角尽使,横冲直撞! 它只是顾不及来自三方的攻击,刚刚一掌在城墙上拍出一个缺口,一旁玄奇的剑又刺了过来,虽然于它而言刺得并不算痛,但同时修罗的红绫又挠得它奇痒无比,加上国师的法杖每每一扫,便让它身上多出一道伤痕,一来二去,它“嗷嗷”叫着,又是愤怒,又是懊恼,鼻间不断呼出阵阵绿雾。 正巧此时,厉王领着禁卫军围了上来,刚好被绿雾环绕,一时间,竟有数十个士兵纷纷倒地! 玄奇连忙喊道:“王兄,不要过来!那绿雾是有毒的!” 厉王一听,连忙停住了步子,并示意禁卫军也不要靠近,只远远的在城门周围围了一圈。 伊洛抬头望着被重重包围的绿瞳兽。 它只有一只绿眼,只因另一只已经在无涯海被玄奇刺瞎了。 它闷闷的哼着气,前后左右惊惶的瞧着满怀敌意的人类。 其实仔细算下来,它也并没有太大的过错,只是当被人惹怒的时候才会释放出毒雾,若它是一个人,恐怕只能算是个三岁的小孩子,而且今日也是为了给玄奇解毒才将它骗来的。 骗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这会儿瞧着它被围困的窘迫样子,伊洛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怜悯之情。 此时厉王忽然道:“我们再射瞎它一只眼!如此它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伊洛不竟一惊,心里默默反问道,若它死了伤了,于我们又有多大的好处呢? 我既不想它死,也不想禁军中再徒增伤亡,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她的脑海里有数个念头飞快的转着,犹如一个被抽了鞭子的陀螺,不知不觉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弓箭手,准备——!”厉王一声令下。 众人亦齐齐的后退了一步。 拉弓、上弦,正当厉王要下令放箭时,忽然,夜空中响起一个怪异、凄厉、惨烈、可怖的叫声,“呜啊——呜啊——呜啊——”…… 这是什么叫声?竟震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发颤! 众人不竟纷纷捂住了耳朵。 此时,只见绿瞳兽突然就像见了鬼一般,发疯似的转身往海边奔去,这一回它连“嗷”都没有“嗷”一声,生怕这一吼都耽误了逃跑的时间。 众人回过神来,正要举兵追上去,忽然,国师对周围的人竖掌令道:“莫要追了!” 不一会儿,只听“扑通”一声巨响,绿瞳兽跳入海里,不见了。 而此时,夜空中那“呜啊呜啊”凄厉可怖的叫声也停了下来。 众人不竟疑惑,究竟是什么,让绿瞳兽一听见就吓跑了? “惊恐鸟,是惊恐鸟!”玄奇不自觉的抬头四望,众人也跟着抬头望去。 可哪里见到过一只鸟的影子! 此时,只见城墙的角落里,伊洛慢慢将双手从嘴上放下来,她额头上已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轻轻呼着气,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道:“玄奇,我学的可还像吗?” 玄奇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亮光,他正想点头微笑,正想说一句赞美的话,可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玄奇,玄奇!你怎么了?” 周围的人不竟傻了眼,纷纷围了上来。 国师也忧心的握着玄奇的手,立刻查看脉相。 “难道是刚才打斗的时候受伤了?”修罗公主担心的道。 “难道是绿瞳兽的毒还没解么?”厉王也揣测道。 只见国师静静把了一会儿脉,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莫要瞎猜。” “那到底是怎么了?你卖什么关子!”伊洛也着急的问道。 “咳咳……”国师清清嗓子,道:“小丫头,说话可要客气点。你倒是说说看,自打玄奇中毒以来,有多少天未进过食了?” “七……八……十……”伊洛忽然吞吞吐吐起来,想了想,又乐道:“原来是饿了!都饿晕了呢!那咱们快别愣着,快快回宫吧。” 修罗公主一听没大碍,方才放下心来,道:“我这就去安排吃的,请国师将玄奇送往绮罗宫。” 国师行礼道:“请公主放心。” 修罗公主转身走了,厉王随即让侍卫们护送国师、玄奇和伊洛回宫。 一路走着,伊洛手里还捏着那枚吹不响的金哨。 她瞧了瞧轮椅上的国师,一时有些迷糊了。 若国师想杀我,又何必给我一个号令禁军的哨子?而且他即便不想让我活着,也不会拿玄奇的命来冒险吧?可又是谁从中动了手脚呢? 若我死了,对他们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可若是玄奇有什么不测…… 想到这里,伊洛又瞧了瞧正领队前行的厉王,忽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第五十七章 彩虹林 晨光依稀。 伊洛还在呼呼大睡,尹鲲这只早起的鸟儿已经闲不住了。 他脚上被施了套索,所以飞不高,于是只好贴着地面到处寻觅,不一会儿就飞过了一片花园,又掠过一湾池塘,忽然如获至宝一般,在水面忙活了好一阵子。 待伊洛醒来,揉揉迷离的双眼,便看见尹鲲一个神秘又得意的笑。 伊洛很是惊讶,因为他今天竟然没有笑得露出牙齿,而且,他还隐隐约约说出一个“洛”字。 “洛,洛——!” 尹鲲拉着伊洛的手臂,把她从被窝里拖出来,推到圆桌前。 只见圆桌上摆着四个盘子,盘子里竟然装满了五颜六色的食物。 伊洛先是大大的一个惊喜,但刚要动筷子,仔细一瞧,却如鱼翅哽在喉咙,不由得连连咳了三声,“咳咳咳……” 原来这些盘子里装的分别是:一盘水藻、一盘河虾、两朵红莲,还有五只水蝇…… 伊洛心里默默感叹,幸好没有上蚯蚓,否则昨天吃的恐怕都要吐出来,于是拉着尹鲲的手,连连道:“菜不多,就都给你吃吧,你是男子汉了,要多吃点哦。” 尹鲲连连点头,赶紧坐下来,开始一番狼吞虎咽。 伊洛仔细瞧着他,心里喃喃道,唉,虽化了人形,又得了鸟的身手,却还是鱼的内心啊。 不过这份热情真是难能可贵,若自己有这么个弟弟倒是再好不过了。 尹鲲很快就享用完了这顿美味的早餐,伊洛又帮他擦了擦嘴,道:“既然被软禁在此,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就去院子里练练功,可好?” 尹鲲点点头,表情极其愉悦和满足。 所谓能吃能睡便是福,从他脸上的表情正是一览无遗。 两人于是一齐往外走。 不料刚走出门,只见一行黑衣人鱼贯而来,个个神情肃穆,俨然一副冷血高手组队的样子。 两人皆是一惊,伊洛亦在心里疑惑,难道又惹了谁么?一大清早就要打架? 正纳闷,只见黑衣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面容若镌刻,身形若刀裁,可谓“迎风而来风也瘦,冷目横斜气自威。” “你……你你……不要靠近我!”伊洛忽然伸出双手向前抵住前来的人。 玄奇垂目瞧了一眼,她的手掌正撑在自己胸口,忽然眉头一锁,道:“这是为何?” 伊洛脸上忽然浮起两朵红云,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道:“经过昨天的事,咱们就两清了,可是……可是你也太无礼,所以还是离我三尺……不,三丈之外,对!要离我三丈之外!” 玄奇又瞧了一眼她脚上的荧光,道:“作为阶下囚,哪来那么多要求,我保证不再对你无礼便是,那你的手摸够了没?可不可以放下来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尹鲲忽然“扑哧”笑了起来。 伊洛连忙侧目瞪了他一眼,尹鲲立即又将笑憋了回去。 伊洛于是将双手放下来,酸溜溜道:“才大病初愈就到处溜达,看来你们这些庄主啊王爷什么的就是命大,不狠心挥霍挥霍,折腾折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真是不甘心呢。” 玄奇也不知听没听出她讽刺的意味,只清了清嗓子,自顾自个儿的道:“我是觉得你现在被禁足,闲着也是闲着,饿着也是饿着,何不跟我一起去吃些好吃的呢?” 说到这里,伊洛似乎觉得肚子也咕噜咕噜直叫,说实在的,早膳确实什么也没吃呢。 “好……好吧,本姑娘就勉强答应你。”伊洛支吾道。 玄奇于是对侍卫们使了个眼色,那一队黑衣人便从中间让出一个道来。 一旁的尹鲲亦是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以为要去找美食了。 不想却被玄奇一把拽住了翅膀,冷冷道:“你,留下。” 尹鲲只好噘了噘嘴,双眼往伊洛望去。 伊洛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刚才也吃饱了,就别跟去了。”说着眼睛瞟了瞟旁边的玄奇,“他很毒的,我怕他把你烤了吃。” 尹鲲一听这话,主动后退几步,认真的点了点头。 玄奇于是拉着伊洛,快步走出了大门。 ****** 玄奇行走的速度很快,伊洛在后面跟得跌跌撞撞,三步一喘,不免心里有些疑惑,于是问道:“喂,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玄奇道:“就是不想后面那些人跟着。” 伊洛忽然觉得好笑,道:“那不是你的人么?我看整个儿都是你的风格呢。” 玄奇道:“你何时见过我讲这些排场?都是国师安排的。” 伊洛喃喃道:“没想到那老头子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对你还挺上心。” 玄奇道:“那是我师父。” 伊洛想了想,问道:“看你的身手明明练的是木宗秘法,为何要拜个心宗的师父呢?” 玄奇道:“是我父王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找好的师父,他待我也如义父一般,只是我没有心宗天赋,平日里又喜欢安静,后来才改练了木宗。” 伊洛心想,看来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找不着北,虽然天地木三宗都未练成,好在最后还有一个希望,说不定自己真能练成个心宗高手呢? “那厉王和修罗是你什么人啊?”伊洛又道。 “厉王是我王兄,同父异母。修罗名义上是我王姐,但她是父王收养的,后来封为公主。” “他们也是国师的徒弟么?” “不,我师父对资质要求极高,从不轻易收徒,二十年来,只收了我一个。” “哦。” 一个老人家,二十年未寻得心宗传人,如今终于碰上了…… 伊洛想到这里,忽然有种预感,国师绝不会轻易放自己走的……如此坐以待毙,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师兄身边,看来必须另想办法才行! 两人走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岔道,玄奇于是将自己的披风扔在一条道上,然后拉着伊洛往另一条道走去。 果不其然,那一行黑衣侍卫就都被引到放有披风那条道上去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在一片果林前停了下来。 正值水果成熟的时节,只见满目皆是挂满果实的果树,鹅黄点点,伊洛猜想这应当是枇杷。 再远一点,又是一片嫣红,映着大片的绿林煞是好看,猜想应当是樱桃。 更远一些,还有一片绿色,一片紫色,一片蓝色。 伊洛从未想过,原来果树也可以这样五彩斑斓,从远处望去,简直就是一道映在大地上的彩虹,不仅美得震撼,而且还极其生动。 只见玄奇走到一棵树下,长袖一拂,发出三片金叶。 此时只听得树上一阵“悉悉唆唆”的响声,几个枇杷便掉了下来,玄奇伸手接住,便递到伊洛眼前,道:“吃吧。” 伊洛迫不及待地剥上几个,一咬在嘴里,果然酸甜可口,不竟连连赞道:“没想到你这个大冰块还懂得吃的。” 玄奇见她的吃得欢快,自己也剥了一个吃,亦觉得酸甜多汁,十分爽口。 再转头一瞧,只见伊洛一张小嘴一会儿咀嚼,一会儿抿着,嘴唇上沾着果汁,亦被晨光映得微微发亮,玄奇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夜的情形,不竟看得发了呆。 “喂,想什么呢?”伊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玄奇方才回过神来,竟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神色慌张的道:“你也走累了,先在这里歇会儿,我去摘那远处的果子。” 说完,也不等伊洛回答,他便飞快的钻进了树林里。 “呵,今天怎么怪怪的。”伊洛喃喃道,于是自己找了一块大石头,靠着坐了下来。 ****** 今天的天气十分晴朗,风和日丽,云淡天高。 伊洛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映在湛蓝的天空上。 忽然,一只山雀从指隙间掠过,她只反手一招,如拈花般的手势,真气行于食指尖,震得腕上的铃骨摇也“叮叮”作响,那山雀便如知了人的心意一般,就乖乖的停在了她的指尖上。 “嘿,那臭老头儿教的心法还真是有用。”伊洛喃喃赞道。 原来自打国师传授了心宗法诀之后,她便觉得体内真气顺了许多,对内力与意念结合之法亦有所领悟,加上昨夜唤出绿瞳兽的经历,便是对心法的一次良好实践。 玄门武艺进阶,慢则数年之久,快则一夜之间,悟与不悟,天差地别。 一夜之间,对这样轻巧的小鸟儿,她已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伊洛仔细瞧着这只在指尖停留的小家伙,只见它身材娇小,喙尖点点朱红,而浑身的羽毛却是细细绒绒,褐冠金丝,蓝绿相间,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猜想一定不是普通的山雀。 它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亦是清脆悦耳,伊洛正想学它的叫声,忽然,只听得树林间“悉悉簌簌”一响,伊洛警觉的回头一看,却是玄奇回来了。 “还以为是什么妖兽来了,吓我一跳。”伊洛道。 玄奇手里递过来两只鲜果,道:“吃吧。” 伊洛一瞧他手上,不免一笑,这两只鲜果竟然也是一蓝一绿,她于是一边将自己的手移到玄奇面前,一边笑道:“你看巧不巧……” “什么巧不巧?”玄奇目光定在她空空的手上,却不知她在说什么。 “这里……刚才……明明……” 伊洛忽然也发现自己指尖空空如也,耳畔却还回响着“咕咕”的雀鸣声,纳闷道:“明明有一只蓝绿相间的山雀,就停在这里的,怎么转眼就没影了……” 她又悉心一听,更是奇怪:“它分明不见了,可我却感觉到它还在周围!” 玄奇一听这话,忽然明白了什么,缓缓道:“你说的是隐形雀吧。” 伊洛接过他手里的鲜果,啃了一口,又举起来摇一摇,道:“我只知道变色龙。” “变色龙只是会模仿这蓝绿的色彩,可若是在枇杷林里见到的,那便是隐形雀。它们平常看来只是蓝绿色的普通山雀,但当它们发出一种特别的叫声,便可以从人们眼前完全消失,所以就被称作隐形雀。” “还有这么神奇的小东西啊,我真想养几只。”伊洛喃喃赞道。 她忽然又觉得这新摘的果子味道十分特别,刚想称赞玄奇一番,可一抬头,却见玄奇整个人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 “出来吧。”只听玄奇沉声道。 话音刚落,只见密林中“嗖”的窜出来一道黑影,跪地道:“玄王殿下,国师派人到处在寻你呢。” “你记住,我不喜欢被暗中跟着。”玄奇冷冷道。 “是,属下谨记。”黑影埋头道:“那玄王殿下是否要回宫?” “嗯。”玄奇没有再多说,只拉着伊洛走在了前面。 伊洛心里喃喃道,这人变脸变得还真快,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转眼间又冷得像个大冰块一样,是不是王子公主什么的都这副脾气呢? 两人走了没几步,身后便又一众黑衣侍卫跟了上来,这一回他们跟得又紧了几分,像是生怕又跟丢了似的。 玄奇整个人木着脸,伊洛则憋着笑,仿佛玄奇越是生气,她便越是觉得好笑。 ******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一座宫殿。 只见摆设与装饰都十分接近白鹿山庄的风格,想必应当是玄奇的寝宫了。 刚进大门,只听正厅传来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奇儿,这才刚刚好点,一大早的你这又是往哪里去了?” 玄奇一进厅门,便恭敬的行礼道:“师父,徒儿只是早起了去踏青,山里空气清新,有助于身体恢复。师父你腿脚不便,何必这么早来看我?回头我去师父府上请安岂不更好?还有这些玄衣卫徒儿并不需要,带着太不习惯,希望师父能撤了。” 话音刚落,却见房里不止国师一人,而是厉王和修罗也来了,玄奇于是一一行礼道:“见过王兄、王姐。” 厉王和修罗一一点头回礼。 只听厉王道:“玄奇,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国师心疼你才命一众玄衣卫贴身保护,换作是我们,”他说着转向修罗,笑道:“那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呢。” 修罗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只听国师又道:“你十年未归,才刚一回宫又闹得性命攸关,多几个人护卫而已,有什么打紧的。而且师父特意令他们衣着和配饰都选了你喜欢的样式,如此看着也顺眼,多两天也就习惯了嘛。” 伊洛只觉得这话从国师嘴里说出来总是别扭,不竟“格格”的笑了起来。 看长相、排辈份、论声望,不论哪一样,这个老头一向是穷凶极恶十恶不赦的形象,可一到玄奇面前,忽然就变了一个人,若只闻声不见面,便恍若慈父一般,可一瞧见他那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你便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修罗忽然瞧见伊洛躲在玄奇身后,有些惊讶,于是笑道:“洛姑娘怎么也来了?” “哦,我,我也来探望玄王……殿下。” 伊洛笑了笑,却被玄奇从身后一把拽了出来。 玄奇道:“我的大恩人,你不出来倒叫大伙儿如何谢你呢。” “呵呵呵,是么……”伊洛挤出个笑脸,却难以相信玄奇的话,半开玩笑的道:“若真要谢,可不可以请老……国师大人,将我这双脚上的套索给解了呀?” “哈哈哈……”国师大笑起来。 伊洛心里暗暗感叹,笑得真是比哭还难听啊。 国师道:“小丫头,咱们不是说好的嘛,你年纪轻轻记性可比老夫好得多吧。” “呵呵呵。”伊洛勉强笑着,早知道这老家伙不好对付,于是又道:“我开玩笑的呢,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当真了吧。不过我那长了翅膀的小兄弟,他可是在无涯海里生活的,如今锁在宫里,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他又不会说话,又不会伤人,不知国师大人可否开个恩,将他放回海里去?否则他可活不下去呢。” 国师亦没想到这小丫头会出这招,但只要伊洛留下来,那鸟人确实也无碍,若样样都不答应,那也在众人面前显得太没有肚量。 国师于是对身边的侍卫道:“去将那长了翅膀的小兄弟请来吧。” 侍卫领了命便速速出了门。 伊洛立即欢喜起来,笑道:“谢国师大人。” 此时,一旁的厉王又道:“本王倒是有个提议,玄奇刚回来,因绿瞳兽之事我们也未来得及接风洗尘,为兄的若不设宴迎接那是说不过去的。不如择个吉日,就在宫中大宴群臣,一来沾个喜庆之气,二来让玄奇也熟悉熟悉朝中官员,你们看这样可好?” 国师还未开口,修罗却抢先道:“王兄想得真是周到,修罗都自愧不如了。”说着又转向玄奇,笑道:“玄奇,为了答谢你的救命恩人,我就命最好的裁缝为洛姑娘制一件宴会的华服,你看这样可好呀?” 玄奇行礼道:“多谢王兄、王姐。王姐你总是最贴心的。” 修罗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国师亦点头道:“老夫也觉得厉王殿下此议甚好。” 此时门外侍卫来报,说尹鲲已经带到了。 国师随即施法,解开了尹鲲脚上的套索。 尹鲲见自己双脚上的荧光不见了,显得异常高兴,拉着伊洛就要往外跑,却被伊洛拽住了。 “哎,哎,我,我不走。” 伊洛说着,双目一垂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 尹鲲也跟着望去,发现伊洛脚上的荧光却还若隐若现,不觉眉头一皱,叫道:“洛,洛!” 伊洛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先走,乖。” 尹鲲愣愣的瞧着她,愣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不听话了?” 伊洛说着,看上去有点生气的样子,又展开双臂,道:“那抱抱。” 尹鲲亦展开双臂和伊洛拥抱起来。 伊洛趁机凑到尹鲲的耳边,轻声道:“别忘了我在囚室里嘱咐你的话。” “洛!”尹鲲点点头,带着哭腔,道:“阿姨!” 一旁的玄奇忽然冷冷道:“洛阿姨,抱够了没?在等本王反悔吗?” 伊洛于是又在尹鲲背上拍了拍,笑道:“听话,快走吧,阿姨!” 尹鲲方才念念不舍的松了手,缓缓走到门外,然后双翅一展,一飞冲天,转眼就不见了。 第五十八章 遗物 午后,原本是慵懒、惬意的时分。 今天却又是一行人拼命往白纤儿手里塞着银钱,千叮万嘱,一副求神拜佛的样子。 纤儿实在推脱不过,只好接过了来人送来的物件,无奈的摆了摆手,让他们先退下。 紧接着,纤儿便领着两个宫女缓缓走进了水灵宫的后厅。 此时,白云曦正半卧在软榻上翻看着一本书,她慢悠悠的品读着:“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义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飨用五福,威用六极。” 纤儿走到门口,忽然清脆的笑道:“公主今日好有雅兴啊,呵呵呵……” 白云曦亦微微一笑,道:“这不是雅兴,如今本宫也没有闲情逸致来欣赏诗词歌赋了。” “哦?”纤儿不解,道:“那公主刚刚反复念叨的是什么呀?” 白云曦笑道:“此书名为《九畴》,传闻乃是中土一位圣贤所著,讲的是九大治国的方略。咯,本宫尤其钟意‘农用八政’这一说,说的是如何管理民食、管理财货,管理祭祀,管理建筑,管理教育,管理司法,接待宾客,治理军务。” 她说着又翻了几页,道:“还有‘义用三德’这一条,本宫也很喜欢,说的是治理众民要以正直为本,同时在必要时又要刚柔并用,或者以刚制胜,或者以柔制胜。还有……” 此时纤儿已满脸愁容,连忙道:“哎呦,我的公主殿下,奴婢哪里听的懂这些啊,您就别再念了,你瞧瞧,奴婢都头昏眼花,耳朵长茧了呢。” “呵呵呵……”白云曦也笑起来,“以前也总觉得这些老人家的言论枯燥,现在读来反而有趣了。 纤儿道:“那公主何不说给陛下听?陛下才用得着呢。” “唉,”说到这里白云曦不由得轻叹一声,“若是陛下真愿意听,那就好了。” 纤儿见白云曦似有不悦,连忙转移话题,道:“公主你瞧,慕容统领又差人送礼物来了!” 纤儿说着对门外的宫女招了招手,两名宫女就恭恭敬敬的端着礼物走了进来。 纤儿道:“公主,这是白玉孔雀金珠钗、金莲银凤翡翠镯、凤蝶鎏金镶蓝宝耳坠,还有一支镂金穿花步摇。” 白云曦忽然手抚着额头,叹道:“听到金什么银什么的,本宫就头疼……” “哦,还有呢。”纤儿又道,“还有一束公主您最喜欢的花——蓝蝴蝶!公主你瞧,这花儿开得正好呢!”纤儿说着将一束蓝蝴蝶花捧到白云曦跟前。 白云曦只看了一眼,却道:“告诉送礼来的人,谁要再敢摘宫里的蓝蝴蝶,就剁谁的手!” “公主……”纤儿别着嘴,道:“奴婢觉得您这是对慕容统领有偏见,若是换了云将军摘朵花来,您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白云曦微微怒道:“纤儿,你可是越来越大胆了啊。” 纤儿嘟着嘴:“奴婢说的是实话嘛。” 白云曦顿了顿没有说话,忽然又道:“云将军……可有消息了?” 纤儿缓缓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那你们下去吧。”白云曦摆摆手。 “是,奴婢遵命。” 谁知纤儿正要退下,白云曦忽然又道:“等等,今日已过午时,你路过灵正殿的时候,可看见陛下了?陛下的奏折批完了吗?” “公主,”纤儿一听这话突然“砰”的跪在地上,道:“陛下……陛下今日没去灵正殿。” “那是去哪儿了?”白云曦道。 纤儿埋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齐公公今日到处在找陛下呢。小的们怕惹公主生气,都闷着不敢说,私下里可是整个白灵宫都要翻遍了。” 白云曦一怔,又道:“那今日的奏折可是良相在处理?” 纤儿似有些结巴,吞吞吐吐道:“良相……良相都病了好几天了……” “什么!”白云曦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怒道:“本宫还养你们做什么!正经事不知道报,成天里就知道说些金啊花儿的,还不快起来!本宫要更衣,梳妆,要去灵正殿!” 纤儿赶紧起身,慌忙要去准备。 只听白云曦又道:“还有,让宫里所有太监宫女嬷嬷们,全都给我找去!不找到陛下,本宫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纤儿还未见过公主动这么大的怒,连忙胆战心惊的出了门。 ****** 傍晚时分,密语正好进宫来,打算去看看白慕明。 可巧,刚路过白曲园就看到小宫女菁菁迎面走来,两眼发红,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 密语不免有些纳闷,便问:“菁菁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菁菁揉了揉红肿的双眼,道:“是密语姐姐啊,我们在找陛下呢。” “找陛下做什么?”密语不解。 菁菁满腹委屈的样子,道:“密语姐你不知道,陛下今日一整天不见人影了,良相这些天也病了,灵正殿的折子堆成小山一样,云曦公主发了好大的火,让小的们翻遍皇宫也要把陛下翻出来。我刚刚就顶了两句嘴,说陛下一个大活人,到晚膳的时候饿了自然就会回宫的,谁知道……谁知道纤儿姐姐突然就扇了我两个大耳光!我……我……” 她说着似乎又要落泪,密语连忙安慰道:“菁菁别哭,你瞧,眼睛哭肿了可不好看。公主急着找陛下,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菁菁方才努力止住了哭,道:“小的们哪里知道主子在想什么。不过大伙儿都在偷偷议论,说咱们陛下不理朝政,不喜欢做皇帝,陛下只喜欢洛姐姐,有了洛姐姐,恐怕连王位都不要了!” “哎呀!”密语连忙捂住菁菁的嘴,小心的道:“这话千万别乱说,若是传出去,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菁菁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嘴太快,于是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密语又道:“那各宫都找过了吗?” 菁菁点点头,道:“小的们能进的地方都找过了,不能进的地方又都不敢进去。” 密语拉着菁菁的手,温和的道:“你且别伤心了,各宫里再多去找找,我也帮着你们找。” 菁菁方才露出一个微笑,道:“嗯,密语姐你真好。” 菁菁走后,密语思虑着,下人们能进的地方已经找过,但恐怕这位陛下对那些大家去不了的地方才感兴趣呢。想到这里,她于是独自一人往玉白山走去。 好不容易躲过几班侍卫,密语终于来到玉白山顶,抬头望去,只见灵光塔高耸入云,塔旁一棵巨树参天而立,塔尖与树冠,一个纵向直刺云霄,一个横向展若华盖,高低不分,气势不让,倒是相映成趣,颇有谁与争锋的意味。 再仔细一瞧,枝繁叶茂的树冠中央,一点银光闪闪,猜想便是白慕明那袍子上的银龙了。 密语于是闪身而变,如薄卷般乘着风飘飘而起,不一会儿就落到了树冠上。 只见白慕明果然坐在树上,两手交叉垫在脑袋后面,两眼直直望着灵光塔,发着呆。 “哎,多情的陛下,在看什么呢?”密语打趣道。 白慕明突然被惊醒,抬头一看,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是你啊,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密语在白慕明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道:“就只准你来,不准我来么?” 白慕明苦笑,道:“我何时如此霸道了?你要是喜欢,就住在这山上都行。” 密语道:“呸呸呸,我才没有兴趣住这山上,难不成半夜和你的祖宗八代聊天么?” “呵呵……”白慕明亦觉得好笑,感叹道:“好久没这么轻松的笑了。” 密语道:“那你方才在看什么呢?看得都发呆了。” 白慕明伸手指了指正前方,所对的正好是灵光塔的最高层,第十九层楼。 “你瞧,那晚我父王就是在那里祭祖,然后就被刺杀了……”白慕明说着,眼中透露着一丝难得的忧郁。 密语举目望了他一眼,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塔身破碎之处已经修好,但新旧痕迹终究不同,还是能看出是修补过的。 密语道:“那当时你在哪儿?其他人在哪儿?” 白慕明道:“其他人都在第十八层欣赏壁上的画,而我不会武功,所以比他们走得都慢,我从塔底一直往楼上爬楼梯,刚到第十九层,就看到父王已经中箭,倒地了。” “所以没有人看见白王是什么遇刺的?”密语问道。 “不。”白慕明摇了摇头,“塔里人确实都没有看见,但塔外还有一个人。” 他指向塔尖的手收了回来,又道:“就是这里,我们现在待的地方,伊洛被困在这里两天两夜,她害怕高,所以不敢下去,也不敢低头看。” 密语想了想,道:“所以你怀疑……” “我怀疑她看到了什么……”白慕明笃定的道。 密语却不解,道:“不是说玄奇就是刺杀白王的凶手么?” 白慕明道:“那是慕容鹤说的,因为刺中父王的是越国金箭,而玄奇是越国的王子,在那种情况下,大家一致认为即使不是玄奇所刺,也是他指使手下做的!” “那玄奇的手下呢?那个叫吴常的人。” “他那天之后就不见了。” 密语忽然明白了:“所以唯一知情的人只有伊洛!” 白慕明点点头,却没有马上说话,眼中流露出一种惋惜的忧伤。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道:“不知为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密语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喃喃道:“是么?” 白慕明眼中似乎闪烁着一抹晶莹的光:“我觉得我就要错过她了,我……”他将头埋在膝盖上的臂弯里,声音似乎也沙哑起来,“……我无能为力。” 密语微微低头看着他,忽然想起在白曲园玩“曲水流觞”的时候,他曾朗朗的笑言希望阅尽世间宝典,志在博闻天下。那时候,他虽手不握寸铁,却敢于的标榜自己性情纯粹、志向高远。还有白灵武会的时候,他自信满满的介绍由他亲自设计的比武场地,那时候,他不仅才华横溢,而且思想开明,不仅悉心的考虑了母妃的感受,而且坚持不在男宾女客之间放置屏风。他敢于表达自我,而不去顾忌周遭的看法和对手的强弱,也敢于违背世俗,追求自己认为对和美的东西,如此纯良简单的天性,为何偏偏要受制于沉重的王座之上呢? 密语仔细想来,还是更希望看到那个摇着玉扇,洋洋自得、朗朗轻狂的少年。 “无能为力,是你懦弱的借口。” “什么?”白慕明从臂弯里露出头来,呆呆看着身旁的密语。 他不敢相信密语会说出这样的话。 密语却又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她呢?她有什么让你钟意的地方?” “伊洛她……”白慕明仔细回想着,心里泛起一丝甜蜜,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待在一起便总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让人觉得很新鲜,很有趣。而她每每遇到危险,遇到困难,也总有让人意外的化解之法。她总是很乐观,让人觉得生活充满阳光。” “你说的没错。”密语道:“她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内心很善良,看似喜欢斗嘴抬扛不认输,其实很懂得欣赏对方的好,她看似又好吃又懒散,但从未放弃过修炼武功,她虽然天资并不好,武功也差得一塌糊涂,但为了在乎的人就有勇气冲上擂台,去和比自己强大得多的人对战!” “所以……” “所以你如果继续懦弱和无能下去,又有什么资格来喜欢这样美好的她?” “密语,”白慕明似被戳中了心窝一般,颤声道:“可是我现在连走出皇宫的自由都没有。” 密语却更加认真的道:“国都是你的,你何须走出去呢?” 白慕明愣愣的看着密语,万万没想到她的话字字如针,扎在自己心里。 “还记得你说过要‘博闻天下’吗?”密语的眼中带着鼓励和赞赏的神情,“那时候我真的很欣赏你的自信。原本我也以为‘只学文不学武’是不符合生存法则的,但你不同,因为你是灵国的王!你手中有别人没有的武器,那就是你的国,你的国人!灵国的强大就是你的强大!” 密语又拉着白慕明的手,握紧了,继续道:“只有你强大了,才不负白王所托,才有能力做你想做的事,才可以守护你心爱的人啊。” 白慕明终于忍不住,两行热泪从眼里涌了出来,一把抱住密语,激动的道:“对不起,我错了,我错得离谱。密语,谢谢你,谢谢你……” 密语轻拍着他的背,心里亦有种说不出的苦,明明就在舌尖,却又咽了下去,眼里不竟也有些湿润,只喃喃道:“陛下,你想哭就好好哭一场,这里也没有别人看见。但若回到王座上,就再也别哭了。” 白慕明靠在密语的肩上,拼命点了点头,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 夜幕低垂,天色渐晚,一轮明月挂上枝头。 两人在树上呆坐了许久,临近半夜时方才下了山,分别时也说好了,密语会常常进宫来看白慕明。 分开后,白慕明踱着步子,独自前往灵正殿。 一进殿门,却见正厅烛光依稀,不竟有些惊讶,难道良相来了? 走近一看,却是白云曦伏在案上,神色疲倦,已经睡着了。 案几旁的烛台上,蜡烛剩下不多,烛芯却露出好长一截,引得烛火旺盛,随风摇曳。 白慕明轻叹了一声,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云曦披上,然后吹灭了她身旁的烛火。 待行至自己的座前,白慕明不免又吃了一惊,只见御案上的奏折已分成三份,叠得整整齐齐,从左至右,表示重要性从高至低。想必云曦已将这几日堆积如山的折子都阅过一遍,然后从左至右从上到下排好了顺序,这样,最重要的国事便可以在第一时间着手处理。 白慕明远远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忽然产生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但又念起今天密语对自己说过的话,没敢继续想下去。 “国是我的,我又何须推脱呢?” 他喃喃自语着,伸手取了一本奏折准备批阅,忽然发现御案上自己惯用的狼毫不见了,于是打开御案的抽屉找了起来。一层抽屉没找着,又打开一层抽屉,忽然,他在最下层抽屉的角落里摸到一个硬质而光滑的东西。 翻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锦盒,锦盒正面写着四个大字“白王亲启”。 白慕明心里不竟疑惑,藏得这么深,里头是什么宝贝么?可此处的白王说的是父王还是自己呢?还是说历代白王都可以打开? 但不论如何,目前的白王就只有自己。 想到这里,他伸手打开了锦盒。 出乎意料的,锦盒里的东西竟然极其简单,只有一件披风和一本秘笈。 这件披风他已然十分熟悉,乃是祖母赐予他的雀翎衣,只是前日里被父王收了回去。 但这本秘笈,他握在手里,定定的瞧着上面的三个字,忽然脑袋里开始混乱,一时间无数个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迅速闪过,他似乎应接不暇,但终于将众多的蛛丝马迹连接在一起。 “难道……父王你……” 白慕明心里顿时生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沉重无比,直压得他整个人瘫坐在龙椅上。 这秘笈上的三个字乃是“隐形诀”。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五十九章 一叶舟 尹鲲一走,整个院落似乎清净了许多。 伊洛一觉睡到大天亮才起来,睁眼一瞧,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暖洋洋的,挺舒服。 打开房门,但见院中清爽敞亮,她心中喃喃道:“嘿嘿,天气正好,适合练功。” 正值此时,忽然听见院子东北角一棵老树上悉悉窣窣直响,她便运力伸手往那方向一招,只一瞬间,忽然一只松鼠就从老树上窜了下来,蹦蹦跳跳的奔到她的脚边,举头望着她,两只小眼睛如黑豆一般忽闪忽闪。 伊洛见它生得可爱,耳朵小小,尾巴绒绒,背上还有五道竖条的黑白纹,喃喃笑道:“原来是一只小金花呀。” 伊洛说着,又从屋里的桌上抓了一把葵花籽扔在地上,那小金花鼠竟如获至宝一般,欢快的蹦跳了几下,然后就地嗑起瓜子来。 伊洛正瞧着小金花鼠,抿嘴笑着,忽然,院门口传来一个鬼哭魔嚎的声音。 “小徒弟,看来近日里武功大有长进啊!” 伊洛抬头一瞧,原来是国师来了,于是别了别嘴,道:“老头儿,我可不是你的徒弟,别乱叫啊,否则就轰你出去。” 国师驾着轮椅行进了院里,也不生气,只理论道:“我看你方才双目微微泛紫,定是已经领悟到我心宗的法门,修炼时体内一定也有了火焰般的真气,若非爷爷我前日里悉心教导,你这个小丫头怎能进步得如此神速呢?” 伊洛亦不示弱,笑道:“若真是悉心教导,那你倒是说说看,心宗修炼者都有什么秘笈可练?心宗的武功源自哪里?可有门派?心宗泰斗又是哪一位?” “哟,哟,哟,好狡猾的丫头,”国师不竟长叹几声,道:“不肯拜我为师,还想套我的话,那可是想得美呢……” “切,不说就不说。武功呢,本姑娘可以自己练,”伊洛说着,伸手将金花鼠抱在怀里,又轻轻抚着它背上的绒毛,喃喃道:“可是某些人呢,想说的话没有机会说,生生的咽进肚子里去,就这么憋着,唉,憋着可真难受啊。”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拍了拍心口,仿佛自己刚好就被憋屈住了,非得拍一拍才能疏解似的。 国师虽然被戳中心口,但也不会轻易罢手,又道:“你只不过十几岁的娃娃,自己练武,又没个心法,又没个招式,怎么练呢?拜我为师有什么不好,岂不省去瞎琢磨的几十年?” 伊洛又道:“嘿,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练不成?既然你认为本姑娘骨骼清奇天赋异禀,那又何须瞎琢磨几十年?”说着她又捧起手心的金花鼠,炫耀道:“心法是人悟到的,招式也是人创造的,那我令这小东西放下戒心,亲近我,听我的话,既不动用刑罚,也不见得刀光血影,岂不也是本姑娘独创之法?” 国师正是一惊,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竟已有这般见识。 ****** 忽然,又一个声音从半空传来。 “既然是新招,那就由我来启个名字吧。” 此声自是比国师的笑声悦耳了许多,伊洛和国师都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玄奇御空而来,墨发飘飘,气宇轩昂,然而更特别的是,他驾着一艘船,一艘绿油油轻飘飘的大船! 伊洛睁大了双眼,掩饰不住惊奇之意,而国师也面露喜色,啧啧称奇。 玄奇缓缓降落在院子里,又缓缓从船上走下来,而那艘船还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既不飞走,也没有落下。 只听玄奇道:“伊洛刚才所说确实乃独创之法,习武之人能缝高人指点或是得到至高无上的秘笈,自然是幸运,但你学过的别人也可能学过,你听过的指点别人可能听得还更多,若能自创技法,即使棋逢对手也能出奇制胜,那就更胜一筹。所以,你刚才所创之法就叫做‘伏兽绵绵’,可好啊?” “伏兽绵绵,用软绵绵的方法就将一只兽降伏了!嘿嘿,我喜欢!洛氏心宗第一绝——伏兽绵绵!”伊洛念叨着,十分欢喜,又道:“我还要自创第二绝、第三绝……然后组成洛氏心宗七绝!嘿嘿,老头儿,到时候本姑娘就是心宗泰斗!” 瞧她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仿佛自己已然练成了,一向板着脸的玄奇都差点笑起来。 此时,伊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道:“哎,尽顾着说我了,你这绿油油的大船是哪儿来的呀?竟然可以在天上飞呢!” 一旁的国师显然已不与伊洛计较,他的目光完全被那半空中的绿色大船吸引了过去,他伸手摸着船身,竟然软绵绵的,船面十分光滑,忽然嘴角一扬,觉得新奇不已。 只听玄奇道:“师父,这艘船你可喜欢?” 国师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的说:“若非天宗修炼者,飞行是个大问题啊……” 玄奇又转向伊洛,道:“今天,我是来谢你的。” 伊洛瞧他一副认真慎重的样子,打趣道:“大恩不言谢,还是让这个老头儿放了我更实在些。” 玄奇道:“你还未看出来这是什么?” 伊洛又仔细瞧了几眼,尽管她已经瞧得很认真,可过了好一阵还是没看出这船的来历,只好不情愿的摇了摇头。 玄奇才道:“就是你之前送我的那片叶子。” “叶子!” 伊洛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和那红果一起摘下来的叶子! 只听玄奇又道:“我见它总是悬浮在空中,便将它滴血认主炼成了法宝,就叫做一叶舟。” “一叶舟,不错,不错……” 伊洛心里幽幽的后悔,早知道这是件宝贝,就自己留着了,当初怎么那么大方?怎么想也不想一下就送人了?真是蠢哪…… 玄奇又道:“师父,伊洛,乘上一叶舟,随我去看越国的风景,如何?” “好呀好呀!” 伊洛心想,船这么大,飞在空中便可以挡住向下的视线,或许就感觉不到高了呢,那无论如何也要试试,于是足尖一点,率先跳上了一叶舟,双手往前一抛,亦将手中的金花鼠送回了老树上。 国师早就看出了玄奇的心思,此时怎么好意思挡在二人中间呢?于是识趣的道:“你们都是年轻人,自个儿玩去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要回府调养,就不奉陪了!” 说着,国师便驾着轮椅往大门外去了。 ****** 玄奇亦登上一叶舟,拂袖一引,绿色的大船就迎风而起,带着二人飞了起来。 刚刚升空,伊洛还是不太适应,害怕自己又头晕落下去,于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玄奇道:“你若害怕就躺下,只看天,不看地。” 伊洛想想也有道理,于是枕着双手躺了下来,一睁开眼,果然,只见蓝天白云,晨光正好,心情也正好,竟然一点也没有眩晕之感。 她于是喃喃道:“这一叶舟真好,飞起来比那细细窄窄又冰冷的仙剑可舒服多啦,我还是第一次飞得这么高呢。” 玄奇没有说话,只在船头缚手而立,不一会儿就将船引到云层之上。 伊洛只觉得四周浮云飘飘,如梦如幻。 不多一会儿,船忽然停了,只见玄奇伸出一只手来,道:“到了,若害怕就拉着我。” 伊洛也不知道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于是抓住玄奇的手从船上起来,跨步下船,竟然一脚踩在了坚硬的实地上,不觉有些惊喜。 只见前方一座山峰直冲云霄,孤峰突起,壁立千仞。 伊洛方才明白,原来自己落脚之处竟然是云端之上的一处悬崖!可一想到悬崖二字,她忽然又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但就在此时,玄奇手里一紧,稳稳地拉住了她。 “此处浮云环绕,你不要怕,根本看不到地面的,一点也不高。” 伊洛定了定神,仔细一瞧,果然,四周全是白茫茫的云朵,仿佛自己就置身在软绵绵的云海世界,若是失足掉了下去,恐怕也就像落在温暖而柔软的棉被里,如此一想,竟然半点险峻的意味都没有了,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 两人缓缓登上孤峰,选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下来。 伊洛呼的舒了一口气,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登上这么高的地方,呵呵,爽快!” 玄奇默默的坐了一会儿,忽然道:“伊洛,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可以认真回答我吗?” 伊洛侧目睨了他一眼,别嘴道:“嘿,道是来谢我的,原来是来考我的!” 玄奇忽然又不说话,沉默了起来。 伊洛只好又道:“跟你开玩笑你就当真了,一点也不好玩。那好吧,你尽管问,不过咱们说好了,本姑娘也有问题可以问的,你也得认真回答我。” 玄奇亦侧头看着她,不像在说笑,于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想问,在白灵宫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出来?” 伊洛想也不想,答道:“因为我们打赌的啊,你小瞧我,我自然不会服输,就略施小计而已啦,呵呵呵,小菜一碟,不足挂齿的。” 玄奇却道:“我不信。” 伊洛忽然觉得对着这个大冰块有点笑不起来,只好道:“好吧,你曾救我一命,就想还你。” 这个答案玄奇好像并不太喜欢,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道:“无涯海上,我和绿瞳兽对战,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你为何不逃?为何还要来越国?” 伊洛道:“废话,我若逃了,你不是就葬身大海了么……不来越国,难道又送回灵国那刀口上去?那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抓你呢。” 玄奇道:“既然一命已还我,那我的生死又与你何干?” “那那……”这一问,直问得伊洛有些结巴,她低下头喃喃道:“那我也不能扔下你不管啊……” 只是这句话说得特别轻,轻得就像是一只蚊子在哼哼。 虽然这么说,伊洛心里却打着小鼓,想到之前国师也说起过这些,当时经国师一说,好像自己欠了一堆人情,可这会儿经玄奇一说,好像一切又都成了一厢情愿。 她于是反问道:“那我问你,在白鹿山庄你为何耗损真气救我?” 玄奇道:“因为是我的手下伤了你。” “哦。”这个答案,确实让人有些失落,“那你为何只救我,却始终不肯露面呢?” 玄奇道:“因为我并不想多认识一个人,不想麻烦。” 伊洛斜目瞄了他一眼,神色严肃,没有表情,忽然又想起白鹿山庄那一片被自己摧毁的园林,不竟有点心虚。 “我很麻烦?” “是。” 伊洛忽然有一种要被毒舌咬死的预感,于是开始啃自己的手指甲。又道:“那擂台上我被乌兰公主一掌轰下来,可是你接住我的?” “是。” “你又不想认识我这个大麻烦,那又何苦要帮我呢?我的生死又与你何干?” 这一次,玄奇转头定定的看着伊洛,似乎也答不出来,双眼里浮现出一丝受到挑战的愠怒。 “你瞧,答不出来了吧?哼哼。”伊洛看他生气的样子,忽然乐呵起来:“告诉你哦,你老是这么冰冷,交不到朋友的!” “我不需要。”玄奇目光直直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站了起来,往一叶舟走去。 “谁不需要朋友?我不就是你的朋友么?”伊洛一着急,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哎,哎,别走啊,等等我!” 此时玄奇已登上船,伊洛急急忙忙奔过来,本来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悬崖,可她一只脚刚踏上船的时候,一不小心往脚底下一瞧,只见船舷与山崖的缝隙间深若千丈,她忽然脚下一软,一个跟头就往前扑了过去—— 正巧玄奇刚站定了,一转身,忽然一个身影迎面扑来! 他还没来得及伸手接住了,整个人就被伊洛扑倒在船上! 伊洛正是觉得又惊慌又不好意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道歉,忽然,玄奇翻过身一把将她按在了船板上,她忽然全身僵住,只听得耳边一个近得不能再近,夹杂着气息的声音道:“你不是。” 继而,空气中弥漫着“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也不知道这声音响了多久,玄奇终于手里握紧了拳头从船板上撑起来,道:“我不欺负你,若是怕高,就别起来。” 说着,他起身走到了船头,拂袖引船,一叶舟随之动了起来。 伊洛只觉得一阵眩晕,也分不清到底是晕高的缘故,还是心跳得太快,总之额头脸颊手心全都在发烫,至于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她忽然也记不清楚,好像一切都很恍惚,恍如梦境一般。 第六十章 越王陵 一叶舟行了不久,停在一处山间。 但见青山碧水,重峦叠嶂,风景十分秀美。 玄奇和伊洛下了船,踏上一条小径,曲曲折折,走到山间一处洞府。 此处极其幽静,洞府前虽有侍卫把守,但不到近处万万不会想到这山间竟然还别有洞天。 玄奇挥了挥手,侍卫们则退步开道,随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一道石门开启。 只见洞府中央,一个湛亮剔透的水晶棺中静静躺着一个人。 发色灰白,面容威严,双目紧闭,无息无声。 “这位是……”伊洛有些纳闷,不知眼前之人还活着,还是已天人两隔。 玄奇伸手抚摸着水晶棺,轻声道:“是我父王,他……睡着了。” 虽已猜到几分,但得知棺里躺的是越王,伊洛还是有些惊讶:“怎么在这里睡觉?” “父王病得太重了,我们只好让他熟睡,这样他至少还没有离开我们。” 伊洛也不知道这话中的“我们”包括哪些人,但可以猜到能完成催眠这件事的,应该只有国师。 玄奇接着道:“我上次没经过他的允许就回来,他很生气,要我立下重誓,必尽我一生所能,为越人夺回北鹭原。即使他离世,也不许我回来,为了……不暴露我的身份。” 虽是只言片语,伊洛仍能感觉道他语调里的忧伤。 “就是我住在白鹿山庄的时候吗?” “是,就是我赶你走的时候。”玄奇说到这里,将伊洛的一只手拉过来,握在手心里。 或许因为水晶棺的寒气,他的手此时有些冰凉,伊洛下意识的想要把手缩回来,他却不肯放。 “你在白鹿山庄住了多久?”伊洛道。 “十二年。” “十二年你也不曾回来过吗?除了那一次。” “他曾去看我,陪我过生辰,但就是不许我回来。过了十六岁,就连生辰也见不到他了。” 十二年的漫长,伊洛心里绝然不陌生,因为她也在山里等过九年的岁月,但由于孟婆婆、密语和尹鲲的陪伴,她亦从未感到过孤独。 而这十二年的漫长岁月,对玄奇而言,好像他都只有一个人。 伊洛道:“那你会履行你的誓言吗?” “会,那是他一生的夙愿,也可能是最后的愿望。” 他缓缓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她,又道:“所以你现在清楚我的立场了吧。” 说是清楚,心里却还是糊里糊涂的,但伊洛还是点了点头。 “我今天说过的话,你回去后要慎重的考虑,好吗?”他手里握紧了。 考虑?考虑什么?伊洛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满脸认真的表情里,镶着一双忧郁而迷人的眼睛。 “走吧,就当你是答应了。”他说着,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伊洛一路跟着玄奇走出来,穿过小径,又登上了一叶舟。 但她脑袋里还是一片迷糊,总觉得今天玄奇说的话有些奇怪,难道是一个住久了连话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他的逻辑混乱,还是自己脑袋烧坏了?可是他到底要表达什么呢? 伊洛思虑着,又用手拍拍自己的额头,试图把自己拍得清醒一些。 此时一叶舟已经起航,穿过碧绿的山涧,游荡在一片旷野之上。 伊洛躺在船板上,张开五指,将手掌映在碧空之间。 只见一群蓝绿相间的山雀飞过,密密麻麻,约有百只。 “是隐形雀呀!” 一瞬间,微微阴霾的心情似乎也随之飘荡起来。 伊洛起身盘腿坐在船上,双臂轻舞,决定要和这群可爱的小家伙玩一玩。 “玄奇,你喜欢什么水果?”伊洛问道。 “樱桃。”玄奇没有回头,只简单答道。 “好,樱桃!” 伊洛说着,双手舞动,腕上的铃骨摇“叮铃”作响,“变!” 话音刚落,奇迹般的,只见这群隐形雀整队飞成了一颗樱桃状,还留着细细长长的柄,生动极了。 玄奇抬目一望,不觉有些欣喜,紧锁的双眉顿时舒展开来。 “玄奇,晚饭想吃什么?”只听伊洛又问道。 “鸡腿。” “好,那就来鸡腿!……变!” 只见隐形雀又飞成了一个鸡腿的形状。 玄奇何时见过天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鸡腿,而且还长了翅膀到处飞来飞去,不觉想笑,但他似乎还不习惯笑这个表情,只“咳咳”了两声。 伊洛见状也乐得“格格”笑起来。 只是空中的隐形雀似乎听见了这笑声,于是纷纷“咕咕,咕咕”叫起来。 随着雀鸣声,一转眼间,它们就消失在碧空中。 伊洛眼见这一大群雀儿就此凭空消失了,忽然愣愣的恍了神。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了上来,若是有人用许多隐形雀的绒毛织成衣服,穿上这件衣服,再学会它们的语言,那岂不是可以隐形了?而且这众多隐形雀组成的衣服,看上去十分熟悉,竟好像是……雀翎衣! ****** “想什么呢?该下船了。”只听玄奇轻声道。 伊洛回过神,玄奇已将她扶下船,并唤来了一个宫女,吩咐道:“给洛姑娘煮一碗百合莲子汤,和晚膳一同呈上来。” “奴婢遵命。”宫女应承道,立即伸手来扶伊洛。 伊洛纳闷道:“给我喝这个做什么?” 玄奇也未多说,只道:“我还有事,不陪你了。”说完便驾着一叶舟飞走了。 一旁的小宫女却道:“姑娘,百合莲子汤是安神用的。” “哦。”伊洛点点头,又道:“你叫什么?” 小宫女道:“回姑娘话,奴婢叫喜梅。” “嗯,我喜欢这个‘喜’字。” “呵呵,”喜梅掩嘴笑起来:“奴婢原来叫小梅,是玄王殿下要改作喜梅的,殿下说姑娘会喜欢。” “哦,是么?大冰块竟然这么好?”伊洛笑道。 喜梅两眼忽闪忽闪眨着,道:“……大冰块?” “哦,没,没什么。” 喜梅扶着伊洛进了屋,只见前厅堂上放着一个端木盒子,四方扁平,黑漆金纹。 伊洛道:“这是什么?” 喜梅忽然想起什么,道:“哦,姑娘恕罪,奴婢竟然忘记了,这是修罗公主送来的衣服。” 喜梅说着,蹦蹦跳跳的将盒子呈了上来,上盖一开,果然,一件绫罗华服跃然眼前。 只见此衣层层叠叠,做工极其讲究,白绢襦裙,紫绢飘带,金珠以纹,银线以织,广袖飘飘,不竟让人惊叹,好一件华丽精致的留仙裙! 伊洛细细欣赏着,又用指尖一点一点触摸着衣服上的纹饰,喃喃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呢,修罗公主真是有心。” 喜梅笑道:“是呀,修罗公主是咱们越国公认的德才貌兼备的圣女呢。” 伊洛也笑道:“那修罗公主来的时候可说什么了?” 喜梅道:“也没什么,就问你去哪里了,奴婢们就据实回答,说和玄王殿下乘船玩儿去了,修罗公主只微笑着说如果衣服不合适就送回去,她自会命人修改的。” “嗯,公主待我这么好,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当面谢谢她。” “那奴婢去准备吃的,姑娘且先歇着,可好?” “嗯。”伊洛点点头,喜梅于是就退下了。 待喜梅出了门,就只剩伊洛一个人在房间里。 清静时分,她自己倒了一杯茶,方才有了闲暇,仔仔细细回忆起一连串的经历。 白灵武会的时候,乌兰公主作为判官之一提出请前三甲赴灵光塔一游,当时白王急于解救擂台上的云曦公主,所以就被迫答应了这个请求,并把日期定在农历十五。 农历十四的晚上,自己被困在孤绝树上,看到塔内金光魅影闪烁,以为是闹鬼,就吓得睡着了。 到了赏塔之时,白王独自一人在塔的顶层祭祖,然后就被金箭射中。 那金箭真的是玄奇命手下射出的吗? 不,他不会笨到用自家的箭!必是栽赃陷害。 慕容鹤指认玄奇,是因为玄奇的身份,还有……他忌惮这个在武会上与他齐名的对手! 凶手有没有可能是慕容鹤呢?他又是如何知道玄奇身份的呢? 而前一晚出现的金色魅影,是不是有人穿着雀翎衣隐了身将金箭布在机关上呢? 可这穿着雀翎衣的人又是谁呢?竟能精确的知道白王当日必定会在那个地点出现? ……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涌出来,伊洛忽然觉得脑袋不够用了,心里叹道,唉,若是密语在就好了,密语定能推断出凶手是谁。 不行,得找人商量! 想到这里,她飞一般的奔出门去。 ****** 玄王寝宫似乎比较远,伊洛一路小跑,到宫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玄奇见她气喘吁吁的跑来,不竟有些惊讶:“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为何追到这里来?” “谁追你来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呢。”伊洛喘着气道。 玄奇站在门口,似犹豫道:“天色已晚,你一个大姑娘闯入男子的房里,不怕别人笑话么?” 伊洛眉头一竖,没好气的道:“谁跟你讲究这些?本姑娘饿着肚子来帮你洗刷冤屈的,还不请我吃顿好的!” 玄奇心里喃喃道,我有什么冤屈需要你来洗刷的?还急得连饭也顾不上吃,这女人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正思虑着,伊洛已经夺门而入,自己倒上茶水喝起来。 玄奇于是唤来个宫女,道:“掌灯,要亮一些,晚膳本王和洛姑娘一起吃。” 宫女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儿,便将上好的膳食呈了上来。 伊洛一边吃着,一边把她刚才的疑虑一一说给玄奇听。 说完还笑道:“我说的对吧?慕容鹤是因为忌惮你与他齐名,才陷害你的!” 玄奇仔细的听着,也思虑着,却没有说话。 伊洛又道:“不过有点奇怪的是,慕容鹤一贯傲娇自大,怎么会突然如此不自信?还有,白慕明曾说过,灵光塔只有灵国的君王才能进去,除了白王还有谁对塔内的机关那么清楚呢?难不成是白王自己要刺死自己不成?你说是吧?” 说到这里,玄奇忽然眼前一亮,道:“那并不是不可能。” “怎么会?要自杀还用得着那么处心积虑大费周章么?”伊洛不信。 玄奇却道:“那你想想,乌兰公主为何提出灵光塔一游?” 伊洛道:“因为她有阴谋,我早就偷听到了,乌兰王来信说有个人跟他们谈了联盟,要她保这个人入前三甲,还要她找出灵光塔的秘密!” “你说的没错,这是她的动机。但我想问,她提出这个要求的契机是怎么来的?” 伊洛想了想,道:“是慕容鹤从人群中站出来,说有一个特别的奖励还没有宣布,当时我和云曦公主被困在台上,乌兰公主就趁机提出了这个要求。” “嗯,那是不是说,慕容鹤就是乌兰公主的联盟?” “对,就是他,他们蛇鼠一窝的。”伊洛似乎有点开窍。 “那再往前推,慕容鹤为什么问乌兰公主要奖励,而不问白王呢?” 伊洛回想起来,道:“因为武会开幕的时候,白王说他老糊涂了忘了要奖励什么,让乌兰公主决定!” “大家都以为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是,我们当时看见乌兰公主灰头土脸被难倒的样子,觉得很痛快呢,呵呵。” 伊洛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玄奇缓缓道:“或许白王并没有老糊涂呢?” 伊洛道:“若不是老糊涂,难不成白王是故意要乌兰公主提这个要求的么?而且他确实又老又病重的样子哎。” “若一个王又老又病重,与其躲在寝宫里等死,还不如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一生的夙愿,牵挂,就像我父王一样。”说到这里,玄奇眼里又隐隐露出一丝忧郁。 伊洛偷偷瞄了他一眼,忽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连忙道:“哎呀,好辣!辣死了呀!——辣!” 玄奇见她难受的样子,连忙倒了一杯凉茶,道:“没有人跟你抢。” “嗯嗯,谢谢。”伊洛端过凉茶一口喝掉,看上去似乎就好多了。 伊洛于是又道:“白王一定是不放心自己死后将灵国交给白慕明,他平日里只学文不学武,一招半式都不会,吃喝玩乐样样精,心地也好,杀人什么的根本就做不来,万一哪天打起仗来,搞不好就躲在寝宫里哭呢,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伊洛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腰都要弯了。 玄奇却忽然脸色一沉,道:“想起他就这么好笑么?再笑我们就不说了。” “哦。”伊洛连忙收敛了些,又道:“雀翎衣也是他们家的,灵光塔也是白王最了解,所以白王就隐了身装上机关,等到白慕明赶到的时候就在他面前遇刺,留下遗言要他勤政爱民,保家卫国,做一个万民爱戴的王!对吧?我猜得对吧?” “也许吧,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伊洛又道:“最好还能栽赃给你,这样就能激起白慕明对越国的仇恨,再加上武林人士也在场,正道中人必然要杀出来维护正义,所以既拔除了你这个细作,又为越国多树立几个强敌,可谓一举三得!对吧?” “嗯,至少有三得。” “那他怎么肯定慕容鹤会知道你的身份呢?” “这个……”玄奇似乎也想起来什么,缓缓道:“从白灵武会之后,到观塔之前,这段时间里白王召见了我,却没有召见慕容鹤。” “哦,这样慕容鹤就以为白王要选你做驸马,所以他势必要扳倒你!” “对,说得通!”玄奇原本平淡的情绪似乎也被调动起来。 伊洛格格笑道:“你瞧,本姑娘是不是帮你洗刷冤屈了啊?” 玄奇低头思虑着,其实冤不冤屈根本无所谓,白王到底是谁杀的也没有关系,既然白王已死,新王也没有继承鹭灵,那么越灵两国很快便会开战了,只是眼前这傻丫头…… 他瞧着她,嘴角竟似有些上扬,举杯道:“那我敬你一杯。” 伊洛也举杯,又忽然道:“茶都凉了,换酒!本姑娘今天可做了一回神探!” “好,换酒!” 玄奇于是伸手一招,命宫女送上美酒,二人一杯接一杯喝了起来。 ****** 月朗星稀,夜色渐重。 话说伊洛住的小院里,宫女喜梅本来去准备了百合莲子汤,可一回到房里,却发现房里空无一人。 偏偏这丫头是个实实在在,思路不太会转弯的人。她寻思着,既然玄王下令晚上要给姑娘喝这碗汤的,如今人不在屋里就应该送过去,于是拎着食盒一路找人。 走到玄王寝宫,却见玄王房里灯火通明,烛光透过纸窗,映出两个开怀畅谈的身影。 而门外不远处,却还定定的立着一个人,梳着美髻,戴着珠钗,穿着华服,双眼呆呆望着白窗里的剪影。 喜梅先是一愣,然后连忙行礼道:“奴婢拜见修罗公主。” 那夜色中的人也没有立即回答,只缓缓转过身来,轻声道:“那屋子里除了玄王,还有谁?” 喜梅道:“是洛姑娘,奴婢也是奉玄王之命给洛姑娘送汤来的。” 修罗显得有些落寞,喃喃道:“一天一夜都待在一起么……” 喜梅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便问道:“公主殿下,外面冷,要不要奴婢去通报,您好进屋去啊?” 修罗却竖掌摇了摇,冷冷道:“别说你看见过我,否则就让嬷嬷给你收尸。” 喜梅吓了一跳,连忙跪地磕头道:“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磕了一阵,喜梅抬起头来,却不见了修罗公主的踪影,她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摸摸额头,竟然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六十一章 玄宫宴 慕容统领府。 结束了一天的军队操练,慕容鹤回到府里,解下身上的盔甲。 这些时日,他已对灵国的军队情况一一了解,兵力、营帐、粮草、将领、攻防阵法等等,皆烂熟于心,并且在适当的位置已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军队里,萧千戟虽然武艺高强,手下的忠诚度也很高,但萧千戟脾气暴躁,一贯傲娇又好大喜功,慕容鹤在他面前故作景仰的低姿态,他便有问必答、逢疑必解,对军中之事毫无保留,一来二去,让慕容鹤学了不少。而白长兴虽然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但他管辖的禁军与萧千戟、慕容鹤又分属于不同的军队,白长兴素来不爱管权利范围以外的闲事,如此,慕容鹤在军中偷梁换柱亦没有人察觉。由此看来,军中若缺了云河,就等同无头之虫,兵力折损大半。 慕容鹤灵国一行本是奔着皇家权势和美人而来,如今美人不领情,新王也对驸马之事遮遮掩掩搪塞过去,但慕容鹤并不慌乱,因为他深知若得到权势,美人自然也跑不了。 晚膳之后,慕容鹤在房里掌了灯,翻看着一本《玄法兵略》。 忽然,灯火一闪,继而门外叩响三声,一长二短。 慕容鹤心知是派往城外的探子回来了,于是道:“进来!” 门口嗖的钻进来一个黑影,跪地道:“禀告公子,远近的消息都来了,公子先听哪一个?” “近的吧。”慕容鹤道。 “好。”来人道:“前日里边城惊现一只妖兽,长相和人相似,只是肤色蓝灰,而且长了翅膀。城民们本来合力抓了他关押在牢里,但奇怪的是云将军突然到访,不仅将它放了出来,还领着玉虚真人师徒以及乌兰公主,随这只妖兽出海了。” “哦?还有这样稀奇的事。”慕容鹤又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道:“好,很好,再说远的。” 来人道:“传闻越国惊现一名妖女,月夜在祭海之坛召唤出一只绿瞳兽,为的是给刚回国的玄王解毒。” “什么!”这一次,慕容鹤手里的书卷“啪”的一声落在桌上。 既然是玄王,又刚回国,那必是玄奇无疑。 但这能召唤异兽的妖女,莫非……便是那云河的小师妹?伊洛! 一个丫头片子,剑法拙劣,身手一般,在擂台上剑都被白云曦砍断了,怎能强大到召唤出妖兽来!只可能,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被困玉白山的时候已经得到了鹭灵! 慕容鹤心中顿时感慨万千,没想到鹭灵竟然如此厉害,让一个蠢笨的小丫头也能变成一个异界高手。也难怪那乌兰婆子千般重视,还与我谈条件,要灵光塔所得之物全都归她所有,所是她得了,那岂不称霸武林所向披靡?我堂堂慕容家主,又怎会成全这个心计满腹的女人?若这宝物传于我身,那我慕容家岂不…… 想到这里,慕容鹤心生数念,道:“很好!重重有赏!” 来人道:“谢公子,这是属下应尽之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慕容鹤微微点头,又道:“接下来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多派一些人手去搜罗。” “是,公子请讲。” 慕容鹤命令道:“我要灵国皇家的族谱、家史,正史、野史、民间传说,相关的都要!” “公子,您要这些史书做什么?” “这,你就不必管了……”慕容鹤说着,露出一个狞笑。 “是,属下这就去办。”来人磕了头,又“嗖”的溜出了门。 ****** 灵正殿外,白云曦又一次带着宫女缓缓的游走而过,一边走着,一边顾盼着灵正殿的情况。 正巧,良相从殿门走出,徐徐而来。 白云曦连忙小步上前,道:“良相近日来身体可好些了?” 良相亦行礼道:“老臣拜见云曦公主,谢公主挂怀,臣前日里染了风寒通体发热,以致于卧床不起,幸得太医良方,陛下也关怀有加,这几日已经无碍了。” 白云曦道:“良相乃朝中的顶梁柱,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不知近日里陛下可好?政务可上手了?” 良相道:“呵呵呵,不知为何,近日来陛下勤勉了许多,虽然诸多事宜还有所疑惑,但只要假以时日,必然能得心应手。” 白云曦一听此言,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连连道:“辅佐新王本来就是一件苦差事,那就劳烦良相多多费心了。” 良相也笑道:“云曦公主虽为女眷,却如此挂心国事,老臣拜谢!”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方才相互拜别。 白云曦临走又往灵正殿望了几眼,远远瞧见灯光下白慕明抚卷沉思的身影,方才满意的携一众宫女回寝宫去了。 而白云曦哪里知道,此时灵正殿里的白慕明虽一副勤政好学的模样,但手里翻阅的并不是奏折,而是他前日里在抽屉中搜出来的《隐形诀》。 ****** 月下弦,铜镜照倩影。 修罗坐在窗前,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 旁边一个宫女轻声道:“公主,今日月色不明,奴婢将烛台端过来好让您瞧得清楚些。” 修罗轻轻点头,那宫女便缓缓将烛台靠近。 修罗细细检查自己的妆容,描眉,施粉,珠钗,花钿,样样精美,一丝一毫的瑕疵都没有。 “公主,就算不打扮,您必定也是今日夜宴里最美的。”宫女道。 修罗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抬手让宫女扶着,一边走,一边道:“让你准备的甜点,都准备好了吗?” 宫女扶着修罗走出门,道:“公主请放心,奴婢可是万万不敢耽搁的。” “好。”修罗笑得更浓了些,“待本宫唤你,你便将甜点呈上去。” “奴婢遵命。”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好。” 宫女领了命,对外面等候的一行人道:“摆驾厉王府。” 一众奴才于是纷纷起身,忙碌起来。 ****** 厉王府,早已是从大清早开始就张灯结彩,悦乐声声。 到了晚间,早已是宾客满座。 厉王今天做东,早已迎过了朝中文臣武将和宫里的嫔妃娘娘们,连国师和玄奇也都到了,正坐在一块儿说着话。 厉王双目犹望着门外,似顾盼着什么。 果然不出一会儿,月华中一个红光闪耀的华丽倩影徐徐而来,厉王连忙上前迎接。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美人,笑道:“修罗,你若不来,我这府上今日便毫无光彩。” 修罗只睨了他一眼,道:“厉王殿下,王兄,还是自重些的好。” 厉王仍然面色不改,道:“封号都是别人喊的,本王不在乎。但修罗的美,本王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修罗微微笑:“那就多谢王兄了,只可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瞧着这满屋子的人恐怕都看在眼里。” 修罗说着,倩身移进正厅。 果然,无论老少,无论男女,无论文武,无论主仆,在座宾客无不举目细赏,连连惊叹:“修罗公主真是越国最美的人啊!” 修罗便在这无数赞赏的目光中缓缓移步到玄奇的身旁,又缓缓坐下。 众人不仅惊叹修罗之美,更诧异她身边的男子眉目冷峻,气度不凡,二人放在一起,恐怕连天神素女都艳羡不已。 修罗刚端起身边的酒杯,道:“敬玄王殿下。” 玄奇也刚要举杯,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哎呀!”的叫声,继而“扑通”一个声响。 玄奇立即从座位上飞身而起,往门口掠去。 众人皆转头一瞧,原来是一个紫衣女子摔倒在门口,正巧又绊倒了她身后端着盘子的侍女,眼看着瓷盘就要跌落在紫衣女子的身上,却正好被飞身赶来的玄奇稳稳托住。 侍女连忙跪地接过瓷盘,道:“多谢玄王殿下,好在有惊无险。” 众人方才明白过来,连连赞道:“原来这就是玄王殿下,不仅仪表出众,而且身手不凡呢!” 玄奇只挥了挥手,让侍女退下,然后伸手扶起跌倒的紫衣女子。 只见她白皙如月,樱唇点点,娥眉微蹙,美目盈盈,目光中带着些许惊慌,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惹人怜爱。 玄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轻声道:“果然人靠衣装。” 众人仔细瞧来,只见她身着留仙裙,腰佩紫绢带,发梳飞天髻,侧别雨蝶钗,身材娇小玲珑,美目楚楚可人,略施薄薄脂粉,犹胜六宫粉黛。 不竟让人惊叹,即使与修罗公主放在一起,亦是光彩不减,各有千秋。 只听厉王道:“原来洛姑娘这般美貌,本王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伊洛刚刚跌了一跤,不免有些尴尬,连忙挤出个笑容,道:“谢厉王殿下,我……民女来迟了,只因这梳妆太费事,请您不要怪罪才好。” 厉王道:“还请洛姑娘入座,晚宴就要开始了。” “嗯,好。” 伊洛远远瞧见旁边一桌有个空位,于是甩开玄奇的手就要奔过去,谁知身上的飘带被玄奇死死拽着,生生的拽到了他的座位上。 修罗很是识趣,连忙起身道:“洛姑娘就坐这里吧,今日请的人多,作为主人本宫也要去帮帮厉王才好。” 伊洛可不想坐在这里,于是起身想要逃,却无奈玄奇的手在肩上死死按着,只好慌慌忙忙的道:“修罗公主,你别走啊,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你送的衣服真好看。” 修罗微笑道:“是洛姑娘天生丽质,衣服只不过锦上添花而已,姑娘喜欢就好。” 说着又转向身边的宫女,道:“今晚你就替本宫好好照顾洛姑娘,若有闪失,本宫可唯你是问。” 宫女连连道:“奴婢遵命。” 修罗于是倩身走向厉王,二人一同问候群臣去了。 玄奇方才坐下来,道:“今晚你就待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 伊洛道:“早知道不来了,梳妆也费劲,还不让人到处溜达。” 玄奇道:“你只管好吃好喝,别出去惹麻烦就行。” 伊洛道:“谁说我就一定惹麻烦的!”说着一转头,不理人了。 此时,国师正坐在玄奇的另一侧,一切看在眼里,对玄奇耳语道:“奇儿,师父瞧着这丫头既有才貌又讲情义,若不肯做我的徒弟,给你做媳妇也不错。” 玄奇不免有些惊讶,轻声道:“师父,您不是开玩笑?” “当然不是。”国师一边品着酒,一边笑道:“呵呵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那心思,为师早就看出来了。” 玄奇一听这话,脸上不竟刷的就红了。 正好此时厉王与修罗做开宴词,方才让他躲过了这分尴尬。 第六十二章 毒成双 厉王向群臣表示欢迎,并一一介绍文臣武将与玄奇认识,玄奇自当举杯一一问候。 行至雷虎将军之时,雷虎面色凝重,埋头举杯道:“末将当日不知玄王身份,所以在城门强加阻拦,确是末将有眼不识泰山,请玄王殿下赎罪!末将自罚三杯!” 言毕果然三杯下肚,气都不换一下。 “好,雷虎将军好酒量!” 玄奇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道:“可惜本王当时正在昏迷之中,听闻雷虎将军武艺卓绝,却未能一睹风采……” 雷虎道:“唉,不提也罢,当日里洛姑娘拼死相护,若非修罗公主及时出手,末将恐怕要酿成大错了!” “哦?洛姑娘……”玄奇说着侧目望了一眼正埋头吃喝的伊洛。 一旁的修罗连忙道:“雷虎将军是五年前入营的,而玄王离宫已有十二年,所以并未见过面,一时没有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本宫当日里也是心里着急,出手太重,还望雷虎将军海涵。” 修罗说着,又拉着玄奇,指着雷虎旁边的大将介绍道:“玄王殿下,还有这位,这是雷邢将军,是雷虎将军的大哥,入伍已有十年。雷虎将军擅长银虎枪,雷邢将军则使得一柄邢天斧,这二位可是越军的顶梁柱呢。” 话音落,雷邢连忙行礼道:“见过玄王殿下,末将对玄王殿下早有耳闻,只是今日一见方才知道殿下威严雄岸,可谓人中之龙,末将深感荣幸。” 玄奇连忙回礼:“雷邢将军气度不凡,与雷虎将军同是我越军的左膀右臂,以后还请多多指教。”说完,两人同饮。 接下来,玄奇又一一见过王亲贵戚及朝中文臣,一一饮酒相识。 待他游走过一圈回来,伊洛早已酒足饭饱,吃得撑肠拄腹,就差打饱嗝儿了。 厉王亦安排了歌舞助兴,众人一边用膳一边赏舞,其乐融融。 玄奇忽然拉着伊洛,耳边轻语道:“是不是有些无聊?” 伊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也知道无聊呀,还不准我出去,我猜你也不喜欢说那些客套话。” 玄奇道:“那我们溜出去,好不?” “嗯!”伊洛一听,点头都来不及,兴致忽然高昂起来。 ****** 弦月当空,暗香浮动。 玄奇拉着伊洛从人群的缝隙中挤了出来。 只见王府内亭台楼阁临水而建,再挂上盏盏花灯,与水中倒影交相辉映,风雅至极。 玄奇从路旁的灯柱上取下一盏花灯,二人挑着灯穿过一座石桥,到达湖心亭。 亭上行描四字,乃是“临水一照”。 “呵呵,有意思,那我就来临水一照!” 伊洛说着,欣喜的蹦上了湖心亭的石栏,伸头往水中瞧去。 只见弦月之下倩影兮兮,月貌花容,见之犹怜,玄奇也将花灯挑近了,映得水面眉目清晰,与月相衬。 玄奇道:“瞧见了,她美吗?” “美,当然美!本姑娘还从来没有这么美过呢。”伊洛说着,语气中带着喜滋滋的意味。 玄奇道:“我想问她一些话,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故弄玄虚……”伊洛笑着,又拍拍胸脯,道:“好,那就包在本姑娘身上!” 玄奇道:“那你帮我问问,她觉得玄奇这个人怎么样?” “呵呵呵……”伊洛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玄奇却不说话,也不笑,只静静等着。 笑了一会儿,伊洛方才缓缓道:“玄奇这个人啊,上辈子不知道是不是冻死的,就像极北之地的冰川一样,又冷又硬,说话还很毒,惜墨如金,字字伤人,是个好难靠近的人。”她说着,两只手作靠近状,可刚触到,一只手就化作了剪刀形,同时道:“咯咯,瞧见没?还没有多近呢,就死无葬身之地啦!哈哈哈……” 玄奇眉头一皱,似有不悦:“就这些么,就一点好也没有?” 伊洛故作认真样,想了想,道:“也不是啦,大冰块虽然不爱理人,但心里面也有柔软的角落,也偶尔会关心人照顾人。他不善于表达,总是默默的站在背后,让人偶然在不经意间才发现,原来他心里的小火苗也散发着温暖。他只是用冰冷的躯壳将自己与世隔绝。” 伊洛说完,又转头瞧着玄奇脸上的表情,打趣道:“我说的对吧?大!冰!块!” 玄奇却没有笑,而是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那你再帮我问问她,愿不愿意做大冰块的心上人,让这里的小火苗永远也不灭。” 他的手指依然是冰凉的,声音带着沙哑的轻颤。 “心上……”伊洛忽然愣住,一点也笑不起来。 她的手心触到了“扑通扑通”的心跳,这让她像触电一般猛的将手缩了回来。 这是认真的吗?伊洛心里疑惑着,又仔细看着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却清澈的映出自己的容颜。他……此刻认真得像个孩子。 一瞬间,她心中顽劣的恶魔好像突然被一把关进了笼子里,原本微波荡漾的心海,忽然间巨浪翻腾,狂风怒吼,咆哮着嘶吼着要淹没一片并无杂念的灰色地带。 伊洛沉默了好一阵,才低头道:“她……她说……她的心就像一间小房子,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另外一个人了。” 她说完,竟手足无措,牙齿咬得嘴唇都要破了。 她也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就看到失望的表情,只觉得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悲伤的情绪,让双眼也包满了不争气的泪水,不知为何,仿佛竟比那个被拒绝的人还要难过。 玄奇却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将她的头按在自己心口,也许这样她便会觉得好些。 ****** 不远处,繁华热闹的酒席中,修罗已察觉到玄奇不见了。 她从窗口望出去,瞥见湖心亭中的一抹亮光和两个熟悉的身影,于是打了一个手势,唤来刚才那梳妆的宫女。 耳语一番,那宫女便捧着一盘甜点往湖心亭走去。 修罗又心不在焉的和周围的人说了一会儿话,眼中的余光只稍稍瞥见那宫女回来,两人便匆匆退到了一个略微冷清的角落里。 “怎么样?亲眼看见洛姑娘吃下了吗?”修罗谨慎的问道。 那宫女看上去十分紧张:“公主请恕罪,东西是送过去了,但正巧又有人送了酒过去,玄王殿下一看两个下人在旁边立着,嫌扰了清净,于是命我们都退下,奴婢……奴婢就没办法亲眼瞧见了。” 小宫女正要跪地,却被修罗一把拉住,道:“谁送的酒?” 小宫女道:“奴婢也不知,看着像是府里的人。” “什么!”修罗不竟大惊失色,“府里的人……” 小宫女也吓了一大跳。话音未落,只见修罗已夺窗而出,飞身前往湖心亭。 她飞得极快,因为此时她已远远望见湖心亭中,微弱的灯光下,玄奇已举起酒杯。 杯沿刚刚碰到嘴唇,只听暗夜中一个惊惶的声音:“玄奇,不要喝!” 继而一记红绫从修罗的衣袖中飞出,打翻了玄奇手中的酒杯! 眼见着酒水洒入湖中,玄奇和伊洛都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平静的湖面竟浮起来数十条死鱼。 玄奇一惊,伸手拔下伊洛头上的雨蝶银钗,插入甜点之中。 不一会儿,但见银钗没入甜点之处竟灰黑一片,伊洛吓得两手一松,盘子“哗啦”落在地上,甜点与碎片混在一起,洒了一地。 “有人要杀我,不,有人要杀我们!” 伊洛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修罗定了定神,道:“今日晚宴混入了细作,竟敢在食物中下毒。本宫也是刚刚知道,所以你们自个儿小心些吧。” 修罗说完,也未等二人回过神来,只飞身又离开了湖心亭。 伊洛在同一个晚上连续经历了两次变故,已主见全无,只听玄奇镇定的道:“别怕,有我在。” 玄奇默默的思虑了一阵,道:“你听好,如果你想活着,想逃出越国,待会儿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反驳。” 伊洛道:“那你想做什么?” 玄奇只握紧伊洛的手,道:“你别问,相信我好吗?” “好……”伊洛虽有疑虑,但还是信任的点点头。 玄奇于是拉着伊洛的手,二人往晚宴厅走去。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六十三章 订亲 晚宴正进行得热闹,传杯递盏,觥筹交错。 国师已喝得微醺,面目铜红,却酒意不减,只因爱徒回宫,他心里高兴得紧。 厉王今日做东,要时时挂心全局,因而只应酬着喝了几杯。 但见修罗怒气冲冲的从身边走过,一双凤眼狠狠的瞪了他一回。 厉王也不生气,只笑意盈盈的跟了上去,举杯道:“是谁这么大胆呀,连堂堂修罗公主也敢惹?告诉本王,本王一定替你好好出气。” 修罗一拂袖,将他手里的杯子推到一边,幸得厉王身手不错,扶着酒杯以致于不被打翻。 修罗见四下没有别人,才瞪着厉王道:“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要太过分!” 厉王听这话,顿时明白了许多,只手里摇着杯中的残酒,脸上依然挂着笑。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目光已被宴会的另一处吸引了去。 只见玄奇拉着伊洛大步进门,四下里一望,瞧见厉王便径直走了过来。 厉王先是一愣,心里疑惑,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玄奇却一把拉过厉王,道:“王兄,请跟我过来。” “去哪儿啊?”厉王一边跟着走,一边问道。 玄奇也不回答,直把他拉到了国师身旁,就和国师坐在了一处。 此时国师正大口喝着酒,心里纳闷道,这小子是要演哪一出啊? 众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纷纷围了上来,把这群人围了个严实。 只见玄奇“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手里一摇,把伊洛也拉着跪了下来。 然后玄奇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师父在上,王兄在上,今日朝中文臣武将欢聚一堂,玄奇也有一件喜事要宣布,请师父和王兄做主,玄奇要娶伊洛为王妃!” 国师一听,喜难自禁,笑道:“哈哈哈,你小子动作可真快,那这丫头可是答应了?” 伊洛先是一愣,不敢说话,手里却被玄奇捏得紧,既然刚才说好要信任他,现在总不能临阵退缩吧?她于是微微点头,脸上挤出一笑。 “哈哈哈……”国师随即大笑起来,好像比这要喜结连理之人还要高兴,连连道:“好!好!好!为师高兴,这就为你们做主!” 厉王饶有意味的看了修罗一眼,亦笑道:“没想到玄奇刚一回来就获得如此良缘,洛姑娘才貌双全,又拥有唤兽之力,实乃玄王妃之不二人选!为兄也允了!” 说着,厉王对身边的官员道:“玄王大喜在即,昭告天下,举国同庆。” 礼官道:“微臣遵命!” 话音一落,围观人群亦掌声雷动,文官武将都抢着道贺,“恭喜玄王殿下!”“恭喜恭喜!”“真是天赐良缘,天生一对!”“……”一时间贺词纷飞,喜气非凡。 ****** 待人群散去,玄奇却还拉着伊洛跪地不起,对国师道:“师父,徒儿今日想带……”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着伊洛,“想带我媳妇儿去城外看日出,不知师父能不能将她脚上的套索解开?” 国师笑道:“那是当然,总是把未来的玄王妃绑着,为师担心这丫头以后要给我小鞋穿呢。” 国师说着,抬了抬手,示意两人起来。 玄奇于是拉着伊洛站了起来,随即施法解开了套索。 伊洛揉了揉跪疼的膝盖,又上下蹦跳了几步,果然轻省了许多,于是脆生生的道:“谢国师大人!” 国师打趣道:“丫头,你得跟着玄奇喊,得叫师父。” “那可不行,没听说过得了媳妇还送徒弟的!”伊洛撅了撅嘴,手里又拽了拽玄奇的袖子。 玄奇道:“师父,您就别为难她了,我们这会儿想出去玩了。” 国师道:“好,好,好,得了媳妇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也不早些通知我,为师今日什么贵重物件都没有带,那岂不是太失礼了。” 伊洛眼珠子一转,忽然道:“不失礼,不失礼,小女子前日里向您讨教的问题,国师大人您回答我便好。” “呵呵呵……”国师大笑起来,道:“你这丫头眼光还真贼,这可比金玉之物贵重多了。好吧,师父就告诉你,你所问的秘笈、源头、门派、泰斗,皆可用一句话来说。” “哪一句?”伊洛心急的问道。 国师笑着,缓缓念道:“东回聚风阁,亦悔三生愿。” 伊洛挠挠后脑勺,摇了摇头,道:“不明白。” “哈哈哈,”国师笑得意味深长,手指在她额头上一点,道:“这话师父已经说完,明不明白,倒要看你的悟性和造化了。” “好吧,谢国师大人。”伊洛一边抱拳行礼,一边道:“小女子自会想出来的,咱们走着瞧!” “呵呵呵,去吧,师父就不耽搁你们了。” 国师笑着挥了挥手,自个儿转头要酒喝去了。 玄奇于是恭敬的行了个礼,便拉着伊洛一路走出了厉王府。 ****** 一出厉王府,玄奇便从袖中取出一片绿叶。 只见他运力施咒,这一片小小的绿叶遇风就长,瞬间化做一叶舟。 二人乘着一叶舟一路飞往城外,着陆在一片旷野。 下了船,玄奇将身上带的玉佩摘下来,塞到伊洛手里,道:“事发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你将这玉佩拿去换一艘大船,天亮就走。” “什么?你这就肯放我走了?”伊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玄奇道:“今天师父他老人家喝多了,待明天酒一醒,断然不会放你走的。我回去阻止他们,我的家族纷争不应该把你卷进来……” “家族纷争……”伊洛不竟有些惊讶,“你知道是谁要害我们?” “我并不确定,但你在我身边已经不安全了。” 玄奇握着伊洛的手,垂目瞧着她,眼里尽是不舍。 他想了想,又道:“出了海,你回紫云山去,不要再去灵国。” “为何?”这个要求提得很突然。 玄奇只伸手将她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轻声道:“希望我们不要在战场相见。” 话音刚落,玄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继而转身登上一叶舟,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要在战场相见…… 伊洛默念着玄奇刚说过的话,有些呆了。 忽然她回过神来,觉得心头好似空了一块,连忙喊道:“哎,你这就走了么?哎,大冰块,大冰块……” 可四下张望,已不见了玄奇的踪影。 平川旷野,渺无人迹。 伊洛呆呆的站了好一阵子,终于迈步往前,独自往海边的集市走去。 走了不多远,只见月落星沉,天色就微微亮了起来。 伊洛觉得走累了,也不知道是双足乏了,还是心里空落,于是行至路旁的草地上,一仰身就躺了下来。 耳边传来阵阵惊恐鸟的叫声,看来离海边已经不远了。 她轻轻的合上眼睛,回想起这段时间混乱的经历,不免感慨良多。 原来是非黑白也不是那么清楚,善恶美丑也不是那么绝对。 当初良相上山求贤,说起战争中三万将士被坑埋,那时就先入为主,以为灵国为正越国为邪,助灵国退兵就是保护正道,助白王执政就是维护苍生,可如今亲眼目睹了两国百姓的生活,一个骄奢安逸,一个苦难重重,便不难理解两国为何总是战事连连。 白王仁爱,手不握寸剑,可那雀翎衣也不知是夺去了多少雀儿的皮毛才制成;越王为了复国,让自己的儿子潜居在外十几年;白王为了保国,亦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为饵,让后人懂得奋发图强,为民谋安。 越国师生得丑陋,双足残疾,饶有心机,咄咄逼人,摄魂夺魄之法更是凶残至极,然而在玄奇面前,这丑与恶的化身竟也变得温和,虽然和蔼得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伊洛躺在草地上,脑海里飘过一个又一个人影…… 正是昏昏欲睡之际,忽然,耳边传来“嗖嗖”的破空之声。 她睁开眼,便望见高空几道利光闪过,远远看去,有人白衣飘飘,有人绿衫如水,有人身着道袍…… “莫不是师兄来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激动,连忙翻身跳了起来,冲着高空一阵大喊。 “哎——,师兄,我在这儿呢!我是伊洛,我在这儿呢!……” 可御空之人飞得太高太快,像是没有听见,竟然丝毫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而是径直往玄宫的方向去了。 伊洛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呼道:“哎呀,看这形势是要闯玄宫,是要打架啊!” 想到这里,怕是一刻钟也慢不得,她连忙倒转方向,大步往玄宫奔去。 第六十四章 玄宫之战 厉王府,众人喝足了酒,正要散去。 忽然,一个侍卫急急忙忙的跑来,远远的道:“报——,城门口来了一群人,要我们交出伊洛姑娘!为首的声称是灵国大将军!” “灵国大将军?”厉王有些惊讶。 修罗轻声道:“莫不是云河来了?他们好像是师兄妹。” 大多数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忽然,只听得一个声音喝道:“什么!要我们交出玄王妃?竟吃了豹子胆了!” 语气中带着愤怒之意,话音刚落,只见雷虎将军已夺门而出,直奔城门而去。 雷邢在后面喊道:“虎弟,虎弟,你不要冲动啊。” 可此时雷虎将军已不见了踪影。 雷邢毕竟比雷虎年长一些,素知礼数。来人既是武林高手,又是敌国重臣,如此场合还轮不到自己擅作主张,于是双目望向国师,请求指示。 国师看上去依然镇定,缓缓道:“莫要慌张,雷虎将军尚能抵挡一刻,咱们这就前去,看他云河有多大的能耐!” 话落,国师一挥手,两个侍卫连忙赶来,推着国师的轮椅往门外走去。 修罗微微轻笑道:“瞧瞧,才刚刚说要娶呢,就有人来抢亲了,这未来的玄王妃还真不是好当的,呵呵,本宫倒是要去看看热闹。不知厉王殿下要不要同去呢?” 厉王亦笑道:“本王不是去看热闹,倒是想见一见这位名震四方的云大将军。” 二人于是相互看了一眼,也跟着出了门。 ****** 话说云河一行人正在城门等候,身旁分别是玉虚真人、无畏子、乌兰公主,还有两个被绑了手脚,嘴巴也由布条堵上的人。二人被扔在地上,一男一女,正是吴常与柳叶。 原来这段时间他们找到了白鹿山庄,乌兰公主也发挥了她的绝学,破除结界,让众人将白鹿山庄搜了个遍,既然搜不到人,就抓了两个人来,既作为人质,也作为向导。 无畏子有些不耐烦,道:“师父,云将军,洛姑娘既是被他们绑走的,咱们何必再跟他们讲理呢?还不如攻进去!” 云河道:“无畏真人请再等等,若你我冒然攻城必然是一场大战,我师妹还有城里的百姓都可能受伤,再加上越国的高手也不少,我们硬拼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玉虚真人也道:“云将军说的是,先礼后兵亦是正派作风。无畏子,你不要冲动误事。” 无畏子方才低头,道:“徒儿听师父的。” 此时,乌兰公主却望着城楼上,幽幽笑道:“先礼后兵?依我看,人家可不吃这一套呢。” 正说着,忽然,城楼立着一个人,身材魁梧,目光犀利,手持银枪,正是雷虎将军! 只听雷虎大声喝道:“来人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云河态度依然恭敬,声音却丝毫也不弱于雷虎,道:“在下云河,并非有意冒犯,只因我师妹伊洛前日里被贵国的玄王掳走,今天,就请将师妹交出来。” “笑话!”雷虎道:“洛姑娘乃我国玄王未过门的妻子,未来的玄王妃!若就此交出来,岂不是辱我国威!” 云河道:“请问将军尊姓大名?此中必有误会,请将我师妹放出来对质便可清楚。” 雷虎道:“本将雷虎是也!话不多说,若要见玄王妃,且先问过我的兵器!” 雷虎话音刚落,手持银虎枪便从城楼上飞身刺了下来。 云河见状也不慌乱,只轻轻一拂袖,刺向他的银虎枪便偏了一个方向,刺到了旁边的青砖上。 云河侧身退了一步,道:“雷虎将军莫要冲动,云某并不想与你动武。” 谁知雷虎却更加怒气大盛,喝道:“你敢小瞧我!与我雷虎动武乃是你的荣幸!看招吧!” 雷虎说着,又转身一枪刺了过来。 这一枪距离很近,云河也未及躲闪,只好伸出两只手指相迎。 身后的玉虚和乌兰公主等人先是一惊,本来要提醒云河多加小心,可再定睛一看,不竟哑然失笑。 只见云河一只手缚在身后,另一只手只用了食指和中指,就稳稳截住了正刺向他的,气势汹汹的银虎枪。 他手指尖的缝隙正抵着银枪头,仿佛这凡人的皮肉竟比锋利的银虎枪还要坚不可摧。 雷虎的额头上一下子冒出冷汗,未想到此人如此厉害! 只听云河道:“雷虎将军,此银枪乃是你的宝物,最好不要折在我的手上。” 雷虎哪肯罢手,道:“士可杀,不可辱!” 正说着,又抽枪一转,从另一侧又刺向云河。 “唉……”云河不免轻叹一声,只二指又夹住刺过来的银枪。 但这一次,他素来的好脾气也被惹火了,他二指截住银枪后,顺带再一扭转,众人只听得“喀嚓”一声,继而再“咣当”一声,银枪头断落在地! 雷虎见这情形,一是心痛不已,二是怒火中烧,大喝:“欺人太甚!” 众人见他的银枪头被打断,本是惋惜不已,只因玄门中人炼个宝物需要数年之久,若非他再三相逼,云将军必不会下此重手。 谁知雷虎此时又喝道:“你以为本将就这么些本事么?” 他说着飞身退后两步,残枪一挥,银虎枪便从中间展为两截,一条银链子连在中央,转眼之间,一柄残枪便幻化为一副双截棍。 乌兰公主喃喃道:“作为一国之将,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若与乌达弩相比,也不知乌达弩敌不敌得过他?” 此时,只见雷虎将军举起双截棍又飞身向云河攻了过来。 此人饶是难缠,脾气不好又不讲道理,云河也是觉得有些头疼,不想纠缠下去,于是干脆运力一掌向雷虎击了出去。 这只不过是轻飘飘的一掌,但众人却眼巴巴瞧着这二百多斤的壮汉也轻飘飘的飞了出去,直飞到城门顶上,“砰”的一声撞向城墙。 雷虎嘴里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从城墙上滑落了下来,在墙上留下一个并不浅的凹坑。 众人不竟惊叹,原来云将军的武功如此厉害! 此时正有人担心雷虎坠地,忽然,只听城墙内一声哨响,继而一骑黑马夺门而出,稳稳托住了从半空落下来的雷虎。 紧接着,墙内又一声哨响,黑马就立即转头,将雷虎驮回了城里。 ****** “只凭这两声哨响便能指挥骏马救主,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这话语说得很平很轻,但凭着云河的内力,即使这样普通的一句,声响也可以扩散到全城皆知,吹哨的人自然能听得见。 果然,骏马刚进门不久,又一个身材高大气魄不凡的身影立于门口,手持邢天巨斧,道:“久闻云将军盛名,是我虎弟有眼不识泰山,本将雷邢是也!虽不一定能打得过你,但本将即使粉身碎骨也容不得各位在此撒野!” 雷邢此言一出,举着邢天巨斧就扑了上来。 云河刚要接招,却被一把拂尘挡在前面,原来是玉虚真人。 只听玉虚真人道:“我们一同前来,岂能事事都让云将军挡在前面?” 玉虚真人说着,对身旁的无畏子使了个眼色,无畏子双手合掌一应,随即一跃而起,迎面挡上了雷邢。 无畏子虽然道行不算深,但双手的掌力练得极好,任由邢天斧凌空劈下,他自是双掌一合,就将巨斧卡在双掌之间。 雷邢也不焦躁,也不慌乱,只频频变换招式。 无畏子也不惧怕,也不强攻,只招招严防死守。 二人打作一团,难解难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当此时,一个鬼哭魔嚎般的笑声响彻天际,众人寻声一望,一个长相可怖,坐在轮椅上的人被侍卫推了出来,身后还有一位公子身着锦袍,一位美人披绫佩钗,正是国师、厉王与修罗。 乌兰公主还是第一次见到越国师,不禁心里喃喃叹道,听说此人丑陋,未曾想过竟丑陋到如此地步,想来“鬼面国师”的称号真是名不虚传! 此时,只听国师道:“云将军,好久不见啊。自从上次你毁了老夫的法坛,老夫这口气还没找到地方出呢!” 此时云河还没有说话,身后的玉虚真人倒是忍不住开口了。 “鬼面,你当年修炼邪法,四处横行霸道,家师一念仁慈,以为你会痛改前非,念在多年修行的份上只取了你双腿,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众人也是一愣,方才知道,原来这鬼面国师和东回寺早有恩怨。 国师脸色更是难看了,狠狠的道:“东回老儿的帐,你做徒弟的要替他还么?那么……老夫就成全你!” 国师说着,一柄法杖已握于手中,只猛力一挥,一道玄光呈弧形射出,玄光划过之处,地上土石飞溅,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云河连忙携着玉虚真人飞身而退,一边说着:“国师何须动怒,我们并非是来算旧账的,只要国师肯放了我师妹,可以不必大动干戈!” “哈哈哈哈……”国师又是一阵瘆人的笑,道:“尹独行的徒弟怎会这么没种?老夫觉得洛丫头可比你强多了!” 正说着,国师的法杖又向前扫出一记玄光。 云河当下也退无所退了,于是双手运力一招,只见手心华光大盛,这一瞬间,他头顶之空亦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他只双手往前一劈,一道惊雷从天而降,与摄魂法杖碰在一起,发出直要亮瞎人双眼的强光,“滋滋”的电光闪闪,在地上划出一个巨大的紫黑色的印圈。 再瞧云河手上,华光熠熠,如握神兵,正是凌云剑!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六十五章 兽与天齐 很显然,刚才国师这一击,已经被云河的一剑之力给抵消了。 一旁的厉王伸手从紫黑色印圈上抓了一把土,只觉黑若焦炭,细如粉末,稍稍一捏便从指间都滑落出去。 众人亦是一惊,原来这剑气竟然已将土石灼成粉末!凌云剑竟是如此厉害! “哈哈哈哈……好剑啊!”国师笑道。 然而,他接连又道:“但若没了魂魄,再好的剑又有何用?” 说话间,他将摄魂法杖抛于高空,口中亦念念有词,摄魂法杖便悬浮于空中不停的转动,这旋转又似乎将他所念之语化作层层声波,直发散到每个人的耳膜。 凡听到之人,无不颠三倒四,腿脚发软,好像就是立着打斗着也能在下一刻就沉沉睡去。 “不好,是摄魂大法!”云河似乎也感觉到头晕目眩,握剑的手也隐隐使不上力气。 正焦急之时,却见玉虚真人镇定如山,似乎并未受到摄魂大法的影响。 只听玉虚真人缓缓道:“鬼面,你还不知道吧?当年家师也差点着了你的道,从那时起,家师就为东回寺独创了一种‘万音咒’,为的就是对付你这种奸邪之人!” 玉虚真人说着,一手竖掌于前,一手挥舞拂尘,缓缓运力,口中亦念念有词。 一瞬间,整个空气被两种混杂的声音所占据,乃是两种强有力的法咒在角逐与抗衡。 然而,玉虚毕竟只是东回真人的徒弟,而不是东回本人,这万音咒经过一代传承,再加上施咒之人的修为有别,所发挥的威力自然不同。 众人依稀感觉到,那空中的摄魂法杖每转动一圈,自己脑中就混沌三分,而每听到一句玉虚真人所念之词,自己脑中又清醒了一分。 但如此必然不是长久之计! 云河举目一望,见那法杖旋转之间隐隐可窥见洞隙,于是灵机一动,奋力将手中的凌云剑祭起,一剑刺了过去! 只见一道华光凌空飞过,继而“铮!”的一声,凌云剑从摄魂法杖的镂隙间穿过,紧接着两件法宝同时向城墙飞去,又一声巨响,凌云剑穿着法杖,稳稳的钉在了城墙上! 也这一瞬间,忽然咒音全消,所有人顿时清醒过来! 只听玉虚真人道:“孽障,你这妖法终究是被云将军所破,还不快束手就擒!” 国师眼见着自己的法杖被钉在城墙上,哪里肯罢休,只双手掌风往地上一拍,整个人连人带轮椅一齐飞了起来,笑道:“既然都没有兵器在手,那就拼内力吧!哈哈哈……” 他说着,已经凌空一掌向云河劈了过来! 云河也不慌乱,知道这一掌内力雄厚,于是马步一扎,双手划弧,也迅速聚集内力于掌,一掌还击而出—— 于是众人便眼睁睁看见这两大高手竖掌僵持了起来。 他们周围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环绕,若非内力深厚之人,恐怕只要一靠近就会被震得五脏碎裂!因而众人都识趣的退出五丈之外。 此时,又听玉虚真人道:“这鬼面妖人诡计多端,如此咄咄逼人,贫道此时也无需讲什么江湖道义。云将军,让贫道来助你吧!” 话音刚落,玉虚真人便一掌接在云河的背后。 国师与云河原本势均力敌,但这样一来,局势立刻变成了以一敌二,国师这方稍稍开始力不从心。 ****** 一旁的厉王心里惊叹,原来这云将军和玉虚真人都如此厉害,看来此役我万万不能和他们交手。再瞧一眼雷邢,正与无畏子打得难解难分。 环顾四方,厉王的目光正落在乌兰公主身上,谁知,说时迟那时快,此时身边的修罗已飞身而起,一匹红缎向乌兰公主击出! 乌兰公主笑道:“既然大家都出手了,本宫也不能闲着,那就正好会一会这位美人吧!” 说话间,两位公主便打了起来。 此时厉王的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先找个容易些的切磋切磋,现在的局势看来理所应当是去加入国师的阵营,但这内力一拼起来并不是一般的凶险,要么你死我亡,要么两败俱伤啊! 他正犹豫着,忽然,眼见天边飘过来一抹翠绿色,不竟心喜道:哎呀,救星来了! 原来那一抹翠绿,正是玄奇乘着一叶舟,赶来了。 厉王见状立刻迎了上去,却没有看到伊洛的踪影,纳闷道:“咦,洛姑娘呢?” 玄奇立刻撒了个谎:“哦,我们看完日出就走散了,我正到处寻她呢。这里……是怎么回事?” 厉王着急道:“情况不妙啊,灵国的云将军来要人,打起来了!” 玄奇方才定睛一看,便一眼瞧见国师以一敌二,正处于下风,他于是二话不说,只飞身一跃到了国师身后,一掌便接在国师的背上! 如此,以二对二,国师的压力明显小了许多。 “奇儿,你来瞎掺和什么!”国师忧心的道。 玄奇道:“师父,他们二人合力对付你,这不公平,非正道所为。” 玉虚真人却道:“邪魔外道,哪里知道什么是正道所为?什么师父便教出什么徒弟,你不久才潜伏在灵国,暗杀白王,还劫走云将军的师妹,贫道又何须与你讲公平!” 玄奇道:“白王不是我杀的,你这老道明明在场,为何睁眼说瞎话?” 云河劝阻道:“此时怎么吵也无益处,玄奇,只要你肯放了我师妹,毫发无伤,云某可以不计前嫌。” 玄奇一时没有开口,人本来已经放了,但在国师面前就此承认,若惹他老人家生了气,内息一乱,那可是要祸及性命的。 国师却抢先道:“老夫昨日已做了主,那是我徒儿的媳妇,你说放就放,老夫颜面何存!” 国师说着又硬是加上几分内力,震得云河与玉虚真人连连退了几步,逼得玉虚真人又添上几分力道,方才抵挡得住,双方又势均力敌僵持起来。 ****** 战况正是火热,忽然,天边一只巨鸟展翅而来。 飞到近处,众人一瞧,皆是面露喜色,如见了救星一般。 唯独玄奇双眉紧锁,心里叹道:我好不容易才放得你走,你为何又要回来! 原来,刚才尹鲲趁着大伙儿打架的时候偷偷飞去寻找伊洛,而此时,这只巨鸟正是尹鲲,正从他背上滑下来的女子,正是伊洛。 只是目前的战况,着实让她惊呆了! 乌兰公主对战修罗公主,雷邢将军对战无畏子,玄奇与国师对战云河与玉虚真人,旁边还有被绑了手脚的柳叶和吴常! “你们……你们别打呀,我……我好好的呢。”伊洛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应。 只听玄奇道:“你忘记我的话了吗?此地凶险,让尹鲲带你走!” 伊洛却不肯,拼命劝道:“你们别打,快停下来,快停下来呀!” “师兄,洛儿在这呢。”她说着,便快步冲向云河这拨人,哪知才刚刚触到内力圈,就被一种无形的压力震得弹了回去,一下子摔在地上。 云河连忙道:“洛儿,别过来,以你的修为目前还承受不了。玄奇说的对,让尹鲲带你走,只要你安全我们就放心了,这里就交给师兄吧。” 此时,尹鲲也听懂了云河的意思,一边伸手去扶伊洛,一边扇着翅膀,道:“洛!洛!”意思是让伊洛到他背上去。 伊洛却摇了摇头:“不,都是因我而起,我必须化解这场恩怨。” 她说着并没有从地上起来,而是盘腿坐着,双手划弧,开始运动全身的真气。 云河大声喝道:“别做傻事,你要做什么?” 尹鲲惊异的发现,她的双眸中渐渐充盈着淡紫色的光华,而她整个人也渐渐被紫光包围,形成一个巨大的紫色的水晶球。 正打斗中的乌兰公主和无畏子等人也都惊呆了。 数日不见,怎知这个小丫头竟拥有了神秘女巫一般的力量,伴随着她腕间“叮铃……叮铃……”的响声,这个女巫正在向苍茫大地发出低声的召唤…… 忽然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然而,这既不是乌云蔽日,也不是沙暴来袭,众人只眼睁睁地看见海边、木丛、绿野、山林,目所能及之处皆雀鸟纷飞,伴随着“扑扑”的展翅之声,无数云雀、布谷、绿鹭,大至鸷鹰恐鸟,小至螳螂蜜蜂,但凡长了翅膀的生灵,都扑腾着翅膀蜂拥而来,将他们对战的地方围了个严严实实。 众人不竟想问,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但还未有人问出口,只见伊洛又舞动双臂,变换指令,她只双臂向着海边又一召唤,无涯海的海面上便升起一队身形巨大,嘴尖爪厉,长相奇怪的飞禽,黑压压的一众又飞了过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城门口伸手不见五指。 乌兰公主、无畏子、雷邢将军、修罗公主……众人只觉得自己手脚和衣服都被什么叼着,一对一对原本正在混战的人生生的就被拽开了。 原来伊洛想到的方法,便是让众多鸟兽穿插于他们之间,让这些人因为被隔开而无法再向对方出招。这一计眼看着便就成了,各队人马已被拽得离对方远远的。但她并不知道,这一群人当中,还有一个异类。 云河一众原本是来救人的,并无赶尽杀绝之意;厉王和修罗本是来看热闹的,即使对方有辱国威,也不至于誓死相护;玄奇原本就已经放她走了,对他而言这一战只是一个误会;但独独还有一人,他心中既有失去双腿的旧恨,又有战败失利的新仇,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今天必然是要算清楚了!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收了招术,伊洛也平心静气准备撤去飞禽,忽然,却听得国师大呼一声:“徒儿好悟性啊!这一招就让为师来起个名,就叫做‘兽与天齐’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间,国师突破飞禽的包围,腾空而起,集全身之力一掌劈了下来! 云河和玉虚真人均被他一席话说得愣住,竟未来得及防范,二人虽连忙以掌还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国师只被二人的掌力震得弹回了轮椅之上,而云河和玉虚真人都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无畏子连忙上前扶住玉虚,道:“师父,伤得不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国师又妖魔般大笑起来。 此时伊洛已是脸色惨白,慌忙上前扶住云河,关切的道:“师兄,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不打紧。”云河双腿奋力支撑着,尽量让自己不倒下去,却握着伊洛的手,道:“但是洛儿,他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 “师兄,你别相信他,他胡说的……”伊洛说到这里,急出两行眼泪来,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生怕云河不相信她。 而对面的玄奇也正担心国师,于是上前问道:“师父,您……” 他话还没问出口,忽然触到国师手上的脉搏,脉象异常,混乱无序。 玄奇不竟大惊失色,这分明是重伤了呀!国师却连忙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大敌当前,若暴露伤势岂不是助了对方的气焰? 玄奇于是没有继续问,但悉心一想,若是师父继续纠缠下去,恐怕伤亡更加严重,这一战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玄奇于是道:“师父,王兄,既然此事是因小辈而起,可否就让玄奇来解决?” 厉王本来就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连忙道:“这是当然,玄王妃的事自可由玄王来定。” 国师未打倒云河玉虚二人,心中本不乐意,但苦于刚才一掌自己也被震伤,只好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师父允了。” 玄奇谢过国师和厉王,然后便对云河道:“云将军刚才所言可还算数吗?” “算数,云某一言九鼎!”云河肯定的答道。 “好!”玄奇双目望向云河身边的伊洛,一字一字道:“那即刻起,本王就放了伊洛,今日之内,你们必须离开越国,若再生事端,本王绝不会手下留情!” “玄王殿下……”身后的雷邢似乎要上前阻止。 玄奇却举手一拦,喝道:“退下!即刻起,全,部,退,下!” 雷邢只好一咬牙,令身后所有士兵一一后退。 国师亦抬手一挥,城墙上的法杖和凌云剑“铮”的一声一齐落在了地上,侍卫连忙上前拾起了法杖,然后推着国师进了城门。 不消一刻,越国全员退去。 玄奇最后一个离开,他只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抬手一挥。 纵然万般不舍,却是曲终人散。 只听得“吱呀——”一声,两扇城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第六十六章 备战 眼见城门紧闭,玉虚真人和云河又受了重伤,无畏子焦急的道:“师父,云将军,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呀?” 云河道:“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寡不敌众,夜里也恐有妖兽来袭,还是速速撤离方为上策。” “云将军说的极是。”玉虚真人微微点头,但又似有忧虑,道:“只是这无涯海从南至北甚远,即使御剑恐怕也要十来天,再加上你我伤得不轻,难以御空而行,若此时回灵国,路途艰险啊。” 此时无畏子忽然想到什么,道:“那……去咱们东仙岛可好?师父和云将军都需要即刻救治,而掌教真人法力无边,定会出手相助的!” 玉虚真人脸上忽然舒展开来,道:“说的是,去东回寺则省去了大半路程,我二人正好疗伤。云将军,你看此议如何?” 云河笑道:“好,那云某与师妹就随真人而行!” “好,洛儿跟着师兄,去哪里都行,只是……”此时伊洛忽然有一丝疑虑。 “只是什么?”玉虚真人问道。 伊洛道:“只是我们一共六个人,尹鲲可以驮着师兄和我从海底开路潜行,那还有三个人……” 无畏子道:“我御剑可以再带一人,但是……”他说着,转头看向乌兰公主。 乌兰公主本是地宗传人,如若二人比试,同等修为的情况下,地宗略胜一筹犹在天宗之上,但唯一的不足之处,与木宗和心宗一样,则是不能御空飞行,除非得到像一叶舟那样永不落地的至宝。 乌兰公主素来有自知之明,加上方才观战,已深刻了解到鹭灵的威力,而且鹭灵已被伊洛所得。她此次出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如若再跟着一同去东回寺,那也是白费功夫,不如趁早抽身,在众人忙碌之际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下一步的谋划。 想到这里,乌兰恭敬的抱拳行礼,道:“云将军,此行既然已经找回伊洛姑娘,在灵国的诸多误会,希望我们可尽释前嫌。” 云河道:“那是当然。” 伊洛也道:“谢乌兰公主相助,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小女子也不会放在心上。” “好,谢二位宽宏大量。”乌兰公主接着道:“不过我从乌兰出来已有数月之久,家里亦有诸多事宜要忙,我父王正召我回去呢。所以我想不如就此别过,也不耽误大家的行程。” 云河道:“既然乌兰王传召,我们又怎敢阻挠公主回国,云某就此谢过了。” 玉虚真人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贫道也恭送公主吧。” 无畏子和伊洛也同时道:“恭送乌兰公主。” 就此商定,尹鲲于是就在海水里筑了一个泡泡,带着伊洛和云河潜行,无畏子御剑带上玉虚真人,五人同往东仙岛行进,而乌兰公主就在码头买了一艘船,独自往西方驶去。 ****** 云河一行人一路向东,原本行进得也还算顺利,约摸过了三天便到达了东仙岛。 可是一踏上东仙岛,不知怎么的,玉虚真人的伤势越发严重,连吐了好几口血,然后就昏迷不醒。 眼见天也黑了,大伙儿也不方便继续赶路,只好在就近的破庙里先歇息一晚。 伊洛和尹鲲到外面捉了些鱼回来,大家烤着吃。 只是伊洛身上穿的还是在越国时修罗公主送的留仙裙,华美至极,这会儿要干起吹火拨碳的活儿来,却饶是费劲,看着十分别扭。 无畏子见玉虚真人昏迷不醒,心中本就焦急,又见伊洛一身华服,便忍不住问道:“洛姑娘,贫道仍有些事情不明白,不知洛姑娘能否解贫道之惑?” “哦?那请说吧。”伊洛也不知他要问什么,只随口答应。 无畏子道:“越国的将军都唤你玄王妃,贫道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是真的吗?” 伊洛一听这话,惊得手里的拨火棍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连忙解释:“不,不,这都是误会,我怎么可能会嫁到越国去呢。是那个国师在我脚上施了法,套着我哪里也去不了,玄奇想放了我,所以就想出这个计策,骗国师给我解锁用的。” “哦?是么?”无畏子又道:“那玄奇明明绑了你,为何又要放你?” “因为……”伊洛说到这里,真相如鲠在喉。 她脑中清晰的浮现出玄奇在湖心亭挑着灯笼,握着她的手说的话。她依稀还能回忆起他“砰砰”的心跳声。但如此私密的事情,怎么能让这些不相干的人知道? “因为我对于他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呀。”伊洛迅速编出一个理由。 无畏子道:“既然是囚犯,他们为何要对你如此好?我看这身衣服倒与公主无异。” 伊洛又道:“那是麻痹我,让我放下戒心,道长哪里知道,他们给我喝的酒都是有毒的呢。” 伊洛说着,又看看云河,见他表情镇定并无丝毫怀疑之色,方才舒了口气。 无畏子却似乎还在为玉虚真人的伤势气愤,又道:“好,玄王妃之事就算是假的,那贫道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城门对战的时候,那鬼面妖人大喊‘徒儿好悟性’,还为你使的招数起了名字,这又如何解释?你是否拜了那鬼面妖人为师?” “不不不,我已经有师父了,是绝对不会再拜别人为师的。”伊洛连忙否认。 无畏子却道:“如若不是向那妖人讨教,那短短数日,洛姑娘这身武艺又从何而来?你可知,他们比拼内力原本势均力敌,正是因你横空使出一个怪招,才给那妖人制造了机会,师父和云将军才受伤的!” “不,道长你不要误会。”伊洛被连连逼问,直觉得应接不暇。 她虽没有拜国师为师父,但唤兽之法和心宗启蒙确实乃国师所授,若说没有向国师讨教,任谁也不会有如此高的悟性。 想到这里,她只好搬救兵,侧身过去挽住云河的胳膊,撒娇道:“师兄,洛儿怎么会去拜外人为师呢?洛儿是什么心性,师兄最清楚不过了。” 云河并无丝毫怀疑之意,只轻拍她的手背,道:“师兄自然相信你。无畏子也是担心玉虚真人的伤势,你就将如何练得这身武艺好好解释一番便是。” 伊洛于是点点头,缓缓道:“道长可还记得,在灵国游览灵光塔的时候,那塔外有一棵高大的树?” 无畏子仔细想了想,道:“是,贫道记得。” 云河也微微点头。 伊洛接着道:“当时我被云曦公主扔在那树上,我怕高不敢下来,就在树上困了一天一夜。后来就到了十五之夜,圆月升起,那树上不知为何突然长出一个红果,我太饿了就一把摘下吃了。后来……后来体内就真气大盛,就有了这身武艺。” “哦?那是什么果?竟然如此神奇?”无畏子也惊讶了。 伊洛挠了挠头,嘟囔道:“我觉得就是个毒果子,可他们非说,那是……鹭灵!” “咳咳咳……” 正说着,一旁昏厥的玉虚真人忽然咳嗽起来。 无畏子连忙过去扶住,递上一口水,关切的道:“师父,您醒了啊,我们都很担心呢。” 玉虚真人强撑着身子喝了些水,缓缓道:“都歇一歇吧,咱们明天必须回到寺里,见到掌教真人就好了。” “好。”无畏子方才停止了发问。 众人于是各自打坐休息,只待天亮再继续赶路。 ****** 越国,国师府。 玄奇坐在国师的软塌边上,忧心如焚。 此时,府中丫鬟端了汤药过来,道:“国师大人,该喝药了。” 国师方才缓缓睁开眼睛。 玄奇连忙接过药碗,道:“下去吧,这里有我。” 丫鬟行了个礼便默默退下。 玄奇于是将国师扶起来,半靠着,然后一勺一勺的喂药。 正值此时,门外侍卫喊道:“报——,厉王殿下驾到。” 国师冲玄奇点了点头,玄奇于是对门外道:“请进!” 厉王方才推门进来,见此情形不竟有些吃惊:“怎么就严重成这样了?” 玄奇道:“那玉虚真人是东回寺的人,云河也是名震武林的高手,即使在灵国也无人能及,师父当日以一敌二其实受了重伤,只是硬撑着罢了。” 国师却摆了摆手,缓缓道:“也不是这么说,那两人伤得更重呢。” 玄奇道:“师父你还是少说些话吧。” 厉王也道:“国师保重身体要紧,不知发兵之事……” “咳咳!”国师连忙竖掌,道:“玄奇,这汤药不喝了,为师想吃些鲜果,你出门看看东院角落里的果树上还有没有,如果有,就替为师摘几个来。” “好,这就去。”玄奇说完匆匆的出了门。 国师见玄奇走远了,方才道:“现下灵国新君无能,云河又比老夫伤得重,正是无人可用之际,此乃我越国宣战发兵的大好时机!” “国师说的是。”厉王道:“但两国交战总是需要理由的,本王即刻便可命使臣前往越国,但这战书上当写什么为好?” “哈哈哈哈……”国师大笑起来。 厉王道:“难道国师早已想好?” 国师笑了一阵,饶有意味的道:“他们以为老夫真是轻轻松松就放人了么?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厉王想了想,道:“国师的意思是……洛姑娘,不,玄王妃!” 国师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说,厉王也惊喜万分,缓缓道:“灵国大将军当众劫走我越国玄王之妃,如此国之大辱,人神共愤,当倾举国之力而讨伐之!” 第六十七章 东回真人 天刚蒙蒙亮,云河一行人就醒了。 无畏子扶着玉虚真人,伊洛和尹鲲扶着云河,五人一同走出了破庙。 只见此地烟波浩渺,云雾弥漫,放眼望去,满目皆是苍松翠柏,葱葱茏茏,踏上九曲石阶一路往东山行进,便有如云阶月地,道路两旁遍布奇花瑶草,异香扑鼻,远远望见东回寺的门楼,便有如神霄绛阙,仙宫阁楼。 云河不竟感概道:“踏入此地,令人心驰神往,东仙岛,果然是人间仙境啊!” 玉虚真人笑道:“呵呵,所谓浮生若梦,云将军怎么分得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呢?说不定,我们这会儿还在破庙里歇息,正在做梦呢。” 伊洛格格一笑,道:“两个病人,倒挺是有闲情雅致的,我可是肚子饿得很,就盼着快到寺里好好吃一顿呢。” 玉虚真人又指着前方道:“瞧,进了这门楼,便是进了东回寺。”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一座雄伟的三连门楼,门楼上立着三块匾,中间正牌书“东回寺”,字迹雄强浑厚,苍劲有力,仔细一瞧方才发现大字乃人以指力书于石匾之上,一气呵成,入木三分。 云河道:“想必定是东回真人的墨宝吧。” 玉虚真人道:“云将军眼力甚好,家师的字,我等徒子徒孙是望尘莫及的。” 伊洛抬头望着门楼左边的牌匾,念到:“无上玄法”。 又转头望向门楼右边的牌匾,念到:“道冠诸天”。 随即又低头想了想,道:“‘无上玄法’容易理解,可这‘道冠诸天’是什么意思呢?” 玉虚真人缓缓道:“就是真理无处不在的意思。” “哦,真的?”伊洛道:“我可不信,若真的道冠诸天,那还用得着巡抚衙门查案子么?” 玉虚真人道:“真理无处不在,但人是否看得见,就要看人有没有悟性了。” 伊洛又道:“那依玉虚真人看来,我有没有悟性呢?” 说到这里,玉虚真人展颜笑了起来,道:“贫道从洛姑娘脸上还没看见悟性,倒是看见了满脸的好奇心呀,呵呵……咳咳……” 伊洛一听这话,嘴巴撅得老高,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无畏子则忙着给玉虚真人拍着背,脸上的神情显得并不是太愉快。 正当此时,只见一旁的尹鲲一边扇着翅膀,一边叫着“洛!洛!”。 大伙儿寻着他叫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山上有人下来了。 来人是两个年轻的小道士,穿着蓝色的道袍,腿脚极是轻快。 两人走到跟前了,连忙行礼道:“见过玉虚真人,见过师父。” 原来这二人是无畏子的徒弟。 只听无畏子道:“元真、明成,来,见过云将军,洛姑娘,尹兄弟。” 那二人又一一向云河、伊洛、尹鲲行了个礼,尹鲲还从没见过别人给他行礼,只呵呵一笑,露出一排灰蓝灰蓝的牙齿,把明成吓了一跳,直往元真的身后躲。 伊洛连忙瞪了尹鲲一眼,尹鲲于是憋着不敢笑。 无畏子又道:“玉虚真人和云将军受了重伤,你们一人去玄武宫安排客人的住宿歇息,一人去通知掌教真人,我们在三清殿会合,快去吧。” 元真与明成领了命,立刻便转身走了。 无畏子则领着众人一路前往三清殿。 ****** 东回寺坐北朝南,三联门楼正是最南端。 从南至北,沿着中轴线一直走,路过三官殿,南圣宫,便抵达了三清殿。 伊洛脑袋里又冒出了问题,道:“什么是三清呢?” 玉虚真人刚要开口说话,一旁的无畏子抢先道:“洛姑娘问题真多,师父还是歇着吧,让徒儿来作答。” 玉虚真人轻轻点头。 无畏子于是道:“三清就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乃是我寺地位最高的三位尊神。” “噢……”伊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道:“那三官呢?我们刚才经过了三官殿。” 无畏子道:“三官就是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微大帝、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地、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这三位大神上管各路神仙的升降,下管人间一切众生,是主宰人间祸福之神。” “噢,”伊洛有点记不住,喃喃道:“名字好长……”。 无畏子道:“洛姑娘现在没有问题了吧?” “嗯!”伊洛点点头,傻笑道:“呵呵……” 正当此时,只听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 “无畏子,何以如此心焦气躁?” 此声并不洪亮却厚重有力,在三清殿的上空回响连连,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老者迎面走来。 他身着八卦袍,手持太极尘,白眉鹤发,仙风道骨,气场比寺里的任何一人都要卓越,显而易见,必定是东回真人。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他虽然眉毛头发包括手里的拂尘都是白的,脸上却一点皱纹也没有,与玉虚真人放在一块儿,单是看这张脸,任谁也分不清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伊洛笑道:“呵呵,这位道长倒有意思,看上去像神仙一样,竟不知道是少年白发,还是返老还童了?哈哈……” 云河道:“洛儿,不可无礼,还不快见过东回真人。” “哦。”伊洛方才停下笑,恭敬的道:“伊洛见过东回真人。” 玉虚真人、无畏子、云河也一一行礼。 玉虚道:“师父,这是灵国的云将军,乃正义之士,名满江湖。我们在越国与那鬼面妖人交手,只是他使诈,攻所不备,故而我们都着了他的道了!” 东回真人只道:“先别说了,疗伤要紧。” 他说着,便挥手唤来两个小道士,将玉虚和云河一并扶往东祖宫。 伊洛和尹鲲刚要跟上去,却被无畏子拦了下来,道:“掌教真人疗伤的时候从不见外人,请二位到玄武宫侯着吧。” 说着,便见元真道长走了过来,伸手往北方摆了个“请”的姿势。 伊洛撅了撅嘴,倒也无奈,只好和尹鲲一起,跟着元真道长走出了三清殿。 一边走着,伊洛一边喃喃道:“总觉得无畏子有敌意……尹鲲,你说是吧?” 尹鲲先是一愣,然后无辜的点点头,一笑,又露出一排蓝灰牙齿。 走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玄武宫。 元真在一处院落给伊洛、尹鲲分别安排了客房。 元真刚要走,却被伊洛叫住,紧张的道:“道长,那我师兄呢?” 元真道:“你是说云将军?” “嗯。”伊洛点点头。 元真道:“掌教自会命人护送回来的,姑娘且放心吧。” “哦,那谢谢道长了。” 两人只好作罢,乖乖的回屋等着。 ****** 东祖宫,东回真人分别给玉虚和云河度了内力,调息通脉,运气护身,接着又唤来了寺中最好的医者,医者煮了药浴,让二人全身浸泡于药汤之中。 疗伤的这段时间,无畏子一直在门外的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见东回真人从门口出来,他便立刻迎了上去,关心的道:“见过掌教真人,不知师父的伤势怎么样了?” 东回真人道:“性命无碍,但伤得很重,须按此疗法连续调理一个月,方可完全康复。” 无畏子连忙道:“多谢掌教费心相救。” “无须言谢,只是……”东回真人转头看着无畏子,缓缓道:“无畏子,你今日在三清殿对客人不太礼貌,心浮气躁,这不是修行之人应有的态度啊。” 被掌教亲言教诲,可不是一件小事,无畏子忽然脸上就红起来,只是心里依然窝火得很,道:“掌教教训的是,只是弟子心有不甘。” 东回真人道:“有何不甘?” 无畏子道:“掌教可知,我师父受那么重的伤,都是拜那女子所赐!我们千里迢迢去越国救她,可是怎能料到,那鬼面妖人口口声声唤她‘好徒弟’,师父和云将军本来与鬼面势均力敌,就是因为她使了妖法,才让那鬼面妖人有机可乘!” 无畏子说到这里,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东回真人却丝毫也没有惊异之色,只平静的道:“无畏子,修行之人不可妄动脾气,这次出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你且说来听听。” 无畏子于是自行调息,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将他与玉虚在灵国和越国的经历一一讲述。 东回真人一边听着,一边用拂尘扫着院子里石桌石凳上的灰尘。 他已经活了八百多年,前一百年饱经世事沧桑,直到第二百个年头,所有的长辈同辈兄妹爱人都离开了人世,他才终于突发奇想创立了东回一派。这世间的事情,红尘中也好,红尘外也罢,他已看得太多太多,多到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了。 无畏子才四十出头,而他口中正严词诉状的小丫头更是年轻,才十几岁,对东回真人而言,就像是两个婴孩,哇哇哭着闹着,相互伸手挠了对方的脸。 于是待到无畏子义正言辞的说完,东回真人依然在慢悠悠的擦着石桌上的尘土。 他仔细想了想,缓缓道:“你确定这位姑娘修炼的是心宗之法吗?” 无畏子道:“弟子只见她使过一招,便是唤得四处的飞禽满天飞舞,遮天蔽日,而那鬼面妖人还因此给起了个名字,叫‘兽与天齐’,那不是心宗妖法还能是什么?” “无畏子啊,你就是莽撞。”东回真人道:“单凭一招,你怎么能如此武断?她既未摄人魂魄,也未惑人心智,说不定只是懂得些鸟兽之语呢?世间懂得心宗秘法之人少之又少,而且无一不是野心勃勃,只想着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因而常常为了增强修为而不择手段,然而此女既未作恶,也未执着于修行,即使稍有心宗天赋也不会有大碍。你大可放宽心胸,不可因此搅和了你个人的修行啊。” 无畏子道:“多谢掌教教诲,弟子自当面壁悔过。不过,若此女有什么恶行,或者窥探我东回的武学,必不可轻饶!” 东回真人微微颔首,道:“那是当然。汤药浴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且去看看玉虚吧。” “是,弟子这就去。” 无畏子说着便要离开,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掌教,弟子还有一事忘了说了。” 东回真人依然扫着尘土,道:“那你且说来。” 无畏子道:“那云将军和洛姑娘原是从紫云山来的,拜于紫云真人门下。据弟子所知,紫云真人就是……尹独行。” “什么!”此言一出,东回手里的拂尘忽然“啪”的一声掉在了石桌上。 他没有再说话,只往石凳上一坐,向后挥了挥手。 无畏子见状便行了个礼,然后退下了。 过了良久,东回真人方才捡起石桌上的拂尘,伸手捋着尘尾。 这把太极尘皓白如雪,和他的须发一样白。随着时光流逝,众多往事原本已深深雪藏在记忆的冰湖之中,只是方才无畏子的话似乎又燎得这冰湖破洞,浮出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东回真人独自捋着拂尘,口中喃喃自语:“尹独行,没想到……你如今也有了徒弟。” 第六十八章 聚风阁 得知云河的伤需要在此调理一月才能痊愈,伊洛的一张小嘴撅得老高,可不高兴了。 她抱怨道:“这寺里都是些道士,成天就是敲钟、担水、劈柴、做饭、练功、打扫庭院……然后呢,又敲钟担水劈柴做饭练功打扫庭院……无限循环,真是无聊至极,无聊至极啊。” 一旁的尹鲲侧耳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赞同的点点头。 伊洛又道:“哦,还有,他们练功打的是太极拳,太极拳明白吗?就是这样——” 她说着,手脚比划起来,做了一个野马分鬃,尹鲲也跟着做了一个野马分鬃。 “还有这样——”说着,她又双臂一展,左膝一抬,比划了一个白鹤亮翅。 尹鲲倒好,连手臂都不用抬起来,只将双翅一展,左脚一抬,比划出一个更加完美的白鹤亮翅。 伊洛道:“你瞧瞧,瞧瞧,这慢得都能让人打瞌睡了,闷不闷啊?闷死我了,唉!” 尹鲲于是学了句:“唉!” 两人就并排着坐在石阶上,都将头歪着,撑在一个拳头上,四只眼睛直直的发呆。 正巧,此时明成从此处走过,见这一人一鸟动作神情一模一样,不觉偷偷笑起来。 伊洛道:“见我们在这儿闷的发呆就偷偷笑,明成道长你不厚道!” 明成辩解道:“我哪里不厚道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笑你?我笑自己不行啊?” 伊洛道:“行行行,当然行,那你说说这东回寺里可有什么好玩的?” “呵呵。”明成笑道:“别人费尽千辛万苦可都是来学武的,刻苦修炼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好玩的。” “那总有解闷的呗,要不闷坏了怎么办?”伊洛并不罢休。 明成挠了挠后脑勺,只好道:“那小道就领二位四处逛逛,姑娘若觉得哪里有趣就待在哪里,这样可好啊?” “好,非常好!”伊洛说着,对着尹鲲向上一招手。 两人于是“噌”的一下,齐齐的从地上蹦了起来。 伊洛笑道:“嘿嘿,那咱们就跟着明成道长游山去啦!” 三人于是一前两后,出了玄武宫,明成在前面带路,伊洛和尹鲲又蹦又跳的跟在后头。 绕过玄武宫的后殿,便一路往山上行走,越往上走,地势越高,眼界也就越宽广。 走了不多会儿,明成在山腰的一处平地停了下来,伊洛和尹鲲也跟着停了下来。 举目四望,东仙岛的风光尽收眼底。 明成道:“洛姑娘,尹兄弟,我们现在所在地地方是祈和山,从此处眺望,可以看见东回寺的每一座大殿。视野辽阔,山风轻拂,任你有什么烦闷的情绪,见此风光也能消之八九了。” 伊洛和尹鲲也顺着明成指点的方向一一瞧去,果然,心境也随之宽广起来。 伊洛道:“嘿,尹鲲,你瞧,那就是三清殿,我们昨天刚去过的。” 尹鲲笑着猛的点点头,似乎很高兴。 伊洛又转向明成,问道:“明成道长,那三清殿四周方方正正的庭院和房子,都是什么地方呢?” 明成道:“三清殿是东回寺的中心,三清殿以东为东祖宫,乃掌教真人修炼之地,三清殿以西为玉虚宫。” “就是玉虚真人的修炼之地!”伊洛抢着说道。 “对,洛姑娘好悟性,玉虚真人便是玉虚宫的首座,我师父无畏子也在玉虚宫修炼。”明成微笑着,接着道:“三清殿以南为南圣宫,很久以前原本是南祖圣母的修行之地,但因寺门也开在南方,多有不便。南祖圣母原本擅长音律,一把南弦古琴抚得出神入化,可谓举世无双,但随着时间流逝,南祖圣母出外游历已数百年未归,东回寺也不再收授女弟子,故而南祖宫现在被用于众弟子早晚诵经之所。” “呵呵,这个有意思,我还以为只有只有男子才修道,不想原来女子也修道,而且还是圣母呢。”伊洛笑道:“哦,还有还有,我本以为只有和尚才念经,不想原来道士也念经呢,再说了,道人不是都练武么?那念经又有何用?” 明成亦笑道:“念经当然有用,师父说了,修道之人练武固然重要,但修心修身更为重要呢。我寺例行‘卯时早课,酉时晚课’,所念有《清净经》、《护命经》、《救苦妙经》等等,都是让弟子们参玄悟道修身延命用的,每逢初一十五,还要加念《玉皇经》、《三官经》、《真武经》……” “等等,等等……”伊洛捂着额头,道:“太多了,我听着头晕,说起参玄悟道我明白,可是念这些经书怎么就能修仙延命啦?” 明成道:“能否得道成仙,那就得看人的悟性了。但至少这样的作息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卯时正是东方日出,紫气东来,阳气上升之时,此时行早课吸入新鲜的空气,为众生祈福纳祥,便可令人神清气爽;而酉时正是日落西方,浊气下降,阴气上升之时,此时行晚课呼出浊气,为众生消灾解厄,救度超升。你瞧,既可延年益寿,又可度人度己,这样岂不甚好?岂不如神仙一般自在?” 明成一边说着,脸上露出既得意又愉快的神情。 伊洛实在难以理解这朴实的得意之情,打趣道:“明成道长,看你这样子倒像是要度化我们去修仙了!” 明成笑道:“若玄武宫首座还在,见姑娘如此好悟性,必定要收你为徒的!” 伊洛道:“那玄武宫首座又是谁?” 不知怎么的,明成脸上的神色忽然慌乱起来,用手打了一下嘴,连连道:“没,没有谁,小道刚才说错了,姑娘莫要怪罪。” 伊洛两个眼珠滴溜溜一转,停在明成的脸上,逼问道:“那玄武宫不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嘛,那总该让我知道这宫殿的主人是谁吧?” 明成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东回寺乃掌教东回真人所创,掌教就是主人。至于玄武宫嘛,位于三清殿以北,背靠后山,目前用于客人居住,是没有首座长老的,姑娘平日里也不用拘束,玄武宫任何一个地方你都可以去玩!” “唉,若玄武宫有好玩的,我何苦闷成这样!”伊洛撅了撅嘴,伸手往上一指,道:“那个地方好有趣,我们去那儿玩吧!” 明成和尹鲲都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抬头望去,只见祈和山顶悬崖之上,一间小屋凌空而立,犹如展翅欲飞的仙鹤,高高在上,甚是空灵。 尹鲲见状又是拍手,又是拍打着翅膀,连连叫道:“去!去!” “聚风阁!”明成道长的脸色顿时“唰”的白了下来,严肃的道:“此地姑娘可千万入不得,这是东回寺的禁地,除了掌教以外,便是玉虚真人也是不准进去的!” “什么阁来着?什么阁?”伊洛忽然间有点恍神,感觉没有听清楚。 明成于是又重复一遍:“聚风阁。” “对!聚风阁!”伊洛忽然间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两眼直发光。 明成见状,连连道:“是小道的错,我错了还不行吗?刚才我说过的话你们就早些忘掉吧,那地方说什么也不要靠近!这会儿早课诵完了就到早饭时间,咱们赶紧下山吃饭去吧,别想了,啊。” 明成说着,拉住两人就往山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可别说我带你们来玩过,若让师父知道了,说不定要罚我面壁一个月呢!” 可此时伊洛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心里只反复念叨着:聚风阁,聚风阁……这名字是在哪儿听过的呀…… ****** 直到到了饭堂,伊洛整个人才又兴奋起来,不论心里记挂着什么,只要提到吃的,她总是无比高兴的。 可她只不过高兴了一分钟,待食物一端上来,这愉快的情绪就立刻被“无语”二字替代了。 一碗白粥,一碟咸菜,就这些。 不,准确的说,白粥是一人一碗,咸菜是两个人分一碟。 伊洛两眼定定的看着眼前这碗清汤寡水的白粥,心里念道,不愧是修仙的,如若修成了,恐怕连这碗清粥也可以省了! 明成见伊洛这副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道:“哎呀,我这猪脑子,竟然忘了你们是客人,这斋饭肯定是吃不惯的,你们等着,等着啊。” 他说着,就小跑着直奔灶房而去。 伊洛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我就说嘛,肯定还有吃的,只是没端上来而已,呵呵呵……” 尹鲲瞧着她笑,也学道:“呵呵呵……” 两人眼巴巴的望着灶房,直到望见明成从灶房里出来,心里更是期盼的紧。 只见明成手里端着个碟子,还没走到跟前,就乐呵呵的道:“客人来了,师兄说可以加个菜!” “好啊好啊,来来来,快端过来!”伊洛欢喜道。 明成乐呵呵的将碟子往桌上一摆,道:“油炸花生米来喽!” 此时伊洛和尹鲲已经早早的操起了筷子,可临到要动手夹的时候,筷子又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 只见碟子里稀稀拉拉的摆着……十二粒,对,足足有十二粒花生米! 伊洛欢喜的表情只好在一瞬间转化为一个极其接近的苦笑,结结巴巴的道:“道,道长,这……这是不是招待贵客吃的呀?” “是呀,当然是呀。” 明成接着又道:“我们这些晚辈修为不够,总是饿,所以才需要吃饭,长老级的人物平常都不吃饭的。一粥一菜,本是足矣,只有客人来了或者过节的时候,才有花生米吃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喝粥,似乎还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呼噜”的声音。 伊洛愣了一下,忽然道:“我们今日相识也是缘分,别的东西也没有,就请道长吃一碟花生米吧!就当是过节了。” “真的么?”明成一听,似乎很是惊喜,又望向尹鲲。 尹鲲连忙伸手将花生米碟子往前一推,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蓝灰的牙齿。 明成乐滋滋的道:“那小道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说着,他一边喝着粥,一边吃着油炸花生米,脸上洋溢出因美食而产生的幸福的表情。 这朴实的幸福感实在让伊洛难以理解,她脸上虽然波澜不惊,但此时的心境却是波涛汹涌,翻江倒海,狂风暴雨,还有一个声音在怒吼着:天哪,这日子叫我怎么过?怎么过!怎么过…… ****** 早饭过后,道士们有的练功,有的扫舍,有的出门挑水砍柴,各自便忙碌起来了。 明成道长也领了师命,带上几个师弟去修缮一处破洞的屋顶。他于是行了个礼,与伊洛和尹鲲就此别过。 伊洛和尹鲲于是沿路返回玄武宫。 尹鲲一边走着,一边捉路旁草丛里的虫子吃,伊洛则一路还念叨着:聚风阁,聚风阁…… 忽然,她猛的一转身,大叫:“啊!我想起来了!” 尹鲲直被吓的跳了起来,手里正抓着一只毛毛虫,刚放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吃呢。 只见伊洛对他一瞪眼,他便慌张的把虫子往土里一丢,然后双手背到身后,露出一个傻笑。 伊洛瞪大的双眼方才恢复了原状,接着道:“东回聚风阁,亦悔三生愿,对!就是这句!” 尹鲲眨了眨眼,然后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伊洛道:“你当时不在,所以不明白。这句话是国师说的,他说我要问的心宗秘笈、源头、门派、泰斗,皆可用这一句话来说。这前半句就是在说地点,我猜啊,这心宗秘法的源头就在东回寺,而心宗秘笈就藏在那聚风阁!” 尹鲲虽然还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见她一副又兴奋又笃定的样子,便鬼使神差的猛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伊洛笑道:“还说是什么禁地不让外人进入,本姑娘可不信,今晚咱们就去探一探!哈哈!”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从早上到傍晚,伊洛再也没有感到无聊,她只盼着太阳快些落山,道士们快些睡熟了。 到了傍晚,夕阳西下,暮鼓敲响,道士们又行了晚课,诵了经,吃过晚饭,方才结束了平淡而充实的一天。 好不容易等到后半夜,众人皆沉沉睡去,敲更巡夜的人也刚刚走过,伊洛便“噌”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无,分外精神。 再去拖尹鲲起来,谁知尹鲲“呼噜——呼噜——”打着鼾,怎么也叫不醒。 伊洛只好骂了一句:“呆子,白天不是说好的嘛,临到这会儿就睡死了,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说完,她便端了烛台,一个人爬上了祈和山。 夜间,山风幽冷,她也不歇气,一口气便来到了山顶。 聚风阁,名副其实,独自屹立在山崖之巅,凌空若飞,门竟然也没有锁,窗竟然也没有关,任由四面的山风灌入,亦带来八方的灵气流转。 伊洛不仅惊叹道:“此地灵气如此旺盛,难怪不让外人进来呢。” 推开木质的双门,只听“嘎吱——”一声。 她又点上蜡烛,四周照了一圈,不竟有些纳闷了。 这屋子实在平凡得再平凡不过了,只有两间房,里屋放着竹制的桌椅床榻,桌子上还有简陋的茶壶茶杯,屋角一个小火炉,炭火早已燃尽,猜想应该是有人在此住过。而外厅则只有供奉神灵的香案,其余的地方竟是空空如也。 伊洛又举头四望,发现墙上挂着一副画,纸卷昏黄,烛火下也看不清楚。 她于是想搬个凳子踩上去瞧,谁知,手指才刚刚动了一下那竹凳,忽然,屋顶就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 她吓得立即抬头望去,不竟一声惊呼:“不好!”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砰”的一声,牢牢的将她罩在屋子中央! 她伸手摇了摇一根根竖条状的铁栏,这铁栏竟然比手臂还要粗! “完蛋了,这回道士们可饶不了我……” 她喃喃自语着,只一瞬间便瘫坐在地上,一颗随风飘摇的好奇心,也好似突然被绳子绊住,再也飘不起来了。 第六十九章 战书 白灵宫,灵正殿。 待百官都完成公务退下了,白慕明便偷偷翻出《隐形诀》细细琢磨起来。 凭良心说,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认真读过一本秘笈。这莫大的转变,只因前日里密语说的,你如果继续懦弱和无能下去,又有什么资格来喜欢这样美好的她? 他一边细细读着,嘴角亦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忽然,门外一个侍卫的声音打破了他此刻的心境。 “报——,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白慕明用手指掏了掏受到惊吓的耳朵,不耐烦的道:“元宝,让他小声点,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吧。” “是,陛下。”元宝领了命,便立即出门将侍卫传了进来。 只见侍卫手捧着一封信,举过头顶,慌慌张张呈了上来。 白慕明责备道:“你慌什么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话未说完,目光落在信封上,忽然就愣住了。 只见信封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战书”! 白慕明愣了一阵,忽然道:“快!去请良相,还有公主,还有慕容统领!快!赶快去请!” 侍卫领了命,如离弦之箭一般快步出了门。 白慕明原本火热高昂的心气,则忽然像被泼了盆冷水,让他一下子冷却下来,一屁股坐到龙椅之上。 当白云曦和慕容鹤来到灵正殿时,良相早已抢先一步赶到了,只因他不久前才从灵正殿出去,还未走出宫门,便被侍卫给追了回来。 此时,良相手里展开了那封战书,他怒目圆瞪,似乎气得胡子都要吹到脸上了,吼道:“真是人不要脸,国也不要脸!分明是他越国人潜入我宫里又杀人又绑架,现在倒好,竟然说是云将军劫持了他们的王妃!老夫我……呸!” “云将军?王妃?几个意思?” 白云曦一听到跟云河有关,不觉整个神经都紧张起来,立马上前夺过了战书。谁知她展开一看,怒气竟然比良相还盛,一把将它扔在了地上,骂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南越蛮子觊觎我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打仗打便是,何必还要胡编一个夺人之妃的借口!” 白云曦说着,又转向白慕明,道:“哥,你怎么看?” “寡人……”白慕明扪心自问,登基之前自己既不关心国政,也不关心军事,像如今这样敌国宣战的情形,他从未想过竟就此推到了眼前,来得这么快,他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此时,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喃喃道:“寡人再想想,容寡人再想想……” 一旁的良相又道:“老臣也不愿生灵涂炭,不愿百姓受战乱之苦,但这南越蛮子编的借口着实气人!” 此时,反而是慕容鹤好像比谁都冷静,他只缓缓的躬身拾起书信,又缓缓的展开读了一遍,嘴角微微一勾,淡淡的道:“兴许不是胡编的呢,末将听闻这玄王之妃可是大家都认识的人。” “谁?”白云曦道。 慕容鹤笑道:“洛姑娘。” “什么?”白云曦大惊。 良相见状,也有些惊讶,道:“老臣也不相信,洛姑娘明明是被玄奇绑走的,云将军也是出门去寻她的,如今怎么就成了玄……” 慕容鹤道:“据末将所闻,玄奇在渡过无涯海的时候中了毒,便是洛姑娘将他送回了越国,而后为了给他解毒,洛姑娘还不顾自己的性命与妖兽决斗呢。” 白云曦道:“所以……他们在这段时间里患难与共,情投意合了?” 慕容鹤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 白云曦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出来,何须调人胃口?这些传闻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慕容鹤道:“别管我是从哪儿听来的,如果你是男人,一个大美人冒死救你,你难道不动心吗?” 白云曦道:“动心如何?不动心又如何?” 慕容鹤道:“既然动心,何不娶了做王妃呢?这样推断起来合情合理啊……” 两人正争执得如火如荼,此时,龙椅上沉默了许久的白慕明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们别吵了!” 只听“啪!”的一声,他的手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白云曦和慕容鹤突然停了下来,齐齐的转头望向龙案。 良相也吓了一跳,心想陛下怎么突然发起火来了。 只听白慕明吼道:“这仗……寡人要打!寡人要狠狠的打!打得他越国永无翻身之时!” 这一吼,把大家都怔住了。 白云曦也愣了一下,原本还在执着于事实的真假,可眼见白慕明如此的情形,心中忽然莫名的生出一阵欣慰之感。 白云曦拱手道:“一纸战书,只不过是越国的借口而已,最终的目的不过是要侵略我灵国!我灵国有兵,有将,有谋,有胆!既然陛下态度如此强硬,决策如此果敢,云曦万分欣慰,万分支持!” 良相也未曾想过,白慕明怎么如此快的就从懦弱无能的形象中转变过来,于是也俯首行礼道:“但凭陛下吩咐,老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容鹤见这三人的态度,料定两国之战必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于是也附和道:“末将终日练兵,所等的便是这一刻!能有用武之地,末将当是荣幸之至!” “好!”白慕明环视四周,将三人一一看了一遍,道:“即刻通知萧将军、白统领,以及朝中二品以上大员,即刻备战!一刻也不能松懈!违令者……斩!” 三人一听此言,忽然觉得心气振奋,齐声道:“臣,遵旨!” “元宝!”白慕明接着道:“八百里加急,请云将军回朝,一刻也不能耽误!” 元宝也立刻行礼道:“臣,领旨!” 一时间,整个灵正殿充满了高昂而激进的气氛。 白慕明的确没有打过仗,但此刻他似乎已忘了这一点,心里只记得他要赢,赢过玄奇,也赢过越国,赢得战争,也赢得心上之人。 ****** 玄王宫。 玄奇的耳膜似乎突然被什么震了一下,他摇了摇耳朵,方才觉得舒服一些。 殊不知,远在天边的灵国刚刚竟然有那么多人在议论着他。 这些日子,一切皆如白水一样寡淡,又如冬雾一般忧郁,淡的是身边没有她的影子,一切都显得无味无趣,忧的是国师的伤竟似一天比一天更加严重,丝毫也没有康复的迹象。 他想起昔日与伊洛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她身上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嘴巴上从来也不服输,当日在玉白山的山洞里,她便理直气壮的说“那就是上天派本姑娘来救你的!” 然而她只管张口便说,实不知这豪言壮语的底气从何而来,但若遭到质疑,她便又白你一眼,道:“你以为我说大话呀,本姑娘真有这本事呢!” 既然大话已说出,倘若办不到那岂不是扫了面子,于是临到紧要关头,她那小脑袋里便会冒出千奇百怪的法子,投机取巧也好,耍宝耍萌也好,总之即便是吹破天的牛皮她也会把这弥天大谎给圆了。 她为什么就那么有趣呢? 想到这里,玄奇的脸上露出鲜有的舒缓的神情。 然而那天在城门分别的时候,她的表情似乎并不那么高兴,一点也看不出一个遭到囚禁的人被放出去时那种轻松和自在。她的眼神很是复杂,似乎还泛着一丝忧虑,还带着些许不舍,可她心忧的是什么?不舍的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双眉轻轻锁了起来。 在一旁守卫的吴常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事,于是默默走到跟前,躬身道:“主上,属下还有一个物件,想必是主上能用得到的。” “哦?什么?”玄奇抬目看着吴常,似有些惊讶。 吴常便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圆形的铜片,此物比手掌心还要略小一些,铜片一面光滑,另一面则铸有一个可以用手抓住的钮环。 玄奇又抬目看了吴常一眼,缓缓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看明白。 吴常只淡淡一笑,随即运气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 只见铜片瞬间变得如银盆般大小,光滑的一面映照出人的影子。 玄奇忽然明白了什么,眉头忽然也舒展开来,惊喜的道:“是追踪镜!” 第七十章 审问 原来追踪镜便是吴常多年修炼的宝物,想要追踪谁,就在谁都身上施予追踪咒,之后便可通过追踪镜“见其所见,闻其所闻”。 恰巧,当日在白鹿山庄的时候,伊洛受伤在山庄修养,玄奇得知她与云河及白慕明都颇有渊源,便令吴常在伊洛身上施了追踪咒。是以,当玄奇潜入白灵宫的时候,灵国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他在城楼接住了临空飞下的紫色面纱,便随手交给了白慕明,因为他心里早就知道白慕明与伊洛关系甚好,只有交给白慕明才不会暴露伊洛的身份。而他在擂台上与乌兰公主对决的时候,乌兰公主擅长的招术他也见过了,是以他才一点也不慌乱,倒是只言片语间就将乌兰公主气得暴跳如雷。这许许多多的细节,便是归功于这一面追踪镜。 想到这里,玄奇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 吴常于是凝神施咒,在铜镜前只五指一挥,光洁的镜面立刻映出一个仙境般的世界。 ****** 东回寺。 只见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小路,缓缓爬上祈和山。 为首的两人,一个白眉鹤发,身着八卦袍,一个白衣如雪,气度若仙,正是东回真人与云河。 跟在后面的,则是无畏子,明成和尹鲲。 无畏子满脸严肃,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明成则耷拉着脑袋,像个犯错了将要受罚的人,而尹鲲则一边走一边搜罗路边的虫子吃。 原来,尹鲲早上醒来后久久没有见到伊洛,就跑到聚风阁去找,一眼便看到伊洛被关在一个大大的铁笼子里。他慌了神,可是用尽一切办法也打不开铁笼,伊洛便叫他去找明成。 明成得知后吓坏了,但此事自己毕竟也有些责任,于是他又忙活了一下午想打开铁笼,直忙到傍晚,仍然一点用也没有。无奈之下,明成只好向无畏子和东回真人跪地认错,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了,求东回真人网开一面将伊洛放出来。谁知东回真人听完后并没有答应放人,只道先上山看看再说。而云河一得知此消息,也顾不得药浴疗伤,立即便赶了过来。 一行五人,很快就来到了祈和山顶。 伊洛一见有人来了,双手便拉着铁栏直摇晃,一边喊着:“师兄,救我,救我啊……” 她一边喊着,两只眼里似乎就泪光闪闪,云河一见,便立马心软了,连忙对东回真人道:“东回真人,我师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已在此关了一天必定又饿又怕,纵然是触犯了寺里的规矩,但可否先放出来再说啊?” 此时,东回真人还未说话,无畏子却抢先道:“云将军这话甚是无礼,我寺开宗立派六百年,寺规何等森严,若无规无矩,那有何以授徒立信?何以向全寺的弟子交代?就此轻易放人,将来若传出去,那岂不是让我寺为玄门各宗各派所耻笑!” 见无畏子如此气愤,云河不觉一愣,发现自己确实唐突了些,于是拱手行礼,道:“是云某唐突了,那敢问无畏真人,按照寺规将如何惩罚?” 无畏子义正言辞的道:“私闯禁地这一罪,至少要罚面壁三十年,这还是轻的,是在无意闯入的情况之下。但若洛姑娘另有目的,那可不是面壁那么简单!” “三十年……”伊洛口中喃喃念道,不觉心中发颤。 这个数字即使在一旁的明成看来,也是满头冷汗,心中念道,看来这个祸闯大发了! 此时,东回真人才缓缓道:“无畏子,你冷静些。” 无畏子慌忙埋头行礼,道:“是,掌教。” 东回真人又道:“云将军,你也莫要着急,我寺也不是不讲道理,但在议论处罚之前,贫道必须要知道,洛姑娘为何私闯我东回禁地?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要闯聚风阁?” 云河恭敬的道:“东回真人说的有理。” 继而又转向伊洛,道:“洛儿,别害怕。你将为何私闯聚风阁仔细说来,相信东回真人必会从轻处罚的。” 伊洛抬头望着云河,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暖而令人信服,这目光像是在说,有师兄在,你什么都不必害怕,师兄一定会救你的。 伊洛于是乖乖的点了点头,道:“我只是觉得好奇才到这儿来的,因为我听过的一句话。” “哪一句话?”无畏子问道。 伊洛缓缓念道:“东回聚风阁,亦悔三生愿。” “亦悔……” 此言一出,原本平静的东回真人忽然也显得有些激动,过了好一阵,才问道:“你如何知道亦悔在此?你又是如何认识他的?” 说到这里,伊洛方才明白,原来亦悔是一个人! “不,我不认得他。”伊洛连忙摇头,道:“我只是听说心宗泰斗在此,便想来瞻仰一下武林前辈风采的,我以为……” “姑娘此言荒唐!”无畏子忽然道:“心宗乃歪门邪道,我寺寺规有云,任何人不得修行与心宗相关的妖法,你怎能尊心宗妖人为武林前辈!还诋毁亦悔大师的清白!” “心宗……妖人?……清白?” 这一连串的字眼一时让伊洛摸不着头脑,于是反问道:“修炼心宗的都是妖人么?那普通人难道就练不得?” 此问甚至连云河和明成也未曾想过。云河只记得师父传授武艺之时的确只说过有心宗这一宗派,但一句法诀也未曾教授过,而明成自入寺求学以来,众弟子皆知道心宗为妖法,是万万不可修行的,但究竟为何,师父师叔师尊任谁也没有透彻的解释过。 此时,无畏子却气愤的道:“洛姑娘此问,是不是说姑娘已经修行了心宗妖法?是不是鬼面教你的?难怪他唤你好徒弟!亏得我玉虚师父还为了救你而受了重伤!” “我……”此言一出,伊洛竟不知如何作答。 云河回想起伊洛在越国施展过的唤兽之法,以及前日里在破庙里的一番谈话,再看她此时的反应,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于是道:“东回真人,无畏真人,可否告诉云某,若一个人练了心宗法术会有什么后果?” 无畏子道:“会被心魔反噬,会变成魔头!” “真的?真的如此严重吗?”一向稳重的云河也显得有些着急了。 此时,东回真人缓缓道:“云将军莫慌,无畏子天性有些急躁,今后还得好好修身养性才行。” 无畏子顿觉失礼,低头道:“掌教说的是,弟子知错了。” 东回真人又道:“修炼心宗是否会成魔,也不是绝对,但十之八九是会遭到反噬。众位在越国经历了玄宫大战,贫道也略有耳闻,洛姑娘今日可以唤兽,来日若练得心宗大成,便可以控制人心。若一个人可以控制别人,那便是为祸人间,为所欲为了啊。” “不!我不会害人的!”伊洛拼命的摇着头,“且不说我现在就这点武功,即使以后修得大成,我也绝不会去控制别人的!” 云河也道:“东回真人,我师妹虽然爱玩闹,但心性单纯善良,是绝对不会作恶的。” 东回真人却道:“只是红尘的诱惑太多,心智坚定的人太少,一个人在没有能力权势的时候,对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和实现不了的愿望就不敢奢求,但一旦有能力得到了,人心就会生出贪念。殊不知,人心最毒最可怕的便是贪念,贪念会促使一个人六亲不认,不择手段,甚至忘记自己是谁。如此,不就是被心魔反噬遁入魔道了么?” 如此一说,云河也吓了一跳,心里也有些担心伊洛遭到反噬,于是道:“那是否有化解之法呢?还请真人赐教。” 东回真人道:“心宗之法,洛姑娘即日起绝不可再练,并且,贫道要留姑娘在此地修行,远离红尘,告别贪念。” “不,我不想留在这里。”伊洛又望向云河求助。 云河静心一想,武功可以不练,但若要从此关在这里,伊洛是绝对待不下去的,于是道:“东回真人,云某心知您也是好意,担心伊洛在武学上误入歧途,晚辈在此谢过了。但我和师妹都拜在紫云门下,若论修行,可否让我将师妹带回紫云山清修,家师自会责罚和引导,以后不再让她出山便是。您看这样可好?” “紫云……” 说到这里,东回真人没有回答,只转身望向悬崖之外,两眼放空,似有心事。 “不知在下的提议可好?……”云河又问道。 过了好一阵,只听东回真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云河、伊洛、明成,一时都纳闷了,不知东回真人所思的究竟是何事。 无畏子忽然道:“掌教何须心忧,既然大家都在,不如请紫云真人出面,将一切都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事情要说清楚? 众人一时有些蒙了,但见无畏子的表情也不像是故意打哑谜。 云河于是道:“东回真人有何忧虑且说来听听,在下若能相帮,也定会尽力而为的。” ****** 过了半晌,东回真人终于转过身来,道:“伊洛姑娘修习心宗之法,此事确实应当交由师门自理,但今日擅自闯入东回禁地,贫道作为东回掌教也不得不罚。这样吧,若云将军能请紫云……尹独行出面,将当日白蒲之死当面澄清,即是了结了与我东回寺的恩怨,到时贫道自会放了洛姑娘。在此之前,还请姑娘就在此地修行吧!” 他说着,太极尘向着屋内一指—— 众人只听得“轰隆”一声,铁笼便从地上升起,升到屋顶便不见了。 伊洛见铁笼消失了,顿时高兴的向门口的云河扑了过去,一边喊着:“师兄!师兄!” 可刚扑到门口,竟似撞到了无形的屏障,她“砰”的一声便反弹回去,摔在地上。 伊洛并不甘心,爬起来又要冲向门口,却见云河竖起了手掌,劝道:“洛儿,别……” “师兄,这是怎么了?”伊洛抬目问道。 云河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这屋子,布了结界了……你别着急,师兄马上就传灵鸽给师父,见到师父他们自会放你出来的。” “真的吗?见了师父就放我?”伊洛不竟有些怀疑。 云河安慰道:“洛儿听话,好好待着,相信师兄,好吗?” “嗯。”伊洛点点头。 云河又道:“但你要答应师兄,那些邪门的武功绝不可再练。” 伊洛想了想,无奈的点了点头。 云河转头一瞧,只见东回真人早已乘着太极尘御空而去,只好对无畏子道:“我师妹虽暂时软禁在此,但也不是犯人,不知日常饮食当如何安排?” 无畏子沉思片刻,于是转身唤道:“明成——” “哎,弟子在,弟子在的。”明成慌忙应道。 无畏子面色严肃,道:“此事你也脱不了干系,即日起洛姑娘的一日三餐就由你送过来吧,外加每日一担清水。若洛姑娘生活上还需要什么,衣服棉被之类的,也由你负责。” 明成见没有重罚,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答道:“是,弟子定当尽心竭力办好,请师父放心!” 云河也道:“多谢无畏真人。” 接下来,云河、尹鲲与伊洛道了别,一行四人缓缓向山下走去。 伊洛只独自倚在聚风阁门口,呆呆的看着远方。 ****** 她的眉头并不舒展,脸上也没有笑容,眼神里透出一丝落寞,一丝无奈。 这张脸占满了整个铜镜的画面,而这画面也揪住了一个人的心。 铜镜之外,玄奇的双手已紧紧的攥成了拳头,直握得指节咯咯作响。 吴常见状慌忙劝道:“主上,不要冲动啊!” 谁知,追踪镜忽然落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玄奇只一拂袖便只身冲向了门外…… 第七十一章 兵符 玄奇原以为放伊洛走即是随了她的心愿,让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便是让她过得幸福了。 然而此刻,她却身陷囚笼,即使云河也无能为力,如此怎么能让他不揪心? 玄奇将铜镜摔在地上便出了门,此时他只想立刻飞到东仙岛去。 然而刚踏出宫门,便迎面撞上了修罗公主。 修罗公主神色匆匆,一把拉住他,道:“快!国师病危了,正唤你呢!” “什么!” 玄奇一时怔住了,手里的拳头紧了紧,过了好一阵,又松开。 玄奇道:“好,这就去!” 两人于是火速赶往国师府。 一进府门,只见太医都在门口排队跪着,国师的房门却关得紧紧的。 玄奇怒道:“怎么回事?国师病重,你们怎么都在外面?还不快快医治!” 此时,为首的太医连忙跪拜行礼,道:“玄王殿下请息怒,殿下有所不知,国师除了唤您的名字以外,谁也不愿意见!请殿下劝劝国师吧,臣等就地侯着,听凭差遣……” 玄奇没有答话,只对屋里喊道:“师父,玄奇来看你了!” 正好此时厉王也到了国师府,于是也喊道:“国师,本王也来了!” 少顷,房门轻轻的开了,一个小厮探出头来,冲着玄奇点了点头,玄奇于是快步走进屋里。 厉王也正要跟进去,谁知那个小厮却对他摇了摇头,然后关紧了门。 厉王一时纳闷了,退回几步走到修罗的身边,喃喃道:“明天就出兵了,国师连本王也不见,这是为何?” 修罗白了厉王一眼,没好气的道:“若是人没了,你拿什么出兵?” 厉王被一语呛了回去,也没再说话,两人便静静的等着。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方才见到玄奇踉踉跄跄的推门出来。 厉王和修罗马上围了上去,都紧张的道:“怎么样?国师的情况还好吗?都说了些什么?……” 玄奇一时觉得头脑胀痛,昏昏沉沉,也没听清他们到底在问什么,只是颤颤巍巍抬起右臂紧握的拳头,拳头打开,掌心摆着一个精心雕刻的金兽图腾。 “是兵符!”厉王惊讶的道。 修罗也顿时呆住了,没有说话。 玄奇又缓缓收起拳头重新握住了兵符,颤声道:“王兄,明日就由玄奇带兵吧!师父……师父他……时日不多了……” 他说着,难掩心里的悲伤,拨开人群独自冲出了府门。 厉王先是一愣,继而怒气大盛,当众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快给国师治病啊!太医都是做什么用的!都不想活了么!” 众太医一听,慌忙往国师的屋子里涌了过去,生怕动作慢点便被厉王生吞活剥了。 修罗见状只冷笑了一声,道:“幸好宴会的时候没有得手吧,这会儿厉王殿下是不是该庆幸啊?呵呵……” 厉王怒道:“本王有什么好庆幸的?” “呵呵,庆幸还有人替你打仗呀。”修罗讽刺的道:“有些人的心如蛇蝎一般,便以为别人的心也都是有毒的,哪里知道人家只不过是一只单纯的小鹿呢。” 厉王道:“哼,蛇蝎如何?小鹿又如何?哪怕是一只卑微的蚂蚁,老鼠,臭虫……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一个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胜者为王!只要本王胜了,谁都逃不掉……” 他说着,伸手抚了抚修罗脸颊,然后抬起她的下巴,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包,括,你!” 说完,厉王冷笑一声,转身便出了门。 “臭虫!” 修罗只恨恨的瞪着他离开的方向,目光许久也没有移开。 ****** 东回寺。 一大早,明成道长便依照无畏子的吩咐,准备了食物外加一担水,一路挑上祈和山。 到了祈和山顶,明成才发现尹鲲早就蹲在聚风阁门口了。 走进一瞧,原来二人隔着大门结界,一里一外坐着,在下棋呢。 明成见状,笑道:“呵呵,小道还以为洛姑娘定是在山上哭了一晚上,瞧瞧,这不仅没哭,兴致倒还不错,在下棋逗乐呢。” 伊洛道:“又不让练功又不让走,还不准逗乐呀?你们寺里未免太霸道!” 明成连忙道:“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小道只是觉得姑娘心态极好,若是换个人,指不定愁成什么样子呢。” 尹鲲见明成来了,高兴得直扑翅膀,连忙将他拉着坐下来。 明成低头仔细一瞧,原来这二人各自在自己身前画了一模一样的棋盘,虽是在各自的棋盘里落子,但丝毫不影响隔空对弈。笑道:“原来是七星棋,尹兄弟一看就像是初学者,这不就输了嘛,哈哈!” 尹鲲一听这话,撅着嘴不高兴了。 伊洛笑道:“明成道长可别这么说,他本来就不爱学,若被你气走了,谁来陪我玩啊?” 明成道:“得得得,小道的嘴没那么溜,说不过你,我只不过来送饭的。” 一听到饭,伊洛又欣喜了几分,但瞬间又狐疑道:“不会只有白粥咸菜吧?” 这一说,明成不免长叹了一口气,一边打开食盒。 只见食盒里放着红红绿绿好几样菜,看得人口水直流。 伊洛惊喜道:“咦?抠门无比的东回寺,什么时候竟然大方起来了?这是断头餐么?是不是给我吃了就……”她说着将手掌横在脖子上一抹,嘴里还发出“哧——”的一声。 明成将食盒往门里一推,道:“你这事儿也赖我,别的忙我暂时也帮不了,就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去求膳房的高灶,给你多弄点吃的呗。” 伊洛瞧着食盒进了门,问道:“哎,为何这东西就能穿过结界呢?” 明成道:“师父施过法的呗,要不然怎么给你送饭呢。” “嗯,有道理。” 伊洛点了点头,又伸手将食盒推出去一半,道:“好东西还是大家分享吧,咱们一起吃!” 明成一惊,转而又一喜,道:“真的?” “当然,你瞧他——”伊洛说着眼神转向尹鲲。 明成也跟着瞧去,原来尹鲲已经狼吞虎咽的开吃啦! 明成一笑,也动手吃起来。 三人于是围坐在聚风阁门口乐呵的聚餐,食盒一半在门里一半在门外,倒是又新奇又有趣。 ******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棋也下了,饭也吃了,笑话也说了,过得还算不错。 可到了第四天,伊洛忽然又觉得来来回回就这几样,无趣得很,便是棋也不想下了,笑话也不想说了。 待明成上山送饭的时候,就见着伊洛和尹鲲两人在门口愣愣的坐着。 明成纳闷道:“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不下棋了?” 伊洛道:“无趣的很,我有太多想不明白的问题了,今天你无论如何得告诉我!” 明成忽然一惊,心想,原来这丫头前几天是贿赂我呢,万一问到机密的问题,自己倒是面壁一百年也不够罚的呀。 明成于是道:“哦这样啊,今天我师父还安排了别的差事,饭送来了你们就趁热吃吧,我得赶着下山了!呵呵……呵呵……” 明成一边说着,就一边放下食盒,腿脚就做好了要狂奔下山的姿势。 谁知,伊洛忽然冷冷道:“这就逃跑?那咱们就不做朋友了!” 明成听着这话,直觉得耳朵发痒,有点瘆得慌,但还是双脚在往山下移动。 只听伊洛又道:“今天若逃了,连尹鲲都会鄙视你的!以后你的饭我也不吃,就饿死在这儿,等我死了,就化成厉鬼去找你,你就这么对待朋友,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这一骂,明成直觉得背心冷风过境,凉飕飕的。心想,若再往前走,照这阵势恐怕祖宗十八代都要被骂遍了,于是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苦笑道:“姑奶奶,还是你厉害,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小道士呀,若胡乱说了话,师父会一掌劈死我的呀!” 伊洛心里一个窃笑,脸上还是一本正经,道:“那咱们边吃边聊,好歹做个饱死鬼,如何啊?” “那……那你少问点,别问太机密的哟。”明成犹豫了一下,小心的嘟囔道。 “放——心——吧!……” 伊洛说着便对尹鲲使了个眼色,尹鲲于是扇着翅膀把明成拖到了大门口,按在地上。 三人席地而坐,动起筷子来。 伊洛忍不住一笑,道:“好,那我们就稍微聊一聊,这聚风阁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何是禁地?亦悔大师你认识吗?他现在在哪儿?他真的是心宗泰斗吗?亦悔大师和东回真人之间可有什么恩怨?东回真人和我师父尹独行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师父无畏子有什么弱点吗?……” 明成刚夹起来的一块芋头,忽然手心一颤,又掉了回去,只听“扑通”一声。 伊洛道:“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明成喃喃道:“就是觉得好多蜜蜂在飞……” “有么?” “没有么?” “……” 第七十二章 亦悔 明成一边嚼着馒头,一边道:“你一下子问那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伊洛道:“那就一个一个说,反正今天不说清楚了,你就别想回去!” “有这么严重么……”明成喃喃道。 “那你说还是不说!”伊洛瞪大了眼睛,怒道。 “说!我说就是了嘛。”明成自知惹不起,只好道:“这些事我也是私下里听来的,真真假假也不自知,师父历来教导不准谈论此事,所以即使我今天告诉了你们,最好也全当耳边风,吹过了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把我供出去哦。” 伊洛一听,拍拍胸口,道:“那是当然,本姑娘可是讲义气的!” 尹鲲也一个劲儿的点头,表示他也是讲义气的。 “那好吧。” 明成于是低头略微想了想,犹似在组织语言,然后又清了清嗓子,方才缓缓道:“亦悔大师原是江湖上的一名剑客,姓孟名祁山。” “孟祁山?” “嗯。”明成点点头,道:“孟祁山行走江湖时曾经结识了一位女侠,叫做孟玉。二人一见钟情,从此结伴而行,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曾被誉为“孟氏双侠”。孟氏双侠行走江湖数年,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可谓万人景仰、名满天下,而且二人的武功也是一等一的。” “好!造福于民的大侠,本姑娘也很欣赏。”伊洛赞道,“然后呢?” 明成道:“然后有一天,孟祁山无意中发现自己有一些别人没有的天赋,他认为自己可以由一名剑客转而成为玄门武者,又听闻我东回寺乃玄门至尊,于是就千里迢迢的前来求学。他原本以为自己资质极佳,定能够拜入东回真人座下的。” “那东回真人收他为徒了么?”伊洛问道。 “没有。”明成摇摇头,面露点点失落,接着道:“谁也未想到,他见到东回真人之后,东回真人却告诉他,说他的天赋属于心宗的范畴,极易遁入魔道,并一再嘱咐他不要擅自修炼。” “那他修炼了吗?” 明成道:“孟祁山这个人生性有些莽撞,认为东回真人是因为吝啬而不愿意赐教,于是心有不甘,回去后就自我钻研,同时又习得一些偏门法术,如此苦苦修炼了十年。十年后,孟祁山带着一身的玄门武艺,又来到了东仙岛……” “他来做什么?快说,快说呀。” 明成道:“他来向东回真人挑战!” “哦,有戏了!”听到这里,伊洛兴致昂扬。 明成接着道:“东回真人当时就察觉到,此人潜力非凡,仅仅十年时间,竟已有了别人七八十年才可达到的成就,如果放他离开,便犹如放了邪魔外道去为祸人间,于是当即与孟祁山约定,若孟祁山胜了,便尊他为玄门泰斗,从此开辟孟氏心宗一派,但若孟祁山败了,便要停止修炼心宗法术,并永世留在东回寺修行,净化体内的魔性。” 听到这里,伊洛总觉得耳熟,喃喃道:“怎么觉得东回真人也是这么要求我的呢……” 尹鲲则一个劲儿的又扇翅膀又点头,意思是叫明成快往下说,他想听故事呢。 此举逗得明成笑起来,于是接着道:“当时孟祁山与孟玉已成亲多年,孟玉还身怀六甲,得知有此约定,便是死活也不肯让孟祁山去比武。但孟祁山坚信自己绝不会输,执意要与东回真人比试。” “结果呢?” “结果,孟祁山就败在东回真人手下,随即便出了家,法号就叫‘亦悔’,从此就再也不离开东回寺了。” “唉,那他的妻子该多伤心啊。”伊洛感慨道。 明成道:“是的,他的妻子孟玉伤心欲绝,就发誓与他永不相见,从此以后,‘孟氏双侠’就在江湖上消失了。” “原来是个悲剧……” 这一说,连尹鲲的双眼里都满是忧郁的神色,好一对江湖侠侣,倒是可惜了。 ****** 伊洛想了想,又道:“哎,那这与聚风阁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成道:“当然有关系。亦悔出家以后数年来都遵守着和东回真人的约定,原本只是在东回寺修行与悔过,但他本身有副狭义心肠,对寺里的弟子们多有照顾,弟子们见他法力高强,为人也极好,于是就遵他为亦悔大师,后来东回真人还命他入住玄武宫,担任玄武宫的首座呢。” 伊洛道:“难怪那天一提到玄武宫首座,你就打自己嘴巴,原来首座竟然是亦悔大师啊!” 明成笑道:“嗯,我当时说漏了嘴,怕师父责罚嘛。” “那后来呢?”伊洛问道。 明成接着道:“后来,亦悔大师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十八年。十八年后,忽然有一天,一个少年来到东回寺,扬言要挑战亦悔大师。亦悔大师自出家以来,整日里只是清修,从不与人争斗,甚至连徒弟也未曾收一个,所以也就不理会他。可是这个少年十分执着,他非要比武,无论谁也阻拦不了,于是就赖在寺里不走。更可笑的是,此人虽然年轻,但为人奸猾、霸道、任性,还经常恶意捉弄寺里的弟子,也不知在江湖上到底是个流氓还是无赖。久而久之,寺里的人都很厌烦,反而都希望亦悔大师快些打败他,将他赶走。” “流氓无赖也敢来东回寺挑战,呵呵,还真是奇了。”伊洛笑道:“那这无赖的武艺怎么样?是不是被打得屁滚尿流啊?” 明成也笑道:“嘿,寺里的人倒是盼着这样,可偏偏这事儿就奇了。” “怎么?难不成这无赖少年是个高手?” 明成道:“的确是呢。亦悔大师拗不过众人的期望,就只好答应了与少年比武。谁知不比则已,这一比试,二人可谓不打不相识,竟然打了数日也不分胜负,而亦悔大师倒像是遇上知己一般,竟然与这少年每日约战,若说是比试,倒不如说是相互讨教更加贴切。直到有一天东回真人来观战,不竟大吃一惊,原来这二人修炼的均是心宗法术!” 一听到心宗二字,伊洛的心里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神经立刻就紧绷起来,几乎是竖着耳朵在仔细听着,仿佛接下来都是在说自己似的。 明成接着道:“这少年年纪虽轻,但天赋异禀,即使寺里的长老也未必能降伏他。而且,东回真人发现,亦悔大师的修为又精进了百余年!可见亦悔大师这些年对心宗的执着并未有半分减退!东回真人意识到,由此发展下去,此二人若继续修炼,以后必然会收授徒弟,将心宗妖法广为传播,百年后即使形成与东回寺抗衡的邪门大派,也不足为奇。当下,东回真人就插手了这场比试……” 明成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感慨颇多的样子。 伊洛忽然预感到结局也许并不太好,只轻声道:“结果呢?” 明成道:“结果那少年被废去双腿赶出了东仙岛。而亦悔大师毕竟已在东回寺修行了十八年,已是德高望重,既然已犯下私自修炼邪法的大错,则从此被囚禁于聚风阁,永世不得出来。从那以后,聚风阁就成为了东回寺的禁地。” 伊洛听得有些恍了神,喃喃道:“原来这就是聚风阁与亦悔大师的联系……” 而她心里暗暗猜测,那双腿被废的少年,莫非……莫非就是国师! 明成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亦悔大师终其一生追求心宗武学,却苦于不被世人所接纳,多年的心血亦无人继承,禁闭数年之后,终于有一天,他长睡不起,再也没有醒来。后来江湖上有传言,说当日来挑战的少年,即是孟玉生下的孩子。” 说到这里,三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沉重起来,一丝笑容也提不起来了。 事实真假,亦无人得知,但唏嘘的结局,却令人惋惜不已。 伊洛沉默了一阵,方才道:“明成道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今天你们就下山去吧,不必陪我了,我……想静一静。” 明成大概也明白,此时伊洛的心里必定不好受,于是识趣了点了点头,随即便收拾了食盒,起身的时候顺便把尹鲲也一起拉着走了。 ****** 伊洛就一个人呆着,坐着,千思万绪爬满心头。 修炼心宗就真的会堕入魔道吗? 她从小在山里长大,从不知道世事的纠结与残酷。她只是希望好好练个武功而已,不必成为绝顶高手,更不需要去争什么武林至尊,只要不是太差劲,不给师门丢脸就行。当然,若能胜过师兄,让师兄回山里和自己作伴,那就更好了。 她绝然未曾想过,这心宗的背后竟然有一个如此凄惨的故事。 不可否认的是,亦悔大师的确很执着,他为了武功可以抛弃妻子,也可以潜藏在东回寺默默修炼十八年。但这个故事又不同于人们耳熟能详的恩怨情仇,他的儿子并不是来寻仇的,也不是来救他的,他们,成了知己。但这样不好么?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东回真人既然这样忌惮他们,是不是也一样忌惮我呢? 想到这里,伊洛忽然觉得问题太多,直挤得她整个小脑袋都快要爆掉。 她于是仰头躺到地上休息,将双手当作枕头,开始仔细瞧着这间屋子,这个亦悔大师最后郁郁而终的地方。 墙头还是那幅画,乌乌糟糟,潦草如林,笔墨起伏如一个人的情绪一般,只看得出心绪不宁,却不知道在表达一些什么,只是,这画风和满墙的风霜痕迹倒是十分般配。 画布正对面的屋顶有一个天窗,透过天窗往外看,会觉得屋外的亮光异常耀眼,直恍得人头脑发胀,昏昏沉沉。 不多会儿,伊洛便躺在地上睡着了。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七十三章 偷窥 “喵——,喵——” 也不知睡了多久,伊洛只隐隐觉得耳边不知哪里传来的猫叫声,十分烦人。 她翻身捂着头又接着睡,但不多一会儿,又听见“喵——喵——”的声音。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伊洛一着急,忽的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捏起一块石子儿就往门外扔了过去。 谁知,石头子儿非但没有砸中野猫,反倒从门上弹了回来,直击在她额头上“嘣”的一声。 “啊!疼!” 伊洛忽然伸手捂着额头,睁眼一瞧,幸好,没有出血。 但这疼痛却让她清醒过来,四周一望,天色竟然已经黑了,一轮圆月正遥遥挂在天窗之外。 原来,她已经睡了一整天。 而门外果然有一只野猫,正手舞足蹈的冲着屋子喵喵叫呢。 她刚才只是睡熟了,竟然忘记自己被结界封在屋子里,这石头子儿是无论如何扔不出去的。 “小东西,我又没惹你,你何必要冲着我叫呢?扰了我的好梦呢!” 伊洛轻声说教着,本以为这野猫应当听得懂她的话,至少收敛一点,谁知道,这猫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喵喵喵”叫得更加急促了。 怪事真多!伊洛摸着被石头子儿打疼的额头,便顺着猫叫的方向望去,不竟大吃一惊! 只见月光从天窗照进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墙头的画布上,而这画布好似突然就变得剔透了一般,将月光映射到四面的墙壁,甚至整个屋顶,于是整个房间都明亮了起来。 更奇怪的是,那墙壁上乱糟糟的风霜痕迹,竟然随着这月光开始波动,缭绕横斜,幻影飞舞,一层一层的重叠,一笔一画的交织,渐渐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文字! 一个又一个的幻影字迹闪过,伊洛直觉得目不暇接。 这到底是什么?法诀么?她忽然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开口念道:“兽——面——人——心——!” 而后,又是一大串的文字,她一边念着,便觉得体内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直窜向全身各个大穴! 忽然,她的双眼就泛出了紫色的光芒,她整个人便如毫无重量一般轻飘了起来。 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该不会就飞起来了吧!她吓得猛然闭上了眼睛…… “喵——” 忽然,又一声猫叫。 伊洛双脚踩了踩,确定自己踩到了实地上,方才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还是地上踏实!她心里念叨着,然后睁开了眼睛。 只见四周视野辽阔,一望无际…… 奇怪,难道是幻觉么?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又一回头,便瞧见一座房子,房顶上三个字——聚风阁! 怪了,我怎么能看到聚风阁的正面呢?难道我出来了? 再仔细往门里一瞧,顿时吓坏了! 门里竟然端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竟然就是自己! 她忽然吓得大叫起来:“喂,你怎么了,你看得见我吗?我就是你啊!我……” 然而她并没有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这一连串的话语忽然变成了“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难道,我变成了一只猫?啊!我变成了一只猫! 此刻,伊洛的心就仿佛被流星砸中一般,崩溃得七零八落。 但她再仔细一瞧,门里的那个自己却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般。 不对啊,我还在那儿…… 她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猜想定是那墙上的法诀起了作用,也就是说,此刻自己的意识或者灵魂已经附在了门口的野猫身上,但自己的身体还关在聚风阁里,所以,这才叫做——兽面人心! 原来这聚风阁的墙上便是亦悔大师写下的秘笈! 伊洛伸开手掌瞧了瞧,发现是猫爪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仅毛绒绒的,还有几根胡须,再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只不过有一个台阶那么高,心里喃喃道:“嘿嘿,这就对了!本姑娘现在就是一只猫!” 她抬头瞄了一样聚风阁,心想,既然有机会暂时逃离这个牢笼,何不好好享受一番呢?自由诚可贵啊。 想到这里,她冲着门里端坐着沉睡着的自己叫道:“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意思是说,“我去瞧瞧师兄的伤好些了没,你乖乖呆着哦……” 说完,她便慵懒的美美的走着猫步,往山下去了。 ****** 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东祖宫。 只见东祖宫内灯火通明,伊洛心里纳闷,都大半夜了,为何还不熄灯呢? 沿着回廊一路走过,时不时见到小道士们忙忙碌碌,有的背着药材,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捧着衣物,直往汤浴房行进。 汤浴房有什么事么?我得去瞧瞧。 伊洛心中这样想着,便一路往汤浴房走去,眼见汤浴房顶是瓦盖的,她便纵身一跃,轻盈的跳上了房顶。用猫爪子轻轻掀开一个瓦片,只见屋里一个大池子盛满了褐色的药汤,正迷雾腾腾,冒着热气呢。 药池中一个男子,长发如墨,肌肤如雪,双目紧闭,双眉紧锁…… 如此俊美的面孔,如此严肃又淡漠的表情,就连病态也让人神往得不愿移开目光,这池中人若不是师兄,还会是谁呢? “啊!师兄没穿衣服!”伊洛忽然大叫起来。 而屋里之人,只听得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喵!喵喵喵喵喵喵!” “谁?!” 云河于是警觉的睁开眼睛,脚底一蹬便从池中掠起—— 伊洛心里一惊,便要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可她顿时发现猫的两只前爪是不可以同时抬起来的,所以她只抬起了一只猫爪,捂住了一只眼睛。 另一只眼睛还睁着呢! 啊!我看见了什么?师兄没穿衣服!没穿衣服!…… 其实云河只伸手一招,便全身裹入一件白袍之内,整个过程只不过眨眼间而已。 但伊洛顿时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神志一乱,把另一只猫爪也抬了起来。这下倒好,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平衡,一瞬间便叮叮咚咚从屋顶滚落了下来—— 啊!完蛋!要死要死!做个猫也不容易啊! 她心里正歇斯底里着,等待着被摔个惨不忍睹,没想到,忽然竟被一双手给接住了! 只听屋里传来云河的声音:“谁!谁在外面?” 屋外的人似乎十分恭敬,答道:“云将军请放心,属下在外面侯着呢,是屋顶的一只猫掉下来了。” 云河道:“好,你留心着点,别让人进来,我定要快些好起来!” 说完,只听见一阵水花声,想必是云河又跳进汤药池了。 外面的人道:“是,属下遵命!” 伊洛心想,这人是谁?怎么听起来好生熟悉呢? 她于是将两只猫爪从眼睛上移开,睁眼一瞧,心里不竟想笑,原来是元宝来了! 此时元宝正双眼瞅着手里的小猫,呵呵笑道:“嘿!这小猫真逗,竟然用两个爪子来捂眼睛,那不掉下来才怪呢!” 看见老朋友,伊洛自然欣喜万分,连忙道:“元宝,你怎么来了?” 元宝笑道:“嘿,还喵喵喵叫个不停哎,好好玩呀。” 他说着,便伸出手指挠挠小猫的胳肢窝,一边笑道:“来来来,再喵几个,喵喵喵,哈哈哈!喵喵喵,哈哈哈……” 伊洛心里骂道,你大爷的!敢挠我痒痒,待本姑娘告诉你主子…… 骂归骂,伊洛顿时只觉得胳肢窝奇痒无比,忍不住一个劲的笑,便一直发出喵喵的叫声,逗得元宝一路走一路傻乐,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笑过似的。 ****** 不一会儿,元宝便走到了院子里,迎面撞见一个人。 元宝抬头一瞧,于是立马不笑了,恭敬的道:“见过东回真人。” 伊洛趁机纵身一跃,从元宝手里挣脱了出来,一跳到地上,便赶紧一溜烟似的跑了。 我去,再不逃跑,光痒痒也得痒死!她躲到院角一块大石头的后面,只露出一个眼角,偷偷往外瞧着。 元宝只四处望了几眼,也没有跟上来。伊洛方才舒了一口气,悉心听着他们在说些什么。 只听元宝又对东回真人道:“谢谢真人如此费心,为了云将军的伤,您大半夜也未能休息,在下着实是叨扰了。” 东回真人道:“壮士客气了,云将军乃英雄豪杰,正义之士,贫道也只能尽些绵薄之力。只是不知……这前方的战事怎么样了?” 战事?难道灵国有战事?伊洛顿时心里一惊。 元宝微微叹息了一声,道:“越国已经出兵了,听说这一次有二十万大军,可谓倾国之力,我灵国堪忧啊。只不过南越北鹭之间隔着无涯海,越军大概还需要十天才能到达。不知到时候云将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东回真人听完只缓缓点了点头,道:“贫道明白了,越国这次可是要下狠手了啊,百姓必定会生灵涂炭!云将军原本是需要在此疗伤一月才能完全恢复的,但情势紧迫,即使伤愈了你们也还需要时间赶路,如此便是日夜不断的治疗,云将军的功力至多也只能恢复到六成。” “六成……”元宝显得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道:“六成也好,云将军乃是我军的主心骨,只要他能往军中一站,我军将士必会气势高涨,如此战斗力必能发挥出来!” 东回真人道:“好,贫道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壮士所托,也不负灵国百姓。” 元宝行礼道:“谢东回真人!”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方才别过。 待东回真人走远了,元宝又在园中四处搜寻起来,直找到院角的大石头后面,瞧见小野猫正躲在那儿呢,于是呵呵笑道:“啊哈!我的小猫咪,你这么好玩,怎么乱跑呀?来来来,咱们接着玩——” 在伊洛的眼里,元宝本是一个又可爱又听话的小侍卫,可从她现在的视角来看,便是又宽又大的一张脸,咧着香肠般的大嘴,露出一口大板牙,整个油腻腻的笑容啊…… 她只“喵!”了一声,当然这含义是“滚!”,然后就嗖地钻进了墙角的一个洞里。 “哎,小猫咪你别瞎跑嘛,那是个狗洞呀!” 只听元宝在身后一阵唠叨,伊洛忽然迎面撞上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仰头一瞧,不觉满头冒汗——狗!真的有一只狗!鼻子里正呜呜的吹气,是要发怒啊! 伊洛又惊又怕,赶紧又掉头往外窜,只知道身后一人一狗在穷追不舍,也来不及看清楚前面的路,突然,只“扑通!”一声,便落进了院外的水塘里…… 她整个人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此时脑海里才闪现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猫会游泳么?会么?不会么?会么?…… 她刚想开口呼救,忽然一口水就灌进喉咙,整个人被呛住,“咳咳!咳咳!……” 难道本姑娘就此一命呜呼了吗? 她只透过冰冷的塘水,模糊的听见元宝在说:“嘿,真是奇了!这年头小猫也会跳河自杀……” 我去,本姑娘…… 这一句本姑娘饶不了你都还没有骂完,她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瞬间,伊洛惊醒过来,只觉得自己好像喝了一肚子的水,拼命咳嗽,拼命想吐,却一滴也吐不出来。 她睁眼四处瞧着,发现自己还端坐在聚风阁里。 天色已微微发亮,屋顶的天窗里也不再有月光透进来,四壁上霜痕依旧,仿佛只是岁月时光留下的天然痕迹。 我刚刚是在做梦吗? 她心里怀疑着,可浑身冰寒刺骨的冷却她感觉到一切都很真实。 而她刚刚才听到了一个比冰水更加冰冷的消息——灵国和越国开战了。 他们真的打起来了吗?他们竟然打起来了? 她忽然想起那日玄奇放自己走的时候,他说,希望我们不要在战场相见。 原来,他当时就已经知道两国要交战了,所以他叫我不要回灵国……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前额,仿佛感觉到额头上还印着一个冰冷的吻。 所以,元宝必定是奉命来找师兄回去的,可师兄竟然要走了吗? 那我呢?我怎么办…… 玄奇呢?玄奇会和师兄决战吗? 天哪!若是他们打起来,我该帮谁啊…… 第七十四章 总是离别伤 接下来的日子,伊洛总是寝食难安。 她生怕云河突然出现在面前,然后告诉她,师兄要去带兵打仗了,你就留在这里吧。 云河曾说过,他的心里有江山社稷、百姓安危、武功修为,还有她。 可为什么是还有? 以往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回到了紫云山,红尘之事就再不会有所牵绊,到时候师兄的心里也就不必负担那么多的东西。然而面临这突如其来的选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位置竟然如此微不足道。 一天下午,伊洛正歪在竹榻上休息。 门外忽然有人道:“洛儿,你看谁来了?” 伊洛一听,是师兄的声音,于是一骨脑儿从榻上翻身爬起来,走到门口一瞧,原来是元宝。 只见元宝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道:“洛姑娘好,我们陛下可想你了。” 伊洛没好气的道:“人都关起来了,好什么好?” “不过……”她忽然又想起了白慕明,他总是一副又傻又乐呵的样子,也不知如今做了白王,习不习惯,开不开心,于是道:“你们陛下最近怎么样?” 元宝笑道:“陛下刚登基,自是忙于朝政,一开始并不太习惯,不过幸好有良相悉心辅佐,云曦公主平日里也多有操心,还有密语姑娘也常常进宫来陪殿下说话呢,所以渐渐的一切也就顺了。” “嗯,那就好。”伊洛淡淡回道。 元宝又道:“不过呀,洛姑娘一见到元宝就关心殿下的情况,若是殿下知道了,即使坐在龙椅上也会高兴的跳起来的。” “这倒是像他的风格……”伊洛喃喃道。 此时,云河才缓缓启口:“洛儿,师兄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伊洛刚刚缓和的心情似乎又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她心里隐隐知道云河要说什么,只是临到要说出口了,始终还是不愿意面对。 “嗯。”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吱声。 云河也思虑了好一阵,才道:“越国向灵国宣战了,二十万越军正在路上,而我灵国目前只有八万兵力,若师兄不回去抗敌,我军以寡敌众,恐怕有灭国之危……” “师兄……别说了。”伊洛忽然打断云河的话,颤声道:“洛儿……明白。” “真的明白?”云河有些诧异。 “东回真人一定不肯放我走。” “是,”云河深深叹了口气,道:“东回真人仍然坚持,待师父出面后才能放了你。” “我们当日答应了人家,如今若出尔反尔,便成了毫无信用的鼠辈,师父也必定会因此而蒙羞。” “是。”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洛儿乖乖呆在这里,等师父出面,等师兄凯旋。” “是。” 但是……洛儿不想留在这里。 这句话,在她心里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云河又道:“前日里我已传了灵鸽与师父,相信师父很快就会来的。” “嗯,洛儿知道了。” 伊洛点了点头,只是拼命强忍着心里的刺痛。 “不过……师兄,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什么?”云河问道。 伊洛顿了顿,缓缓道:“刺杀白王的凶手不是玄奇。” “那是谁?” “白王是自杀的。” “自杀的?!”不仅云河感到吃惊,便是一旁的元宝也吓了一大跳。 伊洛于是将当日自己如何被云曦公主扔到树上,又如何看见了一支金箭在半夜飘忽游走,后来又如何发现了隐形雀,进一步推断出是白王重病在身,为了激励白慕明的斗智才穿着隐形衣布置了这一场灵光塔的刺杀事件,一切看到听到猜测到的,她都一一讲述了一遍。 云河听完,觉得此等奇事闻所未闻,但他仔细想了想,伊洛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道:“待回了宫,师兄定要好好瞧一瞧这件隐形衣。” “师兄是不相信我吗?”伊洛紧张的道。 “不。”云河道:“师兄怎么会不相信你?你只不过猜测了一个结果,若见到实物,方才能得到证实。” 伊洛蹙着眉想了想,乞求道:“那师兄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在事实并不清楚之前,若见到玄奇……不要杀他,请师兄饶他一命!” 云河先是一愣,从未想过她会为玄奇求情,但她的眼里分明闪着莹莹的泪光,带着诚恳的哀求,看着这双眼,纵是铁打的内心也会被熔化。 “好,师兄答应你。”云河微微点头。 伊洛当即跪地一拜,道:“那洛儿就在此谢过师兄了!师兄亲赴战场,千万要保重自己,洛儿就在这里等你的捷报!” 这一拜,地上便印上了两团泪痕,伊洛一抬头便转身面向屋内,再不愿让人看见她的脸。 云河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此时,一旁的元宝连忙安慰道:“洛姑娘,洛姑娘,你别伤心嘛,待云将军把那些坏人都打跑了,定会马不停蹄赶来接你的!陛下也会着急来的!还有我,我元宝也来!” 伊洛只厉声道:“就你们陛下那身手,还是别来丢人现眼了吧。” 元宝一时慌了神,又道:“那……那不来也行,洛姑娘若心情不好,小的给你讲个有趣儿的事儿,好不?哈哈哈,可好笑了,就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屋顶上掉下来一只猫……” “打住!再讲咱们就绝交!” 只见伊洛双手往耳朵上一捂,似乎不想听了。 元宝喃喃道:“不喜欢猫啊……” 伊洛又伸手对着山下一指,喝道:“走!你们都走!” 这一回,元宝再也不敢说话了,只抬头望向云河求助。 云河也没有出声,只对他摇了摇手,示意不要再说了。 元宝于是闭上嘴,默默地跟着云河下了山。 ****** 越军营。 吴常正守在玄奇的营帐之外,忽然,听到帐内传来一阵“铿铿锵锵”的响声。 他以为出了什么事,于是想也来不及想,握着剑就冲进了营帐。 只见桌上的茶壶酒杯一片凌乱,许多杯盏掉落在地,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被一柄怒剑从桌子上扫下来的。 桌子旁的铜架上,正放着追踪镜,镜面上映着的,正是伊洛被囚在山顶小屋的情形…… 玄奇站在镜旁,只背对着吴常,冷冷道:“本王谁也不见,谁都不许进来!” 吴常心里明白,主上定是在为洛姑娘的事伤神,于是轻声道:“属下遵命。”然后默默地掀开帐帘走了出来,又默默地守在帐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盼望着今日无事便好。 可世事偏偏不如人意,才不多一会儿,便眼见着厉王从远处走来了。 吴常于是主动上前几步,行礼道:“厉王殿下,请留步。玄王殿下刚才身体有些不适,现在不方便见客。” 厉王道:“是么?身体不适的话,本王更要去探望一番呢。” “哦不不,”吴常连忙阻拦,道:“玄王说想静一静,谁也不见。如果没有太要紧的事情,可否请厉王殿下晚些时候再来?” “你小子胆子不小!”厉王似有些怒气,言下之意便是:连本王也敢拦? 吴常道:“末将也是听命办事,还请厉王殿下不要为难啊……” 厉王斜眼瞄了他一眼,看上去倒是十分认真的样子,于是退了一步,笑道:“那好吧,本王今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晚些时候再来探望,你且禀报去吧。” 吴常恭敬的道:“谢厉王殿下!” 厉王说完转身便走了,吴常方才放下心来,回到帐门继续守着。 厉王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却怎么也琢磨不透,玄奇到底在忙些什么天大的事?居然连王兄都敢拒之门外? 正思虑着,忽然,前方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迎面跑了过来。 碰到厉王,小厮连忙行礼,道:“见过厉王殿下。” 厉王道:“免礼。只是你为何慌慌张张的?是去找玄王么?” 小厮道:“回殿下的话,是,是国师命小的来找玄王的。” “哦?”厉王忽然觉得耳朵一竖,道:“玄王这会儿没空,连本王都不见呢,有什么事你告诉本王,本王一会儿还会来,就替你转达了。” “这……这……”小厮看上去却很为难,直抠头皮。 “这什么这?”厉王催促道:“你去说我去说还不一样嘛,你要是不想混了,本王就打断你的腿,明日叫人抬回去。” “不,不……”小厮连连摇头,道:“小的说就是了。就是国师这些日子病重,恐怕不能随军了,想约玄王殿下今晚戌时到营中一叙。玄王殿下是国师的徒弟,所以国师想在武艺上再指点一二。” “就这个啊。”厉王笑道:“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你放心回去吧,就告诉国师已经通知到了。本王保准一字不漏转达给玄王,玄王也一定会去的。” “好,谢厉王殿下。” 小厮拜谢过后便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厉王只远远望着,心里纳闷,这老东西快不行了,还有什么要指点的呢? 当下,他心生一计,一边走着,一边幽幽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玄奇正准备出营练兵。 “玄王殿下——!” 忽然,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的赶来,人还没走到近处,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喊道:“玄王殿下,国师,国师……薨了!” “什么?你说什么?”玄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侍卫又道:“国师大人……薨了!” 这个消息不论对于玄奇而言,还是对于越军而言,无疑都是一个晴天霹雳! 玄奇便是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抛下手中的甲胄就往国师的营帐狂奔而去。 吴常跟在后面,伸手将侍卫扶了起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谁发现的?” 侍卫起身道:“昨夜还好好的,今早厉王殿下前来探望,结果一进帐就看见国师大人没有气息了。然后厉王殿下就赶紧命人通知玄王和公主。” “好,你下去吧。” 吴常说完,顺手拾起玄奇的铠甲,带上兵器,也往国师的营帐走去。 玄奇赶到国师营帐时,只见帐外已跪了一大圈人,皆是泣不成声。 再掀帘入帐,只见国师正躺在中间一动不动,玄奇忽然就扑上前去,一下子跪在了跟前,喊道:“师父,师——父!……” 满眼的泪水已忍不住落下,他颤声道:“师父,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呢?前日里还好好的,你怎么就抛下徒儿了?” 厉王道:“听说是国师大人昨夜起身练功,本来身负重伤并未痊愈,不宜再动用内力的,怎知今早本王一来就发现……唉!他老人家一定是为了战事担忧,希望能早日康复,没想到竟是用力过猛……” 一旁的修罗见状,一边轻轻拭着哭红的眼,一边走上前来,劝道:“玄奇,别这样,师父他老人家最疼你,断不愿看到你伤心的样子……” 可她越是这番劝说,玄奇越是觉得心塞不已,国师待他亲如父子,没想到就此天人两隔,他竟然连国师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怎能不痛心啊,想到这里他便是泣不成声。 站在外围的雷虎和雷邢也劝道:“请玄王殿下保重身体,军中将士还需要您啊!” 此时,吴常也赶到了,见此情况便道:“末将见过厉王殿下、公主、两位将军,恕末将多言,玄王殿下与国师大人师徒情深,我们不如先退出帐外,留下一些空间给他们吧。” 厉王缓缓点了点头,道:“吴常说的有理,本王就先去帐外安排后事了。” 修罗也在玄奇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道:“姐姐先出去,若有任何需要,记得唤我。” 雷虎和雷邢见状也都行礼道:“属下先行告退,请玄王殿下节哀!” 说完,众人皆退出了营帐。 玄奇一个人跪在国师的身前,将头靠在他已冰冷的遗体上,心中之苦,纵使千言万语也难以诉说。他只能默默的守着,守着这个至亲的人,片刻不离,入土方休。 而吴常退守在帐外,默默注视着前来哀悼的人,心里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但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 第七十五章 百兽朝皇 慕容统领府。 慕容鹤正在掌灯夜读,这段时间他悉心的研究白家的家史,无论是族谱、正史、野史,还是民间传说,他都不曾放过。 然后他隐隐悟出,白家历代的兴旺与这鹭灵有着密切的关系。除了白慕明和刚刚过世的白王,白家历代继承人都是玄门高手,但新王都是在继位之后才成为高手的,而从未听说过哪一位王子有多么高的武功。对一个武者而言,这样一瞬间转变的可能性实在太小,更何况白家历代如此,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每到新王登基的时候才能继承鹭灵,而这样的传承必然要以性命为代价,旧王若不死去,新王便不会崛起。 而他也在玉白山的侍卫中安插了内应,日夜观察着灵光塔和孤绝树。奇怪的是,自从上次灵光塔遇刺事件之后,即使有好几次月圆的机会,孤绝树上却再也没有结出果实,一个也没有。 那么,这树上什么时候才会再结新果呢? 慕容鹤正思虑着,忽然,屋外响起了叩门声,节奏依旧是一长二短。 慕容鹤立刻收起了案上的卷宗,沉声道:“进来!” 接下来房门便开了一个缝,一个黑影如鬼魅般窜了进来,跪地道:“禀告公子,云将军已在回朝的路上,是元宝去接的。” “哦?”慕容鹤眉目一抬,顿时来了精神,问道:“那云河的师妹可是一起回来了?” 来人道:“不,伊洛姑娘被软禁在东回寺了。” “软禁!”慕容鹤着实吃了一惊,神情也变得有些似笑非笑,道:“呵呵,东回寺这样的名门正派,竟然也舍得使这种手段,是不是那玉虚老头儿的主意啊?” “不,公子。” 来人接着道:“听闻这一次是东回真人亲自下的命令,而玉虚真人因为受了重伤,无暇顾及此事。” “连武林至尊都动了怒,这丫头到底犯了什么事?” 来人道:“听闻是伊洛姑娘夜闯东回禁地聚风阁,所以就被关在聚风阁了。不过在此之前,也就是云将军聚集众人去越国的时候,曾在玄宫门发生过混战,伊洛姑娘使出了一招叫做‘兽与天齐’的武功,让四周的飞禽遮天蔽日,而越国国师也趁机打伤了云将军和玉虚真人。” 慕容鹤笑得更有深意了,道:“所以连东回真人都不得不对她有所忌惮……” “是。”来人又道:“那云将军已回朝,东回寺还要继续监视吗?” 慕容鹤想了想,道:“玉虚既然重伤,想必短时间内也不能兴风作浪,把之前盯玉虚的人转调来盯这丫头。” 来人道:“是,属下遵命!” 话落,黑影一溜烟似的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慕容鹤又在灯下思索了良久,总觉得离真相只差一层纸了,可这一层窗户纸偏偏还未到捅破的时候,他只好悻悻而眠。 ****** 东回寺,聚风阁。 月光从天窗透进来,照在墙头的画布上,映照出四面石壁上的刻痕。 伊洛望着这满屋漂浮的秘笈法诀,心中犹豫不定。 这些是亦悔大师数十年的心血,也是江湖中无数武者为之疯狂的宝典。对一个普通人而言,纵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窥得一二,都算是祖上修得来的福分了。而自己竟然因此闯了祸,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师兄和师父,那么还是不练的好。 于是这些天,伊洛每晚沐浴在满屋子的法诀当中,每天都要花费不少的力气来平息心中的渴望。每到夜幕降临,她便开始打坐修心,以及其缓和之法运行全身的真气,并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偷看,不可偷练,不可被心魔诱惑…… 然而自我控制并不容易,不仅如此,往往还会适得其反。 若在平常让她背一本书,那恐怕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艰难,纵使钢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一定背得下来,然而就在每天不停告诫自己不许看不许看的时候,她只需稍稍一睁眼,一个不留神,数句法诀就如长了翅膀一般窜入脑中,却是一下子就印在了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如此过了七天,伊洛真真是克制着自己不练武功,可满屋的法诀却是一字不漏,全都记下了。 她只好自我安慰道:“师兄,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到了第八天,她的内心也就不挣扎了,于是决定不再打坐修心,从此好好睡觉。 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 一大早,明成爬上山去送饭。谁知刚走到半山腰,只听见四处“嗡嗡”直响,放眼望去,也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蜜蜂,少说有数千只之多,竟然将山路堵了个严实。不仅如此,还有很多蜜蜂在源源不断的从远处飞来,往山顶聚集。 明成喃喃道:“嘿,亏得聚风阁有结界保护,不然洛姑娘肯定被蛰得满头包。” 可这山路都被堵住了,今天的饭送不上去,我这差事也就完成不了,这可怎么办呢?而且洛姑娘又是个好吃的主儿,若让她饿肚子,以后保不准要抽我的筋呢。 想到这里,明成便慌慌张张的去找了无畏子,道:“师父,祈和山出了怪事了!” 无畏子道:“能有什么怪事?带为师一同去瞧瞧。” 这不瞧不打紧,一瞧便看见祈和山竟然被蜜蜂围了,无畏子刚歇了几天的怒气忽然又窜了出来,喝道:“我就说她会使妖法,还偏不承认,今日我看她如何推脱!” 无畏子说着,一掌便劈开一条路,领着明成直奔聚风阁。 明成忽然感觉到自己又要闯祸了,连连劝道:“师父,师父啊,您消消气,没准儿只是个巧合呢,这蜜蜂什么的又不会听人话,它们要往哪儿飞,人怎么管得着呢?” 无畏子却瞪了他一眼,道:“你若嫌送饭罚得太轻了,那就去面壁十年!” 明成一听到十年二字,耳朵都吓趴了,慌忙道:“不不不,一点也不轻,是徒儿多嘴,徒儿不说了……” 接着二人一路沉默,很快就到了聚风阁。 此时,伊洛刚刚睡醒,正在伸懒腰呢,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吼声。 “洛姑娘,虽然掌教只是将你关押在此,并未重罚,但贫道今天要警告你,别再耍什么花样!” 伊洛走到门口一瞧,只见无畏子和明成一前一后站着,一个怒气冲冲像头大公牛,一个畏首畏尾像个小耗子。 她此时头脑都还未完全清醒,说句不好听的,起床气都还没呼出来呢,迎面就受了无畏子一顿骂,于是没好气的道:“嘿,你这人有毛病吧!本姑娘什么时候又招你惹你了?你徒弟送饭送得好好的,你又何必来瞎掺和!” 无畏子也恼了,道:“你虽然关押在此,但这祈和山是东回寺的地方,你为何还要偷练妖法,令这蜜蜂飞过来将整座山都围了!” 我?偷练?伊洛心想,我为了不练才花去那么多力气,结果反倒不讨好了。于是怒道:“这些蜜蜂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人家要往哪里飞你管得找吗?人家喜欢我就往这里飞,难道是哪只胳膊哪只腿儿碍着你了么!” 无畏子道:“你偷练妖法还狡辩!这些蜂万一有毒呢?万一蜇伤了我东回的弟子呢?” “好!”一听此言,伊洛忽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臭道士,从我踏上这东仙岛第一步开始你就对我有偏见,我费尽口舌与你解释又有何用!你既然觉得蜜蜂会蛰你,那本姑娘就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伊洛伸手一招,腕上的铃骨摇顿时大放紫光,她的双眼也变成了紫色。 躲在无畏子身后的明成忽然也被吓了一跳,喊道:“洛姑娘,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伊洛道:“明成,还不快跑!” 紧接着,聚风阁传出一阵“叮铃叮铃……”的声响,只见满山飞舞的蜜蜂铺天盖地的聚集而来,仿佛都怒气冲冲的握着蜂针,要向他们猛扎过去。 明成顿时两眼充满了惊恐之色,他“啊!”的大叫了一声,就往山下飞奔而去。 无畏子道:“没用的东西,你怕什么!” 说话间,他扯下身上的道袍,凌空一抛,道袍见风就长,将他严严实实的裹了一圈。然后,他迅速跳上仙剑,御空而行,风驰电掣一般冲出了蜜蜂的包围。 ****** 到了下午,无畏子和明成就定定的跪在东祖宫外,等着东回真人出来。 无畏子还好,有道袍相护,除了额头上被蛰了两个红疙瘩以外,身上并无别的伤。可明成就惨了,他一路飞奔下山,被蛰成了满头包,整个脸肿得面目全非,连眼珠子都快被眼皮挤得看不见了。 东回真人给玉虚疗伤之后方才从东祖宫出来,一见二人的样子,不竟吓了一跳。 “我说,这是……哪一位弟子啊?”东回对着满脸红肿的明成仔细瞧了好一阵,愣是没有认出来。 明成只弱弱的道:“掌教,弟子是明成,是弟子不小心……” “什么不小心!”无畏子拦道:“掌教,是聚风阁那位又在练妖法了!祈和山满山遍野都是蜜蜂,全是她招来的,把明成都蛰成这样了!” “蜜蜂?”东回真人甚是惊骇。 无畏子又道:“掌教,此人留在东回寺也是后患无穷,弟子总觉得不踏实啊。” 东回真人竟好像并没有认真听,只纳闷道:“为何是蜜蜂呢……” “蜜蜂有什么不妥么?” “不妥,很不妥。” 东回真人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转头道:“蜜蜂只向王者臣服啊……” 不知怎的,东回真人的话让无畏子也吓了一跳,忽然感到背后阵阵寒意。 “掌教,那我们当如何是好?”无畏子问道。 东回真人似乎也被难住了,既然答应过云河不为难他的师妹,若冒然采取行动便是失信于人,但此刻他的心里却莫名的泛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就好似他当年看到亦悔时一样…… 沉默了良久,他终于道:“先派人看着吧。” 说完,他只一拂袖,心事重重的走了。 明成见状,连忙道:“师父,弟子这就去祈和山看着。” 无畏子也没有想明白东回真人到底在犹豫什么,但斜眼一瞧明成,只怕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于是严肃的道:“你就别去了,我会让元真去看着。你赶紧去治这满头的包,然后回房面壁!” “面壁……”明成露出一个极不情愿的神色。 无畏子忽然怒道:“怎么?你还嫌闯的祸不够大么!面壁思过只是小惩大诫,难道要打板子才情愿吗?” “不不不,弟子这就去,这就去……” 明成弱弱的回应着,赶紧小跑着离开了。 无畏子想了想,又命人叫了元真过来,小声吩咐道:“把那长翅膀的家伙,抓起来!” 第七十六章 困兽犹斗 一整天,没有人送饭来。 到了晚上,伊洛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好站在聚风阁的门口眼巴巴的望着。 漫漫长夜,对于一个正在孤独与饥饿中煎熬的人来说,这夜色既不柔美,也不迷人,反而是令她深深的体会到被遗忘和抛弃的痛楚。 她曾在紫云山苦苦等待了九年的时间,然而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曾问过师兄为何要下山,师兄说他的剑要去杀恶人,斩妖魔,护苍生。 那时候她也曾在心里问过自己,何为恶人,何为妖魔,何为苍生。 到了今天她才明白,世事纷繁复杂,黑与白,轻与重,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不一样。 即使东回寺这样的名门正派,对她而言也可以是恶人,而误打误撞学了心宗法术的自己,在世人眼中便成了妖魔,而苍生,那是在师兄的心目中,比她还要重要的东西…… 想着想着,忽然悲从中来,她心中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于是便对着门外放声大哭起来。 聚风阁本就凌空立于悬崖之上,这哭声便有如飞溅的焰火一般,瞬间便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穿过云雾,也穿过山谷,惊得方圆百里的生灵都难以入眠。 ****** 越军营。 玄奇忽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睡在师父的灵堂里。 自从国师薨逝后,他披麻戴孝,一天也没有休息过,实在太累才终于趴在灵堂里睡着了。 他呆呆望着堂前师父的牌位,还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忽然,身后有人为他披上一件棉衣。 他一回头,修罗温暖的笑容便映在烛光里。 “见你太累了,就没舍得叫醒你。”修罗轻声的说。 玄奇定了定神,忽然问道:“第几天了?” 修罗当然明白,他问的是国师离世几天了。 “第八天。” “好。”玄奇忽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修罗一惊,连忙上前拦住,道:“你要去哪里?” “师父的头七过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修罗伸开双臂,堵住帐门,道:“你要去哪儿?要离开军营吗?” 玄奇道:“是,只离开几天,大战的时候我一定回来。” 玄奇说着就要伸手将修罗的手臂按下来。 修罗的双臂却僵硬的举着,摇着头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行!你是越军的主帅,还有什么比二十万大军的安危更重要吗!” “有!”只见玄奇两眼中忽然迸发出一种怒不可挡威严。 修罗忽然被吓退了一步,双手都颤抖起来,因为她从未见过玄奇发怒的样子。 玄奇趁势抓住她的手臂往旁边一掀,修罗便踉跄几步,一下子摔在地上。 待她从地上爬起来时,只见夜空中一个绿影飘飞,玄奇已驾着一叶舟乘风而去。 修罗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忍不住一声叹息:“为了她,你连国都不要吗……” ****** 东回寺。 一大清早,玉虚宫不断响起“咚咚咚,咚咚咚”的敲门声,简直连房门都要被敲破了。 无畏子打开宫门,不想忽然就挤进来三个人,纷纷大叫:“不好了,不好了!” 无畏子道:“什么不好了?一个一个说!” 三人相互瞧了一眼,膳房掌厨的高灶最先发话,道:“弟子负责膳食,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厨房里到处都是蚂蚁,不仅粟米和面粉袋里爬满了蚂蚁,甚至锅里水缸里都是,弟子……做不了饭啊!” “最近真是怪事多……”无畏子喃喃了一句,又转向第二个人,道:“你呢,什么事?” 第二个人道:“弟子是昨夜负责看守寺门的,上半夜还好好的,可不知为何,从凌晨开始就有小猫小狗/爬到寺门口来蹲着,弟子最开始以为没什么,就打了个盹儿,谁知……谁知醒来后才发现,何止小猫小狗,还有鸡鸭牛羊,还有山里的猴子,松鼠,还有蛇!全都堵在门外呢!弟子……弟子现在连寺门都不敢打开!”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无畏子只觉得心情糟透了,怒目转向第三个人,喝道:“元真,你也凑热闹!不是让你盯着山上吗?回来干什么!” 元真见师父发了怒,多的话也不敢说,只颤声道:“洛姑娘哭了一夜……” “反了,她是要围攻东回寺吗?!”无畏子怒道。 “哦,对了!”第二人又道:“弟子刚看到一群奇怪的大鸟,正往祈和山飞呢。” 无畏子皱着眉想了想,道:“叫上弟子们,咱们去祈和山!”又指着元真道:“你!快去通知掌教!” 三人齐声道:“弟子遵命!” 言毕,众人立刻分两路而行。 ****** 无畏子带着一众徒弟气势汹汹来到祈和山。 只见祈和山四处野兽横行,从山腰到山顶,从地下到天上,有陆兽虎马牛蛇,亦有飞禽雀鸪鹰隼,大至犀牛象兽,小至蜘蛛螳螂,最恼人的还数蚊蝇和蜜蜂,扰得人头晕目眩,空中还时不时的传来惊恐鸟“呜啊呜啊”的叫声,如婴儿哭闹般尖锐刺耳,让这原本神圣的祈和山忽然间变得如魔域一般惊悚! 上一次无畏子吃了蜜蜂的亏,这一次自然早有准备,只听他对弟子们大喝道:“我东回圣地岂容妖女如此胡闹!蒙上脸,咱们攻上去!” “攻上去!攻上去!”众弟子纷纷蒙了面,操起家伙便往前冲了上去。 会飞的则御剑而行,对付空中的鸟兽,不会飞的则从山路进发,赶走山上的陆兽,血羽飘飞,野兽嘶鸣,一时间,一场人兽大战在祈和圣山轰轰烈烈的展开…… 而此时,关在聚风阁的伊洛还在静静的凝神打坐。 昨夜,她已经哭累了,到了早上竟饿得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思来想去,唯有练功修行才能保住性命,心宗也好,哪怕魔宗都行,总好过于孤独的饿死在这里。 聚风阁外,有几只精通土术的小兽在掘着墙角的土,将墙角屋柱一点一点从土里刨出来,还有门牙尖利的鼹鼠和野兔则试图将这些插在土里木柱啃断。 伊洛已想得很明白,决不能像亦悔大师一样在这里活活等死! 既然出不去,那就把这聚风阁整个搬走! 不一会儿,东回真人赶来了,只觉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满山的野兽显然是受了指使,毫无怨言毫不动摇的忠贞,纵然被打死也绝不让路,然而东回寺的弟子们竟然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好似发疯了一般,已杀得满眼迸发出血红的颜色! “住手!全部都住手!”只听东回真人大声喊道。 同时,一串音咒从他口中缓缓发出,带着无形的压力向四方散播开来。 这音咒如和平之声,只要声音传到的地方人和野兽都安静下来,心中的怒火似乎也平息了,双手的杀戮也随之停止。 待众人都停下来,东回真人方才停止了念咒。 弟子们纷纷面面相觑,竟不知自己刚才为什么如此懊恼,以致于非要杀生不可。 正是惊惶之际,忽然,空中出现了一间木屋! 众人举头望去,只见数十只长相丑陋的巨鸟,正驮着一间木屋,从祈和山顶飘飞下来! “聚风阁!天哪,聚风阁竟然飞起来了!” 众弟子哪里见过这等情形,皆是惊讶得目瞪口呆。 “唉……” 东回真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宏声道:“洛姑娘,贫道只不过不愿看到你走火入魔,遁入妖道,姑娘何须如此啊!” 此时,伊洛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木屋的门口,灼灼其华,飘飘若仙。 她仰头轻笑了一声,道:“臭道士!我的事又何须你来管!你们趁云河不在就欺负我,那本姑娘就只好将这聚风阁一并带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无畏子正在半空与鸟兽打斗,怒道:“妖女!你偷练邪法天理不容!” 伊洛也怒道:“既然你非要污蔑我,我又何须偷练!哈哈哈,多谢两位真人,这聚风阁刻满了亦悔大师的真传,我全都记住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怕你们这些伪君子!我要好好的修炼,光明正大的修炼,这些至高无上的武功!这一招,便是本姑娘新创的‘困兽犹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洛说着,双手一舞,刚停下来的飞禽走兽忽然又开始疯狂的撕咬起来,令东回的弟子们也不得不赶紧动手抵抗。 “我要杀了你!” 只听无畏子吼了一声,一柄仙剑便横空刺了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数只鸷鹰同时扑了过来! 无畏子忽然也愣住了,他的剑没有刺到伊洛,而是一下子穿过了三只鸷鹰的身体!它们便是以身赴死,如死士一般!鲜血一瞬间就染红了他的双手! “哈哈哈……” 只听伊洛笑道:“来杀我呀!来吧!除非你们将这东仙岛的生灵全部杀光!哈哈哈……名门正派,天宗泰斗,也是这么残忍的!你们杀呀,杀呀!哈哈哈……” 无畏子翻手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忽然心里也瘆了一下,转头望向东回真人。 “掌教……怎么办?” 东回真人闭目摇了摇头,神情十分纠结。 “难道就让她逃走吗?”无畏子催促道,“若是放了她,必定天下大乱啊!” “不!” 沉默许久,东回真人终于咬了咬牙,坚定的道:“去找玉虚,请出镇寺之宝!” ------------------------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七十七章 镇寺之宝 无畏子正要动身去找玉虚真人,忽然,脚下被什么人绊住了。 低头一瞧,竟然是满头包的明成! 明成平日里比较懦弱,以致于在房里微微缩缩犹豫了好久都不敢出来。直到他发现连尹鲲都被关起来了,师兄师弟们又都往祈和山聚集,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谁知刚一赶到山上,便听见东回真人要请出镇寺之宝,明成顿时也慌了神,一把就扑到地上抱住了无畏子的脚。 无畏子怒道:“明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明成一边摇头,一边哭道:“师父,弟子不是不听话,可是洛姑娘不是坏人,你们不要杀她啊……” 无畏子甩了甩腿,却没有将明成甩开,于是更怒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放开,你给我放开!” 明成摇着头,说什么也不放。 无畏子只得脚上奋力一踹,谁知这力道太猛,明成手里抓不住,竟像木桶一般“咕咚咕咚”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无畏子接着冲旁边的弟子一招手,示意他们下去找,而自己则立即抽身往玉虚宫赶去。 ****** 伊洛看到明成滚落下山,忽然恼了,骂道:“他是东回寺的弟子,你们……你们居然这样对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舞动双臂,整个小木屋一时间紫光大盛,伴随着“叮铃,叮铃……”的响声,众多飞禽走兽忽然同时向前冲了上去! “你为何要执迷不悟?” 此时,只听东回真人叹了一声,随即也挥舞起手中的太极尘。 一时间,浓云滚滚,狂风大作。 众弟子置身于两种强大的力量之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气息都在逆转,整个人不知是要被压榨干了,还是要爆裂开来…… 忽然,只见浓云翻滚之间,一道白光从东回真人的掌中发出,射向空中的聚风阁!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聚风阁炸裂开了! “掌教……掌教亲手毁了聚风阁……”这一幕即使东回寺的弟子们也难以相信。 伊洛只听到了一声巨响,继而房顶和四面的墙壁瞬间就裂开了,她脚底一空,再没有可以托乘的木板,于是整个人和木屋的碎片一起,从空中坠落! 这一刻,她又临近了生死的边缘,不会御空飞行,始终是她修行生涯里跨不过的一道坎,难道,今天就要在这个坎上终结了吗? 然而,就在她心灰意冷的这一刻,一只绿舟从滚滚浓云中穿梭而出,一个玄衣墨发冷峻若风的身影踏舟而来,只箭步一跃,就稳稳的将她接住! 她惊惶的仰头望去,便触到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俊朗的脸上还是毫无表情,他的怀抱还是那么熟悉…… 他来了! 他抛下了二十万大军,来找我! 他抛下了他的国和他的亲人,来救我! 从此以后,他便是这世间最无与伦比的人! 正是恍神之际,忽然,东回真人拂尘一舞,又连连击出数道白光。 玄奇将伊洛往船板上一放,立即抛出数片金叶相迎。 每一片金叶迎上一道白光,就好似金钢遇上了熔炉,发出金黄耀眼的火花和“镃镃……”的熔炼之声,怎知这白光竟比火焰还要炙热! 不消片刻,数片金叶就被东回真人的太极之焰烧得一片也不剩! 东回真人忽然道:“这位少侠,你既然懂得‘千叶阵法’,那必定是木宗的传人。你有世人不及的资质和大好的前程,为何要帮助这个妖女呢?” 玄奇只怒目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要你管。” 说话间,千腾剑一出,玄奇飞身掠起便往东回真人刺了过去! 伊洛坐在一叶舟上,心里道,虽说这大冰块言语毒得很,但要是对敌人说去,反倒让人觉得甚是爽快,此时她心里竟莫名的升起了一阵暖意。 ****** 当玄奇和东回真人正在近身搏斗的时候,不远处,忽然有个人踉踉跄跄的赶来了。 他一边喘气一边喊道:“掌教,掌教,降魔杵来了!” 听这声音……是玉虚真人! 寻声望去,只见他手里抱着一样东西,如榔头般大小,并且用一件印满密文的法袍包着。 东回真人见状只奋力一掌将玄奇推开,厉声喊道:“万音伏魔咒,摆阵——!” 众弟子一听,纷纷大惊失色,但无不精气凝神,立即全身都紧张起来。 玄奇翻身一掠,回到一叶舟,诧异道:“万音伏魔咒是什么?” 伊洛忽然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难道是‘万音咒’?就是玄宫大战的时候玉虚真人用来对付国师的!但好像没有今日这般复杂……” 谈话间,只见东回真人一手竖掌于前,一手挥舞拂尘,缓缓运力,口中亦念念有词。 而众弟子虽然手中打斗不停,但也纷纷跟着念了起来。 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怪异的令人心智摇摆的声波,忽然间就让人头疼起来。 原本正激烈打斗的飞禽走兽似乎也瞬间失去了战斗力,在地上的摇曳不定,在空中的也纷纷坠落下来。 一时间,满山遍野的野兽倒了一大片,唯有数十只惊恐鸟还在激烈的战斗,和东回弟子们撕咬作一团。 “妖兽的确要厉害得多。”伊洛喃喃道。 “捂耳朵!”玄奇提醒了一句。 二人于是迅速捂住自己的双耳。 但这似乎远远不够,这声波中仿佛蕴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心脉喷张,头痛欲裂,双瞳不停地扩张,似乎眼前的景象都模糊起来。 “运气护身!”玄奇又道。 二人于是赶紧凝神聚气,眼睛方才能看得清楚一些。 只见玉虚真人掀开了法袍,露出一件带有三面铜人的尖锐法器! 东回真人见状只拂尘一引,那金晃晃的法器便旋转着凌空升起…… 东回真人每念咒一句,那法器上的铜人似乎也跟着念咒一句,渐渐的,法器越转越快,已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个铜人在念动咒语,同时还发出“呜呜……”的和声。 “难道这就是镇寺之宝?”伊洛纳闷道。 玄奇只瞅了一眼这奇怪的东西,道:“既然不能收入体内,那必定不是他自己炼的。” 伊洛道:“既然需要法袍来包裹,说明平日里见不得光,那必定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但她已明显感觉到,这阵法与当初玉虚真人所念的“万音咒”虽是同源,威力却大不相同。奇怪的是,加入了这降魔杵旋转而发出的“呜呜……”声之后,她即使运气护身也渐渐抵挡不住,只觉得整个脑袋开始混沌起来,似乎就要变成一团浆糊。 趁着还有力气,她赶紧道:“玩不过,咱们快逃吧!” 玄奇一点头,立刻引诀御动一叶舟,迅速往远方飞去。 谁知,东回真人在身后道了一句:“哪里逃!” 言毕,玄奇和伊洛只听得身后“呜呜……”之声越来越近,伊洛偷偷回头一瞧,大叫:“不好!这怪东西追上来了!” 众人只见降魔杵飞速的旋转,跟着一叶舟紧追不放,无论玄奇将一叶舟引向哪里,这法器都如粘身着魔一般,也跟着飞过去。而法器顶端有个尖锐的镞头,正正的指向伊洛的背心,一寸也不偏离!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忽然,一个飞影横空冲出来,一把抱住了降魔杵! “洛!呜呜……洛——!……呜呜……” 一个人声和法器声混合在一起,一阵一阵的传来。 “是尹鲲!”伊洛恍然大悟。 被横空拦住,法器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一叶舟也趁机与它拉开了距离。但尹鲲似乎还不够强大,他使命的拖着,拽着,可这法器仍然呜呜的旋转,丝毫也不停歇! 尹鲲只觉得整个头脑都要被震得爆裂了,整个人跟着法器旋转,俨然成了一个巨型的螺旋翼。而此时,原本还算清醒的惊恐鸟也开始把持不住,纷纷在空中飘忽来去,晃得尹鲲也跟着头昏眼花起来。 忽然,东回真人又将手中的拂尘一引,口中法咒念得更快。 伊洛只眼见着尹鲲被甩得整个人都要变形了,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紧张的喊道:“尹鲲,放手,你放手!” 尹鲲却是使命抓住降魔杵,就跟着旋转,说什么也不放。 忽然,东回真人掌中又一道白光射出! 尹鲲手里本来已渐渐没有力气,再侧身躲避这道强光,竟然被高速旋转的法器一下子甩开,连同周围数十只惊恐鸟,如纸片抛撒一般向天边飞了出去…… “洛——!……洛……” “尹鲲,尹鲲……”伊洛眼见着他消失在天际,心中好像被撕裂了。 然而此时,众弟子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大,而降魔杵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玄奇也渐渐神志模糊,开始分不清方向了。 一叶舟在空中颠三倒四,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 也不知为何,这降魔杵就如盯上伊洛一般,始终直直的追着她不放! 忽然,玄奇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不要!” 她忽然一转身,眼见着法器尖锐的镞头就刺了过来! “不要!不要……” 一瞬间,她的整个视野就被血红的颜色占满,正紧紧抱着她的双臂一下子就瘫软的落下,整个世界忽然间静默下来——玄奇已替她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玄奇,玄奇!……你不要死,我不准你死!” 伊洛紧张的摇晃着玄奇,他却好似什么也听不见,整个人扑倒在伊洛的肩上。 “玄奇,不要闭眼,不要睡,不要丢下我啊……” 你不要死,不要死,我刚刚才决定要把你放在心里,你怎么就可以死了? 伊洛手里摇着,心里呼喊着,眼中已满是泪水。 忽然,她发现那法器的镞头并没有完全没入玄奇的背部,有一只竹笛从中间卡了进来! 血红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紫色的身影,白发飘飘,若仙若神。 “万音铜人降魔杵,一旦催动即可令人神志崩溃,直到见血封喉!”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厚重而轻发,似不费吹灰之力,却已令乱作一团的众人只呆呆的举目望着他,连动也不动一下。 伊洛眼中的泪水突然就好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她仰头望着,仿佛一个走失多年的孤儿突然见到了亲人,大哭道:“师父,师——父!……” “救救他,师父救救他……”伊洛拼命哭着,摇晃着趴在自己肩上的人,整个人似乎都在瑟瑟发抖。 第七十八章 紫云真人 (求推荐) 眉如墨,发如雪。 一柄长笛在手,与蓝紫色的长袍相互映衬,高贵、神秘、忧郁,又自带几分傲然之气。 众人呆呆的望着,心中默默惊叹,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紫云真人——尹独行! 而他只伸手往玄奇的背上一拍—— 尖锐的法器镞头就从玄奇的背上脱了出来,忽然间,他“咳!”的一声,猛然呼出一口气,嘴里呛出一口鲜血! “咳咳,咳……”他虚弱的咳嗽两声,睁开了眼。 伊洛喜极而泣:“没有死,你没有死!我的天,你还活着!……” 她将他紧紧拥在怀里,珍惜得如同自己的性命一样,再也不愿意放开。 “你要捂死我吗?咳咳……”玄奇忽然道。 伊洛方才松开了些,脸上立刻就浮起了红霞,不好意思的道:“哦不,不,你在流血,我给你包扎。” 她说着就从自己裙摆上撕下布条,悉心的给玄奇包扎起来。 尹独行将降魔杵往东回弟子的方向一扔,人群中一个身影立即飞身掠起,稳稳地接着了降魔杵。 他一落地,便眉头一竖,怒道:“此乃我东回之宝,休得无礼!” 说话的人正是无畏子。 尹独行并未正眼看他,只冲着东回真人微微一笑,道:“不知我这徒儿犯了什么大错,竟要劳驾您老人家亲自动手,”他说着,又斜眼瞄了一下无畏子手中的法器,“连这从不见光的东西都使出来了!难道非要她的性命吗?” 东回真人收了内力,缓缓道:“洛姑娘私闯我东回禁地,按律当罚面壁三十年,只是她并非我东回弟子,贫道也答应了云河,可以让你领回去调教。但这祈和山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洛姑娘好像等不及由你来澄清旧事,竟使出心宗妖法,要围攻我寺!” “哦?我徒儿竟已习得心宗之法?” 尹独行双眉轻轻一扬,低头望向伊洛,抛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伊洛正手忙脚乱的给玄奇包扎呢,忽然怎么大家就安静下来,她一抬头,便迎上尹独行询问的目光。 伊洛一时慌了神,结巴道:“徒……徒儿,也……也是……无意中学会的。” 谁知尹独行的脸上竟露出一个赞叹的微笑,温和的道:“好,还是洛儿你资质天成,当初为师就是在山里听见你哭闹又见野兽都不吃你,才决定收你为徒的。” “呵呵。”伊洛惊喜的笑起来,“真的吗?师父不怪我?” 尹独行轻轻点头:“当然。若是好好修炼,十年之后,云河也未必胜得了你。” 伊洛听了这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嘴上却不好意思,道:“师父胡说,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师兄呢?师兄如今已是名震天下的高手了呢。” 尹独行又笑了笑,摇摇头,道:“他呀,古板!” 伊洛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么评价师兄,不觉格格的笑了起来。 此时,只听东回真人又道:“徒不教,师之过。你如此纵容她,就不怕她被妖术反噬,将来犯下弥天大错吗?” 尹独行转眼定定的看着东回真人,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冷冷道:“与你何干。” 此时,正躺在船板上的玄奇忽然“咳咳”两声,伊洛惊异的发现这两个人竟然说了一样的话,不觉掩嘴一笑,轻声道:“你别大动,小心伤口疼。” 玄奇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此时,只听见尹独行又道:“东回真人费那么大的功夫将我引来,究竟有什么事?说吧。” 东回真人歇了歇气,正要说话,一旁的玉虚忽然道:“掌教,如今弟子们伤亡不轻,有些话也不宜当着众弟子的面来讨论,要不先回大殿再说。” 东回真人想想也有理,于是道:“刚才一战确实双方都气焰太盛,如今各自有伤,还请到寺里慢慢说来,可好?” 尹独行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两班人于是才陆续下了山。 ****** 三清殿。 玉虚安排弟子奉了茶,摆了客椅。尹独行也毫不客气,在头一把客椅上坐了下来,又对伊洛和玄奇示意,让他们也安心落座。 只见东回真人对玉虚点了点头,玉虚于是启口,道:“紫云真人,在下玉虚,请容我唤你一声尹师兄吧。” 尹独行竖掌道:“有话直说。” 玉虚行了个礼,缓缓道:“当年掌教真人曾派尹师兄和白蒲师兄一同去玉白山伏魔,此事尹师兄还有印象吧?” 尹独行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 玉虚接着道:“两位师兄同去,但回来的时候白师兄却已命归黄泉,此事已过去五百年,但掌教真人痛失爱徒,每每想起往事,心里总是郁结难抒。今日,就希望尹师兄能够言明,当年在玉白山到底发生了什么?白师兄又是何人所杀?而尹师兄您,当年宁可废去武功被逐出师门,为何就是只字不言?” 玉虚说到这里,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正席的东回真人,只见他面色凝重,似乎正因这沉重的往事而痛心不已。 谁知,尹独行也望向同一个方向,道:“还不是因为他,固执,什么事情非要问个黑白对错。” 东回真人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无畏子忽然怒道:“大胆狂徒,竟敢对掌教真人无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说着就好像要拔剑冲出去。 东回真人立即抬手拦住了他。 尹独行见状冷笑了一声,道:“你若是肯对弟子多一份信任,我又何须担上之逆徒之名?”他说着,又饶有意味的瞧了一眼玉虚和无畏子,笑道:“你又何须五百年忍受这种后继无人的担忧呢?呵呵……” 玉虚和无畏子忽然感觉到这话语中带了刺。的确,玉虚与无畏子虽是东回弟子中的翘楚,玉虚更是当上了长老之位,但他们一人中规中矩,一人生性鲁莽,单是与云河相比都有所不及,如今放到尹独行的跟前,则好比顽石与珠玉相较,更是一点光泽也没有。 如此,作为首席弟子的白蒲,其资质与地位,众人亦可想而知。 “够了……” 沉默许久,东回真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沉重而迟缓:“说清楚了,就放你们走。有人重伤,虚耗不起……” 这“有人”指的正是刚才被为降魔杵所伤的玄奇。 此时伊洛也忧心道:“师父,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尹独行停顿了一下,终于道:“好,长话短说。” 众人一听此言,都开始聚精会神,洗耳恭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尹独行接着道:“我与白蒲当日奉命到了玉白山,守了半个月,但并没有见到任何妖魔的踪迹。玉白山十分荒凉,除了山顶一棵巨树以外,连一座房舍一个人影也没有。” 一棵巨树,难道就是孤绝树么?伊洛心里疑惑,就问道:“那巨树旁边的灵光塔呢?师父没有见着吗?” 尹独行转头瞧了她一眼,微微笑道:“灵光塔是灵国的圣地,那时候,都还没有灵国,又怎么会有灵光塔呢?” “这么久远啊……”伊洛嘟囔了一句。 尹独行接着道:“我与白蒲约定,若是过了十五还没有动静就下山。结果到了农历十五,月圆之夜,仍然没有妖魔的动静,我们正觉得乏味,就下定决心要离开了,谁知那巨树上就忽然结出一个十分红艳的果实。当时我二人都担忧着此行没有任何收获,就将红果摘了下来,准备回寺里交差。” “红果……”说到这里,伊洛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转头,发现玄奇正饶有兴趣的瞧着她,那眼神像是在说,这稀罕的东西某些人也吃过的哦。 伊洛于是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时白蒲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名叫白启,正寄养在亲戚家,我们回寺的路上就顺道去看望他。白家亲戚很是热情好客,非要留我们吃晚饭,我和白蒲也推脱不过就决定留宿一晚再赶路。可小孩子好奇心重,见这红果生得好看,就趁大人不注意偷偷的吃了。谁知,他吃过红果之后就昏迷不醒,我和白蒲都很着急,就一人出门去找大夫,一人留下来寸步不离的守着。” 玉虚道:“此时定是尹师兄出门找大夫,而白师兄留下了,是吧?” “是。”尹独行接着道:“当时天色已晚,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镇上的大夫。可当我们回到白蒲的亲戚家时,却看到白启像疯子一样破门而出,他不知为何发了狂,也不知为何忽然力大无穷,竟然一掌就将那大夫打死了。而屋子里的情形更是惨不忍睹,收养白启的两位长辈早已断了气,而白蒲也倒在地上,受了重伤……” 尹独行说到这里,神色十分沉重,好像丝毫也不愿再提起那段骇人的经历。 东回真人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仿佛自己的爱徒即将死去,而自己正在亲眼目睹。 “白启见自己杀了人,又惊又怕,就疯狂的往树林里逃。我一着急,拔了剑就要追上去,谁知却被白蒲死死拖住。他说不能怪白启,弟弟之所以发狂,也是因我们轻易的便将魔果带了回来。不仅如此,他还要我发誓,要我帮助白启解除魔果之毒,为保白启的命,也绝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 “你为了保住白启的命,所以回寺后才只字不言?”东回真人问道。 “不是为了白启的命,是为了白蒲的遗愿!”尹独行纠正道。 “然后……”东回真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然后,他就死了!” 尹独行接着道:“而你,就因为我不愿说出白蒲是怎么死的,就怀疑我受了妖魔的蛊惑,就废了我的武功,将我逐出师门!” 东回真人似乎不敢直面尹独行的目光,只喃喃道:“如今白启早已去世,所以你也不需要再为他保守这个秘密了。” 尹独行却道:“不是我不保守秘密,而是你们拿我徒儿的命来要挟!” 玉虚真人见状,连忙劝道:“尹师兄请息怒,我猜白启定是因为吃了那魔果才发狂的,那之后他怎么样了?毒解了吗?” “之后,呵呵……”尹独行冷笑起来,“之后我只不过成了毫无修为的平民,而白启则拥有了至高无上的玄力,你们不用问也能猜到,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帮助。” 这一说众人也能理解,尹独行本来天资卓绝,与白蒲一样排在东回弟子的前列,也曾是师父的宠儿,众弟子的楷模。然而一夜之间,他背负了逆徒的罪名,修行也消散废尽,人生可谓大起大落。然而时至今日,他仍然修得大成,甚至除了东回真人以外,武林中再无人能与之齐名,他曾经所下的苦功,背后所经历的艰辛,以及心中对东回的怨愤,都是常人所不能体会的。 “这件事在下也有所耳闻。”此时说话的竟然是玄奇。 ---------------- 求推荐,谢谢:) 第七十九章 揭秘 玄奇一向不多话,这次却主动开了口,伊洛偷偷瞄了他一眼,不免有些惊讶。 “少侠请讲。”众人都望向玄奇。 玄奇道:“五百年前,北鹭原并不是灵国的专属之地,我越族的祖先也居住在那里。北鹭原悬浮于半空,因而不容易受到无涯海妖兽的袭击,所以很多部落和族群都希望迁住过去。但土地毕竟有限,人越来越多,各族群就开始争抢地盘,当时越族和灵族乃是最大的两股势力。两族原本势均力敌,但是后来灵族有幸得到大将白启,当时的白启一掌可以打倒数百人,有如天兵神将,灵族就在他的领导下将越族人赶出了北鹭原。而后,白启又杀了灵族首领,自立为王,从此便有了灵国。而我越族人移居南海大陆,虽建立了越国,但百姓长年累月都忍受着海中妖兽的迫害。所以越国五百年来皆以打败灵国为祖训,世世代代都准备着夺回北鹭原。” “原来越国和灵国之间,仇恨的种子竟埋得这么久远……”伊洛忽然有些感慨。 “所以白启的毒没有解?”玉虚猜测道。 玄奇也不知能否这样评判,只道:“也许对他而言,那根本就不是毒……” “不是毒,是什么?”玉虚又问道。 玄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转头望向尹独行。 尹独行方才道:“是至宝,传家之宝!” “哦,我明白了。”伊洛忽然笑道:“所以江湖传闻,白启帝在玉白山修炼而得神力,那只是一种美化过的说法。事实是,他就围着玉白山建筑了宫殿,又在那棵巨树旁造了灵光塔,然后祖祖辈辈死后就葬在那里,逝者的精魂全都让巨树的根吸收了,就会结出新的红果!而新王只要吃下新的红果,就继承了至高无上的玄力!” “师父,我说的对吗?”伊洛又望向尹独行。 尹独行看着她滔滔不绝说话的样子,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孺子可教的欣慰,于是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 玉虚仔细思虑了一阵,也微微点点头,道:“我在灵光塔确实也见到白王祭祖,塔里不仅摆满了白家历代君王的灵牌,也存放着白蒲师兄的遗物。由此看来,白启对白蒲的死还是心存愧疚的。而塔旁也确实立有一棵巨树,灵国人称其为‘孤绝树’。白王去世那天,他可能担心太子继任后会发狂,以致于六亲不认,还特意让白长兴将云曦公主送到离岛去。只是……” 说到这里,玉虚犹豫起来。 东回真人见他吞吞吐吐的,就问道:“只是什么?” 玉虚壮了壮胆,又道:“只是新任白王并没有继承此力,我听闻,这颗红果是被洛姑娘吃掉了,不是吗?” 伊洛心想,嘿,你个老家伙!原来那天在破庙里说的话这老家伙都听见了,还装昏迷呢。 此时尹独行也十分惊讶,道:“洛儿,真的?” “是……是我,那颗红果是我吃了。”伊洛不得不承认,但又赶紧道:“吃完之后我也昏迷了一阵子,可是没有发狂,更没有杀人!” 她说着,望着玄奇求助,否则,若是被这老家伙一栽赃,闹不好又被关起来! “的确。”玄奇也道:“那天我也在,她昏迷了,但是醒来后并无疯狂之相,只是耳聪目明,人在山洞里,竟能听得清山洞外有几只虫子。” 玉虚道:“那这又如何解释呢?为何白启吃过红果就会发狂,甚至白王也有同样的担忧,而洛姑娘却没有这样的症状?” 不想,此问连尹独行也被难倒了,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他只来回踱着步子,过了好一阵,才到:“也许,就与她修炼心宗有关了。这就不得不从红果的来历说起。” 玉虚显得有些着急:“那这红果到底是何来历? 这个问题,也许是在座每一个人都想知道的。 ****** 尹独行思虑了一阵,方才缓缓道:“众位可听说过‘鹭灵’二字?” “鹭灵……”众人亦念叨着,虽听过,却终究不知到底是何含义。 “鹭就是北鹭原,灵就是灵国,对不?”伊洛道。 “说对一半。”尹独行笑了笑,接着道:“我游历天下百年之久,访遍古老的部族,方才知道,这颗红果名为‘鹭灵’,‘鹭’指的是北鹭原,‘灵’却不是指灵国,指的是阴灵、怨灵。” “可是北鹭原那么富饶繁华,怎么会有怨灵呢?”这一说,伊洛感到十分疑惑。 “刚才玄奇也提过,北鹭原是一片悬浮在半空的大陆,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避免了无涯海中妖兽的侵害,但也招致了人们为争夺这块土地而发生的战争。众人皆知,灵国统治北鹭原五百年,但实质上,这北鹭原上的战火早已连绵不断的燃烧了数千年之久。所以在数千年前,我们未知的过去,这块土地曾经历了无数的杀伐征战、王权更替,而许多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不愿转生,就化作怨灵滞留在这片土地上。” “灵与人可以共存吗?”伊洛又道。 “按照灵宗的说法,是可以的。” “我以为心宗就了不得了,原来还有一个灵宗啊……”说到这里,伊洛两眼放光。 “人所未知的事情还有很多。” 尹独行笑了笑,道:“岁岁年年,日积月累,直到有一天,北鹭原的怨灵已经比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还要多。终于有一天,怨灵联合起来发动了对人的攻击,一时间,人们死的死,逃的逃,死亡的人又再度化作怨灵,从而又增强了怨灵的势力,北鹭原眼看着就要变成黑暗与死亡的世界。” 听到这里,众人的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然而在这关键的时刻,一位修为极高的先人站了出来,他用尽毕生修为,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创造出一种植物,取名“孤绝”。孤绝形似一棵树,其根可深入土壤数万里,以吸食怨灵为生。这位先人便利用孤绝树的生长之力化解了怨灵之战,而玉白山就是他的陵墓。” “那怨灵从此就消失了吗?”伊洛问道。 “不,怨灵虽被孤绝树吸食了,但并没有消亡。每到太阴至盛之时,满月当空,孤绝树上就会长出一个红艳的果实,这便是鹭灵。鹭灵会对外散发一种诱惑力,若被人吃掉,这个人便得到了怨灵的灵力,他整个人会如脱胎换骨一般,视觉、听觉、触觉、速度等都会得到一定的增强,而表现最明显的,便是这个人的天赋会被极度放大,由此,这个人便拥有了可以一统北鹭原的能力,甚至是毁天灭地的能力。” “所以白启帝吃下了鹭灵,他从此以后就如天兵神将一般所向披靡,自然将这至高的玄力视为至宝。” 尹独行点头道:“没错。” 伊洛又问:“可一个凡人之躯,又如何承受得了如此多的怨念?毕竟那是不属于人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鹭灵的副作用,人的能力被极度增强了,但同时人的欲望也被极度放大了,所以他会发狂,会六亲不认,会嗜血,继而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而此人心中的恶魔一旦被诱发,最先受害的便是血亲,然后是爱人、朋友,还包括属下、侍卫、丫环等日常相处的人,总之,这个人最终的结局就如孤绝树一样,断情绝爱,孤身一人。鹭灵随满月升而现,随满月落而隐,一旦被人吃掉就不再结果,直到这个人死去并土葬于北鹭原,则孤绝树能重新吸食这个灵,从而在月圆之夜再度结出红果。而为了灵国的王位传承,历代白王都嘱咐继承者在自己死后的月圆夜,从孤绝树上摘下红果,从而使鹭灵得以传承,这就是数代白王稳坐玄门泰斗之位的原因。” “那为何刚刚先逝的白王一点武功也没有?他难道没有继承鹭灵吗?”玉虚问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个。”尹独行似早有所料,缓缓道:“因为他继任之时,已经有了白慕明和白云曦这对兄妹,在亲情的面前,他没有选择去做至高无上的孤家寡人,而是……一世平庸。” 这个真相不免令人心中酸楚,那个印象中瘦削、病弱、年迈而健忘的老人,竟然做出了一个如此艰难的抉择,他背负了一世的鄙夷与骂名,只不过想认真的做好一个父亲。 此时,玉虚又道:“那唯一的鹭灵既然被洛姑娘所得,为何洛姑娘没有变成嗜血的魔头?” 尹独行想了想,道:“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玉虚问道。 “第一种可能,也是比较乐观的一种,也许她便是那位先祖的后人。” “就是创造出孤绝树的那一位?” “是。”尹独行点点头。 “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可能,也是比较悲观的一种,那便是她本性不贪,加之修行了心宗秘法,心智不易被侵蚀,从而使得鹭灵的阴暗之面被压制在体内,还未找到出口。” “还未……”伊洛也紧张起来,“还未是何意?” 说到这里,尹独行也不得不微微轻叹,“就是说,若遇到你极其在意的事情,便有爆发的可能性。” 此时玉虚忽然道:“尹师兄,那掌教真人对洛姑娘的处罚确实合情合理,她若留在外界,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发起疯来……” “你们才发疯!”伊洛忽然恼了。 尹独行笑道:“洛儿,稍安毋躁。” 他又接着道:“东回真人,玉虚真人,未发生的事情,请不要就此黑白判定!同为收授徒弟之人,尹某与你们不一样,她是有可能魔性大发甚至比你我都要厉害,但也有可能一世安稳,于世间并无害处。作为师父,我更应该信任她。而且,这只是其一。” “其二,”说到这里他又冷笑了一声,“即使有什么不测,尹某自会出面清理门户,与在座二位,与东回寺,并无半点关系!” “你……”这一说,连首座的东回真人也按耐不住了。 他沉吟了一声,似有很多话压抑在心中,可最后只说出来一句:“你们走!走得远远的,再不许踏足我东仙岛!” “好。”尹独行道:“那今日之事就此了结,还请东回寺以后不要为难我徒弟。” 说着,尹独行对伊洛使了个眼色,率先走出了三清殿的大门。 伊洛赶紧扶着玄奇起身,二人立即跟了上去。 ****** 刚出三清殿,忽然迎面走来几个道士,一个人被架在中间,好像行动不便的样子。 伊洛忽然惊喜道:“明成,明成你没有死!太好了!” “嗯!”明成也笑道:“我只是摔伤了腿,不要紧的,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此时眼见尹独行已经走出了好远,伊洛也来不及闲聊了,只慎重的嘱咐道:“明成,尹鲲还在东仙岛,只是不知飞到哪个角落了,若他回来,你告诉他去灵国找我!” “好,我一定办到。”明成郑重地点点头。 “嗯,那就后会有期了!” “保重!” 伊洛告别了明成,便扶着玄奇一路追上尹独行,三人乘着一叶舟翩翩而去,眼见着东仙岛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第八十章 追随 辽阔,静谧,渺无人烟。 趁着御空飞行之际,无人叨扰,尹独行给玄奇输了几遍内力,于是到了晚间,玄奇的伤势就减轻了许多。 玄奇刚想开口道谢,谁知尹独行又往他的睡穴一点,让他沉沉睡去。 这个举动让伊洛觉得不解。 “师父,这是何意?他不是坏人。” 尹独行笑道:“呵呵呵,师父知道,只是让他睡个好觉,恢复得快一些。” 此时朗月当空,映在无涯海的水面上,华光粼粼,如银鱼戏水一般。 师徒二人站在船头,皆负手而立,迎着晚风,衣袂飞扬。 过了好一阵,伊洛轻声启口。 “师父,洛儿心有疑惑。” “有何疑惑?”尹独行亦轻声问道。 “师父,洛儿如果继续修炼心宗秘法,以后真的会走火入魔吗?还有那个鹭灵,我也不想要的,只是莫名其妙就得了,之后就被好多人给盯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呵呵……” 尹独行轻轻的笑了起来,晚风拂过,将愉快的气氛吹得散落了一地。 “师父笑什么?”伊洛抬头望着,两个眼睛如明星般忽闪忽闪。 尹独行笑道:“瞧你和那帮道士们斗得头破血流,那气势嚣张得……师父还以为你心里笃定的很呢。” “那,那都是在敌人面前,打肿脸也不能给师父丢人呀。”伊洛慌忙解释,又撒起娇来,“但是到了师父跟前,就不用装了嘛,呵呵。” 尹独行见她聪明伶俐的样子,甚是欣喜,伸手摸摸她的头,缓缓道:“那师父问你,当初为何会修炼心宗呢?师父并未将心宗之法告诉云河,那么必定是有其他人给你传授了秘法,所以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对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伊洛嘟了嘟嘴,解释道:“洛儿最开始只是想打败师兄,让他跟我一起回紫云山,如此而已。但是天宗、地宗、木宗,洛儿都试过了,丝毫也没有长进。后来到了越国,那越国师就说我是心宗的传人,非要教我练筑梦唤兽之法。最开始我也拒绝了,但为了救玄奇,就试着唤出了一只绿瞳兽。后来,慢慢的,我发现即使不打败师兄,我也很想练好武功。武功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我去钻研其中的道理,便觉得并不辛苦,而是满满的成就感,很开心。还有,练好武功也就不会被人欺负了,还可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呢!” 伊洛说到这里,声调明显比之前高了许多,但眼瞅着玄奇还在熟睡,不想吵醒他,于是又刻意压低了嗓门:“再后来,洛儿又被东回寺的臭道士们关在聚风阁里,结果一不小心把那聚风阁里刻的法诀都记在脑袋里了,如今怎么忘也忘不掉……” 尹独行见她满脸纠结的样子,只沉吟了一声,缓缓道:“福兮祸兮,祸兮福兮。” “哎呀,师父就被卖关子了嘛……”伊洛嘟囔道。 “心宗、鹭灵,都是亦正亦邪的东西,若与你完全无关,师父会劝你不要去碰,这也是我未将心宗之法告诉云河的原因。但既然心宗已练,鹭灵已得,造化如何,就看你心里有多少贪婪,是善念还是恶念了。” 伊洛仔细想了想,道:“师父的意思是说,我的心智还须自己控制,如果没有贪念恶念,就不会遁入魔道,对吗?” 尹独行微笑的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伊洛又道:“师兄将师父所授的法诀都记入了《河洛密传》,密传上讲述了各宗之间的关系,曾说道‘木克地、地克天、天克万物。’那洛儿想问,若将心宗也放在里面,又将放在什么位置呢?” 尹独行笑道:“这句话是师父口头传授的,但并不完整。师父不说,你师兄就不问,这便是你与云河修为领悟上的差别。最后一句,乃是‘心转乾坤’。” “木克地,地克天,天克万物,心转乾坤!”伊洛重复道。 “没错。” “心转乾坤是何意?” “从心之意。” “洛儿还是不明白。” 尹独行又笑了笑:“听从内心,找到你真正想要的。在心宗的世界,天地自有你建,规则自有你定,别人也干涉不了,不是心转乾坤么?” “嗯,有理!洛儿明白了!”伊洛也笑起来:“但之前师父又提到,除这四宗之外,还有灵宗,那灵宗又是什么?” “那是师父也未知的领域。” “师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伊洛有些惊讶。 尹独行点点头,和蔼的道:“当然咯,倘若你修得大成,说不定有朝一日可以超过师父呢。” “呵呵呵,”伊洛格格的笑了起来,“那就请师父拭目以待吧!” “好,有志气!” 这对师徒虽是数年不见,而尹独行也从未亲自教过武功给伊洛,但二人似乎很有默契,随便几句闲聊就可以聊得很开心。 ****** 尹独行又摸摸伊洛的头,忽然问道:“那你要跟师父走吗?” 这一问,伊洛忽然不笑了。 她回过头,看见玄奇正躺在船板上沉沉睡着,他即使睡熟了,两道眉还是没舍得舒展开,也不知心里还惦记着什么。 伊洛于是又望向师父,轻轻摇了摇头。 尹独行道:“好,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选了,纵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没有关系,坚持下去,无愧于心。” “嗯,洛儿记住了。” “那我师徒二人就在此分别吧!” 尹独行说着,纵身一跃,足尖踩着自己的竹笛飞了起来。 “师父,你这就要走了吗?”伊洛有些不舍。 “宴席总是要散的,今日之别,就是下一次重逢的开始。” “那洛儿再问一个问题——” 伊洛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尹独行已御空而去,走远了。 她于是对着半空喊道:“孟婆婆,紫云山的孟婆婆,她叫什么名字?” 这一串话语传播到空旷的夜里,就好像将一把小石头抛入万丈深渊。 过了好一阵,一个回响才从尹独行离开的方向传来:“单名,玉!” “孟玉!” 伊洛心里道,果然是她!没想到那天明成所说的,竟也是孟婆婆的故事。 ****** 尹独行走后,一叶舟上就剩下伊洛和玄奇两个人。 伊洛也不知道如何控制一叶舟,只好任由其飞行。 她默默地在玄奇身边躺下来,侧卧着,静静瞧着眼前熟睡的人。 玄奇此刻睡得很熟,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暗交接,映出如镌刻般完美的轮廓。 伊洛想伸手抚摸他的脸庞,鼻子,嘴唇,可手指刚要触到的时候,她又犹豫着缩了回来。 “若是醒了,他一定不会让别人瞧见他睡觉的样子。” 伊洛这样想着,就将两只手叠在一起放在自己的脸颊下做了枕头,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 求推荐,谢谢:) 第八十一章 倚鹿之画 “我们就要去战场了吗?” “是。不过在此之前,会路过一个地方。” “哪里?” “白鹿山庄。” 伊洛甜甜笑着,与玄奇对视了一眼。一叶舟随即改变了方向,往一处隐秘的山林降落。 二人手拉着手下了船,玄奇又一挥手,将一叶舟收入了袖中。 落脚之处,只见林野妖娆,异草芳华,伊洛心里道,此地必定就是白鹿林了。 可这林间只有葱葱茏茏的灌木和藤蔓,却丝毫不见房屋的踪迹。 玄奇见她举目四望,眼神中满是疑问,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起来。 “哎呀,讨厌!” 伊洛正嫌眼花,想将玄奇的手拍开,忽然,她发现随着那玉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林间枝叶藤蔓都好像听了命令一般,纷纷让开道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浓密的树林就尽数散去,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豁然呈现在眼前。 伊洛惊喜的道:“原来这就是白鹿山庄!” “你不是来过么,怎会如此陌生?”玄奇问道。 伊洛笑道:“本姑娘那时可是被抬进去的,被赶出来的!哪里见过这山庄的大门?”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摇头撇嘴,叹道,“唉,想起来真是好心酸呀……” 玄奇似乎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只道:“好吧,如今你是主人,我认罚。” 伊洛心里幽幽的道,这就是他的甜言蜜语吗?果真是……呃…… 她正捂着嘴格格的笑,忽然,前方的门开了! 一个魁梧壮硕的男子走出门来,手里正拎着一个大红灯笼。 “黑石,你胖了!”伊洛惊喜的道。 黑石猛的一抬头,见眼前是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一时没敢开口认,但又见她身旁正负手而立的玄奇,忽然“咚”的一声就跪下了。 “主上,你回来了!怎么……怎么也不通知属下一声,属下好做准备呀。” 伊洛心里道,唉,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这家伙有这么可怕么? 只见玄奇的目光定在黑石的手上,忽然眉头一皱:“你准备用这个迎接我们?” “哦,哦,不是的。”黑石慌忙解释道:“属下知道主上不喜欢这么艳丽的装饰,不过今天……今天有一件特别的事……” “何事?” 黑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起身开了门,道:“主上和洛姑娘想必赶了路,还是先进来再说吧!” “嗯。” 玄奇和伊洛于是双双进了门。 只见原本朴素清雅的庄园,此时竟然张灯结彩,红绸飘飘,四处不仅挂满了大红灯笼,连堂上的烛台也换上了红烛,桌布也换成了红布。 红艳艳的院中,一个红衣少女正在往树枝上挂红绳子。 “咳咳咳……”黑石故意的大声咳嗽起来。 红衣少女听见声音,便嘻笑着转过头来,忽然竟也吓得跪在地上,连连道:“庄主回来啦!” “起来吧,不用跪了。”玄奇冷冷道。 红衣少女方才缓缓起了身。 “杏儿!你是杏儿!”伊洛忽然拉着她的手,惊喜的叫起来。 杏儿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方才抬起头,将伊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忽然“噗”的笑出了声:“洛姐姐,你穿成这样,杏儿都认不出来了呢。” “你们……你们……”她甜甜笑着,又偷偷瞄一眼旁边的玄奇,小声道:“洛姐姐和庄主站在一块儿,哎呀,真是好看得让人醉了!” 这一说,伊洛的脸上立刻就浮满了红霞。 她脸上热辣辣的,映着满园的红装,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哎呀,杏儿这是要做新娘子了!” “杏儿,是吗?是吗?”伊洛摇着杏儿的胳膊,追问道。 杏儿也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瞧了黑石一眼。 黑石道:“属下今日想娶杏儿为妻,还请主上和洛姑娘做主!” “咳……” 玄奇从未想过,自己人生中还有今天这个场面,实在有些应付不来。 伊洛忽然抢先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做主,这就为你们做主!” 她说着,又往玄奇的手臂上捏了一把。 “嗯。”玄奇方才点了点头。 杏儿忽然高兴得大叫起来:“谢谢庄主,谢谢洛姐姐!我就要嫁人了,哎呀,我要去屋里再打扮打扮!” 她说着,不好意思的掩着面,就往屋子里躲了去。 黑石也躬身道:“谢主上和洛姑娘,属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就先退下了。” “嗯。”玄奇又一挥手,黑石就默默的退下了,脸上还挂着笑。 ****** 二人退下后,玄奇方才舒了一口气。 伊洛笑道:“瞧你把人家吓成什么样子了?今后由本姑娘做主,可不许你再欺负他们!” 玄奇心里道,你这就叫胳膊肘往外拐。 他既没有笑,也没有恼,只说:“今日我特别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伊洛问道。 “我想画一幅你的肖像。” “哦?”伊洛双眼睨着他,心想,这冰库脑袋瓜里都封存了些什么呀? 玄奇见她那疑惑的表情,忽然又道:“没什么,就是你骑着雪鹿第一次出现在这园里的时候,我觉得……甚美。” “呵呵。”伊洛被逗得笑起来。 “那好吧!”她点点头,然后将手放在嘴上发出一个呼声—— 不一会儿,冰凝般的雪鹿就从后山奔了过来。 “白雪,白雪……喔,好想你啊!” 雪鹿见伊洛唤它,便要和她脸贴脸亲热,这亲昵的样子,看得玄奇都连连退了几步。 伊洛道:“我就和白雪一起玩,你这个大画师就在一旁画呗。” 玄奇觉得有理,便命人取来了笔墨。 伊洛和雪鹿也好久不见了,就在园子里一起玩耍,一会儿骑着跑,一会儿牵着遛,时而喂吃的,时而又倚着雪鹿歇息,总之,亲密得让人艳羡。 玄奇就在一旁挥毫泼墨,不多时,竟然一挥而就。 伊洛见他画好了,就牵着雪鹿一起来欣赏。 只见画上的雪鹿正蹲在地上,而伊洛倚在它的身上,人与鹿相视而笑,仿佛这雪鹿也如人一般有了灵性。 “白雪,瞧瞧,这就是你。”伊洛指着画,道:“好看不?” 雪鹿一听这话,居然人模人样的瞧起画来,嘴里还不时的发出声音。 伊洛笑道:“大画师,白雪说这画还得启个名字,人人都有名儿呢,画儿也得有。” “嗯。”玄奇点点头。 他仔细想了想,然后便挥毫写下四个字——“白鹿夫人”。 伊洛眼见这四个字,忽然脸颊就红起来,连忙道:“不跟你玩儿了,我去帮杏儿梳头!” 她说着,往雪鹿屁股上一拍,骑着鹿就往后院去了。 玄奇独自一人待着园子里,仔细欣赏着自己的大作。 瞧了一会儿,他似乎十分满意,于是伸手唤来了下人,道:“挂起来!” ****** 到了吉时,白鹿山庄果真敲锣打鼓办起婚事来。 黑石穿上了婚服,杏儿盖上了红盖头,新郎新娘三拜九叩,结成百年之好。 而玄奇也被推上了主婚人的位置。他虽从未见过成亲的场面,好在下人们将他要说的话都写在了纸条上,他就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 伊洛在堂下就如看笑话一般,格格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下人们心里都默默的道,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她才会这么捉弄庄主了吧。 仪式完毕,伊洛又拉着玄奇道:“咱们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总该为这对新人做些什么吧?” “嗯。”玄奇觉得有理,于是当即出了门,来到院子里。 他只屏气凝神挥动着衣袖,所过之处,鲜花竞相开放,他走了一圈,便令园子所有的花都开了。一时间,花海如潮,芬香四溢。 “好香啊……”众人似乎都沉迷其中了。 伊洛笑道:“好,本姑娘也不能示弱!” 话音刚落,她便将铃骨摇摇得“叮叮……”作响,只见一阵紫光从她身上缓缓散发出来,不消一刻,空中忽然飞来了成千上万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如梦如幻。 “哇……好美啊……” 杏儿和黑石也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谢谢庄主,谢谢洛姑娘!” 花海星辰,对一个普通人而言,恐怕终其一生也未必有缘见到。 而这一夜,不论是新婚燕尔的佳人,还是心心相印的情侣,或者默默惦念的心上人,甚至似懂非懂的少年人,总之,都被满满爱恋的情怀所包围,任是谁都沉迷其中,毕生难忘。 ****** 晚宴过后,玄奇就拉着伊洛,二人悄悄爬上了屋顶。 他将她拥在怀里,喃喃的道:“你走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把一个问题想明白了。” “什么问题?”伊洛转过头,脸上挂着笑。 “你说你的心就像一间小房子,里面住进了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另外一个人了。” “嗯。”伊洛望向他,见他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笑道:“那你怎么想明白的?” 玄奇也看向她,认真的道:“我就想,既然只住得下一个人,那我就破门而入,把里面那个人赶出来!” 伊洛什么也没有说,只抬起头,将一张樱桃小嘴贴上了他的嘴唇。 第八十二章 大战在即 越军营。 修罗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望着茫茫无际的无涯海。 大海虽是辽阔无边,但人之所以成为人,便是不遗余力地征服这个世界,所以才有了人间。 经过一月的航行,二十万大军即将抵达临海城。 修罗的心里开始举棋不定,因为这大军的主帅至今还未回来。 她犹豫了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厉王,以便商量对策。 刚走到厉王帐前,忽然听到帐内有打斗声。 怎么回事?修罗心里一阵纳闷,自发的警觉起来,只用一根手指将帐帷轻轻拨开了一个缝。 透过帷缝往帐内一瞧,修罗不竟大吃一惊,只见十几个侍卫围作一团,身披盔甲,手持兵刃,正在围攻厉王! 就厉王那点修为,能承得住几个人的攻击? 修罗心里一紧,便毫不犹豫的冲破帷帐,纵身跃向包围圈—— 然而正值此时,厉王正屏气凝神将丹田一股真气化作掌力,呈螺旋运转—— 只见人群中忽然玄光大盛,一个强力的气旋将一众侍卫统统卷了起来,他们浮在空中,任由厉王像棋子一样操控。 忽然,一道艳丽的红影闯了进来,厉王立刻将手里的真气往四方一抛,众侍卫就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飞散开来,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听到“砰!”的声音,“啊——!”的声音,有的撞在柱子上,有的落在船板上,还有的索性从窗口飞了出去…… 厉王又一手接过修罗的红缎,往自己身前轻轻一拉,修罗就如走不稳路似的,踉踉跄跄跌倒在他怀里。 “呵呵,原来是公主来了,怎么也不先打声招呼啊?”厉王一边笑着,一边挥手令侍卫们退下。 修罗对刚才之事十分疑惑,道:“你在玩什么把戏?怎么和自己人打起来了?” “看来公主是在担心本王啊……”厉王笑得更浓了。 修罗刚刚直起身子要站起来,谁知手臂却被厉王死死扣住,修罗手上一拧,又运动了五分真气,刚想推开他,忽然,厉王反手又往她腰上一揽,同时点了她的穴。 一时间,修罗只能倚靠在厉王的怀里,一动也不能动。 “你的武功怎么变得这么好?”修罗忽然紧张起来,因为厉王的修为本是他们三人中最弱的,而她也是以为他打不过那些侍卫,才出手相帮的。 厉王凑近了瞧着她,笑道:“本王的武功就不能这么好么?” “不是不能,而是不可能这么快!出发前你只不过能胜过三名侍卫,可刚才竟一掌将十几个人震得飞起来,任谁的内力也不可能增长得这么快!” “本王修炼得法,不行么?” “不!你到底使了什么阴谋?”修罗两眼瞪着他,语气十分坚定。 “哈哈哈……”厉王大笑起来,“修罗就是修罗,若不是这般美貌又聪慧,又怎能入得本王的法眼呢?” 修罗悉心一想,忽然背心直冒冷汗:“是国师……你得了国师内力!” 厉王并没有回答,只在她脸上轻轻一嗅,赞道:“真香。” “国师怎么会将内力传给你呢?只会传给玄奇啊!你……你……” “嘘——” 厉王将手指竖在唇上,轻声道:“你知道得太多了,多到本王不得不送你回去。” 修罗立刻就恼了:“玄奇还没有回来,你若送我走,那二十万大军就你一人统领吗?这可是越国的身家性命,你一个人承担得起吗?” 正值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 “报——,玄王殿下已抵达白鹿山庄,静候边城之战!” “好,收到!退下吧。” 修罗刚想开口,只见厉王又往她脖子上一点,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厉王一边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边轻声道:“生得这么美,就不要上战场了吧,回宫等着本王,本王胜了,就娶你为后。” 他说完又唤来了两名侍卫,下令道:“公主殿下身体不适,速命人撤出一艘船,送修罗公主回宫!” 侍卫领了命便立即退下了。 不多久,一艘小船从舰队中分了出来,转向往南。而越军的大部队则一路向北,迅速往临海城行进…… ****** 白灵宫。 静夜,白慕明忙完了正事,就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 这些天,无论朝堂上还是私下里,人们都在议论即将到来的战事。战争二字,似乎给原本繁荣富饶的灵国蒙上了一层阴影,人们虽不敢当面抱怨,但背地里确有人偷偷骂着,说他是个无能的昏君。 诚然,对于宫城里的人来说,他们完全可以躲在结界里,对外面的世界不予理会,无论多少敌人来犯,只管守好大门与敌人耗着,总有一天对方会退兵的。但边城呢?临海城呢?难道就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任由对方欺凌吗?对白慕明而言,更重要的还有……伊洛。难道就让她去做越国的王妃吗?不,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白慕明思虑着,在一棵树旁坐了下来。 忽然,眼前白衣飘飘,似有一个熟悉而轻盈的身影掠过。 白慕明忽然道:“密语,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只见白影一闪,一个人从树林中轻飘飘的走了出来,果然是密语。 “陛下的眼力大有长进嘛。” “是你身上的香味,我已经能认出来了。” 白慕明拍了拍身边的土,邀请道:“来坐会儿吧。” 密语笑着,在白慕明身边坐了下来。 瞧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密语忽然打趣道:“就要开战了,身为一国之君,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园子里瞎逛?” 白慕明板着脸,道:“我就讨厌听到‘一国之君’四个字,很!沉!重!” “嗯嗯嗯,”密语故意夸张的点着头,“等你打赢了,就成了‘两国之君’,那岂不是更沉重?算了,我看还是不打了吧!” “不行!”白慕明忽然紧张道:“你可知那南越蛮子的战书是怎么写的?” “怎么写的?” “说云将军劫走了越国的玄王妃!” “玄王妃是谁?” 说到这里,白慕明就一肚子气:“若不是他们劫走了伊洛,那是我灵国的王后!哪有什么玄王妃?他们还要脸不?” “呵呵……”密语掩面笑起来。 “笑什么?” “陛下,”密语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道:“你如今可是陛下了,怎么还是这般任性?” “这不叫任性,这叫专!一!”白慕明一字一句的纠正道,看上去十分认真。 密语低头想了想,缓缓道:“好吧,若她知道了你的心意,一定会感动的。” 白慕明也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这次云将军回来只淡淡说伊洛暂时被软禁在东回寺,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若相见,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在我跟前梨花带雨的哭吗?白慕明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忽然意识到,心爱的女子在自己的怀里哭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只是这些天,他的心里总是无缘无故的难过,好像无法掌控的一切,正悄悄从他文弱的指间溜走。 “陛下,密语想拜托你一件事。” 正说着,密语忽然掏出一本书卷,塞到白慕明的手里,认真道:“这本书对伊洛十分十分重要,你务必带在身上,若是以后见到了她,就交给她,好吗?” “是么?她还有这么重要的东西?”白慕明方才回过神来。 “是!很重要。”密语举目望着白慕明,带着几乎恳求的眼神。 白慕明还没见过密语这般认真,于是接过书卷展开一瞧,只见卷首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河洛密传。 “好吧,哥哥我就答应你!” 白慕明说着,将密传往心口一塞,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八十三章 决战 “你确定要去?” “当然!你瞧,本姑娘穿上铠甲是不是像男儿一般帅气?” 伊洛站在铜镜前,前后左右仔细瞧了一遍。 这是她第一次穿上战甲,没想到自有一番英姿与气度,看上去竟真的像是一名武将。 “就是头盔有点大,一低头就掉下来了。” 她喃喃着,再转头看一眼玄奇,他正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 “战场不是姑娘家去的地方。” “可你刚受了伤……” “军中还有雷虎、雷邢,王兄也在,并不一定需要我出战。” “那可不一定,我在旁边看着,说不准还可以保护你呢!” 玄奇双手按在伊洛的肩上,劝道:“你就乖乖呆在庄里,等我,好吗?” “不好!”伊洛摇摇头,笃定的道:“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你们……玄奇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任是谁伤了谁,她必定都是最难过的。 “好吧。”他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 随即,二人乘着一叶舟,一路往西,直奔战场而去。 ****** 边城西岸。 剑光耀目,黑白对峙。旌旗摇曳,战鼓齐鸣! 越人尚黑,黑色的战衣,黑色的战旗,黑色的战鼓! 灵人喜白,银白的铠甲,银白的盾牌,银白的亮剑! 这一战,如黑子白子铺陈在巨大的棋盘之上。 黑子摆出四翼阵,雷虎雷邢各自带领左右的方阵形成尖锐的两翼,中阵一由厉王亲自督战,中阵二虚席以待,静候主帅玄奇的到来。 白子摆出偃月阵,左月轮由萧千戟把关,右月轮由慕容鹤镇守,云河坐镇月中,既昭示着大将军绝勇的战力,又随时保护着身后的君王。 白慕明骑着一匹白驹,头戴紫金冠,身着雀翎衣,这一役他原本不必来,但虚浮之心始终放不下,于是白云曦身披银甲近身相互,半步也不敢离开。 最先出战的,乃是性格最直率,脾气最火爆之人。 雷虎将军毒箭似的目光往前方一扫,银虎抢手中一横,最先策马奔至前线,洪声喝道:“在下雷虎是也!尔等鼠辈,谁敢前来应战?!” 一语相讥,萧千戟立刻怒发冲冠:“贼人!那就尝尝我萧千戟的厉害!” 言毕手中缰绳一拉,战马仰天一啸,便载着萧千戟狂野的冲了上去。 “铿锵”之声传来,引得两军纷纷战鼓齐响,如雷贯耳!旌旗猎猎,如卷狂云! 两位猛将兵刃相接,在众人的呐喊声中,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慕容鹤今日带领白灵武士镇守右月轮,此时,他正骑着一匹棕色的战马,威风赫赫,气势昂扬。 前夜,派往东回寺的探子已经传回了最新的消息,他已得知群兽围攻东回寺,而逼得东回真人使出了降魔秘术,也得知尹独行出面讲述了鹭灵的来历和再生之法。 他举目远眺,锐利的目光在越军中细细搜索,然后定在中阵二的虚位上。 今日玄奇作为主帅必定会来,只是,他会带什么人来呢? 若鹭灵也来了,那今日是否就能一举两得? 慕容鹤正思虑着,忽然见到远空中出现一个绿影,继而一艘船快速飞来,凌空而降,稳稳的停在了越军的中央。 越军的兵士皆军礼相迎,气势立刻振奋起来,很显然,是玄奇到了。 只见玄奇一跃上马,停在了中阵二的首位,分别与厉王和雷邢照面打了招呼。 可惜的是,他只带了一名副将。 慕容鹤轻叹一声,显得有些失望,转而将目光移向了正激烈打斗的前方。 ****** “雷虎使的是什么兵器?” 白慕明虽然只是观战,但对于各式各样的兵器仍然兴趣浓厚。 “银虎枪。”白云曦淡淡道。 “此枪看上去倒是灵巧,但要与赤焰方天戟对战,是不是太纤弱了些……”白慕明喃喃道。 “兵器不能只看外表,身为大将绝不会如此简单。哥,你平日里真该学学武道了!” 白云曦的语气显得很严肃,但的确也有她严肃的道理。若非要她近身保护白慕明,以她的性子,何不横刀立马到前线杀个痛快! “只是……”白云曦又道:“这银虎枪看上去像是修复过的样子,使枪的人力道也不足,好像受过内伤。” “公主说的没错。”此时云河也开口了,“雷虎的银枪不仅可以作为硬刃,与铜铁之兵硬碰硬,必要时也可从中间断开,其间有一条银链相接,因而又可以以柔克刚。若在平时与萧将军相比,谁输谁赢还说不准,但雷虎在玄宫大战的时候被我打伤,枪头也折断过,看样子他并未痊愈……” “哦?是吗?寡人刚才还在为萧将军担心呢。如此看来,呵呵……” 白慕明笑了起来,刚才七上八下的内心,忽然舒缓了许多。 恰逢此时,也正如其言,雷虎被萧千戟横空一扫,从马上跌了下来! 萧千戟忽然大喝一声:“哈哈!贼人小儿,拿命来——!” 他一边吼着,一边策马追上雷虎,一副赶尽杀绝的样子。 雷虎落了马,此时只得靠双脚在战地上跑步躲闪。 萧千戟眼看就要追上了,忽然,凌空一柄巨斧飞了过来,重重砍在他的戟上! 此时忽听一人道:“萧将军好武艺!那就让我雷邢来会会你吧!” 只见眼前一人骑着战马,头顶一柄巨斧与赤焰方天戟打了个正着—— “怎么都是姓雷的?”萧千戟忽然怒道:“既然你们都来了,就跟本将打个痛快!到时候,可别怪我断了你雷家的后!” 萧千戟说着,策马挥戟,与雷邢大战起来。 雷虎趁机退出了前线,一瘸一跛到玄奇跟前请罪。 玄奇并未责怪他,只伸手一招唤来了两个士兵,一边给雷虎看伤,同时又牵来一匹战马。 “雷虎将军,请你保护好我的副将,其余的事交给本王。” 雷虎先是一愣,不明白这条军令的含义,待仔细望向这个“副将”,总觉得有些眼熟,悉心一想,忽然意识到,原来是玄王妃来了! 雷虎于是连忙行礼:“末将遵命!”随即退到了一边。 “那柄战斧看上去有些怪异……”白慕明喃喃道。 说话间,只见雷邢正挥舞着邢天斧与萧千戟激烈的砍杀,萧千戟自是以赤焰方天戟相迎,劈、搂、云、砍、削,丝毫也不畏惧,两件重兵“铮铮”相撞,惊得围观之人也汗毛都竖起来了。 “哪里怪异?”云曦问道。 白慕明歪着头左看右看,也不知这武行的话该如何解释,只道:“就是觉得斧头很重,每砍一下响声都刺耳得很,幸好萧将军力大无穷,若换了常人恐怕连脑袋都砸碎了。只是,这柄巨斧既为双刃,为何两边的斧面一大一小?这样使唤起来岂不是重心难测?每每都是重刃的一面与对方相撞,那轻刃的一面又有何用处呢?” 云曦一听此言,倒也颇有道理,于是带着疑惑往前望去,只见雷邢的用斧之法果如其言,每每都是重刃的一面与赤焰方天戟互砍。两件兵器相撞,不仅震耳欲聋,甚至火花四溅! 此时云河忽然喊道:“萧将军勿要恋战,小心有诈!” “哈哈哈!”只听萧千戟大笑几声,喝道:“一柄重斧而已,待本将熔得你残渣也不剩!” 说话间,赤焰方天戟的戟首已将邢天斧卡住,萧千戟随即运动内力,真气由掌心发出,只一瞬间,就将手中的长戟变得如烙铁一样滚烫。 雷邢本想挥动巨斧再战,无奈连使了几次力都拔不出来,那邢天斧已经被长戟死死卡住。 眨眼间,萧千戟的面色变得通红,手里的长戟也变得火红,两兵相接之处,竟“镃镃”的开始冒烟,邢天斧受不住这强热,竟渐渐被熔出一个缺口。 雷邢心里一惊,原来,他是要把这兵刃都熔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雷邢伸手往邢天斧中段一探,一按一拍,忽然,什么东西从邢天斧的顶端往空中弹了起来,雷邢随即松开了手,从马上飞身掠起—— “果然有诈!”白慕明忽然紧张起来。 “原来那轻刃便是一柄近身用的短斧!”白云曦亦喃喃惊叹。 萧千戟手里正抓着两件重兵,一时未腾开手,只见雷邢忽然从天而降,手里握着一柄短斧,横空劈了过来! 萧千戟想要以长戟相迎,无奈此时两件兵器串在一起,他的速度明显未赶上雷邢,雷邢只一招“短兵破甲”,忽然就在萧千戟的肩上砍开一道口子! 萧千戟连忙弃了兵器与雷邢对战,但血肉之躯怎敌得过雷邢手中的短斧,只一会儿,萧千戟便身前身后都挂满了伤痕,热血纷飞,看得人心里发颤。 此时,越军忽然战鼓轰鸣,呐喊声,喝彩声不断。 ****** 士可杀,不可辱! 萧千戟一时慌了神,便如一头蛮牛一样要冲上去拼死决战。 正是紧张之时,忽然,一个白影横空出世,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人只一转身,一拂袖,萧千戟这个八尺大汉竟如纸片一般被抛回军中,数十个士兵赶紧上前接住,然而仍然被萧千戟压了个脚底朝天。 “云将军——” 萧千戟慌忙喊道:“末将死不足惜!” 只见云河对着凌空劈来的短斧只轻轻发了一掌,雷邢还触及云河半分,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压力迎面袭来,他整个人也像萧千戟一样被凌空抛回了越军,一触地,竟口吐鲜血不止,越军吓得赶紧将他抬去了后方。 只听云河淡淡的道:“死又何难,难在死得其所。” 忽然间,灵军也战鼓齐鸣,旌旗狂舞,呐喊声如潮水一般涌来—— “云将军!威——武——!云将军!威——武——!……” 第八十四章 凌云千腾 灵军主帅已出,越军自然不甘示弱。 玄奇正要拉缰纵马上前迎战,忽然,伊洛双臂一展,挡在了他的面前。 只见她眉头一皱,怒目一瞪,像是在说:“不是说好的吗?受伤了不出战。” “不可胡闹。”玄奇满脸严肃。 而这两人的一举一动也引起了对面慕容鹤的注意,他仔细观察着,心里悠悠的想,一个副将而已,怎会如此大胆? 正僵持着,忽然,一阵马嘶声传来,继而一个声音道:“云将军名震武林,且让本王来会一会吧!” 说话间,只见位于中阵一的厉王策马而起,举剑冲向了云河。 “王兄……”玄奇喃喃着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 此时,一旁的雷虎将军忽然道:“嘿,厉王殿下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英武了?” 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伊洛默默地退到了旁边,开始回想起一些往事。 之前在越国的时候,曾经历过两次激烈的打斗,一次是唤出绿瞳兽的时候,国师、玄奇、修罗围攻绿瞳兽,那时厉王便只派了禁卫军出战,未见他亲自出手;另一次则是云河及玉虚等人在玄宫门口与国师大战,当时雷邢、修罗、乌兰公主,甚至无畏子都加入了混战,唯独厉王没有出手。就刚才雷虎的话推断,厉王很可能武功不济,也不愿在众人面前丢脸,但此时却一反常态,忽然一马当先了? 伊洛侧头看了看玄奇,他正紧张前方的战况,丝毫也未有松懈。 前方,只见云河纵身跃上身旁的战马,右手只轻轻一举,凌云剑便出现在手中,华光熠熠,如握神兵! 他只将凌云剑从上到下一劈,一道剑光便如闪电般凌空劈下—— 厉王正策马而来,赶紧把缰绳往后一拽,战马双蹄一扬,忽然惊了,马脖子使劲的往后仰,闪电没有劈中厉王,倒是正中战马的头部。 战马猛的一抖,厉王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迅速飞身掠起,乘着奔马的惯力,举剑便往前方刺了过去—— 云河镇定若常,凌云剑又从下至上一撩,又一道剑光射出,势如水火,气若长虹! 厉王虽迎面扑来,但还未靠近云河半尺,钢铁之剑便撞上无形的剑气,只见半空中鲜红的热血四散飘洒开来…… ****** 此时玄奇再也待不住了,只飞身一掠,同时运动内力将千腾剑祭起,一人一剑,分兵两路。 千腾剑如受了指示一般,原本直刺云河,待近身之时又忽然转了方向,只围绕着云河打转。 云河本来已准备好以凌云剑相迎,谁知它只是绕得人眼花,却未见向前攻来。 原来是缓兵之计! 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玄奇已稳稳接住从半空坠落的厉王。 厉王前胸被凌云剑的剑气划出好长一道口子,正血流不止。 玄奇赶紧点了他几处大穴,道:“王兄,请军中坐镇,这里还是交给我吧!” 厉王捂住伤口,只好无奈的点点头,又紧握玄奇的双手,关心道:“是王兄武艺不精,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嗯!” 玄奇随即将厉王扶上马背,在马屁股上一拍,马儿就载着厉王飞奔而回。 “咱们单挑!” 只见玄奇又伸手一招,千腾剑便瞬间飞回了他的手中。 云河随即从马上一跃而下,白衣若雪,如谪仙出尘,凌云在握,如天将在世! “君子之战?” “君子之战!” 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如旋风一般舞动了手里的剑,利若秋霜,快若闪电! 众人根本看不清这二人的招式,只是双方都捏着汗,心头如挂着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伊洛两眼直直的盯着前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一边是师兄,一边是玄奇,无论谁伤了谁,这刀子都如同割在她的心里,此时,她精神紧绷,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相反的,对面的慕容鹤,心思则完全没有放在打斗上,他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伊洛,她的一举一动,每个表情,每个眼神,都印证着他心里的怀疑…… 忽然,前方剑光大盛,一道亮光闪得众人眼睛都睁不开。 继而“铮——!”的一声,这道亮光忽然凌空射下,待众人定睛一瞧,只见两柄仙剑相互交叉,深深的插入了土里! 他们——弃剑了!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顿时变换了招术,皆续力于掌,向对方击出—— “拼内力?”伊洛忽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若非你死我活,便是两败俱伤!两个有伤的人,你们……你们疯了吗?! ****** “拼内力!” 慕容鹤顿时心中一喜,暗暗道,哈哈,机会来了! 他忽然对身边的副将耳语了一阵,副将便取来了一副弓箭。 搭弓,上弦。 忽然间,一支暗箭如魅影一般,挟着慕容鹤得意的窃笑,从前方穿了出去,直刺伊洛! 越军顿时传来一记惊人的马嘶声—— 紧接着,有人大喝:“哪个王八羔子,竟然暗箭伤人!” 众人一惊,只见伊洛身旁一匹战马已经倒在地上。原来惊险之时,这忠诚的马儿纵身跃起,为伊洛挡下了这一箭。 伊洛顿时脸色惨白,难道……有人要杀我? 而雷虎此时正挡在伊洛的身前,暴怒如雷,刚才那句王八羔子便是他骂的。 玄奇回头瞥了一眼,额上不禁渗出了一层细汗。 “啧啧,可惜了。”慕容鹤轻轻摇了摇头,将弓箭还给了副将。 他喃喃道:“这一招就是传说中‘困兽犹斗’吧,近身护主,虽死犹荣。” “慕容统领说的是雷虎?”副将问道。 “呵呵……”慕容鹤笑起来,“他哪儿配,我说的是那匹马。” 而此时,雷虎的目光正如利剑一般向他们扫射过来—— ****** “通知众将,准备进攻了!” 忽然,慕容鹤收起了笑,脸上立刻严肃起来。他手里玄扇一挥,马鞭一扬,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往越军冲了过去。九椎玄扇在前,直攻伊洛! 而就在同时,灵军战鼓轰鸣,旌旗狂舞,一个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天际,“冲啊——!杀——!杀——!杀——!” “大举进攻了?!” 厉王丝毫也不敢懈怠,只军令一挥,越军也如洪水猛兽一般往前展开了厮杀。 一时间,战场上沙尘滚滚,战马嘶嚎,鼓声震耳,杀气冲天! 雷虎挡在伊洛身前,正正的迎上慕容鹤,二人打作一团。 云河与玄奇正在比拼内力,两人周围都被气旋环绕,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圈,但凡有人靠近,就会被弹开,甚至被震得五脏碎裂。 只是玄奇的心思有些不稳,他时不时的顾盼着伊洛的处境。 雷虎虽是神勇,但与慕容鹤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在玄宫之战受的伤并未痊愈,方才又与萧千戟打过一场,到了这时候,面对慕容鹤这个强敌,早已力不从心,开始艰难的防守。 “慕容鹤,我与你有何恩怨吗?”伊洛忽然问道。 慕容鹤一边打斗,一边笑道:“洛姑娘好久不见,如今身份大不一样了,哈哈!” “你为何要针对我?”伊洛又问。 正值此时,慕容鹤手里的玄扇忽然摇身一变,瞬间化作九把短剑,将雷虎整个人绕进了剑阵里。他同时笑道:“因为我要你身上的鹭灵!” 雷虎慌忙道:“此人武艺高强!玄王妃,快跑!” 伊洛深感不妙,于是拔腿就逃。 慕容鹤顿时腾开了手,眼中忽然凶光毕露—— “只有你死了,鹭灵才会得以传承!” 言语间,他忽然续力于掌,集十层掌力往伊洛的后心一掌击出—— 这一掌,乃是慕容鹤使过的最卖力的一掌! 他要赶尽杀绝,一举得成! 这一掌,她必死无疑!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个黑影凌空而至,如邪神之身,如暗魅之灵,一掌抵住了慕容鹤! ****** 伊洛脚下一绊,突然摔倒在地,头盔也跟着滚落下来。 寒风吹来,吹散了她的一头青丝,长发迎风而舞,在尸山血海中凄厉的飞扬。 “洛儿,你怎么来了!”这是师兄的声音。 伊洛心中一颤,她猛的一回头,触到了云河诧异的目光。 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一个熟悉的玄色身影正挡在他的身前—— 玄奇不顾自己的安危,抢先从内力圈撤了出来,只身挡上了慕容鹤! 这是夺命一掌! 忽然,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 “玄奇,玄奇,不要,不要——!” 伊洛顿时感觉到全身的热血都充向了大脑,她奋力起身一把抱住了玄奇。 “你傻呀!你不是在拼内力吗?你管我做什么?你管我做什么!” 玄奇只两眼定定的看着她,刚想说什么,忽然又一口鲜血喷出。 她的身上,满是他的热血! 他忽然就倒在了她的怀里,身上毫无力气来支撑,压得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玄奇!玄奇!玄奇!” 伊洛拼命摇着怀中的人,她的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害怕,很害怕,怕他就这样倒下了,怕他就这样抛开她了,从此再也没有人将她的手按在心口说你觉得玄奇这个人怎么样,你愿意做他的心上人吗,你愿意让这里的小火苗永远也不熄灭吗,你愿意让他住进心里吗…… “我愿意,我都愿意……” 她的声音颤抖着,握着他冰冷的双手,泪水如山洪一般冲破了她的眼眸,落在他的脸上。 然而,玄奇只静静的看着她,沾满热血的嘴角轻轻洋溢出一个微笑。 一个从来不笑的人,就此微笑着合上了眼眸…… ****** 这一幕,深深击打在云河的心里,原本平静的心湖,忽然产生了一个翻滚澎湃的漩涡。 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若非心忧着伊洛,玄奇方才不一定会输,然而同在一处,自己怎么就没有认出她来?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忽然,后心一阵巨大的压力袭来。 有人偷袭! 他警觉的手心一握,一转身,迎上一个强有力的掌风—— 这一掌,至少有六七十年的功力,可令他惊讶的是,偷袭之人竟然是——厉王! “大名鼎鼎的云将军,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话间,厉王又变换招式,再度对云河展开攻击。 云河慌忙应接,只是刚与玄奇大战过一场,消耗了不少内力,此时手脚疲软,竟有些力不从心。只奇怪,此人方才明明被凌云剑所伤,怎么像是毫无妨碍,功力反而比之前高出了数倍? 他刚才定是假装受伤! “你这个奸猾之人,竟然拉自己的兄弟来垫背!”云河斥责道。 “哈哈哈,”厉王忽然笑起来,“他消耗你的内力,便是为我铺平道路,而云将军你,则是替我除去一个后患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 云河忽然发现自己莫名的做了棋子,顿时也恼了,只伸手一招,招回凌云剑,与厉王狠斗起来。 一时间,整个战场混乱一片。 将士们狂奔着,呐喊着,挥刀狂斩,扬枪怒刺,一拨人倒下了,另一拨人又冲上来,空气中满是血腥的戾气,和不绝于耳的“杀!杀!杀!”…… 混乱中,武将、士兵、骑马的、跑步的、受伤的……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厮杀。 白云曦虽然武功不错,但作为女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疯狂血腥的场面。 她手里握着剑,有些瑟瑟发抖,但心里的壮志不断被呐喊声与厮杀声鼓舞。 “哥,我要去杀敌!” 白云曦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可她一回头,不觉大惊失色。 白慕明——不见了! ------------------------ 求推荐,谢谢:) 第八十五章 万兽无疆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着血色的杀戮。 伊洛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玄奇的前额上,她轻轻闭上了双眼。 “是我错了,我不该来,这样你就不会在决战的时候分心了……” 她低吟着,静静感受着他们最后的一刻。 “等我,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忽然,前方一个士兵挥刀杀人,只“嗖”的一声,一颗头颅滚落下来,一腔热血如焰火般四处喷洒,一下子就溅到了伊洛的脸上—— 她忽然猛的被惊醒! 不!我还不能死!是厉王利用兄弟之情引诱你出战,是云河背弃约定重伤你心脉,是慕容鹤一掌夺去了你的性命!是这场万恶的越灵之战,让你从小背负了如此承重的使命!是这些人的贪婪!为了争夺北鹭原,而不惜千万人的性命! 我要替你报仇! 雪白的肌肤上,一行嫣红的血迹,如同开在雪地的朵朵红梅,凄美而惨烈。 忽然,她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一股真气自丹田而起,游走全身。夹杂着她的懊悔、心痛、惋惜、愤怒,如岩浆一般充向她的大脑,如烈焰一般炙烤着她的内心,她全身的血液都被烧得沸腾起来,烧得她周身淡紫的光华也渐渐变得血红,仿佛这热血的战场一般…… 忽然,天边的云朵也变成了火烧的明红,海边的潮水也变成了岩浆的怒焰,只一瞬间,天边忽然聚集了无数的飞禽,黑压压的一片,密密麻麻的往战场袭来;海边忽然浮起了巨大而丑陋的水怪,远处的深山和树林里也涌出了众多野兽,它们怪叫着,嘶吼着,张牙舞爪的往战场扑过来…… ****** “不好,她发狂了!” 这丫头不久前曾围攻了东回寺,而现在,她怒了! 慕容鹤最先警觉起来,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暗暗道,还是先下手为强! 如此一想,他只伸手一招,速速将九椎玄扇撤了回来,九把短剑立即在半空中重组,瞬间便形成了一把坚不可摧的玄铁之扇! 慕容鹤举起九椎玄扇,准备向伊洛发出致命一击。 可就在此时,忽然,一只猛兽冲了出来! 它足足有三十个人的体型,头上两角朝天,鼻尖一角冲锋,还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泛着幽绿瘆人的凶光——正是那独眼的绿瞳兽! 两百斤的九椎玄扇砸在它的身上,就好比扇贝撞上了巨人,只“叮”的一声就落在地上。 慕容鹤大惊失色,眼见伊洛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心中大呼不妙,忽然转身就要跑,然而,身后一只巨爪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绿瞳兽就像抓着一只小老鼠一样,将慕容鹤整个人抓在手里。 这是慕容鹤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而凶猛的妖兽,不竟吓得浑身冒汗,大喊道:“姑奶奶,我错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呀……” 眼看就要成为果腹之物了,慕容鹤全身瘫软,几乎要晕过去,然而,绿瞳兽将他凑到嘴边,嗅了嗅,却没有立即吃。 只听“啊——!”的一声传来,慕容鹤睁眼一瞧,另一个人又被绿瞳兽抓了起来,此人竟然是——厉王! 绿瞳兽一手抓着慕容鹤,一手抓着厉王,将两人对撞,两人被撞得头昏眼花,不觉“嗷嗷”大叫起来,而绿瞳兽似乎觉得好玩,竟然撞得更带劲了。 ****** 云河与厉王刚刚还在对战,可绿瞳兽突然杀出来将厉王抓走,此举也令云河十分意外。 他环顾四周,只见周围黑压压的一片,无数飞禽、陆兽、水兽都涌到战场上,方才正浴血奋战的两军忽然也都陷入了迷茫之中,这些妖兽见人就咬,就像疯子一样,完全分不清是哪一国的! 一时间,除了血影刀光,两军对战,更可怕和疯狂的,还有无数妖兽在嚎叫!除了人与人的搏斗,还有******的厮杀!这一场越国与灵国的大战,忽然就转变为****之战——妖兽侵略人族的灭顶之灾! “洛儿,是你吗?……你在做什么?” 云河忽然回过神来,面前是伊洛血迹斑斑的脸庞,和一双血红的眼睛! 那双原本简单、清澈、明若北辰的眼睛,此刻正闪过一丝血红的恨意…… “是我!”她答得恳切、坚决。 “洛儿,你怎么了?”云河关心的道。 然而他刚要往前靠近的时候,却发现伊洛和玄奇的已被无形的内力圈包围,他竟然无法再往前一步! 这股内力厚重而怪异,似乎是……施力之人要燃尽心血来化! “洛儿,快停下来!你快停下来!不要引火烧身!” 云河紧张起来,“有师兄在,师兄会保护你的!” “哈哈哈……” 伊洛笑起来:“师兄会保护我,师兄会保护我……哈哈哈哈……” “洛儿!” 伊洛忽然停止了笑,忽然吼道:“你可知,东回的老贼要杀我,是玄奇舍弃了二十万大军,舍弃了他的国,他的亲人,他的命,来救我的!” “东回……真的?” 云河一时愣住了,这些事他并不知情。 “你在聚风阁答应过我!你答应我会饶他一命的!他不是坏人,我告诉过你他不是坏人!你为何出尔反尔!你为何就是不信我!” 两行热泪,如破堤的洪水一般从她的眼里涌了出来。 云河心里无比自责,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颤声道:“对不起,洛儿,对不起,师兄……竟然没有认出你……” 沉默良久,云河忽然清醒:“但其他人是无辜的,那些士兵是无辜的!你这样既伤了他们也伤了你自己啊。” 伊洛忽然怒了,大吼:“人都死了,人都死了!他再也不会醒来了!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就是你们这些人的贪婪,无止无休的争夺,就是你们杀死他的!” “我要所有人……陪!葬!” 她说着,又更大限度的运动了真气,将内力圈燃得如火焰一般艳红,四周的妖兽也突然像发狂了一般,更加猛烈更加凶残的撕咬周围的人,一时间,血肉纷飞,整个战场恍若修罗地狱! 同时,一只妖兽冲向了云河! “你连师兄也要杀吗?好!师兄对不起你,今日就以命相抵!” 云河说着,并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只定定的看着伊洛,等着妖兽前来撕咬。 忽然,一柄湛蓝的宝剑挡在了他的身前! “云河!难道你也疯了?” 说话的是白云曦,她正举着玲珑剑,一剑抵上了迎面扑来的妖兽! “你死了,我们怎么办?灵国怎么办!”她一边和妖兽打斗,一边嘶喊着,“还有无辜的百姓!云河,你别发疯了!快拿起武器战斗啊!” 正说着,忽然,那只兽将她叼了起来。 “滚!”伊洛瞪了一眼,那只兽忽然叼起白云曦就跑。 “洛儿,你……” 云河瞬间陷入了两难,但思索了一下,他忽然追了上去。 “白云曦!白云曦!别冲动!……” 伊洛呆呆的望着他们走远的身影,嘴角渐渐渗出一个冷笑,然后她静静的将自己的脸贴在了玄奇的脸上。 ****** 慕容鹤与厉王正被绿瞳兽抓在手里玩,一会儿相互碰撞,撞得头破血流,一会儿又上下摇晃,拎着双足倒挂起来,直抖的二人呕吐不止,隔夜饭都要吐出来,背脊四肢都要散架了。 厉王觉得实在受不了,忽然道:“慕容兄,咱们暂时和解怎么样?” “命都要没了,和就和吧。”慕容鹤喘着气,“你有什么办法吗?” “有!但需要慕容兄出些力……”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慕容鹤此时也顾不得公子形象了。 “好!爽快!”厉王道:“本王瞧着,慕容兄的扇子甚是厉害,这绿瞳兽只有一只眼睛了,不知慕容兄能否射……射瞎了它,咱们才好逃命啊。” 慕容鹤想想也有道理,这庞然大物虽然厉害,但若瞎了,就好对付了! “行,那你来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才好下手!” 厉王点点头,又道:“记住,务必一次成功!这绿瞳兽若是恼了就会喷毒雾,到时候我们就跑不了了!” “好!” 二人言毕,厉王开始对着绿瞳兽手舞足蹈,嘴里还大声发出奇怪的声音。 绿瞳兽果然被他吸引住了,开始专注的和厉王一个人玩起来。 ****** 此时,整个战场****混杂,尸山血海,杀声震天。 每个人,都在腥风血雨中亡命的厮杀,杀得整个世界热血沸腾,嘈杂一片。 而正在此时,一个身影默默的出现在火红内力圈的边缘,他头戴紫金冠,身披雀翎衣,他一点也吵,也不慌乱,两只眼睛正呆呆的温柔的望向红圈里的人。 “伊洛,终于又见到你了……” 忽然,他痛哭起来。 第八十六章 坍塌 伊洛轻轻抬目,望着眼前这个人。 自下山以来,这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他本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然而一点架子也没有,他手不握寸铁,然而常常自信爆棚,他又晕血又怕挨打,然而还是要行侠仗义,他不喜权谋军政,而是钟爱耍宝、逗趣、交朋友,喜欢自称“哥哥”,他常常嘲笑她奚落她,可从始至终都在变着法子哄她开心。 触到他诚恳而温暖的目光,伊洛的心中滚滚沸腾的煞气忽然平静了许多,她顿了顿神,收起了熊熊燃烧的内息。 一瞬间,她周身的火红焰气消失了。 白慕明伸手往前探了探,没有阻碍,于是扑身向前,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此时伊洛的手里还抱着玄奇,白慕明就将二人一齐抱住,喃喃的道:“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你真傻……” 伊洛没有说话,只呜呜的痛哭起来,两个肩膀不停的抽动。 “他是为你死的,他希望你从此好好的,你又何必燃尽了自己,来造就这一场惊天的杀孽?你这样糟蹋自己,他死得不值啊。” 白慕明一边劝着,一边用袖子擦拭她脸上的血迹和泪痕。 伊洛呜呜的哭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仿佛满心的仇恨忽然化作了满腹的委屈。 她刚才眼里只充满了热血,而见到白慕明的这一瞬间,才忽然化作了满眼的泪水。 ****** 忽然,一个撕心裂肺的吼声传来。 两人一惊,只见绿瞳兽扔掉了手里的玩物,捂着眼睛四处横冲直撞,嘴里还不断发出“嗷呜——嗷呜——”的嚎叫。 它仅剩的一只绿眼,瞎了! “慕容兄好身手啊!哈哈哈……” 厉王从空中翻身落地,忽然对慕容鹤行了个礼,整个人完好无损。 慕容鹤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在射瞎绿瞳兽的同时也被狠狠摔到地上,似乎折了腿,此时起不了身,只道:“不杀那丫头,你我都得死!” 厉王转头往伊洛的方向一瞧,不竟心头大悦,他脑中只轻飘飘的一念闪过,手中已掌风在握,腾空往伊洛扑了过去—— “他要杀你!” 白慕明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着了,慌忙伸开双臂挡在伊洛的身前。 “你哪里挡得住?” 伊洛一把将他推开,只伸手对身旁一招,一只离得最近的妖兽便如同着了魔一般,忽然就从半道挡了上来,拼死护主,困兽犹斗! 谁知,厉王的掌风刚刚要碰到妖兽的时候,他忽然又腾空一翻,掌风立刻变了方向。 这一掌,猛烈的一掌,没有打中伊洛,而是正正的拍在白慕明的心口! “擒贼先擒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厉王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如魔似妖,透出诡计得逞的满满嚣张。 原来,他的目标是白慕明! 伊洛顿时傻了眼,眼见着白慕明喷出一口鲜血,忽然就倒在自己肩上。 这个结果,即使慕容鹤也未曾料到,他不竟痛苦的摇了摇头,喃喃道:“厉王,你太狭隘……” 话音未落,只听背后一个“嗷呜——”的惊叫,他心口一痛,只见绿瞳兽尖锐的鼻子已从自己身体里穿过…… 慕容鹤鼓着双眼,定定的瞪着厉王,再也无法动弹。 厉王眼见着绿瞳兽又往自己袭来,连忙翻身离开,伊洛又四面一招,数只妖兽跟着厉王追了上去。 绿瞳兽瞎了眼,便分不清方向,只在战场四处冲撞,不停的“嗷呜——嗷呜——”的嘶吼。 ****** “白慕明!白慕明!快醒醒!” 伊洛轻拼命拍着白慕明的脸,心急如焚。 “呆子!你就这样死了吗?你一向贵人命大的呀!快醒醒,快醒醒……” 忽然,白慕明猛的睁开了眼,鼻子深深一吸,“呼”的吐出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咳……” “还好你没死。”伊洛也忽然松了一口气。 “呵呵……多亏了这个。” 白慕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喃喃笑道:“一定是这东西替我挡了,哥哥我果然是福大命大的贵人啊,哈哈!” “密传?你带着密传!” 伊洛的表情突然十分严肃:“你为何带着这本密传?” “是密语托我带给你的呀。”白慕明满脸的无辜,“她要我随身带着,要交给你的。” “密语……”伊洛接过密传,手里不竟颤抖起来。 “你……唉!……” 呆子!这是密语在保护你啊! 她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忽然两眼又一阵发酸,深深叹了一口气。 ****** 这一声叹息还未结束,忽然,一个阴影将整个战场罩住。 空气中,血腥之气夹杂着绿瞳兽的嚎叫,“嗷呜——,嗷呜——”。 天色顿时就暗了下来,无涯海的水面忽然急剧下降,仿佛海底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坑,漩涡将船只都卷了进去。 一瞬间,海面的上空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正直直的向战场袭来…… “不好!”伊洛忽然醒悟过来,“是巨海兽,巨海兽现世了!” “什么巨海兽?”白慕明问道。 “是绿瞳的叫声将她引来的!” 伊洛大惊,抓着白慕明道:“你快隐身,藏起来,这只兽我也控制不了!” “我藏起来,那你呢?” “我……”伊洛低头看看玄奇,咬咬牙道:“你先管好自己,别担心我!” 她说着,只怒目一瞪,一只兽就将白慕明拎了起来。 “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那只兽接了命令,拎起白慕明就走,任凭他手舞足蹈的叫着:“伊洛!伊洛!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 这声音渐渐远去。 忽然,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 “巨海兽乃是无涯海的霸主,千百年来无人得缘相见,但它若现世,必是人间的灾难,很可能一脚就踏平整个国家……” 回想起国师曾经说过的话,伊洛不竟心头一凉。 毁天灭地,生灵涂炭……这一次,闯大祸了! ****** 天色越来越暗,地面尘土飞扬。 正激烈厮杀的人们都惊呆了,不知天地间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忽然,巨海兽登上了北鹭原! 它的眼睛,有如一片绿色的湖泊,它的呼吸,有如飓风侵袭,搅得风云突变!它的足往地上一踏,地面就裂开一道口子,地上的山岳、树林、房屋、人……突然就陷入了这个巨大的裂缝里,一瞬间就被吞噬!一眨眼就灰飞烟灭! 没有人看得清它长什么样子,只是所有人都被深不见底的恐惧所包围。 战场如一个乱了子的棋盘,下棋的人发了怒,只覆手一翻,黑子白子就从棋盘上颠至半空,又七零八落的坠下来,四处飞奔,八方逃窜。 “地震了!地震了!快逃命啊——” 众人呼喊着,再也顾不得战争,只毫无头绪的往四面八方奔逃。 “轰——!” 又是一足踏地,地面上再度裂开一道口子,裂缝一直延伸到宫城的城墙,或许因为宫城的结界,裂缝忽然转了方向,沿着城墙继续崩裂。 “洛儿,快上来!” 只见半空中一个白影御剑而来,云河正向伊洛伸出一只手,要带她走。 他的身后,白云曦正驾着玲珑剑而行,白云曦的身后还带着白慕明。 白慕明焦急的道:“北鹭原要坍塌了,快上来吧!” 伊洛定定的看着他,轻声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又转头望向云河,目光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复杂。 是心灰意冷,还是爱恨交加? 是至亲至情,还是终身毁尽? “洛儿,洛儿……” 云河紧张的唤着。 可是,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光移向了别处,再也不看他。 ****** “轰——!” 一道裂缝从她身前蔓延开来,忽然,整个战场像碎片一样从北鹭原撕裂,坠向无涯海…… “伊洛!” “洛儿!洛儿!……” 一时间,地面猛烈的向海里倾斜,伊洛和玄奇顺着倾斜的地面,像两枚棋子一样,被倾覆的棋盘整个儿倒了出去! 风卷狂云,土石飞溅,呛得人连呼吸都困难。 “伊洛呢,伊洛呢?咳咳!咳咳……” “咳咳咳……” “再不走,我们都要葬身此地!” 白云曦一边喊着,一边拉着云河御剑而上,冲向高空。 白慕明和云河都焦急的寻找着,无奈整个视线已经被沙尘遮蔽。 俯瞰整个北鹭原,只见裂缝沿着宫城城墙蔓延,以致于宫城与整片大陆脱离开来,北鹭原忽然就被分成了两块,宫城往上漂浮,边城往下坠落。 上浮的越飞越高,下落的越坠越深,忽然,无比巨大的“噗通——!”一声,拖着长长的“轰隆隆”的尾音,巨海兽和整个边城大陆一齐落入了海中! 海平面又升了起来,升得比原来还高,而宫城大陆却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远得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灵国,北鹭原……没了!”白云曦颤声道。 白慕明似乎对此并不关心,只是紧张的四处张望:“她……她呢……” 只见四下里,满目皆是沙尘飞灰,视野模糊不堪。落入海里的边城大陆已折成了数个碎片,有的沉入海底,淹没了数万将士和百姓,有的浮在水面,四处断壁残垣,哀鸿遍野…… “伊洛!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白慕明撕心裂肺的呼喊着。 “伊洛!伊洛!……” 他四处张望着,心中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担忧和恐惧,这恐惧感揪着他柔弱的内心,让他即使想哭也不敢哭出来。 “伊洛!你在哪里!你出来啊!你出来啊!” 他拼命的喊着,喊到嗓音都沙哑了,目光都呆滞了。可他的两只眼里,只看到了满目沙尘和灵国的——碎片…… 难道……就此天人永隔了吗? 而正当他彷徨无助,忧心绝望之际,忽然,一个身影展翅而来,穿过暴风残云,掠过碎石砂雨,从他们眼前飞过! 白慕明一抬目,忽然就呆住了。 只见一缕阳光从砂尘的缝隙间透射进来,照在那人灰蓝的身上。 他扇动着巨大的翅膀,背上还载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长发飘扬。 他也不说话,也不回头,直直的便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金色的光环之中…… ------------------------ 求推荐,谢谢:) 第八十七章 抉择 大结局 越灵之战,巨海兽登陆北鹭原,而使得灵国以城墙为界,分裂为两部分。宫城上浮,成为遥不可及的飘渺之地,边城下落,成为浮在无涯海上的环形陆地。 当时的战场,由于最先受到巨海兽的攻击,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裂缝,由外至内,将海水引入内环。因此,环的中央,海水齐岸,形成了一个巨型的湖泊,后人称之为“忆灵湖”,意为追忆逝去的灵国。而这一道连通无涯海与忆灵湖的裂缝,则被称为“断灵峡”,意为牢记灵国裂断之痛。 俯瞰现在的灵国,就像是深蓝的无涯海上,漂浮着一块碧绿的玉玦。 “玉环有缺,则为玦。” 因此,人们每每站在忆灵湖边,欣赏湖畔美景的同时,只要一望见断灵峡,便会记起这一场翻天覆地血雨纷飞的大战,因而暗暗提醒自己,要学会居安思危,灵国再也不是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天堂之国,而是一个与其他国家一样,随时要抵御妖兽侵袭的普通国家。 而良相常说,“君子能决断,则佩玦。” 意在告诫白王,面对这个残破的局面,君王更要有决断、有气度、有责任感,带领灵国百姓重建家园。而白王亦虚心受教,在众臣的辅佐之下重振朝纲,修建房舍,搭桥铺路,筑坝御水,练兵抗兽,无一不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三年后,灵国重建,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 一个春日的清晨,初阳送暖,春风和煦。 人们在爆竹与唢呐的喜庆声中醒来,只见忆灵湖畔十里红锦,喜气洋洋。一队火红的人影由远及近,映得天边的朝霞都变成了火红的祥云,送亲的队伍抬着轿子,敲锣打鼓,沿着湖畔往将军府行进。 “将军娶亲啦!将军娶亲啦!” 人群中传来高昂而喜悦的呼声,凡听到的人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或轻快的开门出来,或迅速放下手中的活计,或抱起身边的稚子,都赶来凑热闹。 “新娘的轿子真是华美,让人好生羡慕,想必新娘子一定是个大美人吧。” “那可不?将军要娶的可是云曦公主啊!呵呵呵……” 众人悄悄的议论着,翘首以待,都想沾沾喜气。 而此时,将军府早已是满目红装,不仅府邸装饰得十分隆重,门口更是众多家丁排得整整齐齐,伸长了脖子,满心期待着新娘的到来。 不一会儿,一位鹤发老者领着送亲的队伍出现在视野里。 新郎官赶紧迎出门来,只见他眉目俊朗,面色红润,穿着一身红锦喜服,头戴一顶华冠,虽是红装加身,亦难掩其英姿熠熠,武将风采。 他脸上挂着幸福的喜悦,恭敬的对老者道:“今日有良相前来送亲,长兴真是万分荣光,在此拜谢了!” 良相捋了捋胡子,亦笑道:“哎,白将军客气了,当日若不是白将军心里记挂着老夫,在边城落水之时及时相救,老夫哪里有这福分来领这趟好差事呀!哈哈哈……” 原来,越灵之战时,良相与白长兴奉命镇守白灵宫,在边城坠落的时候,是白长兴及时救起了良相,才让良相逃脱了落水之难。否则,他年事已高,又不识水性,必定命丧九泉。 而后,白长兴也因此封了将军。 良相说着,眉头一扬,目光落到轿子上,催促道:“新郎官儿,别尽顾着招呼我这老头子,还不快踢轿门,把新娘子迎进门啊!哈哈哈……” “新郎官踢轿门——” 此时只听媒婆高声喊着,随即又递上来一根掀帘子用的喜竹。 “好。”白长兴欣喜的接过喜竹,恭敬的走上前,对着轿子里的人道:“公主别紧张,长兴这就……” “新郎踢轿,男不惧内,女不示弱。” 白长兴话未说完,只听媒婆又这么喊了一句。 他手持喜竹才刚刚把轿帘掀开一半,忽然,轿里的新娘子已经一脚往外踢了出来! 白长兴连忙躬身躲开这一脚。 “男不惧内?开什么玩笑!” 只听新娘子一声大喝,又一掌往外劈了过来。 白长兴嘴角一扬,手腕一绕,抓住新娘子的手臂趁势往外一拉。新娘子忽然就从轿子里俯身跌了出来,白长兴趁机一手往腰上一揽,另一只手顺势摘下了新娘的红盖头。 只见白云曦身着金缕喜服,头戴四凤华冠,红唇皓齿,娇美若仙。 白长兴一时心神荡漾,看得都呆了。 白云曦见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又要动手,白长兴连连求饶道:“哎,别,别。男不惧内那是别家的事,今后长兴只听夫人的。要动手咱们回家慢慢切磋,只要夫人想练手,长兴一定奉陪,绝不喊疼,绝不喊累,保准夫人打个尽兴。” 话一落,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白云曦见众人都乐了,新郎官又如此贴心,自己也不觉想笑,于是手里一抬,让白长兴牵着,两人一同走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两人进门刚走了几步,忽然,一只白鸽凌空飞来,落在了他们身后。 丫环彩儿最先瞧见,于是躬身拾了起来。 只见白鸽竟然变成了一只纸鸽,脚上还挂着一枚红白相间的珠子和一条红绢。 彩儿见绢上有字,便念了出来:“百年好合,永寿偕老,紫山派云掌门贺……” “云掌门?” 白云曦忽然停下了脚步。 彩儿赶紧将东西呈上,又笑道:“原来是送给公主和驸马的贺礼呀,还故弄玄虚,派了只鸽子送来,呵呵呵……” “小丫头,你懂什么。” 白云曦接过贺礼,放在手里,细细看着,嘴角扬起了浅浅的微笑。 “这是冰火灵珠,冬天炙热,夏天清凉,放在屋子里便可以调节寒暑,是一件难得的宝物呢,没想到……他这深山里的人还能记挂着我……” 白云曦口中喃喃着,一边跟着白长兴往屋里走,一边思绪飘飞,想起了一年前的事。 ****** 一年前,云河曾在忆灵湖畔向白云曦辞行。 他的眼里虽然平静谦和,淡若清茶,可白云曦仍然看得出,其中隐隐透着一抹憾意,一丝苦涩。 他说:“灵国的情况已经稳定,我就放心了。只是这尘世间的事太过纷繁复杂,与我不容。也许只有回到紫云山,静心修炼,授人予武,才是真正适合我的。而你,也应该有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 那时候,白云曦疑惑的看着他,而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目光轻轻往前方一抛,白云曦亦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瞧去,只见离他们不远的目所能及的地方,白长兴正带着一行侍卫走过。 军容齐整,英姿焕发。 白长兴远远望见云曦正看着他,脚下便有些乱了方寸,慌慌张张的向云曦行了个礼,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傻笑。 白云曦亦轻轻点头回礼,可待她转头要继续和云河说话时,身旁却已空无一人,不见了云河的踪影。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云河。 ****** “原来云将军真的回山里修炼去了……” 一旁的良相眼瞅着白云曦手上的“贺礼”,仿佛也回想起了当初他行走八百里到紫云山求贤的情形,那山里小孩子撒泼的声音似乎还在他的耳边萦绕,她哭着闹着说要打败师兄,叫师兄跟她回山里去。 想到这里,良相捋了捋胡子,忽然喃喃道:“老夫还以为那是儿戏之言,哄小孩子玩的,没想到,他们竟然都当真了……” “哟哟哟,寡人来迟了呀!” 一个爽朗的笑声将白云曦和良相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此时,众人都已经跪地,齐整整的行礼道:“陛下万福!” 原来,是白慕明这个主婚人驾到了。 白云曦亦行礼道:“陛下不来,云曦今天就不嫁了!” 白慕明摇着玉扇,在白长兴的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我说新郎官儿啊,寡人这妹妹如此刁蛮任性,又喜欢动手,你这驸马爷如何消受得了啊,哈哈!” “陛下说笑了,”白长兴行了礼,又抿嘴笑道:“在末将眼里,这些全是优点。” 这一说,白云曦也有些脸红了,连忙转移话题。 “陛下尽说笑了,正经的偏不说。”她说着,伸手往白慕明跟前一摊,“我的贺礼呢?人家老远的都送了宝物来,你这又是陛下又是哥哥的,要不送份大礼,脸上可挂不住呢。” “哈哈哈!” 白慕明朗朗一笑,又将玉扇扇头往白云曦手心一拍,道:“早知道你会大开口,哥哥我早就准备好了!” 说着,他又神秘兮兮的道:“不过呀,寡人的贺礼太大,这将军府肯定是放不下的,明日进宫来领,寡人保准给你个大……大的惊喜!哈哈……” 这个“大”字拖得特别长。 “切,故弄玄虚!还能大过天不成?”白云曦不屑的将摊开的手缩了回来。 正说笑着,媒婆忽然道:“陛下,吉时快到了,该让新人准备拜堂行礼了!” “好,赶紧的。”白慕明笑着摆了摆手。 媒婆说完,领着两位新人往正厅走去。 ****** “一拜天地!” “二拜君亲!”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哈哈哈,好!好!……” 正厅里不断传来礼官喊话的声音和宾客们的祝贺声,云曦公主与白长兴就在众人的祝福中叩拜天地,喜结连理。 拜堂行礼后,新娘子被送入新房等待,而新郎官则被众宾客拉着喝酒。 到了晚上,白长兴醉醺醺的摇着步子推门进房,但见红烛摇曳,美人娇羞,白云曦还没来得及问话,忽然就被白长兴扑倒了。 郎情妾意,共度春宵。门外守候的下人们也都偷偷笑着,帮他们关好了门。 ****** “相公,起来!快起来!” 第二天一早,白长兴忽然被摇醒了。 “哎呀,还没睡醒呢……” 白长兴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朦胧中见白云曦已经正襟危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忽然有点惊醒了,弱弱的道:“夫,夫人,你这是做什么?要……要训夫?” “什么训不训的,快起来,有正事!” “哦。”白长兴方才起了身,认真听云曦说话。 云曦一本正经的道:“我问你,昨天和陛下喝酒,都说了些什么?” “男人喝酒说笑而已,没什么呀。”白长兴忽然有点懵了。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白云曦喃喃道。 “哪里不对?” “就觉得陛下这些年勤政好学,爱民如子,也不耍滑头,也不近女色。而对于那场大战,他就像个旁人一样的冷静对待,似乎……一点也不伤心,不难过……” 白长兴仔细想了想,白慕明这些年确实如此,一点也不像他当太子的时候那样。 “勤政爱民,不伤心难过,那不是很好吗?”白长兴反问道。 “就是觉得太好了,有点不像他……” 白云曦仔细回想了昨天的事,又问:“那你们说笑,具体是说了什么?” 白长兴摸了摸脑袋,道:“就是一些奇闻异事,陛下说有个叫做天竺琼海的地方,那里日日夜夜都可以看见月亮,即使白天也明月高悬,他觉得很是稀奇。” “除了说这个,还有别的吗?” “还有,陛下说众生平等原本是他所希望的,不想他当初只是随口说说,如今竟然糊里糊涂的实现了。” “还有呢?” “还有……陛下后来喝醉了,就摔了酒罐子,说胡话。” “什么胡话?” “就说他输了,只输在两样东西上,一样是他没有的,一样是他有的。” 这话虽说得云里雾里,但白云曦忽然紧张起来。 “他没有的是什么?” “呵呵,是武功啊!”白长兴忽然笑了,打趣道:“夫人今天怎么糊涂了,连这个小哑谜也没猜到。” “别笑!”白云曦喝道,“那他有的又是什么?” “他没说啊……” 白长兴挠了挠后脑勺,喃喃道:“因为喝醉了,就被抬回宫去了。” 白云曦沉心一想,不对,就是哪里不对…… “相公,快更衣,随我进宫!” 随即,她一声令下,就把白长兴从被窝里拖了起来。 白长兴只好速速梳洗更衣,要与云曦一同乘轿入宫。 “虽说陛下让我们今日进宫领赏,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他正喃喃自语,忽然,只觉身旁一阵风过,白云曦已经策马扬鞭从他身旁飞奔而过,风驰电掣一般,直把他的衣角都带得飘飞起来。 “哎,夫人,等等我!等等我啊……” 白长兴一着急,赶紧拉过不远处的一匹马,也策马跟了上去。 ****** 待他二人抵达白慕明的寝宫,只见白慕明的房间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案几上摆着一幅刚刚拟好的诏书。 白云曦的目光落在诏书上,她定定的看着诏书上的字,两眼不竟落下泪来。 “他没有的,是武功,就去学武!他有的,是这个王位!……就弃了王位!这就是他要送我的贺礼,天大的贺礼……” 白长兴见云曦如此激动,就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他拾起案几上的诏书,只见诏书上写道:“寡人愚钝,刚愎自用,而险致灵国灭顶之灾,虽勤政三年弥补过失,但终究覆水难收。然寡人无悔,从此改修武道,追寻毕生之所爱。即日起,传位予贤妹白云曦,至此,前尘莫念,后事莫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