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南-安-奴!这三个字刺在你脸上也算恰得其所,孤要你归国后被万民嗤笑,终身背负我大梁质子身份,永受此辱!” 赵婉兮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睁开眼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眼前身着绛紫华服一脸狞笑的,正是大梁太子周钦! “殿下,咱家再给她上个色,特质的染料,非削肉刮骨不能除呢!”刘公公手举粗大铁针,一脸阴恻。 赵婉兮不由得呼吸一滞,这句话太熟悉了。 她重生了! 重生在她结束质子生涯,终于要从大梁归国那天。 前世她和母后,作为南安国身份最贵重的女眷被送到大梁为质。 本以为忍辱负重八年,终于可以不再受苦。 临行前却被黥刺。 归国后,父皇将她视作耻辱,满朝文武骂她有辱国威,终身不许她入宫。 重活一世,她必须阻止周钦和刘公公的黥刺,改变上一世被满朝唾弃的悲惨命运。 脖子上黥刺的伤口和前世斩首的剧痛交叠在一起,铁钉般粗的银针正在逼近,她甚至可以闻到上面的铁锈气。 “贱人,别以为你回国后还能当尊贵的嫡长公主,听闻南安国现在最受宠的是婉宁公主,你回去也还是跟现在一样当个奴婢!” 刘公公捏着染了墨的铁针,欺身上前,口中的浊气令她作呕。 赵婉兮立刻偏头闪避,堪堪躲过。 她用力推开刘公公,脚下横扫,将他撂倒在地。 随后一腿膝盖跪压在刘公公喉咙处,另一只脚踩住他握着铁针的手。 “本宫刚刚说了,你若敢反抗一下,南安纳贡便要多收一成;你若敢喊叫一声,南安奴仆便要多派一名!” 站在一旁的周钦颤着手指着赵婉兮,害怕地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嚷嚷。 前世他便是以此威胁,欺骗了对两国关系并不了解的赵婉兮。 一针一针扎下去,整整两个时辰,她生生攥拳忍着,直到指甲嵌入肉中,满手鲜血,她都没有一丝反抗和喊叫。 而这次,赵婉兮只是轻轻吐出两个字:“随你。” 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唯唯诺诺,牺牲自己委曲求全,却换来南安国上下鄙视的懦弱公主! 这一世,她只为自己而活! 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迅速将刘公公手中的铁针夺下,扬手对准他的太阳穴狠狠刺下。 一下...两下... 膝盖下的刘公公,从剧烈挣扎变成了抽搐不止。 “你...你疯了!”周钦被她地狱恶鬼般的行径吓得跌坐在地,一阵骚臭的液体滴落,他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赵婉兮抬起双眸,定定看着周钦,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她将刘公公的侧脸对着周钦,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缓缓扎进刘公公的脑中。 再拔出时,还带出些粘稠花白的浆液。 刘公公已经不再抽搐,双目圆睁瞪着周钦。 赵婉兮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裙,拈着簪子,向周钦缓步走去。 周钦爬着向后退去,口中喃喃:“你做什么?别过来!” 她脚步未停,随手擦了一下脸上溅到的鲜血,一步一步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复仇一般,缓缓走向大梁太子周钦。 赵婉兮蹲下身,拿着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本宫...本宫可是大梁太子,你敢谋害...啊!来人!救命!求求你别杀我!” 周钦浑身颤抖,吓得全然不敢反抗,只是抬手挡住自己的头,高喊求饶。 “其实,是你的妹妹婉宁公主贡献珍宝让我这么做的,你饶了我,我今后保证老老实实!” 前世被黥刺回国,赵婉兮才知道,在她和母后离宫后,便取代她位置的婉宁公主,惧怕她回国后威胁自己的地位。 便布局谋划,害死了她的弟弟,又踩着她的尊严害死了母后,最后还要给她扣个通敌的罪名,将她斩首示众。 这一世,她要让所有恶人付出代价! “呵~太子难道忘了,是你将人支走的呀!”赵婉兮笑声清脆。 她撩起周钦绛紫色锦袍一角,反复擦拭着手中的金簪。 “太子殿下,您看我这簪子美吗?” “......”周钦一脸惊恐和诧异。 “看您吓的,您是大梁太子,我怎敢对您动手呢?” 赵婉兮一脸笑意,语气真诚,但看在周钦眼中,格外凄厉渗人。 她当然不会此时对周钦下手,毕竟,她还要他作为证人,日后好扳倒婉宁公主。 不止婉宁公主,还有冯小将军、庄妃、庄丞相。他们明处把持朝政,暗处甚至在她回国的时候勾结山匪,故意毁掉她的清白。 公主受辱太不光彩,为掩盖此事,便逼迫她草草下嫁冯小将军,婚后丈夫将她囚于后宅,又对她屡屡家暴。 这一笔笔等她回去之后,要向这些人一一讨还。 她一记手刀将周钦劈倒,随后将他的裤子撕开口子,把他拖到刘公公尸体旁,然后将刘公公往他怀里一塞。 取下周钦的发冠,将他的发簪在刘公公头上的洞里滚上一圈,再放入周钦掌心。 如此,色公公欲侵犯当朝太子,太子不堪受辱奋起反杀的一场戏,便布好了景,现在就差观众了。 她净了手,抠出太子发冠上的硕大珍珠,而后便从里面紧锁了房门。 翻窗而出后,还不忘将窗户推紧,擦掉痕迹。 她提着裙角,脚步匆匆向太医院走去。 前世便是在太医院遇见了周楚——大梁郑王,三皇子,日后夺嫡的有力竞争者。 当时她的脖子被刺伤,去求药但被太医拒绝。 周楚威压之下,太医才给了她药。 也幸好拿了药,她才在归国路上,没有死于连番的病痛和意外。 “拜见郑王殿下。”赵婉兮向他见礼,用的是标准的南安礼仪。 “你来此处所为何事?”周楚的声音如白玉温润,恰似其人畜无害的外表。 可只有赵婉兮知道,这只是他的伪装,前世他暗中挑拨大梁几个皇子之间的关系,最终登上至尊之位。 他的野心潜伏在温和斯文的皮囊下,若是一时不察,就像野兽伸出利爪,随时都会被他撕碎吞吃入腹。 表面的温和,不代表没有野心。 “寻您。” “你的归国仪式在即,何故寻本王?还是你不想离开,想清楚要留下做本王的王妃?” 周楚靠近,低下头,一双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赵婉兮,蓦然盯着佳人的红唇俯身而下。 赵婉兮没有闪躲,举起珍珠抵挡他的靠近。 “这颗南珠产自南安,就算在南安也是难得的稀世珍宝,南安本次进贡礼单中都无此宝物,而太子已经佩戴多年。” 周楚眼中泛起一抹诧异,目光阴沉。 “你是说,太子他早就跟南安国......你为何要告知我?” 赵婉兮用一根手指推开三皇子,红唇轻扬:“不知三皇子可有兴趣,同我做一笔交易?” 第二章 与敌国做交易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婉兮一改往日卑微怯懦模样,不卑不亢的样子反倒让周楚多了两分欣赏和好奇。 周楚见她今日为归国仪典仔细装扮过,云鬓朱钗,一抹花钿点缀额间。薄施粉黛的匀净小脸上,一双杏眼皎若银月,玄色华服衬托下,显得格外明艳。 此前只觉得她作为南安公主,身份上和自己勉强匹配。 南安国虽兵力较弱,但国民富庶,将她纳为王妃,于他的夺嫡之路也算是助益。 而如今,印象中端方清丽的脸,竟会绽放出如此夺目的明艳之美。 他喉结微微滚动,声音暗哑,面上镇定如常:“交易?” “衣局北侧的那排矮房,有我送您的大礼。”她说着,将南珠放在周楚掌心。 周楚满眼警惕:“本王素来谨守本分,怎会有谋害皇兄之心?” 赵婉兮红唇微挑:“殿下私囤的兵士不过百余人,不日北河水患之事便会传入上京城,届时流民四溢,正是挑选死士的好时机。” 周楚暗暗握拳,抿紧双唇,眸光冷若冰霜。 豢养私兵之事格外保密,她如何得知? 而北河水患是他的情报网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上京城中所知之人寥寥无几,她又是如何得知? “如果您对我的实力有所怀疑,待您查收了我那份大礼后,再答复也不迟。” 他把玩着南珠,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即便是交易,本王的人,也不能出面替你做事。” 赵婉兮眸色一暗,但旋即掩饰住眼底的情绪。 前世婉宁公主勾结的山匪人多,且训练有素身手奇佳,连南安使团中的护卫军,都几乎被歼灭殆尽。 她原本准备借用郑王的私兵抵抗山匪,但郑王爱惜羽毛,断不会让他的私兵为了她而暴露,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 她立时又心生一计:“我想让殿下帮我抹去一切我与大梁国有交集的证据,最好让我成为大梁国名义上的敌人。” 赵婉兮重生后便暗暗发誓:前世你们冤我通敌,还将我枭首示众,这一世,我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通敌。 “仅此而已?”周楚语气依然略带怀疑。 “除此之外,因为太子的‘赏赐’,我需要带些药材上路。” 她说着,将朱领向下翻了两寸,露出纤白的脖颈上,那一片密密的伤口。 如同一块美玉上凿出无数孔洞般,看得周楚倒吸一口凉气。 周楚眸中疑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心疼神色。 他和赵婉兮有着共同的敌人,如此便是有了交易的基础。 “等我。” 不多时,几个司药小太监,便抬着三箱药材等候在赵婉兮身旁。 她的目的达成,便礼数周全地告别周楚,丝毫不在意他对着她背影凝视良久的灼热目光。 大梁皇宫门口,八年前赵婉兮母女被俘至此,八年后南安使团在此跪迎她们还朝。 梁皇周渊登临城墙相送,以表重视。 鸿胪寺卿在梁皇示意下,宣读早已拟好的圣旨。 “太子呢?”周渊低声向一旁的陈公公问道。 “今日一早,太子叫了小刘子出去后,一直未归。”陈公公低眉顺眼,如实禀告。 “那郑王呢?” “郑王殿下也不知去向。” “一个个的,都不叫朕省心!”周渊面色不虞。 突然,一名侍卫跌跌撞撞向周渊跑来:“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他......” “放肆,陛下在处理国政,你怎敢大肆喧哗?”陈公公尖着嗓子呵斥道。 “太子杀了刘公公......” 陈公公闻言险些站不稳,那小刘子是他当做儿子一般养大的心腹,一直极受太子重用,怎么会被太子杀了? “不过是一个太监,杀了便杀了!”周渊淡淡说道。 “是那刘公公他...他撕烂了太子的裤子,想对太子行不轨之事......” “什么?!”这次轮到周渊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命人继续操持仪典,起身离去。 赵婉兮回望一眼宫墙之上的梁皇,只瞥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莞尔一笑,如今也该让梁国皇室,好好整顿一下宫闱内务了。 随后搀扶着郭皇后,在南安国使臣的跪拜之下,一步步走上归国的车驾。 上了马车,郭皇后抱着赵婉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婉兮叹了口气,前世她的母后便是这般温婉谦和,又太过软弱可欺。 黥刺这一关算是过了,但踏上归途后,遇到的种种,一关比一关难过。 比如即将遇到的,便是两天后行至燕冲关时,烧杀抢掠辱她清白的山匪。 前世赵婉兮被掳走后近一个时辰,使团残余人马才在山脚下捡到了已经被折磨到昏迷的满身伤痕衣不蔽体的她。 想到那群山匪,赵婉兮恨得浑身发抖。 郭皇后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见女儿神色古怪,不禁问道:“婉兮,你怎么了?”。 一连唤了几声,才将赵婉兮从回忆中拉回来。 赵婉兮原本为了遮住伤口的丝巾滑落,被郭皇后看见了她的伤。 “母亲没用,总是护不住你。这次我们回国,让你父皇好好补偿你!”郭皇后满眼心疼,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滚滚而下。 赵婉兮见母后此时满心都是对回国的欢喜,将前世种种血海深仇都咽了回去。 说了,又如何让人相信呢? 心下万幸这次黥刺没有上色,她的伤比起前世已经好太多。 前世因满朝文武贬斥她,父皇下令剜去她脖子上的一大块皮肉,直至露骨,方去掉黥刺。 思及此,她轻拍郭皇后:“母后,我方才小憩之时,梦到我们此次归途多番遇险,我觉得这不是吉兆。” 说着,她从袖筒中拿出竹筒,倒出其中的三枚铜钱,神色肃穆,口中念念有词。 很快便完成了六次投掷,铜钱依次排布后,赵婉兮露出了一丝迷惑的表情。 ‘白马翰如,匪徒婚媾。’ 怎么会...哪儿来的白马,何谈婚媾呢? 但那疑惑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便用仓皇的神情掩盖疑惑。 “山火贲...母亲,前路有匪!而且是我们护卫军难以抗衡的匪!” 南安国人素来迷信,郭皇后闻言,吓得面色煞白。 赵婉兮掐指沉吟,很快,她抬头冲郭皇后倏尔一笑:“母后不必担忧,我已得破解之法,只是会稍稍委屈母亲。” 她掀起车帘,见外面暮色沉沉,使团已出了大梁都城,心中推算再沿驿道快马走上十天,便可到达南安国都,便命人将护送使团的冯远征将军唤来。 “您找臣?” “本公主身体不适,下个驿站我要休息将养。” “那怎么行?老夫已答应了皇上如期还朝!” 赵婉兮将头探出马车,对着冯将军轻轻招手。 她对着冯远征耳语几句后,只见他身形一顿,随后脸色紫涨着打马离开。 不多时,外面传来口令:“传冯将军令,前方驿站整休!起程时间待定!” 郭皇后满脸惊诧:“你对他说了什么?” 第三章 哪儿来的自信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他的小儿子在外面养了七个外室,孙子都有俩了!如果他不听我的指令,我便将一切告知言官。”赵婉兮森然一笑,随后伏在郭皇后怀中小憩。 留郭皇后一脸震惊,欲言又止。想继续打听,却不好意思开口。 待使团行至最近的民办驿站时,已是深夜。 “再往前便是官驿,她偏要住在这鸟不拉屎的破驿站,也不知能省几个钱?” “奴才当惯了,就是上不得台面!” 使团中很多娇养惯了的官员,受不得苦,纷纷开始抱怨。 “我家的茅房都要比这破客栈大,我才不住这里。”有人带头,扬言要去前方官驿落脚。 赵婉兮站在马车上,看清那人,正是鸿胪寺少卿庄世仁。 前世他在匪徒来袭时,立刻报出赵婉兮所在位置,随后率亲信逃离,后来她才知道,此人是婉宁公主的表兄。 “再前行二十里,有沿途最大的官驿。众位王孙公子身娇肉贵,居于此处的确是委屈了,不如去官驿休息吧,崔副将,劳您护送他们!” 崔志勇,冯远征副将,前世她便是在二十里外的官驿,不小心撞破了他和庄世仁的奸情。 他们携手逃跑,还朝后竟将责任全部推到了冯远征身上。 有副将作证,冯远征百口莫辩。 他们又向皇上奏表是赵婉兮打扮的太过妖冶,沿途行为不端招惹了山匪烧杀抢掠。 因众口一词,赵婉兮也更加被皇帝厌弃。 “我身子不适,不便再走,若哪位大人想去官驿,便随他们一起吧。” 见赵婉兮千金之尊,但对使团众人客套有礼。 一些人表示愿为公主驱使,随公主在这里下榻便很好。 但使团中有一多半都是来混官声的南安纨绔,平日里也是庄世仁之流。此时为了体现自己的使团官员身份,将南安国旗帜、节杖通通搬走,喧喧嚷嚷地随他们赶往官驿。 赵婉兮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离开大梁时,拜托周楚的另一桩‘小事’。 “归国沿途的官驿,是大梁皇室产业,烦请殿下现在便派人,以我的名义,在枫晚驿留一间最大的客房,再将南安公主下榻的消息放出去。” * 纨绔们走后,众人在赵婉兮的吩咐下,易妆改扮,安静地入住这家陈旧但足够轩敞的客栈,生意似乎冷清得很。 店外的空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在打地铺睡觉。 见来了一群住店的人,将铺盖拖开几步远,瑟缩得不敢直视赵婉兮等人。 夜色深沉,待疲惫的众人皆已入睡,客栈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赵婉兮发觉有些头晕,额头滚烫。 便知道和前世一样,是脖子上的伤口恶化了。 急忙服下周楚为她从太医院特配的丸药,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但梦中她又一次被丞相当街辱骂,被人扒皮挫骨。 正难过间,又见到弟弟被人从城楼上推下,血肉溅在城门上都有三尺高。 最后她听到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感觉到脸颊上似是有一只冰凉的大手在帮她拭泪。 指腹粗粝,划过脸颊的动作却极温柔,让她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知睡了多久,赵婉兮睁开眼睛便瞧见双眼哭红的母后。 她发现自己发了汗,烧已经退了。 “娘,我睡了多久?”她见窗外依旧是暮色暗沉,张口发现嗓音有些沙哑。 “将近十个时辰了!” 赵婉兮正就着郭皇后的手喝水,突然传来叩门声。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身体如何了?”冯远征迈着大步赶来。 “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以商队之名入住这里!”赵婉兮小声道,语气透出几分凌厉。 冯远征立刻噤声,从怀中掏出一份托客栈掌柜买来的舆图。 “您要这舆图做什么?要不我给您讲讲?” 舆图向来是行军打仗之人用得最多,他可不认为在敌国吃尽苦头的公主,能看得懂这东西。 “此地两山夹一川,河流湍急,山虽高,但在其间最平缓之处已为通商修了官道,前面的燕冲关便是官道最紧要之地。” 赵婉兮纤长的手指点在舆图上,因时常做粗活,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不似京中贵女将指甲养得极长。 郭皇后满脸诧异,她竟从不知女儿竟知晓地势。 而冯远征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分欣赏,不愧是郭将军的外甥女,眼界辽阔不输男子! “此时初春,尚未进入丰水期,河流水势倒也利于行船。且南安地处下游,顺水而去,可加快行程。” 冯远征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来到了南安都城的位置。 只见她比量着舆图中各城镇的位置,直接便推算出其间的实际距离。 并根据使团行进速度和水流速度,测算出明日出发,顺水路或许可以在陛下要求的时限之内抵达都城。 “只是,我们为何放着官道不走,要走水路呢?” “昨日住下后,我曾去和掌柜打听过,门口那人是被山匪劫掠的村民。但他们不为钱,却抢了这家的女孩儿,想来前方有山匪挡路,我们择水路避免交锋。” 冯远征想起,白日里,见到那个男子在和使团其他官员说话,隐约听到了‘山匪’、‘女儿’这些字眼。 “我们是南安使团,有军队护送,还怕他们区区山匪不成?” “区区山匪?那我倒是想请教冯将军,他们作为山匪为何不劫掠金银,却只抢女子?” “他们......” “又为何抢了女孩儿,却没有对其家人灭口?” 屋内一片沉默,郭皇后试探着问道:“难道是他们并非单纯的山匪,而是乔装山匪却另有图谋?” 赵婉兮赞许地点点头,看来母后只是品行柔弱,但头脑很是灵光。 方才恍然大悟的冯远征信心满满:“公主莫慌,我们可是正规军,不必惧怕这群宵小!” ??? 赵婉兮觉得自己如同对牛弹琴,若不是前世冯远征时常会借些书籍给她,帮她拓展眼界,此时她真的想问问这位冯将军:南安国几乎从未打过胜仗,您哪儿来的自信呢?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跪摔在了房间门口。 第四章 直面豺狼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小李,你这是怎么了?”冯远征见状,拍案而起。 赵婉兮认得这个叫小李的人,正是前往官驿的崔副将的亲兵。 此时的小李浑身是血,受了很重的伤。 又经过了激烈的奔逃,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有...有匪来袭...庄大人...和崔...崔副将被抓...他们说...休息好了,明日一早便来抓...公主。” 小李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将话说完。 “连山匪都敢绑架残杀我们南安国民,还扬言要抓公?”冯远征怒火中烧,沙包大的拳头砸向地板:“我现在就去屠了那群山匪! “不可。”赵婉兮面色如水,两个字淡淡说出口,但很有分量。 “为什么?” “你打不过。” 冯远征闻言,怒火更甚,腾的一下站起身:“你说本将打不过那帮匪类?” “是。”赵婉兮冷冷看着他,目光如刀。 “近十年中,南安与大梁共交战十五次,全部以南安战败收场。” 赵婉兮一开口,冯远征气焰便被压下去了。 “近三年,南安发生过两次内乱,陛下命您平叛,最后您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勉强镇压。 内乱过后,南安在册兵士不足八万,如今要不是有绥远国和大梁开战,怕是梁皇不会妥协,让父皇用纳贡换和平。” 冯远征面如死灰,郭皇后在一旁不敢多言,此时的房间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气氛也有些尴尬。 赵婉兮清了清嗓子,上前安慰地拍了拍冯远征的肩膀,话锋一转:“但是我也知道,将军您十九岁投军,追随郭守弈将军。从戎的前十年里,成为郭将军最得力副将,你们一同将我国边境向北扩了二十里。” “也是您,乱军中身中数刀,屡次护卫郭将军脱险。我舅舅说过,只要南安有您在,就还有希望。” 冯远征抬起头,一张坚毅黝黑的脸上,竟然挂了两行清泪:“郭帅他,当真这么说过?” 其实没有。 郭将军原话是:冯远征勇有余而谋不足,但忠心不二,若主帅谋略得宜,辅此良将,南安便真的安定了。 突然,一旁的始终沉默的郭皇后,上前一步接过话头:“兄长生前说过!” 冯将军老泪纵横,呜呜咽咽。 赵婉兮看见房间外,因为小李刚刚动静很大,此时聚集了很多人。 立刻接过话头:“我适才说您打不过山匪,并非否定您的能力,只是那群山匪不是普通人。他们青天白日就敢围攻官驿,略过官驿中众多人口,却直奔庄世仁,说明他们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着使团来的!” 冯远征抹了把脸,站起身,对着赵婉兮和郭皇后躬身一礼。 “郭将军曾言,绝不放弃南安一人,就算打不过,也要和他们一战!如果连军人都退缩,谁来护我国民? 您二位先收拾行囊,稍后老夫送你们和文官们走水路回国。” 冯远征转身去传唤兵将,但还未走出房间,先前院中打地铺那个寻女儿的村民就挡住了他。 “各位贵人们,既然你们也要斗那山匪,求求你们,顺便帮我把闺女找回来吧!” “俺家闺女,还没来得及穿上新裁的及笄衣裳,就被掳走了!她娘刚死,再没了这闺女,俺可怎么活啊!” 这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他从怀中掏出一件崭新的花布衣裳,说到女儿的年纪时,已控制不住情绪,抱着衣服嚎啕大哭,拳头一下下砸着自己的胸口。 郭皇后紧紧攥着赵婉兮的手,她也是有女儿的人,轻轻用帕子按着眼角的泪。 “你们大梁的官司,自然找你们大梁的官员来断。” “找过的,可是他们说:不过是丢了女儿,再生一个便是。” “在大梁,我们这些百姓,还算是人吗?” “说这话的也配做官?”冯远征暴怒。 赵婉兮听闻,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突然鸿胪寺卿王光启跌跌撞撞地挤过来,口中还喊着:“殿下不能走!我们要去找庄世仁!” “那山匪穷凶极恶,老夫去救人就好,公主和娘娘这般尊贵怎么能去涉险?”冯将军一把将王光启推开。 “大梁皇帝亲写的册宝,被庄世仁拿走了!如果我们拿不回《渊水之盟》,回了南安,也是死路一条啊!”王光启焦急得声音发颤。 不少官员们听到动静便候在门口,听到这话,面上无不变色。 虽然赵婉兮看不起父皇对大梁皇帝卑躬奴颜,却也知道,眼下南安军力弱,停战协议决不能丢。 “册宝如此重要之物,你怎可交给你的副手?”赵婉兮冷声质问。 “他...他的叔父是庄丞相,姑母是庄妃娘娘......”王光启面色赧然,说到庄妃的时候,声音小若蚊蝇。 赵婉兮通过前世庄世仁的种种行径,可以想象庄世仁是如何骄纵的要走册宝,又是如何到官驿炫耀的。 是以她故意提前占了最好的房间,但又不去住,反叫庄世仁前往,就是算准了以他跋扈的形状,定会抢占她的那间上房。 而她将公主下榻官驿的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让‘山匪’直接锁定目标。 拿着册宝的庄世仁,指不定如何炫耀,便更坐实了传言。 据小李的情报,庄世仁被山匪所俘,册宝也随之落入山匪手中了,看来眼下真无法一走了之。 但他们使团本就力弱,又有近一半的人去了官驿那边,若正面迎敌,未必能赢。 不过出手一搏,也有一定好处:打了大梁官员的脸,大梁官方日后黑起自己来,便更会不遗余力,如此她更可洗脱了通敌之名。 而大梁百姓,会更拥护她,日后兴许会有所助益。 那就打! 害怕没有用,直面仇人,手刃他们,也不枉活一世。 赵婉兮环视众人,心中盘算着山匪的距离和自己能调动的人手数量,心中已定下了几个御敌方案。 “冯将军,清点人手做好准备!咱们去会一会这群豺狼!” 第五章 厉害的帮手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公主恕罪,小人不识贵客身份,多有怠慢,刚刚的话我们都听见了,当真是有山匪作乱?” “掌柜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使团已经有人被害了,还能有假?”冯远征指向小李,孙掌柜见到尸体竟面无惧色,还上前仔细看了看小李的伤口。 孙掌柜双手抱拳,“既然众位义士愿意襄助大梁剿匪,我们大梁子民更是义不容辞!” 他们店里的跑堂、杂工都来了,伙夫抄着菜刀,就连账房都举着算盘助阵,但满打满算,也不过七个人。 孙掌柜满脸真诚模样,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赵婉兮暂时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小心思,便谢过他出手相助。 毕竟如果客栈老板想害她,昨晚有的是机会下手。 “按小李的说法,山匪明天一早便会打过来。时间不多了。”赵婉兮低声盘算。 “冯将军!” “臣在!” “您速速将人手分三组,在客栈外设伏。强壮的挖陷阱,身轻的上树挂绳网,力弱打下手准备饭食。 陷阱布置完毕后,全部人手分发武器,所有人安排在合适的点位。待山匪入坑,大家群起攻之!” “是!” 众人领命,正要出门,赵婉兮突然叫住了冯远征。 “挖陷阱时,也好好安葬了小李,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打赢山匪。” 众人刚到楼下,便见一队骑马人扬鞭掠过,为首的路过时还侧头看了眼客栈,吹了几声口哨。 冯远征立刻下令备战,心跳如擂鼓,山匪竟来的这么快? 马蹄踏过,沙土飞扬,待视线恢复,只看到隐隐约约的高脚白马渐行渐远。 “真是好马啊。”南安只有矮脚马,是以冯远征看向远方的神色满是羡慕。 众人纷纷了口气,“还好不是山匪。” 赵婉兮听到楼下纷乱的马蹄声,开窗看去,也只看见一丛潇洒利落的背影。 “白马......”赵婉兮沉吟思索片刻。 ‘白马翰如,匪徒婚媾。’ 前日里的奇怪卦象,再次萦绕脑海。 赵婉兮甩甩头,不再将念头用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她一直都是能分清主次的人,既然前世被种种无奈逼着走上绝路,今生便一定要掌握主动权。 * 有些潦草的陷阱,刚刚勉强布置完毕。 哨兵便瞧见远处,似是有人自东南方向打马而来。 冯远征一个手势,所有人瞬间打起精神,全神戒备。 使团众人掩藏身形,他们个个双眼炯炯有神,丝毫没有通宵劳作的疲态。 赵婉兮袅袅婷婷地站在客栈门前,她决心给山匪唱一出空城计,攻敌之前先攻心。 十八岁的她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英气勃发的双眸中毫无惧意。 春寒料峭中,赵婉兮一袭素色衣裙,衣袂飘飘宛若神女。 她看见来者除了打头两个骑马的,后面跟着的都是马车和步行的家丁。 两个骑马的人正在议论着,“老边你看,那是……公主?婉兮公主?!” “是啊!是她!一晃八年过去,还真不敢认。” 声音传来时,赵婉兮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的脸。 是谏议大夫言淳和工部尚书边明德! 南安国难得的两位好官,前世二位是少有的帮赵婉兮说过话的官员。 年幼时,父皇也是很宠她的,处理朝政时也要将她抱在膝上,任由她摆弄御笔和奏折。 待长大一些,父皇也日日教她练字,就连和大臣们商讨朝政,也让她在一旁伺候笔墨,丝毫不避讳。 所以这二位她是熟识的,只是多年未见,有些眼生。 “言大人,边大人,您二位怎么在此处?”赵婉兮先开口。 言大人为人正直,前世一直主张为赵婉兮申冤,被庄丞相排挤,不得不告老还乡。 回乡的路上,已经老迈的言大人被‘山匪'劫杀。 而他的死,也曾让赵婉兮心痛不已。 再见到言大人,她眼眶有些发烫。 这一世,她绝不能让为她奔走的人枉死。 此时两位老大人,神色紧张。 边明德忙道,“公主殿下,你们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我俩奉命来大梁营造渊水之盟纪念塔,工事已毕,就住在前面的官驿。 听说您住在天子一号房,我们便去拜见,结果...咳咳。” 赵婉兮明白,定是当时的场景太过刺目,边大人光是想起来,都面色通红。 言淳接过话头继续说,“当时一伙匪徒竟直奔着那间房,还抓走了住在那里的庄世仁。 庄家那小子嚷嚷着您住在这家客栈,我和老边都觉得山匪似是冲着您来的,就赶忙来报信了!” “那山匪有多少人手?”赵婉兮听到他们见过山匪,连忙问道。 “闯进驿站的应在百人左右,但在官驿遇到了个菜贩子,他说近日往山里送菜,里面居然住着近两百号人!” 赵婉兮心猛地一沉,也不知此番布置,能否成功。 “唉?冯将军?你们这是?”边明德瞧见暗处埋伏的冯远征走了出来。 “梁皇亲书的册宝在庄世仁手里,所以冯将军带大家布置了陷阱迎敌。”赵婉兮向二位解释,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功劳都归给了冯远征。 “这鸿胪寺办的什么狗屁差事!”言淳狠狠瞪了王光启一眼,转头吩咐道,“来福,把男丁和镖局的都叫上,给冯将军帮忙去!” 见来福动作慢,老腿一抬,对着来福屁股就是一脚:“小兔崽子,给你加工钱,快去!” “边大人,您可是机关高手,快来帮我改一改这些陷阱。”冯远征激动得狠狠抱着边明德转了一圈,不等边大人反应,拉着他就走。 赵婉兮见众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挨个房间检查,看是否有可利用或藏身之地。 却发现那个哭着喊着要救女儿的男人,此时正在拉着孙掌柜下注。 “掌柜的,咱赌一把,你觉得,他们南安人打得赢山匪不?” 孙掌柜眼皮低垂,继续指挥伙夫烧饭,根本没功夫搭理他。 赵婉兮仔细看了看粮油库房,又琢磨一下客栈的布局,若有所思。 “边大人,我有个主意,烦请您帮忙参谋参谋?” 第六章 诱敌深入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因小李曾说山匪们商议,一早便来客栈抓公主,于是客栈中全员连夜忙碌,精神高度紧张。 可早上山匪并没有如期到来,大家继续按照边大人的方法,完善陷阱。 结果陷阱布置完毕,直等到夜幕降临,也没瞧见半个山匪。 就在大家疲惫又困乏的时候,冯远征突然做了个让大家噤声的手势。 只见他侧耳静听片刻,突然神色一凛:“准备!有人来了!” 毕竟是个戎马半生身经百战的老将,对危机的敏锐程度非常人可比。 赵婉兮甚至觉得,如不是前世不是那些纨绔拖油瓶背刺,冯将军或许真能击败山匪,护住自己。 南安国虽财力丰厚但国力较弱,且来接皇后公主还朝,本就不是什么危险的外交事务,故使团总共也不过一百多人。 庄世仁又带走了一多半,如今加上客栈伙计和言、边两位大人的人手,只有不足六十人。 据言老说,山匪足有两百余人。六十对两百,赵婉兮对胜利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她仍咬咬牙,握紧手中的匕首。 这一世,她不愿再做任人宰割的鱼肉,她要做执刀者! 能多杀一个山匪,就是多报了份仇! 很快,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越来越近。 马蹄声、脚步声嘈嘈切切的说话声,也越来越近。 因为不仅要搏杀,还有护住公主和皇后这样贵人的性命,冯远征也不免紧张地擦了擦手心中的汗。 “大当家的,您看,婉兮公主就在前面的那个客栈里!”庄世仁谄媚的声音传来,使团同行之人忍不住低声唾骂。 山匪头子陈铁拍了拍庄世仁被打得肿如猪头的腮帮子:“乖孙儿,干得不错!”随即一脸色相地望向客栈。 “爷爷们这就去尝尝你们公主的滋味儿!” “大哥,俺瞧这地方阴森森怪吓人的,昨日何老大他们那组百余口人被剿杀,会不会是客栈里这帮人做的?” 陈铁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小子有些胆怯的问道。 陈铁听闻,豆眼一横,恶狠狠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不是有人瞧见杀何老大的那伙人骑的是长腿马吗? 就南安那帮怂货,连马都上不去的主儿,老子杀他们就跟杀鸡一样!” “就是,二虎你他娘的一天天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山匪们大多是大梁退伍老兵,战场上刀光剑影都挺过来了,如今做了赏金猎人,对客栈内的一众南安肉票自然势在必得。 他们瞧见客栈明亮的灯火,就像是一堆金子在发光,面上露出贪婪的神色。 哪里能听得进去二虎这样泼冷水的话! 早上何老大那组人在老巢里被尽数杀害,二虎他们这组,因在外做任务而侥幸躲过一劫。 大家在刚得知噩耗时,一个个都扬言要为老大报仇。 但当陈铁宣布大家继续完成任务,活下来的人可以均摊赏金后。 二虎察觉到,身边人都变得很奇怪,彼此之间火药味愈发浓重。 毕竟,每少一个兄弟,便可多平分一些赏金。 二虎不是行伍出身,此前与这些老兵并不相识,加上年纪小,落草为寇以后也总是受欺负。 这次被他们一顿臭骂后,二虎蔫头耷脑地慢慢拖到队尾。 直觉告诉他,那个客栈一定有古怪,离得越远越好。 客栈虽然灯火通明,却鸦雀无声,只有二楼窗前,露出一女子袅娜的身影来。 那女子一袭白衣更显楚楚动人,纤长高挑,青丝如瀑。 雪白的脸庞在烛火映照下,泛着莹莹光泽,殷红的朱唇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赵婉兮站在楼上,注视着这群禽兽的一举一动。 不多时,山匪们便到了客栈门口。 “南安小公主,你不是爱民如子,为了他们不惜来当质子吗?你过来给爷爷们伺候高兴了,兴许就放了这些狗东西!”陈铁一脸淫笑,让人作呕。 与此同时,绑成一团的庄世仁和崔副将便如同破烂一样,被丢在地上。 冯将军听不下去,破口大骂道:“狗贼!胆敢侮辱我们公主!今天就送你们归西!” 赵婉兮轻蔑一笑:“将军何必跟他们浪费唇舌,一群在军中混不下去的败类,痛快痛快嘴罢了,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进来!” “呸!你个臭娘们儿敢瞧不起老子!”陈铁怒道。 “你以为老子看不出来,这门口有陷阱吗?”陈铁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抓起崔副将,将他向前一推。 崔副将毫发无损,但下一瞬,陈铁满脸狠厉的挑衅神色,又将崔副将向左踢了一脚。 “救命啊——”瞬间失衡的崔副将,跌进了冯远征布置的第一个陷阱里。 “啊——”庄世仁被陈铁向右踢进了第二个陷阱。 赵婉兮咬紧嘴唇,纤细的手指拈着帕子,轻掩秀口惊呼:“冯将军,两个陷阱都被发现了,这可怎么办啊?” 声音发颤,一双美眸噙着泪花,面色惨白,一副惶恐模样。 冯远征在一旁,满脸不可置信地指着陈铁:“你......你竟一眼识破了我们的陷阱?” “雕虫小技!爷爷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会挖这种野猪坑了!”陈铁一脸得意之色,回头鼓动山匪们:“兄弟们看到了吗?一帮怂蛋蠢货不足为惧!” “睡了那公主,三百两黄金就是咱们的了!” 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向客栈涌来,赵婉兮看着这些熟悉面孔,前世汹涌的恨意让她忍不住发抖。 有几个山匪想取捷径,顺着外墙,向楼上爬来。 “小公主,别怕啊,哥哥等下就让你爽上天!” 赵婉兮快步向后退,一双葡萄眼湿漉漉地滚下泪珠,眼看着那几个匪徒就都翻窗而入。 “滚开!我是天家贵女,欺负了我,你们会遭报应的!”赵婉兮对着他们喊道。 可是在他们看来,都如同助兴的开胃菜一样,赵婉兮哭得越厉害,他们便越是兴奋。 “何老大走得太突然,享不了这艳福喽!” 山匪们眼中满是令人作呕的欲望,纷纷摩挲着双手,一步步向赵婉兮逼近。 第七章 元熠往事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大哥,要不咱们还是谨慎些?昨日何老大他们那组百余口人被剿杀,会不会是客栈里这帮人做的?” 陈铁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小子有些胆怯的问道。 陈铁听闻,豆眼一横,恶狠狠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不是有人瞧见杀何老大的那伙人骑的是长腿马吗?就南安那帮怂货,连马都上不去的主儿,老子杀他们就跟切瓜一样!” “就是,二虎你他娘的一天天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山匪们大多是大梁退伍老兵,战场上刀光剑影都挺过来了,如今做了赏金猎人,对客栈内的一众南安肉票自然势在必得。 他们瞧见客栈明亮的灯火,就像是一堆金子在发光,面上露出贪婪的神色。 哪里能听得进去二虎这样泼冷水的话! 早上何老大那组人在老巢里被尽数杀害,二虎他们这组,因在外做任务而侥幸躲过一劫。 开始大家在得知噩耗时,一个个都扬言要为老大报仇。 但当陈铁宣布大家继续完成任务,活下来的人可以均摊赏金后。 二虎察觉到,身边人都变得很奇怪,彼此之间火药味愈发浓重。 毕竟,每少一个兄弟,便可多平分一些赏金。 二虎不是行伍出身,此前与这些老兵并不相识,加上年纪小,落草为寇以后也总是受欺负。 这次被他们一顿臭骂后,二虎蔫头耷脑地慢慢拖到队尾。 因为他总觉得那客栈有些古怪。 客栈虽然灯火通明,却鸦雀无声,只有二楼窗前,露出一女子袅娜的身影来。 那女子一袭白衣更显楚楚动人,纤长高挑,青丝如瀑。 雪白的脸庞在烛火映照下,泛着莹莹光泽,殷红的朱唇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如同小时候村口老人所讲的故事中的女鬼,是二虎从未见过的明艳。 赵婉兮站在楼上,注视着这群禽兽的一举一动。 不多时,山匪们便到了客栈门口。 “南安小公主,你不是喜欢保护你的子民吗?你过来给爷爷们伺候高兴了,兴许就放了这些狗东西!”陈铁一脸淫笑,让人作呕。 陈铁一个手势,绑成一团的庄世仁和崔副将便如同破烂一样,被丢在地上。 冯将军听不下去,破口大骂道:“狗贼!胆敢侮辱我们公主!今天就送你们归西!” 赵婉兮轻蔑一笑:“将军何必跟他们浪费唇舌,一群在军中混不下去的败类,打打嘴炮罢了,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进来!” “呸!你个臭娘们儿敢瞧不起老子!”陈铁怒道。 “你以为老子看不出来,这门口有陷阱吗?”陈铁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抓起崔副将,将他向前一推。 见崔副将毫发无损,又将他向左踢了一脚。 “救命啊——”瞬间失衡的崔副将,跌进了冯远征布置的第一个陷阱里。 “啊——”庄世仁被陈铁向右踢进了第二个陷阱。 赵婉兮咬紧嘴唇,纤细的手指拈着帕子,轻掩秀口惊呼:“这可怎么办啊?” 声音发颤,一双美眸噙着泪花,面色惨白,一片惶恐模样。 冯远征在一旁,满脸不可置信地指着陈铁:“你......你竟一眼识破了我们的陷阱?” “雕虫小技!爷爷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会挖这种野猪坑了!”陈铁一脸得意之色,回头鼓动山匪们:“兄弟们看到了吗?一帮怂蛋蠢货不足为惧!” “睡了那公主,三百两黄金就是咱们的了!” 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向客栈涌来,赵婉兮看着这些熟悉面孔,前世汹涌的恨意让她忍不住发抖。 有几个山匪想取捷径,顺着外墙,向楼上爬来。 “小公主,别怕啊,哥哥等下就让你爽上天!” 赵婉兮快步向后退,很快那几个匪徒就都翻窗而入了。 “滚开!我是天家贵女,欺负了我,你们会遭报应的!”赵婉兮对着他们喊道。 可是在他们看来,都如同助兴的开胃菜一样,纷纷摩挲着双手,一步步向前逼近。 * 绥远边境的中军大营中,饥肠辘辘的元熠突然闻到一阵烤肉的香气。 一睁眼,看着毡帐的棚顶,有些恍惚,这一觉睡得太沉,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秦刚?”他轻唤了一声,发现喉咙发干,声音有些嘶哑。 “王爷您醒了!您水米未进的睡了两日了,正准备等羊烤好了叫您起来呢。” 元熠下榻穿鞋,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疲劳和酸痛都已消失不见。 年轻了十岁,身体恢复的就是快,睡上两天,仿佛把两世中积累的疲惫都在这一觉消化掉了。 前世。 元熠满怀期待的与南安国和亲,却在成婚当晚,发现新娘被换了。 “你是谁?”元熠掀开大红盖头的手一顿,眼中一片冰寒。 “我就是南安国庄皇后所出的和谊公主赵婉宁,您倾国之力求娶的新娘啊!”赵婉宁兀自起身,给桌上的两个酒杯斟满,对着元熠招手:“殿下,该喝合卺酒了。” 元熠纹丝不动:“你们南安国骗婚?” “殿下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当今皇后嫡公主,至于你说的赵婉兮,不过就是个通敌的卖国贼!” 赵婉宁又补了一句:“对了,她曾经的封号是和懿公主,懿德的懿。” 元熠箭步上前,一只大手捏住赵婉宁的脖子,将她按在桌上:“赵婉兮呢?” 他虽没用全力,但手指骨节泛白,赵婉宁被他掐得濒临窒息:“你......要是伤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她的下落!” “敢威胁我?” “我......若出事,她也......活不成!” 元熠心下一痛,手上的力道松了两分。 赵婉宁趁机将元熠一把推开,将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无数身着重甲的侍卫闯了进来,转眼元熠的脖子上就架满了刀。 待看到堂弟元镛在一众兵将簇拥下,走到赵婉宁身边,元熠什么都明白了。 是他在新婚之夜放松警惕,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元镛狭长的凤眼微眯,剑指元熠:“太后最疼你了,你可不能让她老人家等太久!” “你把祖母怎么了?”元熠咆哮质问,额头青筋暴起。 赵婉宁听到这儿,便来了兴致:“上了年纪的人嘛,说走就走了~ 不止太后,还有你刚刚一直惦念的赵婉兮,大概在我们拜堂的时候,就被斩首了吧!” 第八章 全都杀光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你可能不知道,她顶着梁国耻辱的黥刺回国,路上还被山匪轮奸,就这样她还能舔着脸又活了五年!啧啧......” “你们这群畜——”话未说完,元镛一剑斩下了元熠的头颅。 元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元镛的发号施令。 “靖南王意图谋害南安公主,挑起两国争端,现已伏诛!尔等哲陈众将士随本王进宫,待事成,定论功行赏!” 一阵剧痛后,元熠发现,自己竟回到了五年前,正身处和哲浑部的战役中。 前世被他防范的大才程儒还没死,改写命运,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清楚记得,这天收到的密报写着:南安公主赵婉兮今日启程还朝。 “王爷,羊烤好了!”秦刚端着羊腿递过来,将陷入回忆的元熠拉了回来。 元熠展颜微笑,还好,赶在她遇险之前就已亲手杀了山匪,这次她应该能平安回国了吧! 他有吃饭时看密报的习惯,睡了两日,桌上已经摊放了几封不同地方送来的密信。 秦刚见元熠看了大梁境内的密报后,突然手一松,羊腿都掉在了地上。 信上赫然写着:尚存百余山匪突袭客栈,南安使团遇袭。 * 爬墙直接上到二楼的山匪,本来还有些害怕里面有人埋伏。 待看清了屋内陈设简单,除了赵婉兮再没其他人。 “老马老刘,快带兄弟们上来!他们这帮蠢货没想到咱们会直接上楼,这屋里只有小公主!” 很快近十多个人便翻窗而入。 赵婉兮满脸泪痕的看着眼前的山匪们,低声求饶:“好汉们放了我吧。等我回到南安,定会遣人送来礼金答谢众位好汉。” 声音软糯娇柔,配上哭得梨花带雨、两鬓和鼻尖微红的可怜样子。 那些山匪哪里受得这种刺激,顿时血气上涌,争先恐后地向赵婉兮扑了过来:“钱和你,爷爷们都得要!” 赵婉兮见他们都已到了房间中央,突然抬眸一笑。 “十七个!” “这娘们儿疯了吧?” 赵婉兮快步跑向房间最粗大的承重柱,如若细看便可发现,她踩的每一步,上面都有一些细微的灰色印记。 那是工部边大人提前画好的机关记号。 待赵婉兮踏过几处机关后,吹响了一声口哨。 而她早已牢牢抱紧柱子,双脚蹬在柱身上早已打好的凹槽中。 轰隆—— 整个房间的地板突然塌陷,山匪们惊叫着跌了下去,赵婉兮将他们惊恐的模样尽收眼底。 楼下是客栈的后厨和库房,布置机关之时,库房中储油的硕大铁桶根本挪不动,赵婉兮便命人将整桶油烧得滚开。 跌下的山匪中,有四个落入了油桶,甚至来不及尖叫,便被炸酥了。 油桶旁边的空地上,布满了削得尖尖的木桩。 其余的人,此时都插在上面,早已没了声息。 赵婉兮心底蔓起一丝酥酥麻麻的快意。 这就是复仇的滋味吧! 赵婉兮顺着柱子滑到了一楼,为质八年,每天辛苦劳作,她身上全无南安国皇室那种软靡之态。 平稳落地,起身,掏出连弩动作一气呵成。 她没时间多看那些尸体一眼,还有更多的仇人在等着她。 赵婉兮朝着冯将军的位置跑去,而冯将军见她按计划下楼,也向着她的方向边打边挪。 她是山匪的主要目标,而冯将军是在场武力值最高的人。 所以她只有在冯将军身边,才最安全。 赵婉兮端稳连弩,箭矢有限,她沉下心,盯准山匪的喉咙,几乎箭无虚发。 就连装箭的时候,手也是又快又稳。 “十八!” “十九!” 赵婉兮每杀一人,便报一数。 ...... “二十!” “公主小心!”赵婉兮还在专注击杀眼前目标时,一把利刃向她劈来,冯远征见状,立刻上前格挡,用肉身替她扛了致命一击。 赵婉兮回头快速瞄准,又是一箭封喉。 而冯远征的手臂,竟被那山匪生生削下一大截肉来,露出森森白骨。 “公主不必担忧!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说罢,他用完好的左臂从袍角撕下一条棉布,交给赵婉兮:“劳烦公主帮老夫将伤口上面扎紧,这样止血快。” 赵婉兮也毫不拖沓,立刻照着冯远征的办法操作起来。 山匪们见到冯远征右臂负伤,想来已无力保护公主,便如同黑熊见了蜂蜜般扑向赵婉兮。 手臂上方很快扎紧,冯远征提刀冲向山匪:“辛苦公主,且看老夫怎么收拾他们!” 言大人和边大人带来的仆人和南安使团中没什么战斗力的文官,按照冯远征事先帮他们安排好的排布方式,三人一组。 一人持利刃攻击,一人持木牌防守,另一人查漏补缺。 在这样的紧密配合下,竟然击杀了好几个。 最出乎赵婉兮意料的,便是客栈的几个伙计。 伙夫两把菜刀抡到飞起,刀起头落,不知道他是伙夫的,还以为他这样头大脖粗的凶残莽汉是个杀猪匠。 跑堂轻功极佳,虽没有能力主动进攻,但时不时骚扰一下山匪,让他们的进攻逐渐失了章法。 反观之下,似乎只有孙掌柜没有出手,躲在两个洒扫大娘身后。 当啷—— 剩下的几个残存山匪,将武器丢开,举起颤巍巍的双手,跪在赵婉兮面前。 “姑奶奶,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我们一命吧!我们也只是拿钱办事!” 山匪们不停磕头告饶,直撞得头破血流,也无人叫停。 赵婉兮问道:“何人指使你们?” “我们也不知道,都是何老大单线联络的,事先给了我们三成定金,说是事成之后金主自会得知结果,会再把尾金奉上。” 赵婉兮淡淡道:“言大人,刚刚他说的,可都记下了?” 言淳点点头:“敢行刺天家贵女,下官定禀明圣上严查此事。” 赵婉兮神色淡漠,她早知来龙去脉,只是想让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就必须让这些朝中直臣参与进来。 至于圣上,最能和稀泥的一个人,这次怕是没办法大事化小了。 第九章 北斗帮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哪个是何老大?”言大人问。 “他死了。我们从官驿回山上的时候,留在山寨中的百十号兄弟,都被杀了。” “谁做的?”赵婉兮问道。 这和前世不一样啊! “我们也不知是谁,开始二当家的还要查出凶手,后来因为赏金可以给活着的兄弟平分,追凶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关于接头人,可有人证物证?”言大人问。 一众山匪摇了摇头,只是嘴上不停求饶。 “既然拿不出证据,留着也无用,都杀了吧。”赵婉兮对冯远征道。 “等等,殿下!” 二虎拼命手脚并用,向前爬了两步,眼泪鼻涕横流:“俺见过来给俺大当家的接头的人!” “那人长什么样子?”言淳停笔问道。 “他只来过一次,因为穿着斗篷,看不清楚身形,脸上戴着面具,也没看清啥模样。”二虎老实巴交。 “那他可有留下什么物证?” “也没......”二虎的声音低了下去。 “什么都证据都没有,什么体貌特征也都没看见,耍我们玩儿呢?”言老爷子怒斥道。 “俺娘说,投生成人不容易,活着最重要,哪敢故意耍你们?求求了,俺真的见过那金主,让俺再好好想想吧!” 冯远征有些不耐烦:“殿下,这小子八成就是胡扯,休要跟他浪费时间。” 赵婉兮突然开口,拦住了要动手的冯远征:“你且仔细想,那人行动姿势、衣着方面的特征也算。” “姿势......嗯,衣着......” “俺想起来了!那人身量不高,右耳有一块黑色胎记!衣服上还画着‘北斗七星’!” 言淳记录的笔一抖,冯远征和边明德也神色大变。 赵婉兮向他们投去询问的目光。 “殿下这些年未在朝中有所不知,民间有伙反贼帮派,江湖上称为‘北斗帮’,便是以北斗七星为图腾。”言淳解释道。 冯远征附在赵婉兮耳边低声说:“就是老夫平了两次都还有余孽的那帮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搞起义!” 前世赵婉宁为了刺激她,在她死前将多年迫害她的手段都讲了个遍,其中便有赵婉宁伙同母族庄氏买通山匪。 只是没想到,庄家这盘棋下得如此之大,竟然和叛军都有牵连。 “公主饶命!俺落草为寇但是从来没害过人,刚刚打仗俺也只是躲着没参与!”二虎砰砰叩头,口中一直喊着求饶之语。 “行了行了,知道了!这小子提供线索将功赎罪,至于其他人——”赵婉兮故意说一半,看着这些山匪绝望又怀着一丝丝期待的眼神。 “杀!”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臭,有几个山匪禁不住害怕,已经尿了裤子。 冯远征挥了挥没受伤的左手,几名士兵站出来,却被山匪抱着裤脚一口一个祖宗一口一个大人地叫着。 赵婉兮看着眼前一张张正在痛哭的熟悉嘴脸,与前世记忆交叠。 又见他们迟迟不动手,眉头一皱,抬起连弩。 嗖嗖嗖几声,求饶声便戛然而止。 言淳记录的笔悬在半空,和边明德对视了一下,两人都有太理解,一国公主见到这等场面不说是吓破了胆,也该有些害怕的神色。 但赵婉兮却狠辣果决,山匪皆已投降,她却眼皮不眨一下就全都杀了。 冯远征看着,都有些被她的样子吓到。 “都愣着干什么?忘了是他们要杀我们了吗?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赵婉兮转身离开,路过孙掌柜的时候,说了句:“收拾残局这事儿,您应该有经验吧。” 孙掌柜呆了片刻,直到赵婉兮已走远,才回神开始招呼大家往后院搬运山匪尸首。 他心中有些不安,趁人不备之时,只身潜入鸽房,塞好纸条,传信出去。 赵婉兮走到最边缘的小房间,让边明德帮她打开一个卯榫结构的木箱。 将一方帕子在郭皇后口鼻处扫了扫,郭皇后幽幽转醒。 她看见赵婉兮全须全尾却浑身染血的站在她面前,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傻孩子,母后是担心你,你竟然将母后迷晕去打架!” “您知道的,我身手不错!” “那母后也不放心啊!” “好了,别哭了,我们大获全胜呢。”赵婉兮温柔地为郭皇后拭泪。 郭皇后抱着她,一阵后怕地轻拍赵婉兮后背。 “对了母后,这次大获全胜,仰仗冯将军指挥得宜。也是仰仗冯将军相救,女儿才得以保全。为此,冯将军还伤了手臂,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 “大将军何在?本宫要当面谢他!”郭皇后说着,便要起身去寻冯远征。 “母后,朝廷虽然会论功行赏,但于人情上总显得冰冷。儿臣想让您与冯将军结拜异性兄妹,这样也算是不枉他一路劳心劳力护送之恩。 儿臣没有机会再为舅舅尽孝,从此儿臣便像孝顺舅舅一般孝顺冯将军,您看可好?”赵婉兮拉着郭皇后的袖子,试探性的问道。 “你舅舅过身过年,曾经冯将军是他最好的部下,如今他又于你有恩,如果冯将军愿意,本宫无有不允。”想起了过世的兄长郭守弈,郭皇后眼角发热。 “太好了!谢母后成全儿臣忠义!言大人,请您过来一下!”赵婉兮见言淳从门口路过,便高声唤他进来。 皇后身份尊贵,即便非冯家亲族,也应在家谱上隆重记上一笔。 她想让言淳做个见证,如此,这段结拜也算是过了明路。 自从舅舅离世,郭氏一族便没有了依仗,如今冯将军手握军权,如能成为郭皇后的依靠,赵婉兮日后的谋划便更能顺风顺水。 可是此时冯远征还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瞧见赵婉兮叫了言淳进去,心里有些害怕,不知公主在跟当朝主管监察的言大人说些什么呢? 难道是在检举他儿子在外养了七个外室之事? 刚刚一同出生入死,公主就这般不讲义气? 言淳眼睛还时不时瞟向冯远征,一脸讳莫如深的神秘微笑,笑得冯远征毛骨悚然。 不行,回到南安第一件事就是要让那小兔崽子修身养性,赶快把外室们都打发到庄子上去。 这一辈子高风亮节,老了却要因为那个不孝子被人当朝弹劾,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冯将军,请您来一下!有件事情,事关您的家人,想和您商谈一下。”言淳向冯远征勾勾手。 赵婉兮忙取来药材:“将军可是手臂伤口太痛了?怎的汗都流下来了?” 第十章 认个舅舅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娘娘,殿下,召微臣何事?”冯将军粗犷的嗓门此时声音几乎细若蚊蝇,心虚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将军舍身救了我们母女,您又与兄长情同手足,本宫想与您结拜为兄妹,望将军不弃!”郭皇后真切道。 冯将军愣住了,和国母拜兄妹?这太让他始料未及了! 郭皇后见他半晌没说话,想到这些年的伤心事,眼泪就滚了下来:“可是我们母女为质多年,又没有郭氏昔日荣耀,将军嫌弃也是......” 皇后一哭,给冯远征吓坏了。 “皇后莫要折煞微臣,能代替郭将军照顾你们,是臣高攀了!” 赵婉兮听闻,立刻向冯远征磕头:“舅舅在上,受外甥女一拜!” 刚俯下身,便被冯远征一把扶住了手臂。 “殿下千金之躯,怎可拜微臣?” 冯将军八尺壮汉,让他上阵杀敌眼都不眨一下,但是让他面对这种情景,实在有些手足无措。 言淳在一旁哈哈大笑:“冯将军就应允了吧!大将军忠肝义胆,皇后公主情深义重,又何尝不是现世的将相和呢?日后也定会成为一桩美谈!” 此话一出,立刻便把尴尬全部化解开来。 众人说笑了一阵,赵婉兮又卜卦测了办结拜礼的吉日,便各自散去忙碌恶战后的善后事宜。 二虎被叫到赵婉兮房间,跪在她面前,依旧是一副瑟缩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俺……俺叫二虎。” 赵婉兮轻笑出声:“二虎,你做得很好!” “什么?” “我是说,投生成人不易,要好好活着,这话很好!你能在危机中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很好。” 前世赵婉兮被山匪折磨后,几乎没有活下去的信念。 二虎将奄奄一息的她偷扛到山脚下:“俺娘说了,六道轮回投生成人不容易,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这让她想起初到大梁为质时,从万人敬仰的一国公主沦为了只能睡牛棚的奴婢,又被梁国皇子公主们辱骂责打,想不开要跳湖的时候,那个小侍卫的话。 ‘你一定要活下去啊,这世上有太多的风物你都还没见过!’ ‘你见过圆头长八只脚的鱼吗?等以后出宫了,我带你去在渤海之滨钓鱼。’ ‘你见过申时初刻的落日吗?不仅如此,这世上还有终日太阳都不会落下的地方!’ 他说了很多很多,什么冰做的屋子,狗拉的爬犁,可以直接拿来喝的梨子...... 赵婉兮当初听着这些古怪的话,竟然生出了有生之年想去瞧一瞧的愿望。 这信念支撑着她坚持到成功走出大梁皇宫,也支撑着她被山匪蹂躏后坚持活下去。 只可惜,前世的她,没能亲眼去看一看那些古怪瑰丽的景色,也没能亲口尝一尝他说的那些美食。 老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决心为自己这一世谋夺自由! “眼下你已经没了匪帮傍身,日后有什么打算吗?” “俺......俺想跟着您讨生活。”二虎双手紧紧攥拳,似是鼓起很大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你当知我身份,若跟着我讨生活,大概是要做个太监方能入宫的。”赵婉兮打趣他。 “不过,我倒是真有件长远的买卖打算交由你来办,但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正说话间,有人轻轻叩门。 “殿下,打搅您二位说话真是不好意思,但我实在着急,想问问这位小兄弟,你们寨子里可有我女儿的下落?” 赵婉兮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丢了女儿活不下去,但在斗山匪时瑟缩着,对山匪毫无恨意的父亲。 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戏码要表演。 二虎见赵婉兮默许,便回答道:“寨子里的确是有个女孩儿,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两个酒窝,唱歌极好听,名字叫‘百灵’,俺们大当家的要娶她当压寨夫人呢!” 那大叔听了这话,便要晕倒,口中喃喃:“啊?已经成亲了?已经入洞房了?” 二虎赶忙将他扶住:“大叔别怕,他们还没成亲,我们大当家的就被人给杀了,但那女孩儿还好好的,本来二当家的说干完这一票......” 二虎说着,突然发觉这话不太对劲,偷偷看了眼赵婉兮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便继续说:“俺们二当家的说等干完这一票,他便要跟百灵姑娘拜堂成亲,如今二当家也死了......” “这百灵,可是你女儿?”赵婉兮问道。 “我女儿乳名芳娘,不是百灵,可是年龄模样歌声都能对得上。”老汉掩面痛哭,边哭边哼哼着:“进了土匪窝,哪里还能是黄花闺女了,这可怎么办啊!” “二虎,去通知冯将军等人,明日一早,你带我们上山,去瞧瞧那土匪窝。” 当晚血战后,庄世仁和崔副将便被人从坑里拉了出来,两人本身就被山匪毒打,掉入陷阱后,又被坑底的捕兽夹所伤。 那两个陷阱是有意做的潦草些,如果真的能有山匪中埋伏是再好不过的,就算是没有,也可以起到让山匪放松警惕的作用。 赵婉兮‘宽容大度’地从周楚赠与的草药中翻翻找找,最后搬出一箱价值不菲的药材赐给了庄、崔二人治疗断腿,言淳将公主以德报怨的善举一一记录。 使团随行的有位程太医,他对于二人出卖公主的行为十分不齿。 见公主不计前嫌还给二人赐药,对赵婉兮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公主既已赐药,二位的伤定会无碍,微臣今日实在惊吓过度,无法为二位医治了,哎呦...哎呦我的头!” 程太医双手抱着头,呼痛的声音竟比庄世仁还要高上两分。最后竟然脚下一软,向旁栽倒在言淳怀中,最后在言淳的搀扶之下回了房间休息。 当晚用药后,二人本已结痂的伤处,又流了半夜的血。 赵婉兮听闻,简直心花怒放,但还是紧紧收敛着表情。 故作面色不虞,怒斥道:“这帮梁人,欺人太甚!竟然给我假药!” 第十一章 兵分两路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翌日一早,鸿胪寺卿王光启便带着从庄世仁身上收回来的册宝,亲自带人到大梁的京兆府报案。 王光启气鼓鼓的,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大梁地界,因官员纵容导致山匪横行,要不是公主机敏将军忠勇和边大人的好手艺,险些酿成大祸,让两国好不容易缔结的盟约差点毁于一旦。 京兆尹听说了这桩案情,也是吓得不轻。 事关两国邦交之策,远非他能做主,便连忙上报。 王光启在京兆府喝了三盏茶,就快坐不住的时候,周楚终于来了。 此时的周楚身体疲惫,但心里确实非常得意的,因为太子被罚禁足三月,当然,这都要拜赵婉兮所赐。 自打赵婉兮出宫后,大梁皇宫里便乱作一团。 对于太子和刘公公的事情,在宫里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是刘公公企图勾引太子,太子不为所动,一怒之下将他杀了。 还有人说是刘公公逼奸太子不成,被太子反杀。 甚至还有人传言,是太子心仪刘公公,因一时放纵,情难自已失手错杀。 因事发在浣衣局附近,奴仆众多,为堵住悠悠众口,梁皇下令打杀了不少人。 一时间,大梁深宫中风声鹤唳,无人再敢议论储君。 暗地里,皇帝派人彻查此事。周楚为将太子淫乱之事坐实,便顺着赵婉兮的手段周全善后。 于是除了太子与刘公公衣衫不整,且刘公公死在太子怀中外,再无其他线索。 因着太子禁足,山匪袭击使团一事便落在了周楚肩上。 不过这南安国,除了赵婉兮,便无人可入他周楚法眼了。 见到坐立不安的王光启,周楚高傲的眼神瞥过,摆手免了见礼,径自略过他,走到正堂上座,端起京兆尹奉上的明前茶,轻啜一口。 没有客套也没有问山匪事件始末,张口就问:“你家公主呢?” 王光启愣了片刻,这大梁三皇子怎的如此无礼? 他好歹也是南安国鸿胪寺卿,代表的是南安国脸面。 京兆尹见王光启不说话,气鼓鼓一言不发,像是生气的河豚。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我们殿下问你话呢!” 商谈两国事务,你用胳膊肘捅我算怎么回事?!他们大梁瞧不起南安! 王光启越想越气,但对方是强国皇子身居高位,他只能瓮声瓮气道:“公主一早就上山替你们搜查匪窝了!” “带路吧。”周楚依旧高傲,又一次径直掠过王光启,全程没有给他一个眼神,似是多一个字都不想浪费。 常言道:弱国无外交。 王光启脚底像粘了浆糊一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大梁的轻视他已经忍受多年了,但如今既已和谈,便应平等尊重,可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京兆尹见王光启一动不动,胳膊肘又要捅过去,王光启一抡手臂:“别碰我!带就带!” * 这日一早,客栈中人兵分两路,一队跟随王光启前往京兆府报官,另一队由赵婉兮和言淳带队,在二虎的带领下前往山寨。 冯远征领了赵婉兮的命令,在客栈中护卫郭皇后安全。 匪窝位于山顶,取了地势险要之利,让官府清剿难度大大提升。 山路难行,赵婉兮也随大家一同骑马前往,到了崎岖之处,便一同下马步行。 见众人神态疲惫,爬山动作缓慢,很多文官小吏已经气喘吁吁了,赵婉兮随口和大家闲聊道:“大家昨日休息得如何?” “哎,几乎一夜未眠!这客栈里到处都是血,几乎每个房间都死了人,想想就害怕。”一位使团小吏搓着手臂回答道。 不同于大家面如土色,赵婉兮面若敷粉,气色极好。 虽没有侍女伺候,她却将自己收整得非常干净整洁,长发绾成了利落的随云髻,更显脖颈修长,袅娜婷婷。 “这群山匪活着都不足为惧,何况死了?如果他们不死,那你们便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众位切勿错付了仁慈!” 赵婉兮双眸闪过狠绝的审判之色,末了却流露出一丝悲凉之意,其间的情绪太过复杂,全然不似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儿该有的神情。 她说完,便自顾自向前走,在山麓间身手矫健,还能一手牵马,一手时不时薅一把嫩草来喂马。 言淳从马鞍袋中取出纸笔,将赵婉兮的言行一一记录,一边记一边点头。 “言大人爬山也不忘政务,当真勤勉!”边明德路过时,探头瞧了眼言淳手中的簿册:“这几日,公主的一言一行你都记录了?” “正是,我发觉公主所言所行、眼界才思,皆远胜于国中同辈之皇室公卿,这般人物,当被陛下重视才好!” “不是在下泼您冷水,如今朝中形势如何您还不知吗?自打皇后娘娘和婉兮公主还朝之事定下以后,庄丞相脸色都难看了不少!想必后宫的庄妃和婉宁公主,早已是坐不住了!”边明德叹了口气。 “皇后和婉宁公主为国为民委屈多年,又都是人品贵重之人,如今看来公主能力也超群。老子管他丞相脸上是什么颜色,老子就要说真话!” 边明德拍了拍倔老头的肩膀,牵马去追大部队,待言淳记录完毕,又写上了自己的点评,心满意足地将本册妥帖放在褡裢中,也追了上去。 队伍末尾,孙掌柜低头默默跟着,他脚步轻快,明显是个练家子,缀在队伍最后,也只是他主观上想拉开和赵婉兮的距离。 他总觉得赵婉兮那双全无少女光彩的古井般幽深的双眸,只肖看一眼,便能挖出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饶是如此,今日来山匪窝,却是他主动提出的。 孙掌柜抬起头,看了眼山顶的方向,一行人已走了近两个时辰,根据主人之前所言,想来就要到了。 他定了定神:那稍后便见机行事吧!随即脚下生风,不一会儿便追上了队伍。 山上中途的一些路段竟铺设了台阶,中间有几处窄门,一看便知是往日设伏之处。 第十二章 山匪窝里的芳娘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边明德嗅了嗅鼻子,“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赵婉兮秀眉微蹙,越往前走,恶臭气味愈发浓烈。 待众人登临山顶,便知晓臭味来源。 一座尸山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人头皮发麻。 即便刚刚没吐的几人,此时也已忍受不住这等场面,吐了马儿一身。 赵婉兮强压下恶心,继续打马向前。 却见尸山之后,有一个女子,正抡起铁锹在挖土,她面前,已经有一个七尺见方的深坑。 土色深深,还含有水分,一看就是新挖不久的。 那女子浑身满是泥土,两颊也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她对一旁的尸臭恍若未闻,只一心一意的在刨坑,连赵婉兮等人来到她附近,也没停下手中的事情。 尸山、土坑、妙龄少女,这一组合太过诡异。 突然,客栈中寻女的老汉踉跄着走上前,一把抓起女孩儿的手:“芳娘?” “芳娘!真的是你!”老汉的声音又惊又喜。 在场很多人为他终于寻得女儿感到开心,但却没料到,他下一句竟然是:“你可还是黄花闺女不?” 芳娘面无表情地一把甩开他的手,将铁锹横在两人之间,满是防御之态。 二虎见父女剑拔弩张,上前打圆场:“当然还是黄花闺女! 何老大放了话,让弟兄们都离百灵姑娘远点。” 老汉半信半疑地问道:“当真?” 与此同时,芳娘却开口道:“不是了,又当如何?” “你......你个贱人!你到底是不是?”老汉闻言,脸色骤变,上前一脚将芳娘踢倒在地,粗糙的巴掌高高扬起,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 “周老板说了,要定你了!乖乖跟老子回去,让婆子给你验身,要是验不过,老子打死你也算是给周老板一个交代!” 芳娘闻言,突然发了疯一般,反手将铁锹一甩,将老汉拍个正着,但只是伤到了脊背,并不致命。 赵婉兮心下暗赞芳娘出手果决,这种父亲就该动手,卖女换赌资,和她那个送妻女去当质子的无能父皇有何区别? 如若自己前世能放手一搏,该有多好! “婉兮公主,又见面了!”冷不防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赵婉兮回眸,浩浩荡荡来了好些人马,为首的便是大梁皇子周楚,小小山头险些站不下这么多人。 这些人都紧紧捂住口鼻,在距离尸山两丈远的地方站定。 “大梁果然国力雄厚兵丁富足,来这没有了山匪的山匪窝,还能出这么多的兵。”赵婉兮皮笑肉不笑。 周楚看着赵婉兮上穿素白窄袖短袄,下着一条淡蓝色高腰及踝襦裙,发髻上斜插着一枚温润古朴的玉簪。不施粉黛,却美的让人心颤。 经历了山匪之乱,不仅没有丝毫怯意,还更添了两分英气。 周楚刚想开口寒暄,却被周遭气味熏得有些头晕。 他掩着鼻子对赵婉兮说,“进屋去谈!” “大人啊!救命啊!不孝女谋杀亲爹了!” 周楚向屋子方向刚迈出一只脚,那老汉就手脚并用爬了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靴子。 平日里周楚一直努力为自己打造贤王的形象,朝中他的势力不算太大,周围的官员都在观察他的一言一行。 他只得强压下心里的嫌恶,尽量在脸上挂出个温和的表情:“进屋再说!” 众人前行不远,便到了轩敞奢华的‘议事堂’。 堂屋正中摆放着一把如同王座的鎏金椅,下方两排金丝楠木圈椅排列整齐,地面铺满了柔软的地毯,俨然一副小朝廷的样子。 赵婉兮见路上芳娘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奇怪,进来后,芳娘便时不时瞟向堂屋当中的鎏金椅。 赵婉兮径直走向鎏金椅,自顾自端坐上首。 她想看看,芳娘到底在向她暗示什么。 但刚一落座,就听到薛京兆的厉声质问。 “如此无礼!我们王爷还没落座,你怎敢坐在首位?” “我们公主在你们梁国境内险些丢了性命,苦主坐在上首要一个解释,不算逾矩吧?” 王光启忍了一路,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对着薛京兆拍了桌子。 两人便谁也不肯退让的你喷我一句,我骂你一句。 其他官员如同一捧干柴,被火星子一点就发起怒火,当堂对骂。 “你们这群南安臭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我们陛下仁慈,哪有你们的立锥之地?” “你们梁国如今境遇又好到哪里去?要不是你们北境被绥远突围,用钱求着人家绥远退兵,都快被人打到国都了!” “送了那么多金银和奴仆,你们南安才是用钱求饶的卑贱做派!” “明明是你们梁国太穷,交不起给绥远的保护费,才来跟我们南安求和,伸手要钱的!” “你!你们这群南狗!蹬鼻子上脸!” 周楚尚未落座,堂中便上演了这一出闹剧,他站在赵婉兮身边,神色不虞。 赵婉兮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场面,端起二狗奉上的新茶,呷了一口。 她偏头对周楚微微一笑,“昨日剿匪今日登山,我实在太累,失礼了,殿下多包涵。” 随后仿佛是不经意地将梁皇所封册宝铺在桌上摊开,又有意无意的,册宝偏向了周楚一侧。 上面赫然写着: 朕闻,国之交在于信,邦之谊在于和。 自渊水之盟以来,梁与南安互为唇齿,如手足之亲。 今南安纳贡,诚表敬意,大梁受之,亦当以礼相报。 朕特此诏令,归南安皇后与公主还朝,以示两国之好。 自今而后,大梁与南安,当以兄弟之邦相待,愿两国之谊,如渊水长流,不息不绝,世代绵延。 周楚的目光落在了梁皇册宝商的‘手足’、‘兄弟’、‘以礼相报’的字眼上,显得大梁官员怒骂的‘南狗’、‘南安臭虫’等词格外刺耳。 照他们这么骂下去,自称手足的、与南安和谈的大梁又算什么? “都给本王住口!”周楚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开口冷声呵斥。 第十三章 手册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大梁的官员在与南安对谈之时,何曾遇到过这种强势反击。正被南安众人激的正在气头上,依旧骂着不肯停下。 周楚又出言制止了两次,方止住群情激愤的众人。 见大梁人住了口,赵婉兮一个眼刀扫过,以言大人和王光启为首的官员,全部噤声。 周楚见赵婉兮对南安官员有着如此强的指挥和威慑能力,在心里不由得又对她多了两分敬佩。 他给柴林递了个眼色,柴林立刻抬了一把圈椅放在鎏金椅旁边。 周楚落座后,示意有官职的众位落座。 赵婉兮发现,这屋里,少了个熟悉的身影。 待众人情绪平复后,周楚对堂下道:“本王乃是郑王,当今陛下第三子,老汉你有何冤屈?” “小老儿名叫张贵,那边的丫头是我家的不孝女!我知道她被山匪掳走,就到处求人救她,可是官府不管,便只好求了南安使团帮忙。 我可是阎王殿里走一遭才找到的女儿啊,可她非但不认我这个爹,还打我!我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 周楚听到报官无门之时,便回头瞪了京兆尹一眼,那京兆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得悻悻垂着头,恶狠狠的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张贵。 在座的人,纷纷议论起芳娘怎的如此不孝,嚷着要让她下大狱。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激得芳娘发疯一般,冲上前扬起铁锹便要劈了张贵。 柴林上前夺下铁锹,用力一搡,将芳娘推摔在地。 “你为什么只剩下我这一个女儿,你不知道吗?”摔倒在地的芳娘挣扎着站起身,发疯般对着张贵咆哮:“你酗酒赌钱,把两个姐姐都赔给了那赌坊的周老板,他就是个疯子!两个姐姐在他手底下死的有多惨你不是没看见!” “但你又欠了钱,周老板早就相中我唱歌好听,你便要将我卖了,娘阻拦,你竟然将娘打死在我眼前!你个王八蛋!”芳娘情绪越发激动。 “其实啊,是我主动提出要来当压寨夫人的。”芳娘站起身,脸上的污泥被泪水冲得斑驳,如同刚从地狱中爬出一般,眼中燃烧着火焰,嘴角却噙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我只对何老大和后来的二当家陈铁,都只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杀了你,杀了周老板!” “你个小贱种竟想弑父?我今天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去周家!” 张贵指着芳娘叫骂,边骂边向周楚的方向退,一脸狐假虎威的样子。 “王爷,这是他们的家事,今日我们是为南安使团被劫案来的,不如先将这两人带回去再慢慢审理吧。”梁国官员上前提醒道。 周楚微微点头,柴林上前两步,一把将芳娘手臂反折在背后。 “等一下!”始终未发一言的赵婉兮开口道。 这个芳娘很有性格,她喜欢,如果被这般带走,以大梁官官相护的情景和女子低下的地位,怕是要凶多吉少。 “南安公主难道连我们大梁的律法也要干预吗?”又有大梁官员不满。 “本公主即将归国,却在你们南安国中遇袭,你们不但没有给我个说法,却要将唯一的证人都带走,是想掩盖什么?难不成,杀手是大梁派的?”赵婉兮掷地有声。 “你这是什么话?梁国若想害你,还能让你走出皇宫?”薛京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休得无礼!”周楚冷声呵斥。 “殿下您怎么这般......” “你在教本王做事?” “松开她。”赵婉兮走到堂下对柴林吩咐,柴林立刻松开芳娘反剪在背的双手。 芳娘抬头,对赵婉兮的出手相助,点头致谢。 她给了赵婉兮一个眼神后,便定定看向了赵婉兮所坐的鎏金椅。 赵婉兮心下一动。 “你既为山匪心腹,可知他们是何人指使?”郑王对着芳娘问道,又补上一句:“你所知之事尽管说来,本王会酌情核定你的功劳。” 芳娘沉思了一会儿,开口答道:“我只见过有一穿黑袍,上面绘着北斗七星的人来找过何老大,当时他将我打发走了,所以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 老汉膝行到周楚面前:“王爷,您别听这丫头浑说,她惯会骗人!快将她抓回去,给小老一个说法吧!” “小女绝无虚言,当日我刚上山,被何老大支走之时,还是二虎给我带的路!” 赵婉兮点点头:“她说的没错,和二虎招认的一模一样。” 堂下又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南安国公主算哪根葱?我们王爷办案子她也敢插嘴?” “还公主呢,坐没坐相,在那儿干什么呢?” 此时的赵婉兮,正歪坐在硕大的鎏金椅中,垂着手,摸索着椅子下缘。 突然手下摸到一处凹槽,似乎不同于其他雕刻和纹路。 赵婉兮对着坐在下首的边明德招招手。 边明德走上前来,仔细探看了一番把手上的花样纹路,又在椅背、坐板上敲击听音。 “搞什么名堂呢?装神弄鬼的!” 边明德只管破除椅子上的机关,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咔哒一声。 椅子旁掉出了一本线状册子。 赵婉兮拾起来翻看后,便看向周楚:“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楚起身,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便一同到了议事堂的偏厅,堂下一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偏厅中。 “我离宫之时,殿下同意了结盟之约,如今可还算数?” “嗯。” 赵婉兮将册子奉上,眼中端出一片真诚:“这里面记录了何老大在大梁境内做赏金猎人的主顾和事项,应可助殿下大业一臂之力。” 周楚有些不可置信,急忙接过册子,只见其中记录了两三条帮太子亲信谋杀朝廷要员的记录,所害之人,全都是与太子政见不合的大臣。 即便没有直接记录指使者为太子,也足以将太子拖入泥潭。 还有帮一些官员做事的记录,其间的财帛交易都登记的清清楚楚,将来也可作为他威胁利用这些官员的一把好刀。 周楚大喜过望:“这份礼,本王便收下了,不知您想要什么回礼?” 第十四章 奴籍与良民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婉兮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与了然,显然这个礼物是送到了周楚的心上。 而他的这一声‘您’,才终于算是真正将赵婉兮视为可以合作的盟友。 “我想要的,只有三件事。” “说来听听!” “第一,我想救芳娘,不止是安危层面的救,或许还需要帮她完成一些心愿。” 周楚呵呵一笑,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你可知这名册的价值几何?你将如此重要的名册交给我,竟然只是想帮那个丫头?” 赵婉兮只是报以莞尔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他。 毕竟他这种没有受过太多苦楚的大梁天潢贵胄,是不会理解‘底层小民’在经历的是什么样的痛苦。 赵婉兮心中热血上涌,她只是想救下芳娘,就像是救下前世的自己一般。 “第二,我要大梁派出人马,护送我们南安使团归国。” “父皇对此次南安使团遇袭之事非常挂心,想必这个要求也很好解决。那第三个呢?” “同离宫当日一样,我还是想让殿下用些手段,继续让大梁厌恶我!” “你提的条件总是这么简单!今日待我禀明父皇,便可派人护送你们。但今日梁国官员众多,救人之事需你自行解围,只要合乎情理,我可顺水推舟助你一臂之力。” 再回到堂上时,在大梁禁军统领周秦风的授意下,芳娘已经被绑了起来,就等着押送回城。 赵婉兮无视老汉不依不饶地叫嚷声,让二虎去给芳娘松绑。 “芳娘,本公主可以救你,但是需要你离开梁国,你可愿意?” “求之不得!” “还需要你做我的侍女。” “公主大恩,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你算是哪根葱?什么时候你们南安人还能做大梁的主了?”老汉眼见到手的‘便宜女儿’要飞了,狗急跳墙起来。 刚刚被压制的大梁官员,也纷纷在帮老汉说话。 “父皇确有亲笔批示,南安公主可挑选不超过三位自愿归入南安国籍贯的大梁子民作为随从。”周楚端起茶盏,说完这句话,便靠在椅背上看戏。 他很好奇,这位公主今天要怎样合情合理地救人。 “王大人,咱们南安的籍契文书可带了?”赵婉兮问向王光启,同时走到堂下,将梁皇的折子递给他。 站在芳娘身边:“刚刚你暗示我椅子中的机关,向我求救,如今这解决办法,你可满意?” “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芳娘咬了下嘴唇,将心一横:“我要他和周老板死!但凭我一己之力,很难办到,求你为我寻机复仇!如果可以,我......” “好。” 芳娘一脸不可置信,她还没说出能给赵婉兮什么好处,她怎么就这么轻易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呢? 毕竟,从未有上位者,能看到她们这群‘蝼蚁’。 哪怕是姐姐和母亲惨死之时,她也都是投告无门。 “殿下,该如何署名呢?”王光启擎着文书,向赵婉兮请示。 赵婉兮秀气却又有些粗糙的手指,点在‘奴’字上:“不要奴籍的文书,要良民的。” “可是殿下,这不合礼......”王光启口中的‘法’字还没出口,便见赵婉兮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立刻掏出一张新文书,重新笔走龙蛇。 赵婉兮见芳娘听到良民两个字以后,眼中泪水决堤,便掏出帕子塞在她手中,声音温和:“芳娘是你的名字?” “张芳,是那老浑蛋取的名字,如果可以,我想换个名字。我也不想随母姓,毕竟她也是随了她父亲的姓。” “你个混账羔子!老子生你养你,就算是发卖了你,也是你的命!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改名换姓?”老汉挣扎着扑过来,对着芳娘就是一记耳光劈下。 赵婉兮一把将跪着的芳娘拉到身后,老汉的巴掌,便不偏不倚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赵婉兮的手臂上。 不论是南安使团还是大梁官员,此时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在他们的视角里,便是老汉不知死活要去殴打南安国金枝玉叶。 “你...你看什么看?谁叫你掺和我们家事的?南安公主...有...有什么了不起的!”老汉自作镇定,但他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的胆怯内心。 赵婉兮挽起袖口,手臂上昨日与山匪搏杀时的伤口,此时已经渗出了血来,染透了缠绕在纤细手臂上的白色布条。 “我看这大梁是不想与我南安和谈吧!先是山匪突袭,如今又有人刺杀,既然大梁毫无诚意,那这结盟不如一笔勾销算了!”赵婉兮目光缓缓移过在座每一位梁国官员,最后定在了周楚脸上。 周楚见此时官员们无人再敢帮着老汉和赵婉兮对立。 那么顺水推舟的时候就到了。 “两国建交乃是当今头等大事,怎能因这等歹徒破坏了和谈?来人,将他交给公主处置便是!” 柴林上前,一脚将他踢跪在地,见他一把软骨头直接扑在地上不肯起身,轻嗤一声,心想:还不如芳娘有骨气。 “有人伤了本公主,你去替我料理了吧!”赵婉兮对芳娘说。 芳娘俯视着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老汉,听着老汉不停告饶,握着铁锹的手心浸满了汗水。 “乖女儿,爹这次真的不会再赌了......” 芳娘一记铁锹挥出,侧着砍向老汉的脖子:“这是替我娘的,她就是信了你一次次这般骗她的鬼话,才落得这个下场!” 说完,又是一记铁锹砍下:“这一下替我大姐,你只是给她戴了一朵新绒花,她便欢天喜地地信了老爹会改邪归正,在去帮你打酒的路上,被你卖给了周老板。” 最后,蓄力直直将铁锹劈下:“这是替我二姐,她知道了大姐的惨状,苦苦哀求你两天两夜无果,为了不被周老板折磨,她甚至剜出了双眼自毁,结果却被你送给了周老板的禽兽朋友。” 芳娘看着地上只能残破的、只能发出‘嘶嘶’声音的老汉:“上路吧,她们都在等你!” 第十五章 毁尸灭迹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芳娘的铁锹下,刚刚还张狂不已的老汉,只剩下完整的半边脸。 那具精瘦的尸体还在抽搐,血泥飞溅,浸透了芳娘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裙。 刚刚还对这对父女指指点点的一众官员,此时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跳开几步远。 议事堂中静的骇人,只剩下越来越微弱的老汉的嘶嘶声。 赵婉兮径直踩过血污,轻轻取下芳娘手中的铁锹,丢在一旁:“新名字可想好了?” 女孩儿先是一愣,转头对上赵婉兮明亮的目光,才渐渐回过神来,两行清泪顺着面颊低落,砸在血污之中。 “我曾在戏文中听过‘风和日丽’这个词,只觉得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那种美景。” 女孩儿抬头看了眼议事堂外的晴空,只有两团云,缱绻地挂在蓝色天幕上:“但我觉得今日的天气便是了。” “不错,今日天气很美,你也很美。”赵婉兮轻握住风和的手,对一旁被惊得张着大嘴的王光启道:“风和为护我大义灭亲,赐良籍,可合礼法?” 王光启看了看风和,又看了看地上的铁锹:“合!正合礼法!” 赵婉兮将王光启捧过来的籍契递给风和,籍契上漂亮的书法,端正写着‘风和’两个字。 风和笑的眉眼弯弯,眼中的泪水却越滚越多,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籍契上的名字。 此时,一队士兵进了议事堂,伏在薛京兆耳边汇报。 “殿下,既然伤到公主的人已经被处决,我们刚刚审的案子,是否可以继续了?”薛京兆向周楚拱手请示。 “我所知之事刚刚皆已说过,大人可有耳疾?”风和冷漠回应。 她此时已经是南安人了,对于不尊重南安使团的大梁官员,她只有冷眼以对。 薛京兆被她驳得面红耳赤:“本官要问问你,九十四具尸体,就你一人独活,到底是谁杀了山匪?” “你这话怎么像在责怪风和姑娘一样?山匪不该死吗?”言淳挺身护短,眼睛瞪得比薛京兆大上二倍。 “本官在审案!” “一群男人。”风和回应。 “什么样的男人?” “男人就是男人啊,还能是什么样的男人?” 薛京兆气得一拍桌子跳了起来,转头看见自家王爷手里持着梁皇赐给南安的册宝细细端详,想想上面的内容,只得深呼吸将一口恶气咽了下去。 “他们来者有多少人?” “没查。” “这群人可有什么特征?相貌、年岁、衣着、口音这些?” “天黑没看清。” 风和回答简练,语气真诚,表情更真诚。 薛京兆:“......” “那你为何挖坑?” “他们把尸体堆起来就离开了,尸体不及时填埋容易造成疫病,妇孺皆知的事情大人竟然不知?” “为什么就留你一个?” “我怎么知道?” 风和句句皆有回应,但句句都在反问,直戳薛京兆肺管子。 “够了。”上座的周楚放下手中的卷轴,眉毛微蹙,显得有些不耐烦:“柴林,你去验一下尸首的伤口,看看是什么兵器所伤。” 柴林还没走出议事堂,便有人匆匆赶来。 “报!禀殿下,尸堆被烧了!” 众人哗然之际,赵婉兮环顾四周,终于发现刚刚古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孙掌柜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人群中,随大家一起议论纷纷。 他长相普通,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属于见过几次很难记起来模样的长相。 这种人,最适合做暗探。 赵婉兮随众人一同移步室外,只见火舌舔舐着堆叠的山匪尸首,焦臭混着尸臭直窜鼻腔,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刺鼻气味。 “谁干的?”周楚沉声质问,右手指腹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眼中跳动的不知是火光还是怒意。 赵婉兮前世与周楚相交虽然不多,却也知道,这位郑王殿下每次杀人前,都会有这个动作。 想来即便是他再应付差事,也容不得眼皮子底下被人动了手脚,何况还是当着南安国使团的面。 “属下......未查明凶犯踪迹,或许是...或许是天气炎热自然起火也未可知啊!”周秦风瞳孔骤缩,跪在周楚脚边,绞尽脑汁为自己开脱。 随行将士见主将如此,也纷纷伏地求饶。 周楚面色愈发阴冷,尸堆上的焦黑色显然不止是炭色,而空气中萦绕的硫磺味也愈发浓郁。 这禁军统领仗着是皇室远亲,平日里尸位素餐惯了,今日这明摆着有人故意毁尸灭迹,他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是天气炎热导致的,竟敢欺到他头上来了! 见梁国朝堂尽是此等酒囊饭袋,想必如今这梁国也只是外强中干了,赵婉兮觉得无比心安。 赵婉兮扶额做头晕状,向身旁的风和倚去:“殿下,连日不食不休,我这身体着实有些疲惫。山匪是害我南安使团的凶手,但杀山匪为何人是你们大梁的国事,我并无太大兴趣。 那我们便先下山回客栈收整一下,静候殿下佳音了!” 周楚微微颔首:“放心,最迟明日午正,本王定会禀告父皇,派人相送。” 待风和与二虎简单收拾了行囊,赵婉兮便率众离开,将山顶留给大梁官员。 “居然在南安人面前丢这么大的脸!”周楚蹙眉环视一个个臊眉耷眼的官兵:“薛京兆牵头彻查,给尔等一个月时间,交出真凶,不然这位置也该由能人居之了。” 周楚广袖一甩,转身离开,蓦了还不忘和柴林嘀咕一句:“一个月很难吗?就算是养条狗,一个月也能循着味道找出真凶了吧!” 周秦风见薛京兆灰头土脸的样子,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薛贤弟莫慌,如若这南安公主在咱们梁国臭了名声,为兄在陛下面前辩驳几句,这事儿就过去了。” 二人目光交错,一同露出了阴险又得意的微笑。 而即将臭了名声的赵婉兮,此时刚迈进客栈,郭皇后便迎了上来。 “婉兮,今日一早便不见冯将军,你可知他去哪儿了?” 第十六章 冯将军的任务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婉兮屏退左右,待房间中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后,她拉着郭皇后坐在床边。 “母后莫急,冯将军是先行返回南安,替我办一件差事。” “什么差事这么急?比护送我们平安归国还重要?”郭皇后紧张地攥住了赵婉兮的手。 赵婉兮略一沉吟,想到母亲毕竟不是外人,让她知晓自己的计划,或许会更便于行事。 “有线人来报,珩儿奉父皇之命去云城迎我们,但云城近日有些不太平,我怕有贼人趁机作乱害了珩儿。” 赵婉兮无法直言重生之事,也怕将前世弟弟惨死之事告知后,郭皇后惊吓过度,只得找些托词将太子弟弟即将遇险之事讲出。 听到儿子或有危险,郭皇后急得腾的一下站起身,双手不自觉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入赵婉兮的肉里。 “母后莫慌,冯将军与您已结拜为兄妹,他武功高强,在边境又素有威望,我让他先行返回路上拦住珩儿改去距京都更近的直沽,定能护珩儿周全!” 郭皇后神情中依旧缀满了不安:“咱俩的安危不重要,你弟弟可绝不能出事啊!” 赵婉兮垂眸,虽然她一直知道,母亲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弟弟,可听到这话,也不免伤感。 郭皇后对她的心思未有察觉,她长吁一口气:“如今也只有寄希望于冯将军了,只是为何让他们去直沽?” “咱们改走水路回南安。” 郭皇后点点头,先前赵婉兮指着舆图给冯将军讲水路回南安的计划时,她也在旁。 “出了山匪这档子事儿,真让本宫后怕,眼下冯将军不在,要是咱们遇到水匪,该如何是好啊。” “今日我已同周楚商议,由大梁出兵护送咱们回南安。” “那个眼高于顶的二皇子?他会帮咱们吗?” 赵婉兮抿唇:“或许吧。” 对于周楚的态度以及梁皇是否允准,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对了母后,当初师父一路追随我们到了梁国,直到我们进了梁宫就与他失了联系,临别时,他可有留给您什么信物吗?” 前世赵婉兮一出宫便因黥刺生病,后遇山匪遭逢大难,无心也无颜去寻师父。 师父张九元是全南安最有名望的术士,如若能重新相聚,定能成为大业中最有力的助益。 而他对母后的情意,赵婉兮也是略知一二的,只是郭皇后一颗心都挂在父皇身上,张天师便成为她的师父,默默照顾她们。 郭皇后从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见这半枚玉佩形状的坠子,回想当初她们母女前往大梁,前路未卜。 而国师张九元便从此消失了,化身张护卫一路相随,直到进宫时,梁皇下令遣散全部随行的南安侍从,便再无张九元的消息了。 “娘这一生,唯独亏欠他和你弟弟......” “您快别伤心了,师父他老人家一身本领,这会儿没准在哪里快活,我还指望他老人家接济接济我呢!” 赵婉兮接过吊坠,用自己的帕子包好,笑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如今咱们虽要归国了,南安给大梁上供,咱们却囊中羞涩。这世道没钱是很难办成事的,往后的日子怕是会很艰难。” 安抚了郭皇后,傍晚时分,赵婉兮正坐在窗边看舆图,便听见客栈外有声响。细看发现,是二虎伴着夜色回到了客栈。 二虎回来后,径直到了赵婉兮处。 他跪在赵婉兮面前,双手奉上一个鲜血淋漓的包袱,腿上的伤口很深,此时因跪着的动作,还在冒血,但他却无知觉一般,一双小眼睛充满期待。 赵婉兮接过包袱,将他扶起:“我已经跟程太医打过招呼了,不想腿废了,就赶快去找他给你医治。” 二虎搓了搓满是血渍的双手:“那俺算是通过您的测试了吗?” “快去,明日自会告知你结果!” 二虎只得慢慢挪了出去,恭敬地随手关上房门。 咚咚咚,二虎前脚刚走,房门又被扣响了。 赵婉兮一开门,便瞧见了背着沉甸甸行囊的风和,一番梳洗后,水墨画般的眉眼,说不上多精致,却另有一番淡淡的动人气质。 她比赵婉兮高半头,站得笔直,像一株新栽的雪松。 房门突然打开的,依旧保持着敲门姿势的风和有些拘谨:“殿下,我......” “你来得正巧,我正要去找你!”赵婉兮将风和拉进屋内:“不知你生辰是哪天,这份礼物,权当是提前送你生辰礼了!” 赵婉兮拎起二虎刚刚带回来的染血包袱,递在风和面前。 风和颤着双手,接过包袱,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她猜想,这里面或许是—— 她没有片刻犹豫,三两下便将包袱拆开,果然如她所想。 咚的一声—— 风和手一松,包裹中便滚出一颗人头,砸在地板上。 人头上的双眼甚至还没合上眼皮,眼中满是惊恐神色。 那人头上,从额头到眉心再到双眼之间,是一条长长的黑褐色疤痕,映衬着此人一脸凶相。 ——绝不会错,正是周老板! 风和盯着地板上被人头砸出的暗红色血污,指甲在掌心掐出一丛月牙痕。 窗外带着暖意的春风吹进来,风和却觉得冷,周身血液仿佛都被冻得凝固了,有酥酥麻麻的快意,更多的确是空虚。 “他家里防备森严,你是怎么做到的?” “每个人都有其擅长,我只是知人善用而已。” “为什么愿意帮我?”风和声音有些沙哑。 赵婉兮沉默良久,就在风和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赵婉兮望向窗外,但目光并没有聚焦在某一个具体的位置,仿佛在看向虚空。 “因为我也有仇要报,也因为今天你看我的眼神,很像在某一时刻的无助的我自己。” 她在心里补了句:那一刻,真的很希望有人来帮我。 赵婉兮看见地上那只风和的行囊,轻声说:“今天在山上,我说让你做侍女,是为将你带走而寻得由头,不必当真。如今仇人已死,若你不想去南安,就趁天黑离开吧。” “既然您知人善用,那么我这样,无家无亲人,亦无牵挂之人,可还有用?” 第十七章 繁忙的夜晚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白日里仓促,还没来得及好好向您介绍我自己。 我叫风和,如今是南安国上京人。擅水性、擅戏曲,或许还会有其他擅长之处,全看公主如何培养。” 赵婉兮转身,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倔强要强的小姑娘。 此时风和没有再穿何老大送她的锦缎纱裙,而是穿着一套打补丁的粗布裙,但却更显得她像挺拔如苍松。 “今天救你出来,或许你觉得我贵为一国公主,很是风光。实则不然,我如今无钱无权,还要处处提防要加害我的人,跟着我,绝不会轻松。” “眼下我的仇已经被您报完了,无事可做。您说您也有仇人,我或许会成为您的一把好刀。” 风和说着,将行囊向前一推,响起一阵叮咣的金属之声。 她解开扎紧的粗布,露出一堆黄金,在烛火掩映下,闪着光泽。 金晃晃的诱人样子,目测应不少于一百两。 “既然冯老大要加害的人是您,他收到的定金便该是您的。” “没人知道这些钱在何处,你才十四岁,大可以拿着它荣华富贵过完一生,为何要给我?” “钱和人一样,在合适的人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赵婉兮走到桌前,执笔书写,最后发现没有印台,便咬破手指按了指印。 “这一百两当做是我借的。” 赵婉兮搓了搓咬破的手指,喝止住风和的动作:“不许撕借条!这是命令!” “借据收好,我会定期检查,这也是命令!” 赵婉兮摇摇头,这个小姑娘正处于性格执拗的阶段,又格外要强,只能用‘命令’去逼她接受好意。 风和依言将借据整齐折叠,小心翼翼地装进荷包贴身放好。 而后风和将周老板的拾起,用那块染血的麻布去包。 再起身时,身形踉跄,今日发生太多事情,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种心绪。 赵婉兮已经自顾自拧好了帕子,准备擦拭地板上的血污。 “自今日起,我是您的侍女,这些活计让我来做。”风和抢过帕子,挽起袖子蹲身擦拭。 风和本以为在山匪窝风光无二的赵婉兮是个被娇宠到大的矜贵公主,但今日在客栈听人说起了赵婉兮的过往,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 她看着赵婉兮纤长但粗糙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您是千金之躯,戏文里都说,贵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您千万不能让人看轻了去,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养好您的手。” 赵婉兮下意识地将手向袖子里缩了缩,前世这双结满老茧的手,是她被公主贵女们嘲讽讥笑的一部分。 过往经历过的苦难,如同老茧一样如跗骨之蛆。不是她换了贵重的衣服、挺直了腰板、用强硬的语气说话便可以掩饰的。 “明日起程前,为我多备些手膏。” 待风和收拾停当,赵婉兮独自坐在桌前打着哈欠,今日想来还要再见一人,还不能睡。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赵婉兮勾起唇角:“果然来了!” 赵婉兮卧房中有边大人暗中布置的机关,足以自保,而这机关的事情只有她和边大人两人知道。 脚步声停在房间门口,不等对方敲门,赵婉兮率先开口:“孙掌柜,请进!” 孙掌柜推门而入,面上三分吃惊七分忐忑,最后挂上一抹狭促的笑容:“殿下,听闻使团明日起程,不知这几日的房费......”。 赵婉兮笑问:“孙掌柜的石脑油和燃烧火药用的可还顺手?” “殿下,我......你,你怎知是我?” “不必紧张,你口中的毒药囊吐出来吧,袖筒中的匕首也先放下。”赵婉兮勾勾手,见他按自己的吩咐做了以后,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 孙掌柜深夜来此,说话较之于平常,微微有些含糊,一般人听不出,但赵婉兮体察入微,结合他袖中隐约可见的匕首,想来是为在被逼供之时自尽所用。 他并不知赵婉兮房中布置暗器,他明明可以对赵婉兮下手,却只选择了自尽。 助她解山匪之围,不会伤害她,又不愿暴露身份,赵婉兮当真是好奇,但眼下并不是刨根究底的最佳时机。 “我不会追问你主子的身份,只是想谈谈合作。” 孙掌柜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本来想来借着收房费的名义来探探赵婉兮是否对他的身份有所察觉,却发现自己早已被赵婉兮看透,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局促的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赵婉兮将一个锦袋丢在孙掌柜面前,孙掌柜打开一看,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房费。” 紧接着砰的一声,一个更大的布包又丢在他面前。 孙掌柜伸出手,又缩了回去:“殿下这是?” 赵婉兮轻抬下巴,示意他打开。 “五十两黄金,足够买你十个客栈。” 见孙掌柜缩着手没敢接钱,赵婉兮轻笑:“怕什么,又不是要你叛国!” “回去问问你主子,五十两黄金为酬,南安公主暗中助力,与他在梁国境内共建情报网,他日共分大梁,可有兴趣?” 孙掌柜略一沉吟:“是!” “明日可是三月十五?”赵婉兮向孙掌柜确认。 在得到肯定回复后,又将一两黄金交给孙掌柜,声音有些黯然:“明日帮我备些黄纸和供果。” 送走孙掌柜后,一天忙碌下来早已筋疲力尽的赵婉兮,终于安心入睡。 当晚,孙掌柜回到自己房间时,整个人如虚脱一般。 绥远战神元熠惯用的武器是三棱利刃,对战时,直插敌人心脏再轻轻一扭,短时高效。 但这个兵器留下的痕迹太过明显,孙掌柜跟随南安使团上山,便是为了去销毁山匪尸身。 他将石脑油和火药贴身捆绑,虽不易让人察觉,但坏处是太过沉重,一路上山耗费了他很大体力。 而时刻警惕,在士兵们去搜检山匪宅院、议事堂内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他便悄悄溜到尸堆处,毁尸灭迹。 本就劳心劳神的一天,不曾想回来后面对目光锐利的赵婉兮,比白天执行任务还要辛苦。 不对,今天下午开始便没瞧见使团的边大人,还听说他在找账房打听采买船舶所用工具。 思及此,孙掌柜火速拟了封密信。 不多时,一只雪鹰迅猛冲上夜空,向北展翅飞去。 第十八章 暗中相助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但此时的梁宫之中,气氛却有些压抑。 “混账!一个区区南安国公主,拿着朕的旨意耍威风,还给你们办案使绊子?”梁皇周渊将陈公公递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现在想让我们护送?她也配?!” 周楚跪在阶下,不敢言语。他刚刚请奏了一句,父皇就不知抽了什么邪风发起怒来。 目光扫过另一端跪着的嘴角微翘的周秦风和薛京兆,周楚便明白了三两分。 “来人呐!将南安皇后和公主给朕抓回来,既然他们不要这颜面,朕就不赏了!” 陈公公闻言,与周秦风眼神递了个满是胜利的眼神,后者高呼领命,便退出殿外。 就在这时,突然处传来一阵跑步声。 “边关急报——” 周渊急忙打开军报,看完后猛地跌下台阶:“快着人将周统领叫回来!” 他坐在台阶上,手指轻按双目穴位缓解头痛:“老二,你看看吧。” 周楚上前结果军报,上面写着:哲浑族灭,绥远大军直抵北境,岁供要求再续三年。 “父皇,连年征战加上水患四起,眼下国库空虚,岁供只能指望南安国。” “所以朕刚刚叫周统领回来,这渊水之盟,还得继续。” “我们可是要去派人护送南安皇后公主以维护邦交?” “没让人去抓她们回来,已是给足了南安脸面!还派人去护送,咱们大梁的脸还要不要了?”周渊说着,拍着周楚的脸颊怒斥。 周楚低头不语,望着地面的双眸火焰滔天,拢在袖中的双拳狠狠抵着地面。 父皇向来偏心太子,就算他为国为民做再多,也总是因政见不合而承受君父斥责。 悻悻出宫时,已是深夜,周楚见柴林坐在马车前等待。 “送本王回府后,你亲自跑一趟客栈,告诉赵婉兮,水路护送之事,父皇不同意。” “殿下待这南安公主真是不一般。” “不过是时局纷乱,父皇和太子皆敌视南安,本王借机拉拢,寻机利用罢了。”周楚靠在车内软枕上,勾起一抹冷笑:“不过她若能觉察到这份特殊,倒也不错!” 大梁北境,绥远军就驻扎在梁国边境的瓦城外,此时绥远军营中,生起无数火堆,一片肉香萦绕。 元熠帐前支起一口汤锅,奶白色的汤汁翻滚,薄薄的鲜羊肉片烫的发白,秦刚见火候合宜,将一把青菜丢了进去。 “程军师快尝尝!”秦刚熟练地盛了一勺肉片倒在程儒的碗中,表情恭恭敬敬。 程儒见秦刚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肉,而刚刚烫好的那一把蔬菜,大半都由秦刚捞给了对面的元熠。 “你这‘伙夫’也太偏心了!”程儒指着脸上爆出的红痘:“自从哲浑灭族以后,咱们是天天吃肉,你看我这脸都吃成什么样子了? 今天好不容易碰到片菜地,将军让给众将士平分,落到咱们手里就这么一把。你看他那脸,油光水滑的一颗痘都没有,你怎么还把青菜全给他了!” 元熠看了眼程儒脸上刺眼的痘痘,夹了一大团青菜,丢在程儒碗中,语气调侃:“我看就是秦刚让你吃的太饱了!” 自从上次将大后方交给程儒后,二人便火速成为挚友,前世处处提防,今生坦诚相待,竟发觉彼此政见、兴趣如此契合。 只不过随着愈发熟识,元熠多次不厌其烦的逐客:这程儒看着文质彬彬的,怎么熟识起来话这么密? “皇上已经下了旨,三日内大军要启程回京,给你开庆功宴。”程儒一边夹菜,一边看元熠的反应。 元熠继续闷头吃饭,毫无反应。 “你就不着急吗?如果三日内大梁没有给出咱们想要的结果,陛下要再派人来这里守着,卖命的是你,摘桃的另有其人!” “放心,这次没人能摘得了我的战功。” “要抗旨吗?”程儒脸色惊慌,降低嗓音:“当真抗旨,我陪你一起就是!” 元熠抬眼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远不到抗旨的时候呢!我是说,三日内,大梁会给一个满意答案的。” 当程儒说要陪他抗旨的时候,他有些动容,同时心中悔意翻腾,前世怎么就没好好看清程儒的这颗心呢? 刚刚吃饱喝足,突然一只白鹰落在元熠手臂上,火堆溅起的火星差点燎了它的羽毛,白鹰丝毫不慌的将爪子递给元熠,是孙掌柜来信了。 上次收到孙掌柜来信,还是几日前告知元熠山匪突袭客栈。 他立刻就要纵马南下救人了,好在第二封密信及时送达:【南安公主坐镇,已将剩余山匪杀尽,众人安然无恙。 然则客栈中人暴露了身手,公主已然起疑,客栈此后何去何从,请主人示下。】 元熠才安下心来,用白鹰捎信告知孙掌柜,万不可透露他的身份以及全力配合赵婉兮。 回想当日,元熠自嘲一笑,重生后,他好像变得更患得患失了。 看过密信后,元熠眉头深锁:“大军师,咱们绥远水师最近应该在整休吧?” “嗯,最近老头子总写信给我,看来最近挺闲的,你问这做什么?” “你写封家书,帮我跟伯父借一条船如何?”元熠给程儒倒了杯酒:“放心,不白借,归还之时,会连同南下水路地形舆图和大梁海防部署一同奉上。” “好端端的你借船做什么?不对!你要亲自带水军南下?” 秦刚在一旁瞄了眼元熠手中的密信,上面是熟悉的孙掌柜加密符号:“显然,又是为了那个小公主。” 想起当日将军疯狂行状,秦刚在一旁收拾碗筷,抱怨道:“王爷您对人家那么好,怎么连面都不敢见,话都不敢讲?还叫孙大哥隐瞒您的身份,做了这么多,人家公主都不知道!” “是啊,你这般暗中护她,又爱慕于她,为何不与她相认呢?”程儒也追问。 “其实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或许在她的记忆里,我已不在人世。”元熠叹了口气,仰头看向曾经与她一同看过的灿然星河。 “而我如今前路未明,怎敢招惹?” 第十九章 周楚爽约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程儒也跟着他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船可借但你不能去!陛下圣旨已下,三日内要起身回京,这种时候,你怎能南下?” “孙闯在信上说,南安使团或要走水路以防官道沿途的埋伏,而且婉兮已经找了大梁襄助,让我不必担心。只是那梁国素来傲慢,我担心他们不会支援。” “既然梁国有出手相助的可能,你就不必挂心了!”程儒刚说完,便瞧见往来传送军报和陛下诏书的斥候回来了。 程儒展开皇帝写给元熠和他的密诏,抖在元熠面前:“你看,陛下又下了一道圣旨来催!暗中保护而已,你不必亲自跑一趟。” “那你替我去?”元熠看向程儒,满脸认真模样。 程儒一惊,连连摆手:“陛下是让你我一同回去的,更何况我也没见过你那个小公主啊!” “军师您不知道,我们将军跟老妈子似的爱操心,只要和公主相关的,便处处放心不下!”秦刚切了快羊肉喂给白鹰,还沉浸在对元熠的抱怨中。 “程先生训的这白鹰,不管我们行军到哪里都能找到,五感力一点都不低于您啊!”秦刚给白鹰喂饱了,轻轻抚摸着白鹰的羽毛。一抬头,看见元熠和程儒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伸手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你......你们要做什么?” 元熠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程儒,程儒也一脸微笑,二人异口同声:“就让他去吧!” 秦刚带着程儒写给兼任水军都督的程国公的亲笔信,策马向绥远东南的永明城奔去。 在秦刚策马狂奔之时,柴林带着周楚的口信赶往客栈去寻赵婉兮。 只是柴林没想到,如今这窝囊公主也有了门神,还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厉害小姑娘。 “殿下在休息,有什么事,等白天再说。”风和展臂,将柴林拦在赵婉兮房门外三尺远的地方。 风和白日里在客栈听闻,公主连日劳心劳力,极少休息。 她有些放心不下,但她从来没给人做过侍女,没什么经验。 但戏文里的侍女,在小姐睡觉的时候,不都是在门口值夜的吗? 于是她便自发来到赵婉兮门口守夜。 “深夜赶来,自然是有要事,快让开!”柴林跟着郑王走南闯北,还从未有人这般驳过他的面子。 风和伸着手臂,向前一步:“要么等,要么由我转达。” “这可是你自找的!”柴林直直向前走,眼见着就要撞上风和。 风和纹丝不动,双眉紧锁,丹凤眼上挑,瞪着柴林的目光中淬满了冷意。 柴林见她她双脚狠狠蹬住地面,做出防御姿态。 “让她起来听个口信,也至于你这副样子?” 风和依旧微弓起身,保持着防御姿态:“公主再小的小事,在我眼里也都是大事!” 柴林气不过,又向前两步,几乎要贴在风和面前。 他狠狠撞过风和的肩膀,将女孩儿撞倒在地。 越过风和后,柴林见她从又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眼中流露出和弑父时一样的狠厉神色,猛地向他的小腿扎去。 柴林急急收住了脚步,向一旁跳开,匕首刺在他刚刚所在的位置,一半刀刃没入地板。 饶是他武功再高,也敌不过豁出性命之人。 再横的人也怕不要命的,这小姑娘命贱,随时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模样。可他还惜命,为了传个口信丢了性命,实在不值得。 “行,你有种!那你就传话吧,反正讲晚了,耽误的也是你们公主的事情,到时候可别来怨我们王爷。” “王爷让我告诉婉兮公主,陛下不同意出兵护送,让你们早做防备。” “还有啊,我们王爷能对她这般关心,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好生珍惜吧!” 柴林说完,便翻身跃到楼下,打马离去,风和留在原地,为他最后那句话气得发抖。 风和心中也在后悔,因为白日里大梁国对公主不敬,她气恼柴林,没让他进去见公主。 但这是关系到返程安危之事,刚刚是不是不应该阻拦他呢? 正纠结着,身后开门声响起,风和回头,瞧见赵婉兮披衣出来。 “风和?你怎么在这里?” “殿下是我把您吵醒了吗?” 二人同时开口,赵婉兮瞧见风和发红的眼眶,向远处张望了一眼,问道:“刚刚欺负你的可是柴林?” “您都听到了?”风和一想到最后那句难听的话被公主听见了,便更难过了。 “隐约听见了争吵的声音,像是柴林。” “他来传郑王的口信,说梁皇不同意出兵护送,让咱们早做防备。”风和一向冷淡的性格,此时有些焦急:“南安山高路远,您岂不是很危险?” 赵婉兮宽和一笑,拍了拍风和的肩膀:“放心,本公主自有谋划!” 她将手举到风和面前,紧紧握成拳:“记住,不能完全指望他人来拯救,求生的机会,永远都要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那您当时为何救我?” 这是风和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你向我求救,还用眼神示意我椅子中有秘密。你的努力求救和等价交换,换来了被拯救的机会,所以这是你的自救。” “您是说,是我......救了我自己?” “没错,快回去睡觉吧,天都快亮了。”赵婉兮催促道。 见她没动,又问:“怎么了?他还有别的话要带吗?” 柴林那句恬不知耻的话在她心头滚了几轮,风和不想让公主跟着恶心,只是摇了摇头,小跑回房间。 重新回到房间时,天边已经亮出了熹微的红色光晕。 边明德和言淳伴着霞光回到客栈,赵婉兮站在窗前,同他们挥手致意。 赵婉兮自下山后,便立刻交代他们二位去附近的码头旁购买最大的商船,并让边明德调用最快的时间,调动一切可用人手,为船体加固,并尽可能增加攻防装置。 见两位大人都挂着大眼袋,想必时间紧迫一夜未眠,但他们脸色很是欢快,想来应该进展顺利,赵婉兮转身下楼去迎接他们。 无人瞧见,两个拄拐跛脚的年轻人趁着四下无人时,突然从客栈大门后闪出,蹒跚地走进客栈。 第二十章 离开大梁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二人神色拘谨,如同做贼一般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客栈,正要回房时,在楼梯拐角处迎头撞见赵婉兮和两位大人正在商谈。 “你小子腿坏了不好好养伤,大晚上不好好睡觉,乱跑什么?”言大人被他俩吓了一跳。 庄世仁见到赵婉兮,咬着牙一脸恨意,但赵婉兮站在台阶上,眼睛向下睥睨着他,最后庄世仁终究扛不住赵婉兮强大的气场,窝囊地别过脸去。 “我们去茅房了,这就回屋!”崔副将搀着庄成人,见他不肯说话,便开口替他解围。 又颔首对言大人小声说:“麻烦大人借过,多谢!” 言淳指着庄世仁的的背影:“等回去了,我一定在早朝上狠狠参他!让满朝文武看看,这庄家到底培养出个什么东西!” 赵婉兮看着他们的背影,总觉得他们绝不是去上茅房这么简单。 但不管他们在搞什么鬼,都会成为回朝后的言大人参庄家的证据。 赵婉兮交给边大人十两黄金,让他尽数用于商船加固。 交代完毕,暂别了二位,孙掌柜便提着赵婉兮要的烛台、黄纸和若干祭品来找她复命。 寻了片适合烧纸祭奠的空地,赵婉兮在地上画了个圈,留一个向着正北的出口。 孙掌柜将提篮放在圈外,将黄纸祭品铺在圈内,忙完后垂手等待赵婉兮示意。 “你知道我为何想与你们联手吗?”赵婉兮一边在圈中挖个小坑,将头上那枚几乎不曾离身的古朴玉簪埋入坑中。 “因为我知道你是绥远人。”赵婉兮指着地上缺口的圆圈:“曾经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他没说过他来自哪里,但通过他对世间风物的了解,我可以确定他就是绥远人。你看,这个画圈祭祀的习俗,也是他教我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只是没想到,最后却用来祭祀他。” 孙掌柜默默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总觉得面对洞察人心的赵婉兮,还是少说为妙。 赵婉兮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用孙掌柜递来的火折子将其点燃,然后将燃烧的信丢入圈中。 贡品和黄纸熊熊燃烧,孙掌柜在噼里啪啦的火焰声中,听到赵婉兮低语:“我要回南安了,以后便无法在分别之地拜祭。 你我于梁国相识,今日便在两国分别吧,这次的黄纸备了很多,够你花上好些年。 未来我要走一条很凶险却不得不走的路,你会保佑我吗?” 火势太大,熏红了赵婉兮的眼睛。 赵婉兮烧纸的时候,屏退了孙掌柜。 孙掌柜甫一回房,便见那只日行千里的白鹰窝在他的窗沿上打盹,一日往返两国之间,饶是体力最为出众的鹰也熬不住。 他从白鹰身下一团柔软羽毛中掏出它的爪子,解下密信,打开后,上面只有四个字。 【予取予求】 孙掌柜照例阅后即焚,出门去找赵婉兮。 但最后是在二虎的房间找到的她,房间里赵婉兮坐在上首,二虎在一旁垂着头,手中握着玉佩,面色欣喜又迷茫。 赵婉兮只是略略抬眸看了一眼孙掌柜的脸色,便对二虎说:“快去拜见你师父!” 二虎和孙掌柜皆是一愣,只是一个欢喜,一个惊讶。 前者是因为公主刚刚还在跟他说:“你已通过了测验,我有意让你做暗探,潜伏在大梁境内,你可愿意?” 从杂牌山匪成为南安正规军,二虎自是一百个愿意,只是这暗探要怎么做? 赵婉兮仿佛是明白他的担忧一般:“我已经为你觅得一位良师......” 而孙掌柜则有些惶恐,这名不见经传的南安公主,听说是去绥远为奴为仆,怎生出这样一双慧眼?只需看一眼,便能辨形势? 不对,难道是他最近太放松警惕,容易喜怒皆形于色了? 二虎激动的上去就是一个滑跪,在孙掌柜的脚边,哐哐哐用力扣了三个响头。 仰着一张和孙掌柜一般平淡无奇但明显更加青涩真诚的脸:“师父!” 赵婉兮示意手足无措的师父和分外热情的徒弟落座,显然此时师徒二人还不甚熟悉。 孙掌柜还在为几日前差点杀掉二虎而尴尬,小徒弟却很狗腿地给大家斟茶。 “二虎以后便是本公主在大梁境内情报网的主理人,他有能力有脑子,最重要的是有善念,是块璞玉,望掌柜不弃,他日定会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公主推荐的人,定然是好的!在下定当倾囊相授!” 三人举杯,庆祝达成合作。 二虎站起身,端着酒杯对孙掌柜鞠躬:“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恁就是俺爹,俺一定好好跟恁学!” 孙掌柜扑哧一声笑了,又微微皱眉:“二虎啊,为师教你,做暗探第一件事,便是泯然众人,你这个口音太过显眼......” 赵婉兮将空间留给师徒二人,离开二虎房间时,还将门带上了。 在大梁最后的布置已经完成,寻找师父的任务也已经交给二虎。 孙掌柜交给赵婉兮一个特制香囊,可以便于白鹰识别她。 待到晚间,她便要带领南安使团出发了。 这次水路归国,虽然可以逃过官道上早已设计好的埋伏,但大梁拒绝护送,走水路的消息不日也会传回南安。 边大人改造商船时间有限,对于脱险,赵婉兮并没有十足把握,看来这趟行程还真要打起精神来应对。 傍晚吉时,赵婉兮搀扶着郭皇后,带领使团一众官员还有半路结识的风和登船。 原本出使大梁的官员有百余人,经山匪突袭官驿时胡乱砍杀,此时只剩下不足一半。 而住在官驿,此时还在船上的,只有庄世仁和崔副将二人。 官员们出使前皆是踌躇满志,经历了生死后,都唏嘘不已,在船上纷纷祝祷,祈求平安返京。 不远处,柴林陪着周楚隐蔽在黑夜里,远眺商船。 “殿下来给她践行,是放心不下她吗?”柴林有些不可置信:“南安人身份低贱,您可不能......” “怎么可能?本王只是为国事,要时刻关注各国国情而已。” “夜深了,这里也没什么其他国情了。”柴林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撇了撇嘴。 又给周楚披上了披风:“江风凉,殿下快回去吧。” “再等等!” 南安使团登船完毕,吉时准时起程。 此时的南安国都,一座奢华的宅院门口,停了一辆比宅院更加奢华的马车。 第二十一章 庄家的布局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夜色深沉,丞相府中众人皆已熄灯入眠,但门房听到来人通报,立刻打开大门迎接。 赵婉宁提着裙摆,急匆匆走在前面,直奔依旧燃着灯火的书房。 侍女笛儿眉毛眼睛挤在一处,哭丧着脸,脚步匆匆跟在她身后,大气不敢出。 公主今天正在和京中闺秀们宴饮正酣,收到密报后登时变了脸色,笛儿知道,出大事了。 二人正走到书房门口,正听见里面传来怒骂和摔打的声音。 “好个赵婉兮!”庄丞相将手中的书狠狠掼在书案上,砸翻了砚台。 赵婉宁带了哭腔:“舅舅!您不是说,那些人办事素来稳妥,怎么两百号山匪,竟连赵婉兮的头发丝都没碰到?” “她从前最得父皇宠爱,这些年我们母女何其艰难才得到如今这种尊荣?”赵婉宁说着又流下两滴眼泪:“若是她和郭皇后安然回朝,我们庄家该怎么办?八年前,郭将军之死......” 听到了郭将军三个字,庄晋神色一凛,有些怒意:“急什么?你表兄不是说了,他们或走水路,咱们还有时间!你那边什么情况,大梁可有回信?” “近几日都不曾有音讯,大梁那些人尽是酒囊饭袋,一个都指望不上,关键时刻还得靠表兄传信!” 想到庄世仁,庄丞相的怒火稍微压下去一些。 庄晋依靠正妻杨氏起家,虽不算入赘亦不敢纳妾,便偷偷将心爱的薛芳芳养在外面。 庄世仁正是薛氏所生,对外便称他是老家早亡的兄弟寄养在庄府的孩子。 薛氏整日央求他给庄世仁找个正经差使。 此次南安与大梁和谈,是多年未有之喜,让他出去游历一番镀金,归来便有了在御前得脸的机会。 而这孩子不负庄晋所望,观察入微,竟发现了边明德暗中听从赵婉兮的吩咐,做足走水路的准备。 庄晋手书一封,封口溶蜡上盖了纹路奇特的印章,起身跛着脚,将信交给黑衣人。 “通知潜伏在梁国的北斗帮,跟进使团,务必在他们进入南安地界之前,将他们解决掉!” 缩在角落的黑衣人知他腿脚不便,赶忙上前接信,随后领命欲退。 赵婉宁幽幽道:"慢着,那赵婉兮和郭皇后尽量留活口。" 黑衣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询问地看着庄晋。 “就听公主的,留她们二人性命也无妨。”庄晋下了命令。 “既然他们走水路,那边境云城安排的那出大戏,便改去渡口演吧!让太子殿下给她俩演一出热热闹闹的大戏!” 黑衣人领命退下,连夜奔忙。 * 登船后,赵婉兮亲自坐镇,卫兵分班站岗守卫,严防突袭。 风和拿着件外裳走过来:“要不您去睡一会儿,我替您盯着。” 赵婉兮摇了摇头,眺望着远处:“眼下大梁就算看不起南安,也不敢轻易对我们下手,所以即便有水贼突袭,大概也是南安那边安排的。 我昨晚才透露走水路的消息,让边、言两位大人去做安排。若有细作探得此事,传递消息再到布局,也需要些时间。 如若水贼今夜偷袭,也不会太难对付,不过,想必会在这附近动手!” 风和握紧藏于袖中的匕首,看向四周的目光更加警惕,船上一片安静。 布谷——布谷—— 鸟鸣声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节奏分明。 很快,风和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殿下您真是料事如神!” 船才刚启动,四周河岸便传来星星点点的火光。 不多时,‘水贼们’争相踏上十数条小船,正在向着商船驶来。 “第一排,执盾!” 商船四周士按两排列阵,赵婉兮一声令下,第一排士兵将盾牌立在身前。 船舱二层,亦有士兵执盾把守,将船体护成一个浑身铁甲的战士。 “三百步......一百步......” “三十步!”边明德提高了声音,转头看向赵婉兮:“殿下,以我们装备的箭矢和连弩,能打得到他们了!” 赵婉兮站在船头,夜风掀起她深青色的披风,勾勒出她纤细又坚毅的轮廓。 她握紧手中精巧的连弩,她曾用这个杀器,歼灭数名山匪。 “起弩!”赵婉兮的喝令与第一支弩箭同时破空。 经过边明德改造的弓弩齐齐架起,箭矢同时从商船窜出,穿透一个个正奔袭而来的水贼胸膛。 刷刷的箭矢声,伴随着水贼的惨叫与跌落后的水声,激得后排的水贼红了眼向前冲。 箭雨扫射后,依旧剩下五十余名水贼继续向前,转眼间便到了商船旁,开始弃舟登船。 “箭数不够,省着用!”边明德压着嗓子对大家说。 将士们纷纷放下手中弓箭,将佩刀拔出。 周楚站在岸边,原本刚要离开,却见江面上突然打了起来。 登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但看赵婉兮方寸未乱,举手投足都是对决胜的笃定。 一阵箭矢过后,大半水贼皆落水。 刚松下一口气,又见几十名水贼正在甩了钩子旁攀绳索登船了。 周楚一把甩下披风,向江边的一艘小船跑去。 小船拴在木桩上,周楚解了两下都没有解开绳子,抽出利剑便斩。 他没有一丝犹豫,撩起长袍便要上船。 柴林不顾身份之别,急忙拉住周楚的袖子:“殿下难道忘了陛下的吩咐了吗?” 梁皇下令,不许大梁派兵护送南安使团。 言外之意,大梁不对南安使团下手,也不会对他们做任何形式的保护。 如果此时周楚出手,便是抗旨,一旦被梁皇所知,他的前途便毁了。 水贼依旧在奋力向大船上攀爬,南安士兵却放下了弓弩,难道是箭袋空了? 如果去支援,以他贵重的身份,在大梁的领地上,还是可以恫吓住这群水贼几分的。 即便吓不住,他和柴林的身手,也可以帮南安使团解决不少敌手。 可是陛下已经下旨...... 就在他犹豫之时,小船顺着水流飘走了。 赵婉兮你记住,不是本王不帮你,是天意让你们南安使团仅存这些残兵剩将,是天意阻止本王去帮你的。 柴林将有些失神的周楚扶上马:“殿下还是放心不下她吗?” “不过是一颗好用的棋子罢了……都是天意,如果这次天意让她活下来……” 他想着回头再看那商船最后一眼,只见水贼已经突破防线,正拼命攀着商船。 第二十二章 水战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周楚别过头去,不忍再看这场屠戮。 他心中默默吞下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如果她能活下来,那便是上天选出的,可堪与我为配之人!我定当珍之重之! 赵婉兮此时正专注于指挥这场小型水战,见黑衣水贼如蝗虫般涌来,她对边明德点点头。 攀在船帮上的水贼突然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边明德授命提前布置好的近战机关,此时充分显现出作用。 突然刺出的尖头铁杵,将水贼扎穿钉在船上,如同附着在船体的海菜。 最后剩下的十余名水贼见同伙已然殒命,便踩着他们的尸体和船身突出的铁杵迅速攀爬。 很快,他们便稳稳踏在商船甲板之上。 但下一刻,脚下的铁蒺藜便穿透了他们已经被江水打湿的布鞋,地上跪倒一片嚎叫的水匪。 刷——南安士兵们抽出手中的剑,架在水贼们的脖子上,等待赵婉兮发落。 “是谁给你们的情报?”赵婉兮拽了拽扬起的船帆,审问的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回答她的只有水贼的痛呼声。 “记住了,是你们不要这个活命的机会!”她踱步到水贼面前,又重复了一遍:“是谁给你们的情报?” 依旧无人作答。 赵婉兮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随后轻拍双手,船舱内原本熄灭的烛火便尽数燃起。 言淳领着五名士兵和边明德先前雇佣的镖头,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庄世仁和崔副将走了出来。 郭皇后也缓步紧随其后。 庄世仁和崔副将被丢在甲板上,两个人瘫软如同两块破布。 言淳对赵婉兮拱手:“公主当真料事如神,还真是这两个卖国贼在传递消息! 刚刚的鸟叫声就是他们的信号!” 赵婉兮看都没看庄世仁一眼,只是问哀嚎的水贼:“最后一遍,是不是他们两个?” “少废话,我们江湖中人最讲义气,休想从我们嘴里套话。要杀要剐,痛快点!” “原来是江湖中人啊!言大人可记下了?庄家勾结江湖势力,谋害使团证据确凿。”赵婉兮挑眉淡淡说道。 “你……!”庄世仁语塞,只是一味地指着赵婉兮,五花大绑的身体拼命扭动,试图挣脱士兵的控制。 言淳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早晨见到他们两个鬼祟模样,就知道准没好事。 赵婉兮便提前安排人在船舱紧盯着他们二人,果然他们是不安分的,暗中通匪。 好在及时控制住,没有让他们和水贼里应外合,陷使团于被动。 言淳带人对水贼搜身,却一无所获:“竟然连个帮派标记都没有。” 赵婉兮冷笑:“看来这次他们学聪明了!” “来人!将水贼都挂到桅杆上去!”赵婉兮将手一指,被点到的水贼们都露出恐惧神色。 “你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这般残忍!” “刚刚我给过你们机会的,是你们抻着脖子叫嚷要杀要剐都可以的。”赵婉兮勾起唇角。 赵婉兮说完,耳边传来高高低低的叫骂声,一句比一句难听。 风和抄起匕首,上前掰开叫嚷最大声的水贼嘴巴,手起刀落,一条血淋淋的舌头掉在了甲板上。 船上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呼呼的江风吹拂。 赵婉兮满意地对风和点点头,这丫头确实是把好刀。 她指向庄世仁:“他,还有他,都挂上去。” 庄世仁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咆哮着:“你疯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庄家人!” “本宫是当朝皇后!公主是皇家人!你们庄家如今怎么变得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郭皇后莲步上前,与赵婉兮并肩而立。 气态雍容,又找回了当初一国之母的风范。 在场兵将大臣纷纷臣服跪地,高呼千岁。 赵婉兮挽着郭皇后的手臂:“母后,咱也给庄妃娘娘个面子。” “水贼挂在高处,庄公子绑在低处的桅杆上即可!”赵婉兮扭头问言淳:“言大人,此举可有违国法?” 言淳摇摇头:“公主宽厚,卖国之举可诛九族,只是捆绑受刑,算不得什么。” “那就好,毕竟是庄家人嘛,该有的尊荣还是要有的。” 庄世仁和崔副将被堵了嘴巴,随众水贼一同被挂在桅杆上。 “既然庄家如此有脸面,这群水贼的生杀大权便交给庄公子好了!” 庄世仁眼睛一亮,猛地点头。 “今日起,每日桅杆上众人共提供一小碗水和一两干粮,怎么分配,交由庄公子来定。” “是!” 前世庄世仁的背叛、诬告、陷害,桩桩件件,都化作夜风,拂过桅杆上的一条条躯体。 赵婉兮握紧双拳,庄晋,看你这次还怎样狡辩! 夜色中,船锚收起,商船终于正式踏上返程之路。 只剩下庄世仁和崔副将悬在半空,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旁把守的士兵呸了一口:“卖国贼险些害死我们,还有什么可叫屈的!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水路到南安还有些时日呢!” 柴林不停催促,但周楚背对着江水,依旧未动身:“柴林,你听,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好像是呢......”柴林下马,抻着脖子向江上看去:“殿下你看那船帆!” 周楚猛然回头,只见硕大商船此时像只刺猬,船帮上插着数条尖刺,上面还挂着些没了气息的人。 而船帆旁,一个个黑衣水贼,如同人皮帆一样,挂在桅杆上。 在这群水贼脚下,还缀着两个衣着华贵的人。 “她竟然赢了?”周楚跳下马,用力摇着柴林:“你看到了吗?她赢了!” 柴林被他摇得眼冒金星,他实在不能理解殿下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从今以后,本王说到做到,她就是上天选给本王的命定之人!” 听见自家殿下依旧如中邪般喃喃自语,再看看南安使团清理船帮上穿透的众多水贼尸体的诡异景象,晚风一吹,激起一层白毛汗。 夜晚银河高悬,混了血迹的江水在夜幕掩映中看不见任何可怖的景象,但空气中血腥浓郁。 一片宁静中,天空却突然传来两声鹰啼。 柴林心下骂道:最近真是太邪门了,感觉周围总是有老鹰盘旋? 第二十三章 舅舅之死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柴林默念:肯定是南安公主八字太硬,谢天谢地,这尊大佛终于走了! 被柴林祈祷的赵婉兮,正站在甲板上,对边明德道:“边大人,在下面的栾城调整行船方向,改入㲸河河道,顺流入海,走海路去直沽。” 边明德领命,号令船工们开始全速前进。 赵婉兮补上:“大家好好干,到了南安都有赏!” 刚刚的场面想是吓坏了这些船工们,出来讨生活不易,银钱方面,赵婉兮自然不会吝啬。 挂在桅杆上的众人,此时没力气叫嚷了,有不少已经晕死过去。 船帆张满,商船全速前进,晃晃悠悠,一如赵婉兮全力复仇,又有些忐忑的内心。 赵婉兮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时,却发现郭皇后正坐在床边等她。 “母后,您怎么还不睡?”赵婉兮见郭皇后向她伸出手,便快步走上前回握住,暖声问道。 “你自己呢?已经几日未曾好好睡过觉了?” 赵婉兮看着烛光中双眼噙着泪意的郭皇后,看她眼角生出的几丝皱纹,心中漫过无边无际的痛楚。 如今郭皇后也不过三十五岁而已,却苍老至此。 思及前世,赵婉兮有些担忧。 “母后,八年时间过去了,您还爱慕父皇吗?” “你,你怎么问这种......” 烛火昏暗,船行时晃晃悠悠,赵婉兮看不真切郭皇后的脸色。 但从她羞赧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她对父皇还是存着爱慕之心的。 前世父皇不知是羞于面对因他的软弱而忍受八年质子之苦的皇后,还是因色衰爱弛而疏远皇后。 总之母后疯病之后,父皇不仅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应该表现的关怀之责,反倒是直接将母后关进冷宫,还把赵婉兮所受之苦归咎于郭皇后。 最后郭皇后只落得个长眠冷宫的下场。 “母后,这辈子,您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为自己......活?” 郭皇后神色怔愣,闪过几抹痛苦神色,又很快将情绪压了下去,换出惯常的宽和微笑。 “我是个你和珩儿的母亲,是南安国的皇后,是你父皇的妻子,众多责任在身,又怎能只为自己而活呢?” 说到赵珩,郭皇后又不免担忧起来。 “咱们远在大梁尚且危险重重,真不知你弟弟眼下如何?母后没用,作为皇后,竟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放心吧母后,有冯将军在,珩儿不会有事的!” “说起来,自从咱们离开梁宫,你就一直和冯将军走的很近,他当真可靠?” 船上空间有限,赵婉兮和郭皇后宿在一处,她一边洗漱,一边对郭皇后道。 “咱们南安国力弱,但冯将军这陛下亲封的‘骁勇忠毅大将军’却不算浪得虚名,母后还当他是昔日跟在舅舅身旁那个毛毛躁躁的大头兵啊?” 说到已故的郭将军,赵婉兮一怔,旋即问道:“母后,十年前我还小,只记得舅舅当初已经将咱们南安疆土尽数夺回了,最后怎么会战死得那么突然?” 这个问题困扰赵婉兮很多年,明明舅舅战功赫赫,取得了几代大将军都没有达到的成就,却成了南安国的禁忌,无人敢提。 而她曾经搬出马革裹尸的舅舅,祈求父皇见她一面,得到的确实一顿杖责。 所以她前世看清很多人的真面目,却直到被问斩,都对舅舅的死因不得而知。 “你舅舅......”郭皇后一开口,便已经带了颤音。 “我们郭家是世家大族,文官清流居多,没想到到了我们这一代,竟然出了你舅舅这样一个军事奇才。” “他和你父皇是打小的挚友,一个执掌天下,一个勇征边疆。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你舅舅还写了家书给我。 信上说他已经将边关十六城尽数收回,很快大梁皇帝会亲赴边境和谈。 陛下派了时任鸿胪寺卿的庄晋带着三万兵马,若和谈,他可拟定文书;若开战,也给兄长添上后备力量。” 赵婉兮眉头一皱,又是庄家! 郭皇后依旧沉浸在回忆之中:“可是谁都没想到,周渊赶赴边境,根本不是和谈,而是御驾亲征!” “当时没有人知道边境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庄晋的军报传回京都,我才知道你舅舅的死讯。 命丧疆场,未留全尸!” 最后八个字,郭皇后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据庄晋所言,梁皇亲征导致敌军士气大涨,南安军士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他留在营中做文书事务躲过一劫,带着当初护卫他的几百人逃了出来。” “不知道舅舅原来剩下多少人马,能一路杀的大梁祈求和谈,再加上庄晋送去的三万兵马,少说也有近十万人,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打败了?”赵婉兮不解。 “庄晋说是你舅舅贪功冒进,将大军一举带入了梁军包围圈,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他口说无凭,父皇竟然信了?” “你父皇原本是不信的,本宫也不信,可是跟庄晋一同回来的,皆去作证! 而这桩案子还没结束,大梁的兵马就继续南下,梁皇一边攻打咱们南安,一边下战书奚落陛下,奚落你舅舅。 他也说是你舅舅决策有误,陷入了他布好的圈套,自此,你父皇便信了。” 赵婉兮气急:“他与舅舅一同长大,当知舅舅心性,就这么信了?我看是他忌惮舅......” “休得胡言!”郭皇后谨慎地看看四周,低声道:“那是你父亲!你怎能如此说他?” 看着赵婉兮的冷笑,郭皇后觉得心底里有些发寒。 这几日虽然女儿种种表现让她很惊讶,但从未想过平日里最是懂事听话的女儿,怎么突然大逆不道起来了。 “所以他因为觉得舅舅有错,便让你我来大梁为质?” 赵婉兮声音冷清,像淬了冰的刀,试图将父皇在母后心中的伟岸割碎。 “你父皇非但没有怪罪你舅舅,还下了口谕,从此朝野上下禁止谈论你舅舅功过,依旧保留他大将军的身后名!” “那便是庄晋的主意了?” 第二十四章 元熠食言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你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为何总是对我们南安人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当初梁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冯远征临危受命但根本抵挡不住,不过一年的时间,梁军竟然打到了京都! 梁皇有一口吞并南安的野心,但南安重商,大梁根本无从管理,便要你父亲去做人质。 庄晋顶着梁国的屠刀极力阻止,上表周渊,南安国不可一日无君,有你父皇在,才能让南安国库丰盈,大梁也才有利可图。 他甚至举荐他的胞妹庄妃带着孩子去做人质。” 郭皇后不知是说累了还是被赵婉兮气到了,只觉口干舌燥,便停下来倒了杯水喝。 赵婉兮第一次听说庄妃和赵婉宁险些成为人质的事情,连忙追问后续。 “后来是周渊得知南安皇后竟是郭将军的妹妹,便连你父亲都不要了,点名要我带着你去大梁为质。” “周渊这么记恨舅舅,这些年梁宫日子虽苦,却也没害过女儿清白,如今还能让咱们母女活着回南安,也是不易。” 郭皇后听她这么说,倒水的手一抖,水都洒在了桌上。 “不过为了利益罢了!”郭皇后适时岔开话题:“时间不早了,蜡烛都快燃尽了,快睡吧!” 赵婉兮依言躺在郭皇后身边,她很努力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 本以为复仇之路,只需一个个解决掉这群伤害过她的人遍足够了。 可是如今得知郭将军过往,再细细回想前世种种,或许她的遭遇不只是被羞辱厌弃...... 想到这里,赵婉兮轻轻叹了口气。 赵婉兮感到手上一暖,然后就听到郭皇后温柔的嗓音。 “又睡不着了?” “嗯......” “辛苦你了孩子,这几日来全靠你在这里主持大局运筹帷幄,但是你不要给自己如此大的负担。” 赵婉兮没办法告诉郭皇后,她每天表面镇定十足,无人处,她其实并不知道这条复仇之路是否可以成功。 她一闭上眼,都是前世被殴打折磨的场面。 除了山匪尽数被剿那夜,她几乎没有深睡过。 赵婉兮感觉到郭皇后侧身过来,手臂轻轻揽住她,一下一下拍她入眠。 母亲的怀抱温暖踏实,将她的烦恼和恐惧隔绝在外。 未来有多少不可知的危险,此时的赵婉兮心中,只有确幸。 她还活着,真好。 母后还在,真好。 翌日,天光大亮。 赵婉兮一夜睡得香甜,睁眼时发现已经日上三竿,郭皇后没在房间,风和正在外面压着嗓音说话。 “小声些!公主难得睡得这样好,千万别吵醒了她!” ——这是对路过的船工和士兵说。 “不就是饭菜吗,公主醒了我自去给她做新的!” ——这是对伙夫说。 “您有事也等公主醒了再议!什么?您晕船这种事情何必找公主说?” ——这是对言大人的。 这小姑娘自从跟了她以后,总是想为她做些什么来报答。 赵婉兮漾起一丝笑意,躺在床上抻了个懒腰。 阳光穿透窗子洒进来,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享受过这么好的阳光了。 门外又响起一串脚步声,风和刚刚‘哎’了一声,边明德便沉声唤道。 “殿下,现在咱们已出㲸河,正在入海!” 赵婉兮闻言立刻起身。 “细作传了消息出去,来杀我们的,绝不止昨夜几个水贼那般简单,传令下去,全体戒备!” 白鹰在空中盘旋数圈,看清了商船驶出河道入了大海,啾啾几声后,返身向北飞去。 * 永明城的港口,一艘战船正在收锚。 巨大的战船甲板上,阳光正好。 秦刚哼着小曲,抱着刚刚落在他身边的白鹰,逍遥又自在,脚步都更加轻快。 山中无元熠,秦刚当大王。 他在甲板上放了张躺椅,刚躺下小憩,就发觉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定睛一看,不是别人,竟是他的主子! “将军您不说不来了吗?”秦刚急忙站起身,垮着脸问。 元熠站在船头,抓着白鹰,不知道在跟它较什么劲。 程儒撑着伞走过来,很自然的‘雀占鸠巢’躺在秦刚的躺椅上。 调侃道:“你们一个个的也不知道好好保养,马上回京,都黑着脸,怎么讨小娘子欢心?” “程军师,你怎么也来了?” “还不是你家将军一点都不担心小公主,也没有嫌弃你不靠谱,都怪我太想我家老爷子,才非要闹着来这里的!” 秦刚听着他酸溜溜的反语,疑惑道:“你们怎么骗过陛下的?” “怎么能叫骗呢?我们明明身负圣意,前来支援啊!” 秦刚一惊,握紧挎刀,猛地左瞧右看:“难道水师这边也有战事了?” 程儒将伞塞进秦刚手中,命他撑伞,自己则开始往脸上贴黄瓜。 边贴边说:“现在梁国求和还来不及,哪里敢起战事!” 元熠见他如此做派,将他脸上的黄瓜片扒开,顺势将白鹰丢在程儒怀里:“赶紧问问南安使团到底走的哪条路?” 程儒也不恼,抱着白鹰开始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元熠给秦刚解释来龙去脉。 秦刚走后,程儒便给程国公去了书信。 第二天,皇帝的御案上,便躺着一封程国公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永明城向南二百里,有不明身份的船只出现。 身手矫健船速极快,怀疑是梁国海军侵扰近海。 然海面辽阔,兵多将少,特请皇上加派军官支援。’ 元熠说:“梁皇迟迟不给和谈答复,海上又出这种事情,陛下气的当时就下旨,令我和程儒来此处支援。” 㲸河入海口处,恰好处于绥远国和梁国海上交界处。 近日又因为对赵婉兮的刺杀任务,船只调遣频繁,难免有些船越过了绥远的警戒线,程国公便以此做文章。 如果出动的是梁国水军,越了绥远领海,那绥远出兵天经地义。 如果是梁国水贼不小心越过了领海,那绥远帮他们剿匪也算是人情。 元熠觉得,这封军报倒也不算欺君。 秦刚被元熠这些话,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一旁的程儒叫道:“白鹰说,他们从㲸河入海了!” 第二十五章 双线布局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商船之上,赵婉兮垂眸看着趴在地上的庄世仁。 他已经被吊在桅杆上一天一夜了,此时已经完全给他松了绑,他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这顿晚饭,你想分给谁呢?”赵婉兮问。 庄世仁趴在地上,喃喃着:“水,快给我水喝!” 赵婉兮示意,风和走上前,将早已备好的水递给他。 同时奉上的,还有承诺过的一辆干粮。 赵婉兮言出必行。 庄世仁一把抓起,向嘴里塞去,吞咽太快,噎住了。 想找水顺一顺,却发现水已经喝光了。 “再给我些水......” 赵婉兮没有理会他,让人将他重新绑回桅杆上,只是这次没有将他吊起来。 毕竟,现在还不能让他死。 或者说,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应该死在庄晋面前。 就像前世,弟弟死在了母后面前一样。 “粮食和水的分配权在庄世仁手里,庄公子已经替你们吃光了。” 黑夜中,海上升起一轮明月,此时的月亮还剩下一芽缺口。 月光皎洁洒满海面,也勾出影影绰绰的桅杆上的人影,在海风里摇曳。 这些垂死之人,饥渴交加,听到这话,怨毒的目光射向庄世仁。 崔副将也在其列。 “阿崔,你放心,明天的水米我一定给你!”庄世仁流泪道。 崔副将动了动嘴,只是嗓子干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收回目光,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桅杆上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海浪呼号。 郭皇后出来寻赵婉兮,给她披上一件披风:“海上风大,别着凉。 已经这么晚了,快回房睡觉吧。” “母后您先睡,我现在还睡不着。 距离庄世仁传消息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从山匪之事来看,庄晋定然在大梁布局周密,他们消息往来速度很快。 山匪之乱他们没成功,如今水路也未必安全。 我估摸着,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当真是庄晋吗?他曾经还举荐他亲妹妹来大梁为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起前世赵婉宁、庄妃在明,庄晋在暗的一桩桩勾当,赵婉兮怒火中烧。 “他为什么?为了他妹妹,为了他外甥女,为了他不可言说的野心! 若你我还朝,庄妃晋为皇后的美梦就破碎了,赵婉宁也担心不能再继续做父皇心尖上的大公主了! 最关键的是,您有赵珩啊!” 赵婉兮曾经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她只是公主,即便赵婉宁担心她会分走父皇的宠爱,但也实在不必让她遭受这番折辱。 后来她懂了,因为她弱小,更因为她是女人。 给女人定罪太容易了。 大家都是不容许女子有污点的,而有一个满身污点的姐姐,即便后来谋害太子的奸计没有得逞,太子也没有继承大统的希望了。 郭皇后沉默,她一直的心愿都只是回南安,得偿所愿之时,一心也只剩下欢喜。 却从来没想过,在她离开的八年里,青梅竹马的郎君,如今是什么心性呢? 而没有了兄长庇护的南安朝局,又是什么样子? 赵婉兮见她不说话,抬手一指半死不活的庄世仁:“这还不够证明吗?” 良久,郭皇后点点头:“好,母后信你。” “母后,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您都会相信我吗? 不管我和谁对立,您都会支持我吗?” “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问?” 赵婉兮殷切的回望着她。 “你是我的女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后当然相信你、支持你。” 将郭皇后送回房间后,赵婉兮又带着边明德将商船各处的机关布置、士兵部署都检查一番。 直到天边泛起霞光,她才短暂睡了一小会儿。 和赵婉兮一样睡不好的,还有冯远征。 他单人快马一路赶回南安,入境时已经两股战战,大腿都磨破了。 但他不敢停下,时间太紧张。 他第一时间调集人手,以曾经与他一同在郭将军麾下共事的云城守边军将领许大为首,秘密抽调八百人小队。 许大担任小队头领,他则扮作副将,一同往太子赵珩行进的方向赶。 赵婉兮曾当着他的面解过一挂。 “山压寒潭,龙困浅滩...糟了,珩儿有危险!” “霜甲将军喉咽雪,银枪挑月不教沉。舅舅,唯有您可替他解围......” 思及此,冯远征回神,对众人道:“大家再快一些!明日务必赶往直沽,摸排可疑人员!” * 夜暮里,丞相府中,庄晋又一次将书狠狠掼在书案上。 刚刚庄晋得知,有不知名姓的三百人突然混入护送赵珩的队伍里。 而赵珩欣然接受,同行的其他官员、公公哪敢有异议。 而据可靠线人报,其中还有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冯远征。 他将赵珩保护得密不透风,这一路下来,外伤伤不了,连下毒弱化他的身体都做不到。 “这个冯远征疯了吗?不好好护送使团,跟来凑什么热闹?” 庄晋稍微平静了一下,又问:“既然他们要在直沽登陆,现在直沽那边布置得怎么样了?” 角落里的黑衣人与夜色融为一体,不敢动弹。 “......” “说话!” “直沽那边,有一伙势力,天天摸排港口安全,咱们的人......一个都没能进去。” 黑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废物,都是废物!养你们那么久,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赵婉宁突然推门而入,惊惶道:“舅舅,这下如何是好?” “你那边又怎么了?”庄晋正在气头上,语气也未免不耐烦。 赵婉宁被他吓了一跳,但依旧硬着头皮道:“梁国传信,说是绥远多艘战船越过大梁海境一路向南,不知要做什么。 眼下梁皇已经慌了,正在同绥远交涉呢!” “什么?绥远怎么也去添乱?” 赵婉兮看了眼黑衣人,又看了眼庄晋愤怒的脸,问道:“舅舅这边,可是又有什么不快?” 待黑衣人又汇报了一遍情况,赵婉宁发出比庄晋更大怒斥。 很快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啊’了一声。 “舅舅,冯远征所为,可是赵婉兮授意?” 庄晋面色一沉:“传令下去,加派两成人手,务必将他们全数歼灭于梁国海上!” 赵婉宁开了开口,庄晋制止她的话头:“别想着折辱她了,赵婉兮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太多,太子的身边不可留有这样的亲信。” 第二十六章 初见还是再见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婉兮破晓时方才入睡,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醒了。 心里有事,辗转难眠。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 站在船头,看见澄蓝的海面风平浪静,潋滟晴好。 却不知危机何时降临,无心观赏。 虽然她把被俘虏的水贼们挂在桅杆上,希望能震慑后来者一二。 但不知道这次到底对方会来多少人,这艘商船的布局能否挡得住。 “公主您看!”边明德大惊失色,指着远方。 赵婉兮顺着他的手指极目远眺,只见海天相接处,出现了数艘巨船。 正在全速向他们所在的地方驶来! 如此规模形制的战船,整整八艘! 赵婉兮神色凛然,这庄晋为了害她,可真是把棺材本都用上了啊! 商船上的众人见到战船逼近,都吓得几乎站不稳。 有的铁血男儿,竟然带着哭腔问赵婉兮该怎么办。 “大家不要怕,按先前布局守备! 登船名册本公主已传令回南安,大家只管拼尽全力迎敌。 生,则享当世荣华富贵。 死,则荫封子孙后代!” “誓死效忠南安!” 众人齐声怒吼,数次方歇。 南安军力积弱,这群士兵也是窝囊多年。 如今见到公主竟然有郭将军的影子,都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就在大家严阵以待中,眼前的战船行驶轨迹却硬生生地偏离了。 “公主您看,他们怎么散开了?” 赵婉兮一颗心渐渐下沉。 八艘战船逐渐分开,扇形前行,又渐渐以商船为中心呈圆形排布。 看起来,已经对商船形成合围之势。 远处的主舰吹起冲锋号,余下七艘也纷纷吹响号角。 商船上的各点位也开始汇报。 “火油就位!” “弓弩手就位!” 八艘战舰缓缓启动,赵婉兮双手持弩,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公主,他们好像......” 边明德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况,说话磕磕绊绊。 “他们走了!”赵婉兮大喜过望:“他们竟然走了?!” 战舰从八个方向向远处驶去,虽然依旧在商船的视线之内,但却并没有要进犯他们的意思。 海面重回一片宁静。 商船上响起一片欢呼声,但他们还没高兴太久。 “你们看那是什么?”一名士兵伸手一指。 大家齐齐看去,一只小船荡悠悠向商船的方向漂了过来。 刚刚根本没看见这只船的,它什么时候出现的? 虽说那只船比南安使团所乘商船要小很多,但一眼就能看出,它比商船还要坚固得多。 南安使团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因为那船看起来飘飘荡荡,速度却奇快,不一会儿,就和商船齐头并进了。 离得近了,赵婉兮方看清楚,小船上只有五个船夫,和两个带着帷帽的......男人? 这两人一个魁梧如松柏,一个修长如碧竹,却都出奇的高。 这等身高,难道是......绥远人? “来者何人?”言淳站上船头,指向小船问道。 程儒撩起帷帽,笑容绚烂,欠身拱手道。 “老伯安好,在下方儒,这位是我兄长方元。 我们是北边来的商人,想去南安做生意,没成想刚刚遇上那几艘大船不知何往,吓坏我们了。 不知您这船也是要往南安去的吗?可否同行?您这边人多,我们几个力壮,正好互相有个照应!” 言淳有些动摇,他多年官场浮沉,看面相识人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 见这小伙子言辞恳切,人长得面如冠玉,看起来就像是有钱人家没经历过挫折的小少爷。 最关键的是,他们商船的人手的确太少。 但他还是为了安全起见,多问了两句:“做什么生意的?” “北边的鲜鱼、虾蟹生意!” 程儒说着,从下属手中接过一只盛满冰块的木桶,恭敬递上。 他微不可查地碾了碾手指,鼻头微皱。 而这一切,并未躲过赵婉兮敏锐的目光。 有士兵护在言淳身前,替他接过。 南安使团仔细查看,发现木桶里都是些奇形怪状的海货。 南安都城居于内陆,是以这些京城官员很多都未见过海,即便有一些身家较好,也从未见过这等海产。 而且不同于他们之前见过的海鲜,这些北方海产的腥臭气竟小得多。 众人啧啧称奇,风和上前一看,笑对他们解释:“你们久居内地,所见海产保存不佳,自然腥臭。” 言淳瞪大了眼睛,见风和抓起巨大的长了八条粗腿的圆壳物体,吓得连连后退:“这些都是何物?” “这是巨螯,就是螃蟹,只是生于海中,比你们惯常实用的蟹子要大上许多! 这是龙蛤,可以视为大一些的虾。 这个是章鱼,圆头八只脚,没见过吧!” 风和一一解释,听到最后一句,赵婉兮心猛地一跳,扭头看向小船上的人。 恰好另一个带着帷帽的男人也在抬头看她。 隔着轻纱四目相对后,男子快速低下头去。 言淳继续盘问:“此前从未在南安见过此物,你们当真是去做生意的?” “当真!北地方家世代经商,此次我们想试验一下我家是制冰技术能否将海货原样运抵南安,如若可顺利运抵,顺便开拓商路。 是以只备了一船货物,刚刚那桶便作为见面礼,请大家尝尝!” 程儒说着,和元熠一起递上调好的料汁。 太医上前细细查验了,未见有异。 又给崔副将喂了一口,等了片刻,见他也是安然无恙。 郭皇后见赵婉兮还在出神,便对言淳点点头,言淳将海鲜和料汁悉数全收,又回赠了一些南安特产。 两厢安好,风和动手拆解海货,几名小士兵兴冲冲打下手开火,南安使团此时简直同过年一般。 本以为的强敌的战舰离开了,又来了几个年轻壮汉当帮手,还得了这一大桶美食。 但一片喜悦之中,赵婉兮却独自来到船边。 她看向元熠,手指紧紧握住桅杆,垂首问道:“敢问方元公子,您这长了八只脚的鱼,可是在渤海之滨钓的? 曾有一位故人告诉我,他家乡可以钓到这种鱼。 你们那里,太阳申时初刻便会落下吗?” 第二十七章 海上生变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众人对赵婉兮这番话摸不着头脑,但一想公主在大梁多年,见闻定与他们不同,便也不疑有他。 这是他们曾经的对话,暗示的意味太过明显。 元熠听闻此话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好在帷帽挡住了他的神情。 他平复了片刻,缓缓开口:“在下未曾去过渤海,这些都是极北之地产物。” 声音不似往日战场上杀伐果决的金石之音,声线化作春水煎茶的温柔。 但是不论是哪种声音,都与赵婉兮记忆中的不同。 少年变声期难听的嗓音,时隔多年却成为她最怀念的音色。 风和来叫赵婉兮用膳,程儒也忙将元熠拖回船舱。 一进舱,程儒便问道。 “你怎么回事?是你放心不下非要来的,结果一见到小公主就变成这幅怂样子?” 程儒往榻上一躺,侧目看着元熠开起了玩笑:“这公主的确貌美,难怪你念念不忘。 本公子也算是万花丛中过了,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你说,哪个男人能不心动呢?” “你敢!”元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看看,一句玩笑话就炸出你的本心了!就你这样,还在人家面前装不认识?” “你看看她船头挂着的那些人......”元熠说着,叹了口气。 “哦?觉得她变了?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小姑娘了?” “怎么会?我是觉得她过得太不容易了,而我如今前路未明,不敢招惹亦不能招惹。” “你问问你的心,当真如此认为吗?”程儒的语气带了几分怅然:“既然你认为前路未明生死未卜,而你们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为何不能好好珍惜少有的共处时光呢?” “别像我一样后悔莫及。” 程儒拍了拍元熠的肩膀后,便走出船舱。 元熠独留原地,细细琢磨程儒的一番话,觉得甚是有理。 但前世被害种种在他脑中走马灯般闪过,绥远、大梁、南安,看似敌对,其中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原本只是想保护赵婉兮无忧无虑过完一生,别无他求。 将自己完全浸淫在战场和布局中来麻痹自己对她的思念,直到见到她,内心溃不成军。 元熠越想越乱,觉得船舱中过于憋闷,便来到船头透口气。 “眼下日头偏西已无刺目强光,你为何还戴着帷帽?” 元熠转头,就瞧见赵婉兮正躺在摇椅上侧头看他。 “面目生疮,恐辱尊目。”回答一板一眼,谨慎克制。 赵婉兮小声嘟囔了一句:“随你!” 元熠打量商船有些不一样,细想之后问道:“桅杆上的那些人呢?” “死了。” 难道还是有刺客突围进来了? 元熠环视四周,手慢慢扶上腰畔佩剑。 他虽深信绥远水军战力,但在赵婉兮安危上,不敢有任何疏忽。 “我杀的,怕了?” 出乎赵婉兮意料的是,元熠听到这话,反倒放松下来。 见甲板上有张椅子,他便也坐下,朝着赵婉兮目光的方向望去。 海天交界处,一轮红日缓缓落下,西天云絮堆叠似锦浸染上了渐变的胭脂色,赵婉兮的双颊也映上些微橘红。 元熠透过帷帽缝隙,目光在她的脸上缱绻,不舍移开。 傍晚时分海浪较白日里变得剧烈,浪花拍在船帮上,溅起一从海水。 赵婉兮伸手接了几滴,放入口中尝了,很快眉头皱起:“当真和他说的一样苦涩。” 说完,她起身离开。 元熠看着她的背影,回忆如潮水袭来。 “你当真没见过海?海水又苦又涩,有机会带你尝尝!” “真的吗?海水苦涩,为何鱼虾如此鲜美呢?” 记忆中的小女孩儿纯真模样与眼前少女渐渐重叠。 元熠在甲板上呆坐良久,这是他重生后难得的休闲时光。 黑夜中,又传来不远处赵婉兮的声音。 “崔副将,你背叛过我,所以你必须死。 但你毕竟是冯舅舅的副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是和今日那群水贼一般,来个痛快,还是坚持等他分你水米?” 崔副将绑在船头水米未进多日,气若游丝:“我信他,定会救我。” 他饥渴难耐,目不能视,压根没有看见一旁的庄世仁正在拼命舔干最后一颗米。 士兵上前给崔副将松绑,随后将其投入大海。 赵婉兮看着如旧的海面说道:“人虽坏,却也傻,难道连人心易变的道理都不懂吗?” 程儒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拍了元熠一把:“你听这话,像不像在骂你?” “不好!”程儒声音陡然转冷:“有刺客潜过来,正在攀船!” “全体戒备,按商定章程行动!” 元熠一声令下,单手撑住船板,双脚蹬在船帮上,一个借势,跃到赵婉兮面前。 “快走,跟我去小船!” 不待赵婉兮反应,便单手将赵婉兮拦腰扛起,甩出袖中钩锁荡回小船。 “你做什么?我母亲还在那边,我要回去跟他们一起防备!” “你安心待在此处,我保证他们都会安然无恙。” 赵婉兮略一沉吟,冲商船喊道:“边大人、言大人全力配合这几个小兄弟,严密布防,务必保证母亲安全!” 同时,小船上以程儒为首的六名年轻人,将索梯挂在两船之间,运了更多的尖刺武器到商船上。 元熠将赵婉兮锁在一间小船舱,他则守在门口,又沉声补了一句:“你放心。” 这是一间全木无窗的小舱室,只有一盏琉璃罩的油灯在燃烧。 赵婉兮的心就像跳动的火光一样不安,直到外面厮杀声渐弱,舱门咔嗒一声打开了。 元熠站在门口,他的脚下躺着几个湿漉漉的黑衣尸体。 “都解决了,他们都安好,不必担忧。”元熠平静道。 赵婉兮看到他肩膀处血迹染透了蓝色长衫,在夜色中依旧殷红得可怖。 连白纱帷帽都沾染了血色。 见她的抬手过来,元熠向后缩了一步:“这不是我的血,是那群水鬼的。” “你的帷帽脏了,我帮你洗洗。”赵婉兮声音坚定。 她踮起脚尖,朝着元熠抬起双臂。 一只手搭在元熠肩上,一只手抚上他的帽檐。 元熠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在原地。 第二十八章 真的是他!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帷帽撩起一角,露出元熠利落分明的下颌。 记忆深处突然冒出赵婉宁那张怨毒的嘴脸,元熠突然惊出冷汗。 前世害他之人处心积虑害了他所爱之人,他不敢再拿她去赌一次。 他向后退了两步,躲开赵婉兮的手指。 赵婉兮眸底聚起一片怅然,说了声‘罢了’便转身离去。 程儒已经在两艘船直接搭好锁链,赵婉兮头也不回地攀索回到商船。 “这种英雄救美的好机会,你都没有跟人家表明心意?”程儒推了元熠一把。 “嘶......” “刚刚你挡的那一下,被水鬼伤到了? 我还以为你这一摊是水鬼的血呢!咱们绥远战神也会受伤,真是奇了!” 程儒语气嫌弃,但还是耐心帮元熠换药。 两艘船上火把长明,大家都在忙忙碌碌收拾水鬼尸体。 一炷香的功夫后,又有几名船夫从海面捞上来几只小木舟。 赵婉兮道:“这些水鬼趁夜色划木舟靠近,又潜入水中突袭我们。 有这身手的人并不多,咱们一战便杀了四十几号,想来他们已经别无他法了。 此战过后,咱们应是安全了!” “是啊殿下,再有不到两日,我们便进入南安领海了!”边明德声音愉悦。 但赵婉兮的心情繁乱:“收整完大家便轮值守夜,我今日头痛,先去歇了。” 元熠躺在小船甲板暗处,听到了一切。 心里发堵,还有不到两日,他们便要分别了。 翌日天还未明,原本就睡不好的赵婉兮,天还没亮就坐在船头等日出。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元熠也坐在船头。 两船齐速并行,赵婉兮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元熠张了张口:“你怎么醒得这般早?” 回答他的只有滚滚海浪,赵婉兮恍若未闻,元熠也缄了口。 小船行在商船东侧,一轮红日夹杂着海风的咸湿潮气,不知不觉间便越过海平面缓缓而升。 赵婉兮面庞朝东看着日出,目光不期然间,与元熠隔着帷帽相对。 她迅速移开眼睛,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经过前一晚的共同迎敌,眼下两船人亲如一家。 白日里都拿出各自备好的酒菜,南安使团连海上难得的水果都摆了出来。 但只要元熠上了商船,一同吃饭也好,闲话聊天也罢,赵婉兮便借口昨夜没睡好回去补觉。 一来二去的,程儒便看出来二人情况有异。 转眼到了晚饭时分,程儒转身对元熠道:“你看这一天下来,人家都躲着你走。 我看啊,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我给你带吃食回来!” 元熠失魂落魄地坐回去:“不用带了,我没胃口。” “爱吃不吃,矫情!对了,你自己记得换药。” 商船上,程儒挨着郭皇后坐,郭皇后对他和元熠两个后辈很是喜爱。 郭皇后问道:“你大哥怎么没来?” “大哥他今日高烧不退......”程儒作痛心疾首状。 “都怪我,要不是他替我挡下那一刀,他也不会这样。”郭皇后忧心忡忡。 赵婉兮闻言,手微微一颤,险些将碗掉在地上,但很快稳住了。 “他为娘挡了一刀吗?怎么没人跟我说?” “想来是前些日子太过疲累,你这两日一直没有精神,故而还没来得跟你讲。”郭皇后解释。 只听程儒又说:“婶婶和赵姑娘不必担忧,兄长已经用了药。” “那为何还是高烧不退?罢了,我们这里有很多上好的药材,太......咳咳,郎中何在?”郭皇后传唤太医,及时改口为‘郎中’,险些暴露了身份。 程儒心里暗喜,面上却不表。 一旁的太医早已被程儒事先安排好的小弟灌醉了,眼下瘫软在桌上,嘴里还喊着:“喝,接着喝!” “这......”郭皇后面露尴尬神色,转头看见一直默默吃饭的赵婉兮。 “你是通些药理的,咱们又有上好的治外伤的药,你去挑上一些,给方大公子送去吧。” 赵婉兮听说元熠病了,本就担忧,听到这话便放下碗筷。 刚要起身,风和却先站了起来:“小姐太过辛劳,我替她去就好!” 程儒见半路杀出个风和,跳了脚:“你去算什么?你会看病吗?” “风和你坐下,方公子是为了救我受伤,若不是我晕船时时作呕,理当我亲自去探望的! 既然我不便前去,婉兮定然要替我出面才行。” 程儒在一旁连连点头,不住夸赞郭皇后端庄慈爱,一见就亲切云云。 赵婉兮顾不得他那边溜须拍马的说辞,赶忙带了最好的药去看元熠。 程儒走时没有将门关严,赵婉兮刚扣门,一阵海风吹过,舱门就开了。 元熠正背对着门口换药,随口问道:“这么快就吃完了?” “是嫌我来早了?”赵婉兮见他根本没有像程儒说的那般高烧不止,放下心来,打趣他。 听到赵婉兮的声音,元熠连忙将帷帽扣在头上,动作太快,伤口又渗出血。 轻纱掠过肩伤,点点红印沾染轻纱,像腊月的红梅。 赵婉兮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纱布:“我来吧。” 她指尖轻柔,小心翼翼上药、包扎,如羽毛拂过。 她瞧不见元熠满是不舍的双眸,但却清晰看见他锁骨下的三颗红痣。 一切猜想都得到了验证,真的是他! 赵婉兮美眸含泪,却生生忍住了。 她从前便怀疑过他的身份,他明明只是个名唤易元的侍卫,却总能在一众皇子公主手下护她周全。 最后太子欲栽赃她,是元熠去顶了罪后再也没回来。 原来竟是这样!元熠,易元。 一切线索串联起来,庄晋即便有钱,却也没有实力得到八艘异国战船,而以梁皇好大喜功的性格,这般雄伟的战舰怎会不插上梁国的旗帜? 战船散开,元熠出现。 赵婉兮举手去撩元熠面前的白纱,元熠情急将她双手反扣在身后。 只是这一动作,便将赵婉兮圈在怀中。 赵婉兮双手被困便来了脾气,她踮起脚尖,轻起朱唇,将脸凑了过去。 元熠见那张日夜思念的秀美脸庞在眼前慢慢靠近,一时都忘了呼吸。 赵婉兮贝齿轻咬住白纱一角,慢慢下拉。 元熠内心的防线终于溃不成军,他轻轻合上潮湿的双眼,朝着赵婉兮的呼吸声,缓缓俯身。 第二十九章 等我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听到元熠的呼吸愈发粗重,赵婉兮松开了口中的白纱,将头偏开。 元熠没有如预期般碰触到那双轻软的唇,却突然听见赵婉兮的清脆笑声,听起来很是轻松愉悦。 他眼中闪过一抹窘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抓着赵婉兮手腕的双手也略略松开来。 “是我失礼了......”元熠声音暗哑,带了丝鼻音:“赵姑娘恕罪。” 赵婉兮趁机收回手臂,抵在他胸膛,将两人推开些许距离。 “早听闻绥远战神元熠十八岁出入战场,三年戎马铁血便战功赫赫,封万户侯。 虽已不是我的易元,但知道你还活着,真好。” 元熠听到这话,一颗心早已融化了。 他下意识想拉住她,却在触碰到她的袖口时,堪堪停了手。 总觉得有千言万语,滚在喉头,化作两个字:“等我。” “你如此大费周章护我周全,我很感激。 但你也看到我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重重危机,前路漫漫,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至于早先提出的共分大梁之计,我定竭尽全力报君恩情。”赵婉兮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在门口处侧过脸,落下句话:“知道你活着,我已经很开心了。” 赵婉兮走出门去,一颗泪滚在浓密的眼睫上,她轻轻拭下。 几次深呼吸后,她又看了眼元熠投在窗上的怔愣剪影,挂起笑意,回到商船。 马上就要到南安了,比起不可把握的情愫和不可坦诚的缘分,即将面对的仇恨和危机更加重要。 她既没说等,也没说不等。 元熠依旧呆呆站在原地,握紧了拳。 他原本只是想默默守护,亲眼看见她安全抵达南安就可安心了,却不成想事情变成如今这样。 而他为自己的心画地为牢,却被赵婉兮轻巧的撬开了锁。 程儒回来兴冲冲的问他:“我在那边瞧见小公主眉眼里都是笑意,你们相认了?” 元熠摇了摇头,随后又坚定的看向程儒:“给我一年时间。” 程儒探了下元熠的额头,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温度:“没高热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给我一年时间,定绥远,求娶她!” 程儒见他眼里燃起一团熊熊烈火,不由得为之一振。 飘荡在海中久了,再美的海景大家都已心生厌倦,但赵婉兮却一直坐在船头看风景,好似怎么都不会厌烦。 元熠就窝在小船的阴影里,偷偷陪着她。 未来有太多不确定的苦,此刻是他给自己放纵的一块糖。 直到日头西斜,海浪卷上细碎的橘红色,海天相接处,出现了一队船只正在朝他们驶来。 船队越来越近,为首的是一艘雕花巨舰,上面插着的大旗赫然写着‘南安’。 “殿下,您看那是不是冯将军?”边明德欢呼大叫。 使团一众成员早已受不了海上的辛苦,纷纷跟边明德一起激动的向远处船队挥手呐喊。 “传令,全速前进!”冯远征对副将道。 他马不停蹄回到南安,带上人手接应了太子,在直沽将太子一行人安置妥当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汇合海军前来接应赵婉兮。 程儒默默将帷帽戴起,他们是易名出行,面对南安军方还是不要展露真颜为好。 明明平安抵达南安境内,赵婉兮是高兴的,却不知为何,心脏在胸腔中撞得生疼。 元熠和程儒到商船上和南安使团辞行。 “还没到南安,商路还没打开,怎的就要回去了?”郭皇后温言问道。 “不如你跟我们回到京城,我也有些门路,日后鲜货的大宗采买便找你们。” 郭皇后念念不忘元熠的救命之恩。 “多谢婶婶的一番好意,只是我们保存的方法有待改善,这鱼虾还没运抵南安便都烂了。”程儒作可惜状。 赵婉兮静静看着他们演戏,若是有臭鱼烂虾,味道不知道要多大,而他们两人身上一丝腥气也无。 母后单纯不做他想,而言大人和边大人这等老江湖,见皇后感念恩情,而他们二人也没有歹心,自然不会戳破谎言。 一路相伴,时间虽不算太长,但共同经历过生死,南安使团和绥远的‘船夫们’依依惜别。 元熠请赵婉兮借一步说话,没成想风和挡在身前。 前日元熠一到商船,赵婉兮便借口躲起来,她早就发现公主似乎很讨厌这个人。 “十二生肖都装不下你,你是属大鹅的吗?见人便要啄两口。”程儒调侃她。 风和正是年轻又不忿的年纪,大鹅聒噪又整日下蛋,路过的狗都要被它欺负两下。 竟然将她拿大鹅作比,她一听便来了脾气。 “你才属大鹅,你全家都属大鹅!竟然用大鹅来调侃女儿家,你若是有妹妹,被人比作大鹅,你当作何感想?” 程儒登时冷了脸,眸色一暗,拂袖而去。 风和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的,明明是他先骂人,怎的还经不起吵架。 “他曾经是有个妹妹的,后来失散了,至今生死未卜......” 风和想起自己再也回不来的姐姐,也不免跟着伤感起来,又有些后悔刚刚出言无状,便也忘记刚刚拦着元熠的举动。 元熠拉着赵婉兮走到角落,即将离别,一抹若有似无的伤感在两人之间流淌。 他迟疑片刻后,玉白的手指勾起帷帽轻纱,指节分明的手上满是茧子。 轻纱如雾霭散去,舒朗的剑眉下,星子般的双眼中映着夕阳细碎的余晖,其间满含情意。 “你......” 跨越两世已经不知多少年未见的俊秀脸庞突然出现,即便赵婉兮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却依旧愣住了。 元熠摊开手,一枚温润古朴的玉簪躺在他掌心吗,正是被赵婉兮埋在客栈外的那支。 他注视着赵婉兮写满惊诧的美目,抬手将玉簪插回她的发髻上。 他借势倾身向下,一枚轻柔的吻落在赵婉兮的额头,赵婉兮睁大的双眼正对着元熠滚动的喉结。 他略略起身,鼻息擦过赵婉兮耳畔。 “等我。” “一定要等我。” 第三十章 南安,我回来了!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冯将军的传速极快,转眼便来到了使团面前。 冯远征带领一众将士,向郭皇后和赵婉兮请安。 郭皇后刚刚命令大家平身。 还没有和冯远征说上话,便听到一声桀骜的嗤笑。 “就坐这穷酸破船,也不怕丢了我们南安的脸?” 赵婉兮听到这个声音,气得浑身打颤。 这正是他前世的丈夫,冯将军的儿子,那个时常因对赵婉宁爱而不得便家暴她的人渣。 元熠注意到赵婉兮的变化,上前一步却引起了冯恩宝的注意。 “你们俩又是什么东西?在老子面前戴着破帘子作甚?” “这两位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也是这一船人的救命恩人。” 郭皇后缓步向前,她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威严。 “逆子,还不快道歉!” 冯恩宝梗着脖子,正要不情不愿地对郭皇后下跪磕头。 郭皇后沉声道:“本宫无需你的道歉,你冒犯的是方公子。” “道歉就不必了,只是劳烦小将军帮我们把药材抬过来,便算化解了这桩恩怨罢。” 主意是元熠提出来的,程儒却很快心领神会,偷偷在一旁低眉浅笑。 赵婉兮也很配合地抬手一指:“方公子舍命为母后挡刀受了重伤,这是我为了答谢准备好的药材。” 冯远征对着冯恩宝的屁股飞起一脚:“小兔崽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冯恩宝不敢和老头子硬碰硬,只得不情不愿地向小船挪去。 赵婉兮挽住冯将军的手臂,委屈又带着点撒娇的声调说道:“这几日在船上又累又怕,我几乎没有睡过整觉。” 自从认了亲后,冯远征于郭将军之情、于结拜之礼,都将赵婉兮视作子侄。 冯远征看着她乌青的眼底,再看看全须全尾被带回来的剩下的南安使团。 一路有人追杀,此中艰辛自不必说。 他有些心疼地道:“回家了便什么都不用怕,舅舅为你守着,让那臭小子去搬药材,咱们先回大船去!” 冯远征与一众南安使团正在叙旧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一声惨叫和落水的声音。 那声音很是耳熟。 冯远征吓得连忙带人赶出来,一打眼就看见在水面上挣扎的冯恩宝。 以及小船上惊惶无措的程儒。 “小将军!小将军!你没事儿吧,你快抓着这个杆子上来呀!” 程儒嘴上喊着救人,手中的棍子却狠狠向下捅了两下。 “老将军!您快救救小将军吧! 我们这船年久失修,没成想小将军刚刚站的那块木板松动,他一个没站稳就掉到海里去了。” 冯远征连忙带人营救,手忙脚乱地把冯恩宝捞了上来。 “小宝,小宝快醒醒。”冯远征焦急地唤着儿子。 赵婉兮心中冷笑,冯将军一生英勇。唯一一个致命污点,便是他的儿子。 冯远征见儿子晕厥,溺水之外,身上还伤痕累累,转头怒视着元熠。 元熠正猛地一跺,又踹飞了一块船板。 “这也太不结实了,谁给咱们修的船啊?回去一定找他好好理论理论!” 元熠和程儒插科打诨地把冯恩宝落水之事盖了过去。 冯恩宝惹人在先,又莫名落水在后,毫无证据,冯远征只得作罢。 冯恩宝突然出了事,冯远征手在他的床边等他醒来。 赵婉兮清楚地看见冯恩宝身上脸上的淤青,哪里是摔的呢,明明就是元熠揍的。 虽然赵婉兮决心一个个手刃仇人,但有人为她挺身而出,还是让她的心中无比熨帖。 赵婉兮站在船尾,目送元熠离开。 她看见小船上很快便有人拿出备用木板,补齐了那处缺口。 小船加速行驶,远不止与商船齐头并进的速度,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赵婉兮收敛心神,她暗暗对自己说:南安,我回来了! 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 没多久,太医诊了脉,说冯恩宝只是短暂晕厥,并无大碍,冯远征便放心了。 见到冯远征,不止是赵婉兮、郭皇后,整个南安使团都松了口气。 连日的身体之苦,远远比不上要时刻防范危险的劳心之苦。 就连言淳都抱着冯远征老泪纵横。 可是,有一个人,却让冯远征捉着手不知如何处理。 赵婉兮轻蔑地瞥了庄世仁一眼:“找个杂货间将他绑了丢进去,但是一定要可靠之人把守住,别让他跑了。” “船上既有言大人在,直接审了他,让他签字画押,直接了结了他也无不可!” 冯远征听闻庄世仁做出此等恶事,气得想直接结果了他。 但见赵惋惜厚唇一笑摇了摇头:“时候未到!” 庄晋欲加注在弟弟和他母后身上的事情,她定要加倍偿还。 轻松结果了他岂不是太过仁慈? 冯远征又问:“他做了此等恶事,不会怕牵连亲族而自寻短见吧?” 赵婉兮又摇了摇头,冷笑道:“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惜命之人。” 战舰向着直沽前进,冯远征说,最快要明早能到达直沽。 南安军力很弱,商业却繁华。 商船往来贸易频繁,战船也不过是加固型商船而已。 但比南安使团从大梁买来的商船比,可是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艘战舰常被用作游船。 内里空间足够大,环境优越,极尽奢华。 赵婉兮洗了个热水澡,涂了头油和手脂,暂时放松心神,毕竟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没有了水贼的追击,没有了冯恩宝的威胁,外有冯远征坐镇,内有风和把守,她难得睡了个整觉。 翌日清晨,她便神清气爽地起床了。 南安皇帝虽没有亲自出面前来迎接,却委任太子全权代理迎接事宜。 赵婉兮和郭皇后都换上了华服,为接下来的归国庆典做出准备。 两人仪态万千,风姿卓然地站在巨船的船头,码头上早已布置完毕。 据传刚刚靠岸,众人还未下船,便听到码头上传出嘈杂的争吵声。 “啊,这就是大公主?听说她爱吃人!” “难怪长得这么好看,竟是靠这么邪门的方法来保养!” “就算吃人,吃的也是梁人,公主是替天行道!” 赵婉兮听到这些话却淡然一笑。 很好,周楚总算帮上点忙! 第三十一章 百姓的诋毁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皇后携公主为质八年,去的还是宿敌大梁国。 如今归来,第一站直抵直沽,百姓们自然倾巢而出,万人空巷,齐聚在码头。 冯远征的人手也赶去维持秩序,避免百姓们拥挤,惊动贵人。 虽然大家都在推推搡搡地想往前挤一挤,但议论还在继续。 突然有三五个人带头挑起话题,瞬时间盖过刚刚为赵婉兮说话的声音。 “咱们南安又出钱又出人,就换了这两个女人回来?” “别乱说,脑袋不想要了?那可是皇后和公主!” “呵,皇后公主又怎样,还不就是个女人而已,梁国是什么地方?她们待了八年还能有什么清白,她们也配?” 此时船刚刚锚定在码头,底下的人正在忙碌着搭一段从船到码头的板桥。 赵婉兮陪同郭皇后立于船头,等待接见南安的子民。 因为站的位置离码头太近,那些难听的话便清清楚楚落在二人的耳朵里。 站在赵婉兮身后的风和也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风和匕首一横,便要下船和他们理论。 郭皇后气血上涌,面色通红,气息都变得急促起来。 赵婉兮拉住风和:“他们现在恨不得我们下场自辩,和他们理论,岂不是自降身价? 他们造谣一张嘴,这种事情我们又如何自证?清者自清,不必理会。” 她在袖中悄悄握住郭皇后颤抖的手,却发现郭皇后的手指竟冰得吓人。 下面的诋毁依旧持续着。 “我们这些民脂民膏,竟然贴在了这种人身上!凭什么?” “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乡里乡亲,凭什么为了换她们回来要到梁国为奴为婢?” “在梁国八年,谁知道是不是已经和梁人同流合污,回来做奸细?” 这话,赵婉兮听起来再熟悉不过了。 前世就是这‘奸细’二字,活活压死了她。 顿时人群如沸腾的汤锅,乌合之众,不过如是。 赵婉兮眸色转冷,是梁国要向绥远纳贡,故而放下身段同南安求和。 南安缴纳岁贡是因为南安国力弱,释放公主皇后,是梁皇示好的表现,这一切与她和母后何干? 百姓为奴为婢,朝廷是发放了抚恤金的,本就不是横征暴敛。 只不过庄丞相趁机捞油水,百姓并没有拿到该有的补偿,这笔账又怎能算在她们母女头上。 上至朝廷,下至平民,哪个不是张口便将错处栽赃在女人身上? 国家打败了,要去当质子的是她们母女;朝廷和谈了,成为众矢之的的还是她们母女。 她比那群百姓更想问问‘凭什么’! 那几个带头发起尖锐言论的人,便是庄晋安排的。 冯远征守备森严,他的杀手派不进来,只能用银钱收买当地人趁机造势。 好在赵婉兮对他的手腕太清楚不过了,前世他就是如此蛊惑人心,让赵婉兮被举国唾骂。 “你不是张赖子吗?惯会走街串巷坑蒙拐骗,昨天我还瞧见你被赌坊的人打出来!”突然一位老伯站出来指认带头拱火之人。 “你浑说什么?”张赖子眼神闪躲,嘴上依旧狡辩。 “大家快看看啊,这个张赖子在家打爹骂娘,为了赌钱连媳妇都卖了,现在说起家国大事还一套一套的,他说的话可不能信啊!” 指认他的老伯就站在张赖子身边,他突然向地上栽倒,大喊着:“救命啊,这张赖子恼羞成怒竟然打人了!” 不算宽敞的码头挤了太多人,此时大家离得过于近,以至于张赖子是否动手,也没人看真切。 但那老伯一脸憨直真诚的模样,张赖子却锦衣华服满脸横肉,大家纷纷围拢过来指责张赖子。 “是啊,真的是他,平日里他穿得破衣烂衫,今天打扮这么油光水滑的,刚刚我还没认出来哩!”已经开始有邻居出来指认了。 “还有这个叫嚣附和的,不是张赖子的狐朋狗友吗?” “眼下这么多官兵,他还敢欺负老人,难不成这老伯说的是真的?” “他们身上这锦缎可不便宜,哪儿来的钱?难不成是被人收买了才说的刚刚那番话吗?” 人群中一片哗然,突然意识到,这几个‘义士’表面上替百姓抱不平,实则踩着百姓的血,拿着贼寇的钱替贼寇办事! “啊?难道他们是想鼓动我们仇视皇后和公主,和朝廷作对?” “真是人心险恶,大家千万不能信这些人!” “没错,是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忍辱负重,让大家免受战争之苦,咱做人要讲良心。” 刚刚指认张赖子的老伯垂下眉眼,慢慢退出人群中心。 却早已不是那副颤巍巍的老迈模样,双眼充满坚毅和冷静。 这位老伯,正是冯将军在云城边境带回来的许大。 自从到了直沽后,他们便严加摸排人员,对于本地居民,他逐户了解过。 尤其是这些本地的地痞流氓,更是重点关注对象。 赵婉兮经历前世磨难,对庄家人的手段一清二楚。 庄晋能挑动百姓情绪,她自然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冯远征带回的八百人,除了守卫太子安全,还有一个紧要任务,便是做她的喉舌。 指责张赖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盖过这几个挑事的庄晋走狗的狡辩之声。 有边明德在,远在巨船另一侧的搭桥事宜很快便准备妥当。 赵婉兮鼓励郭皇后似的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伸出手指将她蹙起的眉头碾开。 “母后,咱们既已归来,日后要面对的闲言碎语还会更多,欢喜些,马上要见到弟弟了!” 郭皇后想到即将见到儿子,什么闲言碎语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帮赵婉兮正了正头上的凤栖梧桐冠,见女儿几日未戴的那枚玉簪又回到了原处。 刚想开口问,码头上响起一片鼓乐之声。 母女相视一笑,双手交叠于腹前,眸光沉静如水直视前方。 踩着节律,缓步徐行。 即便多年未以此等尊荣出席南安的仪典,刻在骨子里的端庄优雅都不曾忘记。 因只是初归故国,且原定于云城迎接使团,临时改在了直沽码头,庆典准备的有些简约。 但赵婉兮和郭皇后气态雍容,典雅尊贵,从礼乐奏响,二人正式现身。 原本议论纷纷的百姓们都自动噤声,扬长了脖子注视着。 第三十二章 直沽之变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太子赵珩正站在临时架起的桥对面,与母亲和长姐之间,只隔着一袭红毯。 晨曦中,少年单薄的身形立于码头最前端。 三人已无法顾及鼓点和仪态,快步上前相拥。 “离开时你还乳牙未脱。”赵婉兮笑出泪来,指腹擦过赵珩刮完胡茬残留一片浅青色的下巴,“现在都会用龙涎香了。” 她几乎哭化了妆,再见到弟弟好端端站在面前,酸涩与幸福充斥心头。 郭皇后抚上赵珩脸颊的瞬间,便已泣不成声,作为母亲没有见到儿子一路成长的模样,内疚几乎要将她撕碎。 因没有母亲在身边照料,深宫中艰难求生的赵珩,自小便学会用强硬的外表来保护自己,此时也卸下防备,八年来第一次放肆地宣泄情绪。 他原本只是一味自怜,但此时拉着母亲和姐姐的手,见她们原本不沾阳春水的十指,满是粗糙老茧,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使团众人、来此处的宫人,乃至于在下面围观的百姓,都不免被这骨肉亲情感染垂泪。 赵珩看见一旁的礼部尚书有些着急的神色:“母后,还有给长姐的圣旨要宣,我们一会儿再絮。” 说着,抬手替郭皇后擦拭了眼角的泪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兢,以安社稷。 今有皇后与女主,远渡重洋,历经艰辛,归国复命,其忠贞勤勉,朕心甚慰。 特此,朕感念女主之劳苦功高,封其为“永安公主”,以彰其德,以慰其心。 钦此。】 就这样……没了? 赵婉兮垂首听旨,眸色愈发晦暗。 果然还是她那个昏庸父皇,这么简短的圣旨,赞美他自己圣明的话比封赏她的还要多! 如今她刚回国便给了第一个下马威。 赐了‘永安’这个封号,却没有讲清品级。 没有品级便没有封邑,没有对应的份例。 虽然心中有怨,但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 如不能一击毙命,赵婉兮便不会亮出爪牙。 她依旧恭敬接旨,礼仪上不落丝毫错处。 此时除南安使团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和冯远征这个新任舅舅。 京中来的那些官员无一不立刻改了脸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屑。 朝中官场浮沉多年的官员,谁会看不懂皇帝此时对她的厌弃与不满呢? 接完圣旨,礼部借口说回京时间紧迫,不能误了吉日,便直接简化了剩余的流程。 赵婉兮凝眸看着礼部尚书齐同方,他方才还很谄媚,此时却只剩下敷衍的表情。 前世她没有注意过这个人,但此时已经确信,此人阴险又轻浮。 其他人即便知道,赵婉兮失了圣心,但却不会成为与她敌对的出头鸟。 但这个齐同方却直接展露出敌意,自傲又愚蠢。 当除之! 很快仪典结束,众人正在商议回京事宜。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赵婉兮心念一动:不好! 只见一个年轻妇人冲出阻拦,竟直直撞向站在堤岸上的赵珩。 赵珩本就年岁小,虽然个子很高,身体却很单薄。 被这妇人拼尽死力的一撞,径直掉进了海里。 “珩儿!” 郭皇后撕心裂肺哭声,将赵婉兮瞬间拉回了前世的恐惧之中。 她面色惨然,脑中一片空白,只会喃喃重复着:“救救他,快去救救他!” 南安使团和冯远征都是旱鸭子,此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 噗通…… 大家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岸边留下一件披风。 这是赵婉兮送给风和的浅粉色披风。 此处是一个深水港,风和身影灵动,在海中翻转沉浮如同志怪画本中妖冶的人鱼一般。 赵婉兮瞬间拉回了神智,她想起风和曾经详细介绍过自己,她擅水性。 赵婉兮翻出袖筒中的连弩,对着那妇人,双腿各射一箭,将她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很快风和扛着赵珩浮出水面,冯远征忙带人将他们拉上来。 太医立刻按压赵珩胸肺,直到他将呛入的水突出众人才放下心来。 赵珩被回直沽府衙休养,他虽然昏迷着,手却紧紧攥着风和的手腕,风和无奈,只得在赵婉兮的安排下,随他一同离去。 除了此等变故,旁边围观的百姓兴头更盛。 有言大人做记录,赵婉兮直接开始审问。 “你说说吧,因何当众谋害当朝太子?” 那妇人仰起脸,语气充满了不屑。 “你有何资格审我?我兄长、丈夫、父亲是战死疆场的战士,而我的儿子因你的归来被送去梁国为奴。 你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没曾想你竟然在梁国惹出那么多事端。 惹得梁国人何等仇视我们南安,我苦命的儿子在那边,也不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叫我如何不恨你?” 赵婉兮冷笑问她:“既然是恨我,你伤我弟弟做什么?” “他是一国储君,却有你这么个满身污点的姐姐,能有什么作为? 我杀他,是为国为民!” “好一个为国为民!你敢以你儿子的性命起誓,没有人从中挑唆,也没有人教你这么去做吗?” 赵婉兮从岸边的柳树上摘下一条柳枝,在妇人的身上扫了三下。 这是他们南安祭祀祈福和做法事时的方法。 被扫中的人不可说谎,不然便有神灵惩罚。 赵婉兮当质子,钱是他们南安圣女,师从张天师。 那妇人被他吓得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她突然张开嘴,准备咬舌自尽,冯远征眼疾手快往她嘴中塞了个布团。 “说说吧,你都有哪些同伙?凭你一己之力,刚刚应该没有办法冲出人群吧” 人群中数条身影正在悄悄退走,许大立刻下令捉拿。 很快,赵婉兮面前就跪了十几个人。 “冤枉啊,你们抓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呀!” “哦,是吗?那给你们个机会,把你们的名字写下来!” 几人只得哆嗦着写完了名字。 赵婉兮又对那妇人说:“堂下女子说出你的同伙,我可饶你不死!” 那女人眼中闪出求生的渴望,一口气爆出了一连串的名字。 第三十三章 伤太子者,斩!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吕氏听到这话,吓得面如菜色。 “你不用吓唬我!我没有通敌!没有!”吕氏虚张声势。 她在心中不停为自己鼓劲儿,她只是和她儿子互通消息而已,怎么算通敌? 赵婉兮俯身向前,指尖划过吕氏发间的金簪。 “这簪子鎏金掐丝工艺,梁国尚宫局上个月才新进的样式,你倒是有眼光。” 跪在地上的吕氏猛然抬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就是我儿子孝敬我的。” “梁国宫人月钱不过二两银子。”赵婉兮一把将她的金簪拔下来。 “你这簪子......”又在手中掂了掂,“嗯,少说也有三两黄金。 按理说你儿子是两个月前才送去梁国的,他哪儿来的钱孝敬你这么贵的簪子?” 吕氏双腿还在流血,但此时她已全然忘却了疼痛。 贵人说了,要杀太子,还要把赵婉兮的名声搞臭。 就算她被抓,贵人在南安也有些关系,可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狱。 领了贵人的命令去做这件事情,给公主皇后泼脏水和刺杀太子,哪一个不是死罪。 可怜儿子还在贵人手中,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思及此,吕氏一咬牙,扑倒在地号哭道:“大家都来听听啊,这公主有多能言善辩!如若不是被他们害得太惨,我一个老实本分的妇人,何苦豁出性命去害太子?” 人群中开始有人趁机挑事:“她说的有道理啊,谁能无缘无故的命都不要去跟官斗呢?” 见很多人开始动摇,吕氏撑起身体,怨毒的眼神看向赵婉兮。 “既然老妇不能替天行道,那我就做鬼,让你们这些恶人夜夜睡不安宁!” 吕氏说着,张开嘴,正要咬舌自尽。 冯远征眼疾手快,往她嘴中塞了个布团,将她双手捆住。 赵婉兮看了眼在地上扭动挣扎的吕氏,突然提高了嗓音。 “说说吧,你都有哪些同伙?凭你一己之力,刚刚应该没有办法冲出人群吧!” 人群中数条身影正在悄悄退走,许大立刻下令捉拿。 很快,赵婉兮面前就跪了十几个人。 “冤枉啊,你们抓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呀!” “哦,是吗?那给你们个机会,把你们的名字写下来!” 几人哆嗦着写完了名字。 赵婉兮又对那妇人耳语:“敢害我弟弟,你这条烂命算是没了,你猜,我能不能查的出你儿子是谁?” 吕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赵婉兮笃定的目光和笑容让她彻底失了信心。 “不可能,就凭你,绝对不可能。”她自欺欺人地摇头,又有些哀求地问:“你能不能放过他?” “我见你无名指第一个指节处有茧子,想来是个会写字的,把你的同伙名字默出来。” 吕氏闻言,擦干了眼泪,一双眼决绝地望着赵婉兮:“帮我把他救出来。” “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吕氏将心一横,她决心赌一把,于是提笔便写。 做这件事之前,她便提前打听好了整个组织成员的名字,决不能无故与人为刀。 与此同时,许大逐一核对跪在地上的十几人所写下的是否为真名。 他曾经效力于郭将军时,就是以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快速获得将军赏识。 在军中专门负责整备士兵,以免混入细作。 果然有几个不老实的写了假名字,被许大踹掉几颗牙以后,便写了真名。 他们也在赌,赌吕氏不敢将他们一同拖下水。 但他们赌输了。 吕氏默出了二十七个人的名字,而那些跪成一排的人,名字都在其中。 “言大人,今日事情始末您都看到了,证据也都在这里了,谋害太子之罪该如何处置,想必您是知晓的。”赵婉兮将两份名单交给言淳。 “公主您处置便是,老夫自然如实记录,禀明圣上。” 赵婉兮点点头,对许大说:“许将军,烦请您仔细盘查这二十七个人平日里接头地点,追查剩下十二个人的行踪。” 许大领命,即可去办。 赵婉兮站在码头前搭起的高台之上,看着众人仰视的目光,有崇敬,自然也有质疑和漠然。 “这是陛下亲拟圣旨,户部共下拨八百万两白银,用于召集百姓前往梁国,刚刚那妇人所言,纯属子虚乌有。” 赵婉兮手腕一抖,摊开圣旨。 前世赵珩正是企图将以丞相为首贪墨征丁款之事昭告天下,没成想圣旨刚拿出来便惨遭毒手。 刚刚赵珩落水前,赵婉兮趁着接旨之时,将这份圣旨要了过来。 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哗然。 “什么?朝廷竟然拨了这么多银子?” “我弟弟是被强掳去的,官兵说如果他不去,就要我们全家下大狱!” “这还有王法吗?” 带了府衙官兵来此观礼的直沽知府贾堰,一下子慌了神,忙命人上去羁押陈述实情的百姓。 但一出手,就被冯远征带来的人马扣住了。 冯远征将圣旨高举过头,在人群前展示一番。 “大家莫急,圣旨会誊抄出来,张贴在城门口!”冯远征劝着后排抢着看圣旨的百姓。 “八年为质,我跪过梁国太庙青砖三十六块,浆洗缝补不计其数,但脊梁从未弯过分毫!” 她掌心抚在领口金丝绣出的凤凰纹样,那里有黥刺不成落下的伤疤。 随后单手将梁皇所书册宝展开,“这是梁皇亲手写下的盟约,与我南安以兄弟相称。 虽然我们南安惧怕梁国已久,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南安与梁国平起平坐,为何要自甘低人一等?” 她拿出那把连弩,高高举起。 “我曾用这把弩连杀梁国十数贼寇,尔等堂堂铁血男儿,难道尚不如力弱女子吗?” 赵婉兮随手摘下腕上玉镯,当空一抛,随即一支箭弩射出,将玉镯击碎得七零八落。 “本公主眼里揉不得沙子,自今日起,凡有屈膝献媚、通敌卖国者,犹如此玉!” 赵婉兮踩着玉镯的碎片走下高台,海风吹起她的裙角,玉镯碎片在她的绣鞋之下碾成粉末。 “公主千岁!” “誓死效忠南安!”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声浪。 赵婉兮在欢呼声中,吩咐道:“这些伤了太子的罪人,斩!” 第三十四章 情窦初开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珩沉浸在一片梦魇中,咸涩海水倒灌入喉,绝望间,他望见大片黑色海藻在眼前散开。 素白指尖扣住他的腕骨,让他分不清是濒死的幻觉还是神佛垂怜。 他本能地反手攥住皓腕,随着神女的指引,冲出水面。 一阵呛咳,喉间带着腥甜的海草气。 睁开双眼,朦胧间,感到头顶有好几道身影俯身而来。 他的手指,缱绻在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是女孩子的手,那不是梦? 女孩儿跪坐在地上,因为救人脱力,上岸后便昏睡过去了。 只是手又被他抓着,只得将头枕在赵珩的榻边。 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水珠,白色中衣湿哒哒贴在身上,海藻般的长发直垂到腰际,还在滴水,看起来狼狈又脆弱。 真的不是梦! “珩儿,你醒了!” 郭皇后喜极而泣,双眼肿得像桃子,和记忆中一样温暖却更加粗糙的手抚上赵珩的额角。 乌泱泱跪着的太医们长舒一口气,赵珩却偏过头去看榻边缩成一团的瘦弱女孩。 他张了张嘴,喉咙处撕裂般疼痛,发不出语调。 他撑身坐起,发觉自己的衣服干干爽爽,已经被换过了,只剩下手臂那里围着一圈湿哒哒的布条。 想来是因他始终抓着风和,侍从无法帮他更衣,才将衣袖剪开的。 风和感知到手腕上的握力变化,连忙收回手。 发觉郭皇后正坐在旁边,手上端着一碗汤药,帮太子吹凉。 母慈子孝的场景让风和为郭皇后开心,却不由得又想起了她的母亲。 大家都在关心太子的身体,无人注意处,风和慢慢膝行退下。 她起身时,轻轻‘嘶’了一声。 拨开长发,腰际处,一片猩红,是刚刚救人时,撞到了船底锋利的木板。 风和捂着伤口缓步离开,春风拂过,却冻得她连连冷颤。 没有人关心一个小侍女是否会染上风寒,但她的冷颤和伤口,却刺痛了赵珩的眼。 赵珩冲着风和的背影抬起手,郭皇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风和留步,是本宫疏忽,竟将你忘了。你不顾安危救下太子,本宫不会忘记你的恩情。”郭皇后温声道,语气中充满歉疚。 “来人,为风和姑娘更衣治伤。” 风和闻言,回身向皇后谢恩,语气依旧淡淡:“皇后不必如此客气,我只知若太子出事,公主定会伤心,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赵珩脑中只剩下风和那句‘太子出事......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看到风和被搀扶时,手腕露出一片被他攥紧的淤青,十四年来头一遭,听到自己胸膛里炸响惊雷般的轰鸣,连耳尖都滚起陌生的灼热。 赵珩顺从地就着郭皇后的手喝光了汤药,只觉得这次太医配的药材竟然有点甜。 他喝了药,润过喉咙,勉强能说出话来:“母后,风和姑娘为了救儿臣也受了凉,别忘了也让太医为她煎上一副。” 赵婉兮处理完码头的事务,便急忙赶来探望赵珩和风和。 赵珩已经睡下了,郭皇后在一旁凝视着他的脸,一边给他哼唱儿时哄他的歌谣。 “蟋蟀敲更鼓呀,月娘娘上檐梢......” 赵婉兮不忍打扰,打听了风和的住处,前去探看。 刚走进院子,便听见两个女孩儿讥诮的声音:“下贱坯子也敢往太子跟前凑!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这儿出风头,表忠心?” “你们和公主相熟吗?”风和没有回应她们,只是淡淡问。 “我们可是庄丞相选送进宫伺候太子的人,哪里会认识那个窝囊废?” ‘啪’的一记响亮耳光声炸响,随后传来风和的一声闷哼。 赵婉兮快步往前冲,刚跑到房门口,房内就传来了一阵哭声。 “你......你个小贱人敢打我?我可是户部右侍郎的女儿!” “就是,你连我们小姐都敢打,你这脑袋不想要了吗?” 赵婉兮推门而入,瞧见风和正捂着肋下伤口发抖,面色惨白一片,身上还穿着那件入水时的白色中衣,半干不干的衣服上还挂着两缕海草。 “一个户部侍郎家的小庶女,进宫为婢,还带了个人伺候你?你在宫里是当主子还是当奴才的?” 赵婉兮径直进屋上座,顺手拉着风和与她并肩而坐。 风和一脸惶恐,挣扎想要起身,被赵婉兮牢牢按住,还将带来的披风盖在风和身上。 “太医何在?还不来给风和看看伤?”赵婉兮语气陡然转冷。 “公主恕罪,是巫小姐说要先给风和姑娘换了衣裳再行医治。”太医连忙进来解释。 “她算个什么东西,就算是她爹,和太子的救命恩人比起来,又算个什么东西?你堂堂随侍太医,也需要听她差遣?” 巫芸儿听赵婉兮指桑骂槐的话,梗着脖子回道。 “公主慎言,我父亲可是掌漕运的......” 赵婉兮不耐地打断:“我父亲还是陛下呢,轮得到你在这里攀比父亲?” 这个户部右侍郎巫庆生,是个蛀虫。 路上便听许大不经意间抱怨边关将士的军粮混了稻壳和陈米,负责漕运的户部脱不了干系。 但眼下,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不过这个巫小姐,既然是庄晋选送入宫的,眼下就直接除掉好了。 她戏谑地看着巫芸儿捂着指印清晰的脸,想来风和是下了狠手的。 巫芸儿咬着薄唇,一脸愤懑地瞪着赵婉兮,敢怒不敢言。 赵婉兮端详她片刻,又问道:“你素日里便是这幅打扮吗?在宫里也是?” 她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抹寒意。 “我......”巫芸儿语塞,抬手挡住胸前一片旖旎。 她自知姿容出尘,却从来得不到太子一丝注目。 便将浑身解数都放在了傲人身材上,平日里的衣服,领口素来是裁掉一大截的。 袖口也短一块,露出一片光洁手臂,妄图每每奉茶时,能让太子在她身上多流连一二。 结果太子比宫里的太监心志还要坚韧。 没成想今日天上掉下来个风和,竟让太子动了心。 巫芸儿刚要出言反击,便见郭皇后满面阴霾走了进来。 第三十五章 醒脾杖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刚刚赵婉兮斥责她着装不检的话悉数落在郭皇后的耳朵里。 她来此处,正是要找这巫芸儿。 “程太医,你先带风和姑娘下去看伤。”郭皇后将太医和风和支开。 两人刚走,郭皇后自怀中掏出一本书,扬手甩在巫芸儿的脸上。 “娘娘您这是......”巫芸儿被打得红肿的脸上,登时又出现一片淤青。 她刚想质问皇后因何这般待她,但一瞧见书封,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拢了拢散开的领口,膝行着去捧皇后的凤尾裙摆,“奴婢当真不知这腌臜物......” 郭皇后嫌恶地一脚将她踢开,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巫芸儿。 “我皇儿还未及冠,你竟在他枕下藏春宫图,在本宫面前你尚敢如此,往日里不知还做出多少龌龊事!” “奴婢当真不知此物,求皇后明察!” “本宫问过珩儿,他的床铺向来都是你在料理,从不肯让别人占了这个活计。”郭皇后说到这,更是心痛至极。 “不,平日里,小椿也会整理床榻的!”巫芸儿一把拉过她的丫鬟小椿挡在身前。 “不是我,小姐你忘了上次我刚叠了太子的被子,你就......”巫芸儿扬起巴掌,用全力打在小椿嘴上。 郭皇后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冷喝一声:“够了!” “心机深沉接近珩儿,还妄图秽乱宫闱!都给我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 巫芸儿闻言直起身,满眼不敢相信的神色:“你不能打我,我父亲是户部右侍郎......” 赵婉兮不耐烦道:“母后是皇后,统领六宫,难道连你这么个心术不正的东西都收拾不得?” 郭皇后闭了闭眼,沉声道:“拖出去,打!打完不论死活,发还她们巫家去!” 巫芸儿连连摇头,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庄伯伯跟她说:你只管使劲浑身解数引诱太子,皇后和赵婉兮只不过是陛下的两枚弃子,不会威胁到你,她们也不敢! 可是她们不仅敢威胁她,甚至还敢打她,还要走明路将她发还回家。 此时巫芸儿彻底慌了。 她被官兵一路拖拽出去,行刑时,惨叫声响彻五重院落。 赵珩站在房门口,听着凄厉的惨叫,却满脸享受。 “以后终于能清净了!” 再睁开眼时,锋芒尽敛,又恢复了往日青涩平和的眼神。 动静闹得太大,齐同方也闻讯赶来。 刚踏进府衙,便瞧见院中趴着两个血葫芦般的女子,顿时傻了眼。 而掌刑的冯远征依旧在报数,“二十六,二十七......” “禀将军,已经断气了。” 齐同方闻言,吓得退了两步:“你们疯了吗?竟然将她打死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本将奉命行事,从不问对方是谁。”冯远征一脸冷傲,“难道战场上杀敌,还要调查了他们八辈祖宗才能动手吗?” 齐同方简直要被他气得背了气,“她是户部右侍郎巫庆生的女儿!” “嗯。” “你‘嗯’是什么意思?一个官家小姐,就这么打死了?” 赵婉兮听到二人争执,对齐同方问道:“她们是宫婢,皇后娘娘有权处置。” “即便皇后统领后宫,有权处置,也不能这么草菅人命吧?”齐同方开始跳脚。 这巫芸儿是庄丞相安插在太子身边的内应,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还是死在他主持的场子里,这算怎么回事? 他心一横,反正也已经跟皇后公主撕破脸了,索性就坚定立场,让丞相大人看到态度也是好的。 赵婉兮反唇相讥:“我的学识是父皇亲授,竟头一次听说草菅人命是这么个用法! 兴业十六年,庄妃协理六宫时,将杖责中最轻微的醒脾杖,从我母后规定的五大板改为了二十大板。 如今宫里打碎茶盏都要打二十大板,这不叫草菅人命? 而这巫芸儿妄图引诱未及舞巷的太子,难道企图秽乱宫闱之罪竟比不上打碎御盏吗?” 齐同方惊呆了,丞相不是说这赵婉兮在梁国这么多年,对如今的南安一无所知。 但她怎么连两年前颁布的宫规都了如指掌呢? “若是连这种刑罚都能被视作草菅人命,齐同方,你这礼部尚书未免当得太轻松了吧?” “可是......可是你们的确是打死人了啊!” “宫规有规定,打板子不能死人吗?想来是巫大人身体不好,连累了巫小姐。” 齐同方被气得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这公主不仅不似传说中无知,口齿还是少见的伶俐! 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待了,他要赶快回京,将这烫手山芋交出去。 于是话题一转,“陛下给您赐封号的旨意既已颁布,就应该即刻进京谢恩,不得耽搁。 刚刚我问过太医,太子殿下贵体无碍,可以起程了。” 赵婉兮眉头一皱,风和还伤着,刚刚听她鼻音浓重,想来是湿衣太久没换,染了风寒。 “刚刚救太子的姑娘受伤了......” 赵婉兮刚开口,齐同方便笑了,笑得阴森森的。 两人打机锋这么久,他终于逮到反击赵婉兮的地方了。 “刚刚您也说了,那巫芸儿是官家小姐,但也是宫人,当按宫规处置。 这风和姑娘,即便是太子恩人,亦是您侍女,也算宫人,当以主子的行程为重。” 赵婉兮正欲反驳,突然感到袖口发紧,赵婉兮回头,看见是风和在拽她的衣袖。 小姑娘脸色发红,嘴唇却一片惨白,一看便知她此刻是在强忍着伤痛。 “殿下莫要为我遭受流言,咱们走吧,我可以的。” 风和说着,拽赵婉兮的手指又收紧三分,情急之下又上前一步。 赵婉兮看着风和随着动作,肋下伤口又崩开了,将新换的碧蓝宫装染出数点血迹。 她忙点头应下:“好,都听你的。” 赵婉兮暗暗握拳,看来这礼部,也该变一变天了。 齐同方见自己终于有件事情可以占上风,嘴角弯弯,连八字胡都向上扬起。 正得意间,却听赵婉兮突然说道:“这二人的尸首,你去送还给巫家吧。” 第三十六章 启程回京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什么?”齐同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为何要我去?” “你手里的圣旨不是写了吗?此行一切事宜皆交由齐卿落实。” 齐同方只觉气血上涌,尽数堵在胸口。 如果他不去将尸首交给巫家,就等同于圣旨之言无需遵从。 算不算抗旨不遵且不说,赵婉兮便再没有理由听取他的提议了。 届时赵婉兮对他处处掣肘,让他完不成这桩迎接使团返京的差事,陛下那边就无法交差。 而去巫家发还尸首,就相当于认下了在他的地盘上出了让巫家颜面尽失的事情。 虽然他是尚书之职,无惧户部侍郎,但这巫家算是丞相大人极重要的钱袋子,到时候他免不了要去丞相那边解释。 思来想去,得罪丞相也比得罪皇上要好。 齐同方胡子一抖,冷哼一声,甩起衣袖转身离开,走到院门口,对守卫吩咐道:“去将那二人尸首给本官收敛好!” 听到动静早已跑来围观的言淳,掏出小本子,边写边念叨:“齐同方不敬皇后公主,还当面对公主冷哼一声......” 齐同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被铺陈平整的青砖绊摔。 他堪堪站住,羞愤交加,赶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多时,齐同方派人来告知,一个时辰后出发。 冯远征忍不住讲粗话:“这个老东西是赶着投胎吗?” 赵婉兮眸光冷然,心下附和:他确实是要重新投胎了! “刚刚皇后下令杖责,殿下为何让我直接将其杖毙呢?” 冯远征疑惑,郭皇后看着地上一滩血迹,绣帕掩鼻,满眼不可置信。 “难道不是因为巫芸儿体弱,而是你授意将她打死的?” “没错,刚刚巫芸儿跟风和争执,说了她是庄晋安排进宫的。 庄晋费尽心机给珩儿身边塞人,你们不会以为他是一片好心吧?” “可是......可是将她发还给巫家就好了,不至于打死啊。” “她回巫家也是死路一条,反倒让巫家大义灭亲,成全了清流名声。 而死在我们手里,也是在警告那些想要害我们的人,别以为我们是软柿子,任由他们拿捏。” 郭皇后还是心有戚戚然,“可是......” “那巫芸儿如若想引诱珩儿,在宫中行事更加方便,为何要远道来直沽时将春宫图放在珩儿枕下? 今日渡口珩儿落水在先,您怎知不会有巫芸儿下手在后呢?” 谈到赵珩的安危,郭皇后面色惊惧,终于眼中涌出杀意:“我懂了。” 巫芸儿说出身份之时,赵婉兮才终于明白前世赵珩为何有重重守卫,却依旧会遭遇不测。 赵婉宁曾对她说,等她们回了南安才对赵珩下手,就是要让她们母女感受到锥心之痛。 回想前世,赵珩从城楼上坠落之时,城楼上那抹秀丽柔弱的身影,不正是巫芸儿吗? 因宫中人人夸赞她侍奉珩儿尽心尽责,便无人怀疑是她对太子下手。 最后太子惨死,竟然以城楼砖块年久失修松动导致意外而结案。 当时便流言四起,说这城楼是已故郭将军主持建造的,定是舅舅偷工减料,最后报应在了外甥身上。 庄晋还趁机以修城墙为由,让朝廷下拨了好大一笔银子,里子面子都赚齐了,除了太子还给郭将军泼了脏水。 这一世,因归国变了地点,又有冯远征提前摸排,庄晋没办法在码头动手脚,只得用人力谋害太子。 他们一击不成,巫芸儿定会出手,所以这次不得不借机除掉她。 “这话我曾经说过好多次,现如今我还是要提醒母后,如今南安已经变了,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以后我手上的血会越来越多,母后最好提前习惯一下吧。” 赵婉兮这番皆是肺腑之言,在生命的关键点,有些事情发生了,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比如前世,她只是因为被黥刺,被山匪突袭,便一路落入连环套中,最后被推上死路。 所以这一世,她丝毫不敢松懈。 一个时辰的收整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南安使团按时开拔。 行至郊外,车队休整,赵婉兮趁机将箱笼中藏着的白鹰放了出去。 * 深夜,庄晋书房内,黑衣人熟练地跪在墙角。 庄晋将新购置的孙子兵法掼在地上,这已经是他买的第三套了。 “共十二拨驻梁暗卫,期间还有两队梁国水军,竟然全军覆没了?连那赵婉兮的影子都没见到?” 黑衣人指甲几乎都要陷入青砖缝隙,“听说是绥远水军出手了......” “什么?绥远水军为何南下?难不成梁国危矣?”庄晋后槽牙紧咬,如果梁国不稳,他多年的布局可就都白费了。 “是......是暗卫出动时贴着绥远海境行驶,恰好被绥远水军发现。” “只是贴线,未过境?” “好像......或许过了。”黑衣人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 “竟然在这等小事上疏忽!”庄晋上前,猛地攥紧黑衣人下巴,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颌骨,“老子养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吃的?” 黑衣人不停地呜呜求饶,庄晋突然松开手,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拭指尖:“罢了,既然没杀掉她们,便按第二个计划,让她们看看太子的好戏也是好的。” 油灯哔啵一声,爆出了个灯花,火光将庄晋的影子投在窗上拉得老长,黑衣人笼在他的阴影下,抖得愈发厉害。 “怎么?直沽那边可是出什么事了?”庄晋瞳孔骤缩。 管家在门外轻唤:“老爷,户部巫大人求见。” 黑衣人一听见‘巫大人’三个字,猛地一抖。 庄晋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头痛欲裂。 咬着牙道:“传。” “丞相大人,求您替弟弟做主啊!”巫庆生手里举着一封信,老泪纵横。 庄晋一把揽过薄信,将齐同方陈述的巫芸儿被打死的始末读完。 气得险些将信碾碎。 “事已至此,贤弟节哀。”庄晋一把将巫庆生拉起。 “小女福薄,辜负了大人嘱托,只是眼下我巫家满门的颜面......” 庄晋突然道:“乔家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可愿退亲?” “您放心,我家夫人都已安排妥当,他们一入京,城门口便立刻退亲,定让那赵婉兮颜面尽失!” 第三十七章 周楚的关怀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巫庆生抬眼看向庄晋,脸上一丝悲意也无,满是谄媚和精明。 庄晋疲惫地点点头:“只管好好办事,你放心,有本相在京中坐镇,她们就翻不出风浪!” “那我们巫家就全靠大人做主了!” 女儿没有完成庄晋交办的任务,但好在还有补救,巫家也还没失了丞相大人的宠,巫庆生便定了心。 巫芸儿只不过是他数十个庶女中的一个,因长相出众,被庄晋安排在了太子身边。 她对于巫庆生来说,只是送给庄晋的礼物之一,和平日里的金银细软古玩字画没什么区别。 虽然这样的脸蛋虽难得,但她死得如此不光彩,处理不当还会连累巫家。 但眼下有庄晋作保,此事便掀不起波浪了。 只需回府处置了刘姨娘,让这对母女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此事便算是彻底解决了。 巫庆生见夜已深,正欲告退,却被庄晋叫住。 “对了,你这边再往北境运上八万石军粮和三万件冬衣,记得,还按老样子。”庄晋说着,同时辅以眼神示意。 庄晋喃喃:“最近我们在大梁折损了不少人手,听闻梁国最近水患严重,咱们便雪中送炭一番吧。” 巫庆生了然地点点头:“您放心,包在下官身上。” “你怎么还在这里?” 黑衣人依旧趴在原来的角落,头伏在地面上。 “小人还有一事未来得及禀报。” “说!” “我们在直沽的据点,因为刺杀太子一事败露,被官府查抄了……” “什么?”庄晋按着额角,他觉得刚刚平复的头又痛起来了,“他们是怎么找到的?” “咱们的人手逃了几个,被跟踪了......”黑衣人额头上缀满了汗珠。 “不过多亏了贾大人及时将资料烧了,您放心,他们什么都没搜到。” “呵呵,放心,我就是对你们太放心了!”庄晋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逃的那几个就做掉吧。” 黑衣人一怔。 曾经他们北斗帮被冯远征打剩下的弟兄被庄晋招安时,丞相说的是与他们兄弟相称,荣辱与共。 结果在他们一次次帮助庄晋赴汤蹈火,却换来了轻飘飘的‘做掉’? 见他身形未动,庄晋不耐道:“怎么?做不好事,如今连话也听不清楚了吗?” 黑衣人眼眶发烫,明明是上位者决策失误,导致他们损失如此多的弟兄。 最后却都变成了他们做不好事情。 “黑衣,你母亲快过六十大寿了,我已经派人去为她送生辰贺礼了,还有你幼弟学堂的夫子说了,他学得很好,明年童试一定能过。” 角落里,黑衣人的身影摆了摆。 他已经不是北斗帮的薛华了,他是庄晋手下名唤黑衣的一条狗。 黑衣几乎将下唇咬破,才逼着自己说出:“黑衣代全家叩谢丞相挂念,属下这就去办了那几个人。” 起身后却又被庄晋叫住。 “你去告诉赵婉宁,让她最近安分点,别总想着跟皇后母女置气,这赵婉兮可不简单,万不能掉以轻心!” * 二虎成为赵婉兮安插在梁国的第一名暗探,每日勤勤恳恳跟在师父身边。 短短几日,除了方言没有戒掉以外,已经熟练掌握了商贩、僧侣、乞丐等各种角色的扮演。 加密字符也记忆了七七八八。 今天是他第一次出任务,要带着公主送来的信物去找大梁三皇子,素有贤王美名的周楚。 他扮作商贩,站在郑王府门前,理了理衣衫,回想了师父教导的语气、身形等要领,鼓起勇气上前叩门。 朱漆门环叩响第三声时,门缝里终于探出半张灰衣小厮的脸。 "这位老爷,王府今日不见外客。"门房眼皮都没抬,语气既有礼又疏离。 二虎欠了欠身,袖口滑出半截鎏金掐丝的金簪。 “在下走南闯北,最擅打些新奇样式。” 门缝又缩窄一寸:"府内没有女眷,其他金器也自有宫中供奉。" 二虎伸手扶住门边,“原是我唐突了。” 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精致细巧,和王爷珍藏的一套玉瓶质地、款式一模一样。 “敢问贵府可缺‘血玉凝香丸’?这是治疗针刺外伤的良药。” “劳烦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示主人。” 不多时,门房回来了。 “贵客请随我来。” 二虎还是头一次进王府这等尊贵的地方,强忍住没有东张西望。 从公主传信便知,这梁国三皇子和公主是相熟的,如今他代表的是公主,可不能丢人。 饶是如此警示自己,但他毕竟是梁人,在见到周楚时,还是不免被天家威严所震慑,行礼时,动作生涩紧张。 “你就是婉兮收为己用的那个小山匪吧?在山顶时见过你。”周楚宽和一笑。 “是,小的二虎,日后您有需要给公主往来的书信,皆有小人来办。” 二虎捕捉到周楚接过信件时急促的动作、还有他不经意间弯起的唇角。 很快周楚便读完了整封信,笑容越来越大。 他抬眼看向二虎,二虎忙将袖中金簪递上。 周楚见二虎机灵,又赏了个满意的笑容。 他细细端详了那支金簪,工艺与尚宫局所出首饰无二致。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支簪子。 周楚努力回想,终于一个场景从脑海中闪过,上次进宫给母妃请安时,路遇钟嫔头上就是插着这支簪子! 她是金吾卫大将军钟奎的独女,难道连钟奎也归顺太子了吗? 这个赵婉兮,总是能给他带来新的惊喜。 又多看了两眼信中提及的:找到吕氏之子,斩草除根。 真是个果决利落的女子,不愧是他郑王看中的女子! 周楚略略抬手,柴林便上前,递给二虎三片金叶子。 他又使了几次眼色,柴林便将一袋金叶子都给了二虎。 周楚走到书案前刚提起笔,又觉得好像有些刻意。 “替我谢谢你们公主,她嘱托的事情本王一定会办到。” 他突然耳廓一片烧红,顿了顿又说:“南安和大梁气候迥异,让她莫要受了风寒,也不要太过辛劳......总之,就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二虎愕然,这郑王殿下果然是贤王,光是嘱托盟友照顾身体的话,便不重样的说了一炷香的时间! 第三十八章 元熠往事(二)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二虎听完他的唠叨,心中嘀咕:说的倒是好听,公主遇险怎不见他出手相助。 说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根本比不上绥远那位大将军。 这些日子,他跟着孙掌柜学本事,自然对元熠是有所了解的,也不免为元熠领军南下一路相护而感动。 但二虎谨遵公主教诲,对周楚就是深深掩藏内心,表面笑意盈盈。 这是二虎第一次和周楚打交道,差事便办得极好。 他离开王府前千谢万谢,表面功夫做得相当到位,这也让周楚相当受用。 殿中只剩下周楚和柴林主仆二人,柴林见周楚满面喜色,不免问道:“殿下可是想到了应对钟家的办法?” 周楚依旧陷入自喜的情绪里,半晌才问道:“啊?你说什么?” “我是说,如今发现太子又有一实力雄厚的羽翼,殿下可是想到了解决他们的对策?” “这种事情要从长计议,哪是这么快就能想出来的!” “我看您笑成这样,还以为......” “她关心我。”周楚说着,将金簪递给柴林。 “她刚刚九死一生回到南安,不仅不记恨我,还立刻帮我寻找扳倒对手的线索。” 柴林一听,忙附和道:“这南安公主真是殿下得力干将!以后属下一定将其视为好兄弟......” "你说,她是不是心悦于我?"周楚一脸期待问向柴林。 ‘心悦’和‘兄弟’两个词同时出口,声音交叠在一起,柴林感觉自己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是吓的。 “殿下风姿卓然,咱们大梁名门贵女哪个不倾慕殿下,她一个没见识的南安公主,更不必说了!” “她生自南安长于大梁,足迹遍布两国,怎么会没见识?”周楚斥责他。 柴林被他噎住,殿下这次是真动了心吗?竟然开始为赵婉兮说话了? 幼时他也不是没跟着一起欺负过赵婉兮,怎么突然就动了春心呢? 柴林连忙改口:“与殿下点头之交的名门贵女尚且倾慕殿下,更不用说殿下待她这么好,她自然是心悦殿下的。” 周楚对他天人一笑,笑得柴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世上,不会有比我对她更好的男人了!” 元熠此时正在翻捡程国公的私藏好货,他发现了一包豆子,似是被熏烤过,散发出浓重的焦香,甚是好闻,他抓起一把,又猛嗅了一口。 “你小子有眼光啊,这叫考非,可是好东西。” “何为‘考非’?” “这是舶来品,将烘烤过的考非豆子研磨成粉,辅以热水冲泡,用棉纱细细滤过以后,加上牛乳和糖,那味道......” 程国公说着咂咂嘴:“那味道真是妙不可言啊,更神奇的是,喝过它以后,浑身是劲儿,一点瞌睡都没有!” 程儒一听来了兴趣,也上去抓起一颗豆子,放在鼻下闻了闻,咧嘴一笑:“我爹出息了!还能搞来这种宝贝?” “哼,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这是前几日有人在附近庄子上救了几名昆仑奴,他们为表感谢,一起凑了这么一小包给我。” “昆仑奴价格昂贵,这海边的小渔村怎么会有昆仑奴?”元熠奇道。 程国公笑呵呵起身,举了举手中厚厚一沓梁国水路地形舆图和海防部署图。 “水师是遵从圣命南下的,所以你本不需送老夫的这些舆图的,为了还你这份人情,昆仑奴的线索和这袋豆子,便都送你罢。” 元熠郑重拱手行礼,“晚辈敬谢前辈赐教!” 刚刚躬身,便被程国公拖住了手臂。 “殿下莫要折煞老臣,若是先皇没有被害......”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您和先皇,真是越来越像了。” 这句话一出,元熠和程国公的皆是双眼泛红。 元熠悔恨前世怎么就那么傻,没有早点看出忠臣的真心。 非要程氏满门因力主还政于元熠而被焚于市,他才幡然醒悟。 原来他父皇虽被逼供篡位,惨死宫闱,却依旧有那么多忠臣良将在默默支持他,为他铺路。 ‘染此日月,证我肝胆;辨此忠奸,昭告青天!尔等纵能焚我骨,九泉之下,犹睁眼看弑兄篡位小人走向覆灭!’ 程国公死前一番慷慨陈词言犹在耳,上天又给了元熠一个弥补的机会。 元熠永远忘不了十二岁的夏天,随祖母去梁国探亲。 祖母昭文太后,是梁皇周渊的亲姑姑,老太后当初作为和亲公主远嫁绥远,已经数十年未返回故土。 彼时的绥远皇帝元皓最是仁孝,将京郊守备调去护送太后南下。 一行人还没到梁国,便传来元文以清君侧之名杀入皇宫,陛下在纷乱中殒命、后宫血流成河的噩耗。 昭和太后当机立断,将元熠隐姓埋名送入梁宫,交给她的手帕交苏姑姑。 苏姑姑作为后宫的‘三朝元老’,是梁皇生母是心腹侍女,彼时已是后宫中等级最高的女官。 而元熠作为她已故孤女留下的孤苦外孙,只能仰仗外祖母生活,梁皇特赐他寄养在梁宫中,与皇子们一般份例。 因苏姑姑资历深厚,后宫妃嫔们都要对她客气有加,是以元熠在梁宫中生活还算顺遂。 只是仇恨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他急于复仇,祖母却只叫他蛰伏,等待时机。 他渐渐失去耐心,父皇和母后满身是血的样子夜夜入梦,就在他即将走上癫狂之时,赵婉兮出现了。 只有十岁却为全南安远赴梁国为质,显然已经被整个国家抛弃的小丫头,实在扛不住欺辱想要投湖。 “人只有活着,才有重新来过的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世间有太多的风物你还没见过,难道真的舍得就此输给那些欺辱你的人吗?” 这话,说给赵婉兮,也说给他自己。 两个小可怜便一同在深深的梁宫之中,互相支撑着走过五年岁月。 太后的密旨是随着一场春雪来的,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副铸金战甲。 “你祖母筹谋五年,让元文淡忘了你,同时挑起周边各部对绥远开战,笼络绥远武将一致上表,除非你做统帅,不然绝不出兵。” 苏姑姑的手宽厚温暖:“孩子,是时候回家了。” 第三十九章 要对她更好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元熠得以离开梁宫,起因是赵婉兮又一次被人故意刁难,元熠照旧护着,只是这次苏姑姑没有再护着他。 任由元熠被抓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只是他不知道,这次不告而别,让赵婉兮自责终身,从此一味忍让,以此来赎无端害死‘易元’的罪孽。 程国公遒劲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先皇庇佑,让你这般争气,仅仅三年便奠定了绥远战神的威名,如今在朝堂也占据一席之地!” 元熠垂眸,谦逊一笑:“都是各位前辈提携!” “如今你灭哲浑、平海战的功绩已经传到京师,当今陛下听闻,高兴了一阵以后身体愈发不好了。 朝中关于立储一事,已经有不少大臣举荐你,吓得元镛已经坐不住了!这才打起了昆仑奴的主意。” 元熠思路渐渐清晰,元镛——昆仑奴——盐庄——夺嫡。 他抚掌而笑,“我这区区几幅草图便换来程伯伯这条价值千金的线索,是我赚了!” “去查吧!倒也不必着急,老夫相信,恶人自有天收。” 程儒趁二人相谈甚欢时,悄悄将考非豆揣进衣袖。 “小兔崽子偷偷摸摸干什么呢?”程国公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 “你也太偏心了,我是你儿子,有这好东西你还净想着他!” 程国公和元熠都被他逗笑了,程儒趁机说:“殿下不如就将这豆子让与我吧,元镛的事情,我来帮你!” “这豆子我要,你也得帮我。” “你天天使不完牛劲儿,哪里还需这豆子提神?” “谁说我自己喝了?我是要送人的!”元熠小心翼翼将考非豆包好。 程儒跳脚:“就这一小包,你不会还想着给你那心上人送去吧?” 程国公听见,不停地拉扯程儒衣袖,附在他耳边问:“谁啊?”。 “到底是哪家小姐?” “你们倒是说话啊,老夫替你去提亲!” 程儒摆摆手,“爹,这个您还真提不了,他看上的是南安公主。” 程国公牛眼一瞪,“我说你们怎么突然要借船,原来根本就不是要去探查什么大梁地形,而是要去当护花使者啊!” “过去我没有对她坦诚我的身份,今后我只想对她好,我总觉得怎么做都不够,还想对她更好一点。” 程儒和程国公觉得后牙发酸,绥远战神竟然这般细腻吗? “老国公,眼下梁国为保下剩余水师,已经签了双倍的岁贡契约,您不准备回京休息一阵吗?” 一声叹息后,程国公喃喃道:“当初在这里丢了怜儿,我也要在这里继续寻她。 若是直到我死了也没有找到,那儒儿就继续去找......” 程国公不过年近五十,却已须发皆白,这不是五十岁人该有的样子。 说及遗失的怜儿,父子俩不免又黯然垂泪。 失去家人的滋味元熠是可以感同身受的,他不大会安慰人,只是手足无措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在绥远寻亲,可有去大梁找一找?” “怜儿走失的这十年中,前几年忙于征战,后来又忙于照顾病危老妻,还未到梁国搜寻。” “那怜儿可有什么特征?梁国那边,我派人来查。” “老臣先谢过殿下了!”程雷说着便要跪谢。 “您快别这样,说起来合该我来谢你们程家。 我在梁国发展的暗探,如今都是用程儒训练的白鹰们传递消息。” 程磊欣慰地看了眼儿子,眼神里满是骄傲。 程儒却深陷自责中,每每回忆起妹妹的失散,他都心如刀绞。 “十年前上巳节那天,父亲公务缠身,母亲生病卧床,小妹闹着要去看花灯,我便独自带她溜出府去。 她闹着要小兔子花灯,人太多,我怕她被挤坏,便让她在原地等我,可是等买回来了,人却再也寻不见。” “她的生辰是三月初二,上巳节的前一天,当时她身上还挂着程家祖传的半块玉。”程儒边说,边从领口掏出半枚玉佩。 “另外半块在我这里。” * 南安国,京西三十里,赵婉兮一行人正在向京城方向行进。 “殿下当真不知庄公子何在?” 庄丞相来信,特地问了庄世仁近况,嘱托他一定要照顾好庄世仁。 可是他却连庄世仁的影子都没瞧见。 这是齐同方第四次打探庄世仁去向了,前三次分别派人搜检、自己搜检、向使团其他人打听,都一无所获。 回答他的只有马车里细碎的咳嗽声,以及其间传出的混着汤药苦涩的气息。 等了半晌,赵婉兮搁下药碗,方才开口。 "齐大人这话说的..."赵婉兮转身用狐裘大氅裹紧面色苍白的风和,见风和疼得厉害,赵婉兮眉间怒意更深。 "庄公子那么大的活人,遇到流寇时跑得比驿马还快,倒要本宫替你看着不成?" 赵婉兮将车窗猛地合上,语气冰冷:“大人这话便不该问我!天气凉,我们风和病着,吹不得风。” 齐同方吃了顿闭门羹,气得眉头紧皱,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猛地一甩鞭子,胯下马儿受了打,撒蹄子向前猛奔一段路程。 车夫们都是礼部的手下,此时见自家主官一路狂奔,以为是着急回京复命,便不顾马车颠簸,也都拼命驾车跟随。 赵婉兮忙按住风和,企图让她少一些颠簸,不然刚刚养好一些的伤口又要裂开。 她忍不住怒骂:“这老匹夫疯了不成?” 正要起身,木质车窗突然被扣响。 开窗时,太子清润的少年声线和他清俊的脸庞一同出现。 “长姐不必去自降身价同他理论,再过一刻钟,你且看他。” 他冲赵婉兮微微一笑,眼神却不自觉地跃进车内,追随着风和。 风和每咳嗽一声,他眉头便蹙得更深一丝。 赵珩手指抓在窗棂上,指尖压出青白痕迹,抬眼看向齐同方离去的方向。 “大人小心!” 忽然车队急停,前方传来一阵凄厉惨叫。 赵珩舌尖抵住左腮内侧,勾出一抹阴恻微笑。 第四十章 断腿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伴随着男人凄厉惨叫的,还有山道拐角处骤然响起的马匹嘶鸣声。 整支车队没有防备地骤停。 “当心!” 赵珩的话音未落,便已一个箭步冲进车厢。 赵婉兮重心不稳,随惯性被甩向车壁。 摔倒时依旧举着手臂,担心风和跟她一样摔倒而撕裂伤口。 但令她担忧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此时赵珩同她一样跌坐在地,怀中抱着滚落的风和。 “多谢......太子殿下。” 风和深觉此般形态极为不妥,发力用手撑开两人间的距离,牵动了伤口也只是皱了下眉,没有哼出一声。 赵珩能感受到怀中人因痛楚而微微战栗,拖着她腰肢的手臂发力,将她抱回卧榻上。 给风和重新盖好狐裘后,赵珩才发觉赵婉兮还坐在地上。 他顿时满脸羞红,在赵婉兮调侃的笑意中将她拉起。 正在这时,冯远征拍马过来:“殿下,齐大人坠马,将腿摔断了!” 赵珩神色如常,赵婉兮却是一愣。 “当真摔断腿了?太医可去瞧过了?” “太医看过了,当真是断了,眼下已经疼昏过去了。” “怎么好端端的,竟摔下马了?” “有士兵议论,说是他抽马太用力,马吃痛发了狠,又不小心踩到深坑,折了马腿,将齐同方给摔了。 太医想给他接骨,又怕耽误了行程,所以我来问问殿下的意思。” “齐大人只是摔断了腿,总不能让整个礼部耽误了陛下的差事啊!”赵珩冷然一笑,“这可是齐大人在直沽说过的话。” 冯远征点点头,看了眼太阳说道:“眼下到京城也就剩下三十里地,加快脚程,晌午前也该到了,复了皇命再接骨也不迟!” 说着,策马向前,组织人手将齐同方抬上太医的马车,车队整备好,继续前行,速度比之前的还要快些。 赵珩唤来冯远征,“冯舅舅,本宫听闻,断了腿的马便活不长了,刚刚齐大人的坐骑咱们也带不走,不如给它个痛快吧。” “殿下仁厚,我南安有福了!” 很快,身后便传来一阵凄厉的嘶鸣声。 一桩桩小细节在赵婉兮脑中突然连成了一条线。 她似笑非笑地说:“齐同方处处为难我们,如今他落了难,真是老天都在帮我们啊!” 又抬眸看向赵珩:“弟弟,你说是吗?” 赵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沉沉答道:“昨夜落了春雨,齐大人年纪不小还和暴烈马匹置气,山路难行,滑倒踩坑都是常理。” 他再抬起头,看向赵婉兮的目光恢复了一片澄净。 赵婉兮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都说姐弟连心,咱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姐姐很开心,这八年里你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成长得也很好。” 赵珩自是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脸上故作单纯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少年老成。 赵婉兮暖心一笑,“你替我照看会儿风和,出了这档子事儿,我去跟母后知会一声。” 未等赵珩反应,便起身下了马车。 赵珩腾的一下,脸又红了起来,浅浅应了句:“好。” 皇后的凤鸾楠木马车比赵婉兮所乘的那辆还要宽大不少,她歪在绣金软垫上,将齐同方的事情讲给皇后听。 同时还说出了她的猜想。 “我觉得是珩儿对齐同方的马做了手脚。” 皇后摆摆手,“不可能,珩儿最是心底纯善,他不会也不敢做这种事的。” “今日我在齐同方所骑的马嘴边,看到一抹红色粉末,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马儿贪嚼了花枝。 后来我看见珩儿手上,也有同样的红色粉末。” 郭皇后愕然,口中喃喃,“珩儿最是良善,小时候连宫中的猫死了,他都要亲手挖坑葬了。” 赵婉兮眼底浮现一层哀伤,“母后觉得,我就不是仁善之人吗?” “到如今,我这双手,已经沾染了多少鲜血呢?”赵婉兮摊开手掌,又紧紧攥了拳。 “没有人会在一个吃人的环境中等着被人害,我们是这样,珩儿也是。” “这世道......”郭皇后长长叹了口气,“罢了,如此也好,若不心智坚毅,又如何面对前路豺狼。” 待她平复了心绪,突然问道:“这一路上护送你的那个方元,可是故人?” 赵婉兮听到这句,突然红了脸,“母亲你看出来了?” “我是你母后,也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 她感觉母亲的含着笑意的眼伸通透非常,便点点头,承认了。 “他是易元,也是绥远先帝独子,如今的绥远战神元熠。” “什么?他......当初梁宫里总是同你一起玩的易元,竟然是绥远大将军?”郭皇后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他好像总能在最关键之时出现,原本山匪是有两百余人,是他去杀了半数,我们才能最终取胜。 还有这次出现的八艘战船,也是绥远战船,替我们挡了追杀的水贼。” 郭皇后惊呆了,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既如此,你终于可以放下心中多年的包袱了!三年了,你一直都以为是自己拖累害死了他!” 赵婉兮笑着点点头,心中甜蜜又酸涩。 因为郭皇后不知道,加上前世,这种内疚感萦绕在她心头又何止三年。 “如今绥远力压大梁,我们又受制于南安,若是有元熠能襄助珩儿,你父皇便会更疼他吧?” 明明母亲关心弟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赵婉兮喉头似是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一般难受。 “我俩经年未见,也生疏了不少。 如今他帮我是因我们结盟,如果想让他帮珩儿,母亲要先想想,我们有什么能给他的。” 郭皇后也意识到此话不太妥当,女儿好不容易摆脱心魔,心上人也失而复得,她此时却一味说着襄助珩儿,似乎不大好。 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这几日怎么没见到庄世仁呢?” “给他下了迷魂散,装在箱子里,每两日寻机给他喂一次水。” “可是队尾那个装着梁国赠礼的箱子吗? 坏了,我今日还看见齐同方去搜查了!” 赵婉兮闻言一惊,齐同方刚刚还找她问庄世任下落! 难道庄世仁逃了? 第四十一章 城门退亲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长姐不必害怕,是我把他挪走了。” 赵珩进了马车,先恭恭敬敬给郭皇后行礼,郭皇后忙扶他起身。 知道庄世仁没有被发现也没有逃走,赵婉兮放下心来。 “让我猜猜,我聪明的弟弟把人放哪儿了呢?” 她葡萄般的美眸一转,“应该是一个齐同方绝不会去碰的地方。” 赵珩笑着点点头。 “而且是一个他既害怕又嫌恶的地方。” 赵珩笑意更深了。 郭皇后轻轻‘啊’了一声,瞪大了双眼,轻轻掩着唇问道。 “难道……难道是巫芸儿的……” 赵珩颔首。 “我素来眠浅,有天晚上睡不着,想去找长姐聊天,恰好听到您在和冯舅舅交代庄世仁的事情。 后来我又发觉齐同方在到处打听庄世仁,觉得装在杂货箱也不大妥当,就......就将他给放在巫芸儿的棺椁中了。” “臭小子,以后做这种事情记得告诉我啊!”赵婉兮又笑着抱住郭皇后手臂,“难怪我和弟弟都这么聪慧,原来是随了母后啊!” “我也是怕你们误会我心术不正......但以后不会了,长姐知我信我,以后我一定先知会长姐!” 赵珩还是有些拘谨,双手交扣,左手拇指还在下意识的抠着右手指甲。 赵婉兮见弟弟在下首正襟危坐,上前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将他拉到郭皇后身边。 郭皇后一把将儿子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因为相隔八年再见亲人,初初重逢时,他虽激动感怀,却也难免疏离。 赵珩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他已经太久没有被这样的亲情包围。 每日要挂着各种假面对不同的人曲意逢迎,庄重的、谦卑的、骄傲的、天真的。 这是他数年之后,第一次在脸上流露出属于这个年龄少年该有的柔软神色。 一阵温馨过后,赵珩似问道,“你们多年不在南安可能不太清楚,庄世仁于庄晋而言很不一样。 虽说是侄子,却明显比对他亲生女儿还要好,所以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这个庄世仁多次谋害你们,决不能轻饶,姐姐可有什么计划?” 赵婉兮微微一笑,庄晋有多宠爱庄世仁,她再清楚不过。 “我要庄世仁死在庄晋面前,让他体会到最深的痛和绝望!” 赵婉兮看向震惊不已的赵珩,“我要让他将加注在我们身上的苦难,都挨个体验一次。 珩儿,你明白姐姐在说什么吗?” 赵珩惊得猛然瑟缩,他太明白赵婉兮的意思了。 他弓起身,右手紧紧捂住左手臂,那里有被庄妃烫过、被赵婉宁打碎的琉璃盏划破的伤疤,此时他觉得伤疤在隐隐作痛。 庄妃只手遮天,他连巫芸儿这个贱婢都动不得,只能趁这次出宫的机会,借着母后的手除掉她。 而如今,长姐要为他同庄晋搏一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南安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庄晋。 他有些害怕,但内心的战栗在告诉他,一定要试一试! “长姐,”赵珩停止了脊背,抓住赵婉兮朝他伸出的手。 “这些年我为了给自己疗伤,看过不少医术。 我见过庄世仁,如果再给他放掉半碗血,两日内必死。” 马蹄飞奔,车轮滚滚,很快就到了南安京城。 齐同方断了腿,一路哭嚎的厉害。 太医无奈,试图在车上为他接骨,却因太过颠簸,接续了几次都对不齐两截断骨。 老太医急的满是大汗,“齐大人您再忍忍,咱们这就到京城了,给陛下复了命就可以好好给您诊治了。” 齐同方痛的面容扭曲,双手几乎撕裂了身下的软垫。 极其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他心里如同火烧一样盼望着赶快入宫,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吵嚷声音,马车随着吵嚷声停了下来。 隐约可以听见赵婉兮的名字。 要不是腿断了,齐同方真想起来凑凑这个天大的热闹。 赵婉兮等人也听到了外面吵嚷的声音,而且指名道姓地在说她。 下了马车,便瞧见城门口一个穿着绯红官袍的年轻男子,站在一驾样式普通,但细看之下用料、雕工极为考究的马车上。 他长得很是清俊,目光灼灼。 手举着一册红色生辰帖,慷慨激昂。 “赵婉兮,你身为一国公主,在梁宫为质多年,清白难保,此为不贞; 自你踏上归途,每近南安一步,陛下身体便病上一分,此为不孝; 又在归国路上激怒梁国一众官员,激化梁国对南安的仇视,此为不义。 你这样一个不贞、不孝、不义之人,就算贵为公主,我乔家也绝不会让你进门!” 乔毅刚说完这一段反复修改了好几次的陈词,抬眼便瞧见不远处,华丽马车上与他目光相接的女孩儿。 一双水灵灵的葡萄眼看着他,却不同于京中闺秀崇拜状元郎的那种热切。 而是满满的......不屑? 他乔家世代清流,共出过八位状元,怎么算都是诗礼簪缨世家。 乔毅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还没见过这种目光。 突然,他看见太子从女孩儿身后的马车中钻出来,同她说话的样子,很是亲近。 难道,她就是自己口中那十恶不赦的赵婉兮? 赵婉兮简直要被乔毅气笑了。 她虽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熟,但是根本对不上号。 “他是谁啊?”赵婉兮问赵珩。 “乔国公家大公子,乔毅,金科状元。” “他与我有何干系?”赵婉兮不解,重获一次,怎么还有人来碰瓷? 郭皇后也出了马车,“乔家大郎如今都真么大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说我不贞、不孝、不义,要退亲。母后,我何时和这种人定过亲?” 郭皇后讶然,“说起来,当初陛下为了感念乔国公从龙之功,还真给你定过一门娃娃亲。” 赵婉兮欲哭无泪,或许是前世归来之时太卑微,乔家无需退亲,赵婉兮也没资格嫁过去,所以她对这个乔毅完全没了解。 郭皇喃喃道:“这乔家也未免太过分,退亲去宫里同陛下商议就好,何必在此处惹人眼呢?” 赵婉兮冷笑:“自然是有人拱火挑唆啊!” 第四十二章 失落的状元郎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婉兮转头问向郭皇后,“如今乔家这般羞辱我,母后可还想遵从指腹为婚的玩笑话,让我嫁入乔家吗?” “当然不想!” 赵婉兮用力握了握郭皇后的手,眼中满是欣慰。 她利落跳下马车,翻身骑上一匹高大骏马,金丝镶玉绣鞋轻踢马腹,马蹄哒哒向前。 乔毅看着艳丽的朱红身影越来越近,裙角翻飞,马蹄声与他的心跳几乎同频。 赵婉兮一张匀净小脸上无怒无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乔大人可知《礼记》有载‘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本宫为江山社稷甘当质子,免南安无数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说句僭越的话,皇后与本宫称为是南安恩人也不为过,你却在此大放厥词有辱我们,这便是你的‘忠孝’?” 乔毅的脸登时染上猪肝红,赵婉兮不等他开口,继续斥责。 “皇后公主归来,还有太子相迎,你区区三品翰林,不跪不拜还敢大放厥词,这便是你的‘礼义’? 堂堂新科状元,却只盯着女子裙裾,污蔑女子贞洁,这便是圣人教你的‘廉耻’?” 乔毅已经被赵婉兮骂懵了,话音落下,在场无论是南安使团还是围观群众都惊讶于赵婉兮的逻辑与口才。 “我贵为公主,亦是你们所鄙夷的女子,方能站在梁皇面前挺起脊梁。 而你们,南安的士大夫们,难不成是跪得太久,如今走到和谈这一步,依旧站不起来吗? 好一个状元郎,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只剩下南安旗帜猎猎作响和齐同方忍不住腿疼的哼哼声。 乔毅站在高处,只觉春风几乎将他穿胸吹过,整个人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清醒。 南安多年来一直被梁国压制,不仅皇族为质,还要年年纳贡。 士官阶层亦从开始的敌视,渐渐变成了对梁国的仰望。 如今绥远施压,南安虽纳贡有所增加,但主权却已完整夺回,与梁国成为平等的兄弟国,但贵族阶层的风气却依旧未变。 甚至连科考策论,都要求学子用梁国字体书写;殿选环节,都要求用梁国官话应答。 他向来一味遵从,还以自己是其中佼佼者而自得。 却从未质疑过,这样是对的吗? 而向他吹来这阵春风之人,竟是他多年轻视之人,是他视为耻辱之人。 突然从乔毅身后的马车中冲出来一个中年妇人,她指着赵婉兮,胸口一阵急促起伏,明显气得不轻。 “我儿子堂堂状元郎,我乔家世家清流,你......你竟然当众辱骂我儿!还好巫......” “母亲,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乔毅连忙将母亲推回马车。 又压低声音跟乔夫人讲,“赵婉兮想对我强取豪夺之事,是巫大人在宫中听陛下所说,他出于好心偷偷讲于父亲的,咱们可不能出卖了巫大人啊。” 乔夫人才反应过来,“我是被她气急了,咱们知礼守信之人,定然不能出卖巫大人。” 她扒着车门,探出头,对赵婉兮喊道,“你说这么多,就是想拉低我儿身价,妄图嫁入我乔家!有我王氏在一天,你就休想!” 赵婉兮简直被他们母子气笑了,“本宫从未想过要嫁入乔家,今日得见他如此不忠不孝,不知礼义,没有廉耻,更不可能下嫁!” “我......” 乔毅想解释些什么,却想到,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自己今日所求,不正是她不嫁的这个结果吗。 赵婉兮策马上前,从乔毅手中一把抢回生辰贴。 她将生辰贴撕得粉碎,一把扬起,扑簌簌落了满地。 乔毅下意识抬手去接,却也是徒劳。 “言大人,拿纸笔来!” 赵婉兮命人拿出最大幅的纸张贴于城墙之上,她悬臂笔走龙蛇。 多日来精心养护的手,粗看之下只觉白皙细腻,指尖丹蔻跳跃在墨字之上,洋洋洒洒如惊鸿掠水。 “殿下这手字,像极了陛下,但较陛下遒劲笔势,更不拘法度,张狂洒脱!好字,真是好字啊!” “你们看,这是梁国的蟠螭金纹体!” “退-婚-书!且不说公主这手字,光是文采,也丝毫不逊于状元郎了。” 赵婉兮收住笔锋后,将笔随意一丢,大踏步跃上马车。 “启程回宫!” 赵婉兮在百姓的一片议论与惊呼声中号令使团,没有一个眼神落在乔毅身上。 乔毅在车轮滚过的一片灰尘中,俯身捡起赵婉兮丢下的那只羊毫笔,珍之重之地藏在怀中。 曾经他痛恨唾弃这桩婚事,觉得赵婉兮是他清流生涯的唯一污点,他甚至期盼赵婉兮永远不要回来。 可如今赵婉兮那么明媚张扬地在他面前亲手解除婚约,他却只觉得胸膛中似是空出一块,但那感觉,竟不是愤怒。 围观的百姓还在指指点点,但此时指点的却是乔家了。 乔夫人听见一片嘈杂中,间或带出些对国公府的,坐在马车里呜呜哭了起来。 “我们乔家何时丢过这种脸?她竟然如此羞辱我们,她怎么敢?” “够了,她方才说过,从未想过与我的婚事,巫大人所言未必是真!依我看,母亲以后还是与那巫家少来往为好!” 乔夫人哭得更厉害了,“我不管,反正有我在,她决不许进门!” “你看看城墙上贴的退婚书,你便是去求,她都不会嫁了!”乔毅嫌烦,不欲与母亲同乘。 独自先行骑马回家。 进了京城,车道更加平整,马车里,赵珩在给赵婉兮端茶倒水。 刚刚那一番退亲,行云流水,赵珩简直对姐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赵婉兮却眉头紧锁,“珩儿,你离宫时,父皇身体如何?” “父皇向来康健,这几年后宫新添了不少皇子公主。”赵珩的语气带着揶揄,但转眼瞧见郭皇后有些失神的样子,便没再说下去。 “方才乔毅骂我不孝,说我每近南安一寸,父皇便病加一分,是什么意思?” “他信口胡诌的,长姐既已退亲,何必在意他的话。” 赵婉兮摇了摇头,心中漫起一阵不安。 第四十三章 宫门祭台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皇后和公主归国,算是南安国一大盛事。 使团的车队行进在京城主路上,道路两旁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 纷乱嘈杂的声音充斥整条街,淹没了齐同方呼痛之声。 赵珩一脸欣喜地对郭皇后说,“您和长姐离开这些许年,百姓们还是记挂你们的。” 赵婉兮摇摇头,一脸凝重,“外面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 远远传来冯远征粗粝的怒喝声:“你们撒的是什么?谁叫你们这么干的?” 赵婉兮掀开车窗,忽见漫天黄麻纸钱逆着东风朝车驾飞来,每张都浸着点点暗红朱砂。 啪的一声,一张符纸贴在窗棂上,赵婉兮将其拾起,看清上面的图画登时一阵胆寒。 符纸上赫然画着一个被桃木剑贯穿心脏的女子,下方批着‘玄戈犯紫垣’的谶语,边上的暗纹勾勒出一串天干地支。 “这......这不是你的生辰吗?”郭皇后颤着手接过符纸。 待看清图画,险些晕过去。 赵婉兮怒视符纸飞来的方向,对上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妪,她的竹篮里还有一叠黄纸。 老妪对上赵婉兮双眼,吓得立刻移开目光,拽着身旁的孩子连连后退,嘴里还念念有词。 “红裙扫过门,黄泉路上蹲!公主绕道走,莫沾我家尘!” 而整条街上,无数百姓都和老妪在做同样的事情。 冯远征带着士兵将赵婉兮所在马车围起来,挡住四周挤来挤去的百姓。 比起山匪水贼,眼下的百姓们才更让赵婉兮觉得害怕。 在绝对数量的百姓面前,再多的挣扎和反抗都是徒劳。 这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赵婉兮突然生出了新的想法。 庄晋能发动百姓,那她也可以照猫画虎。 与其指望她那个昏庸父皇主持公道,倒不如靠自己自下而上干掉庄晋。 正想着,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喝,“胡天师在宫门口做法事,大家快去看啊!” “快去快去,胡天师消除公主业障后,咱们南安就安全了!” 赵婉兮的心猛地一沉,前方还有更大的陷阱在等她。 “这个胡天师是什么来头?” 赵珩神色黯然,“自从张天师离开后,便是这位胡天师平步青云了,父皇如今的丹药都是他那边炼制的。” 赵婉兮了然,能在庄家人只手遮天的地方平步青云之人,大抵也是庄晋之流了。 马车随着人群到了宫门口,赵婉兮立于马车上微微发抖。 又回到前世她被审判的地方,只是这次,她尚有一搏之力。 宫门口搭起一座祭坛,随着赵婉兮靠近,祭坛中央燃着的一团火焰,由黄转为青绿,火焰的变化惹得百姓们一片哗然。 赵婉兮仰头望向宫墙上的明黄身影,多年未见也可以说是数日未见的父皇,苍白面容上沟壑深深,泛着死气。 随着赵婉兮走近,南安皇帝赵搏感觉到胸口一阵疼痛,面容亦跟着扭曲起来,看向赵婉兮的眼神带了些不满与厌弃。 赵婉兮已经看够了他这种眼神,不想再理会,偏过头却发现郭皇后眼中含泪,而城墙上的那抹明黄,却始终没有看郭皇后一眼。 “臣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庄晋一身蟒袍,向她们走来。 他对赵婉兮视而不见,和前世一样,依旧轻视她。 前世虽然庄晋害她于万劫不复之地,却始终没有当面与她交锋。 庄晋生的一副好模样,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风姿依旧,但赵婉兮发现,他的白发好像比前世多了些。 “陛下龙体有恙,不宜移步于此,特命臣主持迎接事宜。” 庄晋只是略一拱手,郭皇后见他如此失礼,有些错愕。 赵珩拉了拉郭皇后的衣袖,耳语道:“前几年父皇特赦,庄晋见任何人都无需跪拜,包括他。” 郭皇后点了点头,“自然以陛下龙体为重。” “近日胡天师夜观星象,见紫微帝星东南三寸现赤芒,荧惑守心犯天阙,主帝女带七杀,与陛下相冲,如距离太近,恐有血溅丹墀之兆。 然陛下对皇后一片深情,又思女心切,带病登临城墙相迎。 若是皇后顾念陛下,便......” “本宫明白,仪典从简就是,只是那胡天师所言是何含义?” 胡天师将拂尘一甩,斜插身侧,指着赵婉兮便道,“公主身染邪祟,今日贫道便要镇压你这妖孽!” 突然胡天师提高声音,“大家要记住这三个幼童,他们是为公主清洗邪祟而死,他们是为南安而死!” 登时百姓中炸了锅一般。 “那三个孩子不过三岁年纪,这是对他们做什么?” “都怪这公主,若不是她回来,那三个孩子怎么会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口中念着孩子的名字,刚一露头就被侍卫拖下去了。 赵婉兮目眦欲裂,“你休在这里装神弄鬼,稚子何辜?” 胡天师冷冷一笑,转身跪地向赵搏请命,“陛下,此祭礼还差一味药引!” “说。” “既是要压制公主邪祟,便要公主的血肉作引方可起阵!” “准了。” 赵婉兮眉头紧皱,都不问问要多少血肉,和前世父皇一模一样。 但郭皇后显然有些受不了这个做法,她突然跪下求赵搏网开一面。 赵婉兮用力将她拉起,“母后不必这样,他日后让人心寒的事情更多。” 郭皇后满眼失望,心碎非常。 庄晋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刀,递给胡天师。 胡天师抓起一把朱砂,在刀刃上画了符,递到赵婉兮面前,“公主,请吧!” 赵婉兮看着庄晋得意的眼神,弯了弯唇角,突然靠近他一步。 “丞相大人,可还想见庄世仁一面?” 庄晋立刻变了脸色,嘴角微不可查地抖动着。 “你将他藏在哪儿了?” 庄晋气急了,这个齐同方是怎么办事的,这么多天,连一点庄世仁的消息都没有。 赵婉兮这么问他,难道庄世仁真的遭遇不测,落在赵婉兮手中了? 赵婉兮神秘一笑,“他在哪里,全看大人如何在父皇面前替我争取了!” 第四十四章 血祭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庄晋咬着牙,低声怒问,“你到底把他藏在哪儿了?不想死就快点说!” “那你就试试,看是庄世仁死得快,还是我死得快?” 赵婉兮寸步不退,面不改色,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看见庄晋的一惯挂在脸上那抹淡定悠然的面具开始崩裂了。 庄晋快步登上城楼,和赵搏交谈半晌。 赵搏一边听庄晋的汇报,一边看向城楼下的赵婉兮。 父女四目相对时,赵婉兮隐约看见赵搏眼中闪过一抹熟悉的神色。 那是一种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赵婉兮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的,属于‘父亲’这个身份的神色。 但很快冷漠又占据他的双眼。 只见赵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陛下仁慈,准许你割血三碗,作为药引。” “三碗血?”赵婉兮嘲讽一笑。 赵搏还是前世那个冷漠自私的父皇啊! 即便这一世她没有受辱,没有给皇室抹黑,那个曾经疼爱过她的父亲,也已经不在了。 八年时间,终究是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看来丞相大人并不在意庄世仁死活。”赵婉兮冷冷说道,既然验出了父皇的决心,那她只能想办法在死局中自救。 “如今这祭台已搭,三碗血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今日陛下要的这出戏,你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 “三碗血下去,我必死无疑,既然庄大人毫无诚意,那就不必再说了。事后定会有人将庄世仁尸骨送还与你。” 庄晋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两碗,我暗中加水为你兑成三碗,再少,陛下那边无法交差。 但是,我要你现在就安排放了世仁!” 赵婉兮退身,拉过赵珩,低声问道,“今日虽是庄晋主谋,但一定要我割血的却是父皇,两碗血下去,我能活吗?” 赵珩略一思索,笃定地点点头,“长姐放心,我一定将你保住,若有差池,弟弟去陪你!” 赵婉兮揉了揉他的头,“说什么傻话,照顾好母后,姐姐不会有事的!” 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不会轻易回去的。 她又对赵珩交代,“庄晋对庄世仁的感情很不一般,绝不只是叔侄,你和冯舅舅配合好,仔细查一查。 另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赵婉兮将未尽事宜都跟赵珩细细交代好以后,再次站上祭台。 庄晋感觉到背后皇帝的目光快将他灼烧透了,不能再拖延了。 他急切地将匕首递给赵婉兮。 “我要用我自己的匕首。” 庄晋见她不接,而如今庄世仁握在赵婉兮手中,他不敢勉强。 只得妥协,“好。” “这三个孩子,我要他们活下来。” 庄晋的耐心几乎用尽,“你不要得寸进尺!他们不过是三个平民百姓……” “我刚刚已经吩咐下去了,今晚你就可以见到庄世仁。” 庄晋略一沉吟,点点头,“快些动手吧!” 他最后一丝于此事置赵婉兮于死地的希望也落空了。 但他并不十分沮丧,心下暗道:三个孩子的生辰选好后已经在陛下那里过目了,你今日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们。 待三个稚子因公主而死,你如何承担得起滔天民意? 赵婉兮掏出匕首,横在腕前,她仰头望向高高宫墙之上的帝王,喉间翻涌的腥甜终于化作一声冷笑。 “陛下当真信这妖道所言?” 胡天师有些绷不住面皮,怒叱一声,“公主何必拖延时间?” 赵婉兮放声长笑,“我自幼师从张天师,你胡诌天象,引用已经被勘误的上古阴邪术法,装神弄鬼!” 锋利刀刃划破手腕,殷红鲜血汩汩流入金碗之中。 “今日以血问苍天,以术法蛊人心者,他日必遭天谴!” 随着血流的越来越多,赵婉兮渐渐觉得眼皮沉重,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最终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看见三个孩子脚下的柴火熊熊燃烧。 被堵上嘴的稚子连痛也呼不出。 赵婉兮恼怒不已,“庄晋,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而她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动了动唇。 庄晋满面得色,“哼,敢跟我斗?” 他唤来太医院正,“老夫近日身体不适,你们留下足够的人手护理陛下,剩下的老夫府上住两日。 给我看看,也给家中其他人诊诊平安脉。” 意味再明显不过:太医院不许给公主治病。 太医瞄了眼晕迷不醒的赵婉兮,连声称是。 这是赵婉兮尚有神志时,最后听到的话。 *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二更天,两个简易的长条木箱停放在巫家后宅的一处偏僻院落中。 齐同方的手下,礼部侍郎温康在等着巫庆生过来接收巫芸儿的棺椁。 他听得巫家后宅似是不大安宁,吵吵嚷嚷的,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温康低垂眼眸,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他也是迎接皇后公主还朝的官员之一,但顶头上司受伤,送死者的差事便落在他的头上了。 “先将她给我捆了,等我回来再收拾她。” 话音落下,巫庆生便出来了,他拍了拍发皱的衣摆,见到温康等在那里,依旧不疾不徐。 二人平级,但巫庆生背靠庄丞相,朝中人人皆知。 温康先躬身拱手,“巫大人,请节哀,您的爱女......” 巫庆生却摆摆手,“不是什么好事,温大人就不必广而告之了。” 他吩咐身边小厮,“两个病死的家奴,拉去乱葬岗埋了就是。” “等等!”温康止住了小厮的动作。 “巫大人,在下的差事要有始有终,既然是将人发还与你,就必须由你开棺勘验了才行。 您就别为难下官了成吗?” 他向平级的巫庆生自称下官,做小伏低恳求。 巫庆生听闻,一脸不耐烦,“温康啊温康,你就是个榆木脑袋!” 温康急忙朝着身后的手下眨眼努嘴,示意他们赶快开棺。 巫庆生还没来得及阻止,礼部的人便将棺材盖打开了。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巫庆生当场就吐了。 但他吐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眼前的场景吓得他三魂丢了七魄。 第四十五章 庄世仁的归途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这......这是怎么回事?”巫庆生话都说不利索了。 温康也愣在当场,冷汗都止不住的流下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庄公子在里面啊!” “他,他还......还活着吗?”巫庆生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于庄世仁的真实身份,别人可能不知,但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巫府小厮上前,将庄世仁从巫芸儿的棺材里拉出来。 春日的气温回暖,一路归来经过了好几天时间,巫芸儿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了。 庄世仁被搬出来时,身上还沾了块腐肉下来。 整个人瘦弱干枯,在夜晚如雪的月光下,更显得他整张脸灰白不堪,不辨生死。 温康壮着胆子上前探他的鼻息,面露喜色。 “还活着,太好了还活着!” 巫庆生也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不然我们该怎么跟庄丞相解释啊!” 温康又是一拱手,“在下的差事已毕,就不打扰大人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站住!”巫庆生喝止住他的脚步,“你送来的棺材,庄公子莫名其妙在里面,你还想跑? 来人,将他绑了,跟我一起去见庄丞相!” 庄晋从回府开始便坐立不安,先是试图在书房看书静心,发现根本没用,便到前厅去等。 他不停踱步,一圈又一圈,转得杨氏眼晕。 “官人,您累了吧,喝盏茶歇歇吧。”杨氏温声奉茶。 庄晋摆了摆手拒绝,现在他心里长了草一般,什么都吃不下。 他尽力温言,“夫人先去休息吧。” 杨氏摇了摇头,坚持要陪他。 杨氏家世显赫,庄晋原是高攀她的。 在杨家的帮助下,庄晋青云直上,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杨家在庄晋面前,便也要谨言慎行了。 不过也只是稍微谨慎而已,毕竟杨家树大根深,庄晋还是不敢公然撕破脸的。 比如薛姨娘便只敢养在外面,而庄世仁明明是亲生儿子,此时却也只能以叔叔的身份等候。 而杨氏对庄晋的体贴温柔,更多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爱慕。 即便如今两人皆已青春不再,她还是对这位官人十分满意,也坚信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有人中龙凤的夫君,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冰雪聪明的女儿,是满京城最出众的官家小姐。 她觉得自己比曾经和娘家撕破脸,如今已成为当朝太后的姑母,还要幸福百倍。 内宅便是她的江山,家族的兴旺就是她的仕途。 多年来,一直将庄世仁视如己出,毕竟这是官人最敬重的已故兄长留下的孩子。 是庄家唯一的男丁。 这样想着,困意便退了三分,她打起精神,和丈夫一同等待公干的侄子归来。 直到时近三更,门房慌张跑来,脚下一绊,扑在庄晋脚下。 “怎么样?可是大少爷回来了?” “大少爷是回来了,可是......可是......” 庄晋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攀上心头。 他立刻跑到院中,巫庆生和礼部的温康垂着头站在那里。 月光冰凉,照出地上一个枯瘦的身影,一动不动,如同死物。 那张脸......竟然是...... 他一下子屈膝半跪在地,手颤颤地抚上庄世仁惨白的脸。 “这是谁干的?” 所有人都敢回复他这句盛怒的发问,黑夜中静的可怕。 “是不是赵婉兮?”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巫庆生和温康,“你们谁给她当了走狗?” 两人腿一软,下跪便拜,“我们都是仰仗大人的,怎么会背叛您呢?” “是啊,下官对您绝无二心啊!今日打开芸儿的棺椁,竟然......竟然看见大公子在里面!” 庄晋一拳砸在石砖上,“赵-婉-兮!” 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裹挟着无限恨意。 杨氏跟着庄晋跑了过来,被院中的场景吓了一跳。 躺在地上的那个脱了像的孩子,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京城纨绔之首吗? “太医呢?快去传太医!”庄晋咆哮。 杨氏也连忙催促家丁,“快去!今天老爷带回来那么多太医,都给找来!” 庄晋为避免有太医前去为赵婉兮诊治,除为齐同方治腿的太医之外,尽数安置在府中。 丞相府足够宽大奢华,即便将文武百官都安置在府中,也足够住下。 很快太医们便一边穿衣系扣,一边脚步匆匆赶往前厅。 庄世仁被安置在榻上,昏暗的烛火下显得他行将就木。 太医轮番诊脉后,都只是摇头叹息。 “丞相大人节哀......” 太医话音未落,衣领便被庄晋拽了起来。 “什么节哀?为什么要节哀?本相准他死了吗?” 太医神色惶恐,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庄公子身体虚弱又失血过多,已经无力回天了。” “失血过多?怎么会失......“血”?”庄晋突然停住了话头。 赵婉兮的两碗血洒在祭台之上,她的诅咒言犹在耳。 庄晋有些恐惧,他踉跄跌坐在庄世仁身边,将庄世仁脏污不堪的手贴在腮边。 太医小声问道,“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跟公子说吗?老夫可以施针催他转醒......但那也只能是回光返照罢了。” 庄晋听到庄世仁的声音愈发急促,含泪点了点头。 “呃......”庄世仁猛地一口气提起,睁开了双眼。 待看见眼前的老父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爹......” 在场之人听见这句,无不变色,偷偷看向杨氏。 而杨氏内心也极为震惊。 巫大人在一旁适时补上一句,“哎,可怜的孩子,可见丞相对这定是极好的,临走前将叔父视作亲父。” 杨氏听到这句解释,不免垂泪。 庄世仁再没有力气大声讲话,庄晋倾身,将耳朵凑在庄世仁唇边。 “爹,儿子......无能,赵婉兮知道......我们同梁国......的事情了。” 庄晋泪如雨下,“好孩子,别操心这些了,好好养病,都会好起来的。” 庄世仁疲惫地摇摇头,恍惚间又好似见到了什么人一样。 “阿崔......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的饭......都给你吃。” 说完后,他的手重重摔在榻上,再无呼吸。 庄晋拥着他,心中暗暗发誓:我定要赵婉兮血债血偿! 第四十六章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嘶——好疼。”赵婉兮试着动了下手腕,顿时钻心的疼,让她眉毛紧蹙。 下一秒,突然眼前人的身影具体起来,她惊呼出声,“冯恩宝!” 她看见自己手腕上竟然没有伤口,钻心剧痛竟然是被冯恩宝钳制导致的。 “贱人!都是因为要娶你这个烂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婉宁了!”冯恩宝抓着赵婉兮的头发,将她猛地摔在地上。 脊骨撞在了木榻上,赵婉兮痛得眼前一黑,喉咙处泛起一阵腥甜。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重生只是一场梦? 难道自己根本没有挣脱庄家布下的樊笼吗? 赵婉兮略闭了闭眼,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了。 就算一切没有重来,也不想再忍了! 梦里手刃仇人的感觉,可真畅快! 赵婉兮将头发从脸前拨开,忍着浑身的疼痛站了起来。 她忽然扯出个笑,唇角锋利如刀,眼中燃烧着狠厉与恨意,一步步走近冯恩宝。 “呵,窝囊废,你以为没有我,赵婉宁就能看得上你了?” “你......臭娘们儿!你敢骂我?”冯恩宝怒不可遏,抬手便向赵婉兮脸颊扇去。 赵婉兮猛地一偏身,冯恩宝扑了个空,还给自己绊了个趔趄。 “你外面养了七个外室,你的根儿都烂了! 我真是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无能的男人,得不到赵婉宁,便找七个与她形貌相似的女人当外室。 自己无能赚仕途,便将怒气都发泄在我身上,冯老将军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赵婉兮骂得畅快极了,真不知前世自己怎么就那么逆来顺受。 大不了鱼死网破,有何可惧? 做人,就是不能太体面,尤其是面对这种人渣。 “你今天是疯了吗?”冯恩宝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怎么突然变成这样牙尖嘴利还丝毫不畏惧他。 他照例抓起红木圈椅,举过头顶,就要冲着赵婉兮狠狠砸下去。 赵婉兮没有躲避,反倒扬起手臂护住头颅,朝着冯恩宝迎了上去。 冯恩宝的椅子砸在了赵婉兮的手臂上,她痛得都快感受不到手臂的存在了。 但她没有退缩,拼劲全身力气将冯恩宝撞倒,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趁其不备拔下簪子,对着他眼睛狠狠一刺。 冯恩宝拼命尖叫,乱抓乱踹,赵婉兮被他打中无数下。 但她依旧没有退缩,拔出簪子,又对着他太阳穴狠狠扎下去。 一如梦中反杀刘公公,干脆、果决、一气呵成,坚决不给对方喘息时间。 还没想到如何藏匿冯恩宝尸身,就听到有人在喊她。 “公主殿下?殿下,您醒了吗?” 赵婉兮有些懵住了。 耳边的呼唤愈发急切,有男有女,听起来莫名熟悉。 “殿下?殿下,您能听到吗?” 脚边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冯恩宝,剩下那只没有闭上的完好的眼球突然瞪着赵婉兮,咧起嘴角,对赵婉兮说。 “公主,快醒醒,快醒醒。” 赵婉兮被这诡异一幕吓得一激灵。 眼皮猛地一睁,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这番熟悉的布置。 竟然还是在冯将军府! 冯将军是极宠爱小儿子的,早在陛下那道惩罚冯家的赐婚圣旨下达之前,就已经为冯恩宝布置好了未来用于大婚的院子。 而赵婉兮此时,正躺在锁香阁主屋卧房的床上。 锁香阁多温香软玉的名字,没想到名如其实,竟真的锁了她那许多年。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好几个人头晃在她眼前。 “殿下,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风和那么坚强的小姑娘,此时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哎呀,公主您醒了可太好了,感觉身体怎么样?”慈爱的冯远征,当真有了舅舅的样子。 “这个矫情鬼可算醒了,好了爹,您这下该放心了吧,快回去睡觉吧!”冯恩宝一口不耐烦的语气。 冯远征见赵婉兮几乎被冷汗浸透了,“太子殿下说您能醒过来,就是过了最难的一关,那风和姑娘伺候您,老夫就不打扰了。 您只管放心住下,好好养病。” 说完,冯恩宝就推着冯远征离开了。 风和忙着帮赵婉兮换药,翻起皮肉的伤口上传来钻心刺痛。 赵婉兮有些恍惚,原来刚刚是被梦魇,做了个梦中梦。 她自嘲一笑,真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呢? 但是不管是真实还是梦,她都绝不允许自己再过回窝囊日子。 “殿下您是不喜欢这里吗?”风和见赵婉兮满眼警惕打量着房间,神色深沉。 赵婉兮摇摇头,“冯将军能收留,我就很感激了。我这是睡了几天?” “整整两天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急得不行,但陛下不让他们出宫来见您......” 风和说着,突然顿住了话头,偷偷瞧着赵婉兮的神色,又安慰道。 “殿下您别难过,皇上也没说的那么决绝,只是说让您暂居宫外,等业障消除,您就可以回宫了。” 赵婉兮自嘲的笑意更深,“我曾跟你说过,不是所有男人都配做父亲,你爹是,我爹也是。” 在自己和孩子之间,赵搏永远会选择自己。 或者说在自己和天下人之间,他都只会选择自己。 所以,庄晋和赵搏,也并不是密不可分嘛! 那咱们就不去想这些让自己费神的人,只管珍惜身边重要的人便好! 风和说着,将最后一点药膏给赵婉兮细细抹匀,“太子殿下真是聪慧,似是知道会行动不便一样,趁着回宫前写好了药方交予冯将军抓药。” 赵婉兮听到是冯将军抓药,撑着没有受伤的手臂猛地起身,却力不可支倒在床上。 “殿下您想要什么让我来就好!” “风和你记住,将药方要过来,千万千万不要让冯恩宝有机会接触到我的药!” 风和见赵婉兮神色郑重,便知此事非同小可,这个冯恩宝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会威胁到公主。 风和坚定地点了点头,“殿下您放心,以后您的饮食起居,入口的、用到的哪怕是碰到的,都包在我身上了!” 夜色中的将军府,后院角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紫衣身影嗖地一下钻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夜会佳人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月影浮动,丞相府后宅的高耸围墙上,冯恩宝鼓起勇气,跳了下去。 咚地一声,毫无意外摔在了地上。 他开始有些悔恨,如果早些跟父亲好好学武艺,翻墙会佳人的时候,身姿便会更灵动些了。 正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纤纤素手。 碎银般的月华下,更衬得那只莹白小手细嫩无比,诱人深思。 顺着小手看去,日思夜想的赵婉宁就这样真实地站在他面前。 她虽然身量不高,但一副弱柳扶风姿态。 卷翘睫毛的影子投在一双桃花眼上,看向冯恩宝的眼神欲说还休。 小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扶他起身,“宝哥哥为了来见我,竟然这般受苦......” 赵婉宁说着,眼圈就泛起水色。 冯恩宝一见心上人因为自己摔了一跤就要流泪,心早已化作一汪春水,刚刚的窘迫都烟消云散了。 “好妹妹快别哭了,我真的没事儿!一点都不疼!” 他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假装借力,手便趁机搭在那双小手之上。 冰肌玉骨也不过如此了。 赵婉宁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强压住心中的恶心。 舅舅知道冯恩宝对她倾心多年,便安排她务必攻克冯恩宝,让冯恩宝在冯家对赵婉兮下手。 她定了定神,假装整理妆发便抽出了手,冯恩宝也讪讪收回大手。 忙解释道,“是我唐突了,妹妹勿怪。” 赵婉宁心中早已恶心得翻江倒海,但面上却之内装出娇羞模样。 偷偷斜睨冯恩宝一眼,又赶快收回目光低头,嘴角微勾。 一串神色看得冯恩宝又是心神一荡。 他陶醉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今日目的,问道,“妹妹约我今日务必趁夜色前来,所为何事?” 赵婉宁闻言,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流过眼角那颗桃花痣,妩媚风流不可言说。 冯恩宝慌了神,“妹妹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只管说,我就是死,也要替你讨回公道!” 赵婉宁用手帕捂住脸,只是摇头。 “你是要让我心疼死吗?你堂堂公主,竟然还有人敢欺负你!到底是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呜呜......我哪里敢有什么委屈呢,不过是些家宅之事罢了。” 冯恩宝用他少有的智商略一思忖,赵婉宁久居后宫,哪里有什么家宅之事? 不过他们眼下倒是在‘家宅’之中,赵婉宁一向与庄家走得很近。 当然陛下也准许她经常出宫,住在舅舅家增进亲情。 这是他对赵婉宁的喜爱,也是对丞相的荣宠。 “难道是丞相家出了什么事?” 冯恩宝虽是问句,却只是在求证。 看见赵婉宁轻轻点了点头,他得意地满脸写着‘我真聪明’四个大字。 “宝哥哥,你同我一起长大,自然也是清楚庄家情况的。 我们家只有世仁哥哥一个男丁,可是他......他却......” 赵婉宁说着,又泣不成声了。 “世仁兄他怎么了?”冯恩宝闻言一急,这次是真的为庄世仁而急。 他和庄世仁是京城并立的纨绔,平日里是斗鸡走狗的狐朋狗友,情谊深厚。 “世仁哥哥奉父皇之命去迎接皇后与婉兮姐姐还朝,可是使团风光归来,哥哥却被人凌辱虐待致死!” “什么?怎么会这样?” 赵婉宁有些嗔怪地问道,“难道冯将军没有和你说什么吗?” “你是说这件事和我爹有关系?”冯恩宝急忙为父亲辩解,“不会的,我父亲虽然严厉,但最是善良耿直,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赵婉宁见他急了,忙轻轻拉住他的袖口。 “哥哥莫急,我自是相信冯老将军的为人。 能对世仁哥哥下手之人,身份定是尊贵无比,而且将我们庄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 赵婉宁觉得自己就差直接指认皇后和赵婉兮了,便眼含期待地看着冯恩宝的反应。 “你是说言淳?这个老家伙在朝中天天骂人。 听我爹说,这个老言总是和庄丞相过不去,但没想到他心思竟然这般歹毒!” 赵婉宁汗颜...... “访梁使团中,开始的时候并无言大人......” 她出言小声提醒。 冯恩宝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世界,突然他大声道,“你是说皇后?还有赵婉兮!是她们害了世仁兄!” 他见赵婉宁点了点头,便更有动力了,“是不是皇后怕回宫后,庄妃娘娘威胁她的地位,便从世仁兄下手了?” 赵婉宁重重点头,又开始嘤嘤哭了起来。 她牵着冯恩宝的手,将他拉到堂屋中。 冯恩宝感觉到掌心中那只小手柔若无骨,无法抑制的浑身燥热起来。 美人还拉着他进房间,难道是??? 赵婉宁还时不时回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口中说着,“哥哥陪我回去吧,我害怕。” 冯恩宝顿觉魂游天外,迷蒙地跟着赵婉宁走。 走到堂屋门口,他只觉身下火焰要燃烧到了极点,兴奋不已,一把上前将门推开。 夜风在堂屋阴冷中吹了个回旋,几乎将冯恩宝的天灵盖掀翻。 堂屋正中,停放着庄世仁的尸体! 那张同他笙歌醉酒纸醉金迷的庄世仁,此时面呈灰白色,脸颊凹陷,还有点点尸斑浮现。 整个人干瘦如同干尸一般。 这竟然是庄世仁的灵堂! 冯恩宝用自己的男子气概狠狠压制恐惧,才堪堪忍住没有当场尿裤子。 赵婉宁到了灵堂,上前抓起一把纸钱为庄世仁焚了。 而后又嘤嘤哭了起来,“宝哥哥,你看我表兄死得多惨! 我害怕,我怕那赵婉兮回宫以后,就再没有我的活路了!” 她将头轻轻靠在冯恩宝的胸膛上,冯恩宝嶙峋的骨头硌得她脸颊生疼。 赵婉宁放声哭着,哭声婉转,让冯恩宝心碎了一地。 “好妹妹不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你放心,有哥哥在,没人能欺负你! 她倒是想回宫,也要看看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将军府!” 赵婉宁抬起小脸,满眼崇拜看着冯恩宝,“宝哥哥真厉害,有你在,婉宁什么都不怕了!” 冯恩宝此时心跳又漏了一拍,但是被吓了这么一遭,有些念头升起,但却力不从心了。 他就这么静静轻哄着赵婉宁,反倒显得很有君子仪态。 第四十八章 试药猫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外面的更鼓敲过三巡,冯恩宝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宝哥哥等一下!”赵婉宁娇声唤住他。 “这个给你。”一枚荷包轻巧地被系在他的腰带上。 挂完荷包,赵婉宁就含羞带臊地跑回房间了。 冯恩宝轻轻抚摸着上面精巧刺绣的‘婉’字,用的还是梁国蟠螭金纹体,顿觉原来赵婉宁心中竟然将他看得这么重! 他乐呵呵地翻墙离开,又意料之中地摔在了院外。 但丝毫不觉疼痛,拍拍灰,又仔细检查了荷包,大喇喇地回了将军府。 赵婉宁见他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脸上已经僵化的羞怯和笑容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无比嫌弃的表情。 “昨晚进展怎么样?都顺利吗?”庄晋早早披衣起身,来到院中。 赵婉宁一脸不耐烦,“我出手,那个冯恩宝无有不从的,只是舅舅以后能不能不要让我做这种事情?恶心得紧!” “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你?难道你想让赵婉兮回宫分走你父皇的宠爱吗?” 赵婉宁眼中漫上杀意,“父皇的宠爱,嫁去绥远或者大梁的机会,我都要!” 接下来的几天,赵婉兮在将军府安心养病。 赵珩担心她烦闷,特意着人从宫中带了只机灵的狸花猫给她解闷儿。 没成想,皇帝的圣旨也送到了将军府。 【朕惟人伦之道,孝悌为先;天家之序,礼法为重。 永安公主自幼离宫,载未克尽孝道于御前。 据天师奏报,其命格与朕之龙气相冲,恐损国本,特颁此谕: 一、削永安公主封号,降为永安郡主。 二、自即日起改称朕为皇伯父,宗人府另录玉牒。 三、特赐永安郡主暂居宫外,待过相冲之势,再议回宫事宜。 四、每月朔望皇后太子可出宫探望,另着尚仪局同往教习宫规。】 赵婉兮抱着狸花猫,神色淡淡地接旨,没有分散半分心神。 但不论是冯远征还是风和,都被气的不轻。 亲生女儿为他受苦多年,归来没有半分补偿不说,竟然连公主之名都给剥夺了。 父女竟以叔侄相称,岂不是笑话? 民间有此风气也就算了,堂堂皇家最重视礼法之所在,竟然也能做出这种事情? “哎,若是郭将军还在,看见你受了这些苦,不知会多难过。”冯远征想起已故郭将军,神色黯然。 昔日郭将军还在时,戎马疆场顾不上家事的郭将军,将赵婉兮当做自己亲生女儿般疼爱。 她曾是全南安最尊贵耀眼的小姑娘,皇族、郭家的全部宠爱都集于她一身,而如今...... 他又劝慰道,“婉兮不必忧虑,也不必觉得失望,你父亲不疼你,舅舅疼你!” 赵婉兮见冯远征一脸真诚,反倒笑着安慰他们,“我对他不抱有任何期待,自然不会失望。” 见赵婉兮神色如常,所言非虚,她是当真不在意。 大家也都放下心来,慢慢将话题引向别处,气氛欢快。 此时冯恩宝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走了进来,“妹妹不要伤心,我亲自给你熬了药来。 怕太苦,特意给你加了红糖,味甘又补气血,快趁热喝了吧。” 冯恩宝低垂着头,不敢看旁人,冯远征只当他是难得关心别人,太过羞怯。 冯远征抚掌一乐,“竟能亲自去煎药,还如此心细,你小子总算长大了!” 赵婉兮见冯恩宝分明就是心虚的神情,弯唇一笑。 “多谢哥哥一片好意!” 她示意风和去端药,风和眼神暗示:明白! 风和接过药碗,“嘶——好烫!”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慢慢向赵婉兮的榻边挪步。 只听‘哎呦’一声,赵婉兮怀中的狸花猫突然窜了出去。 狸花猫直直撞在风和腿上,风和一个没站稳,手中的药碗摔碎在地,汤汁漫了一地。 “都怪我,没抓住这小畜生,浪费了兄长的一片苦心。”赵婉兮故作遗憾。 风和也站了出来,“都怪奴婢,脚下没站稳,不小心摔碎了药碗。” 冯远征连忙安慰,“猫儿灵敏,连老夫抓住它都难,更何况你手伤得那么重,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风和的错! 药洒了,再煎一碗便是,我老冯又不是供不起你喝药!” 只有冯恩宝,额头冷汗直流,紧紧攥着双拳,神色晦暗。 狸花猫却突然停下脚步,灵巧地躲过了碎瓷片,伸出小舌头喝着地上的药汁。 冯远征见状,大笑不止,“果然是加了红糖味道甜腻,连这小东西都想喝药了!” 冯恩宝见到小猫去喝汤药,吓得连忙上前去抱小猫。 “喵嗷……”小猫一声惨叫,口吐白沫,倒在了药汁中。 众人见状无不色变,风和从头上拔下银钗,插入药中。 “竟然……竟然有毒!”风和将变黑的银钗高高举起。 “哥哥,你为何要下毒害我? 是不是因为我被父皇厌弃,你怕我连累了冯家?” 赵婉兮声泪俱下,语气满是不可置信和委屈。 “逆子给我跪下,这是怎么回事?!” 冯远征已经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他不明白只是有些纨绔的儿子,怎么会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 “婉兮你别哭,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恩宝他不是这样的人!”冯远征卖力地解释道。 冯恩宝一听台阶来了,连忙借坡下驴。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妹妹,真的不是我! 我想想,药和红糖都是府上下人交给我的,一定是有歹人混入了我们府内,想加害于你! 你放心,哥哥就算是将府内下人尽数遣散,也要给你把这下毒之人找出来!” 冯远征连连点头,“对,恩宝说的对! 我是要好好盘查一下府内的人手了,可别是有装进的人混了进来! 你先好好休息,我这就带着你哥哥去把事情查清楚,一定给你个交代!” 就在他们离去之时,赵文熙还在抽噎,见人走远,立刻收声。 “这回我们便有私设小厨房的理由了,只是以后就要劳累你,不论吃饭还是煎药,都要事必躬亲。 还有,把小狸奴葬了吧,来这世上一遭,却因身体孱弱,一点毒性便会暴毙而成了珩儿的试药猫,委屈它了……” 第四十九章 家法伺候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很快,将军府便成了全京城的风云谈资。 先是归国公主遭陛下嫌弃,被拒之宫门外,冯府却愿意收留。 大家便开始议论纷纷,这赵婉兮到底和冯家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冯家站在陛下的对立面! 而后,一道贬斥的圣旨到了冯家,他们不仅没有将赵婉兮扫地出门,竟然还为了她的安危,遣散了全府家丁奴仆。 将军府下人大换血的消息传出后,京城里的牙行都活络起来,冯远征亲自坐镇挑选奴仆。 而郡主下榻的锁香阁所用之人,竟然全部由郡主亲自挑选。 主家的下人,由客人来挑选。 这反客为主的怪异行径,一时间让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间,都传出各种各样的花边猜测。 而处于流言漩涡中心的冯家小少爷,却已多日未曾露面。 原本纨绔的冯恩宝整日斗鸡走狗走街串巷,他的突然消失,让流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而风云人物冯恩宝,此时正被冯远征禁闭祠堂中。 事情的起因,便是那日下毒。 一计不成还险些败露真相,冯恩宝便随父亲一同用雷霆手段收整将军府,将下人尽数遣散。 随后又试图将赵婉宁安排好的人手安插到赵婉兮的锁香阁中,可没成想,他送去的人赵婉兮一个都没有留下。 而且她还要自己挑选人手,而冯远征对于赵婉兮的要求无有不应。 这么一来,冯恩宝的第二个计划便又落空了。 自此以后,锁香阁被防守得滴水不漏,他根本无从对赵婉兮下手。 他也想过放弃对赵婉兮的谋害,与赵婉宁相见时,他劝慰道,“陛下那道旨意,直接将她贬为郡主了,想来回宫是遥遥无期了,不如就先放过她吧!反正她在冯府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赵婉宁闻言,红着双眼,颤抖着娇艳欲滴的唇,“你也知道她有多精明,只要她活着就还有可能回宫,哥哥便当真舍得我去冒这个险吗?” “好妹妹,我怎么舍得呢?可是她滑不留手的,我真是想不到办法了。” 冯恩宝急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连连怒吼着,“我没用!都是我没用!” 赵婉宁心下已经厌恶透顶,却还是努力平静地诱导冯恩宝。 “哥哥快这样,让我好生心痛!”她突然‘哎呀’一声,小声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就是会委屈哥哥。”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女子清白最为重要,连皇家也不例外,如果她在宫外失贞,便再没有回宫的机会了。”赵婉宁满眼期待。 “可是......可是她那院子,等闲下人根本进不去啊!” “哥哥你又不是下人,你又是男子......你......”赵婉宁说着,拉起冯恩宝衣角,怯生生问道,“哥哥可是嫌我太过歹毒吗?” 她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冯恩宝心都碎了,“我当然不会这么想了!我只是心疼你,这么娇弱的女孩儿,却要为自己的安危如此谋划。” 他将赵婉宁轻拥在怀,“可是如果我这么做了,你不会生气吗?会不会因为我同她......便嫌弃我了。” 赵婉宁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养了七个外室的男人还在她面前装清纯。 但嘴上却还是哄着,“哥哥说的哪里话,你是为了宁儿牺牲自己,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于是,便有了冯恩宝夜闯锁香阁,结果连赵婉兮的房门都没摸到,便被人打掉了三颗牙的惨淡结局。 而后自家老爹便大义灭亲,要在祠堂对他家法伺候。 冯老将军手执皮鞭,又怒又痛地骂道,“你是疯了不成?好色竟然好到公主身上去了?” “她现在只是郡主!”冯恩宝纠正。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什么叫丧尽天良?男欢女爱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冯恩宝还在梗着脖子跟冯远征犟嘴,而此事的另一位当事人赵婉兮,正端坐在冯恩宝面前。 从某种角度来说,此时冯恩宝在给赵婉兮跪着。 冯远征突然觉得头上的青筋乱跳,几乎要晕倒。 赵婉兮依旧是面无波澜的神色,坐在那里竟然带着郭将军那般杀伐之气,不怒自威。 “小冯将军,我不知是谁在指使你做这些事情非要置我于死地,或是阻止我回宫。 但从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来说,你对我没有男欢; 而冯将军是与我母后结拜的长辈,在我心中便视同亲舅,你在我心中也是兄长,何来女爱?” “什么狗屁的结拜,你我本无血缘,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赵婉兮眉毛一挑,“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结拜认亲一事,已经记在了冯家家谱之上啊!”赵婉兮将家谱丢在他面前,“哦,我想起来了,开宗祠那日,哥哥不知道去见了七个外室中的哪一个,没来见证呢!” 听到七个外室之言,冯恩宝猛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 赵婉兮蹲在他身边,小声说道,“我不仅知道你有七个外室,我还知道她们各个形貌肖似赵婉宁!” 冯恩宝看着赵婉兮冷气森森的笑容,神色从震惊转为恐惧, “舅舅,即便我是被父皇厌弃之人,我的清白也关乎皇家颜面,而哥哥的人品,更是关系冯家生死前途,您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宠溺他了!” 冯远征握紧手中皮鞭,喃喃道,“养不教,父之过!逆子啊逆子,你是我的孽啊!” 说着,皮鞭狠狠抽下去,伴随着冯恩宝的惨叫,冯远征也落下泪来。 冯远征念在事情未遂,按照家法,对他处以二十鞭刑,而后禁足三月的惩罚。 赵婉兮对这个处理结果也是不置可否,她固然想置冯恩宝于死地,但相比于冯远征的情分和价值,眼下冯恩宝的命还不能夺走。 这次选用下人,赵婉兮以帮忙的名义替将军府选了不少能干的人手。 将军府中发生的这件荒唐事,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皇宫中的庄妃和赵婉兮,自然也不知情。 庄妃便依计划,沐浴焚香更衣,化了清淡又极媚态的妆容,前去侍寝。 她还要按计划,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第五十章 枕边风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搏踏入清修殿时,庄妃正在拨弄鎏金香炉里的香灰。 薄纱广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凝脂的小臂。 赵婉宁长得很像她,小巧娇俏,风流柔弱。 “陛下万安。”她伏下身体请安,带着刚刚沐浴后潮气的青丝散落身前,勾勒出青丝下汹涌的轮廓。 她与郭皇后年岁相当,但这许多年在后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保养得愈发容光焕发,恍若二十出头的模样。 但又比年轻女孩儿更具深谙人事的风韵。 庄妃拉着赵搏的袖口走近暖阁,见赵搏一直深深皱眉,时不时还用手轻敲额头。 “陛下这几日头风愈发严重了?” 庄妃将他扶到软榻上,跪坐在他身边,为他斟酒。 “胡天师送来了涤尘酿,说是可以镇痛,有助于修行。 臣妾特意用井水湃了两个时辰呢,陛下尝尝。” 赵搏早就闻到了酒香,一口喝光后,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庄妃玉指纤纤,给他按揉太阳穴。 “自从那天法事过后,朕竟然觉得身体还不如之前,也不知是怎么了!”他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庄妃的手,寒意从眼底渗出,“你说,会不会是胡天师功力不行?” 庄妃被他吓得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陛下多虑了,胡天师不是说了吗,赵婉兮命格带煞,专克男性长辈,解煞也需要些时日,而眼下正是紧要关头,故而陛下会觉身体不适。” 赵搏沉思片刻,倏然笑道,“是朕多心了,每次来你这里,都格外舒坦,连头痛都减轻了许多。” 庄妃妩媚一笑,就着赵搏抓住她双手的力气俯身,在赵搏耳畔轻声呢喃。 同时白玉似的足尖从裙底探出,沿着蟒袍下摆蜿蜒而上 “那是自然,陛下难道忘了,胡天师曾说,臣妾的命格最旺陛下了!” 赵搏发觉体内有团火焰被庄妃轻薄衣料下摆的濡湿点燃,而身体的疼痛神奇地消失不见了。 他登时翻身而上,“那朕可要多多到你这里修炼才行!” 一个时辰后,庄妃如同从水中捞出一般,柔弱无骨地靠在赵搏身上。 赵搏此时心下骄傲不已,也坚信胡天师果然厉害,庄妃的确有助于他修行。 在其他嫔妃宫中,他连一盏茶的时间都坚持不了,还伴随着各种身体不适。 正胡思乱想着,庄妃突然唤他。 “陛下,臣妾仔细想了想,或许是永安郡主和您之间父女情谊羁绊,连血祭都不能完全化解。 或许是因为她还待字闺中,如若嫁人了,出嫁从夫,就不算是赵家女儿了!” 她抬眼偷瞧赵搏的神色,一看他眉头锁起又沉默不语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将这话听进去了。 “您日理万机,心思都放在朝堂上,故而不知后宫和官眷内宅的消息,咱们婉兮如今可是名花有主了呢!”庄妃掩着嘴娇笑道。 “嗯?”一听女儿有了嫁人的心思,竟然还瞒着他,赵搏微微泛起酸意,“她才刚回来,能有什么主?更何况没有朕的旨意,她还敢私自做主?” “永安公主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谁能管得了她呢?”庄妃试图拱火。 “前些日子,齐家当街退婚给她难堪,她竟然丝毫不怯,在城门手书退婚书,将皇室的脸面找了回来,朕的女儿,果然好样的!” 庄妃一听,话头怎么还往夸赵婉兮的方向去了呢? 赶紧将话题往回拉,“齐家已经退婚表示绝不会让她进门,定然不是齐家。陛下让她暂居宫外,她立刻就住进将军府去了,陛下不觉得有异?” “冯将军此次护送她们母女归来,一路上不平静,她和冯将军算是战友情了。” 庄妃轻轻一推赵搏,柔夷支在他的胸膛上,嗔怪道,“哎,你们男人,哪里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呢?您是不知,那小冯将军对永安郡主动了心思的!” 赵搏有些好奇,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今日嫂嫂进宫与我闲聊,说起京中的新鲜事儿,冯家为了永安郡主遣散全府家奴,又按她的喜好重新选用新人。 不止如此,小冯将军腰上的荷包,用金丝绣出了婉兮的名字!用的字体都是蟠螭金纹体!” 庄妃绘声绘色的描述,如同亲眼看见一般。 但赵搏还是有些不相信,“不可能,婉兮才色出众,他爱慕婉兮实属正常,但朕的女儿是绝对看不上一个纨绔的。” “哎,陛下啊陛下,人家小儿女如今同居一府,真动了私定终身的心思,您又能怎样呢?” “哼,若是她真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朕定要将她逐出皇家,贬为庶民!” “不,若是她当真如此不检点,朕要打死她,成全皇室的名声!” 庄妃暗笑,这事儿成了! 按兄长的意思,踩死赵婉兮是一桩任务。 还有更紧要的是,她需要一个儿子! 如今郭皇后回来了,太子便有了依仗,储君之位便很难撼动了。 况且太子大智若愚,这么多年,表面逆来顺受,却让她找不到错处和机会去加害。 即便有她恃强凌弱责打太子之时,那小子却总是福大命大好好活了下来。 如今娘家见局势有变,开始着急了,给她求来了一个六甲得男的方子。 虽说药性有些凶险,但她早些年为了巩固圣心,服用多年息肌丸,如今为了生子,只能铤而走险了。 她玉臂勾上赵搏的脖颈,娇唇轻扬,媚眼如丝地望向赵搏,“陛下,别气坏了身子,不如拿臣妾来撒撒气呢?” 香炉哔啵一声,掉落一丛香灰,满室甜腻的香气更甚。 赵搏被她的媚语和不安分的手撩拨得情动不已,燥热难当。 直到天幕中只剩下启明星,殿内的喘息吟叫方歇。 清修殿的宫女为二人擦净身子,换了床榻,安静退出殿门。 “还是我们娘娘厉害,最能笼住圣心!” “那是自然,咱们娘娘艳压六宫,陛下自然看得见。” “哎,咱们之前都是瞎操心,还担心皇后回来了,会分走娘娘的恩宠,如今这皇后回来多少天了,陛下竟一次都没有歇在她房里过呢!” 直到此时,皇后所在的凤仪宫方才熄了灯。 第五十一章 木匣子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转眼回到南安已经一月有余,赵婉兮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好。 这一日午后,和煦的春风吹进房间,赵婉兮午睡过后,刚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看见白鹰正站在她的床头,歪着小脑瓜看她。 “你来啦!”赵婉兮莞尔一笑,宠溺地抹抹白鹰的头。 风和听见她在说话,便进来伺候。 “殿下,外面有个花匠求见。”风和通传。 “花匠?指明要见我?”赵婉兮也有些茫然。 “嗯,为将军府养护花草的,说是将军吩咐,锁香阁所种的花卉,按殿下的意思办。” 赵婉兮略一沉吟,又看向一旁的白鹰,心念一动。 “既如此,请他到厅上回话吧。” 一盏茶的功夫,赵婉兮便换好衣服来到锁香阁前厅。 只见一位中年男子,正垂首等待着。 这人长着一张见过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长相的脸,赵婉兮瞬间便明白了三分。 “参见殿下。”中年男子规矩行礼。 “小的是京城花行的谭花匠,常年为京中贵人们侍弄花草,冯将军说了,您的庭院由您的喜好种植。” 谭花匠说着,将手中的木匣子奉上,“这里面是一些花草小样和种植布局图纸,供您参考。” 木匣由风和转交给赵婉兮,接过略一掂量,沉甸甸的。 赵婉兮将匣子打开,跟她的猜测一样,没有一根花草,只在最上面铺着几张绘制精致的院落花卉布局图。 匣子中分了三个区域,占地最大的是元熠的物件,其次是二虎占了一小块空间,最小的是周楚所寄,只有一封信。 她笑问,“谭掌柜这花卉布局果然非凡品,不知您在京中做多少年生意了?有几处店铺?人手几何?” “禀殿下,小的来京已两年有余,目前经营五家店铺,共有掌柜五人,普通花匠大概有百余人,如果殿下需要,五家花店都可以来为您布置院落。” 赵婉兮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元熠还是很有远见的。 早在三年前,他离开梁宫后,便开始在各国布置情报网了。 而南安的情报网,共有五名核心成员和百余名暗卫,如今都可以为她所用。 “我要先好好看一看这些花样和图纸,劳烦谭老板三日后再来一次,到时我将选定的图样告诉您。” 谭老板起身告辞,但有些欲言又止。 “殿下近日流言颇多,望您不要往心里去。”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谭老板走后,赵婉兮命风和关好门窗,务必不能让任何人进入房间。 就连日后她的饮食起居,房间用品,都只有风和才能动。 风和了然,事关绥远和大梁,有通敌的嫌疑,攸关赵婉兮生死,自然不能马虎。 赵婉兮打开木匣,先将二虎呈报的信件拿了出来。 原来她在南安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经通过情报网传回了孙掌柜那里。 他们很关心赵婉兮的身体恢复情况。 二虎还特意单独给她写了一封信,将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习和公务情况都汇报给赵婉兮。 信的最后,他们提及已经有了张天师的线索,让她再耐心等待一段时日。 “师父,你终于露面了……”想到师父赵婉兮有些失神,更多的是喜悦。 随后,赵婉兮又翻看元熠所带的物品。 只见里面玲琅满目,红参,鹿茸,阿胶,灵芝……各种产自极北之地的益气补血上品,都装在了里面。 每一样东西还贴心地写上了用量和用法。 最后还有一个不大起眼的小麻袋,里面装着一袋闻起来有些焦香的豆子。 其间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此为考非豆,研磨成粉后用开水冲泡棉布过滤,汤汁香醇可口,辅以牛乳饴糖,味道更佳。 后面一行字,用了更大量号的字体写着:此物必须留得身体完全康健之后方可服用,切记切记! 赵婉兮会心一笑,心下涌起一股暖流。 最后他瞧向周楚的那一封薄薄的信件。 展开信,上面只有三句话。 【听闻你受伤之事,本王很是担忧。 请你务必好好康复,这是本王的命令! 康复之前就不要再急着为本王做事了,好好休息!记住这也是本王的命令!】 一封没头没尾的信,看得赵婉兮一头雾水。 好像是说了些话,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交代清楚。 信件从梁国到南安,只是跟她说好好休息。 这梁国的郑王殿下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赵婉兮懒得再去想她,抬手便将信件烧掉。 又细细读了一遍二虎的信,同样阅后焚毁。 只有元熠送来的是物品,没有写信,却桩桩件件都在对她诉说情意。 赵婉兮将风和喊进来,“这些是元熠寄来的补气血佳品,你按方子煎好,我们二人一起喝。” “奴婢怎么配喝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若是再说这种身份的话,我可真要生气了!” 见风和不再抗拒赵婉兮又说,“今日你太过辛劳,看着都瘦了,明日珩儿来了,这些活计都交给他做就好!” 提到赵珩,风和微微出神,随后脸颊一片绯红,抱着药材出去了。 傍晚时分,赵婉兮来到冯远征的书房。 “舅舅,如今我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明日我想趁着春和景明,上街走走。 上次母后来探望我的时候,我看她的气色不太好。 想来是近日在宫中过得不甚如意,带她散散心,或许会好一点。” 冯远征立刻道,“不可,你现在最好不要出府!” 说完此话,他便立刻收了声。 赵婉兮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追问道。 “舅舅为何拦着我出府?只因当日那场法事激起了民愤,您怕我出去有危险吗? 你放心,我戴着面纱,保证没有人能认得出我们。” “不行,就是不行!”冯远征倔脾气上来了,只是不停地拒绝,却不肯说出理由。 想起谭老板当时欲言又止的神色,还有那句无根无源的话,赵婉兮问道。 “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您没有告诉我?” 冯远征面色微怒,“外面……外面都在传……” 第五十二章 流言满天飞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外面在传什么?”赵婉兮问。 冯远征怒气冲冲,又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外面怎么了。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准出门。 赵婉兮回房间后,关起门对风和道,“明日我们趁着母后和珩儿来之前,早些去市集。” “南安没有宵禁吗?” “傻风和,梁国才有宵禁,我们南安为了鼓励百姓经商,不设宵禁的!” “啊!难怪南安这么有钱!”风和赞叹道,“可是,冯将军不是说了,不让我们出府吗?而且,您说要带皇后娘娘去散心,不等她来了再去吗?” “所以我说早点溜出去呀!”赵婉兮轻点风和的额头。 流言蜚语,庄晋的惯用手段。 冯远征越是不说,想来流言就越是难听,赵婉兮就越发想听听到底传成什么样子了。 “还是不叫母后徒增伤心了。”赵婉兮说着,吹熄了蜡烛。 她躺在床上,看着外面如水的月光,笃定的对风和说,“我要他风光迎我回宫,到时候母后自然就开怀了。” 翌日一早,赵婉兮便和风和来到了京城中最出名的茶居。 临窗雅间,可以将对面说出摊的场面尽收眼底。 啪的一声,惊堂木炸响,说书人矮小精瘦模样,山羊胡细长眼,口若悬河。 “列位可知,当今南安最热闹的风月? 冯将军家藏着位天仙似的姑娘,白日里管着宅子,夜里就宿在小冯将军的暖阁里......” 说书人的话头猛地一停,下面喝茶吃点心的众人急的直拍桌子。 “冯将军最刚正,小冯将军最纨绔,谁这么厉害,能同时降得住这爷俩?” 说书人一见大家的兴趣都被调起来了,继续缓缓说道。 “这姑娘大家熟悉得很——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刚刚回来的永安郡主啊!” “不是永安公主吗?被贬了?” “祸国殃民的主,哪配当公主!你们是没见,那天三个孩子,就是因为她,被活活烧死了!” “啧啧啧,太可怜了!就这等祸水,冯家也要?” 说书人闻言一乐,“你说这话,便是不懂闺房之趣了吧!” 黄段子一出口,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郡主归国后,连皇宫都没回,直接住进了冯府,前日小冯将军的腰间挂着的新荷包,金线绣着并蒂莲! 那荷包上,还有小郡主的闺名呢!用的还是梁国字体!” 说书人折扇一收,在手心敲了三下,问道,“你们猜,那荷包有什么名堂?” 众人齐齐摇头,满脸期待,“那荷包淫威无穷,没瞧见小冯将军已经几日没出现了。 保不齐啊,是被吸干喽!” 荤段子一出,场下又是一起哄之音。 也有人质疑,“我怎么听说,这小郡主最是痛恨梁人?” “哟!”说书人捏着嗓子学女子细声细气,“奴家吃着梁国饭的时候,自然是敬爱梁国,可如今要吃南安饭了,那便痛恨梁国蛮子好了!” 茶客们议论纷纷,“冯将军肯接纳这种人,难道他也通了梁?” “难怪这么多年一直打不赢!有这种卖国狗贼,怎么打得赢?” 风和的指甲掐进掌心,要不是赵婉兮制止,她就是拼了命也要宰了那个说书人。 却见赵婉兮忽然勾起嘴角,“这庄晋的把戏,也不过如此。” 回到冯府时,郭皇后正在前厅和冯远征叙话。 见赵婉兮和风和两人提着大包小裹回来了,脸上绽开笑容。 而冯远征倒也没有怒意,只是眼中深深的担忧之色。 但见赵婉兮和平时一样,甚至因为终于可以出门,看起来好像......比平时气色更好了? 他暗自窃喜,或许是她所去支出,没有那些乌糟言论吧。 辞别了冯远征,赵婉兮拉着母亲回到自己的房间。 赵婉兮看到郭皇后才回宫几日,便老了许多,眼角攀起了皱纹。 她心下一痛,面上却笑着,“母后这是想我想的夜不能寐,眼底都熬青了吗?” 有赵婉兮逗着,郭皇后的心情慢慢好了许多。 “母后你放心,我会尽快回宫的。” 郭皇后一惊,“你父皇如今这般固执,你是回不去的。” “我不仅要回去,还要风风光光的让他迎我回去!” 母女耳语一会儿,来教习礼仪的唐尚宫便来请安了。 唐尚宫是宫里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其在南安皇宫的地位,如同梁宫里假称是元熠外祖母的苏姑姑。 苏姑姑在梁宫里那般高傲,没成想,这唐尚宫却对她礼遇有加。 赵婉兮愣了一下,连忙将唐尚宫扶起。 前世赵婉兮没有机会进宫,对这位唐尚宫并不了解。 只是主观认为,能够在庄妃手下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应该都是庄晋一党吧。 唐尚宫宫闱里搏了一辈子,看出赵婉兮的疑惑。 “我是教导公主礼仪之人,礼仪上分毫不可出错。”她恭谨解释。 “大人应当知道,我如今只是个不受待见的郡主,以您的身份,大可不必如此。” “老身独子,和冯将军一样,都曾是郭将军的副帅。” 赵婉兮心中暗喜,舅舅真是天神一样,一直在保佑着她啊! 她面上仍旧挂着恬静笑意,“原是故人!我离国多年,资质愚钝,就烦请大人费心了!” “殿下过谦了,老身管着四司六局,各部职责都有涉猎,定会对殿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婉兮眸光一亮,“老师,我想学刺绣!” 郭皇后一愣,这孩子最近真是奇怪。 明明从小最讨厌做女红的呀! 师徒二人一直绣到傍晚,天色暗了下来,唐尚宫也要随郭皇后赶在宫禁之前回去。 赵婉兮将绣着自己名字的手帕送给了唐尚宫。 “老师,这是您教我绣出来的第一幅作品,希望您不要嫌弃,留个纪念。” 唐尚宫看着光秃秃只有一个名字的手帕,还是暖声安慰,“殿下绣工进步很大,绣文字,如果用金线,会更出彩。 只是如今后宫节省开销,金线领用都是有定数的,不然还能给您带些出来。” 赵婉兮尴尬一笑,“练绣工,就先用普通的线吧。金线太贵,我眼下也买不起。” 第五十三章 弹劾庄晋,庄晋弹劾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婉兮再三谢过,又恭敬有礼地亲自送她们上马车。 临别时,赵婉兮问道,“叨扰了您一下午,还不知您家将军怎么称呼?” 郭皇后拉了拉她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失言了。 赵婉兮见唐尚宫晦暗的神色,也发觉不妥,连忙道歉。 “不是殿下的错,犬子当初和郭将军一起牺牲在那场战役里,他身中二十七箭,依旧紧握南安军旗,我为他感到骄傲。” 赵婉兮惊呼,“您儿子是荀右荀将军?” 唐尚宫眸光一亮,“你这么小的年纪,竟知道他?” “知道!舅舅给我讲过很多军中的故事,在我心中,他是和舅舅同样威武的南安战神!” 赵婉兮这句话也不算撒谎,这些故事,她是前世听冯远征讲的,崇敬也是真的。 唐尚宫握着赵婉兮的手泣不成声,“这么多年,朝中定论是他们贪功冒进,酿成大祸......没想到还有后辈记得他......” “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宫吧。”郭皇后也在一旁抹了会儿眼泪,抬眼看了看天色。 马车滚滚离开,赵婉兮望着马车的方向,小声说,“忠臣良将受冤,南安欠他们一个公道!” “殿下......”风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别担心,咱们事情一件一件的做。” 赵婉兮又来到书房找冯远征。 “舅舅,我想给父皇写一道请安折子。” “哪有公主写折子的?”冯远征一惊,“再说......再说陛下未必肯看。” 赵婉兮苦涩一笑,“看不看是父皇的事,但听说他龙体欠安,我若是不写便是不孝了。” “可是奏折都是要通过庄晋那里,你要如何递到御案上?” “您是一品大将军,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您就帮我把请安折子带进宫交给父皇吧。”赵婉兮撒娇祈求着。 “好吧好吧,明天我就替你跑一趟! 不过先说好,陛下这几日龙体欠安,心情也不大好。 加上言大人弹劾庄晋的折子连上了一个月,陛下本想压着不理。 但是近日言大人在朝堂上公然和陛下叫板,怕是你递了折子,陛下也不会看的。” 赵婉兮研墨的手一顿,“舅舅近日可要多多留意言大人,暗中保护好他! 我朝不能杀言官,言大人如何弹劾,父皇都动他不得。 但是庄晋是绝对不会容许言大人这样参他的,我觉得言大人或许有危险!” 冯远征心下一惊,点头称是,“明日开始,我贴身护送他!” 他看着赵婉兮一笔一划认真给父亲写信的样子,羡慕不已。 也不知道他家那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心里暗暗感叹:还是女儿好,女儿是贴心小棉袄。 回房后,风和问道,“殿下当真原谅陛下,还要给他请安示好?” “在你心里,我是这种孝子贤孙吗?”赵婉兮笑着问她。 “快休息吧,明日一早替我将谭花匠找来。” 第二天一早,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冯远征出发上朝了,因为他要先去接上言淳。 上了朝,将他的边军粮草筹备方案折子,直接递了上去。 一同递上去的,还有赵婉兮的请安折子。 赵搏正歪坐在龙椅上,闭目皱眉,一手用力捏揉着眉心。 他的头本来就痛,言淳又不依不饶追着庄晋咬,眼下他的面前对了一排折子,根本无心处理。 庄晋对方才言淳的弹劾视若无睹,自顾自向赵搏启奏。 “陛下,臣要弹劾一品将军冯远征,他纵子无度,永安郡主与他无媒无聘,便已私定终身。 二人还高调宣淫,这些事情在民间已经传的不堪入耳!实在有辱皇家颜面!” “你胡说什么?公主殿下为人清正,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言淳立刻替赵婉兮反驳。 赵搏冷声斥责,“这是朝堂之上,你们吵什么?” 他前几日便听庄妃说过赵婉兮和冯恩宝的事情,没成想竟然是真的,还在民间传开了! 他感觉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突然一阵眩晕,栽倒在龙椅之上。 “太医!快穿太医!”荣公公尖细的嗓音尖叫起来。 赵搏仰躺着摆摆手,“朕就是驾崩,也要先把这个孽障收拾了!” “庄卿,你可有证据?” 庄晋的玉笏重重扣在青砖上,“郡主当日割血献祭后就直接住在冯将军家,这本就不妥! 几日前,冯小将军出席内侄的葬礼,戴着明晃晃的荷包招摇过市,而那荷包上绣着永安郡主的闺名,在场宾客皆看得清清楚楚!” 赵搏听完勃然大怒,“来人!将那个孽障给朕带上来,朕倒要问问,何故如此丢我们皇家脸面!” “陛下,不可啊,永安郡主如今身上煞气未除,对您龙体不利啊!”胡天师赶忙制止。 庄晋附和,“陛下将那荷包取来一看便知,郡主毕竟是女儿家,还是不要来朝堂上公然对质了。” “去,将冯恩宝给朕抓来!” 冯远征闻言,身体一抖,跪下为儿子祈求陛下开恩。 但很快,腿伤还没好的冯恩宝便被拖上了朝堂,而他的腰间,还挂着那枚荷包。 庄晋上前一把将荷包摘了下来,“陛下,您看,这......这竟然是梁国字体! 臣听闻永安郡主在城门写下退婚书的事情,也去看过她的手书,和这字竟一模一样!” 荣公公将荷包呈给赵搏,他嫌恶地不肯伸手接,就着荣公公的手看。 只看了一眼,便怒不可遏地将荷包打翻在地。 这字体他太熟悉了,自赵婉兮开蒙,她的字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她的字体与他很像,但更有女儿家的婉约风骨。 “孽障!孽障!” 赵搏气得重重拍着御案,将堆积的奏折都扫倒在地。 正在这时,唐尚宫上前一步。 “陛下息怒,臣昨日教习永安郡主刺绣,瞧着这荷包,不像她的绣工。” 因为唐尚宫深受赵搏信任与器重,每日早朝,破例让她随侍左右。 赵搏一听,抬起头来,看向唐尚宫手中那条素绢,针脚有些粗糙。 “臣教习郡主,绣名字用金线更美,但郡主拮据,皇后节俭,是以郡主用不起金线。” 第五十四章 赵婉兮的手段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庄晋冷哼一声,“金线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皇后宫里没领,东宫还没领吗? 即便东宫没领,冯小将军还没钱满足心上人吗?” 赵搏看向冯恩宝,这是京城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一身绫罗,光鲜亮丽。 他指向冯恩宝,“你和永安郡主,到底有没有......那个,嗯?” 冯恩宝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不敢抬头,也说不出话来。 庄晋斜睨一眼地上狼狈的冯恩宝,“小冯将军倒是跪好了面圣啊!如果陛下龙心大悦,给你们赐婚,岂不是一桩美谈?” 冯恩宝听到庄晋的提醒,想起来对赵婉宁的许诺,将心一横,生出两分孤胆。 “我的腿被父亲打坏了,失了礼数,望殿下恕罪!” 庄晋疑惑,“素来听闻冯将军宠溺幼子无度,因为什么事情竟然对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冯远征被噎在当场,绝对不能说出实情啊! 企图玷污郡主清白,可是死罪。 冯恩宝咬咬牙,沉声道,“因为我和永安郡主两心相悦,私定终身,父亲不允,便对我用了家法。 陛下,臣斗胆,求娶永安郡主!”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议论纷纷,皇室丑闻竟然在早朝之上公之于众,闻所未闻! 冯远征上前扇了冯恩宝一巴掌,“逆子!你浑说什么?” 高座之上的赵搏,气得坐在龙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冯恩宝不顾肿起的半边脸,继续叩头,“陛下,臣和永安郡主是真心的!求您赐婚!” 庄晋寻机附和,“陛下,您就成全了他们吧!” “罢了,罢了,都是孽障!朕就废了她郡主的封号,贬为庶人,嫁入你们冯家,朕看你还有没有真心!” 冯恩宝低着头,脸上扬起一抹胜利者的笑意,沉声谢恩。 赵婉兮以后就是庶民了,嫁到他们家,还不是任他宰割。 从此以后,再没人威胁到他心爱的婉宁的地位了。 冯远征突然重重跪在地上,恳求道,“求陛下收回成命,这个婚不能成啊!” “什么?两情相悦的是你们冯家,如今不肯娶的还是你们!”赵搏说完,气得咳嗽不止,憋闷得满面通红。 一直站在最前面的赵珩,上前扶住赵搏,“父皇息怒,龙体为重啊!” 他托住赵搏的手臂,另一只手在赵搏的后背上轻轻顺着。 “父皇,上次朔日我曾去探望过长姐,儿子瞧着她和冯恩宝并无私情啊,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赵搏咳喘渐息,一拳砸在御案上,“若是她清白,为何百姓只传她的流言?” 赵珩满眼悲切地看着赵搏,“长姐一直敬您爱您,时时记挂着您的身体......”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搁置在书案上的荷包。 又状若无意地碰掉了冯远征提上来的折子,一张薄薄的纸片悠悠荡荡飘了下来。 “这是什么?”赵搏眯着眼瞧见了那张纸。 赵珩连忙拾起,恭敬递给赵搏,顺势继续给他按摩后背。 赵搏展开信的一瞬间,一股幽香之气飘散出来,似是花香又似是果香。 沁人心脾,闻之忘忧。 甚至于赵珩在他脊背上游走的手指暗暗发力都没有察觉。 赵珩食指悄然抵住赵搏的灵台穴,指尖蓄力,登时赵搏一口鲜血喷在纸上。 自从郭皇后回宫,赵搏偶尔去探望,赵珩便找到了机会,将调配的药掺进他的一饮一啄中。 故而赵婉兮离宫越久,赵搏的身体便越差。 不过他还要谢谢庄妃,若不是她急于怀上龙嗣,在宫中燃放大剂量催情香,赵搏的病情不会显露得这么快。 赵搏一口鲜血呕出,吓坏了满朝文武。 赵珩做出惊慌状,扑在他身侧,“父皇您怎么了?” 但心下却是暗喜,因为这一切都源于长姐的运筹帷幄。 早在回南安的路上,便已和他商定,用南安皇宫里遍植的玉兰花粉做毒。 如此剂量小,可控制病程,又不易被察觉。 而赵婉兮通过这一道问安折子,将研磨的极细的解药送到赵搏面前。 他展开信纸的一瞬,药粉便迅速吸入,再配合上赵珩的指法催出毒血,身体上的改善可谓是立竿见影。 但赵搏却在众人的疑惑中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声音愈发洪亮,全然没有刚刚焦躁颓然的病态。 因为赵搏身体不好,每日早朝都有太医随侍。 今日当值的,正是随南安使团一道,与赵婉兮有过命交情的程太医。 他急忙上前为赵搏诊脉,突然面露喜色,又在赵搏的颈侧、胸口几处穴位点按,见赵搏面色无异,程太医更是欣喜。 “恭喜陛下,您的血瘀之症,竟然好了不少!” 赵搏高兴之余,心下不解,病了这么多日,怎么一下就好了不少呢? 今日和平日,有何不同呢? 鼻尖萦绕淡淡香气,他端起赵婉兮的请安折子,细细闻了闻,只有墨香。 信纸上遒劲间又带着些秀丽的笔锋上,星星点点地洒满了他喷出的鲜血。 落款处的‘赵婉兮’三个字,刺痛了他的双眼。 都说女儿不祥,会克他,可是如今收到了女儿言辞恳切的问安书,竟然瞬间通了血瘀。 难道不祥之说,已经破除了? 正思考着,冯远征粗粝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还有砰砰的叩头声。 “气得陛下龙体抱恙,是臣有罪,陛下要杀要剐臣绝无二话! 但是赵婉兮,我冯家决不能娶!” 庄晋骂道,“你们冯家好歹也是个豪门显贵,竟然这般敢做不敢当吗?” “庄丞相慎言!犬子与永安郡主清清白白。 至于犬子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老夫有充分理由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挑唆恐吓!” 冯远征加重了‘有人’两个字,指摘之意不言而喻。 “你......” 冯远征不给庄晋辩驳留机会,继续说道。 “我朝开国以来,便明令禁止姑舅两姨表亲之间通婚! 臣曾受郭将军深恩,此次护送皇后归来又经历重重险阻,故而已与皇后结拜兄妹,为郭将军照护手足! 前些日子,已经开祠堂过了族谱。 如今永安郡主与犬子是表兄妹,万不可通婚啊!” 第五十五章 彻查诬陷公主之人!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什么时候的事儿......”赵搏刚问出口,便收住了话头。 他隐约回想起来,上次朔日,皇后出宫前,好像跟他提到了什么结拜的事情。 但是当时他身体不适,又忙着哄庄妃,便随口应了,全然没有在意这件事。 皇后也按规矩,先请奏后办事,此时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如今冯远征久居京中,梁国战事已歇,此后这个大将军也只是个闲差。 结拜兄妹,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赵珩的惊呼,“父皇你看,这荷包上的‘婉’字,虽然很像长姐的字迹,但是和绣帕上的名字还是有所不同呢!” 赵搏一听,便将绣帕和荷包都接了过来。 刚刚他头痛欲裂,视力也有损,没有仔细看荷包上的字。 此时两相对比,仔细观摩了半天,他发现,手帕上的‘婉’下方的‘点’,向左甩出一寸,没有老老实实地落在‘撇’画上。 已经遗忘多年的记忆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年幼的赵婉兮跟着他习字,每每写到名字里的‘婉’时,就爱将这一‘点’甩出去老远。 他为此说过她,但女儿撒娇地抱着他的手臂说,“我的‘婉’字就是要这样写,因为我是父皇最独一无二的女儿啊!” 久远的情绪盘踞心头,让他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再看手中那封问安折子,为质八年的女儿,坎坷回国的女儿,为破除诅咒割血的女儿,养病期间,竟然还在关心着他的身体。 还要将她这份对父亲的敬爱之心,藏在官员的折子里偷偷递进来。 而那折子下方的落款,洋洋洒洒的字体,一个‘点’画偏在一边,笔锋飞扬。 而荷包上的‘婉’字,笔画规规矩矩,形同但神不似。 赵搏神色一凛,有人在故意给赵婉兮泼脏水! 他冷笑一声,将荷包狠狠扔在冯恩宝脸上。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当真是永安公主绣的荷包?” 此言一出,在场大臣无不震惊。 短短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首先,陛下改口称永安公主,不再是郡主,说明赵婉兮此时在他心中又变成了女儿,而不是上次颁发圣旨中的宗室女。 其次,这句质问,明显表示绣荷包的另有其人。 最后,绣荷包之人,同冯恩宝一起,在构陷赵婉兮! 就连庄晋都吃了一惊,更不用说已经被吓得快要见阎王的冯恩宝。 他哆嗦了一会儿,嗫嚅道,“真的......是她......” 赵搏眼中漫过杀意,“来人啊,给朕查金线的来由! 不管宫里宫外,有财力使用金线之人终归是少数。 朕就不信,查不出陷害朕的女儿之人是谁!” 冯恩宝闻言,瘫软在地。 庄晋有一瞬间的慌神,今日陛下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了? 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他偷偷给荣公公使了个眼色。 很快,荣公公便退到角落,对小太监吩咐道,“去将庄妃娘娘请来,切记,只请庄妃娘娘,不要让婉宁公主来这里。” 正殿之上,赵珩悄声问赵搏,“父皇,此事事关长姐清誉,要不要传她入宫,当面将事情讲清楚?” 赵搏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传吧!” 被传唤的赵婉兮,乘着马车匆匆赶往皇宫,而她身后,还有七辆马车一同前往。 马车中,风和放下车窗上的帘子,对赵婉兮笑道,“闹了一早上,她们可算是安分些了!” 赵婉兮轻笑一声,“多亏了谭老板他们办事雷厉风行,半个时辰就将这七处宅院藏着的外室都找了出来。 她们也算是可怜人,在这之前,都被冯恩宝哄骗蒙在鼓里,不知彼此存在。 冷不防见到这么多情敌,肯定是不依的。” 风和笑道,“等下那登徒子可要吃苦喽!” 到了宫门口,赵婉兮留风和在门口看押冯恩宝的七个外室,自己步行入宫。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巍峨殿宇,赵婉兮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有些听起来大逆不道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 她不想做这宫里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她不想听命入宫,或是听命不得入宫。 她渴望权力,她要做这里的主宰。 行至太和殿,赵婉兮收起眸中的滔天欲望,神色恭谨地在众人注目下,缓步走进朝堂。 她一丝不错地向赵搏行礼,再抬眼时,朦胧泪眼中满是对父亲的思念。 赵搏见状,亦有些动容。 “婉兮,你身体可好些了?” 赵婉兮控制住自己落泪的速度,随着他这一声关切的问候,泪珠滑落腮边。 “为父皇祈福,女儿一切都好。”她说着,抬手轻轻拭泪,露出手腕上狰狞的伤口。 赵搏心下一痛,眼眶湿润。 “近日有些关于你的流言,朕自当为你找出幕后主使之人,你便在一旁听着吧。” 赵搏又对荣公公吩咐,“给永安公主赐座!” 大臣们被唬得不敢出声,互相眼神交流。 君心难测啊,怎么突然之间,不受待见的窝囊公主,就成了皇帝心尖上的好女儿了? 赵婉兮坚持礼数周全谢恩后,方才落座。 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每一个动作都写满了尊贵。 言淳自动站在她身旁,二人是一同归国,算是过命的交情。 便是走得近一些,大家也都没有什么诧异。 赵婉兮低声对言淳道,“言大人,我将冯恩宝的七个外室都带来了,人就在宫门口,等下您见机行事。” 不一会儿,唐尚宫带着登记金线领用情况的册子回来了。 “回禀陛下,宫中近五年中,无人领过金线。” 赵婉兮神色淡淡,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金线虽少,却不是只有宫里才有,如果从宫里领用,过了明账,他日东窗事发,领用登记簿册岂不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庄家人虽傲慢,却不至于这么蠢。 “庄晋,此事交给你来办!务必从供应金线的皇商那里,查清楚都有谁买过!” 言淳对着庄晋得意神色翻了个白眼,又有些沉重地拍了拍冯远征的胳膊,“冯将军,对不住了。” 说完,言淳跪在殿中,“启禀陛下,臣倒是有一些线索和人证,此时就在宫门口等着觐见。” 第五十六章 七个外室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这世上名中带‘婉’字的,又不止永安公主一个。” 冯远征原本听到一句突如其来的道歉,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言淳这句话一出,他瞬间明白即将带上来的人证都是谁了。 很快一名小太监在殿门口禀报,“陛下,言大人的人证带来了。” 冯远征瞧见门口的七名女子身前站着的,正是整日与赵婉兮形影不离的风和。 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此事赵婉兮原来一直知情,而且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他那个傻儿子自己跳进去了。 “带上来。” 龙椅上的帝王不怒自威,光是浅浅开口的三个字,已经将这些外室姑娘们吓得小脸惨白,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正殿。 她们脸上除了怯懦,还有气愤与不甘。 七个人都是良家女,也都是冯恩宝付了礼金娶回去的。 在她们心里,冯恩宝就是个无父无母,经常在外奔波忙碌,又很是温柔体贴的丈夫。 直到今日方知,他竟然是一品护国将军之子,而她们,却不过是最卑贱的外室。 一时间,连杀了冯恩宝的心都有。 其中两个妇人怀中,还抱着看起来不过一两岁的小娃娃。 一行人顶着朝臣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走上前,直到行至御前,方才看到趴在地上满面羞愤的冯恩宝。 大殿之上不便同薄情汉对质,她们收回目光,恭敬下跪,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民妇林/柳......氏叩见陛下。”七人纷纷自报家门,姓氏虽不同,但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尖的状态却很相似。 妇人怀中的小孩子见到冯恩宝,奶声奶气地叠声喊着,“爹......爹......抱。” 面对可爱的无辜之子,冯恩宝的头埋得更深了。 赵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平身。 言淳面色严肃衣袖,上前审问,“本官查到,你们几人与冯恩宝过从甚密,他诬陷皇亲之事,你们可知情?” 听见‘诬陷皇亲’几个字,几个被冯恩宝养在深闺的女子吓得冷汗直流,口中大呼,“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刚刚在宫外几乎打起来的外室们,现在又联合起来,一起骂冯恩宝。 大人们吵吵嚷嚷,吓得两个孩子哇哇大哭,朝堂中乱作一团。 “这里是朝堂!”赵搏将御案上的砚台猛地一砸,朱砂墨泼溅在众人膝前。 天子一怒,众人皆恐慌,满殿立刻鸦雀无声。 “一个一个说!”末了,赵搏下了命令。 自称林氏的抱着孩子的妇人抬起头来,哭得梨花带雨,“陛下,民妇和孩子都是无辜的呀! 民妇虽出身村庄,却也是他写了婚书过了礼金娶回家的,没想到他竟然隐瞒身份,还有这么多个外室。” 她说着,突然停住了话头,定定看向冯恩宝,眼中满是失望和怒意。 “婚书是要在衙门备案的,难道,那婚书是假的?” 其他几位女子,听到这话,也瞬间就明白了,自己手中的一纸婚书,也不过是冯恩宝的骗局而已。 她们逐一陈情,内容一般无二。 言淳高声质问,“你们当中,谁的名字里有‘婉’字?” 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摇了摇头。 此时被小太监喊来的庄妃,正好在偏殿听到了这句问话,猛地一惊。 难道荷包、民怨、冯恩宝和哥哥在前朝的手段,都没有压死那赵婉兮? 现在已经开始将调查的方向引向荷包上的字了,可是那‘婉’字,明明是去城门对着赵婉兮的手书拓下来的呀! 她猛地一怔,心下慌乱,当初那拓字拿回来,便发现‘婉’字少了一个点。 谁都没将这处病笔当回事,只以为是拓印的时候漏掉了,难道这便是破绽吗? 庄妃心急如焚,手中的帕子绞成了一条,继续侧耳听着前朝动静。 气氛正在焦灼时,赵珩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赵搏侧目,“你笑什么?” “父皇您看她们七个,有没有看出什么特点来?”赵珩笑着问。 “抬起头来!”赵搏冷冷命令,同时伸长了脖子仔细观摩。 “朕觉得,她们七个长得还挺像!” 赵珩一听便笑开了,“正是,儿臣方才就是看这七位娘子形貌肖似,一时搞不清冯兄是多情还是专情于这种长相的姑娘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七个女子。 赵搏观察的更仔细些,越看越觉得这长相太过熟悉。 有的眉眼相似,有的鼻尖同样小巧微翘,有的嘴唇弧度相同还都有唇珠。 有的体态风流婀娜,有的秀发及腰又微微卷曲。 这些特征拼在一起,不就是活脱脱的赵婉宁吗?! 他登时变了脸色,同样脸色骤变的,还有庄晋。 冯恩宝在外面孟浪风流他是知道的,冯恩宝纨绔皮囊下却对婉宁钟情他也是知道的。 但是,他没想到冯恩宝如此匪夷所思,娶了七个外室来做婉宁的替身。 如今这几张脸摆在一起,除非是瞎子,不然谁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思? 冯恩宝也慌了神,在等待下一步发落。 赵搏突然觉得头上青筋又开始狂跳了,刚刚舒缓下去的那口气,又憋闷在胸中。 这个杀千刀的登徒子,竟然敢肖想他心尖上的女儿!他怎么敢? 言淳突然‘呀’了一声,“她们......她们几个拼起来,简直就是婉宁公主啊!” 此言一出,站得远的官员都恨不得挤到前面去看看这几个女子到底长了什么模样。 但大家心中都开始在猜测,与冯恩宝两情相悦的既然不是永安公主,这些外室中也无人名中带‘婉’。 而且冯恩宝寻找的外室容貌都指向一人! 那这荷包的主人,简直是呼之欲出了! 言淳冷声问道,“冯恩宝,你跟婉宁公主,又是什么关系?” 庄晋神色一变,如果此时冯恩宝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他们庄家,就彻底被钉在逆贼之列了。 只见冯恩宝终于抬起头来,“什么婉宁公主?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直直看向坐在一旁的赵婉兮,嘴角一扯,“我说过了,我爱慕的是她赵婉兮啊!” 第五十七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到了这一步,冯远征便是再有勇无谋,也看明白他儿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了。 “孽子!到了这一步,你还是不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吗?你是想让整个冯家去给你担着侮辱皇室的罪名吗?” 在南安国,与皇室女结亲之人不可纳妾,攀诬皇室更是重罪。 而冯恩宝先后构陷赵婉兮私相授受、民间流言一事也是他嫌疑最重。 口口声声求娶,却早已在外面养外室生孩子,完全不把皇家看在眼里。 现在却还要一意孤行,担下所有。 “父亲您不用再说了,我不管你们结拜不结拜,我爱慕的就是赵婉兮,荷包上的婉字,代表的也是她。 这件事情,不要往旁人身上扯了!” 但赵搏听到他这话,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赵婉宁是他这十年的失意阶段最体贴的小棉袄。 他绝不相信那么温柔善良的孩子,会做出有辱皇室尊严,有违礼法,构陷长姐的事情。 一直沉默的赵婉兮,突然开口了。 “前些日子,冯将军府上尽数换掉仆人,重新选用,这件事情,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吧?” 见众人点头,她走到冯远征身边继续说,“就是因为冯恩宝曾在我的药中下毒,当时珩儿送给我的猫误食汤药中毒身亡,我才知他的歹心! 这件事,风和是人证,舅舅,你也是人证!” 冯远征懊恼地双手捂着头,蹲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 下毒事件之后,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冯远征,可是那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他只得选择对不起赵婉兮,从其他方面处处弥补对她的亏欠。 如今事情暴露,他自是难过至极,却也觉得压在心头的石头搬开了。 大家见冯远征这幅样子,便知赵婉兮所言非虚。 赵婉兮问道,“下毒谋害我之人,会是钟情于我之人吗?” 她话虽是问向冯恩宝,眼睛却是看向赵搏。 “父皇,您看看这几个女子的脸,冯恩宝心仪之人是赵婉宁啊!” 赵搏同她对视半晌,最后别过脸去,“那也只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同婉宁有何干系?” 赵婉兮追问,“父皇既能传我来对峙,自然也可传她来! 如若他们当真两情相悦,当堂伺候岂不是一桩美谈?” 庄晋指着赵婉兮质问,“我南安朝堂,何时由得你一个女流之辈做主了?” “丞相不是最爱促人成亲,还将赐婚称为美谈吗?现在又发什么火呢?” 随后葡萄眼望向赵搏,“父皇的朝堂,即便不是我这个姓赵的女子做主,难道要由庄丞相来做主吗?” 赵搏闻言,神色一凛,一个带些怀疑的眼神扫向庄晋,对方只得闭嘴。 随后,他带了几分歉意的目光看向赵婉兮。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今日这场闹剧就到这里吧,一切都是冯恩宝的罪过,污蔑永安公主,还肖想婉宁公主,罪不可赦!” “父皇......” “这件事里,婉宁是无辜的!” 赵搏阻止赵婉兮继续说下去,“朕已经替你找到了此事的真凶,你也全了我们父女情分,也休要再提赐婚之事!” 赵婉兮垂下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她垂头站在那里,身影看起来很是失落,让赵搏心头一颤。 低着头的赵婉兮自嘲一笑,刚刚差点有一瞬间,想要去希冀父皇久违的父爱。 真是可笑! 不过她原本的计划中,就没指望赵搏可以为她做主。 冯恩宝既然坚称爱慕她,就是想将污蔑她陷害她的事情尽数揽在他自己身上,以此将赵婉宁保护得干干净净的。 赵婉兮偏不叫他如愿! 她对着赵搏恭敬行礼,“谢父皇为女儿做主,婉宁妹妹无辜受了牵连,女儿日后一定好好安慰她一番。” 赵搏见她这么乖巧顺从,满意地点点头。 但冯恩宝却从她的话和轻轻瞥过来的眼神,读懂了其中的深意。 那是要在日后对婉宁秋后算账啊! 他立刻大声道,“陛下,臣冤枉,臣对婉兮公主真的......” 他话未说完,言淳便指着他骂了起来。 “说句不怕得罪冯将军的话,就凭你冯恩宝,考不下功名上不了战场,整天不是酗酒狎妓就是斗鸡走狗,和那庄世仁一丘之貉,哪一点配得上永安郡主?” 庄晋听见他还将自己惨死的儿子一起骂了,登时红了眼。 飞起一脚,将言淳踢翻在地。 冯远征见状,想起赵婉兮前日对他说的保护言淳之语言,立刻扑了过去,给言淳做了肉垫。 要不是他垫在下面,言淳这把干瘦的老骨头不知会摔成什么样子。 饶是如此,言淳还是半天没有将气喘匀,每次呼吸,胸口腹部都被牵动着抽痛。 庄晋不依不饶,上前抓住言淳的衣领,扬起拳头便要打。 冯远征一把将庄晋推开,高大的身影挡在言淳面前。 “这里是朝堂,我朝律法不许对官宦人家动手!你将陛下的颜面放在哪里?” “呵,今日脸丢尽了的冯将军,还敢跟我谈颜面?” 庄晋转身下跪,“陛下,我庄家三代单传的侄子刚刚离世,言淳就对死者出言不逊。 臣实在难以忍受,故而动了手,但此时的确是臣冲动有错在先,无论您如何发臣,臣都认!” 言淳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庄丞相,你休要拿你侄子当借口,分明是因为我弹劾你通敌,才这么报复我的!” “什么通敌?谁通敌?”赵搏重重拍着御案,问道。 言淳坐在地上老泪纵横,“陛下,臣连日上了这么多的折子,您都没看吗?” 言官的奏折同军报一样,可以跳过丞相班底审核,直接递到御前。 但赵搏最近头痛欲裂,已经很久没有处理奏折了。 他连忙在御案上翻找,言淳上的奏折太多,很快便挑出了一摞。 里面全是对庄晋的封驳之语。 而庄世仁回国途中里通外国的行径,矛头全部指向庄晋指使。 “陛下,老夫所书皆是亲历、亲见,这些是物证,永安公主、皇后娘娘、使团的所有回来的人,都可以为臣作证! 庄世仁,就是卖国贼!” 第五十八章 证据,证人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陛下,老夫此次回国途中,将所见所闻皆记录在册,呈陛下御览!” 言淳好不容易才被搀扶着站起身,说完一番话,又是咳得直不起腰来。 他原本握在手中的本册也随着咳嗽掉在了地上。 “言大人莫急,我替你转交父皇。” 赵婉兮上前拾起册子,起身的时候,长袖掩住手上的动作,趁机将药粉撒在其中。 赵搏见赵婉兮渐渐靠近他,原本是有些抗拒的,但大殿之上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女儿的靠近非但没有让平日里折磨他的头痛加剧,反而闻到请安折子上的那种香气。 身体的不适又有所缓解。 赵搏很是疑惑,胡天师说,赵婉兮距离越近,越是会克他。 可是事实好像恰恰相反呢? 他接过本册后,赵婉兮就恭敬地退下了,越翻看笔记,头脑便愈发清明。 山匪围攻、水贼来犯、庄世仁的鬼祟行迹、赵婉兮的杀伐果断...... 他看得很快,但其中内容与他平日里对朝臣的认知大相径庭。 言淳缓过来一些,立刻道,“就凭庄世仁那个脑子和胆子,这些事情怎么可能没有庄晋在背后指点?” 庄晋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庄世仁是他心头永远的痛,而言淳却屡屡提及。 “言大人慎言,难道随便写一篇诋毁人的笔记,便可定罪了吗?” “老夫有人证!” “呵,人证?皇后、永安公主这些算是人证?她们的本心是为你作证,还是要谋害本相,陷害庄妃娘娘呢?” “你......还有冯将军也是证人,南安使团皆是证人!” 庄晋闻言,笑了出来,“本相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去做伪证、害本相?” 他回头环视身后百官,神情高傲。 众人皆低着头不敢言语。 庄晋随意点名一般,“王光启,你是鸿胪寺卿,出使梁国你是先锋,庄世仁,当真通敌了吗?” 王光启是知道庄晋的雷霆手段的,登时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摇头,“臣不知……” 庄晋又同样问了其他几个出使梁国,且级别足够上朝的官员,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同的。 刚刚为皇帝诊脉的程太医刚向前一步,便见赵珩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袖,还对他摇了摇头。 庄晋他回身跪地,“庄氏一族满门忠良,忠心天地可鉴啊陛下! 言淳同赵婉兮和冯将军,结党营私,定有大图谋,陛下您不得不防啊!” “庄卿,朕记得当初北斗帮头目是交给你处理的?” 庄晋猛然抬头,对上赵搏晦暗的双眸,心下一惊,何时起他竟然看不懂陛下的心思了呢? 他直视着赵博的双眼,坚定点头道,“杀了,臣将他们都杀了!” “陛下您忘了,当初还将他们几个的尸骨,埋在新宫殿四个角落当地基的。”胡天师替庄晋补充着。 当初的法事便是他主持的,以此来帮庄晋偷梁换柱,找了四个死囚埋在地下。 赵搏神色游移不定,他转头看向太子,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是否有结党营私的迹象。 但见赵珩一脸天真神色,不似作伪。 他又看向赵婉兮等人,见他们一脸坦荡。 赵婉兮拍拍手,“庄丞相好口才,还有号令百官的能耐,真是让人佩服!” 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只小木盒,在赵搏面前打开。 只见其间流光溢彩,一枚硕大南珠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南安国盛产此品种的珍珠,但这么大、品相毫无瑕疵的南珠,却极为罕见。 何时出产一颗,便可奉为国宝。 赵搏一惊,此等珍贵南珠,他只得过一颗。 又在庄晋引荐了胡天师后,他为表心仪,将此物赏赐给庄晋。 但怎么落到了婉兮手里? “父皇您看,这是我从梁国太子处拿回来的。”她将木盒奉上。 “众所周知,梁国不产南珠,女儿也核对过岁贡礼单中,也并无此物。”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既然送给梁国的礼物中没有此物,那定然是南安之人所赠。 而南安国中,有明确记录的,也只有陛下赏赐给庄丞相一颗。 “庄卿,朕赐给你的南珠,如今何在?”赵搏端着木盒,问下庄晋,语气不善。 庄晋忙叩头道,“陛下所赐宝物,臣视之为传家之宝,供奉在家中祠堂上首,以表敬重。” 御座上的帝王冷笑一声,明显并不相信他的话。 “来人啊!去丞相家中......” 赵搏的命令还没说完,便听见偏殿中,传来一阵女孩儿的哭闹声。 “母妃,您别拦我,让我去死吧!出了这档子事,我还怎么活啊!”、 “婉宁你别这样,是别人觊觎你,你为何要自责至此啊?” “我刚刚都听见了,那七个与我形貌相似的是什么人啊?是外室,何等卑贱,这让我如何自处?” 她的哭声极大,连站在殿中最后排的官员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赵婉宁的声音。 地上的冯恩宝急得向前爬了两步,脸上痛惜万分,无限自责。 他从不曾告诉赵婉宁七个替身的事情,如今败露,却害得婉宁伤心欲绝。 堂堂一品将军之子,此时竟然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 赵搏闻言,勃然大怒,“这七个贱婢无媒苟合,不合礼法,还有侮辱永安公主名声之嫌,拖出去,杖毙!” 他将手中的木盒往龙椅上一放,立即起身。 赵婉兮眸光转冷,无比愤恨地看向赵搏的背影。 被害名声扫地的是她,如今还要用她的委屈来承担着七条性命! 她给赵珩使了眼色,赵珩轻轻颔首。 正在这时,偏殿上又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 “母妃,您怎么了?快来人啊!传太医,母亲流血了!” 庄晋听到惊呼也不顾君臣之嫌连忙赶去了偏殿。 荣公公小跑着请示了赵搏,急忙返回前殿,通知大家退朝。 百官们躬身离开,这一天的早朝太过精彩,见到了过去几年都闻所未闻的大事。 而此时偏殿又出了新热闹,让他们还有些舍不得离开。 偏殿中,庄妃面色惨白地倚在赵搏怀中。 她桃花腮边挂满了泪珠,虚弱地说道,“臣妾不疼的,陛下不要为臣妾担忧,您要以龙体为重!” 第五十九章 庄妃有喜了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搏看见庄妃殷红的裙摆,无比心疼,也流了一行清泪。 庄妃无力地抬手为他拭泪,“是臣妾对不起陛下,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让您担忧。” 赵搏听了更是心头一痛,急急骂道,“太医呢?太医都死到哪儿去了?还不给朕滚过来?” 赵婉兮也跟着去了偏殿,正冷眼看着这对苦命鸳鸯互相怜惜的样子。 抬头便见到刚刚闻讯赶来的郭皇后,站在门口,面色如纸,瘦削的身子在春风中摆了摆。 她急忙上前扶住郭皇后,握住母后冰凉的手。 郭皇后靠在女儿身上,勉强撑住端庄仪态,恭敬请安。 但赵搏的目光一直黏在庄妃身上,没有理会她分毫。 太医院正匆匆赶来,额头上的汗滴直流都顾不上擦,急忙给庄妃诊脉。 “娘娘恕罪......”太医搭在庄妃腕间的手指微微蜷缩,“容微臣......再请一次脉。” “如何?”赵搏见太医神色沉重,紧张地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周太医神色微怔,抬头撞上赵搏凌厉的眼神,他忽然笑道。 “恭喜皇上,恭喜庄妃娘娘,是......是喜脉!” 赵搏霍然起身,一脸不敢相信的欣喜,“你确定?” 周太医回身叫来身后的其他太医轮番上前切脉,几人综合会诊一番后,周太医躬身道。 “回皇上,虽是受孕只有月余,脉象还有些不稳,但的的确确是喜脉!” 庄妃瞬间流下泪来,情意切切地看向赵搏,“陛下,臣妾终于又有了!” 赵搏亦是喜极而泣,抱紧庄妃,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赵婉兮感觉到,郭皇后握住她的手,收得更紧了。 郭皇后一阵急促呼吸后,清了清嗓子,才忍住没有掉下眼泪。 胡天师在一旁掐指算着,突然大吼一声。 “昨夜子时三刻,太微垣东南角坠下斗大流星,正落清修殿方位!” 胡天师向赵搏躬身行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千年难遇的祥瑞之胎!” 赵搏闻言,更是喜出望外,“赏!清修殿上下,庄家满门,全太医院,所有人都要赏!” “陛下~”庄妃声音婉转,娇滴滴地靠在赵搏怀中。 周太医叮嘱,“娘娘如今身体不似早些年,而今又见了红,还需好好保养安胎才是!” “周明,庄妃这一胎便交由你来照料,如有损失,拿你是问!”赵搏瞳孔微缩。 “若是庄妃顺利诞下龙胎,朕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 “陛下放心,微臣定当用毕生所学,保住娘娘和龙胎安稳无虞。” 赵搏此时方将目光转向了郭皇后,见她面色不好,嗔怪道。 “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连庄妃有孕都不知道? 从今日起,你配合周太医给庄妃养胎。 你作为后宫之主,莫叫朕对你失望!” 这番话一出口,在场之人无不明白,如今后宫之中,谁才是皇帝心尖上的人。 即便郭皇后身居国母之位,却早已有名无实。 离宫这些年,后宫实权已牢牢握在庄妃手中。 皇后回来,没有恩宠,只是徒有后位罢了。 原本她依仗的只有太子,如今庄妃有孕,如若生男,只怕太子危矣! 郭皇后此时又能说些什么呢?她只得领旨而已。 荣公公听见屋内一片欢声笑语,方敢进来问询,“陛下,冯恩宝和冯将军还在殿上,您看......” 赵搏适才想起,刚刚的南珠一事还未解决。 眼下庄晋得知庄妃有孕,得意神色丝毫不加掩饰,落在赵搏眼中,是带了两分权臣的傲慢之色。 “让冯将军先回去吧,冯恩宝暂时压入诏狱,此案牵连甚广,改日朕再行亲审!” 赵搏亲自抱起庄妃向外走去,赵婉宁跟随,路过赵婉兮的时候,全然没有先前偏殿中哭闹的委屈之态。 她冷笑一声,在赵婉兮耳边轻声说,“赵婉兮,我的好长姐,你这辈子啊,还是不要做回宫的美梦了!” 赵婉兮侧眸看她,眼中满是不屑,勾起嘴角,“那可是要让妹妹失望了呢! 姐姐我啊,不仅要回宫,还要你们亲自将我请回来!” 走到门口的赵搏,突然回头对赵婉兮道,“永安,宫门要下钥了,你早些离宫吧!” 虽然今天他每每接触女儿,便觉得病痛好上几分。 但胡天师的谶言依旧是扎在他心头的那根刺。 虽然他没有被克,可是庄妃见红,很难说不是她克的。 即便不是她克的,也是她们一伙人挑起事端将庄妃吓到了。 眼下还是不能让她回宫! 赵婉宁面上神色更加得意,她傲慢地瞪了赵婉兮一眼,小跑着去追她的父皇母妃了。 “父皇,如今冯将军一事既出,女儿还如何住回到冯将军府上。” 赵搏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未给赵婉兮赏赐府邸。 那封带着香气的请安折子浮现眼前,他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想了想,“朕曾经赐给你舅舅做将军府的宅院,如今空置,这些年一直有人打扫不至于荒废,以后就给你改为公主府吧!” 赵婉兮恭敬谢恩,赵搏满意地点了点头。 怀中的庄妃突然一声娇嗔,“陛下,您这么抱着,手臂不酸吗?臣妾都心疼了呢。” 赵搏脸上笑意更盛,又将庄妃抱紧了些,脚步不停地朝后宫走去。 郭皇后去送赵婉兮出宫,她神色恹恹。 “故人心易变,母后何必为他伤怀?” 郭皇后轻轻拭泪,摇了摇头,“母后明白,只是曾经,你父皇也曾这般心疼呵护过我的。” 她说着,忍不住呜咽起来。 “母后如今在这深宫之中,到处都是眼睛在盯着您,哭都要悄悄地哭。”赵婉心疼道,“您再等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宫的!” 郭皇后有些不敢相信,“你有办法解这死局了?” “已经打听到师父的下落了,不日师父回来,我们现在的难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郭皇后听闻,又是开心又是伤感,五味杂陈中送别了赵婉兮。 而赵婉兮刚刚走出宫门,风和就连忙迎了上来。 她瞧见风和神色凝重,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第六十章 言淳被打濒死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太子刚刚传了消息,他赶到时,那七个女子已经被打了四十大板。 瞧着是活不成了,人已经被拉出宫了。” 赵婉兮明白,赵珩在宫中行事不便,如果屡屡出手相救,倒显得今日之事是他做的扣。 “知道拉去哪里了吗?” “嗯......殿下说,宫人杖毙后,一般都会被打到京西乱葬岗。” “走!” 时间紧迫,风和亲自驾马,一路疾驰。 到乱葬岗之时,宫中的太监们已经离开了。 罪人是不会被好好安葬的,她看见刚刚还活灵活现的女子,现在正横七竖八地被随意丢在泥淖中。 身下一团血肉模糊,让人不忍卒视。 她和风和上前,一一探着鼻息。 “这个已经没有气息了......这个也死了......”风和觉得胸中憋闷。 突然,她感到手下之人有一丝丝微弱的鼻息。 “殿下,您快看看这个!” 赵婉兮也伸手试探,感觉到虽然微弱,但的确似是有气息的。 她又将耳朵附在那个七窍流血的妇人左胸,“风和你听听看,是不是还有心跳?” “没错,她还活着!” 赵婉兮扶开妇人面上被污血粘连的发丝,细细看去,发现此人正是今日朝堂上率先指责冯恩宝,且怀中抱着幼子的林氏! “走,将她带回公主府!”赵婉兮带着风和,将林氏搬上马车。 风和突然疑惑道,“您何时有府邸了?” “现在!” 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口时,冯远征便迎了上来。 赵婉兮瞒着冯远征做了种种谋划,又在朝堂上对冯恩宝反击,此时面对冯远征不免有一些尴尬。 冯远征却开门见山,“不好了,言大人出事了!” “什么?言大人怎么了?”赵婉兮很是担忧。 “你说要提防庄晋对言大人不利,所以今日我送言大人回了府。 没成想,我刚离开言家,庄晋就带人直接闯了进去。 还好我及时赶到,同他们动了手,救下了言大人。 只是今日朝堂上他就已经受了伤,经此一事,言大人怕是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起身了。” 赵婉兮杏眸微眯,“庄妃有孕,庄晋就更加无法无天了!” 她走回到马车旁,“风和,你先带林姑娘回公主府,快些找个郎中给她医治。 舅舅,您陪我去看看言大人。” 一声舅舅,让冯远征红了眼眶。 “郭府荒了这么多年,即便是有人定期打扫,你一时也没有人手。 我先回府,将你亲自选用的人手都抽调过来。 偌大的公主府,没有可靠之人怎么行!” 正在这时,风和将林氏从马车中背了出来。 冯远征一喜,这林氏还活着? 赵婉兮见他怔住,解释道,“是冯恩宝做了错事,她们几个确是无辜的。” “是啊......”冯远征长叹一声,“所以刚刚我已经将两个孩子抱回府了。” 赵婉兮松了一口气,这一天发生太多事情,是以出宫时未瞧见孩子身影,还有些担心。 好在冯将军虽然过于溺爱幼子,到底还是个明事理之人。 安顿好林氏,赵婉兮为她剪去裹进血肉的衣服,亲手处理伤口。 风和忙跑去叫郎中。 接二连三的忙碌过后,坐上赶往言家的马车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舅舅,谢谢你啊。” 自前世开始,赵婉兮心中一直是将冯远征和冯恩宝分开来看的。 冯将军一生刚正不阿,前世两人同样被朝堂孤立,冯远征一直在内宅尽力保护她。 但依旧抵挡不住庄家滔天的权势。 这一世,冯远征更是不遗余力地帮助她们母女,所以,她还是不能将冯恩宝所做之事,怪罪在冯远征身上。 冯远征听到她的道谢,更是羞愧难当。 “我作为父亲,没有管教好我家逆子,是我的罪过。 他被人利用,害你在先,你为了自保而反击,这不是你的错。” “只是如今,冯恩宝依旧不肯醒悟,已经被父皇关在诏狱,您有什么打算呢?” 冯远征的声音,突然带了些哽咽,“其实不怕你笑话,我如今,就是指望着这个儿子活着了。 你也知道,我冯家满门忠勇,恩宝的三个兄长都已战死沙场,他是我亡母和亡妻带大的老幺。 从他小时候,我便一直坚守边境,对他疏于管教,亡母离世前,还要我许诺永远不能苛待于他......” 赵婉兮沉默了,这些事情她当然知道,这也是她能对冯远征留有恻隐之心的原因之一。 “可是舅舅啊,溺爱等于害他,这次他出来后,不能再由着他做错事了。” “侮辱皇室声名可是死罪,他还如何出来......”冯远征闻言,猛地抬头,“你是说,你愿意原谅他,你愿意救他?” 赵婉兮轻叹一声,“若是依着我的性情,自是不愿意的。 可是为了舅舅你能好好活下去,我便退一步吧! 但是您记住,我只退这一次!” 冯远征重重跪在她面前,赵婉兮忙去拽他起身,却怎么也拽不动。 “谢公主大恩!最后再给这小子一次机会,若是他能顺利回家,我定会对他严加看管。 他再敢做出此等错事,我定亲手收拾他!”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言府门口。 门房通报后,言大人的长子言奇峰出来迎接。 夜色昏暗,赵婉兮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言家人颓败的模样。 心下一痛,想来言大人此时状况不甚乐观。 赵婉兮快步跟上言奇峰的脚步。 言淳素来清正,言府只有四进院落,很快便见到了主屋。 屋外墙皮剥落失修,掀开帘子,药味混着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进了房内,赵婉兮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言淳。 白日里还精神十足怼天怼地的老头,此时却昏睡在那里,细细去听,才能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 “殿下......您怎么会来这里?” 赵婉兮顺着声音望去,才注意到言淳床边站着一个她的老熟人。 只是这次这个老熟人说话的语气恭敬了很多。 乔状元疲惫的双眼满是不可置信,但话一出口,就从关切变成了:“您是女眷,老师是男子;您是皇家之人,老师是孤臣,你怎么能深夜来此?” 第六十一章 收拢文官清流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婉兮听闻,只觉得晦气,怎么在哪里都能碰得到这家伙。 “我是你什么人?” “......” “今日言大人在朝堂上为我抱不平,而后遭此祸事,于情,我不该来探望吗? 我为公主,是皇家之人,来探望忠臣,于理不合吗?” “......” “倒是你,你是臣子,既见本宫,为何不跪?” 赵婉兮冷笑,既然讲礼法,那就好好掰扯掰扯。 乔状元一愣,急忙随即俯身跪拜。 赵婉兮故意晾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道,“起来吧。” 但她却没有从乔毅的脸上,看到一丝愤懑和不服。 乔毅起身后,下意识地看向赵婉兮。 今日朝堂上,他便是这样下意识地盯着赵婉兮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当日城门手书退婚书的女子倩影与朝堂上进退有度的公主殿下重合,让他完全挪不开眼。 他突然发现,公主也在看着自己,急忙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靴尖,心跳如擂鼓。 “你为何在此?” 乔毅又抬起头来,发现赵婉兮的确是在问他,忙回道,“言大人是我的恩师,我听到消息,便立刻赶来了。” 赵婉兮点点头,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言淳在朝中还有门生。 这性子是言大人的学生无疑了,就是心境和本事比他师父是差远了。 言夫人正站在床边,低低哭泣着。 她一直只是个安守本分的内宅妇人,全然依靠丈夫生活,如今言淳在自己家中就被庄晋殴打重伤,她几乎被吓破了胆。 “师母,您别哭了,庄晋跋扈至此,我们这些文官清流们,绝不会放过他!” 赵婉兮突然问道,“与你一般师从言大人的,留在京中的,还有多少人?” “老师遵从孔夫子有教无类,门生众多却大多是寒门学子。 京中世家林立,他们挤不进来,只得去地方任职。 如今留在京中的,除了在下,都是些三省六部中的从属小官。” “今日朝堂之上,我也看得出来,庄晋在南安国只手遮天,几乎没有官员敢违抗他,你又准备如何带领文官清流同他对抗?” “文死谏,武死战!我们文官即便力弱,却还有一条性命可以拼。” 乔毅这番话,让言氏一族无比感动。 赵婉兮瞧着他神情坚毅,这番无畏之言倒是真心。 “难不成,你想集结跟你一样不怕死的自诩清流之士,去朝堂上以死相逼,让陛下惩治庄晋吗?” 赵婉兮冷笑一声,“当真是读书读傻了!” 乔毅被她这话刺痛,“我等愿为大义牺牲,公主缘何嘲笑于我?” “你以为死了你们几个,南安就能变天了? 只有活着,才能去搜集庄晋错处,才能壮大自身实力,最终一举歼灭奸人,死了就只是死了,唤不醒如今朝堂这群冷漠之人!” 青砖剥落的言府庭院里,乔毅的皂靴碾过石阶裂缝里的碎冰。 他望着竹帘后昏睡的言淳,喉结重重滚动——老师素灰中衣渗出的血渍,像泼在雪宣上的朱砂。 “乔大人来得倒快。“ 玄铁护腕撞得门环叮当作响,冯远征抱着药罐侧身而入。 赵婉兮檀色裙裾随即扫过门框,腰间玉佩与软剑穗子相击,发出碎玉般的清响。 乔毅呼吸一滞,三日前城楼上割断红绸的金簪寒光,又刺痛了眼角。 “公主殿下竟纡尊降贵来这陋室?“乔毅指节抵着案角发白,条案裂缝里嵌着半块松烟墨。 他记得那日赵婉兮立在城门箭楼,朝阳将她的银纹束腰映得雪亮:“本宫宁嫁山河,不配朽木。 “此刻她发间木簪在烛火下泛着幽光,竟比凤冠更灼目。 冯远征突然闷笑,铜盆里的药汤晃出漩涡:“听闻庄贵妃往乔大人书房送了十二颗南海珠? “他刀鞘上第九道新刻痕泛着青,恰是言淳这月遭弹劾的次数。 赵婉兮指尖抚过枕边染血的奏章,突然逼近半步,乔毅看见她睫毛在鼻梁投下的影子里,藏着颗朱砂小痣。 “乔状元可知这些东珠浸过孔雀胆?“赵婉兮广袖翻卷,半块螭纹玉佩擦过乔毅袖口墨渍。 他嗅到冷梅香混着铁锈味,惊觉她腕间缠着渗血的纱布——正是三日前西郊马场惊马时,他亲手递过的素帕。 窗外北风卷起屋顶茅草,冯远征的佩刀适时挡住漏进来的寒气。 赵婉兮将密信按在染血的枕下,转身时裙裾扫过乔毅官袍第三处补丁:“明日卯时三刻,太仆寺马厩会有你要的《庄氏漕运录》。“ 药雾升腾间,乔毅瞥见她束腰暗纹里半枚凤印残痕。二十步外马厩突然传来嘶鸣,惊飞了落在谏草枯枝上的寒鸦。 赵婉兮指尖轻叩窗棂,三声蝉鸣般的脆响,檐角立即闪过玄衣卫的银线腰牌。 “公主连谏台司的暗桩都能调动?“冯远征药杵在铜钵里碾出火星。 赵婉兮却将染血的帕子抛进药炉,火苗倏地蹿高:“三年前本宫割断的可不止婚约。 “她腕间纱布散开,露出虎口陈年剑茧——正是乔毅在国子监藏书阁惊鸿一瞥的笔迹主人。 "皇上说这迦南香安神。"庄妃丹蔻划过赵婉兮素白襦裙,在项圈暗格处重重一按,"姐姐可知,本宫如今嗅不得墨臭。" 窗外忽起北风,卷着太医院脉案残页扑在窗棂。赵婉兮广袖轻扬,半块螭纹玉佩擦过项圈珠面:"妹妹这项圈倒是精巧,南海珠配孔雀胆,最宜安胎。 “她瞥见脉案上朱砂批注的"阴盛"二字,唇角勾起冰冷笑意。 此刻乔毅正跪在养心殿青石砖上,怀中《庄氏漕运录》硌得肋骨生疼。 皇帝把玩着南珠香囊,明黄袖口龙纹掠过他额前冷汗:”乔卿可知,庄晋昨日献了百车迦南木?" "臣只知漕运录第三十六页,记着迦南木里夹带的暹罗火器。 "乔毅抬首时,恰见冯远征玄铁护腕在殿外反光。羊脂玉坠突然坠地,南珠粉末在青砖上铺开星图——正是那日赵婉兮在马厩用剑尖所画。 皇帝倏地起身,项圈珠光映着乔毅官袍补丁:“婉兮前日求了道赐婚旨。” 龙靴碾过星图,“她说要嫁个能焚尽迦南香的人。” 第六十二章 教坊司头牌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搏满意地看向赵婉宁,果然是他聪慧机敏的好女儿。 他刚刚说南珠一事不必再提,对于赵婉兮来说,这话似是在保护庄晋。 而对于庄晋来说,却是在掩盖构陷一说,似是在保护赵婉兮。 赵婉宁适时地将矛头转移开,止住了想要追问的两人。 赵搏抚掌而笑,“这个提议不错!婉兮,你便为庄贵妃跳上一曲吧!” “父皇恕罪,并非女儿要驳贵妃的面子,只是我舞技疏漏,恐扫了娘娘雅兴。”赵婉兮声音清冷疏离,说出的话却很守礼。 赵搏有些悻悻然,“那好吧......” 赵婉宁却依旧很有兴致,“可是我听闻,长姐可是教坊司的头牌舞姬,怎么会舞技疏漏呢?”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堂堂一国公主,竟然在梁国沦为教坊司舞姬,简直太丢人现眼了! 赵搏面色陡然转冷,怒视着赵婉兮。 这是前世赵婉兮最熟悉的神情,每次见到她,赵搏都是这个样子。 郭皇后一惊,慌忙起身,开口求情,“陛下,事情不是这样的......” “贱人!你好歹也是个公主,竟然自甘堕落,去同梁国官妓为伍!” 赵婉兮眼底盛满寒意,‘自甘堕落’,说的真是轻巧啊! “父皇便是这般看我的吗?” 她说着,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一块桃符。 刚刚因为她带着包裹赴宴,还被其他公主和贵夫人们嘲笑土气、不懂规矩。 “父皇可能有所不知,梁国之所以舞蹈精妙绝伦,是因为他们的皇室便极重视舞蹈。 不同于我们南安教坊司豢养官妓,他们的教坊司,也兼具教化皇亲之职。” 自上次赵婉兮离宫后,赵搏的老毛病又犯了,桃符刚一放到他手上,便忽觉筒体舒畅。 赵婉兮见他眉目和缓,继续道,“父皇笃信道法,可知玉阳真人?” 赵搏点点头,“自然,玉阳真人乃是在世真神般的人物,功法犹在张天师之上!” “既然父皇知道,那就好解释多了!”赵婉兮展颜,对赵婉宁神秘一笑,笑得赵婉宁毛骨悚然。 “您将桃符翻过去,看看背面!” 赵搏依言看去,只见上面刻着他的名字与生辰方位,下面是惯用的祝福语。 而最下面,赫然刻着‘玉阳真人’四个大字。 他简直不敢相信,玉阳真人竟然为他做了开光祝祷桃符! 喜不自胜地问道,“这......” “五年前,玉阳真人游历梁国,被梁皇尊为座上宾。 玉阳真人答应梁皇请求,为他开坛做法祈福。 法事需要有祝祷之舞,故而我也随他们的皇子公主一同入教坊司求学。” 赵婉宁扬手一指,“你胡说!教坊司就是教坊司,不管在哪里都不是什么干净地方,你当过头牌的事情还想抵赖吗?” “我入教坊司勤学苦练,终成魁首,得玉阳真人青眼,获赠桃符。 但在我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父皇,故而让玉阳真人为篆了父皇生辰的桃符开光。 我一片拳拳孝心,为何妹妹要如此诋毁我?” 赵婉宁,“父皇,女儿没有诋毁她,我说的都是真的,是......” 她话讲到一半,急忙住口。 “妹妹言之凿凿,可有证据?”赵婉兮笑道,“你深居后宫,连父皇都不知晓我在梁宫曾入教坊司求学,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赵搏猜疑的目光落在赵婉宁脸上,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哭了出来。 “父皇,女儿没有姐姐这般好的口才,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呢?你口齿伶俐的很,刚刚将我的魁首之名谎称为头牌,你当真不知两个字含义差之千里?” 赵婉宁不再说话,只是呜呜咽咽地哭着。 赵搏此时身上的不适消失,又得了玉阳真人亲手篆刻的宝物,满心都是对赵婉兮的欢喜。 “婉宁,快跟你姐姐道歉!” 赵婉宁满脸不可置信,哭得更厉害了。 “妹妹别怕,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是谁谣传了我的事情,你说出来,父皇英明决断,定不会委屈了你!”赵婉兮上前拍了拍赵婉宁的手背。 赵搏也在一旁点头,“对,你说出来,父皇替你撑腰。” 赵婉宁怨毒地看着赵婉兮盈盈笑意的脸,咬了咬牙道。 “都怪女儿耳根子软,又不经事,在宫外随便听了一耳朵,就随口说了。 姐姐,我们都是骨肉血亲,你不会怪妹妹心直口快吧?” 赵婉兮冷笑着,好一个心直口快。 前世曾经进过教坊司一事,也是庄家攻击她的‘罪证’之一。 她的确是进过教坊司的,而且梁国的教坊司本质上与南安并没有什么不同。 后来是元熠带了几个皇子公主同她一起练舞习乐,才让她不至于太被人看轻。 玉阳真人也的确因祝祷法事上舞技超群,给她赠过桃符。 但赵搏的那块,是她重生后根据前世被诋毁的几个方向赶制的。 如今玉阳真人已经仙逝,桃符之事再无对证。 赵婉宁正在当众示弱,她若是不做表态,便又会落人口实。 “你姐姐不会怪你的。”赵搏提赵婉兮回答道。 赵婉宁轻轻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对赵搏请求,“父皇,既然姐姐的祝祷之舞都能受玉阳真人青眼,就让姐姐为母妃跳上一次吧!” “唔,是啊!”赵搏拍手称是,“婉兮,那你就跳一曲,给大家瞧瞧?” 虽然是问她,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父皇非要她如同舞女一般当众献舞,今日她便是不得不跳了。 “既是父皇之名,女儿无有不从,只是......”赵婉兮欲言又止。 赵搏今日得了桃符,兴致极佳,“你想要什么赏赐,说出来听听!” “儿臣不是为自己求赏赐。”赵婉兮抬眸看向赵搏,满眼真挚,同时提高了音量。 “听闻庄妃娘娘这胎坐得安稳,儿臣想着若能大赦天下为娘娘和皇嗣积福......” 赵搏看着赵婉兮柔和的面庞,记忆中那个从不舍得责罚宫人的小姑娘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慈和,“朕的婉兮果然最是仁善。” 第六十三章 大赦天下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朕定成全你心意。”赵搏立刻高声唤道,“乔翰林。” 乔毅连忙上前,走到赵婉兮身边时站定,躬身道,“臣在!” “刚刚永安公主所言,你可都听清了?去拟旨,除十恶不赦之罪,皆可赦免!” “陛下圣明,臣领......” 乔毅领旨的话还没说完,赵婉兮就打断了他。 “父皇,冯将军幼子冯恩宝之罪尚无定论,是否可以在这次赦免中,将他放归冯家?”赵婉兮看了看颓然的冯远征,开口求情。 “他散布你的谣言,眼下还未审理完,你就不追究了吗?” “冯家为国已失三子,儿臣不忍让冯将军再失去最后的儿子了。 女儿委屈事小,南安失去良将事大,故恳请父皇,暂且饶了冯恩宝这一次。” 这番话说的赵搏心头一热,纵观南安满朝文武,忠心为国之人屈指可数。 而被他伤害过的女儿,却宁愿委屈自己,也要为他的江山稳固出谋划策。 他也正好在犹豫如何处置冯恩宝,罚的重了,怕失了冯远征的忠心,罚的轻了,又无法堵住为赵婉兮伸张正义的悠悠众口。 而赵婉兮却一次又一次,按他的心意解决了难题。 “朕也是做父亲的,当日你离开南安,朕悲痛欲绝。 既如此,就放了冯恩宝吧!但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冯远征连忙撩袍叩跪,“谢陛下隆恩,谢公主愍怀之情!臣日后一定严加管教,再不让他做出此等祸事!” 赵婉兮心中冷笑,当日不许入宫,要求她割血做法的冷酷神情还历历在目。 如今她这便宜父皇又在演什么父女情深呢? 心中不屑,面上却尽力挤出几滴眼泪,配合着这出戏。 “儿臣谢父皇宽仁。” 庄晋脸色变了数遍,他本想借冯恩宝的手让赵婉兮丧尽声名。 后来事情有变,他又希望借此机会让冯远征一蹶不振。 但事情却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偏离。 自从赵婉兮回国,这种无力感便一直伴随着他。 他暗暗握紧拳头,盯紧赵婉兮举动。 “儿臣便献舞一曲,为庄妃腹中孩儿祈福,为父皇江山永固祈福!” 赵婉兮说着,摘下凤冠,一把拔出御前侍卫的长剑。 众人骇然,侍卫们纷纷护卫在赵搏身前。 “父皇不必惊慌,儿臣在梁国时,便是用剑舞祝祷的。” 赵搏面色有些尴尬,“原是这样,无妨,无妨。” 他嘴上说着无妨,心中还是防范的,并没有撤掉周围的保镖。 赵婉兮对乐师道,“烦请您奏一曲《剑器浑脱》。” 乐工指尖滚出第一个音,赵婉兮的剑锋便直直刺向上空。 绯红广袖束着玄色护腕,繁复曳地裙摆被她割短三寸,一双绣鞋随轻巧的舞步时而点在地上,时而翻飞在空中。 琵琶声陡然转急,赵婉兮脚下步伐随之加快,突然旋身,剑尖倏地刺向庄晋的方向。 庄晋骇然,惊声尖叫着拉过正在为他布菜的小宫女。 赵婉兮余光瞥见了庄晋的狼狈模样,远远调转长剑。 旁人看起来,赵婉兮只是正常的祝祷舞,而庄晋却极小题大做,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担心公主报复一般。 一曲终了,除庄晋外,所有人都在为赵婉兮拍手叫好。 请求大赦天下之前,赵婉兮是曾经去过教坊司的不入流官小姐。 而她请求大赦天下后,她这一舞,便是为了苍生万民。 很快,席上又恢复了觥筹交错。 今日庄妃被庄晋宠上了天,赵婉兮也替皇后出尽风头。 年轻的后宫妃嫔们都很是低落,“皇后娘娘,臣妾饮了酒有些头晕,怕在这里影响了大家的雅兴,便先请辞回宫了。” 几个人连说辞都几乎一样。 皇后一贯的温和慈爱,安排了程太医去给提前离席的妃嫔们请平安脉。 一场宴席办下来,要调度人手,要排布座次,要选配菜品,还要顾及整个宴席的流程。 郭皇后已经太久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了,此时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安排她们了。 只是赵婉兮跟她提过,若是后宫妃嫔需要诊脉,尽量安排程太医。 远离了承明殿,回了昭明宫,再听不见喧闹的丝竹之声。 程太医正跪在下首,给同住昭明宫向来关系最好的宸嫔和沁贵人诊脉。 “程太医,您给庄贵妃诊过脉吗?”沁贵人问道。 不待程太医回答,宸嫔忙掩住她的嘴,“这些事情你怎么敢问出口的?不想活了吗?” 程太医淡然一笑,“娘娘们不用担心,您几位年轻貌美,又都是很受圣宠的。 而且,您二位的身体比贵妃娘娘要好上许多。” 程太医走后,宸妃和沁贵人犯起了嘀咕。 既然庄贵妃和她们平分圣宠,为何张贵人这样的身体状况都能怀上,她们二人却不行呢? 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程太医回去给皇后复命,刚踏入大殿就听到皇后在恳求着。 “臣妾可是做错了什么?这宫中空殿宇还有很多,为何一定要让庄妃住在臣妾的凤仪殿呢?” 赵搏神色愈发不耐,“刚刚胡天师不是说了吗,满宫中,只有你的凤仪殿最旺皇嗣。” “可是凤仪殿是皇后居所,我朝还从未有过妃嫔住进凤仪殿的先例,父皇您三思啊!”赵珩也出言阻止。 他陈情后,不停给赵婉兮使眼色。 今日赵婉兮出尽风头,又讨得皇上欢心,她若是开口,或许父皇便能收回成命。 赵婉兮却只是摇了摇头,她回头望向外面的夜色。 时辰差不多了。 正在胡天师还在强调凤仪宫有多适宜安胎,就听见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宫门口有人要见陛下。” 赵搏错愕,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在宫外求见呢? 随即,小太监奉上一张符纸。 赵搏端详半晌,忽然站起身,大笑道,“他回来了?是他回来了!快传上来!” 在大家还没搞清楚陛下说的到底是谁回来了时,便已经听见了来者的叱骂声。 “孽徒,你竟敢打着为师的旗号,招摇撞骗这么多年!” 第六十四章 张天师归来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婉兮随着众人一同向殿门看去,一声春雷随着来者的叱骂声炸响。 靛青色的苍穹之上,一条蜿蜒雷火似是要劈开天幕。 一个道骨仙风的青灰道袍男子,手持一柄拂尘,跨入殿中。 “师父!”赵婉兮喃喃道。 多年未见,师父还是当初的模样。 墨色头发用桃枝绾着,鬓角垂下几缕青色发丝,依旧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只是皮肤微微变黑,却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留下,看不出是个年近五十的人。 郭皇后面颊上还挂着泪珠,猛然见到张天师,愣在了那里。 不少王公贵族已站起身,注视着张九元。 也有很多朝中新贵或是嫁入皇家不久的命妇低声打听。 “他是张九元张天师,我也是今日才知,胡天师竟然出自他门下!” “张天师......啊?可是当初用三昧真火烧死妖邪那个南安国师?” 连赵搏都站起身,前倾着身体,探出桌案,细细分辨眼前人的形貌。 “九元......真的是你?”他脸上浮现出艳羡神色,“朕都老了,你竟还是那么年轻啊!” “参见陛下!”张九元躬身见礼。“臣来迟,让陛下被妖道蛊惑,请陛下恕罪!” 胡天师闻言,更是坐不住了。 “你这逆贼在南安最危急存亡之时弃南安于不顾,若不是我撑起南安国运......” 张九元满脸嫌弃神色,“就凭你学了那三脚猫的水准,也配谈国运?” 又伸手指向赵婉兮,“还不如说南安国运是我这小徒弟撑起来的!” 赵婉兮在一旁讪讪一笑,“师父过奖了!只是我竟不知,这位让我放了两碗血的胡天师,竟然是师兄啊!” 张九元脸上嫌弃的神色更深,“早就不是了!从他第一次用妖法害人的时候,就已经被我逐出师门了。” “胡天师竟有这段过往?”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他平时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你们说,他当初在城门做那场法事,是不是故意报复张天师,才要婉兮公主割血的呀?” “就是,公主割血以后,陛下的身体更差了,说起来,或许真是这妖道的阴谋!” 胡天师冷汗直流,他只能虚张声势,“你东拉西扯这些做什么?好不如好好解释一下,南安出事以后,你躲去哪里了?” “你这话问的,为人臣子,当然是为君分忧啊!” 张九元说着,走到赵搏身前,躬身献上一方金丝楠木匣。 赵搏接过,便觉触感冰凉。 他心中已经猜到这是何物了,急忙打开木匣,“你当真寻到了此宝!” “臣幸不辱命!” 赵搏初登帝位不久,和张九元一同读古书之时,便不经意间感叹,“上古记载,雪灵芝可医死人肉白骨,只有天选帝王方可得到。 朕若是这样的天选帝王该有多好!” 庄晋被突然杀出来的张天师打乱了计划,忙给庄贵妃使眼色。 “陛下,臣妾乏了,咱们今日宴席就到这里吧。”庄贵妃拉了拉赵搏的衣袖。 但赵搏却恍若未闻,只是不住地夸赞着张九元,“雪灵芝生于艰险之地,非九死一生难得此宝,爱卿受苦了!” “陛下,这些年来胡天师也是夙兴夜寐为南岸祈福,为您调养,劳苦功高啊!”庄晋亲自出言维护。 他一定要保下胡天师,不然他以后拿什么控制住赵搏的心思。 这么多年一直派人寻找张九元,一旦找到就立刻杀了他。 可他是怎么躲过追踪,又顺利回来的呢? 胡天师跪了下来,“陛下,臣八年来为您和朝廷付出了全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一定要擦亮眼,看清谁是曾经背弃您之人!” 他哪里知道,张九元和赵搏曾为密友期间,赵搏随口说的心愿呢。 赵搏拈起雪灵芝,在殿中的灯火下,凑近了看,全然没有理会胡天师。 “胡朔,你扪心自问,你配做南安国师吗?”张九元拂尘一扬,指向胡天师。 “配不配是陛下任命,岂是你定的?” 张九元嘲讽一笑,“你背一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来听听!” “你算什么东西,让我背我便背?” 赵搏还在研究雪灵芝,恍若无意地说了句,“背!” 胡烁面色通红,却不得不背,“老君曰:大道无形,生于天地;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长......” “够了,连最基本的经书都背不出,真不知你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 只想着如何钻营,竟忘了道法之本吗?” 张九元又一次指了指赵婉兮,“你背!” “啊?”赵婉兮一愣,指了指自己。 但见师父坚定的样子,只得清了清嗓子。 “老君曰:大道无形...... 如此清净,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 赵婉兮语调缓缓,却完整背出了全文。 前世悲苦之中,她时长翻出幼时师父教导的经文,默上一默,以解忧思。 没成想,竟然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庄晋起身,冷声问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做足了准备了,就是要故意当众羞辱胡天师?” 张九元侧目看着庄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连你这个赘婿都爬上丞相之位了?” 赘婿之事在庄晋功成名就之后始终被他视为耻辱,朝中早就不敢言谈。 如今被张九元当众抖开,众人看热闹的兴致更高了。 庄晋勃然大怒,“我是陛下钦点的丞相,可为陛下守国门。 南安陷落你却逃走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张九元被他骂了,却并无恼意,淡然一笑。 “庄丞相激动什么?难不成担心没了胡烁,没人替你在朝中当喉舌吗?” 赵搏一听,神色一变,将木匣子轻轻合上。 “陛下,臣绝不受此辱!”胡朔向赵搏请命。 “臣愿和他比试一番,以正清明!” 赵博也来了兴致,“朝中官员任免也是各凭本事,不如你们就比一比?” 张九元看着胡硕,依旧是那副冷然样子,“你想比什么?” “比武!” 张九元冷哼一声,“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第六十五章 真的五雷轰顶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胡烁冷笑,“老头子,还是管好你自己!” 虽然张九元看起来依旧是青年模样,但毕竟是五十岁的人了,论剑术,怎么可能比得过他正当壮年呢? 张九元做出个‘请’的动作,“殿内不够宽敞,咱们去外面比试。” 看着外面沉沉暮色,又是风雨欲来的样子,胡烁有一瞬间的犹豫。 赵婉兮上前劝阻,“眼看着要下雨了,师父你是粗糙惯了,胡天师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 胡天师,要不你就给师父认个错,不比了! 徒儿向师父低头,不丢人。” 胡烁瞪向她,重重哼了一声,跟上张九元,抬步向外走去。 赵婉兮望着他们的背影,勾唇一笑。 众人皆移步到殿外围观,赵婉兮握住郭皇后紧紧攥着的拳头。 “母后莫急,师父吉人自有天相。” 郭皇后见她如此淡定,心头的焦急便舒缓了不少。 雷声碾过重重宫墙,让大家听不见两人正在交锋的声音。 夜幕深沉,只有在闪电劈亮云层时,才能看见两柄桃木剑交错的剪影。 张九元旋身撞向胡烁,对方偏身一躲,剑锋贴着他的道袍下摆堪堪略过。 胡烁顺势一脚侧踢,张九元急忙躲闪。 慌乱间,他的束发桃枝被胡烁挑断,青丝散落,很是狼狈。 这一幕,正好被一道闪电照亮,围观众人皆是一惊。 张九元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不好,他身上有伤!”郭皇后小声惊呼。 赵婉兮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胡烁见张九元似是招架不住,猱身向前,又狠狠踹过一脚。 “哪儿来的笼子?” 一个闪电炸开,有人瞧见就在他们打斗的不远处,空旷地面上,有一个硕大的铁笼子放在那里。 “是我......”赵珩面露尴尬。 解释道,“我今日得了个罕见巨犬,本想稍后带给父皇瞧一瞧,没成想天公不作美,我怕淋坏了狗,刚叫人将它牵走,笼子还来不及收。”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傲慢的笑声。 “你老了!”胡烁垂目看着被他踢进笼中的张九元。“我的好师父,狗笼子跟您可真配!” 他又飞起一脚,将笼门狠狠合上。 胡烁傲慢至极,扬剑指天,“如今天下道法,唯我独尊!” 漫天的春雷越来越响,闪电飞快交替,众人将眼前情形尽收眼底。 “完了,张天师还是败了。” “看来胡天师是有真本事的!” “哎,你们看张天师在干嘛?” 张九元见胡烁已近癫狂,忽然大笑起来。 他手指飞快拈起一个诀,脚下踏着天罡步斗,口中大声念起五雷咒。 “东起泰山雷,南起衡山雷......五雷速发,啖雷发声! 妖言惑众者,死!” 他的话音刚落,暴雨倾盆而至。 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下,顺着胡烁手中的桃木剑贯穿他整个人。 紧接着,两道、三道、四道...... 直到第五道雷劈在胡烁身上,他直挺挺倒在地上。 张九元刚刚的五雷决余音还萦绕耳畔,众目睽睽之下,胡烁就这样被五雷轰顶而死。 再看张九元正以剑撑地,完好无损地站在笼中,俾睨着胡烁的尸身。 庄严肃穆神态,仿若神明。 不少胆小之人,已经跪在地上参拜他了。 暴雨洗刷着万物,张九元就静静站在笼中,像是在感受天地恩泽一般。 赵搏站在人群中间,他被刚刚看到的一切惊到说不出话。 良久,方才回转心思,暗暗叹道,他的道法更加精进了! 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雷声渐渐走远,张九元满身湿透地回到正殿。 “陛下,上苍已证,胡烁多年来妖言惑众,欺瞒陛下,已经正法。” 赵搏忙将他扶起,“张天师,朕的国师只能是你!快去换身衣裳,小心着凉!” 张九元笑着摆了摆手,“臣还有事没做完,那胡烁是被上苍惩罚而死,他的尸身要格外小心收殓,还是臣亲自来吧。” 有能力,为他取珍贵药草,还为他惩处奸邪,赵搏自是对张九元无有不应。 庄贵妃看着刚刚还在殿中慷慨激昂的胡烁,此时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斑块。 一双靴子也已被劈得爆开,双目圆睁,好像在同她对视一般。 她吓得哇一声,吐在地上。 随即,整个人向下倒去,赵婉宁还没来得及拉住她。 庄贵妃就已经顺着台阶滚了下去,她的身体下方,一滩血混在了如注的雨水中。 赵搏见状慌了神,连忙传太医,这一夜宴席,也就此结束。 庄晋跟着慌乱的宫人太医们去看庄贵妃的情况。 今夜赴宴的众人也见证了国师引雷劈死奸人的盛况,都为见证这一壮观而激动,满意地离宫。 郭皇后拉住赵婉兮的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赵婉兮轻轻掩住她的嘴巴,“母后莫急,待女儿风光回宫,再与您详说。” 她急忙追上扛着胡烁尸身的张九元,接过胡烁死前所执的‘桃木剑’,带着师父一同上了马车。 “师父你的伤要不要紧?”赵婉兮关切道,“虽然知道你要回来,却没成想来得这么快!” “为师再不回来,你和你母后都要被人生吞活剥了!” 张九元又欣慰地笑了,“没想到我这小徒儿这么机敏,要不是你安排在梁国的人手支援,我如今还被困在梁国大牢中。” 赵婉兮曾给二虎回信,将她在南安所遭遇的一切阻碍,都写了下来,方便寻到师父时,让他最快了解南安情形。 直到三日前,赵婉兮收到了二虎传来小字条,简短的两段话,字体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师父的笔体。 第一段六个大字,【雷雨夜,旧人归】 第二段则是安排她提前布置木剑和铁笼。 赵婉兮掂了掂手中的木剑,“胡烁当真是个傻的?竟没有发现木剑中藏了铁针!” “他其实是有些水平的。”张九元感慨道,“要不是心术不正,也当成为道学大家。 也正是因此,他急功近利,太易羞恼,才误了判断。” 赵婉兮点点头,“师父说的是,要永远保持镇定!” 她说着,手中动作不停,抽下铁针,将桃木剑劈成小段。 第六十六章 庄妃小产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天光透亮的皇宫中,宫人太医奔忙在庄妃寝殿和小厨房之间。 整个清修殿中,弥漫着浓厚的药气和血腥气。 只有庄晋依旧候在寝殿外,赵搏称自己不胜酒力,早早回去歇息了。 而且,这夜宿在了皇后宫里。 庄晋歪在殿外的软椅上,只觉头痛欲裂,还没从胡天师已经被五雷轰顶而死的冲击中走出来。 “大人。”荣公公尖细的声音传来,怀中端着一个箱子,“今日各部的折子都在这儿了。” “有劳。”庄晋略一点头,见荣公公依旧立于原处,“还有什么事?” 荣公公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可疑之人,便凑在庄晋耳边说,“今日早朝,有好几位大臣跟陛下呈请,要召永安公主回宫呢!” 庄晋腾地一下站起身,“陛下怎么说?” “陛下没说召还是不召,只说要派人去问问公主意见。” 庄晋更是一惊,“陛下何时会考虑他人意见了?” 荣公公摇了摇头,他也不知何时,陛下就突然转了性,这让他很不适应,也很不安。 他自以为背靠庄氏一族,自然可以在宫中平步青云。 可自从赵婉兮回国后,庄丞相怎么次次吃瘪呢? 他表面依旧敷衍着笑对庄晋,心中却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突然,寝殿中传来一声庄贵妃的惨叫,叫声撕心裂肺,让人胆寒。 宫中专门料理夫人生产事宜的马嬷嬷跑了出来,“大人不好了,孩子......没有保住,滑胎了......” 庄晋一脚踹翻满手是血的嬷嬷,“一整晚你们都在给娘娘保胎,怎么会突然滑胎?” 马嬷嬷吓得伏在地上,牙关打颤,“娘娘她毕竟年纪大了,老奴......老奴发现,她似是常年将大寒之药置于体内......” 庄晋面色凛然,回头给了荣公公一个眼神。 荣公公骇然,如今张天师回宫,永安公主同庄家势同水火。 他看得出庄晋有失势之兆,当真是不想再与庄晋为党。 庄晋瞧见荣公公半晌未动,咬着牙问道,“难道公公是想与我庄某人割袍断义了? 若是陛下知道你是......” “马嬷嬷,念在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就给你个痛快吧!”荣公公闭了闭眼,一记手刀劈在嬷嬷颈子上。 “丞相大人,宫人交由我来处置,但那太医......” “太医我自会处置。” 他敲了敲寝殿的门,问清楚昨夜伺候庄妃的共有六名宫女,他叫了四个出来。 “嬷嬷年纪大了,熬了一夜身体吃不消,你们过来帮我抬人。” 路过庄晋的时候,荣公公欠了欠身,“奴婢告退。” 又过了许久,寝殿内的痛苦的呻吟声终于停下了。 吱呀——门开了。 周太医走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丞相大人,臣尽力了。没能保住龙胎,好在贵妃娘娘如今算是脱离危险了,只需好生照料,定能早日康复。” “有劳太医!我们全家都会感激您救回小妹之恩!只是......”庄晋略一沉吟,“能不能先不要将此事告知陛下?” “这......” “您也知道陛下将这个孩子看的多重,若是贸然让他知晓,我怕他会承受不住。而且,您若是直接告诉了他,陛下难免会迁怒于你。” “丞相的意思是?” 庄晋温和地拍了拍周太医的肩膀,“就让我将此事缓缓透给陛下吧。” 周太医满眼感激,向庄晋拱手致意,“多谢大人体谅,那就有劳大人了。 您陪陪娘娘吧,臣先行告退。” 庄晋拉住了要离开的周太医,“让贵妃休息休息吧,等下我陪太医一同出宫。” 他说完,对剩下两个照顾贵妃的宫女交代一番,便同周太医一同离开了。 “大人先行出宫吧,我去太医院将今日诊断记档后再下值。” 庄晋大手一挥,“哎呀你总是这么一丝不苟的,都劳累一夜了,赶快回家休息,回来再补上就行!听我的!” 周太医执拗不过,便又谢过庄晋。 庄晋抬头看了看烈日,又看了看周太医。 “你看看你,为了给我妹妹救治,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这样,我带你去取些冰来,你带回家消暑!” 周太医满脸欣喜,南安的春天也是燥热的,冰又极贵,凭他的俸禄,根本用不起几次。 想想家中老妻,今日便可喝上冰镇的梅子酒,他顿时疲劳尽消,对着庄晋连连道谢。 正朝着冰库的方向走,迎面碰到了赶往清修殿的荣公公。 荣公公神色匆匆,却也还是停住了脚步同庄晋寒暄,“丞相大人这是带着周太医去哪儿啊?” “我要给周太医取些冰来消暑,正巧要去找你拿冰库牌子。” 荣公公闻言,忙摸向腰间,扯出一串钥匙。 他从中翻找了片刻,捞出一枚挂着红绸子的钥匙。 “大人,您拿着这个钥匙,交给今日在冰库当值的小林子,他会按您的意思办事的。” 荣公公将钥匙放在庄晋掌心,落手时刻意加重了力度,庄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藏冰库外,庄晋将红绸钥匙交给名唤小林子的太监。 “我家中藏冰还没吃完,就先不浪费了。小林子带你去取冰,我就在此处等你!” 周太医连声应着,“烦请林公公带路。” 这是他第一次进到藏冰库,刚一下去,便觉透心寒意扑面而来。 左右都是硕大的冰块,他虚心求教,“敢问林公公,此处可有凿冰器具?” 小林子闻言,猛地回头,满脸阴恻笑容。 吓得周太医连连后退,他刚要惊叫出声,脖颈便被大力扭断,尖叫声浸没在口鼻之间。 随后,他将周太医拖到了冰库入口井下。 又把周太医当做鼓槌一般,将他的头重重装在地上。 从行凶杀人到布置现场,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他再次回到地面上,见庄晋正坐在值房中闭目养神。 “大人,办妥了,过不多久,便会有人发现,周太医疲惫过度,失足坠入冰窖殒命。” 庄晋睁开眼,起身理了理衣袍,拍拍小林子的肩膀,“好,你办事,我放心。” “大人,那您之前答应的做三次就可以保我出宫,这是第三次......” “放心,待此事平息,我就放你出宫!” 第六十七章 白鹰伤人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因着昨日赵婉兮一曲剑舞,换得皇帝大赦天下。 这天下了早朝,赵珩就从诏狱将冯恩宝提了出来,准备将他发还给冯远征。 刚到宫门,便看见庄晋正出宫。 他习惯性地隐在阴影中,看着庄晋正走向他的马车。 庄家的马车早早侯在那里,或者说,他的马车就不曾离开。 在宫门口停放马车,是赵搏赐予庄晋的特权。 但赵珩知道,这种特权,很快便会被收回。 他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才带着囚着冯恩宝的马车出宫。 很快便到了将军府门口,管家连忙将冯恩宝接了进去。 “太子殿下恕罪,不巧,我家将军今日一早就出府了。”管家小心地赔笑道,“您先进来坐坐。” “今日我的任务就是来送人,改日我再来拜访冯将军。” 赵珩转身回了马车,对车夫道,“难得出宫,去看看姐姐。” 这是他记事以后,第一次到公主府来。 当初舅舅住在这里的时候,他还太小,所以对此间布置全然无知。 公主府人手短缺,开门的却是风和。 眼前突然出现那张夜夜梦里对他脉脉微笑的俏脸,赵珩不由得呼吸一滞。 “殿下,是您啊!我这就去通传公主!” 赵珩忙虚虚拦住她,“不用麻烦了,我随你一同进去就是,自家人摆那些虚礼做什么。” 行至正堂,其上悬着一块牌匾,‘惠风轩’三个大字遒劲有力,运笔不凡,正是赵搏的手书。 一丝疑虑攀上心头:父皇会亲手为舅舅私宅题字,又为何舅舅最后死得那么突然,又成了南安禁忌呢? 屋内传出冯远征粗粝的声音,“婉兮,你是我们冯家的恩人! 我冯远征对天起誓,哦不,我对着郭将军起誓!从今以后,不管您想要什么,是钱,是权,是我手中的兵,哪怕是我的命......” “舅舅这是做什么,你跪我是要折我的寿吗?还越说越离谱,我要您的命做什么?” 冯远征是个粗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来表达感激。 赵珩适时走了进去,“原来舅舅在长姐这里!刚刚送冯恩宝回府,管家说您一大早就出门了。” 冯远征听说儿子回来了,一想到他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从未吃过这么大的苦,便心痛难当,顾不上礼仪,便要赶回将军府。 “舅舅稍慢!我倒是有一事要麻烦您。”赵婉兮叫住了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让我做什么,你只管吩咐就是!” “当日冯恩宝的外室里,有孩子的那个林氏被我救了回来。 也亏得她心志坚定,一口气吊着,硬生生地活了下来。 我想,应该是为了孩子吧!所以,您能不能将她的孩子送回来,母子连心,怎能分离呢?” “可是,那毕竟是我的孙儿......”冯远征面露难色。 这几日没有冯恩宝在家,他独自照料两个孙儿,第一次感受到含饴弄孙的乐趣。 但见赵婉兮没有退步的意思,他狠了狠心,“罢了,那就将林氏之子送回来吧,另一个,没了亲娘,我要好好带着才行,万不可让他长成他父亲这般顽劣!” 冯远征应了以后,便急匆匆地跑了。 看着冯远征的背影,赵珩问道,“长姐当真就忍下冯恩宝这口恶气了吗?” 赵婉兮叹了口气,“我不是忍他,是我们不能没有冯将军的支持。” “也对,问题的关键也并不在冯恩宝身上,而是他背后牵线摆布他的庄家人。” 赵婉兮突然想起,昨夜庄妃摔在了雨夜中,忙问道,“庄妃怎么样了?” 赵珩苦笑,“我在宫中,除了寻些药草,逗弄猫猫狗狗,便没有其他的权力了。 更何况清修殿是皇宫中防范最严的地方,什么消息都透不出来。” 赵婉兮摸摸他的头,安慰着,“别难过,姐姐很快就入宫去帮你了。” “今日早朝时,便由大臣们联名上书,要父皇恩准你回宫。” “刚刚宫里已经派人传了口谕,问我的意思。” “你答应了?”赵珩一喜。 小炭炉上烧的水开了,呜呜鸣响。 赵婉兮正将头道洗茶的水倒掉,又重新冲泡了一道。 “做事如煮茶,不必心急!只有让这沸水滚上一遭,茶香才能激发得出来。 就像我们的父皇,不被病痛逼上一次,又怎么会重视我们这对子女的好呢?” “所以你拒绝了?”赵珩的声音带着几分失落。 “我没说回,也没说不回。我告诉他,本身我从梁国归来,就被百姓疑为细作,当日父皇宫门割血,更是伤了我的名声。 如今我这样的不详之身,贸然回宫,百姓们会如何评说我呀!” 赵珩拍手叫好,“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妙啊!” “所以我们的合作还要继续,我要让他的身体更差一些,要让他将我视为唯一的解药,要他举办隆重仪典,求我回去!” “一定会!”对于姐姐的能力,赵珩比赵婉兮还要坚定。 “不过我来了这么半天,都没有看见张天师呢?” “他一早就进宫了,怀里还揣着一沓图纸,鬼鬼祟祟的......” 等等,图纸! “我知道了,他是进宫去替母后解围了!”赵婉兮激动地一拍桌子,将赵珩吓了一跳。 张九元的一生阅人无数,心尖的人却唯有郭皇后,就连赵婉兮,也是沾了母亲的光才能得到张天师庇护。 昨日庄贵妃当众指明了要母后的宫殿,以张九元的脾气,定然不会让郭皇后忍受此辱。 正说话间,突然一只肥硕白鹰从窗户飞了进来,扑棱棱地落在赵婉兮的手臂上。 “长姐,你何时养了只老鹰啊?”赵珩问着,便瞧见白鹰爪子一松,将一只细竹筒丢在桌上。 赵珩都看呆了,有些结巴地问道,,“它......它竟是信使?” 赵婉兮微笑道,“你刚刚都看见了!” “真没想到,猛禽白鹰竟然会被驯化得这么乖巧!”赵珩脸上的喜爱之情都要溢出来了。 他学着赵婉兮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了摸白鹰的羽毛。 没成想,刚刚还乖顺的白鹰,一下子炸了毛,跳了起来,锋利的爪子挠向赵珩。 第六十八章 庄晋家暴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婉兮见白鹰挠向赵珩,忙飞扑过去,挡在赵珩身前。 三道血痕抓在了她的脖子上,将黥刺结痂的伤口掀开。 “姐!”赵珩惊慌失色,上前查看她的伤势。“你怎么样?你的脖子,怎么有旧伤?” 赵婉兮下意识抬手挡住,这是她前世就遗留下来的小动作。 平日里她都是会用时下京中流行的丝带围在脖子上,既美观,又可以遮住黥刺之伤。 今日因为伤口已结痂,又是在自己家中,便没有遮掩,没想到被赵珩看见了。 赵婉兮手触到伤口,猛地吃痛,却强忍着对赵珩摆了摆手,“我无妨。” “这个畜生!我这就宰了它。”赵珩冲着白鹰扑了过去。 赵婉兮忙唤住他,“住手!你若伤了它,我怎么帮你从绥远和大梁搬救兵?” “姐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帮我?”赵珩顿住手上的动作。 “你是我弟弟,我不为你图谋,还是为谁?”赵婉兮说着,保住惊慌的白鹰,轻轻安抚。 “这白鹰虽然已被驯化,却依旧是猛禽。 我们虽然已经被庄家压制多年,但依旧是皇室血脉!” 赵婉兮说着,将白鹰轻轻放在赵珩怀中。 白鹰和赵珩都僵了一下,看得出双方都很紧张。 风和端着个托盘回来,帮赵婉兮上药。 “嘶......”赵婉兮轻轻呼痛,风和立刻停了手。 “都怪我粗手笨脚。”风和懊恼。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把问题归咎在自己身上! 上药痛很正常,和你有什么关系?” 风和随即狠狠瞪了赵珩一眼,赵珩登时满脸通红。 “珩儿,杨氏那边,如今可有什么动静?” 距离庄世仁离世已经有些时日了,却从未听闻庄家后宅有什么新动静。 “庄府防守太严密,我也是好不容易等到杨氏带女儿进宫时,才将庄晋经常出没积柳巷的事情透给她。 若她是个聪明的,想必眼下应该已经查到庄晋的具体位置了。” * 积柳巷,庄晋私宅。 这是他为薛姨娘购置的这套宅子不算太大,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算是价值不菲了。 其间布置奢华至极,光是各色古玩字画奇珍异宝,都足够买十套宅子了。 院中的小湖边,一个丰腴美人正坐在石凳上,望着湖中游鱼垂泪。 庄晋一夜未眠,得知庄贵妃小产后,伤心和失望催得他肝胆俱焚,却无法言说。 又处理了太医才得以回来休息。 却见到薛姨娘还在给他摆着脸色,顿时火气窜了起来。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 世仁没了,难道我不痛吗?你竟然如此不知道体恤夫君,只顾着自己难过! 你还有没有一点做妻子的样子?” 美人看向他,眸中满是失望与不可置信,“你的妻子是鼎鼎大名的杨家长女! 是当今太后唯一的侄女! 我算什么?我哪敢高攀上您堂堂丞相大人!” 庄晋被她一番话刺激,高高扬起巴掌。 薛姨娘不但不躲,反倒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扬起满是泪水的脸。 “你......”庄晋重重叹了口气,将巴掌轻轻打在自己脸上,“都怪我啊,没有保护好世仁,我的儿啊!” 说着说着,他和薛姨娘一起哭了起来。 正哭到伤心处,突然听见车夫惊慌的声音,“夫人!夫人您这是干什么?老爷不在这里,您快别......” 杨夫人手持利剑,回身便向车夫砍去。 车夫连忙躲避,是以一路也没能追上杨夫人。 杨夫人径直走进去时,正看见她深爱的夫君同另一个女人抱在一起。 “你们!你们......” 虽然心中早已对丈夫的奸情有了猜测,看见眼前这一幕时,对她的冲击依旧是巨大的。 庄晋的头更痛了,他轻轻松开了薛姨娘,手却依旧扶着她的肩。 对杨氏道,“夫人先行回府,晚些为夫会同你解释。” 杨氏泪如雨下,“你们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刚给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庄世仁竟是你和她生的狗杂种! 枉我内疚没有给你生下个儿子,待他如亲子,你们竟然将我当成傻子!” 听见杨氏骂庄世仁,薛姨娘便再也忍不住了。 “你凭什么骂我儿子?明明是你抢走了晋郎! 我和晋郎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早已定了终身。 要不是你家威逼利诱,迫他入赘,我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又怎会甘心做外室?” 杨氏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庄晋,这个同她多年恩爱浓情蜜意的夫君,竟然在她之前就有了别的女人。 不,她绝不相信。 她扬起剑,便向薛姨娘砍去,“你胡说,就是你狐媚我夫君!” 庄晋一惊,连忙挡在薛姨娘身前。 杨氏见状,忙将剑锋偏向一旁。 这一偏,便让庄晋寻了空隙,一脚踢向杨氏小腹。 她本就站不稳,被大力一踢,直直摔在地上,随后手便被庄晋一脚碾在地上,剑也被他一脚踢开。 “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到了今时今日,还以为你杨家可以骑在我头上拉屎吗? 还以为我是你们家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赘婿吗?” 庄晋越说越气愤,上前抓住杨氏的衣领,就将他向房内拖去。 杨氏浑身在地上摩蹭得剧痛。 她从未见过庄晋这副模样,害怕极了。 她力气不如庄晋,挣扎反抗不过,大声呼救也无果。 绝望地被庄晋拖进了房间,嘭地一声,门被紧紧关上,随后就落了锁。 屋内不停传出男人的辱骂和女人的惨叫声,凄厉瘆人。 薛姨娘听着杨氏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有些害怕,急忙去敲门。 “晋郎,你发泄了就好,可别把人打死了! 如今宫中那位杨太后......” “我知道!”庄晋看着地上晕厥过去的杨氏,直起身应道。 “明福!”他将门打开,疲惫地喊了一声,“将夫人抬上车,我们回府!” 薛姨娘拦住明福,“她这个样子,回了丞相府人多眼杂的,传出去于你官声有碍。 先将她抬进我房间,我给她收拾一下再回去吧。” 庄晋满是疼惜地看着薛姨娘,“还是你最贴心。” 第六十九章 赵婉兮的回礼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程儒来找元熠的时候,正瞧见他将院中晾晒的人参往袋子里装。 那些人参都是元熠到处寻找采买的,晾干以后都有小臂长。 而装人参的袋子,是米袋大小。 “你这好好的将军府,怎么弄得像是菜市一般?”程儒嫌弃地撇了撇嘴,“你是要给你家小公主在南安开药材铺吗?” 元熠猛地直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说的有道理啊! 她回了南安过得很辛苦,想必没什么钱。 若是手头贸然多了一笔钱,难免引人怀疑,但做生意就不一样了......” “停!”程儒将大手挡在他面前,“合着你心里装不下别的了吗?盐庄一事,查的怎么样了?” 元熠装完了人参,又将晒好的枕头收进殿内。 “元镛侵占盐庄,将盐铁税收进私囊一事,我们已经掌握诸多证据。 如今关键时刻,更是要稳住心神,切莫打草惊蛇!” 程儒拍了他一把,“神速啊!我就陪老头子走访了两个村寻人的功夫,你都调查完了!” 见元熠正找出一个干净的枕衣,准备亲手套在枕头上。 “你送去那么多名贵药材,人家就给你回了个枕头,至于你天天抱着不撒手吗?” 程儒说着,上前一把抢过枕头。 元熠哪里肯让他抢了去,劈手去夺。 两人互不相让,刺啦一声,布面断开,随即噼里啪啦一阵响动。 程儒的心随着落在地上的豆子猛地一沉,他有些胆怯地看着元熠。 却见元熠满脸狂喜,口中念叨着,“是红豆!你看啊,是红豆!” 程儒抱怨道,“哪有用红豆做枕头的?看来这小公主真是穷了,连荞麦和决明子都买不起......” 元熠一把拍在他脑门上,“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咦,真酸......”程儒嫌弃的五官聚拢,“你自己好好欣赏吧,我走了!” “回来!撤坏了我的枕头还想跑?去把红豆一颗一颗都给我捡起来!” 元熠正满心欢喜的捡豆子时,梁国的郑王宫中,周楚却在不停地踱步。 柴林被他走的眼晕,正在闭目养神。 很快,柴林熟悉的那句问话又开始了。 “你说她怎么还是没有回信啊?” “您的信才送出去三天,哪有那么快回信!” “她会不会是厌烦我了……”周楚用力摇了摇头。 “不会的,不然她怎么会仅因一封信就给我送来了两车南安特产?”他说着,又猛地看向柴林。 正闭目的柴林,突然感觉眼前有一道肃杀之气,急忙睁开眼。 您说得对,公主定有所图谋! “没错,她就是在谋我!”周楚扬手指向自己。 “不然为什么退婚书都要用梁国文字在城门本写上一遍?”一脸得意。 柴林偷偷翻了个白眼,违心地说,“对,您说得都对,用梁国文字,真的不是为了堵住南安清流之口,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情。” 周楚闻言,脸上的得意神情更深了。 “不知道她这次看了信,会不会明白本王的心意。” 南安永安公主府。 赵婉兮正在琢磨周楚寄来的信件是何意。 “他要来南安?”风和惊讶道。 赵婉兮将读完的纸条焚烧殆尽。 “嗯,这种事儿,他跟父皇说就好了。 两国出使访谈之事,他跟我说得着吗?” 两人正在叙话,突然门口传来荣公公的声音。 “陛下口谕,命永安公主尽快回宫!” 赵婉兮虚弱地歪在榻上,“不是我抗命,实在是病得太严重了......”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殿下,您这样,着实让老奴为难啊!” 赵婉兮躺在床上不再理他。 荣公公过了半晌,悻悻道,“罢了罢了,等您身体好些了,老奴再来接您吧!” 见他走远,赵婉兮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看来珩儿下药的剂量增加了啊! 父皇前几次感受到有她在,身体气运都会变好,如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宣她入宫了。 接下来就看师父如何大展身手。 * 皇宫内,太后的长乐宫中,檀香袅袅。 杨氏正坐在下首陪太后闲聊。 这是她被打后,第一次入宫。 庄晋殴打她的所有伤痕,都在最难以勘验的胸口、腰腹、脊背上。 “雪茹,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杨氏摇了摇头,语气轻缓,“只是一些琐碎小事,不劳姑母担忧。” 这件事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庄晋威胁她的话语言犹在耳:你若是敢告诉旁人,我不介意同你们杨家同归于尽! 你觉得以我当今的声名地位,弄死你们杨氏,简不简单? 赵太后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稍稍放下心。 门口派去调查的小太监小跑着回来。 “主子!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小太监向太后和杨氏请安,然后急忙回禀,“前几日失踪的太医院院正,已经找到尸体了!” “周太医素来勤勉......怎么会?”杨太后手中的佛珠盘的更快了。 杨氏听见周太医三个字,立刻追问。 “是在哪儿找到的?仵作可有说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儿吗?” 赵太后的眼睛落在杨氏身上,总觉得她今日有些怪怪的。 平日里杨氏最是谨守本分,从不肯打听这些宫闱秘事。 “仵作只说是周太医失足跌进了冰窖,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 赵太后点点头,尤其是这几年经常有宫人出现意外。 那小太监继续报:“这几日邪门得很,御花园的水塘里竟然发现了马嬷嬷的尸体! 紧接着还有几个宫女离奇消失。 大家都慌了神,都在传宫里闹鬼这事儿……” ”不过是死了些下人,有什么好惊慌的?周太医那件事情皇上怎么说?” “皇上只说周太医是连夜照顾贵妃娘娘劳累过度,不小心坠入冰窟,故而要褒奖他的家人。” 杨氏回想起庄晋打她时,袖口散发出的浓浓药香。 只听小太监继续跟太后说,“陛下今日忙着跟张天师一同选址建造新宫殿!” 第七十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赵搏陪着张九元在宫中巡视着。 行至西六宫最偏僻的栖梧台,张九元手中一路嗡鸣的罗盘终于安静了。 “陛下,南面的灵山与北面沣山共汇紫气于此,是难得的三阳开泰局啊!” 赵搏一喜,“那此处可适宜修新殿?” “适宜!再适宜不过了!”张九元说着,掏出图纸,开始比对这片空地上,宫殿该如何布局。 对这块地,越看越满意。 平日里,诗儿最喜欢到这里散心解闷儿。 若是能住在这里的新宫殿,她一定会纾解烦闷吧。 他心里想着,脸上的神情也跟着幸福起来。 赵搏见他对这个地方如此满意,更是欢喜。 “既然你这么看好,朕就放心了,今日就让工部全力配合你,务必半年之内,完成工事!” 地点敲定,二人便往回走。 路过藏冰库附近,赵搏拉着张九元走远了些,绕开那里。 “近日这宫里也不知怎么了,贵妃当日惊吓过度险些没保住龙裔。 太医摔死冰窖,宫女频频失足落水......” 正说着,他突然扶住白玉栏杆,咳嗽不止。 张九元连忙上前扶住他。 赵搏终于压下咳嗽,站直身体,“你瞧,朕这身子骨也遭不住宫里的煞气了。” “陛下龙气护体......” “有话直说,什么龙气护体,你就莫要诓骗朕了! 我和你相交数十年,还看不出来你什么意思?” 张九元尴尬地搓了搓鼻子,“那我就试着帮您破一破?” 他一手托起罗盘,一手拈诀,紧闭双目,口中碎碎念着赵搏听不清楚的话。 突然,他双目一睁,“您龙体不适多久了?” 赵搏略一沉吟,“具体的日子记不清楚,但自从使团去梁国开始,朕的病情就初见端倪了。” 张九元也不顾君臣之别,扣住赵搏手腕脉搏,脸色一变。 “我听说,当初您是听信胡烁之言,不许婉兮进宫的?” “怎么了?” 张九元重重叹气,“糊涂啊陛下!婉兮命格贵不可言,而且最是能旺您助您的。 可是您却不许她回宫,还用她的血做法事,如今这......”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不停叹气。 赵搏被他这番话吓得愣在那里,半晌才问,“此话当真?” “不然我为何非要选她当徒弟呢?”赵搏言之凿凿。 赵搏心猛地一沉,更是将那胡烁在心头骂了无数次。 张九元还在掐指算着,突然大声说,“不好! 当日法事,可还伤及无辜之人性命?” 赵搏仔细想着,“没有吧......” “肯定有,而且枉死之人,应该年岁不大。” “啊!”赵搏猛地一惊,“当日胡烁还烧死了三个孩子!” “这阵法本就不是为您消灾,而是对您下咒啊! 那三个孩子死得越惨,阵法威力便越强!他......他是想篡位吗?” 赵搏气急攻心,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好半天才终于又说出话来。 “乱臣贼子!包藏祸心!” 他还记得庄晋将胡烁引荐给他时,将胡烁的能力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早些年在胡烁的丹药调理下,他的确感觉身体舒畅。 配合着庄贵妃的阴阳调和之道,只要不去想南安被梁国欺压之事,日子简直舒坦如神仙。 要不是婉兮回来,还不知道要被这胡道士蒙骗多久! “朕这就把那庄晋叫来,问问是不是想朕早些殡天!” 荣公公忙传来步辇,将赵搏扶了上去。 赵搏喘匀了气,歪在步辇上问道,“那事到如今,可还有破解之法?” “这种事情,不过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能破解到什么程度,就要看陛下能弥补到什么程度了。” 赵搏没说话,只听张九元继续说,“此事,那三个无辜质子惨死,自然是要安抚家人,超度亡灵。 而婉兮这种贵人命格被你放了血,就是尽力补偿她,允她入宫,给她封上,且看她能不能放下此事吧!” 一口气说太多,又摆明了是偏帮赵婉兮,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言多必失了。 果然,赵搏神色一凛,又回到了那让人看不懂心思的帝王模样。 原本要去审判庄晋的赵搏,突然转了方向,“你的提议,朕会好好考虑的。 你且先出宫,明日早朝朕再安排边明德全力配合你修宫殿。” 说完,便命人摆驾清修殿,他要去探望庄贵妃。 甫一进殿,赵搏便觉得这里很是陌生。 原本伺候庄贵妃的宫人,接二连三的都出了意外。 皇后又给她换了一批宫人,但此时的这些人,却不是皇后派来的。 庄贵妃见赵搏来了,挣扎着起身,赵搏摆了摆手。 “朕都说了,你我是夫妻,你又有了身子,不必行这些虚礼!” 庄贵妃的脸色流露出一丝羞怯与欣慰。 赵搏坐在她的床边,与她隔开些距离,显得有些疏远。 “朕来,是想问问你,当初,你哥哥是如何结识胡烁的?” 庄贵妃闻言,心中一惊,陛下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压下恐慌,强自镇定,“哥哥替陛下征集能人异士,有人举荐,哥哥便都带来给陛下过目而已。” 言外之意,庄晋只是尽了职责本分,最终的任用,不还是陛下你自己定的吗? 赵搏心中恼怒,却无从发作。 只得换了个话题,“你宫里这些人是哪儿来的?皇后安排的人难道不配伺候你吗?” 庄贵妃刚失了孩子,哥哥还不许她透露给皇上,让她满腔委屈只得自己消化。 如今听了陛下这带了几分凌厉的话,登时流了眼泪。 “臣妾年岁不小了,有孕后自然身子吃不消。 这些人是原来家中伺候惯了的老人,哥哥特意送进来照顾我。 一应花销皆有丞相府所出,还给皇后省了钱。 怎么,她还去跟您告状了不成?” 赵搏见她一个孕妇,还哭成泪人,心下一软。 “好端端的哭什么,皇后那么温软的性子,哪里会告状? 过几日朕要迎婉兮回宫,想让你不要和她们母女过不去罢了!” 突然,一滴血珠溅在青砖缝里。 赵搏被自己咳血的情形吓得跌在地上。 第七十一章 皇帝晕倒在庄贵妃床榻 - 黔刺为奴?帝女转身夺皇权,掌天下! - 逢考必过 庄贵妃一听,哭得更凶了。 “陛下竟然还想接她回宫,难道是要逼臣妾去死吗?” 赵搏撂下冷脸,“你这是什么话?婉兮哪里对不住你了?” “您还看不出来她在克臣妾吗?每每同她相处后,臣妾便会出意外。 先是朝堂流血,后是雨夜雷劈胡烁惊吓,而后满宫宫人接连遇难。 难道陛下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见赵搏沉默,便继续说道。 “自从那日,胡烁被五雷轰顶,人人都说,他是妖道,害了陛下。 可陛下这些年,在他的调理之下,过得不畅快吗? 他断言,清修殿于臣妾这一胎不合,您看,自从有孕以来,臣妾经历了多少危机。 如今这清修殿中宫人的结局都印证了他的话,他和张九元到底谁是妖道,还说不准呢!” 最后,又意味深长地幽幽补了一句,“那张九元如今,甚至可以引雷害人,若是他有二心,这天下谁人能逃得出他的掌心?” 赵搏眸光陡然转冷,锦被在他手中攥得起皱。 “永安公主回宫与否,朕要再从长计议。” 庄贵妃上前环住赵搏,“陛下心疼臣妾,臣妾感激不尽。 只是如今这清修殿,臣妾真是不敢住了,陛下能不能......” 肚兜下的温软随着有孕变得更加软弹,赵搏瞬间燥热起来。 立刻封住了庄贵妃娇俏的唇,呢喃着,“这整个宫里,你想住,就住哪里!” 随即赵搏大力将她翻了过去,听见庄贵妃小声惊呼,才想起庄贵妃如今已是有孕之身。 “朕会轻一点的!” 庄贵妃虽然刚刚小产,还没恢复。 但为了能尽快再次受孕,便是再痛,也要强忍住承欢。 想象中剧痛却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喷洒在腰间的温热液体。 紧接着,赵搏咚地一声,倒在了床上。 庄贵妃吓得花容失色,连衣服都顾不得收整,连连大喊。 “来人!快来人!陛下晕倒了!快传太医!” 清修殿出了事情,事关皇帝,饶是他们防守森严,赵搏昏厥未醒的消息还是传遍了宫中。 东宫里,赵珩正在给笼中的老鼠喂食着药粉。 “你去公主府,传皇后懿旨,将公主接进宫为陛下侍疾。” 他拍了拍手中的药粉,走吧,本宫也该去给父皇侍疾了。 寝殿中,郭皇后带着赵婉兮和赵珩侯在赵搏的床边。 郭皇后看着赵搏苍白的脸,一味地流泪。 因为皇帝是在庄贵妃的床上晕倒的,当时又是那么淫靡的情景。 此事庄贵妃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了。 她和赵婉宁坐在殿外的软椅上。 焦急不已,心下暗忖,哥哥怎么还没来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庄晋赶来时,就瞧见庄贵妃被隔离在外的场景。 “郭诗儿,你凭什么让我妹妹等在外面不许见陛下?” 赵搏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握着他手的赵婉兮和郭皇后。 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庄晋那声僭越的质问。 见到女儿时,那种熟悉的治愈感又回来了。 反复几次下来,他坚信,赵婉兮的命格对他是有助益的。 绝对是胡烁那个妖道,将他害到这个地步! 脑海中瞬间闪过张九元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满是歉疚地看着赵婉兮,“孩子,你受苦了!” 赵婉兮流着泪摇了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心中确强忍住对赵搏的厌恶。 虚情假意而已,比起复仇大业,这点恶心算什么? 赵搏感觉,此事的身体,仿佛从未病过一般。 “太医呢?朕到底是怎么了?” 程太医立刻上前,自从周太医死后,他便是太医院最德高望重之人了。 皇帝出了事,也全权由他照料。 程太医看了一眼在场未出阁的两位公主,含含糊糊地回道,“陛下近日龙体欠安,本不应损耗精血......” 赵搏立刻清了清嗓子,止住他的话。 “朕是问你,朕近日身体不适的原因!” “陛下的身体一直是周太医照料的,但臣也翻看了档案,陛下近日身体状况还真是有些玄妙,难查起因啊......” 赵搏点点头,此时已经完全信了张九元那番话了。 赵婉兮眼睛被蒙,嘴巴被堵,此时如年猪一般被绑在轿子中。 只能听到外面呜呜的声音,似风声,似哭声。 她不知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但她知道,准没好事。 刚进京城不久的赵婉兮,为了谋生,帮着地下书局卖话本子。 话本向来属宫廷内闱风流韵事类最为畅销,天子脚下也不例外。 今天她为推销话本,正绘声绘色讲到‘陛下抽出宰相的玉带钩住他的脖子,只听得宰相一声娇嗔’,便被人蒙头抓了起来。 完了,得罪人了。 砰的一声,赵婉兮被徐嬷嬷拎出轿子,丢在地上。 摔得很痛,但她摸到手下是绒绒的地毯,这房间很暖和。 “丞相大人,人到了!” 徐嬷嬷禀报着,利落地取下赵婉兮身上的捆缚。 季斯年转身走近她,只见赵婉兮身量修长,纤腰楚楚。 云髻上插着繁复的廉价珠钗,双颊匀红太过,酒晕妆画得过于俗套。 他伸手摘下赵婉兮眼上蒙住的黑布条和口中的棉布。 突然,一张英俊不似凡人的脸庞出现在赵婉兮眼前,晃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一双冰凉的手,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手指顺着她脸颊的轮廓轻轻勾勒。 花钿之下,一双柳叶眉衬得赵婉兮双眸顾盼生辉,清丽脱俗,与她的穿戴截然不同。 “天下竟真有一模一样之人!”季斯年有些不可置信。 刚松开她,就见她伏在地上,整个人抖若筛糠的狭促模样。 季斯年眉头紧锁。 但是这气质,相差太远! 赵婉兮见他起身,壮着胆子去瞧那如谪仙般的男人。 身材颀长,但比身高更高的是他的气场。 凌厉、严肃、压迫感十足。 刚适应了屋内烛光的赵婉兮揉了揉眼睛,这男人身上穿的,好像是紫色的官服? 黑书局的老板为了生意,教过她们这些外来人员如何辨别达官贵人:常言道,武红文绿紫三品... 难道这人是三品上官员!?她可从未见过这样的高官!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