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飞来横祸】 - 鼎唐 - 李青崖 () 范阳城外十余里,有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时值暮chūn,青草遍野,随风翻腾起一阵阵碧浪。北国之chūn,天幕蔚蓝,四下望去,可见一群群牛羊在草地上悠然自得地漫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鼓点般响起,十余位骑士似旋风一般掠过,径直朝草原深处奔去。一马当先的却是一个女孩儿,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紧致艳丽的红sè窄袖袍,脚踏一双软锦靴,背上是一张金雕弓,腰间悬着一壶黑羽箭。旁边十余个身材健硕的彪汉紧紧围绕在她身侧,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也木,再往前应该可以找到野物吧?”纵马疾驰的少女面sè沉静,显然也是驭马的高手,她手中紧紧握着缰绳,转头向右侧的一名年轻男子问道。被唤作也木的护卫似乎不敢对上少女明亮的眸光,沉声说道:“是的,小姐。” 少女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向前驰去。虽然生在北国,但是她的皮肤红润白皙,显是保养得体。一行人纵马翻过小山丘,大草原如绸缎一般自眼前延绵开去,偶有几个小湖泊如明珠镶嵌其中。也木十分眼尖,忽然指着左侧说道:“小姐,你看那里。” 少女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野兔窝在草丛中,离他们驻足的地方大概有百步之遥。似乎感觉到了危险,野兔忽然蹿起身来,猛地向身后更茂密的草丛跑去。少女身边的护卫们早已箭在弦上,见此情景纷纷出箭,却是朝野兔的四周shè去,迫使它无法跑远,只能在那丛茂密的青草间惊慌地蹿来蹿去。 弓开如满月,少女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双眼盯着野兔上蹿下跳的身形。那野兔似乎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愈发癫狂起来。旁边的护卫们笑吟吟地用利箭阻住它的去路,似乎对那少女的箭术信心十足。 眼见那野兔被护卫们逗弄得体力渐失,少女眼眸里透出一丝笑意。然而就在她yù松开弓弦的那刹那,万里无云的天穹猛然一声闷响,一个旱雷平空而落,震得场中众人心神一惊。女孩纤手一颤,箭去如流星,已然稍稍偏离了既定的路线。 黑羽箭擦着野兔的身体而过,没入草丛之中。 少女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sè,旋即恢复自然。然而不等她shè出第二箭,那草丛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分明是人的声音。众护卫面面相觑,难道那一箭shè中了人?可是又怎会有人卧在草丛之中,听到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却毫无反应? 看到护卫们忐忑的脸sè,少女似乎也猜到了一些,小脸顿时发白。父亲一再反对自己出城打猎,今rì软磨硬泡方能离家,可这第一箭就shè中了人,还不知对方是死是活,如果让父亲知道了,恐怕又得禁足一年了。 少女想到这里不禁嘴唇微微上翘,又惊又忧地驱马向草丛行去,众护卫跟在她身后,一个个垂头丧气,想来此番回府又将是一顿责罚。 萧哲刚刚醒转,却不料还未睁开眼睛,一支利箭便shè入肩胛骨中,疼得他眼前一黑,险些又晕了过去。他心头怒意勃发,却苦于吃痛无法说话,然而心里早已将那卑鄙小人骂个狗血淋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堂堂形意拳大师,běi jīng九州国术馆馆主,今rì却被那李天昊数般折辱,这口恶气叫他如何忍得下。萧哲虽然刚过而立,却是武学奇才,从记事起便跟着形意大家苦练,如今已是běi jīng国术界响当当的人物,在年轻一辈中已是翘楚。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存在,那李天昊倒也是一个人物。此人jīng修八极拳三十余载,一身横练功夫罕有敌手。 李天昊为人斤斤计较,这也是掣肘他武学jīng进的原因。他见萧哲如彗星般崛起,从一个无名小卒变chéng rén人敬仰的高手,而且还将武馆开在他武馆的对面,这让一贯心高气傲的他如何忍得下,于是便提出和萧哲切磋武艺,却连败三阵,丢尽了脸面。 萧哲本想息事宁人,提出握手言和,遂在京华酒店要了一个包厢,请李天昊赴宴。但是萧哲万万没有料到,在如今的和谐社会下,李天昊居然铤而走险,先是一脸笑意将他灌个半醉,然后突然袭击,痛下狠手,竟要将他杀害在包厢之中。 萧哲头疼yù裂,可是脑海中闪过当时的情景,他明明看到李天昊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可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去?刚刚肩头上那一阵剧痛又是怎么回事?经过刚才的剧痛,萧哲此时渐渐冷静了下来,才感觉到有微风吹过,绝对不是包厢里的空调冷风,而且身下软绵绵地,自己究竟在哪里? 缓缓睁开眼睛,萧哲努力地适应着强烈的光线。片刻过后,他终于看见了湛蓝的天空,自己怎么跑到野外来了,刚刚不是还在京华酒店里面么?怎么突然从晚上变成了白天?萧哲只觉背上泛起一片冷汗,难道李天昊使了什么手段,要在这荒郊野外折磨自己? 正胡思乱想间,一张清丽的容颜忽然映入自己的视线,眼眸里带着些许歉意些许担心,将萧哲吓了一跳,随即便听那少女说道:“你,你没事吧?”萧哲心念电转,饶是他机智过人,也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只得冷冷地看着那女孩。 也木见自家小姐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上前来对萧哲一抱拳,道:“这位兄弟,方才我家小姐本yù猎获那只野兔,却不想天降旱雷,是以误伤了兄弟,还请不要见怪。”萧哲此时才看清他们的装扮,心下一惊,难道自己不小心出现在了某个剧组的拍摄现场?否则这些人怎么都是一身古人衣着?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缓缓问道:“请问这儿离běi jīng远不远?你们是哪个剧组的?” 众人被他这一问弄得满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那少女有些决断,见这受伤的男子一身牧民打扮,看起来面目俊朗,不像是那种刁钻之人,当即说道:“是我伤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请人治好你的伤。”随即冲也木使了一个眼sè,后者当即跪下身来,托住萧哲的肩膀,细细查看了一番,抬头说道:“小姐放心,这位兄弟并未伤到要害,只需拔出箭头,敷上金疮药,再修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那少女点点头,说道:“也木,扶他上马,带回府中疗伤。” 也木双臂如有千斤之力,萧哲一百五十余斤的身体,他只轻轻一用力便抱了起来,径直向自己的骏马走去。萧哲大骇,但是此刻身受重伤,又不敢乱动,只得大喊道:“你们告诉我,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那少女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自然是我家,范阳节度使之府。” 萧哲见这些人神情自然,不似作伪,不由得目瞪口呆,喃喃道:“你说什么?回哪里?” “范阳呀,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再伤害你的。”那少女见他如此模样,还以为是自家名声太大,吓坏了他,便出言宽慰道。 萧哲对于中国古代历史还算熟悉,他当然知道范阳这两个字的含义。以范阳为地名,又设立节度使,只在唐代发生过。唐天宝元年,幽州改称范阳郡,更幽州节度使为范阳节度使,治所在今běi jīng境内,辖范阳县。想到这里,萧哲猛然一惊,难道自己现在竟然回到了唐朝? 他望着那站在骏马一侧的少女,结结巴巴地问道:“那,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那少女闻言嫣然一笑,犹如一朵冉冉绽放的荷花,说不出的清秀淡雅,萧哲一时不防,竟看得有些痴了,耳边传来她那清脆的声音:“你这人,连这个都不知道,当今便是天宝九载。” 果然如此,萧哲只觉眼前一黑,自己居然回到了千年之后的唐朝,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等等,刚才这少女说她家便是范阳节度使之府,这范阳节度使不就是那史上有名的胖子,安禄山? 不容他多想,也木已将他放于身前,两人共骑一马,跟在那少女身后,缓缓向南行去。 耳边微风熏熏,肩头剧痛不止,前面少女如同一片红sè的火焰,闪烁着夺目的光华。然而在萧哲心中,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犹如黄粱一梦…… yīn风阵阵,寒意逼人。地府之中,垂头丧气的牛头马面看着坐在上方雷霆震怒的阎王爷,提心吊胆地垂手而立。 “你们两个蠢货!”,看着台下站立的两个不争气的手下,身为地府老大的阎王爷越想越气,继续训斥道:“让你们去带个魂回来,你们居然让魂魄半路逃逸,不堕六道轮回,带着前世的记忆借尸还魂,要是让天帝知道,我看你们怎么办!” 牛头马面一听,再也无法假装镇定,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大声求饶。 阎王爷看着这两个跟自己混了几千年的手下,骂了半晌,终究还是心一软,不肯责罚他们,只是摆摆手道:“这个叫萧哲的,如今已经脱离了生死轮回,如果横死就再也无法进入轮回之中,到那时,怨气之大必然上达天庭,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们!” 马面如何不熟悉自家上司的脾气,此刻听他话里似有转机,连忙上前蹭了两下,巴巴地问道:“大人,那小的该如何去做?” “真是笨到无可救药!”,阎王爷摇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冷冷说道:“只要我们能让他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世便可。” 牛头马面随即放下心来,只要阎王爷不收他,他咋能死得了。虽然有些便宜那个叫做萧哲的小子,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起身大拍阎王爷的马屁。 yīn森的阎罗殿里,不时传来一阵阵猥亵的笑声,听得外面值班的猛鬼侍卫心里一阵哆嗦,摇头不已。 第二章 【初涉大唐】 - 鼎唐 - 李青崖 () 萧哲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顶芙蓉碎花帐轻轻盈盈地罩了下来,将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他上身**,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能闻到一种奇怪的药香。 挣扎着爬起来,发现下面也只穿了一条宽松的亵裤,萧哲不禁苦笑摇头。掀开帐帘,入目便是一间古sè古香的雅室。床边有横架,上面挂着一件淡青sè长袍,下面是一双牛皮软靴。稍稍活动一下肩部,疼痛的感觉并不明显,于是他便下床穿起了衣服。 虽然这套古人的衣着穿起来很别扭,但是聊胜于无。萧哲一转眼便看见了对面小桌上的铜镜。他心中一动,拿起铜镜,这一看却吓了自己一跳,因为铜镜中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自己!那人面庞英挺,两道剑眉英气勃勃,一双点漆般眸子,鼻梁高挺,或许是长久风吹rì晒的原因,肤sè如同秋收后的麦子一般,只是整个人依然未脱稚气,看起来亦不过十仈jiǔ岁的样子。 观察了许久,萧哲也没有发现这个人哪里像自己,难道自己穿越了一次,居然年轻了十岁,连相貌都改变了?看来老爱的相对论是正确的。萧哲在房内走了几步,随即发现自己苦修二十年的功夫亦消失不见,所幸形意拳重在意会,他现在拥有的这副身躯强壮孔武,只要勤加练习,相信很快就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正自思索,房门忽地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她手里端着桐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些青瓷药瓶,抬眼便看见坐在桌前的萧哲,眸中闪过一丝喜sè,笑道:“公子总算醒了,我家小姐很是担心呢。” 萧哲连忙站起身来,尴尬地挠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只得愣愣地站在那里。那婢女并不介意,将托盘放到桌上,说道:“公子,您的伤应该快痊愈了,这些药有内服有外敷,上面都已作了标示,由婢子帮您上药。”说罢,便要上前为萧哲脱去袍子。 萧哲何时有过这般经历,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摆手笑道:“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就不用麻烦你了。”那婢女闻言一怔,脸sè有些发白,道:“公子可是嫌弃婢子?若小姐知道了,一定会重重责罚于我。” 这婢女算不上美女,只不过打扮得体,神态自然,如此一说,萧哲倒有些慌了手脚。不过他刚刚来到这个时代,诸多事情自然无法快速适应。只得乖乖坐在桌旁,任由那婢女将袍子拉下,露出肩膀,然后慢慢地拆开纱布,帮他换药。 萧哲毕竟阅历丰富,此时也逐渐平静下来,和身后的婢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侃,对现今的局势也有了一些了解。从这名叫素云的婢女口中得知,如今的范阳节度使正是安禄山,而那rì误shè他一箭的少女,便是安禄山唯一的女儿,名叫安子悠。 萧哲注意到素云提起安子悠的时候,语气中透着由衷的欢喜,若说到她的十一个哥哥,则颇多不满,看来这安小姐为人不错,很得人心。至于奇胖无比的安禄山,素云根本不敢谈论。 两人聊得甚欢,时间转眼便逝,半个时辰一过,素云已经帮萧哲重新包扎好了伤口。临出门前,她又嘱咐了一句,现在萧哲居住的是安府一侧的一个小院落,可以在院中散步,但是切切不要离开院子,免得被护卫当做刺客抓了起来。 萧哲点头应是,看来这里的防卫相当森严。目送素云离去,萧哲随即背手在屋内踱步。他现在想的只是如何能够离开这里,回到běi jīng城那个温暖的家,那里有他的妻子儿女,有着无法割舍的感情。 苦思半晌仍然没有头绪,萧哲不禁仰天长叹,这种rì子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自从他醒转之后,饮食起居都由素云来照料,安府的疗伤药果然不比寻常,过了半个多月,他的箭伤便痊愈了。这段时间,他已经逐渐恢复了晨练的习惯,再和素云聊聊如今的世道,倒也不觉得烦闷。 形意拳作为后世三大内家拳之一,注重实战,打法凶狠,没有花招,直进直退,身法迅疾,较少窜高翻筋斗,此种打法尤其适合战场作战,或在群战中以一敌十。萧哲原本师从津门形意名家,功底深厚,是以虽然换了一副身躯,但是恢复的进展可谓一rì千里。 当rì与李天昊连比三场,若不是萧哲手下留情,他恐怕得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正因为当时自己妇人之仁,才yīn差阳错地回到了唐朝,人生际遇之奇妙,确实难以言说。 算上昏迷的那几天,萧哲已经在安府住了将近一月,这期间除了婢女素云,再也没见过其他人。这rì早起,萧哲活动了一下肩膀,知道伤已痊愈,待素云来了便打算辞行,至于要去哪里,他现在还不知道。反正这安府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对安禄山可是没有半点兴趣,更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屋外空气清新,萧哲贪婪地呼吸几口。来到古代的好处便是气候非常宜人,再一想到昏迷那rì看到的湛蓝天空,悠悠碧草,萧哲不禁心神向往。 来到院中,萧哲以三体式起手,四把拳、五行连环、八式拳、十二洪捶,行云流水一般使开来,象形而取义,行松意紧,变幻多端。虽说形意一门,练功不练拳,但是到了萧哲这般境界,却是随意取之,任意使之,自在出手,皆成招式。 多亏他现在的身体底子够好,练了一趟下来亦无疲惫感觉。待收势时,萧哲自信已经回到了从前的八成水平,只要不对上绝顶高手,自保无虞。他正准备回屋歇息,院门外忽然响起几下掌声。 萧哲回头一看,原来是素云正站在门边,旁边还有一人,竟是那安大小姐安子悠。少女抚掌而笑,一双妙目盯着萧哲,颇有一些惊喜的感觉。 萧哲已经不是当rì的懵懂之人,穿过小院,来到二女身前,冲安子悠抱拳道:“见过安小姐。” 安子悠点点头,看来对他的态度很不错。萧哲现在洗浴干净,穿戴整洁,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长相俊朗,此番举动颇有礼数,自然不会惹人生厌。比较特殊的是,他的目光很平和,没有一个身份卑微的男子应有的敬畏和胆怯,这让安子悠很新奇,毕竟作为安禄山唯一的女儿,她见过太多的谄媚和奉承,对此十分厌恶。 “我们进去说吧。”安子悠浅笑道。萧哲连忙侧过身子,将二女请进房中。 入屋坐定,素云走到一旁帮二人沏茶。安子悠打量了一番室内整洁的摆设,伸出纤手轻轻拍着桌面,说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叫萧哲。” “你是哪里人士?” 萧哲尴尬地强笑数声,难道要告诉她自己是běi jīng人士?这个是解释不清的,只得含糊说道:“萧某自那rì昏迷醒转后,已经忘了自己过去的事情。” “啊?”安子悠瞪大眼睛,夸张地用手掌捂嘴,又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我那一箭,所以你失忆了么?” “不不不”,萧哲连忙摆手,道:“在此之前,我就已经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唉,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片草原之中。” 安子悠神情一黯,心中虽然还有些疑问,此时却不好再问了。她自小便在府中长大,除了亲人和家仆护卫,再也没有和生人打过交道,所以心思单纯没有城府,此刻见萧哲面露忧sè,自己也不禁觉着有些难受。 “那你现在有何打算?不知我可以帮到你么?”安子悠关切地问道。 萧哲方才假装失忆躲开了少女的追问,此刻见她真心相助,一时激动险些说出真相。但是一想到她的父亲安禄山,内心便很快冷静下来,淡淡道:“天下之大,定会有萧某容身之处。这段时间叨扰府上,多谢安小姐的救命之情和素云姑娘的照顾之意。” 安子悠一愣,随即有点不顾形象地咯咯直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明明是我误伤了你,你还要感激我,这不是存心笑话我么。” 萧哲明白自己做的有点过了,而且学古人说话实在不适应,见这安大小姐没有一点架子,便也不再说话。 素云看着两人,嘴边笑意盈盈。虽说这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有些古板,但是能让小姐这么开心,其他的也就不算什么了。 安子悠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犹豫道:“既然你暂时没有想好去哪里,那不如在我家再住一段时间。毕竟你的伤是因我而起,休养一阵,也好让我尽一番心意”,说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一下,话锋一转道:“我家里护卫众多,也有天南地北各路高手,我也经常见他们切磋武功,但是刚才你所使的功夫,我却从未见过,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萧哲心中一紧,不禁感叹这丫头的聪明之处。自己刚说失忆,那一身功夫又是从何而来?见她并不点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不瞒安小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使这套功夫,但是脑子里记得十分清楚,稍一回想便全记起来了。” 安子悠和素云相视一笑,只是两人看着萧哲的眼神里,已然带上了一份狡黠。 萧哲怕她们继续追问,于是岔开话题道:“既然安小姐美意,那我也不便推辞,只是又要麻烦素云姑娘一段时rì了。” 素云似乎没有想到这人还跟自己一个婢女如此客气,有些羞涩地说道:“只要是小姐吩咐的事情,素云自当尽心尽力去做,这是婢子的本分。” 安子悠微微颔首,道:“那你好好歇息,改rì我再来探望。”说罢便起身告辞。她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却又透着一份可爱,让萧哲颇有好感。他没有料到,安禄山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女儿,实在是世事无常,不可妄自猜度。 将安子悠和素云送出小院,萧哲目送二女袅袅娜娜地离去,便也折回屋中,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思绪。 第三章 【武者之争】 - 鼎唐 - 李青崖 () 萧哲箭伤痊愈后,安子悠来小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两人天南地北的聊天,萧哲嘴里不时蹦出的奇怪词语让少女总是蹙眉思索。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的萧哲哪里敢详细解释,唯有支支吾吾地混过去。 安子悠也带着他在安府内转了几次,从她嘴里得知,安禄山最近不在府中,外出巡视去了。萧哲心下明白,她父亲此时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地节度使,位高权重,事务繁琐,所以在家里的时间必然很少。 虽然安子悠经常流露出对父亲的不满,但是她认为父亲是为国事繁忙,作为子女,更应该支持和理解。萧哲细细回想一下,如今是天宝九载,按照史书上的说法,五年之后,安禄山举起了反旗,从此巍巍大唐陷入了延绵不断的内乱之中,国势一落千丈。 但是这些话,萧哲无论如何都不敢提起。 “萧哲,快出来!” 在小院中练功的萧哲听到这个越来越熟悉的声音,嘴边不禁浮起一丝微笑。打开院门,安子悠一个人站在门外,脸上红扑扑的,鼻尖上沁出细微的汗珠,瞪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笑嘻嘻地看着他。 “安小姐,有什么事吗?”萧哲淡淡地说道。 “你还记得那天我问你的功夫么?”安子悠走上前来,伸出玉臂揽住萧哲的胳膊,便往外面走去,嘴里不停地说着:“今天我的护卫们都在后院切磋武艺,我看你的身手也不错,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嘴里一派商量的语气,却根本没有给萧哲反对的机会,转眼间便走出去十几步远。萧哲苦笑一声,所幸他也想见识一下古人的武学修为,便顺从地跟在了安大小姐身后,只是不动声sè地悄悄抽出自己的胳膊,和她并肩而行。意识到自己莽撞的安大小姐悄悄地瞄了身边的男子一眼,双颊微红,不自然地低下头去。 来到后院,有一片宽阔的空地,四周放着兵器架子,十八般兵器成列其上。十余位护卫站在空地zhōng yāng,领头的正是那rì抱萧哲上马的也木,看来他便是这里的护卫统领。 两人站在门前,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安子悠悄悄地碰了一下萧哲的手臂,低声道:“你会功夫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嘻嘻。”看来是她告诉了那些护卫,所以才有今rì之行。看着护卫们好奇而又略带挑衅的眼神,萧哲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两人迈步来到空地zhōng yāng,安子悠替双方介绍了一番,便闪到走廊上坐下,素云早已为她泡好茶,于是安大小姐一边品茶,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场中十余位男子。 萧哲上前向也木道谢,彼此寒暄一番。也木为人直爽,倒也不拐弯抹角,指了指身后的护卫们说道:“刚才我正与兄弟们较量武艺,听小姐说萧兄弟也是个中高手,所以才冒昧相请,大家一同切磋。”萧哲功夫恢复得差不多,但是形意拳历来“不招不架,只是一下”,一出手便是杀招。他不清楚这些护卫们真正实力如何,万一伤了人,恐怕安子悠的面子上亦不好看。 正打算出言婉拒,也木身后忽然站出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瓮声瓮气地说道:“萧兄弟,咱们都是习武之人,讲究的就是痛快二字。荆某不才,先来领教一下萧兄弟的高招!” 萧哲一愣,此人也忒直接了,二话不说就要开打,他不禁有些为难地望向也木。 也木摸了摸下巴,满脸笑容显得有些jiān诈:“这是荆楚兄弟,是个直肠子,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萧兄弟莫要推辞,就当是活动活动身体。不过二位还请点到为止。”说罢,冲身后的护卫们使了个眼sè,一行人遂走到走廊附近,场中留下萧哲和荆楚。 萧哲见此时情形如此,只得答应下来。转身,冲荆楚一抱拳,然后左腿先进,两手徐徐分开,左手往前推,右手往后拉,两手如同撕棉之意。 众人微微一愣,似是从未见过这种身法。荆楚看了萧哲一眼,双眸中猛然jīng光暴shè,大喝一声,双足微微拉开站立,沉肩塌胯,右手五指并拢,手心向上,在小腹前虚虚托住,随即左掌猛地向前劈出,竟然风雷隐隐,直击萧哲面门而来。 这一招简单而直接,但是落在萧哲眼中,却让他无比惊讶。他虽然是形意大家,但对其他拳种也颇有涉猎。荆楚这起手一掌,十分神似开门八极拳中的套路! 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 荆楚一掌袭来,力道刚猛,瞬间爆发力达到极致,尚未近身,萧哲便已感觉到了劲风缕缕。但是八极拳始成于明清年间,荆楚又是从何学来? 然而萧哲此刻已无暇细想,不退反进,瞬间踏出一步,靠在荆楚胸前,腰胯发力,肩部猛然前冲,硬撞向荆楚胸口。这一招却是八极拳中的贴山靠,萧哲只想试探一下对方的高低。 若换做一般人,即便学过武艺,也会被萧哲这一下撞开去。然而荆楚只是身子晃了一晃,随即大赞一声:“痛快!”手下动作却不放松,猿臂轻舒,搭上萧哲的肩膀,照葫芦画瓢地也来了一招贴山靠。 萧哲微微一笑,却不避让,同样的招式,两人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却是平分秋sè。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荆楚的身体条件好得让萧哲都有些羡慕,无论是速度,力度,还是爆发力,都是上佳之列,只是在运用上明显存在问题。虽然他刚才起手那一掌颇似八极拳中的“怀中抱月”,但后面并没有狠辣诡谲的招式出现,萧哲便放心下来,见招拆招跟他游斗,并不主动出击。 安子悠手里的热茶已然变凉,但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你来我往的两个身影。看了半晌,扭头向一旁问道:“素云,你觉得萧哲会赢还是荆楚能胜?”素云瞪大眼睛看了一会,说道:“婢子看不出来。不过荆护卫虎虎生风,萧公子只是一味地躲避,似乎有点处于下风呢。” 安子悠轻哼一声,心里默念道:“萧哲你可一定要争气呀,我在护卫面前对你可是十分赞许,千万不要让我失了脸面噢。” 也木上前几步,来到安子悠身侧,淡淡道:“小姐不必担心。萧兄弟深藏不露,我看他要取胜十分容易,现在只不过是在藏拙罢了。”安子悠对也木似乎十分信任,见他如此说,不禁有些惊喜地说道:“真的吗?” 也木点点头,道:“不出十招,荆楚必败。” 他话音刚落,场中便已分出了胜负。 萧哲只出了一招,欺身而进,半步崩拳,如闪电般击中荆楚的右肩。这一拳他使出了七分力道,但是荆楚已被那瞬间爆发的强劲力道击得连退三步,险些跌倒在地。 萧哲负手而立,笑道:“承让。” 荆楚伸出大手挠挠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半晌方道:“你果然厉害,我佩服你!” 对于荆楚来说,胜便是胜,败便是败,没有什么羞于出口的。他自幼痴迷武学,但是苦于缺乏名师教导,空有一身神力。所幸安禄山慧眼识人,将他收入府中,成了一名护卫。萧哲很喜欢他这种xìng格,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如果荆兄不嫌弃,改rì我们再好好交流一下。” 荆楚心中一喜,顿时忘形,扯着嗓子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千万不要反悔哦。” 安子悠轻盈起身,带着一众护卫来到场中,很有大家风范地说道:“我说的没错吧,萧哲,你看我给你这么好的机会表现自己,你是不是要意思意思呀。” 望着众人忍俊不禁的神态,萧哲也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此刻他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虽然来到了唐朝,但是他已经身无分文。别说开元通宝,就是人民币也没有。 难得见萧哲如此窘态,安子悠开心地绽放笑容,眉如新月,眼似秋水,说道:“早在素云帮你收拾衣物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是个穷光蛋了。不过看在你有一身好功夫一把好力气的份上,本小姐就罚你明天陪我去街上游玩,顺便帮我提那些新奇玩意儿。” 萧哲哭笑不得,还未说话,也木忽然上前一步,神情有些凝重:“小姐,大人再三交待,这段时间不得外出,让小姐在家中安心静养。” “放心好啦”,安子悠自信满满地说道:“父亲不是还没回来么?而且我只是在城内转转,不会有事的。也木,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一定不会揭发我的,对吧?” 也木十分熟悉自家小姐的脾气,知道这府中除了她的父亲,没人能改变她的决定,只得点头道:“既然这样,小的们明天就陪小姐出去转转。” “不”,安子悠怡然自得地摇摇头,随即一指萧哲,道:“本小姐只要他一个人跟着去!”说罢,拉着萧哲便出门去,留下一众惊慌失措颇感无奈的护卫们。唯独荆楚瞪着一双牛眼看着安子悠和萧哲的背影,忽然大声囔道:“萧兄弟,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放心!”萧哲刚刚出口,后面的话便淹没在了安子悠得意的笑声中,渐至悄然无闻。 第四章 【山雨欲来】 - 鼎唐 - 李青崖 () 自天宝四年之后,契丹与大唐交好,多次派遣使臣入长安进贡,是以双方的关系也逐渐缓和。作为大唐北大门的范阳,城内偶尔也有一些契丹人出入,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通商。用他们的牛羊皮肉和一些珍禽异兽来换取汉人手中的食盐和铁器。 城中人流熙攘,商铺鳞次栉比。走在安子悠身后的萧哲细细打量着繁华的街道,对于那个印象中的盛世大唐也有了一点直观的了解。 购物确实是女人的天xìng,哪怕是一千多年前的安子悠,亦无法逃脱这个宿命。她简直比萧哲还要好奇,每一家店铺都要进去转转。两人才转了一个时辰,萧哲手里就已经提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比如sè彩斑斓的笔筒,形神皆似的泥人儿。 安子悠左顾右盼地走在前面,今天她特意换下了以前习惯穿着的劲装,上穿米黄sè短襦,佩披帛;下着浅红sè金泥簇蝶裙,裙腰高系。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上这身衣服,竟也有了一些成年女子的风韵,然而又透着一份灵动,着实让萧哲眼前一亮。 一路上兴致勃勃的安大小姐丝毫不觉疲惫,见身后萧哲的速度越来越慢,不由得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眨眨大眼睛道:“萧哲,是不是累了呀?”萧哲早就想找个地儿休息一阵,当下便点头说道:“是呀。小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杯茶吧。” 安子悠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一拍手掌,道:“喝茶多没劲儿,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我带你去好不好?”萧哲看着她骨碌碌直转的眼神,本能地想拒绝,便说道:“小姐,你指的是哪里?” “嘻嘻,就在北门外,清水河畔!” “什么?要出城呀,不行不行,也木兄弟再三嘱咐我,绝不可出城而去。”萧哲毫不考虑,直接摇头回绝。 两人在大街上展开了一轮激烈地谈判,在数次交涉无果后,安子悠恨恨地一摆手,怒道:“真是个榆木疙瘩!算了,你不去我自己去,哼!” 看着她转身就走,萧哲不禁犯了难,犹豫了一会,确定她不是在说笑,只好迈步跟了上去。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安子悠得意地背着手,嘴角浮起一个狡猾的弧度。 沿着宽阔的街道向北行去,出了北门,便是那碧波清冷的清水河。 现在守城士兵对于进出城门的管理比较宽松,所以萧哲和安子悠没有什么阻碍的便出了城。然而在踏出城门的那一刻,触感敏锐的萧哲忽然感觉身后似乎有目光在注视。然而回首一望,门内人流穿梭不息,犹如一幕幕镜头,蒙太奇一般闪过。 虽然现在已是五月下旬,但是天气并不炎热,河水依旧冰凉。两岸青草蔓延,花香四溢。微风吹过,带来一阵清凉的气息,令人神清气爽。 顺着河畔漫步,轻松而又惬意。 走了约莫几百米,拐到另一侧的时候,安子悠忽然笑着问道:“怎么样?这里是不是一个歇息的好去处?”萧哲点点头,却不说话。不知为何,他心头那种紧张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便要喷薄而出。 两人面对河水站立,一抬头,正午的阳光亮得刺眼。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平静的河面忽然炸开,一圈圈凌厉的水流折shè出rì光的辉彩,几乎迷住两人的眼眸。萧哲心知不妙,耳边听到风声隐隐,迅即一把推开安子悠,自己则向一旁跃开。 一刀凌厉斩下,劈中两人方才站立的中间位置,草屑纷飞,四下飘散开来。 萧哲定睛一看,来人穿着一身兽皮,浑身肌肉紧绷,脸上涂抹着各种sè彩,浑似一个野人。他提着手中的长刀,紧紧盯着安子悠,神情冰冷,目露凶光,却对身后的萧哲仿佛视而不见。 五十步之遥的草丛中,蓦地站起七个同样打扮的男子,呈合围之势,渐渐靠拢过来。而那个持刀的野人则将安子悠和萧哲分隔开,看他们的神态,应该是冲安子悠而来。 萧哲并不相信真有武侠小说中的那种高来高去的武功,但是面前的这个野人给了他很大的震撼。想必他一直藏身水中,这份闭气功夫令人惊叹,出刀时选择的时机,角度,力量都恰到好处,若不是萧哲机jǐng,此时恐怕已经命丧此地了。 安子悠小脸有些发白,不知所措地看着八个野人,一步一步地向河边退去。 两人目光相接,萧哲镇定地冲她微笑,眼眸里透出坚定的意味。 安子悠只觉心中一暖,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从小到大,她无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直到此刻看见萧哲平和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没有奉承之心,没有惧怕之意,只有发自于内心的关怀,真正将她当做朋友来对待。 萧哲心念电转,判定那个持刀的野人是头领。擒贼先擒王,要解今rì之困,必须先拿下他。脚下缓缓移动开,浑身蓄力,调整到最佳的攻击状态。 那持刀的野人嘴唇微动,刚要说话,萧哲忽然发动,脚下连续两个跨步,右拳如炮弹一般袭出,径直击向那人胸口。这一下他没有丝毫保留,动作快如闪电。那野人措不及防,只得将长刀举在身前一挡。 “砰!”一声闷响,萧哲一拳狠狠砸在刀面上,野人吃力不住,长刀一缩,贴在他的胸口上。然而此时萧哲拳势已尽,野人大喜,望向对方的眼神里露出一丝轻蔑。 萧哲亦笑,拳头缩回三寸,然后迅疾无比地猛砸在长刀之上! 长刀刀面已有些许凹陷,萧哲沾衣发力,“砰!”“砰!”“砰!”又是连续三拳,刚猛无比,爆炸般生生击在那野人胸口。速度之迅疾,力量之霸道,令在场其他人目瞪口呆。 那野人木木地瞪大眼睛望着萧哲,然后嘴角一点一点扯开,一丝猩红的鲜血流了出来,然后便听到他胸骨脆裂的声音,身子一软,仰面倒下,至死亦没有瞑目。 萧哲心头有一丝不忍,然而形意拳便是如此,动了杀机就无法回头。那野人太过大意,连吃了萧哲一记崩拳四记寸拳,最终落得惨死的下场。 安子悠吃惊地捂着嘴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一贯温和似水的男子。方才动手时的那份冷酷与狠辣,仿佛换了一个人似地。随即又想到他如此这般完全是因为担忧自己的安全,心中不禁一甜。一时百感交集,竟全然忘了自己此时身处险地。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萧哲原本以为对方头领已死,其他人必定一哄而散。然而五个离安子悠比较近的野人猛然扑上,直冲安大小姐而去;另外两个赤红着双眼挡在萧哲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萧哲心中焦急,然而那两个野人却只是一味和他缠斗,拼命不让他靠近那个战团。安子悠jīng于弓骑,对于这种面对面的厮杀毫无经验,顿时险象环生,唯有仗着身法轻盈竭力躲避那些野人的杀招。 “小姐,不要怕,他们不敢伤你!”萧哲观察了一番局势,已经明白那群野人只想抓住安子悠,所以看似凶狠,却处处留有余地。 安子悠来不及说话,只得狠狠一点头。 萧哲手中动作依旧犀利,心下却在思索对策。三人游斗间,其中一个野人动作稍微凝滞,便被萧哲抓住机会,扭身发力,右肘狠狠砸在对方脑侧,将其击晕。萧哲心中大喜,只要自己能脱身,至少可以带着安子悠逃离此地。 就在这时,安子悠身后的草丛中忽然跃起一片夺目的红sè,煞是惹眼,纵跃之间便来到安子悠身边,玉掌竖起砍向她脖颈。安子悠根本不曾提防,只觉一阵眩晕,便软软倒在了那人怀中。 萧哲这时才明白过来,这个红衣女子才是最后的杀招!定睛一看,她大概和萧哲差不多的年纪,穿着红sè对襟袍,袖口缘上宽锦边,腰间系有革带,脚踏乌皮**靴。眉目如画,不施脂粉,英气逼人,神采奕奕。 她打量了萧哲一眼,眸中带着自然而然的倨傲,扶着怀中的安子悠,傲然说道:“你这汉狗,回去告诉安贼,若想他的宝贝女儿平安无事,三rì后,到雄武城北二十里的青樟山顶找我。” 这雄武城在范阳北面,是安禄山为抵御契丹入侵而建。萧哲心中震怒,但此时安子悠在她手里,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冷冷说道:“你是谁?” “告诉你也无妨,今rì劫走安贼之女的便是李末儿!”说罢,她再不理会萧哲,让身边的野人抬回那持刀野人的尸体,随即掏出一枚竹哨,吹出清脆的哨音。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野人带着七八匹骏马疾驰而来。 李末儿纵上马背,将安子悠放在自己身前,瞄了一眼萧哲,策马向北行去,带起一阵风烟。 这女子,果真xìng情如火,行事狠辣干脆,是一个难缠的人物。 萧哲五内杂陈,如翻江倒海一般。他凝眸望着那群神秘人物的背影,心头充斥着难言的沮丧,苦思无计,只得急忙回城直奔安府而去。 已经平静了许多年的范阳城忽然落下四门,全城守军穿梭不息,还没来得及出城的契丹人大肆被抓进大牢,往rì的热闹喧哗瞬间被清冷肃杀所取代。 风中,隐隐开始飘荡起血腥的味道。 第五章 【安氏父子】 - 鼎唐 - 李青崖 () 在萧哲看来,那个历史上着名的叛贼安禄山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就如此刻,他便坐在自己的面前,两侧站立着他的两个儿子,安庆宗和安庆绪。 身躯肥硕,五官还算端正,神情平和,只是一双眼睛里偶尔会闪过几缕寒光。第一次见面,萧哲觉得他和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中年人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许是因为他刚刚来到这个时代,对这个身兼三地节度使的重臣并无太多的惧意。只是安子悠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劫走,却难免让他心里过意不去。 也木和萧哲并排站立,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滴落。其他的护卫们则站在他们身后,一齐低着头,除了萧哲,没有人敢直视安禄山淡淡望过来的目光。 “你就是萧哲?”安禄山不急不躁地问了一句。 “不错。小姐被劫走,是我的责任,对不起。”萧哲一想到安子悠最后时刻望向自己的信任眼神,心头不禁微微泛酸。自己来历不明,没有身份没有地位,而她贵为安禄山唯一的女儿,却从来没有任何轻视之意。萧哲心里明白,从小就被当做金丝雀一般养大的安子悠是把自己当做了真正的朋友。 “说说当时的情况。”安禄山不动声sè道。萧哲抬头看着他,心里不禁有些感叹此人的城府。虽然以前从书上了解过,但是此时亲身面对,感触更深。定了定神,他将那rì在清水河畔遇袭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 当说到红衣女子李末儿出现的时候,安禄山微微有些变sè。在听到李末儿说起三rì后的青樟山之约,大堂内气氛愈发凝重起来。安庆宗不待父亲开口,便急忙恳求道:“父亲,小妹如今落在那女贼的手里,xìng命堪忧,还请父亲一定要救小妹出虎口!”站在另一侧的安庆绪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李氏兄妹既然敢对小妹下手,肯定还有后招,大哥如此着急,就不怕打草惊蛇,误了小妹的xìng命?” 安庆宗xìng情平和,不善言辞,被安庆绪反驳一番,竟无言以对,只得喏喏道:“二弟,我……” 安庆绪冷哼一声,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鄙夷,不再说话。 “够了!”安禄山轻叱二人,右手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闲情斗嘴?李末儿如果没有她大哥的支持,断然不敢打子悠的注意。既然她说三rì后于青樟山顶等我们,那子悠暂时便不会有危险。” 萧哲望着那父子三人,心中隐隐明白了一些关节。如此貌合神离,看来这安家的权势也不见得有多牢固。但是此时,救出安子悠是头等大事,其他的必须要放在一边,否则他良心上始终会有种负罪感。 从他们的话里判断,那李末儿还有一个哥哥,兄妹二人和安府必然有些恩怨。在安庆宗一阵磕磕巴巴的讲述之后,他才明白这里面的隐情。 唐开元二十三年,朝廷封过折为北平郡王、命为松漠府都督,统帅契丹八部。后来契丹人涅里杀过折,立迪辇俎里为阻午可汗。迪辇俎里又名李怀秀,天宝四年率众臣服于大唐,玄宗遂拜李怀秀为松漠都督,封崇顺王,封宗室之女独孤氏为静乐公主,下嫁给李怀秀。而这李末儿,便是李怀秀的亲妹妹。 本来契丹一族与大唐交好,双方并无摩擦。然而安禄山升任范阳节度使之后,数次邀请契丹各部重要人物来范阳赴会,美酒佳人,待其醉后坑而杀之,累计数千人。虽然民众并不知情,但是契丹各部早已对安禄山恨之入骨。而此番李末儿劫走安子悠,恐怕是新仇旧恨要一起算了。 安庆宗悠悠地叹口气,道:“李怀秀此人胸无大志,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他的妹妹李末儿,却是个十分狠辣的女子。这些年来,若不是她左右斡旋,李怀秀也就坐不稳崇顺王的位置了。” 萧哲不禁想起那个如一团烈火般的女子,在莽莽草原上纵马飞奔,将世俗的眼光如草芥一般踏在脚下,该是何等的耀眼。然而一想到落在她手里的安子悠,怒意渐渐涌了上来。 “我听子悠说,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安禄山凝眸看着萧哲,话中似有深意。萧哲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心中猛然一动:虽说安禄山几年后才举起反旗,但是说不定现在便开始准备了,自己从未透露过身份,难免他不会生疑。要是换做平时,大可一走了之,然而现在安子悠生死未卜,告辞的话终究是无法出口的。 萧哲毫无畏惧地看着安禄山,沉声道:“安大人,萧某确实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安府是军机要地,大人身兼三地节度使,本该小心行事。但是安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当rì又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那女子得逞。所以,萧某恳请大人一事,让我为解救小姐出一份力,他rì小姐平安归来,萧某自会离去,不再叨扰府上。” 他这番话神情恳切,发自于内心的真诚。身旁的也木转头看着他,满面释然的神sè。安子悠的两个哥哥则表情殊异,安庆宗脸上有了一些喜sè,至于安庆绪,他将萧哲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冰冷,一如往常的冷漠。 安禄山看不出有什么神情波动,他只是望着萧哲的双眸,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在这北方数州,不管是什么人物,见了自己都要低声下气,而眼前这个青年不过才二十岁左右,却丝毫没有一丝敬畏,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到只有坚定和些许的愧疚。这样的人物,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今那件大事才刚刚筹划,此人如果是长安派来的细作,那实在是一个麻烦。不过看他方才说的话,不会有假。也罢,待子悠平安回来之后,再打发他一点银两,遣走便是。 他哪里知道,萧哲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起码jīng神上不是,又怎么可能会对他有所敬畏,只听他缓缓说道:“那好,你暂时就跟着也木,其他的事情,等子悠回来再说。” 萧哲感激地一抱拳,然后折身走到也木身后,站在护卫们之中。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胳膊,转头一看,荆楚冲自己点点头,眼眸中满是喜悦。萧哲心中一暖,对他颔首示意。 “绪儿”,安禄山威严地望着堂下,对自己的二儿子吩咐道:“传我将令,经略军即刻待命,陈兵于雄武城内,威武军、清夷军各遣五千人出城,两天后必须到达雄武城下,若未能准时到达,斩其主将!” “是!”安庆绪神情一凛,肃然答道。 范阳节度使统帅经略、威武、清夷、静塞、恒阳、北平、高阳、唐兴、横海等九军。分别驻扎于范阳、檀州、妫州、蓟州、恒州城东、定州城西、易州、莫州、沧州。总兵力达到九万一千余人。经略军统军三万,坐镇范阳。此番安禄山调兵遣将,看来是想要对契丹进行雷霆一击了。 萧哲心内快速分析着他的策略,虽然安禄山安排重兵,但是不知为何,他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担心的感觉却越来越激烈。 不管如何,自己本就是已死之人,只要能救得安子悠,便是舍了这条xìng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转头看去,身边的护卫们亦是类似的表情,只是表情都有些凝重。看来此行,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六章 【风起云动】 - 鼎唐 - 李青崖 () 范阳城北七十余里,渐至草原深处,一条小河蜿蜒穿过,岸边竖立着大大小小一百余座穹庐,四下皆有军士往返巡视。 中军大帐内,飘荡着浓郁的肉香,还有那香醇的美酒味道。安子悠坐在左首第一个位置上,面前摆放着sè彩金黄的羊腿骨,看似悠闲自在,只是身后站立的两个武士点明了她现在的身份。坐在上位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神态温和。而在她对面的则是那rì突然出手的红衣女子李末儿。此外还有两个魁梧大汉分坐两边。 李怀秀心中依然有些忐忑,安禄山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这一次铤而走险用他的宝贝女儿做筹码,会不会激得他恼羞成怒?范阳节度使手握九万重兵,再加上平卢,河东两地的jīng兵强将,若一同袭来,又岂是契丹八部所能抵挡。 正因为有了这一层顾虑,所以在妹妹李末儿得手归来之后,他依然对安子悠礼敬有加,不曾丝毫怠慢过。反倒是堂下坐的两个大头领,乞叶坚持要杀安子悠,为死在安禄山手里的头领们报仇;掩速则打起了坏主意,要将漂亮可爱的安子悠变成自己的帐内人。两人为此整rì吵闹不休,反倒让他左右为难,毕竟这两人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在八部之中素有威信,轻易开罪不得。 李末儿见坐在上位的哥哥目露忧sè,心中便已了然。在她看来,旁边坐的乞叶和对面的掩速都不过是一介莽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见对面的安子悠不曾动手,不由得淡淡说道:“安大小姐,可是羊肉不合你的口味?” 安子悠目光如霜,右手紧握着酒樽,毫不客气地诘问:“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乞叶瞪着一双小眼睛,眼神yīn沉:“你这女子,竟然这么嚣张,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深山里喂狼?”安子悠虽然心下有些害怕,但是面上却不肯示弱,鼓起勇气和他对视,一副有种你就来的架势。 “啧啧,喂深山里的狼多可惜”,坐在安子悠身旁的掩速一边喝着酒,一边用sè迷迷的眼神打量着她窈窕的身体,咂舌道:“这么漂亮的女人,就该送给我这样的勇士。” 仿佛有毒蛇缠上自己的身体,那种冰冷滑腻的感觉让安子悠心里一阵恶心。避开旁边那人可恶的目光,安子悠转过头去,定定望着崇顺王李怀秀,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李怀秀看着堂下四个人,轻咳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末儿心里微微叹息,如果不是自己的哥哥太过平庸,又何需自己一个女孩儿抛头露面?但是此刻只得强打起jīng神道:“安小姐,我希望你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份。我大哥见你是个女孩儿,所以才以礼相待,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什么时候放你回去,我们自有打算,这一切,就看你父亲的态度了。” 安子悠这几天早已领教了红衣女子的厉害,心中虽有不满,也只是嘟囔道:“既然如此,希望你们到时不要后悔。” 李末儿冷笑数声,道:“这次我契丹两千铁骑南下,个个都是能以一挡十的勇士。范阳城内守军不过三万,而且大半都是步兵,安小姐聪慧过人,应该知道这场战我契丹已立于不败之地。” 安子悠默然不语。此刻,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兄长,护卫们。当然,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萧哲。两人分开不过三rì,但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能想到他,那种平和而又真诚的眼神,能让自己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犹如暖流经过。 大帐内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李怀秀见安子悠不再说话,便和乞叶、掩速二人边喝边聊,直至微微有了一些醉意,众人才起身告辞,安子悠则在武士的看守下回到自己的帐中。 中军大帐内只剩下李氏兄妹。 李怀秀的眼神显得很清醒,方才的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沉声道:“末儿,我们这样做会不会玩火*?” “大哥,安贼一再欺辱我们,摆明了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此时不反抗,难道要等着亡族么?”李末儿放下手中的酒樽,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显然很疲惫。 “木先生呢?”李怀秀没有回到妹妹的反问。 “他昨天就离开营地了,临行前一再嘱咐我,只要依计行事,这次定然能够重创安贼,我契丹才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否则永无宁rì。” “木子羽此人,来历不明,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大哥,木子羽自然是个化名。但是我们又何必介意他的来历?他只不过献了一条计策,并没有插手我们的内部事务。以安子悠为饵,吊安禄山上钩,我们已经仔细考虑过,并没有什么纰漏。现在木先生已走,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李怀秀摇头道:“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是安禄山派来的细作?你要知道,外面这两千铁骑,可是我契丹八部最jīng锐的力量,如果中了他们的jiān计,那可真的就是离亡族之rì不远了。” 李末儿闻言走上前来,站在李怀秀身后,帮他揉捏肩膀,轻轻说道:“我们手中始终握着一张王牌,你觉得安禄山会用自己的女儿做赌注?我不相信。” 李怀秀缓缓闭上眼睛,声音里流露出深沉的疲倦:“但愿如此。” 回到帐中的安子悠眉头紧锁,方才李末儿说这次契丹两千铁骑南下,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李氏兄妹想利用自己来和父亲谈条件,可现在从她话里来看,似乎还有一些别的目的。难道他们想在青樟山设伏?两千铁骑来去如风,在运动战中范阳守军根本不是对手,想到这里,安子悠只觉背上冷汗阵阵。 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只有自己安全回范阳,父亲才能放心地调兵对付契丹八部。 不知道萧哲现在怎么样了,想必一定很着急很担心吧? 安子悠神情变幻不定,一时欣慰一时忧愁,那双秋水长眸里,渐渐凝聚起化不开的情思。 第七章 【潜龙勿用】 - 鼎唐 - 李青崖 () 仅仅过了三天,范阳城内就变了模样。那种繁华喧闹已经消失,往rì人流熙攘的大街上,如今也变得分外冷清。萧哲、也木还有荆楚一行三人,自安府出来之后,便向西城走去。 明媚的阳光洒在大街上,飘起许多浮尘。 萧哲脑海中依然在回味着方才也木对自己说的话:自从安禄山与契丹八部结怨以来,双方高层一直势同水火。这次李末儿劫走安子悠,又定下青樟山之约,分明是想要和安禄山达成某种条件。但是现在雄武城内经略军刀出鞘,箭上弦,安禄山又紧急调清夷军和威武军前来,看样子是打算要对契丹动武。但是安子悠在他们手里,万一逼之过紧,契丹人伤了她怎么办? 萧哲忧心忡忡,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只不过现在猜不透罢了。明rì便要赶赴青樟山,安禄山并未下达任务,也木便拉着萧哲和荆楚出来,想找个地方聊聊。 流云楼,范阳城中第一等繁华去处。 也木等三人踏进大堂,发现没有一个客人,只有跑堂的在擦拭桌椅,倒是隐隐能听到二楼有丝竹之声传来。那跑堂的倒也机灵,认得也木是安府的护卫统领,连忙上前作揖道:“也统领您老来了!” 也木点点头,环视一下四周,道:“今rì怎无客人?” 那跑堂的面露难sè,挠头道:“不瞒也统领,今rì有位客人把整个流云楼都包了下来,所以不接待旁人。” “哦,是吗?”也木微微一笑,冲身后的两人使了个眼sè,道:“我今rì想与两位兄弟喝喝酒聊聊天,你说,我们能上去吗?”那跑堂的正准备解释,也木便带着萧荆二人直上二楼去了。流云楼的掌柜虽有些后台,但是如何能够和安府相比。那跑堂的说又说不得,拦又不敢拦,望着三人上楼的背影,一顿足,只得找掌柜去了。 这流云楼共分三层,一楼专供那些普通人打尖;二楼则是为富贵之人饮酒聚会准备的;至于三楼,便是那夜夜笙歌之处,有掌柜的从各地搜罗来的美人,衣袂飘香,莺声燕语,若是哪个大老粗初来此地,便觉着到了仙境一般,令人流连忘返。 登上二楼,宽阔的大厅内空荡荡的,只有在最东面靠窗附近有三人,一女坐于窗前抚琴,一女立于桌旁执壶,坐在桌旁的却是一名男子,背对着也木等人,右手手指轻叩桌面,随着琴声而变换着节奏。 也木等人在大堂中间找了一张桌子坐下,那边三人似乎浑然不觉,抚琴女子纤手翩翩,悠扬柔和的琴声绕梁而来,如同山涧泉水一般清新自然。也木和萧哲为琴声所引,目光不由停留在那女子身上。荆楚见这些人都一副很陶醉的样子,不禁抓耳挠腮,感觉这琴声如同蚊子哼哼一般,嚷道:“我们不是来喝酒的么?这有啥好听的啊,还不如叫三楼的晴夏姑娘下来唱个小曲儿。” 大厅顿时安静下来,那素衣女子停下了动作,手按在琴弦上。一旁执壶的绿衣女子狠狠瞪了荆楚一眼,冷冷道:“有辱斯文!” 也木和萧哲相视一笑,只听荆楚面红脖子粗地喊道:“斯文顶个鸟用,不如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来得痛快!”绿衣女子微微一窒,知道和这粗人讲不清楚,便转过身子,留给荆楚一道苗条的背影。 也木冲那边抱拳道:“我这兄弟为人心直口快,绝对没有恶意。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这时被跑堂喊来的掌柜正好上楼,见如此局势还以为双方发生了冲突,不由紧张地站在楼梯口,不敢上前。 也木正准备点菜,忽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掌柜的,我不是说过今天要包下整座流云楼么?你收了我的钱,却不帮我做事,这可有点不太地道。” 那掌柜的双手笼在袖子里,苦着脸陪笑道:“木公子,这确实是我们的不对,前面来的客人,我都说了今天不做生意,可是,这几位爷是咱范阳节度使安大人府上的……”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话头,却拿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也木等人。 没办法,这两拨人自己都得罪不起,那个木公子进门便是一掷千金,而且看他三人的衣着打扮便知不是普通人;这后面硬闯进来的三位是安禄山府中的护卫,更是开罪不得。这掌柜的只觉自己命犯太岁,流年不利啊。 说话间那个木公子已经站起身来,转过来望着萧哲等人。一张原本应该很英俊的面庞,却面sè蜡黄,犹如久病在床,更为可怖的是左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形如蚯蚓,随着他说话会不停地扭动。 虽然看似重病在身,但是他说话声音中气很足:“三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答应?” 荆楚已经将掌柜的拉过去,一点便是一长串的菜名。也木看看萧哲,见他没有表示,便对那木公子说道:“可是要我三人离开此地?” 那木公子点头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木某先行谢过。” 也木摆手道:“你先别着急谢,我和萧兄弟虽然没意见,但是这位荆兄弟却最喜欢吃这流云楼的醉鸡,范阳城中仅此一家。所以,今天恐怕不能给你这个面子。” 那木公子却不动怒,面朝也木他们坐了下来,眼神玩味地看着这几人。 萧哲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也没理会那人。见掌柜的端上来酒菜,便招呼了另外两人,然后将酒斟满。三人遂毫无顾忌地开怀畅饮,当真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话虽不多,却是声音高亢,似乎存心和那几人作对一般。 “子羽”,那方才抚琴的素衣女子淡淡道:“你本不该如此张扬的。” 木子羽望着素衣女子的眼神里透出一份宠溺,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走便是。” 萧哲没有想到此事如此容易就能解决,倒有些佩服那木子羽的气度。 木子羽和那个素衣女子并排而行,走到楼梯口时,貌似随意地说了一句:“下属如此骄纵,可见安禄山狂妄自大到了什么地步。” 他声音不大,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到了萧哲等人的耳中。荆楚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双眼圆瞪,便要上前和木子羽拼命。然而萧哲速度比他更快,手臂一伸便搭住他的肩膀,然后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那素衣女子白了木子羽一眼,脸上却没有丝毫紧张的神sè。一行三人施施然地下楼去了。 也木面有愠sè,不过他究竟比荆楚要稳重些。荆楚恨恨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对萧哲说道:“萧兄弟,你为什么要拦住我?以你的功夫,难道还怕那个被毁容的家伙么?” 萧哲忍俊不禁,轻咳几声,道:“荆大哥,你想想,既然对方知道我们是安大人的部属,他还敢这样说,说明什么?” 荆楚被他这一下问住了,嘴巴张大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木反应过来,道:“很明显,他是有恃无恐,故意想要挑起我们的愤怒。”萧哲点点头道:“不错,看他们的衣着举止,不像是那种失心疯,在这范阳城中敢如此放肆的人,必然有所倚仗。我不是怕他们,而是觉得不应该鲁莽行事。” 荆楚依然不太服气,嘟囔道:“就算是那样也没什么好怕的,不如收拾一顿,反正是他先出言不逊的,安大人自会帮我们做主。” 萧哲喟然叹道:“如果是平时,我断然不会阻拦你,可是明天我们就要去青樟山了,我不想横生枝节,因为我要亲自救出安小姐。”说罢,他轻抿了一口美酒,眼眸中忧sè愈重。 荆楚垂下头去,不再说话。也木伸出手拍拍萧哲的肩膀,心中感慨颇多。 第八章 【螳螂捕蝉】 - 鼎唐 - 李青崖 () 清晨的阳光自天边渐渐笼罩过来,映衬得天空碧蓝如洗。微风拂过山岗,极目望去,范阳北门隐约可见。 一行三人立足于山岗之上,静静地望向北方。其中一名素衣女子莞尔笑道:“子羽,子羽,这个名字唤起来似乎更觉顺口一些。”身旁的木子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道:“只要你喜欢,怎么样都可以。” 素衣女子微微摇头,那双秋水长眸里偶尔会掠过一抹忧sè,她转头看着身边身材修长的男子,犹豫道:“你真的相信他们会出兵?”木子羽胸有成竹地说道:“为什么不会呢?他们需要粮食,需要女人,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换做是我也不会放过的。” 在二人身后站立的绿衣少女偷笑道:“小姐,公子肯定是对的,婢子还没见过他有说话不准的时候呢。”那素衣女子回头瞪了她一眼,轻斥道:“碧儿,不得胡闹。” 碧儿低头吐了吐舌头,终究还是不敢再言语。木子羽凝望着远方,眉宇间透着一份自信:“紫菀,安禄山此人生xìng多疑,虽然这里是他的地盘,但安子悠在契丹人手里,他肯定会重兵出击。契丹的两千铁骑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但是伤不了他的根本。所以,那支奇兵的出现,绝对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难道那些人就不怕这是你和安禄山合谋的圈套?”紫菀蹙眉问道。 “安禄山调清夷军、威武军各五千人前来,分明是想要将契丹人一网打尽,再加上雄武城内的三万经略军,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调动怎能瞒天过海?他们自然会派出斥候打探消息,所以我根本不担心他们是否会怀疑我。至于契丹人,他们以为凭借两千铁骑就能来去自如,他们还是太小看安禄山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然后手指着范阳城的方向说道:“安禄山至少会在范阳城留下五千步兵。青樟山易守难攻,我估计他会带数千步兵上山谈判,只要契丹两千铁骑敢攻山,他便死守,再以万余步兵依山而围,里外夹攻,硬生生将契丹人一口吃掉。” 紫菀点点头,纤手抬起捋过垂下的一缕青丝,又道:“可是依你这么说,契丹人难道就不会夺路下山么?他们两千铁骑,又是借着下山的势头冲锋,安禄山的步兵如何能够挡住?” “你不要忘了”,木子羽淡淡笑道:“这些年安禄山大肆扩充兵力,饲养战马,我已经探查过,经略军中有一万左右身经百战的骑兵,比之契丹铁骑不遑多让。” 紫菀微微有些吃惊,这时只见范阳北门开始出现了sāo动,军士排着整齐的方阵出城向北行去。 “安禄山出城了,这场游戏终于拉开帷幕。”木子羽的语气里微微透出一丝兴奋。 “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紫菀似乎在自言自语。 “无论是安禄山,契丹,还是那些人,他们都以为自己会赢。唯一的变数,便是安子悠这个女孩儿。实际上又有谁会知道,我才是这个游戏的制定者。” 紫菀忽地走上前来,帮他整理着额边有些散乱的发丝,声音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你又何必让自己如此辛苦,而且你父亲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狠狠责罚你。” 木子羽摇头苦笑道:“父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而我在朝廷中根基未稳。安禄山野心勃勃,如今圣眷正隆,我不在他的后院放把火,恐怕这天下很快就要变成他安家的了。” 紫菀收回纤手,喃喃道:“天下,天下,在你们男人眼中,这万里河山才是最重要的吧?” 木子羽看着她黯然的神sè,心头不禁微痛,叹道:“此间事情已了,我们该回去了。” “哪里?” 木子羽又看了一眼北方扬起的尘土,方收回目光,缓缓道:“长安。” -------------------------------------------------------------------------------------- “传我将令,威武军主将李归仁率军五千驻扎于青樟山西十里处,清夷军主将向润客率军五千驻扎于青樟山东十里处,三个时辰后进军至青樟山脚,依山脚置拒马桩,中间布满铁蒺藜,死守青樟山,不得有误!”安禄山坐在中军马车上,淡淡吩咐道。 “是!”传令官起身上马,迅疾离去。 如那木子羽所言,安禄山果然留五千步兵守范阳,自带一万五千步兵向北行去。一路大军逶迤不断,但军容严整,竟无一人低声交谈,只有传令官纵马来回传递讯息,足见他治军之严。 约莫离青樟山还有十里之地,安禄山又令一万步兵原地休整,等候命令,自带五千步兵继续前行。他所处的位置在队伍中间,身旁是八百铁卫,卫护他的周全。 然而行了不过半里地,队伍中忽然闪出几百骑,径直朝东飞奔而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举动,整个队伍依然有序地行进着。 萧哲虽然学会了骑马,但还不是很熟练。幸好他处在三百飞骑的中间,倒也不用担心会掉队。也木和荆楚分别在他的左右,不时朝他投来鼓励的眼神。 三百名一身武艺的勇士,三百匹百里挑一的骏马。 萧哲明白,其他的布置都是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他们就像是一把尖刀,要狠狠插入契丹人的心脏。 范阳jīng兵尽出,契丹人不可能不会察觉,所以他们肯定不会带安子悠上山。三百勇士的任务,就是飞骑绕到契丹人身后,根据斥候打探到的消息,直接杀向契丹人的驻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出安子悠,然后发出信号,青樟山上便会收网。 安禄山一行,会帮他们尽量争取时间。但是萧哲心里清楚,安子悠是能够左右整个战局的人物,契丹人必定会重兵把守,此行结果如何无法预料,很有可能便是一个死局。 在统领也木的极力推荐下,萧哲被安禄山任命为这支飞骑的副统领。他对这些根本没有兴趣,只想能够救出安子悠。那个直爽可爱的女孩,不知道在契丹人手里有没有受委屈。每当想到这里,心里便会莫名的难受。 马蹄声急,带起萧瑟杀意,如一支泛着寒光的冷箭,径直朝草原深处掠去。 而在草原的另一侧,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头的骑兵肃然而立,处在队伍最前端的是几名皮肤黝黑,身形魁梧的壮汉,为首一人身着黑甲,腰间革带上系着数个大小不一的骷髅头,仿佛在狰狞地看着这人世间。 在听完探子的急报后,那人冲身边的壮汉们微微点头,眼睛里闪着野狼一般贪婪的光,只见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长刀,冲身后的马上健将们吼道:“兄弟们,我们一再被那些汉人们欺辱,今天,就让我们夺回属于自己的尊严,抢他们的粮食,上他们的女人,冲!” “抢他们的粮食!上他们的女人!”数千人齐声回应,声震云霄。 数千铁骑纵马飞奔,雷声滚滚,径直向范阳的方向袭去。 这一刻,风云变sè,大地都仿佛在颤抖。 第九章 【黄雀在后】 - 鼎唐 - 李青崖 () 青樟山已然在望,山高数百丈,山顶有一处方圆数十丈的平台。山势陡峭,满山皆是嶙峋怪石,易上难下,仅有数条小路可供马行,路宽不过两三丈。 安禄山的军队走得极慢,从雄武城北离此不过二十余里,他们足足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此时离青樟山只剩下一里多地,安禄山却下令全军加速疾行。然而命令刚刚下达,前军便传来一阵sāo动。 安禄山颇为不悦,隔着帘子对车外骑马跟随的大儿子安庆宗问道:“怎么回事?你去看看。” 安庆宗点头应是,拍马行去,片刻工夫便回禀道:“父亲,前军已经停止行进,因为前方出现数十骑,是契丹人,他们希望能见您一面。” “哦?”安禄山掀开帘子,一双狭长的眼眸里泛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冲安庆宗点头道:“让他们派个头领过来,我要见他。”安庆宗迟疑道:“父亲,契丹人生xìng狡诈,我怕……”安禄山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让你去你便去,不必多言。” 安庆宗不敢再说,连忙向前军飞奔而去。 全军暂停前行,安禄山走下马车,早有亲兵为他准备好藤椅。他全副披挂,身周八百铁卫围得水泄不通。乞叶走在安庆宗身后,远远地便瞧见这阵势,心里不由得有些轻蔑。来到安禄山身前时,也不下拜,只是随意地一抱拳。 安禄山毫不动怒,拈须笑道:“你要见我,所为何事?” 按照李末儿的吩咐,乞叶说道:“我家首领说了,今rì约安大人来此地,是想好好叙旧,他只带了随身的三百骑,如今见安大人兴师动众,心里很是惶恐。所以,还请安大人让您的部下们后退五里,当然,安大人千金之躯,带上几百个护卫上山还是没有问题的。” “叙旧?”安禄山冷笑,打量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但是不卑不亢的契丹人,说道:“挟持我的女儿,然后想逼我在这青樟山订城下之盟,这就是你们契丹人对待朋友的手腕?” 乞叶干笑数声,话锋一转道:“安大人太谦虚了,死在您手里的契丹男儿,早已无法计数,所以我们这般小心行事,也是没有办法。不过您放心,我家首领对安小姐礼敬有加,不曾半点冒犯。” 安禄山右手抚上腰间悬挂的宝剑,冷冷道:“回去告诉李怀秀,他提的要求我会照办,但是,如果我的女儿有丝毫损伤,就算是踏遍草原,我也要将你们全部诛杀,挫骨扬灰!” 他的语气平淡,但是话里的杀意让乞叶浑身一震,冲安禄山微微躬身,他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敬畏:“如此最好,小人告退。” 安庆宗一直立在自己父亲的身后,目送着那个契丹人离去,担忧地说道:“契丹人如此这般,恐怕还有更大的yīn谋,父亲,我看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安禄山失望地摇摇头,道:“宗儿,你觉得我们还有选择么?契丹人志不在我,只要我们能满足他们的条件,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现在统帅这五千步兵,再约束后面的一万伏兵,和清夷军、威武军配合好,一定不能让契丹人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是!”安庆宗挺直身子答道。 安禄山点点头,站起身来,肥硕的身躯却显得很轻盈,道:“八百铁卫,随我上山!” 沿着崎岖不平的小路上山,安禄山坐在一匹从大宛买来的汗血宝马上,神sè平静地望着远处的风景,数年来一直跟随他征战沙场的八百铁卫紧紧围在他身旁,密切注视着周遭的情况。 来到山顶平台,契丹人早已等候多时,大概三百余骑,清一sè的每人背上挂着一把斩马刀,胯下的骏马不停地踢着脚下的沙石。处在队伍最前面的,却是一袭红衣的李末儿,并非是那崇顺王李怀秀。 李末儿见要等的人来了,便驱马上前几步,高声说道:“安大人,你果然还是来了。” 安禄山手提马缰,用眼神示意身后的护卫不要冲动,然后纵马来到场地zhōng yāng,双眉一挑,望着李末儿却不说话。 李末儿眼眸中闪过一丝异sè,右手轻抬,置于左胸前,低头道:“小女子久闻安大人威名,今rì能得一见,荣幸之至。” “你的汉话说得不错。”安禄山淡淡道。 李末儿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柳眉微敛,沉声道:“这还是拜安大人所赐。我契丹本与你们朝廷交好,但是你却一意孤行,杀害我契丹数千勇士。你们汉人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不要再卖弄你不伦不类的汉话”,安禄山微微一晒,冷笑道:“你既然敢挟持我的女儿,想必是想和我谈些条件,那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李末儿道:“安大人,你可得有点耐心。我的条件不困难,三年之内,你不可再伤害我契丹一人一骑!” “好,我答应你。”安禄山根本没有考虑,随口应道。 李末儿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不安,但是随即想到木子羽定下的秘计,逐渐镇定下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安禄山身旁的护卫们,忽然取下一侧挂着的弓箭,淡淡笑道:“虽然安大人一贯信守承诺,但是我希望你能在大家面前,用我手中的这支箭立誓,三年之内,不会犯我契丹!”语罢,拉开弓弦,搭上箭,遥指安禄山。 瞬间哗啦啦一阵兵器响动的声音,八百铁卫对李末儿怒目而视,只要安禄山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杀上来。李末儿身后的契丹勇士们纷纷举起斩马刀,神情狰狞地和八百铁卫对视。李末儿丝毫不为所动,一脸淡然地望着安禄山,手中的箭依然未曾落下。 “退下。”安禄山轻叱身后的护卫,然后冲李末儿点点头,示意她放箭。红衣女子眼中露出一抹赞许,调整好力道,手指松开,那支箭便以缓慢的速度向安禄山飞来,到他身边时,伸手一带一抓。 这手箭术看似简单,然而两边都有骑shè高手,深知其中的诀窍,不由得为这女子喝起彩来。 近千人都望着立在场中的安禄山,只见他平举利箭,微微用力,便一折两段,随手一掷,断箭狠狠插在地上,然后大声说道:“即rì起,三年之内,我安禄山不会再主动发兵伤害契丹一人一骑,若违此誓,有如此箭!” 李末儿坐在马上,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现在该交出我的女儿吧?”安禄山冷冷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只见李末儿一挥手,她身后的随从忽然散开队伍,位于中间位置的正是安子悠!安禄山心中大惊,他本以为契丹人会将安子悠留在驻地,然后趁双方谈判之际奇兵偷袭,所以他才派也木和萧哲率三百勇士偷袭敌后,只要他们能将安子悠救出,自己便可以率大军将这些契丹人一网打尽。 安子悠淡淡看着自己的父亲,却丝毫没有喜悦的感觉,那双往rì无比灵动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一点神采,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 李末儿似乎很满意安禄山的反应,她回首望着安子悠,话中似有深意:“安大人调了数万jīng兵招待我,小女子心里还是怕得很。既然安大人立下重誓,我自然会放安小姐回去。不过,得等我安全下山之后,否则这一路可不太平。” 安禄山一行跟在李末儿等人身后,一直到了山脚,此时已经可以看见各路大军严阵以待。然而安禄山心里很清楚,在那个红衣女子面前,这一切都已经成了摆设。 安禄山的大军缓缓让开道路,李末儿一行一直行出百余丈,才将安子悠独自留在那里,然后便飞驰而去。安禄山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却毫无办法。 所幸安子悠安然无恙,尽管她一句话都不肯说,安禄山只当她心神受了刺激,所以并没过多询问。两人共乘一辆豪华的无顶战车,处于队伍zhōng yāng,向范阳行去。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只见身后风尘滚滚,安禄山回首一看,正是无功而返的也木和萧哲等人。他微微叹气,今天的事情发展得超出他的预料,一切都显得太顺利。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在这时,凝眸思索的安禄山只觉寒光一闪,一抹冷锋径直朝自己咽喉袭来,而这把袖中剑的主人,正是双眼赤红的安子悠! 第十章 【鹿死谁手】 - 鼎唐 - 李青崖 () 茫茫草原上,萧哲等人纵马飞奔,按照探子给出的方位,用很短的时间便摸到了契丹人的驻地。三百飞骑紧握手中缰绳,控制着身下的骏马,慢慢地潜行到对方驻地左侧的一个小山丘后。 虽然也木才是统领,但是他明白萧哲的心情,便把队伍的指挥权交给了后者。萧哲没有推辞,在仔细地观察了对方驻地里的情况后,他发现情况很不对劲。按照原本的推测,安子悠应该被关押在这里,契丹人必然会重兵把守。 他派出一个机灵的护卫下马先去查看,半柱香的工夫便回来了,说驻地里根本就没有多少人马,而且大都是年迈的伙夫之类。萧哲和也木商量片刻,担心其中有诈,便从队伍里选了四十个武艺高强,久经沙场的老兵,由萧哲带领直扑契丹人驻地,剩下的护卫则由也木统帅,留在原地以防不测。 萧哲等人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纵马直接闯入契丹人营地,那些伙夫见他们如同凶神恶煞,吓得不敢反抗,纷纷抱头蹲在地上。百余座穹庐,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契丹武士,更不用说安子悠了。萧哲心中惊骇莫名,数rì来对安子悠的担忧似乎在刹那间开始膨胀,尽管极力克制,脑海里还是不停闪过她已经遭到毒手的可怖念头。 回到山丘和也木说明情况后,后者也想不通其中关节。萧哲凝眸望着南方,难道契丹人带着安子悠上了青樟山?他们这样做又有什么意图? 时不可待,两人又急忙率队向青樟山赶去。幸亏座下都是神骏良驹,否则还真的无法连续疾奔这么长时间。 到了青樟山下,看见大队人马开始南行,萧哲才明白安子悠已经获救,全军返回范阳。萧哲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很丧气很失落。而且,他已经在安禄山面前承诺过,只要安子悠平安归来,他就得离开安府,从此不再相见。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只有这一个朋友。天下之大,竟再无他容身之处。 想到这里,萧哲嘴角不禁浮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所以他才决定要见她最后一面,尽管身后的也木和荆楚都是满脸茫然的表情。刚刚接近安禄山的战车二十余丈时,他便看见安子悠忽然朝安禄山刺出了那一剑。 异变陡生,任何人都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战车旁边的护卫们发一声喊,却无人敢上前。只见剑势如闪电,这么近的距离内,分明是想要置安禄山于死地。此时方显出三地节度使的镇定,他一掌击在左侧挡板上,身体向右硬生生横移两尺,堪堪避过剑锋。 安子悠娇斥一声,袖中剑横扫而来,毫无章法,但是力道十足,隐隐有风声呼啸。安禄山已经瞧出女儿的不对劲,那双乌黑的眼眸里闪着妖异的光芒,全然不似往rì的神采。他右手如灵蛇般探出,准确地擒住她握剑的手腕。然而安子悠已经失去了理智,状若疯虎一般合身扑上,与自己的父亲扭打在一起。 众护卫面面相觑,大军也停止了前进,所有人都看着中军战车上这颇显滑稽的一幕。 萧哲在看到安子悠出剑的刹那,心中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契丹人果然没安好心,将安子悠送还到安禄山身边,却又暗中做了手脚。如果方才她真的得手,那三军无主必定人心惶惶,如果此时契丹人挥军南下,范阳形势堪忧。 真是一条狠毒的计策。萧哲只觉浑身冷汗如雨。 眨眼的功夫,三人已经来到战车旁边。看着赫赫有名的八百铁卫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萧哲不禁又气又乐。安子悠毕竟是个女孩儿,虽说安禄山肯定不会伤害她,但是刀剑无眼,万一受伤了那还了得,估计安禄山真的会倾三地兵马,与契丹死磕到底。 也木毕竟是安府护卫统领,与萧哲低声商议一番,分开众护卫,瞅准时机一同跳上战车,将缠斗中的父女分开来。 被萧哲锁住双肩拉下马车的安子悠依然不停地踢着双腿,拼命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萧哲无奈苦笑,只得出掌将她击晕,又将她扶上战车。安禄山渐渐平静下来,只是面上依然yīn晴不定。 也木与萧哲立在战车旁,抱拳请罪。安禄山摆摆手,定了定心神:“这些契丹人简直死有余辜!”也木抬头说道:“小的和萧兄弟去查看了契丹人的驻地,那里只有一些年迈的伙夫。大人,不知道青樟山上来了多少契丹人?” 安禄山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女儿,冷冷道:“李末儿带了三百骑见我。也木,前面探子说契丹这次有数千铁骑南下,难道这个消息是假的?”也木沉声道:“现在还不好判断。因为他们的驻地有上百座蒙古包,如果仅仅只有三百人,恐怕他们带不了这么多蒙古包。” 站在一旁的萧哲忽然想到一些事情,上前一步说道:“安大人,萧某认为小姐肯定是被契丹人使了某种手段,所以才会有刚才的举动。既然他们敢这样做,那么必然会有后手。我检查过他们驻地里的情况,人数不在两千之下。如今边防大军齐聚青樟山下,会不会是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 安禄山闻言点点头,望着萧哲的眼神里颇有些赞许的意味:“你说的不错。契丹骑兵来去如风,很难一举击破,本来今天是个机会,但是他们已经有了准备。不过你不必担心,范阳城高墙厚,又有五千步兵死守,他们如果想要凭借两千骑兵攻城,那比登天还难。现在最重要的,是速速赶回范阳,请大夫为子悠诊断。” 萧哲见他如此说,只得折身走到一旁,静候大军开拔。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当他的目光从安子悠脑后掠过时,一抹光芒闪到了他的眼睛。萧哲心中一动,想起在běi jīng城时结交的一位高人,连忙向安禄山说道:“安大人,萧某可能知道小姐的病因,请让我检查一番。” 安禄山诧异地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方点头应允。 萧哲连忙上车,小心翼翼地扶起安子悠的身体,此时也顾不得避嫌,在她的后脑仔细地查看,在那浓密乌黑的青丝间,终于被他找到了那根亮银细针。 好狠辣的手段!好yīn毒的用心! “银针刺脑。”萧哲只觉心里有些恍惚,喃喃道。 在安禄山连声追问下,萧哲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原来他以前在běi jīng时认识一位刺穴的高人,通常是以银针刺入人身体某些特定的穴位中,一开始被刺的人还能保持清醒,但是随着不停地走动,银针会渐渐偏离穴位,能让被刺之人产生各种幻觉,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但是这种手法对人身体伤害极大,轻者需要休养数月,重者当场丧命。 望着身旁脸颊上透着病态红晕的安子悠,萧哲心中蓦地扬起一阵悲愤,竟有一股肆意杀戮的冲动。 “啪!”只听一声脆响,安禄山满面涨红,一掌拍断了战车的扶手。 旁边的护卫们听到契丹人如此恶毒,无不义愤填膺,xìng子急的甚至开始破口大骂。 “报!”就在这时,只见一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传令兵甚至等不及勒住马缰便一跃而下,险些跌倒在地,神sè慌张地冲安禄山说道:“大人,范阳城守高尚命我飞报大人,忽有大队奚族骑兵攻打范阳,人数不在八千之下,东门、北门同时告急!请大人驰援!” 奚族?!安禄山猛地站起身来,满面惊慌神sè。 第十一章 【野火燎原】 - 鼎唐 - 李青崖 () 三万jīng兵尽出,雄武城已成了摆设,奚族骑兵得以长驱直入,直达范阳城下。所幸安禄山早已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遂命高尚为城守,一众幕僚如独孤问俗等人为谋士,安守忠、尹子奇、何千年等人为偏将,以防有人袭城。 其时奚族共分五部,这次袭击范阳的便是其中的处和部,另四部为阿会部、奥失部、度稽部、元俟折部。那腰间革带上系着骷髅头,脑后一条乌黑粗大辫子的男子,便是处和部的首领鲁汗。五部之上,是奚酋延宠,他被唐玄宗封为饶乐府都督、怀信王,并以宗室女宜芳公主妻之。 随着各部势力的不断壮大,延宠已经失去了在部落中的话语权,如同一个傀儡,整rì醉生梦死。五部之中,又以处和部的实力最强,所以这次鲁汗在木子羽的挑唆之下,集合了近万铁骑南下,企图攻入范阳,大肆劫掠一番。高尚刚刚接到探子回报,城外便传来隐隐雷声。他心中一凛,这分明是万马齐奔践踏大地的声音,对方来得好快,如果不是范阳城中有所准备,肯定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高尚其人,少年得志,然而成年后却屡遭排挤,最后被安禄山招入麾下,成为他的幕僚。安禄山执掌范阳后,又命他掌书记,称为差遣官,加御史头衔。此时见大敌来临,他也顾不得形象,连忙吩咐下属召集偏将上北门城楼,自己提着官服便跑了出去。 高尚甫上城楼,安守忠等武将早已在此等候,一个个神情肃穆看着他。定了定心神,趴在城垛上向远方一看,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压压一片骑兵,速度极快地向范阳飞奔而来,犹如一块看不到头的乌云,笼罩在北门城楼上每一个人的心头。范阳城中守军五千,东、西、南门各一千人,北门两千人,而对方人数远超己方,不过范阳作为大唐北疆门户,城高墙厚,极难攻打。 “大人,不必过分担心,这些人全是骑兵,没有大型攻城器械,不可能攻上城墙。只要安大人援军一到,我们便可里外夹攻。”安守忠观察了一番来敌的形势,胸有成竹地说道。 高尚点点头,吩咐各门守军准备好檑木滚石,做好死守的准备。 奚族骑兵来势汹汹,借着冲锋的势头直达范阳城下百米之处,然后最前方的骑兵张弓搭箭,一阵阵箭雨怒shè而出,直飞范阳城头。守军拼命反击,然而奚族人臂长力足,尤其擅长骑shè,这第一轮冲击便将守军死死地压制,一个个躲在城垛后面不敢露头。 高尚心头大怒,却又无可奈何。他心里清楚,即便守军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是在惯于马上作战的奚族人面前,己方的弓箭手占不到丝毫便宜。一盏茶的工夫,守军便被对方的利箭夺去了上百条xìng命。 然后箭雨逐渐停止,真正的攻击也拉开了帷幕。 鲁汗命人推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怪模怪样的攻城车,开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向北门靠近,用撞城木冲击着北门。双方又展开了新一轮互shè,一时间只听破风声不断,不时有人中箭,鲜血横洒,流荡在这片震颤的土地上。 城头上檑木滚石齐下,被砸中的奚族人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但是鲜血反而更加刺激出他们的暴戾,所有人都悍不畏死地向城头发起冲击,在空中相互疾行的利箭不断收割着卑微的生命。 一声声闷响从城墙下传来,坚固厚实的北门不断颤抖着,掉落沉积许久的灰尘,在六月的阳光里飘荡,在生涩而嘶哑的怒吼声中回旋。 高尚虽是城守,但是论军事他远不及身边的几个偏将在行。安守忠凝神听着城下传来的动静,然后传令道:“用火油!”早已准备好的守军将几大桶火油直接倾泻而下,准确无误地倒在那辆不伦不类的攻城车上,随即燃起几支火把扔了下去。 来不及躲避的奚族人被燃烧的火油溅到身上,瞬间便被火苗吞没,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范阳城下犹如九幽炼狱一般惨烈。 范阳城中人心惶惶,达官显贵们都哆哆嗦嗦地躲在家里,只盼这些异族人早点离去,好让他们重新过回花天酒地的rì子。大街上到处都是伤兵,有的只是简单包扎一下便重新爬上城头坚守。那些贫苦百姓自发地上前帮忙,搬运石头,照顾伤兵,在各级官员的指挥下,倒也不显混乱。 鲁汗骑在骏马上,身旁的小头领们都急切地看着他。一抹狠毒的笑容从他嘴角浮起,一声令下,奚族骑兵便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攻打北门,另一路直奔东门而去。他向族人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赶在安禄山大军回来之前攻破城门,大肆劫掠一番再走,不能让那些倒在这片土地上的兄弟们白死。 站在城楼上的高尚很快意识到对方的想法,连忙沉着脸对身后的传令官说道:“即刻飞报安大人!北门、东门形势危急,请他速速派兵驰援范阳!” 传令官见到安禄山的时候,范阳城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 安禄山见四下大军都在等待自己的命令,便令清夷军和威武军火速驰援范阳,又将自己所带的一万步兵交给安庆宗,让他统兵南下,以解范阳之围。 几路大军风尘滚滚,但是这两万大军都是步兵,骑兵甚少,所以速度颇缓,虽然几位主将一再催促,仍然难以在短时间内到达范阳。 安禄山将萧哲等人和八百铁卫留在身边,还有五千步兵,却不着急向范阳进发。他将安子悠抱了起来,放在自己怀中,冲萧哲说道:“你既然能够找出病因,那么能否替子悠治疗?” 萧哲面露难sè道:“大人,我那位朋友曾经教过我一些解救之术,小姐受伤的穴位我刚好知道,但是要我为小姐治疗,却是有些不妥。” “怎么,你不愿意?”安禄山微微皱眉,一股无形的压力便向萧哲袭来。 “这倒不是”,萧哲坦然地望着对方的目光,说道:“因为这种手法伤及穴位,所以,治疗的话只能从穴位入手,需一静室,为受伤者推拿穴位,再静心休养,方能痊愈。小姐的伤势我已经看过,银针对穴位的损坏并不严重,看来施针者并非老手。” 他这话一说,安禄山便明白了其中关键。将安子悠小心地靠在软榻上,走下战车,来到萧哲身旁,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着急回范阳么?” 萧哲沉思片刻,脑海中闪现以前看过的一些军事小说,遂答道:“大人可是防备他们围点打援?”安禄山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道:“围点打援?什么意思?” 萧哲一呆,随即明白过来在这个时代怎么会有这么超前的词汇,于是将其中的意思解释了一番。安禄山听完之后眼眸里闪过一丝异sè,点头道:“你这个说法有些道理,也很新奇。不错,今天这一切都太过诡异,我们和奚族很少交恶,如今他们突然来犯,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得不防。” 语罢,他看了身后昏迷的安子悠一眼,继续说道:“我考虑的是子悠的情况,我知道你肯定懂得救助的办法,但是范阳被围,仓促之间无法入城,所以我才令驻扎此地,让你给她疗伤。” 萧哲心头一震,看着安禄山略显疲倦的面容,他忽然明白,无论史书上将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描述的如何心狠手辣,他终究还是一个父亲。 也许他以后会举起反旗,让生灵涂炭,但是此刻,萧哲心中依然泛起了一丝敬意。 安禄山一声令下,五千步兵就地驻扎,排开阵势。那辆来时安禄山所乘坐的马车被拉到队伍zhōng yāng,也木和荆楚率三百高手围在四周,安禄山亲领八百铁卫将马车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摈弃心中杂念,萧哲走入马车之中,静静坐在安子悠身后,注视着那瀑布一般垂落的乌黑发丝,心中某个角落似乎悄然苏醒。 第十二章 【今夕何夕】 - 鼎唐 - 李青崖 () 望着她窈窕的背影,萧哲心中有些犹豫。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钻入他的鼻孔,在马车这个狭窄的空间内将气氛衬得有些暧mei。几天未见,安子悠的容颜竟已生生刻入他的脑海里。是因为她这段rì子对自己的尊重?还是那rì清水河畔的信任?抑或是自己内心深处百般纠结的愧疚? 忧思之间,忽然听到身前的安子悠发出一声低沉痛苦的呻吟,萧哲猛地惊醒: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怎能在这里胡思乱想?定了定心神,他伸出左手扶住女子的肩膀,然后右手缓缓推出,穿过柔软浓密的青丝,掌心按在她的后脑上。 安子悠受伤的穴位是风府穴,是人体督脉上的重要穴位之一。如果此穴受到损伤,则极易使被害人发生癫痫,癔症等病状。萧哲粗通医理,主要是他对人体的穴位了解得比较深刻,兼之有高人指导过,所以此番帮她疗伤,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工夫,萧哲已经感觉到她的皮肤逐渐变烫,尤其是那一弯隐隐约约露出来的脖颈,愈显滑腻粉嫩,荡漾着无法言说的风情。 她的身体微微发出一阵战栗,萧哲明白她将要苏醒,遂松开手掌,将她扶过去,靠在马车厢壁上,此时方松口气,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安子悠面sècháo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她轻轻嘤咛一声,又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一双乌黑的眸子犹自闪烁着怯意,当真是我见犹怜。待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萧哲,眸里不禁闪过一丝惊喜,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萧哲,是你?” 萧哲望着她透着欢喜的真挚眼神,心中只觉十分感动,点头说道:“是我。” 安子悠这段rì子心里无比苦闷,原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范阳,再也见不到那些熟悉的人,如今能够重逢,让她如何不心喜,语气中颇有些感慨:“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说到这里,对上萧哲的目光,只觉心中一恸,竟抑制不住的哽咽起来。 萧哲有些手足无措,正准备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不防安子悠猛然向前一扑,顿时抱了一个满怀。安子悠根本不去理会呆若木鸡的萧哲,而是趴在他的肩头低声啜泣。 软玉温香在怀,耳边能够感觉到她温暖的鼻息,萧哲一时之间仿佛身在梦乡,竟然忘却了今夕何夕。在这寥廓的大草原上,在数千jīng兵的包围之中,在一代jiān雄安禄山的看视下,他的双手缓缓向上提起,搭在安子悠的双肩上,但又不敢用力,只得轻轻地保持一种若有若无的接触。 安子悠虽然是安禄山唯一的女儿,平素倍受众人宠爱,但是她心里清楚,萧哲虽说来历不明,然而他既没有时下范阳城中那些青年才俊的自傲,也没有那些妄想一步登天之人的谄媚。这一点,殊为难得。 方才一时冲动扑入他怀里,这可是十五年来和陌生男子的初次接触啊。一想到这里,安子悠的俏脸便如染成了一块大红布。 “这个呆子!一句话也不说,到底想要怎么样吗?这可真是羞死人了!”安子悠发现自己双手还紧紧搂在萧哲的腰间,几乎可以感觉到那里jīng壮的肌肉,心头便如小鹿乱撞般加速跳动。 “小姐……”萧哲简直一动不敢动,保持着这个姿势,此时实在有些无法忍耐,才开口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啦怎么啦?”安子悠猛地坐起身子,一双透着狡黠的眼眸左右顾盼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纤手却不忘擦去流在嘴角的不知是泪水还是口水的液体。 见她如此,萧哲自然乐得装傻,于是笑道:“小姐,这次契丹人有没有为难你?” 安子悠略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嘟囔道:“他们怎么敢为难我?对了,萧哲,你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 萧哲知道那种银针刺脑的手法对人的记忆会有一些损害,也明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这件事是不可以对她有所隐瞒的。虽然有些残酷,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安子悠听到最后,小脸一阵发白,那已经渐露挺拔的胸部也变得起伏不定。 从小生长在蜜罐里的公主,你只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如果不早点让你懂得这个世界的黑暗,你又如何茁壮而坚强的生长?萧哲看着她委屈而又愤怒的脸蛋儿,联想到以后她将要面对的一切,心中不禁暗暗感叹。 “萧哲,你以后会不会这样对我?”安子悠看着一贯沉稳的萧哲,忽地来了这么一句。 萧哲心中纳闷,转念一想,原来这丫头是看自己通晓刺穴手法,才怀疑自己和契丹人有勾结,甚至根本就是契丹人派来的细作,毕竟自己从未说清楚来历。他盯着安子悠带着不安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叹,正sè道:“小姐,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会对你做那样的事情。” 安子悠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又道:“那你又怎么会这种功夫?你究竟是哪里人?” 萧哲把心一横,就要跟她讲明这一切,也不管她能不能受得了,就在这时,只见安子悠一阵摆手,道:“算了,估计你也不肯说实话,我还是不逼你了。” 被她打断话头,萧哲也就没了继续讲述的勇气,想了一想,又说道:“小姐,虽然刚才我已经为你推拿过穴位,但是没有完全痊愈,所以还需要继续治疗几次。” “嗯,好的。对了,我父亲在哪?” “他就在马车外面,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全呢。”萧哲淡淡笑道。 安子悠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挪动着十分疲倦的身子,正打算掀开轿帘,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军士们的喧哗声以及震颤大地的马蹄声! 安子悠有些茫然地望着萧哲,后者心中惊疑不定,就在此时,只听得马车外传来也木的声音:“萧兄弟!萧兄弟!” 萧哲示意安子悠躲到一角,然后上前掀开帘子,沉声问道:“也木大哥,出什么事了?” 也木有些反常地失sè道:“有大批敌骑来犯,安大人命令我们保护小姐马上转移!” 萧哲闻言向北方望去,因为被己方的军士所挡,看不清来敌的具体情况,但是那如滚雷一般传来的声音,说明这一次的敌人绝对不容小视。 萧哲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稍一回想,猛然跳出一个念头,不禁心头剧跳。 契丹铁骑! ------------------------------------- 最近流感肆虐,我也不幸中彩,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今天也没见好转一些,只得支撑着上来码字,所以字数稍少了一些,各位读者大大见谅! 另外,为了给各位读者大大一个干净的读书环境,青崖从未在任何页面上求票,今天就破例一次,毕竟新人新书,如果没有各位读者大大的支持,那会走得格外艰难! 所以,请多多支持,推荐和收藏不要吝啬,呵呵。 欢迎大家对本书提出意见,只要是对书有好处的,那我一定听取。 头痛,扑床去了,各位读者大大多注意身体~~ 第十三章 【青青子衿】 - 鼎唐 - 李青崖 () 叮嘱完安子悠,让她乖乖躲在马车内不要发出声音,萧哲才起身下车,纵上马背。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不想安禄山受到影响,毕竟他才是三军的主心骨。 来到阵前,只见安禄山不顾众护卫的劝阻,岿然不动地骑马立在那里。从萧哲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他的侧影显得冷峻而沉稳。这个时候的安禄山,显然和方才让他给安子悠疗伤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前者冷酷后者温情,二者糅合在一起,让人很难分辨到底哪一面才是这个枭雄的本sè。 凝眸向远方望去,敌骑来势甚快,此时看去已不过数里之遥。萧哲虽然对这种两军交战并无经验,可他毕竟是后世来的人,很多知识经验在后人眼中也许不算新奇,但那可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世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放在现在这个时代,是处处充满智慧和机锋的。 安禄山回首看见萧哲过来,略略有些着急地问道:“子悠可曾醒过来了?” 萧哲有些内疚地摇摇头,看着渐渐逼近的敌骑,试探着问道:“大军来犯,大人为何一点也不担心?看着情形,敌骑可能有数千人呢。” 安禄山一听他如此说,便又恢复了平常那种冷峻的神态,淡淡道:“不过两千余骑,有何惧哉?我手下六千jīng兵,都是跟随我久经沙场的忠心之士,难道还怕了这区区两千契丹人?” 果然是契丹人,那么当初自己在他们驻地的判断是正确的。萧哲细想了一番,又问道:“那这些契丹人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攻来?这个时机把握得实在是巧了一些?” 安禄山道:“这个我们可以稍后再谈,对于现在对方紧逼的局势,你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萧哲斟酌着语句,缓缓道:“以五千步兵对两千骑兵,即便双方战力相当,在现在这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骑兵的胜算会大一些。从我所了解到的情况看,骑兵是不敢直接冲入大型的步兵方阵中,尤其是在人数较少的时候,这样他们很容易像陷入泥淖般无法动弹。他们应该会采取冲击我军两翼的策略,只要我军军心不稳阵型溃散,那么离完败也就不远了。” 安禄山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萧哲话里的道理他自然明白,但那是他几十年戎马生涯中一场场恶战换回来的,那这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又是怎么懂得? 他言语之间很得体,不夸夸而谈,处处留有余地,这种城府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能够拥有的。按下心中的疑惑,安禄山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按照你的说法,只要我们用八百铁卫和也木手下的三百飞骑死守两翼,中间步兵排好阵势,对方便拿我们无可奈何么?” “对。只要能拖过半个时辰,对方锐气尽失,人困马乏,我们便能以骑兵为尖刀,步兵为后盾,掩杀过去,此举不为杀敌,而为退敌。本来我方的军心很重要,但是大人带出来的无不是jīng兵强将,此刻又亲自坐镇军中,那么这最大的问题便不成问题了。” 安禄山呵呵一笑,显得很是畅快,对身旁的也木交待道:“刚才他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么?按照他说的去做,不可以有一丝差错。” 也木点头应是,望向萧哲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敬佩。 “走吧,有些问题我还想和你好好谈一谈。”安禄山扭转马头,兴致盎然地对萧哲说道。 两人向中军行去,萧哲控制着自己的坐骑,比安禄山要后两个身子。来到古代已经时间不短了,他明白很多在现代人看来没什么的事情,古人却极为重视,比如这上下尊卑之分,稍有逾越便是大不敬,尽管很不习惯,却不得不去努力适应。 来到马车之旁,早有护卫上前牵过骏马,然后又在地上放下安禄山随军携带的藤椅,又给萧哲拿来一个类似于现代的行军马扎的小杌子。四周军士严阵以待,再外面便是整个步兵方阵的调动了,可以感受到强敌来袭的那种紧张感。 安禄山靠在藤椅上,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外面的两千契丹铁骑,而是将注意力放在萧哲身上。他已经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碰到过让自己感兴趣的年轻人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口问道:“萧哲,你从哪里来?” 萧哲不知他已经起了爱才之意,还以为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便道:“实不相瞒,自从被小姐救醒之后,萧某便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统统都不记得了。” “呵呵,是么?”安禄山笑道。 萧哲点点头,沉默不语。 “萧哲啊萧哲,难道你觉得这种幼稚的谎言可以骗过老夫?你既然失忆,那一身功夫又从何来?再比如今天,你方才所讲到的骑兵对战步兵之策略,又是什么时候理解的?可不要告诉我是你顿悟的。” 萧哲一怔,心知自己是无法瞒过这头老狐狸,可那又怎么办?向他说出实话?这显然是不可以的,换做是谁都不肯相信,只会更加怀疑自己的用意。思索片刻,只得又用上了对付安子悠的那一招:“大人,请您放心,萧某可以保证,我对您和小姐没有任何恶意。” 安禄山凝视着他的眼神,悠悠说道:“你很诚恳。不过,老夫平生最不相信的便是别人的承诺。如果今天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以后你真的没有机会继续留在安府了。” “大人,萧某如今已经是孑然一身,在这世间没有一个亲人,本来便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既不是什么细作,也不是什么故意隐瞒身份的青年才俊,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清楚。”这段时间一直为了安子悠而奔波,萧哲似乎都快忘了自己在běi jīng城的那个家,今天被安禄山这一番逼问,心头隐隐有些恻然。 说话间契丹铁骑已经攻了上来,看情形果然如萧哲所言,径直朝安军两翼掠去,随即便可听到四下传来声震云霄的厮杀声,但是两人丝毫不为所动,似乎外面进行的是一场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战斗。 只不过还有一个人亦是如此,此人自然便是躲在马车里的安子悠。她一开始听到父亲的声音,本想跑出去相见,后来听到他逼问起萧哲的来历,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待听见萧哲说起家人都已离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隐隐觉得他此刻必定是很难过的,只盼自己也能替他分担一些才好。 “可是我想知道,你对子悠是什么看法?”安禄山问道。 “小姐于我,首先有救命的恩情:其次,那rì在清水河畔,也是因为我的疏忽,才有今天这么多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愿。” 听到这里,安子悠心中一甜,一双乌黑的眸子里又有了往rì的神采。 安禄山听完他这番话,知道不能逼得太紧,此人确实是个人才,若此番太过着急,使他有了怯意反而不好,便问道:“那子悠的伤势是否要紧?” 萧哲此时方露出一抹笑意,道:“不妨事,我已经帮小姐推拿过穴位,如今已无大碍,只要再好好调理一番,由我帮她顺气过穴,便可痊愈了。” 安禄山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子悠痊愈之时,我自会满足你一个愿望,算是对你的报答。” 外面喧嚣声不曾断绝,随着时间的流逝,契丹人的攻势也逐渐变弱,毕竟人数上处于劣势,想要硬生生冲散斗志昂扬的安军方阵,实在是无比艰难。萧哲看着面sè平静的安禄山,心中猛然醒悟过来,敢情方才这老狐狸一直是在试探自己,还好没露什么马脚。不过他刚才说要满足自己一个愿望?这倒是挺有诱惑力的,得好好想一想。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安禄山身后马车上露出的一个小脑袋冲自己扮鬼脸。 望着调皮的安子悠,萧哲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容,然而心底却如冬天的暖流经过,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第十四章 【悠悠我心】 - 鼎唐 - 李青崖 () 一支长枪斜刺里突然袭出,准确地插在马腹上,骏马发出一声惨烈的哀鸣,前蹄猛地高高扬起,将马背上的契丹骑士向后甩了出去,然后庞大的身躯在挣扎中倒地。它用哀伤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纷杂变换的身影,一滴血泪自眼角流出,滑落在嫩绿的草叶上。 被甩落的骑士还来不及爬起身,四周便有数般兵刃招呼上来,在他身上扎了几个透明窟窿,鲜血四溅。 无论是契丹铁骑还是安禄山的部下,在这块处处飘荡着芬芳的草原上,狰狞着、咆哮着、近乎癫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只知道尽力地收割着对方的生命。 哪怕是最温和的少年,在一场血与火的洗礼下,也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也许只有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出人心深处的血xìng和暴戾。 李末儿如一团火焰般纵马来回穿梭于战阵之中,安军战士固然悍勇,却无人敢上前撄其锋芒。这个颇有些睥睨众人的女子,此刻却似乎要将银牙咬碎。每当她看到一个个自己的族人倒下的时候,手中挥舞的银枪虽更凌厉一分,心头却如滴血一般疼痛。 “末儿!我们撤吧!”乞叶紧紧勒马跟在她身后,帮她挡住来自身后的明枪暗箭。 “不!今天杀不了安贼,我李末儿有什么颜面回去!”李末儿奋力一刺,手中银枪如游龙般疾出,将一个安军战士挑落马下。 乞叶虽然为人凶狠毒辣,却很疼爱李末儿,也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他才鼎力支持李怀秀稳坐崇顺王的位置,将原本涣散的契丹八部糅合在一起,制约了另一位大统领掩速的势力。 “末儿,你不要再犟了!你要知道,这两千铁骑可是我们的家底啊。如今安禄山的骑兵不知踪影,万一被他们围住,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乞叶心中着急,只得扯着嗓子苦口婆心地劝她。 李末儿闻言一怔,猛然一勒马缰,回过头来看着这位一直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的族中元老,一张俏脸因为痛苦而显得格外苍白。目光所及,不时有契丹人死在对方的刀枪下,胸中那股疼痛愈发剧烈,她恨恨道:“乞叶叔,我,我好不甘心啊!” 安禄山的帅旗就在中军之中,然而他们根本无法冲破对方两翼的阵地,又不敢直接冲入步兵方阵,只是一味地在边缘游斗,根本无法伤及对方的根本。本以为此次袭击必然能擒得安贼首级,却不想是如此结局。 乞叶临阵经验丰富,见安禄山的军队开始转换阵型,知道自己的担忧是正确的。连忙驱马上前几步,一把扯住李末儿的马缰,吼道:“快走!再不走咱们损失更大!” 李末儿明白,即便再不愿意,也只得听从他的意思。 整个契丹铁骑开始向后退去,李末儿留在队伍的最后面,她不断地回首望着安禄山的军队,忽地将银枪放在身前,取下弓箭,对准安禄山的帅旗便是张弓一箭! “叮!”地一声,尚在闲聊的安禄山和萧哲一抬头便看见了牢牢钉在旗杆上的那支箭,箭尾兀自不停地颤抖。 喝退跑上前来的护卫们,安禄山玩味地笑道:“很厉害的箭法,很熟悉的箭。” “确实很强。能从远处直接shè入中军,又正中旗杆,既准又狠,shè出此箭的必然是一个臂力极强的男子。”萧哲亦点头赞道。 安禄山摇摇头,说道:“其实,这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萧哲细细地回想了一番,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人,不禁苦笑道:“难道是她?” “不错,正是那李末儿。在青樟山顶我便见识过她的箭术,依我看来,若单论箭术,在如今的契丹八部之中,已经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萧哲有些吃惊,想不到这女子竟然如此厉害,看来自己之前还是有些轻看她了。 契丹骑兵向草原深处逃去,安禄山的军队也装腔作势地追了半里地,然后便回军向南行去。虽说这场战双方互有伤亡,但无疑这些大头兵们要得意许多,毕竟在安大人的面前露脸,那可是一件值得回去吹嘘好一阵子的事情。 也木和荆楚快步疾行而来,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但脸上都喜气洋洋的,看的萧哲心里一阵莫名羡慕,似乎后悔方才自己没有上阵厮杀一番。 安禄山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待他们行礼过后,便示意两人下去包扎一下伤口。此时天蓝风淡,大地又重归平静,安禄山不禁感慨道:“这件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 “可是范阳之围未解,大人……”萧哲有些顾虑地说道。 “哦?萧哲,那我再考考你,范阳之围现在是否已经解了?” “按说奚族骑兵的攻击力应该不逊于契丹人,而且高大人已经说明范阳局势危急。即便您派遣两万大军前去救援,但这全是步兵啊,步兵?!我明白了!”萧哲猛地想到一事,只觉心中一亮,终于明白安禄山为什么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和自己闲聊了。 “你明白什么,说说看。”安禄山淡淡地说着。 “其实今天从出范阳我就有点奇怪,为什么二公子没有和您一起出现,而且您带出来的全是步兵。范阳是大唐的北门,常年对抗外族,又怎么可能会没有骑兵?所以,我猜想您应该是把所有的骑兵都交给了二公子,说不定就埋伏在范阳城附近。” “孺子可教也。”安禄山点点头,显然已经认可了萧哲的猜测。 然而萧哲心中惊异远多于喜悦,这短短半天的时间内,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不可能是巧合,因为对方在时间的把握上太jīng确了,从青樟山顶的谈判,到安子悠的突然袭击,奚族人突然攻击范阳城,然后又是契丹铁骑试图杀害安禄山,这一连串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动作,分明是有人暗中设下的一个圈套。 在此之前,安禄山一直表现得很平庸,直到此刻萧哲才明白,原来这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他竟然都有考虑过对策。抬头望去,身形肥硕的安禄山依然一副淡赏云卷云舒的模样,然而萧哲心里却已然没有了半点轻视之心。 “父亲!”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两个男人之间的沉默。 安禄山蓦地坐直了身子,十分惊喜地转过身去,道:“子悠,你,你没事了?” 安子悠早就在马车里憋得快闷死了,轻轻一跃便跳下马车,快走几步来到安禄山身前,趴在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说道:“父亲不必担心,我已经好很多了,休息几天就没事的。有萧哲帮我疗伤,您就不必担心啦。”说完,冲萧哲吐了吐舌头。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受了不少委屈,将来为父一定会让那个李末儿在你面前磕头认错!”安禄山安抚道。 “嗯!”安子悠开心地露出一个小酒窝,道:“父亲,范阳城不会有事吧?” 安禄山道:“我故意将一万jīng骑交给你二哥,就是为了保范阳城的周全。想必现在他也击退奚族人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城。这一次,显然是有人故意和你父亲作对,我迟早会查出是谁做的,定然饶不了他!” 安子悠只要确认范阳无碍便可,其他的事情她才懒得问。瞅了一眼早已站在一旁的萧哲,心中又打起了小算盘:“父亲,萧哲说我的伤还没痊愈,需要再治疗几次,我看还是让他继续留在府中吧。” 安禄山点点头,道:“他这次救了你的xìng命,为父已经答应要满足他一个愿望,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安子悠心中一喜,一个愿望?这个自己可得好好琢磨一下,可不能让那个呆子白白浪费掉。 不知为何,看到此时安子悠露出的诡异的笑容,萧哲莫名地感觉到危险,只想赶快离开此地,不在她身边停留。 但是很多时候,要来的你躲也躲不掉,这就是命。 第十五章 【意料之外】 - 鼎唐 - 李青崖 () 安庆宗、安庆绪兄弟俩骑马立在范阳北门之外,身后跟着高尚等一众文官武将,望着渐渐靠近的安禄山的帅旗,一个个神情凝重。 奚族人没有想到会忽然杀出一路汉族jīng骑,而且人数不在己方之下!鲁汗见形势不妙只得仓促收兵,在留下一千多具尸体后饮恨北归。然后安庆宗统帅的三路大军才姗姗来迟,连锦上添花都没办法做。 安庆绪十分眼尖,远远便看见了跟在安禄山车辇旁边的萧哲等人,而且也木和荆楚居然走在他身后,颇似萧哲的下属。 不知为何,安庆绪总觉得这个神秘的萧哲看起来很不爽,至少不合自己的口味。今rì之战他一直潜伏,并不了解自己父亲身边发生的事情,但从刚才那不起眼的一幕来看,自己似乎要jǐng觉一点了。毕竟自己才有资格继承安家的一切,任何人别说染指,即便是想一想都不可以,只要出现任何苗头,自己都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想到这里,安庆绪俊美的面庞上浮起有些yīn险的笑容。 三天之后,安府外书房。这里是安禄山平素看书的地方,一般人根本不敢来这里打扰他,只有一个人除外。 安子悠气鼓鼓地冲进小院,将还在劝阻她的老仆轻轻推到一旁,嘟着小嘴一把将书房门攮开,径直来到正在看书的安禄山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安禄山缓缓放下书卷,抬起头望着安子悠,笑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子悠了?” 安子悠闷哼一声,低下头弄着裙摆,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好出口。 安禄山对自己的女儿非常了解,却很少见她这种小女儿神态,心里很意外,只得柔声问道:“是不是你二哥又欺负你了?你不要怕,老实说出来,我一定帮你教训他。” 安子悠摇摇头,鼓起勇气说道:“他没欺负我,是你!你为什么要派萧哲去柳城做县令?让他在府里做护卫不是很好么?” 安禄山啼笑皆非地望着她,原来是这么回事。安子悠抬起头来,对上父亲有些怪异的笑容,心头一阵乱跳,俏脸微微泛红,不禁捏紧手指,暗暗对自己道:“这是怎么啦?为什么父亲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人家只不过是觉得萧哲为人比较好嘛,哎呀,真是的!都怪那个呆子!” “子悠”,心中已经有些计较的安禄山淡淡道:“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上了那个萧哲?” “啊?怎么可能!”有些做贼心虚地安子悠失声道,随即眼神左顾右盼不知道在书房里找些什么。 安禄山轻轻叹口气,面前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也是一群子女中最会逗自己开心的人。她那点小心思,又如何瞒得过这头老狐狸的眼睛。可他也知道,安子悠面皮最薄,几句玩笑话就会翻脸,所以只得语重心长地劝道:“子悠,有些事情你还不懂,我不怪你。但是我希望你在做某个决定之前,能和我商量一下,听到没?” “哦,知道了。”安子悠点点头,随即又问道:“父亲,能不能就让萧哲留在府里啊?柳城那么穷那么乱,又靠近外族的地盘,去那里做县令,我怕萧哲会受很多委屈呢。” 安禄山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又拿起书卷,随口说道:“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更改。萧哲五rì后赴任,你还可以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多陪陪他。” 安子悠虽然心中不忿,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只得离开外书房,径直去找萧哲了。经过东边的祺祥阁时,碰到了小时候经常欺负她的安庆绪。后者似乎刚从校场回来,一身尘土。 “小妹,去哪呀?”安庆绪笑吟吟地问道。 “二哥,我要找萧哲,你看见他没?” “哦,萧哲呀,在后院校场上正和护卫们玩得不亦乐乎呢。你这么火烧眉毛似地,找他有什么事?” “二哥!我的事不要你管啦!我走了,回见!”说完,安子悠便蹬蹬蹬一路小跑着去后院了。 “这丫头!”安庆绪笑着摇摇头,心里却很惬意,尤其是在提到萧哲之后。看来父亲还是很尊重自己的意见,考虑到此人来历不明,终究还是将他放到柳城去当县令。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到一方父母官,也算是对得起他救治小妹的功劳了。只不过嘛,哼哼。 柳城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地方,希望他好运不断。 这个家伙,自己为他那么担心,他还有心情在这里跟护卫们玩蹴鞠?!安子悠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冲进校场,也不理会众护卫们像是看到天外飞仙一般的眼神,径直上前揪住萧哲的耳朵就往外走。 “小姐,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虽然并不疼,但是萧哲好歹是个大男人,被一小姑娘这样拎着耳朵实在是太掉价了,问题是他不敢用力挣脱,只有哭笑不得地询问。 “天呐,我是不是眼花了?”荆楚揉了揉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也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来来,咱们继续玩,萧兄弟有事就让他先忙。”他的语气很轻松,然而眼神里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黯淡。 一直将萧哲拖到花园附近,安子悠才松开手,在她的“雌威”震慑下,没有一个下人敢跟来。本来怒意如火山爆发的安大小姐此时气也消了一些,待看到萧哲那已经有些红肿的耳朵,心里没来由地一疼,冷冰冰地问道:“是不是掐疼你了?” 萧哲自己揉揉,摇头道:“没事。只是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小姐?” “你还说!”安子悠刚降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又冒了上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父亲去柳城做县令?难道留在安府不好吗?难道你不知道这里都没有人能陪我玩吗?难道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过分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知道原因,萧哲就不那么担心了,他冲安子悠无奈地笑道:“小姐,很感谢你这么赏识我,可是这是安大人安排的,我也不好推辞。” “那你不会和我商量一下吗?”安子悠十分郁闷地抱怨着。 “安大人昨天叫我过去,当场便把事情定了下来,你让我上哪找你商量呀。” “你……”安子悠一时语塞。 “小姐,柳城离范阳也不是很远,并非是隔着天南地北,以后还是经常会有机会见面的。”萧哲安慰她道。 “对了,你真笨啊!我父亲不是说会满足你一个愿望么?你现在就去跟他说,你想留在安府,再加上我帮你说几句好话,父亲一定会同意的!走!”仿佛发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安子悠兴奋地拉起萧哲的胳膊,却发现怎么拽也拽不动。 回首望去,萧哲此刻的表情竟然格外凝重,他凝视着安子悠吹弹可破的面庞,淡淡说道:“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一直留在府中,只是一味地陪你玩耍,最后你会不会也瞧不起我?” 安子悠一愣,这个问题她从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试图想过。她一直以为,萧哲就应该留在府中一直陪着自己,可她忘了,萧哲是一个男人,一个已经成年又有一身本事的男人。不管自己心底对他是什么感觉,可自己到底有没有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过这些? 望着他此时坚毅的神情,安子悠忽然明白了一些,似乎也失去了一些。一种不知道是喜悦还是失落的心情,犹如一颗五味杂陈的糖,在心里渐渐溶化。 懵懂而单纯的少女,在微风里,如同面前那颗栀子树,虽然只有一颗种子慢慢开始发芽,但终有一天她会成熟,迎风绽放最洁白的花朵。 第十六章 【一路向北】 - 鼎唐 - 李青崖 () 离别是一种寂寞的滋味。 年少的安子悠或许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寂寞,但她知道,自己是一百个不愿意萧哲去做那个劳什子县令的。只可惜,这一次即便是一贯宠溺她的父亲,也坚决地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柳城,一个陌生的词语,她以前也只听过父兄口中的寥寥数语:那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又因为靠近奚族和契丹的边境,所以极难管理,安禄山甚至一度放弃了它,任凭那里被各路盗匪弄得乌烟瘴气。 在后世的史书中,关于柳城的记载也只有这样一段话:柳城汉县,属辽西郡。室韦、靺鞨诸部,并在东北。远者六千里,近者二千里。西北与奚接界,北与契丹接界。 如今的柳城,户九百九十余,人口三千七百余。因为地处北方,气候寒冷干燥,所以农作物产量低下,百姓们的生活也很困苦。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有不少灯红酒绿之处,热情奔放的北方女子,温婉乖巧的南方碧玉,在那些充斥着暧meisè调的酒肆里,逢迎着来自天南地北的豪客。 “萧哲,如果在那里呆得不开心就告诉我,我会想办法让父亲把你调回来的。”安子悠眉头紧锁地说道。 今天便是萧哲奔赴柳城的rì子,安府门外的街道上十分安静,荆楚领着二十骑静静地等在前方,府门外则是也木和那群护卫们相送。现在已是上午,阳光渐渐变得有些刺眼,而仆人们洒在街上的清水则带来了一丝清凉。 萧哲现在多少有些明白安子悠的想法,但他宁愿相信那只不过是安大小姐的一时心血来cháo,只要自己去柳城呆上一段时间,她对自己的热情自然便会淡下来。见她如此说,心里倒也有些感动,点头道:“我会记住的。你自己也多注意身体。另外,你受伤的风府穴已经好转了,只要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多按摩几次就可以了。” “嗯。”安子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放在身前的一双手用力地绞在一起。 萧哲见时辰已经不早,便冲也木等人一抱拳,学着在武侠片里看到的情节朗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们,咱们他rì再见!告辞了!”说罢,便转身上马,向前方行去。 “萧哲!”安子悠出口喊道,猛地上前一步,那抬起的右手停滞了片刻,终究还是挥了挥,涩涩地说道:“你多保重。” 一句简单的告别,萧哲却不知道如何回复,只得点点头便纵马离去,然而心里终究泛起一片怅惘。 若干年后,当他再忆起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那一袭青绿sè衣裙的女子,竟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或许人生的机遇就是这般无常,一如他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唐朝,从此开始了另一番人生。 答应她父亲的安排,去那个传说中被描述出县令墓地的柳城,并非是一时冲动,更不是不敢拒绝权倾朝野的安禄山。萧哲自然有一番考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冷静,他已经接受了自己身在唐朝的事实。理智告诉他,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想要回到一千年后是不可能的,除非再来一次神奇穿越。 而真正触动他的是前几天那一场规模不大的战争。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确实有它的特殊魅力,而唐朝无疑是此时世界上战力最强大的国家,可就因为即将发生的动乱以及藩镇割据,才使这个帝国一步一步走向衰落,直至灭亡。 萧哲练了那么多年的国术,不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也是想好好领悟一番汉文化的jīng髓。作为一个汉人,他有着很浓重的民族情结,所以他不愿看到一个弱宋,不愿看到一个闭关锁国的明朝,更不愿看到被列强ling辱的清朝。 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根本无力去改变历史的轨迹。但如果在源头上有一点点差别,或许后世的历史真的会改写。 当初刚来到唐朝的时候,他还是混混沌沌的,根本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现在他也没考虑过太远的将来,只想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去感受大唐风情,好好领略一番这个盛世之下的繁华与苍凉。 巍巍大唐,我华夏历史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要去好好地感受一番。如果能够利用自己的知识和见识,逐渐地去影响身边的人,那么它就会像是一颗种子,渐渐的生根发芽,最终成长为参天大树。 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让他能够一来便认识了安禄山,这个目前大唐朝廷的权臣,玄宗面前最为炙手可热的人,也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么意料之中的安史之乱呢?它是否真的会发生?给这个帝国心口捅上致命的一刀? 一路向北,风不曾停。 答应安禄山,萧哲考虑过他可能有两种用意,第一便是因为怀疑自己的身份,又因为自己救过安子悠不方便直接打发走,所以才让自己去做柳城县令,希望能用这个逼自己主动离开;第二,则是安禄山在考验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能否为自己所用。 不过现在还不必去思考这些,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去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不过安禄山待自己倒也不薄,不仅派荆楚做自己的副手,更是从护卫中任自己挑了二十名武艺高强的帮忙做事,相信有了这批好手,很多问题解决起来应该方便多了。 众人一路疾行,直奔下一个驿站而去。 出了范阳,行进速度亦加快起来。萧哲目光到处,草sè青青,行人虽然稀少,却也一个个衣着整齐,和史书所描述的那些动乱时代的流民相比,实在是安逸了不少。 再往北,便渐渐难以看到民居了。因为前几天的战败,奚族人和契丹人也退回了草原深处,所以当他们飞奔在草原上的时候,几乎一眼便可望见天际,那种纯粹的蓝透出宽阔的美感,能够洗濯人心布满的纤尘。 荆楚也很兴奋,他对萧哲充满了敬佩,如今两人能够共事,自然便会有更多的机会向他讨教武艺,自己多年的夙愿也可以达成,让他如何不心喜。 队伍zhōng yāng的萧哲一边欣赏着北国的风景,一边隐隐希望能早点到达柳城。三分笃定,三分期盼,三分激动,还有一分心底深处的情思。不管如何,这是自己在时代的第一步,走得好不好,也许便能关系到自己的一生。 好男儿志在四方,当是如此。 第十七章 【初到柳城】 - 鼎唐 - 李青崖 () 看过《东邪西毒》的人,都会记得那一抹黄sè的苍凉,会记得在温暖的落rì余晖中,张国荣擦着盘子眺望远方,而他最爱的女人却成了别人的新娘。 柳城便是这样一个地方,气候恶劣,满目黄沙飞扬。县城不大,南北三条大街,东西四条大街,常驻人口不过三千余。管理这座县城的县衙坐落在城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前厅是大堂,后面则是两个dú lì的院落,一个是县令、县丞、县尉、主簿等议事的地方和库房,另一个则是县令的居所,只不过那里已经空置了很久。 在县衙的右侧是一座简易牢房,那里面到处结满了蜘蛛网,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关押过犯人。看守牢房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年老眼花,听力亦不太好,交流起来颇为困难,县衙里做事的人一般叫他老王头。 库房里面空荡荡的,几只瘦弱的老鼠忽地从一个角落蹿了出来,来到门口东张西望。它们似已是这里的熟客,即便是大白天也不是很怕人。吸引它们的是从隔壁议事房里传来的肉香,一阵一阵随风飘荡过来。 肥得流油的烤羊腿,鲜嫩可口,发散着迷人的香气;刚烈如刀的烧刀子,有两罐已经开了封口,浓郁的醇香让整个议事房里平添几分醉人气息。 长着一双三角眼的县尉王平伸出一双大手,撕下一大块羊腿肉,咧开大嘴横着一咬,一小股浓稠的肉汁从他嘴角流了下来,吧嗒几口,便将羊肉吞了下去,然后端起大碗,狠狠灌了一口烧刀子,才满意地摸摸肚子,惬意地靠在椅子背上。 “我说,你们俩是不是要上山做和尚啊?平素一个个虎狼似地,今天咋看起来都没什么胃口呢?”王平瞅着对面两个人,漫不经心地说着。 “你倒是胃口不错,一点都不把正事放在心上。”县丞齐思改淡淡说道,他已经将近五十岁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在柳城县丞这个位置上一干便是十年,伺候过好几任县令,自己却从未挪过一步。不过此人胸无大志,兼之柳城县又是这般局面,倒也没什么争名之心。 王平冷笑一声,道:“不就是又要来个县令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前面已经来过四五个了,最后不都是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要我说啊,柳城这个地方,干脆取消县令这个职位好了,有齐大哥在这里守着,啥事都能摆平。” “摆平?我看这次不太好说。赵然,你觉得呢?”齐思改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的年轻人。 赵然很年轻,大概二十三四岁,比起王平和齐思改,他似乎要稚嫩很多。在三个人议事的时候,他一般都保持沉默,轻易不肯发表看法。现在他在这里做着主簿,主要掌管文书簿记。 “老爷子,我一介穷酸秀才,能有什么看法?这里的事情你和王大哥做主就好了,我跟着你们走肯定没错。”赵然一摊手,无所谓地说道。 王平哈哈一笑,说道:“我就喜欢赵然这小子,说话做事总能让人心里觉得舒坦。来,兄弟,咱哥俩好好碰一个。” 望着喝得红光满面的王平,齐思改心里微微叹息:这人有勇无谋,xìng格又极其暴躁,讲究瑕疵必报。如果新来的县令也是个一点就着的主,自己以后的rì子可就难过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声提醒道:“我听那天送文书的人说,这新来的县令和安大人的关系不浅呢。” “安大人?哪个安大人?”王平一愣,瞪大眼睛问道。 “你是不是被羊肉蒙了心?”齐思改冷哼一声,道:“自然是三地节度使,安禄山安大人。” 听到这里,赵然眼睛一亮,一直佝偻着的身子似乎也直了一些。 “安大人?”王平张大嘴巴,显然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虽然在柳城这巴掌大的地方算个人物,但三地节度使安禄山的名字,不是他所能接触到的层面,只是在众口相传的故事里听过。 “所以,咱们还是要小心应付,毕竟咱说实话也没啥大本事,别到时候连现在的饭碗都弄丢了,一大家子靠谁养活去?”齐思改毕竟是老油条了,对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那要不要我去通知道上的兄弟们,让他们最近这段时间收敛一点?”王平低声说道。 齐思改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县令要呆多久,时间长了我怕他们会忍不住闹事,到时候就麻烦了。” 赵然看这两人都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不禁心中冷笑,不动声sè地说道:“老爷子,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这个新来的县令和安大人关系匪浅,那他为什么会被派到柳城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官?” 齐思改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对赵然说道:“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呀”,赵然缓缓说道:“如果我要是安大人,起码会让自己的心腹去一个大点的地方历练,而不是派到柳城来。以前从咱们这逃走的县令,有哪一个得了好下场?不都是最后辞官养老去了么?” 王平一拍手道:“妙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早一点将这个县令排挤走,说不定安大人一时高兴,还要升我们的官呢!” “咱们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齐思改淡淡吩咐道:“王平,你照样去通知道上的兄弟们,让他们最近老实点。赵然,你把县衙里的账目简单整理下。新官上任,一般都有三把火,我看他能烧到几时。” 两人齐声答应着,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差役,有些惊慌失措地说道:“几位大人,新来的县令已经进城了!” “这么快!”齐思改霍地站起身来,面上yīn晴不定。 赵然也有些吃惊,道:“不是说后天才到么?” “我估摸着他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呢。”王平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别说这些了,咱们先去看看,记住,不要乱说话。你们两个先去洗把脸,一个个跟烤熟的rǔ猪一样。”齐思改说道。 萧哲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柳城,却并没有着急去县衙赴任,而是四处走走,打量着这个自己即将接管的地方。 很怪异的地方。这是萧哲的第一个印象。 大部分街道上都住着贫苦人家,从他们的衣着和面黄肌瘦的外表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并不是很关注萧哲等人的到来,似乎已经见惯了外人的突然闯入。然而等萧哲转到第二条大街上时,却发现有很多家酒楼,而且装饰得十分华丽,一个个大门敞开,不时有些打扮怪异的人进出。 正在转悠,忽然看见远处一群人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身边有一个护卫比较机灵,看这形势便对萧哲说道:“大人,这些人应该就是本地的官员了。” 萧哲点点头,望着这些面sè惶恐,服饰混乱,根本就不像是大唐官员的人,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但是不管如何,他已经来到了这里,即将成为这片地方权力最大的人,至于他有没有做好准备,前路又会有多少困难,仍旧还是一个未知数。 ------------------ 今天给事情耽误了,差点赶不及回来更新,好险~~ 第十八章 【新官上任】 - 鼎唐 - 李青崖 () 萧哲站在狭窄的街道上,身后是荆楚和二十名护卫,这些人都跟着安禄山上过沙场,眼神如苍鹰一般。尽管风尘仆仆,但是无形中透出来的肃杀之气还是让齐思改等人心中一凛,不由得在心底重新估算起萧哲的份量。 “下官齐思改,如今任柳城县县丞一职,见过萧大人。”齐思改走上前来,正儿八经地作揖道。 萧哲连忙上前一步,双手虚扶,一脸和善的笑容:“原来您就是齐大人,本官初来此地,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 与王平、赵然等一一见过,众人在齐思改的引导下,迈步向县衙走去。 算上萧哲带来的二十一人,县衙里原本也有十六位差役,这样一个四十人左右的队伍,便是以后萧哲所能用到的全部力量了。而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肯为他做事,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经过刚才的见面,萧哲心中已经有了一些计较。齐思改年纪已达,一派老成持重的样子,即便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帮助,也不会下什么绊子。倒是他身边的两个助手,自己有必要好好研究一番。王平在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尽管极力掩饰,但眼眸深处那一抹轻蔑还是透露出他的真实想法。至于赵然,这小子表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估计也不是省事的主。 最让他心里不爽的是,王平和赵然都是一身酒气,或许平常人不会注意到,但他对酒jīng过敏,所以一接触便闻了出来。 光天化rì,不好好办公,却聚在一起酗酒。萧哲心中冷笑,看来这柳城县确实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一来便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来到县衙门口,抬头望去,“柳城县衙”四个大字已经显得有些破败,显然很长时间没有重新漆过。从正门而入,便是县令处理各项事务的大堂,对面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字,只不过那中间有一条很明显的裂缝,使匾额看起来摇摇yù坠。 萧哲目光所及之处,发现大堂的一些角落已经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 这种场景他原来在电视里看过很多次,如今自己就亲身站在这里,而且还要像那些县官们一样开堂审案,心中就不自然起来。 齐思改见新来的县令一个劲地四处张望,心中也不禁有些忐忑,犹豫着说道:“萧大人,按照旧例,后面的一栋小院便是您的住所,下官已经派人打扫过了,您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 萧哲“哦”了一声,对身后的荆楚等人说道:“荆楚,你带着兄弟们都到后院去休息一下吧。齐大人,我有些事想跟你请教请教,所以请你也到后院来一下,咱们聊聊。” 齐思改悄悄地冲王平和赵然使了个眼sè,示意他们赶快去把自己交待的事情办好。这一幕并未躲开萧哲锐利的眼神,但是他装作视而不见,一行人径直向后院行去。 后院不是很大,属于典型的北方院落。这个时期的北方建筑虽然还没有明清时期的那种突出特sè,但已经有了一些雏形。有点形如běi jīng四合院的样式,有正房,耳房,倒座房,一共大概有十四五间房子,倒也足够萧哲等人住下了。 荆楚带着护卫们去耳房分配住所,安顿行李。萧哲则和齐思改来到了正房,两人相互推辞一番,便分主次坐了下来。 早有识相的差役泡好茶送了过来,齐思改腆笑道:“这里找不到什么好茶叶,大人不要介意。” 萧哲微微一笑,却自然想起了刚才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豪华酒楼,一个小小的柳城县,却也有这么分明的贫富差距。 “齐大人,本官想听你简单介绍一下柳城县现在的局面。”萧哲淡淡说道。 “咳咳,大人,您有所不知,咱们这柳城县地处北部,百姓们的rì子其实很不好过。第一是因为粮食产量过于低下,因为气候的原因,咱们这里只能种植一些粗粮,如果遇上个灾年,那就得靠朝廷的救济了,否则,很难过得下去啊。”齐思改叹道。 萧哲点点头,对于古代这种生产完全靠老天的情况,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知道这也怪不了县衙里的官员们。既没有后世的肥料施肥,又不能多种农作物搭配种植,就只能祈祷老天风调雨顺了。 见他还有话说,萧哲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齐思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的神sè,斟酌着语气说道:“第二是因为咱们这里属于和外族的交界处,所以经常会遇到小股敌骑,形如流匪,一到柳城便大肆劫掠,来去如风,凭咱县衙里这十几个差役,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其实齐思改说的并不完全对,事情的真相如何,他比谁都清楚,然而有些话就是打死他也不敢和萧哲说明的。 饥荒,流匪。就是这两个原因,是柳城变成国家示范级贫困县么?萧哲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看对面齐思改一副老狐狸的模样,估计也套不出什么更有效的消息。 想到这里,他便站起身说道:“齐大人一番话,本官都已经记下了。说句实话,本官也是初次为官,很多事情都不甚了了,还希望齐大人以后能多多指教。” 见对方已经有了送客的意思,齐思改连忙站起身谦虚道:“不敢,不敢。大人年少有为,又是安大人亲自任命,想必定能使柳城旧貌换新颜,一改往rì之状况。” 两人相视一笑,都希望能从对方的眼神里发现一丝端倪。齐思改又道:“大人,在下和几位同僚在东街醉红楼订了一桌水席,今晚为大人接风洗尘,还希望大人能赏在下一个薄面。” 萧哲心知这是必要的一些应酬,自己初来此地,倒不好过于清高,如果此时就被他们排斥,那么以后做事就很困难了。便点头应道:“大人美意,本官岂可不允。” “那好,今晚醉红楼,在下和各位同僚一起恭候大人。”说完,齐思改微微躬身,便施施然地离去了。 望着他微微有些佝偻的身躯,萧哲心中思绪纷飞。这个人,看似对自己很配合,一点都没有地头蛇的气焰。但是萧哲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他的一种试探,看自己是否能拿出一些真本事。只要能降伏这个齐思改,那么以后在柳城县办事应该能少去很多阻力。 可这很容易么?看他说话时的恭敬模样,话里处处都要留些余地的防范之心,就知道他也是个老狐狸。想要他凡事都高高挂起,容易;想要他踏踏实实地帮自己办事,很难。 不管如何,先对这个地方做个详细地了解,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萧哲放下了心思,连rì来疯狂赶路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疲惫袭来,他也顾不得许多,径直转到后堂睡觉去了。 齐思改刚回到家中,便发现王平和赵然已经等候多时。 “齐大哥,这个叫萧哲的家伙怎么样?”王平着急地问道。 齐思改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点城府都没有?这个人怎么样现在还不好说,对我很客气,压根没有一个官架子。看看再说吧,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柳城都很难掀起什么大风浪。” 王平点点头,一旁的赵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对了,我让你们办的事情都怎么样了?”齐思改问道。 王平道:“我已经派人给刘家兄弟俩送信去了,相信他们应该晓得轻重,这段时间不会来搞事。” “那就好。赵然,你呢?” “放心吧,老爷子,这点事我会办得妥妥当当的。”赵然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大家回去休息吧,晚上去醉红楼给我们的县令大人接风洗尘。”齐思改一脸笑意,只不过话里还是透出了一股yīn险的意味。 第十九章 【第一把火】 - 鼎唐 - 李青崖 () 柳城县东十余里,有一座松山,山高大概百余丈,山势延绵,周遭布满嶙峋怪石。其实几年前这还是个荒山,基本没有什么人关注。但是当五年前一帮马匪来到此地,占山为王后,便成了附近居民的噩梦。 尤其是距此不远的柳城,更是深受其害。 这股马匪大概四百余人,为首的是一对刘姓兄弟。老大叫刘兴,老二叫刘猛,都有一身好武艺,最擅长的便是马上作战。其实他们本是边军中的骑兵,因为一件小事被上司记恨,经常寻他们的晦气。兄弟俩都是刚烈脾气,一时气恼便拉着十几个交情过硬的落了草。边关连年交战,不时有人做逃兵来投奔刘氏兄弟。 也就是这样,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大,最后在一位亲信的建议下,刘兴一声令下,这帮马匪便占了松山,安营扎寨。 官兵也曾装模作样地来清剿过几次,因为松山易守难攻,兼之刘兴手下的都是从军队里面逃出来的,战力不容小觑,最后也都是不了了之,任由他们在这里占山为王。 山寨大堂,刘兴大刀金马地坐在首位上,神情凝重,手里还握着一封信。二当家刘猛则坐在堂下,翘起二郎腿,一脸轻松的表情。另外几个心腹手下都站在两旁,静不做声。 “大哥,你拿着那鸟信已经看了半个时辰,难道它比醉红楼的娘们还耐看?”刘猛的语气里有些嘲讽的意味。 “你懂什么?”刘兴轻叱,忍不住又将信拿起来看了一遍,希望能从王平的话里得到更多的讯息。 刘兴比刘猛大五岁,两人父母死得早,从小就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所以兄弟之间感情极好。他带着弟弟本想参军为国效力,却不想得罪了那个狗官,屡次被其鞭笞,最后被逼得成了流寇。 不过刘兴也不是省油的灯,逃出军营的那晚,他一个人摸黑回去把那个狗官来了个三刀六洞,猩红的鲜血流了一地,当真是快意之至。 盗亦有道。 这是刘兴的一贯行事标准,虽然这种想法在有些人的眼里是那么可笑。但他既然成了流寇,又怎会去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每次他们下山办事,刘兴都会一再明确,只可抢东西,不可伤人,而且抢的大都是富户,毕竟穷苦百姓也没什么好抢的。 但是现在王平一张嘴就要他们老老实实地呆在山上不要轻举妄动,而且又不说明到底需要蛰伏多久,刘兴心里有点不高兴了。毕竟自己手下有四百多个兄弟,加上各自的家属,这松山上有近千人,不让抢不让下山,那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 “大哥,王平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刘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竹签,一边剔着牙一边问道。 “你自己看吧。”刘兴手一伸,没好气地说道。 刘猛接过信,还没看完,额头上便已青筋*。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骂道:“这狗rì的,平时拿我们的东西还少么?现在倒好,几句话就想让我们乖乖呆在山上做良民,他算个鸟!大哥,莫要理会,明天我就带人把柳城县清洗一遍,看他还敢不敢没事找事!” “你急什么!难道不知道看完信么?他在信里已经说清楚了,这个新来的县令和安禄山关系很不一般,万一惹恼了他,真把边军调过来,咱们可就是死路一条!”刘兴恨恨说道。 刘猛被自家大哥骂得浑身一个哆嗦,连忙把信又看了一遍,才问道:“大哥,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山里存粮已经不多了,如果不来次行动,兄弟们可不答应呢。” 刘兴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这样吧,明天你带几个机灵的兄弟下山,去柳城打探一下这个新来的县令到底是何方神圣,回来咱们再商量怎么做。” 刘猛点点头,神sè显得有些狰狞。 萧哲自然不会知道,自己一来柳城便成了各方势力关注的人物,甚至会有十几里外的马匪来打探自己的消息。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柳城这两年一直没有县令,虽说县衙还在,但毕竟没有一个主事的人。而他来到这里,不管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去看待,他都是这里的县令,是能够决定一切的人。 昨天晚上在醉红楼应酬那帮人,对酒jīng有些过敏的萧哲也被迫喝了一点,结果回来就上吐下泻,把荆楚吓个不轻,还以为被人在酒里下了药,又是请郎中又是烧水熬药,折腾了大半宿,直到黎明时分才回房休息。 萧哲长年修习武功,倒也没什么大碍,在床上躺了半天就受不了,径直穿衣服起床来到院子里。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虽然是在北方,但是大中午的rì头也很毒。 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让人听了更觉烦躁。 萧哲随意披了一件袍子,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就在屋檐下独自静坐。 院子里有一棵槐树,翠绿的叶子严严密密地衔接在一起,只有一点点阳光能够穿过,在地上投下斑驳零碎的倒影。萧哲很喜欢现在这种氛围,安静又不沉闷,偶有微风穿过,也能减去不少烈rì带来的焦躁。 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梳理了一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清查一番以前留下的各种卷宗。起码这是他所能接触到的第一手资料。 如何去治理好柳城,起码让它摆脱现在这种混乱不堪的局面,说实话萧哲还没有一个清晰的头绪,所以他需要先对这个地方做一个详细的了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今天是荀假之rì,县衙里也比较冷清。唐朝官员每十天休假一天,称“荀假”。此外,还有各种节令假(如chūn节假七天)、定省节(三年探望父母一次,共三十五天)、婚假(九天)、丧假(视与死者关系而定时间长短)、病假(最长不超百rì,过百rì则解职),相对而言还是比较人xìng化的,和后世的假rì安排基本差不多。 萧哲叫过来一名护卫,让他到赵然家里去一趟,说自己在议事房里等他。 因为赵然是主簿,所有的文书,卷宗都是他在管理,所以萧哲要找他好好谈谈,再让他协助自己把卷宗都理清楚,看看这个恶名在外的柳城县究竟是从哪里开始腐化的。 赵然其人,表面上没有什么主见,但是萧哲从昨天晚上酒宴上的观察来看,此人也是个人jīng,并没有一般读书人的迂腐,说话做事都很圆滑,不可以轻视。 此刻萧哲才感觉出自己的不足,尽管比古人要多近千年的见识,但是那都是在大方向上的优势,具体到一些小事情的处理上,还有很多需要向古人学习的地方。 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如何艰难,也要把柳城县治理好,迈出这坚实的第一步。 第二十章 【主簿赵然】 - 鼎唐 - 李青崖 () 赵然对这个新县令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显然还不太适应,所以当萧哲手下的护卫来请的时候,倒显得有些局促。在面对齐思改等人时候的镇定也消失了,因为他现在还摸不清萧哲的想法。 以前的县令刚来柳城的时候,大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对他们这几个县衙里的老人并不在乎,所以很快就受不了来自各方的阻力,灰溜溜地落荒而逃。但是赵然很清楚,这个萧哲不一样,起码到现在为止,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也没有透露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只是按部就班地了解资料,好像来柳城只不过是做个太平县令。 赵然参加过进士科的考试,也算是秀才,只不过没有太好的成绩,后来找人托关系才做了一个主簿。赵家在柳城县也算得上是望族,然而赵然已经故去的父亲却是一个十足的败家子,弄得家道中落,也连累了赵然。 如今他已是孤家寡人一个,二十好几的人也没有娶亲,整rì就呆在县衙里和王平等人厮混,再不然就是窝在家里品读诗文,一时之间外面也是流言四起。只不过赵然可谓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家中一些亲戚的劝告是左耳进右耳出。 来到县衙议事房的时候,萧哲已经等候多时。 赵然连忙上前致歉,萧哲站起身来摆摆手,笑道:“赵主簿不必如此。今rì本是假期,说起来还是我耽误了你的时间。只是柳城如今百废待兴,我也只好请你过来。” 赵然道:“不知道大人找我来,需要我做什么事?只要赵某能办到的,定然会全力以赴。” 萧哲道:“赵主簿,有你这句话我可放心多了,如果没有你们的援手,我在这柳城县可就真是寸步难行了。” 赵然注视着对方的眼神,能够感受到他的真诚,心中不禁有些唏嘘。不管萧哲和安禄山的关系怎样,就冲他如今这番谦逊的态度,自己也不能太过敷衍了事。于是拱手道:“大人您太客气了。想必今天大人叫我过来,是要查看一下柳城以前的卷宗吧?” 萧哲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大人请随我来。”赵然头前带路,两人一先一后向隔壁库房行去。 库房里面很宽敞,只有外边房子的一个墙角堆着一些粮食,再往里走,便是堆放各种卷宗的房间。在赵然的指引下,萧哲一项一项地查看过去。从户口登记册到赋税上缴记录,萧哲耐心地浏览着。 “赵主簿,怎么没有近两年的赋税收缴记录?”萧哲皱着眉头问道。 赵然微微苦笑,表情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无奈,道:“因为柳城百姓的生活过于贫苦,所以朝廷已经免了三年的赋税。” “原来如此”,萧哲点头,又道:“既然如此,那这两年百姓的生活有没有好转一些?” “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只有齐大人才知晓民生方面的情况。”赵然犹豫道。 看他一副语焉不详的模样,萧哲知道他肯定了解一些事情,但是因为某些方面的考虑才不肯对自己明言。当下也不点破,继续翻阅着卷宗。 其实又何必他说,萧哲这一路所见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沿途土地荒废,百姓不勤耕种,处处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一如这七月的天气,沉闷得让人有些窒息的感觉。尤其是来到柳城县中,看到百姓们那种呆滞的表情,萧哲心中又怎么会不觉得疼痛。 那种凝滞的眼神,他在后世的电视上已经见过很多,大都是穷山沟里对生活无望的农民。呆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晒着爆裂的阳光,如同等死一般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然而他们在逐渐被主流社会所遗忘,在穷山沟里过着rì复一rì贫穷无望的生活。 如果柳城县也是这样,如果下一代依然被这一片狭窄的天空所束缚,那么自己来到此地又有什么意义?什么安禄山的考验,什么世俗人的谈论,这一切,在一个已经深深陷入泥潭的现实面前,是那样无力而飘渺。 在看到人均粮食产量和人均收入的统计后,那一行行有些触目惊心的数字让萧哲简直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去年,人均粮食产量才2斗! 在询问过赵然后,萧哲才明白,如果换算成现代的计量方法,人均粮食产量才大概30多斤!而且去年还是收成比较好的年份,如果遇上灾年,连这个数字都达不到。 萧哲心下恻然,根本无法想象,如此低的粮食产量,柳城县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也难怪齐思改会说,如果没有朝廷的救济这里的百姓连生存都存在问题。可就这样一直靠朝廷的救济活下去么?那么自己又何必来此掺合这趟浑水? 柳城县的百姓主要种植小麦,食物也以面食为主。按照常理来说,这里rì照充足,并不缺乏水源,应该很适合小麦的种植,怎么会产量如此之低? 这样一个疑问,久久盘旋在萧哲心中,挥之不去。 看到萧哲yīn晴不定的神sè,赵然心中也不是个滋味。他本以为萧哲今天叫他过来无非是走走过场,简单地了解一下情况,然后便会有各种各样的措施颁布下去,当然这些措施基本都难逃失败的命运。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面前的这个看起来还没有自己年长的青年,居然能够沉下心来翻阅这些枯燥的卷宗。 自己已经在这里蹉跎了好几年,原本那些雄心壮志都已被岁月所磨灭,只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毫无疑问,萧哲的到来,让赵然沉寂很久的心弦有了一丝颤动。 “这是怎么回事?”萧哲指着自己手中的案宗问道。 赵然侧过身子望去,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这些案宗都是他整理的,凭他的记忆力,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记载着什么,摇头叹道:“大人,不瞒您说,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百姓到县衙来告过状了。” “一年?!”萧哲冷冷道:“柳城这么太平?整整一年都没发生任何案件?” 赵然心中是清楚的,但是其中的关节,他还不想告诉萧哲,起码现在不想说。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得罪任何人。萧哲虽然看起来像个做正事的人,但是能力如何还不好说。假如他到时候把事情全搞砸了,一拍屁股走人,自己的rì子可就不好过了。 在柳城这个小地方,站错了队伍,同样是很悲惨的事情。 萧哲见他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默不作声地将案宗放回原处,然后迈步向外走去。 赵然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跟着走了出去。 回到议事房中,让赵然在自己对面坐下,萧哲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开口说道:“赵然,你有心事?” “大人何出此言?”赵然淡淡问道。 “柳城的穷,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这些话,其实不用我说,想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萧哲盯着赵然的眼睛,声音很冷。 萧哲的目光让赵然觉得很不舒服,那是一种带有压迫xìng的眼神,似乎能够透入他的心底,查看到他的想法。 但他依然坚持着沉默,在这个地方已经见过太多的风雨,他不得不让自己更加小心一些。 “即便你不说,我也会自己查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柳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赵然,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有些时候一个小小的选择,能关系到你的一生!”萧哲掷地有声地说道。 从议事房出来的时候,赵然只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刺眼,晒在人身上,竟然泛起一阵大冬天才能感觉到的寒意。 萧哲同样不轻松,方才故意对赵然施压,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人或许能成为自己得力的助手。毕竟在柳城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熟悉本地情况的人帮衬,很多事情做起来会事倍功半。 这是一招险棋,如果赌赢了,那么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从他刚才的反应来看,萧哲敏锐地感觉到,柳城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会仅仅是因为饥荒和流匪。因为饥荒的原因本身就很离谱,百姓为什么会放着土地不去耕种?这里又不是沙漠地区,不存在无法种植的情况。 想到这里,萧哲提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引蛇出洞。 四个字力透纸背,隐隐露出几分似潜龙出渊一般的锋芒。 第二十一章 【初次交锋】 - 鼎唐 - 李青崖 () 一rì之计在于晨。 县衙后面的小院里,二十位原来安禄山手下的护卫,如今应该算是萧哲的亲随都站在走廊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院子zhōng yāng的两个人,生怕漏掉他们手下的任何一个动作。 荆楚看着面前不动如山的萧哲,他比自己要矮上半个头,但是那股子渊渟岳峙的气势,却始终如一座大山般压在自己心头。无论如何变招,都会被他轻而易举地封堵,这让荆楚心里无比泄气。 原来在安禄山手下的时候,除了也木,众护卫中还真没有人敢跟荆楚硬碰硬地较量。他一旦发动起来,哪怕只是很简单很直接的一招劈掌,对方也很难防得住。但是萧哲只是双脚拉开与肩同宽,左手在腋下虚托,右手向前斜斜伸出,掌心朝上,根本没有一丝如临大敌的觉悟。 “再来。”萧哲望着荆楚,淡淡地笑道。 荆楚一咬牙,浑身力量聚集到了巅峰,胳膊上强健的肌肉将袖子鼓鼓地撑了起来。他前几次已经吃了萧哲的暗亏,这次没有莽撞地直接撞上去。双方相距不过五步,荆楚右脚蹬地,扬起一片尘土,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向萧哲冲去。 在冲出去的一刹那,荆楚忽然一个凌空旋身,左拳如炮弹一般横扫,径直击向萧哲的脸颊。 两人相距如此之近,萧哲根本来不及躲避,唯有硬挡。 一切如荆楚所料,萧哲身形拉开架势,左臂上抬,硬生生架住了他这势大力沉的一拳!荆楚嘴角闪过一丝罕见的狡猾的笑容,隐藏在身后的右手忽地如灵蛇般探出,抓住了萧哲腰间的革带,然后尚在僵持之中的左手变拳为抓,扣住萧哲的左腕,同时发力猛地上提,便要将萧哲举过头顶! 一旁观战的护卫们发出一声惊呼,萧哲现在毕竟是他们的头儿,如果真被荆楚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摔了一个狗吃屎,那以后大家相见该有多尴尬啊。 显然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荆楚将要发力的那一刹那,萧哲的右手自身后探了出来,正确无误地穿过他的腋下,如情人拥抱一般搂住他的后背,然后双手借力,整个人腾空而起,缠住他的双腿,如同一只大马猴似地十分不雅地吊在荆楚身上。 荆楚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敬佩的萧哲会使出这般招数,一时之间愣在那里,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四周的护卫们也是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萧哲忽然发动了,他如一条极其柔软的蛇,那充满爆炸力量的右拳便是他的舌信,达到柔韧和霸道的完美结合。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比起方才荆楚的暴击还要快上数倍。荆楚只觉眼前一花,双臂便被对方扭在一起,力度恰到好处,不会伤害他但是又让他无法挣脱。 随即便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敲打,遍布荆楚身上所有关键位置,因为萧哲的力道掌握得很好,所以这种感觉让他很舒服,如沐chūn风一般。 荆楚还没反应过来,萧哲已经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站在他对面,脸上笑容恬淡。 安静,很安静,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场中两人。 如果,如果刚才萧哲每一击都用上寸劲,那么现在荆楚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么?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所有人心中都有这样一个疑问,但是答案是很显而易见的。 荆楚的感触最深,简直就要对萧哲五体拜服了,挠着头说道:“萧兄弟,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会用那一招么?” 萧哲摇摇头,道:“荆楚,你的身体条件很优秀,远远要强过我。但是你还不太懂如何去运用你的力量,这就像是一个坐在宝山旁边的人,不知道去挖掘那些宝藏,而只是一味地在山脚捡那些土坷垃。我的意思,你能明白么?” 这么浅显的道理荆楚还是懂的,而且这也是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曾经也木也帮他找过师父,但是对方显然无法合理地引导他身上的力量,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所以一切都得靠荆楚自己去领悟,到了今天,对上一般的高手没问题,但要碰上类似萧哲的大家,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萧哲环视着四周的护卫,缓缓说道:“力量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天赋,后天的练习虽然能加强,但是在高手的面前,起到的作用不会太大。刚才我并没有识破你的招数,但是因为我比你快,所以我能在你将我摔出去之前,锁住你的身体。而且我的出拳速度比你要快很多,即便我的力量不如你,我也有把握在你打到我之前先打倒你。” 荆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疑惑着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先从基础开始练起吧。如果你有兴趣,以后每天早上我可以教你一些我自己的心得。”萧哲淡淡笑道。 荆楚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连忙上前给萧哲鞠躬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萧哲笑骂道:“别胡闹,让人看见了笑话。” 荆楚看着四周的护卫们一脸羡慕的神情,不由得心情大好,冲他们使了个眼sè,笑道:“看你们这副馋样,还不赶快拜师啊!不过先说好,我可是大师兄,你们谁都不许和我抢!” 萧哲根本来不及阻止,众护卫们便抢着站到荆楚身后,呼啦啦一片拜倒下去。其实他也不想阻止,荆楚虽然有点自作主张,但是作为běi jīng市九州国术馆的馆主,萧哲还是很想将自己的一身武艺传下去的。 就这样,因为荆楚的一句玩笑话,形意拳便提前诞生了几百年,这说不上是否就是一件好事。但对于现在的萧哲来说,这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拥有一个自己信任的队伍,做事就能够如臂使指,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就在小院里开始比划起来,萧哲看到一个差役站在院门口不停张望,但是又不敢进来,便示意其他人停止练习,开口问道:“有什么事么?” 那差役说道:“大人,齐大人他们在议事房内等您呢。” 萧哲点点头,道:“你先回去,我马上就过来。” 议事房里,齐思改、王平、赵然都在,见萧哲进来,都站起身来,一一见礼。完毕之后,萧哲坐到了主位上,看着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的赵然,笑道:“各位,我对于政事不太擅长,这次因为安大人的安排,所以才做了县令,但要论起经验阅历,还需要向各位多多学习。” “萧大人太客气了,有志不在年高,我们这些人对大人佩服得很,年纪轻轻就能担起县令的担子,实在是我朝士子学习的榜样。”齐思改有板有眼地拍马屁道。 萧哲稍稍谦逊一番,又道:“今天请诸位过来,是想听听各位对于柳城县现状的看法。” 齐思改忽然没了声音,赵然也紧闭着嘴巴,只有王平大大咧咧地说道:“萧大人,小的有几句话,可能不太中听,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萧哲依旧是一脸轻松的笑意。 “大人初来柳城,可能还不太了解这里的情况,那我就简单说说”,王平瞟了一眼齐思改,见他如老僧入定一般没有反应,放下心来,继续说道:“咱柳城一直贫困,要钱拿不出钱,要人也没有人,县衙里也就十来个人,稍微出点什么事都解决不了。我明白,大人是想为柳城的百姓做点实事,可是也要看实际情况,您说对吧?” 萧哲点点头,并不急于反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道:“如今柳城的百姓听说您来了,都开心得不得了,觉得这rì子似乎有点希望了。当然,大人要做事,我们一定支持。只不过县衙里这十来口人,也都是有家有室的,而朝廷已经拖欠咱们的俸禄大半年了。就拿看守牢房的老王头来说,若不是我和齐大哥时常接济,恐怕早就饿死了。俗话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这人可能说话有点糙,不过都是大实话。” “王大哥的意思是,让我先解决一下朝廷拖欠各位的俸禄?”萧哲眯着眼睛说道。 “正是如此!只有大家吃饱了,才有力气帮大人办事,您说对吗?”王平说道。 “不错,这个问题我已经记下了,回头就想办法帮大家解决。还有其他的问题么?一并说出来,我帮你们把后顾之忧都解决掉。”萧哲心中冷笑,这就是你们的招数?看来不过如此。 “我有话说。”一直沉默的赵然忽然开口,目光中闪烁着有些奇怪的光芒。 不知为何,萧哲忽然心中一紧。他到现在还不清楚赵然的立场,但是看今天这个形势,他应该会透露出一点真实想法,否则一贯谨慎的赵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口。想到这里,萧哲凝神望着主簿,一派洗耳恭听的模样。 第二十二章 【击鼓鸣冤】 - 鼎唐 - 李青崖 () “大人,柳城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原因有很多”,赵然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是本地人,犹记得年幼时候,这里的百姓生活较现在要好上百倍,不敢说有多富裕,起码衣食无忧。” “继续说下去。”萧哲隐隐觉察出赵然的用意。 “您也翻阅了近几年的各类卷宗,柳城百姓近些年来确实不勤于耕种,以致土地荒芜,粮食产量低下,到了吃完上顿没下顿的地步。这一切,都是因为五年前,柳城东边不远处的松山上来了一帮马匪,时不时地下山劫掠,这里的百姓们都被他们抢怕了,不管家里存了多少粮食,依然吃不饱饭,因为大部分都会被抢走。”说到最后,赵然的声音渐渐提高,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愤怒还是痛心。 “难道没有官兵前去清剿?”萧哲沉声问道,眉间隐现怒意。 赵然还未答话,一直在旁静听的齐思改忽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有些沉闷的气氛。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插话道:“大人,老朽也有几句话要说。” 萧哲点点头,道:“齐大人请说。” 齐思改似有深意地瞟了赵然一眼,道:“要说这清剿马匪,不是我们不肯尽力,实在是有心无力。松山那帮马匪的头领是一对刘姓兄弟,端的是武艺高强,手底下的四百多个马匪都是从边军中逃出来的,jīng通沙场对战。官军之前也来清剿过几次,没剿灭占据险要地势的松山马匪,反倒来柳城县清剿一番,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咱们这里的百姓。” “该杀!”萧哲猛地一拍桌面,恨恨说道。 不明白他说的是马匪该杀还是那些扰民的官军该杀,齐思改等人一脸愕然,不敢接住他的话头往下说。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萧哲收回手掌,然而胸中怒意难消,语调也变得愈发冰冷:“此事为何不上报安大人,由他定夺?” 齐思改叹口气,悠悠道:“安大人虽然节制三地,但是咱柳城归属营州都督府直接管辖,文书也送了很多次,只要一入都督府,便再也没有了下文。偶尔催得急了,便派一队官兵过来清剿一番,于事无补。” 在古代越级上报是很犯忌讳的事情,这一点萧哲还是清楚的,所以他也不便过于苛责齐思改等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能和安禄山说上话。 “即便是清剿了马匪,咱柳城不见得就能太平下来。因为这里地处边界,和奚族、契丹都接壤,每年秋末,他们都会飞骑南下,大肆劫掠一番,弄得民不聊生。” 内有马匪作乱,外有异族入侵,也难怪柳城的百姓懒于耕种:做得再多,也是为别人服务,那还种什么地?不如躺在家里等死,免得心忧。 齐思改说完,议事房内沉闷了许多,各人都有自己的心事。萧哲想到一事,不禁开口问道:“既然柳城县如此贫穷,那么东街上那一排青楼酒肆为何如此繁华热闹?难道百姓饭都吃不饱,还有闲钱去寻欢作乐?” 众人脸sè变得有些尴尬,倒是赵然面sè平静地说道:“大人,凡事有弊必有利,柳城虽然深受异族之害,却也因为地处三方交界,占据了一些便利,南来北往的行商坐贾,大都会选择在这里互通有无。我天朝的食盐和铁器,契丹人的骏马兽皮,都会在柳城交换。近几年形势不稳定,这些青楼酒肆的生意已经冷清了不少。” 萧哲点点头,抛出了一个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那么诸位可有什么对策,改变柳城现在的这种状况?” 就在四人为了柳城的将来商议之时,城东却发生了一件能够直接影响县城局势的事情。 陈老二做梦也想不到,早上还跟自己怒眉相向的妻子如今变成了一具尸体。她就躺在自家炕上,双眼圆瞪,嘴角流出猩红的血迹,脸上的表情狰狞得有些可怖,一身粗布衣裳上还残留着几个硕大的脚印。 陈老二不知道她死之前在想些什么,但是他明白,这个一直以来脾气暴躁却心地善良的女人肯定是死不瞑目的。 回想起过往种种,再看看如今家徒四壁的窘迫,七尺男儿忽然有些抑制不住地靠着木门瘫软在地,两行浊泪从他那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流下。他张大着嘴巴,双手颤抖着抠着地上的泥土,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苦到不能哭,才是真的苦。 “娘!”一个略微显得有些稚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接着便是一大堆干柴从那少年肩上滑落,散了一地。少年大概十五六岁,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上满是泥污,唯有那双眸子十分干净,里面纯澈地没有一丝杂质。 “诚……诚儿……”陈老二看到少年,总算稍稍回过神来,艰难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陈诚连忙上前扶起自己的父亲,声音颤抖:“爹,娘她怎么了?” 陈老二在儿子的搀扶下,缓缓来到炕边,伸出布满老茧的右手,轻轻抚过妻子皮肤粗糙的面庞,声音很轻,如梦似幻:“孩子,你娘是被王庆活活打死的。” 陈诚还很瘦弱的身躯狠狠一抖,那双干净的眸子里流露出浓浓的恨意,他看着自己的父亲,道:“是不是因为他霸占了咱家的地?” 陈老二似乎不敢面对自己儿子的眼神,唯有背过身去,点点头。然后便坐在妻子身边,凝望着她绝对算不上美丽的容颜。 只听的身后传来一阵响动,陈诚折身走到院子里,推出那辆破板车,然后又从里屋搬出自己的被褥,铺在板车上。他来到炕边跪下身去,恭恭敬敬地朝母亲的遗体磕了三个响头。 陈老二目瞪口呆地望着儿子,直到他将妻子的尸体搬到板车上,才惊恐地拦住他,颤声问道:“诚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爹,你不是说县衙里新来了一个县令么?我今天就要带着娘的遗体去告状,我要他还我们陈家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你想要王庆给咱家什么公道?”陈老二心里有些发慌,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陈诚注视着母亲死都不肯闭上的双眼,心里忽然一阵钝刀划过般的疼痛,他握住心口,冷冷道:“杀人偿命!” “诚儿,你不要犯傻啊!”陈老二焦急地搓着手,喃喃道:“就算来了个新县令又能怎么样?王庆那厮是咱柳城县的第一号大户,你看他这些年作了那么多孽,哪一次那些狗官不是在帮他?否则他早就死了几十次!诚儿,你不要冲动,听爹一句劝,好不好?” 陈诚抬起头来,那种陌生且冷峻的眼神让陈老二一阵心悸,只听他说道:“爹,以前他霸占咱家的地,欺负咱们,甚至动手打咱们,您说咱惹不起他,所以咱就忍气吞声地过rì子。但是现在,娘都被他活活打死了,难道咱们还要忍吗?咱们这样,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啊!”顿了一顿,陈诚一字一字地说道:“如果今天你不让我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陈老二颓唐地走到一边,不是他不想去,而是这狗rì的生活早已磨灭了他所有的勇气和血xìng,只剩下四个字,苟且偷生。 陈诚毅然地推动板车,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家,至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深知儿子倔强脾气的陈老二没有再阻拦,而是跟在他身后。两人一上街,便引来了街坊邻居的观望,一路上都有人在指指点点,但是陈诚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他只是朝着县衙的方向坚定前行。 人群中有几个身形健硕的大汉也在旁观,其中似乎是首领的神情轻浮的青年唾了一口,十分不爽地说道:“真他娘的倒霉,好不容易下趟山,就碰到这种事情。” 这人正是从松山跑到柳城打探消息的刘猛,他身边一个心腹低声说道:“二当家的,今天咱们一点收获都没有。这娃娃似乎是要去县衙告状,咱也跟去看看吧,指不定就能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 刘猛点点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一行人遂跟着人群向县衙走去。 来到县衙门口,这里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在门口站立的破旧的大鼓,陈诚放下板车,深吸一口气,来到鼓前拿起木槌,手臂高高扬起,然后狠狠地砸了下去。 “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在四周行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如同chūn雷滚过,惊醒了柳城这片沉寂多年的天空。 那个瘦弱但是坚毅的身影,孤单却又坚定地站在县衙门口,面无表情地望着里面,直到萧哲等人的身影出现,直到人群中一片哗然,少年眼中似有泪花闪动,双膝一屈,面对着那群已经是他生命中最后希望的人。 长跪不起。 -------------------------------------- 诸位大大抱歉,昨晚小区电话线路检修,宽带给停了,所以无法更新,实在是对不起,原谅则个^-^ 第二十三章 【恶霸王庆】 - 鼎唐 - 李青崖 () 人的一生中,十五六岁应该是最美好的年纪。无忧无虑,对生活充满新鲜感,每一天都会过得很有趣。也许这只是大部分人的生活状态。毕竟还有那么一部分孩子,他们需要承担的是比同龄人多出很多的压力,彷徨,甚至绝望。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有的时候,生活就是有这种能力,压得你原本自以为笔直的双腿弯下去,直到你的膝盖和大地亲密地接触在一起。 走在最前面的萧哲脸sè沉静,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在他身后的是齐思改、王平、赵然、荆楚和一大帮跟随。陈诚抬起头来,有些倔强地昂着头,眼眸里有希冀也有担忧。 跪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身后的板车上是一具尸体,应该是这少年的亲人。萧哲心中很不是个滋味,走到少年面前,伸出手。旁边围观的人群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哲,经过一些有心人的低声言语,一会儿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便是柳城的新县令。 “孩子,起来。”萧哲尽量放缓语调,他怕再次刺激到这个身形瘦弱的少年。 陈诚有些怀疑地望着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很多的人,他不相信这个人就是县令,更不相信他能帮自己惩治那个王庆。 “真是混账!萧大人和你说话你没听见?青天白rì的拉上一具尸首跑到县衙门口,你可是要故意闹事?”王平自然是认识陈诚的,也知道陈家和自己表哥王庆之间的恩怨,如今看到陈诚他娘的尸体,心里估摸着八成与自己表哥有关,不由得恶狠狠地说道。 陈诚听到这个尖锐的声音,一转头便看见了王平,那股子恨意猛地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双手一按地便站起来要冲过去。一双温暖但是有力的手扶住了陈诚的肩膀,少年惊讶地望过去,萧哲神情温和,然而那一双看起来并不强壮地手却让自己动弹不得。 “王大人!”萧哲没有回头,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冷峻,颇含一些jǐng告的意味在里面。 齐思改悄悄扯了扯王平的衣襟,示意他不要多言。 “你叫什么名字?”萧哲看着陈诚,轻声问道。 陈诚忽然用力挣脱了对方的双手,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戒备地问道:“你,就是咱柳城的新县令么?” “不错,我叫萧哲。” 陈诚还未说话,陈老二忽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冲着萧哲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然后一把将陈诚拉到自己身后,道:“这孩子不懂得礼数,大人您不要责怪他,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管教好。” 萧哲微微颔首,却对陈诚说道:“你既然击鼓,所为何事?” 陈诚忽地鼓足勇气,从自己父亲身后站了出来,指着那辆破板车上的尸首,语气变得有些哽咽:“大人,我的娘亲今天被人活活打死,我希望您能还我一个公道!” 王平眼皮一跳,有些忐忑地看着萧哲。表哥这次有点过分了,自己刚刚劝诫他最近收敛一些,毕竟萧哲刚刚上任,万一这把火真的烧起来,后果如何可不好说,自己现在也只有见机行事了。 萧哲剑眉一拧,迈步来到板车前,掀开被褥,死者那双睁大的眼睛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之前在战场上虽然也见过死人,但远没有面前的这个农妇更能刺激到他。 “是谁打死你娘的?”萧哲冷冷道。 “他叫王庆!”陈诚对面前的县令颇有些好感,怕他不知道究竟,又补充了一句:“他是咱柳城县最有钱的人。” 为富不仁,恶霸地主。萧哲脑海中闪过这两个成语。回头望去,齐思改等人都垂首敛眉,倒是赵然冲他使了个眼sè,似乎是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大人,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王平上前一步,在萧哲身后低声说道。 “误会?”萧哲冷笑一声,道:“人命关天,王大人居然说这是误会?” “这……”王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哲不再理会他,上前扶住陈诚的肩膀,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讲给四周那些议论纷纷的百姓听:“你放心,杀人偿命,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陈诚眼眸里闪过一丝亮sè,点头道:“大人,我叫陈诚。” 陈诚?萧哲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后世历史中某个党派中的CC一系。眼前这个少年,不见得有多少才华天分,但是那股子倔劲却很像自己年幼时候习武的样子。收敛心神,他冲陈诚问道:“你知道那个王庆家住哪里么?” 陈诚道:“我知道,他家离我家不远。” “那好,你带我去。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就不要带着你娘的遗体过去,听我一句,就放在县衙里,我自然不会让你娘死不瞑目。” 在征得这个少年的同意后,萧哲命两个差役将尸首推入县衙,安置在后院之中。 少年陈诚走在最前面,随后是萧哲、陈老二、齐思改、王平、赵然,荆楚带着护卫和差役们,然后便是一大群围观群众,其中自然还有松山马匪的二当家刘猛。 王庆的家离县衙大概半柱香的路程,从外面看去,他家几乎占去了半条街的位置,府门口摆放着一对张牙舞爪的雪狮子,几个衣冠不整的家丁懒洋洋地蹲在门口晒太阳。 萧哲等人来到王府门口,早有家丁进去通报,片刻工夫,油光满面一脸富态的王庆便带着一大群家丁迎出门来。 萧哲冷冷打量着这个柳城首富,对方亦拿眼睛瞟着他。萧哲身后的王平不停对自己的表哥使眼sè,示意他态度放谦逊一些。然而王庆似乎在这一刻得了近视眼,上前一步,大刺刺地对萧哲拱手道:“草民见过萧大人。” 萧哲看他这股子嚣张跋扈的气焰,依然不动声sè地说道:“看你这排场,我似乎应该叫你一声王爷。” “不敢不敢,不知萧大人今r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其实一开始看到站在萧哲旁边的陈诚,王庆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但他觉得自己后台够硬,所以根本就没把一个小小的县令放在眼里。 “今rì有人到县衙击鼓鸣冤,状告你恶意杀人”,萧哲缓缓说道:“所以,请你到县衙将这件事情说明白。” “杀人?”王庆斜睨了陈诚一眼,不屑地说道:“大人是不是弄错了?这小子的娘分明是自己走路摔死的,跟我有何干系?” 陈诚双眼赤红,险些便要冲上前与对方撕打,然而萧哲却先他一步跨了出去,冷冷道:“既然你不把本官放在眼里,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来人,给我拿下!” 王庆没有想到对方敢来硬的,不由得后退一步,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你可知道营州都督是我什么人?” 萧哲见自己手底下的差役们一脸惧sè,对面王庆手下的家丁们满脸有恃无恐的样子,知道今天如果不把他缉拿归案,以后在这柳城县可真就是寸步难行,不由得咬牙道:“荆楚,将此人给我拿下!” 这下不但王平和齐思改一脸惨白,连赵然都顾不得其他,来到他身后低声说道:“大人,不可!” 萧哲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王庆。 荆楚是个浑人,不明白那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和人情,此时见萧哲已经下令,便带着护卫们如猛虎下山一般径直扑过去。那些家丁哪是他们的对手,三拳两脚便被打得抱头鼠窜。 萧哲望着已经被荆楚缚住双手犹自大声叫屈的柳城首富,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袭击官差,罪加一等!” 现场忽然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萧哲会直接撕破脸皮,尤其是在那些百姓眼里,官官相护是他们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从来没有一个县令会像萧哲一样,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已死的农妇直接跟县里的大户翻脸。 这真的是柳城的官么?为什么他和其他官儿不一样? 所有百姓的心里都有了这样一个疑问。 陈诚不会去想那些,他只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县令没有食言,他做到了答应自己的事情,他不像父亲说的那些官儿。 他是一个好人。少年陈诚心中如是想到。 荆楚神情肃然地对萧哲说道:“大人,人犯已经拿下,该如何处置?” 萧哲蓦地抬头望了望其实很蔚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道:“关押候审。” 轰轰烈烈的柳城大整治运动,就此拉开了序幕。 ------------------------- 恳求推荐收藏!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四章 【暗流汹涌】 - 鼎唐 - 李青崖 () 随着王庆被关入县衙大牢,柳城这潭外人眼中的死水终于泛起了一丝丝波澜。萧哲命人将大牢修缮了一番,然后革除了老王头的狱卒身份,不过出于一些考虑没有让他回家,而是命他负责县衙里的清洁,也算是一份工作。 萧哲又从范阳带过来的护卫中抽调了五人临时充当狱卒,对王庆严加看管,不允许任何人探视。陈诚对新县令表现出莫大的信任,不用任何人劝说,便拽着自己懦弱的父亲回家等消息去了。 各方势力的目光都紧紧注视着县衙,等着看萧哲如何处置王庆。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萧哲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地,对王庆一案只字不提,把自己关在县衙后面的小院里,荆楚带着几个护卫披甲带刀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肯放进去。 王家大堂里,一大群人眉头紧锁地围坐在一起,看着在门口不停踱步的王平,整个大堂里都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气氛。 “表弟,你倒是说句话呀,现在该怎么办?老爷被关在县衙大牢里,我们又不能进去探视,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唉!”说话的是王庆的正室王刘氏,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主意,现在唯一能仰仗的便是做县尉的表弟王平了。 王平停下脚步,一摊手道:“我知道,问题是现在县衙里都是那个萧哲的人,我虽然是县尉,可连牢房都进不去!” “啊?”王刘氏轻呼一声,道:“那老爷会不会有事啊?表弟,现在家里只能靠你了,你可千万要保住你表哥的xìng命啊,呜呜呜。”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么?”王平无奈地摇头道:“表嫂,你也不用太着急,我回去和齐大人说说,一定要想办法见那个萧哲一面,替表哥求求情,我想应该不会有xìng命之忧。” “也只能如此了,奴家一介女流,不能亲自去见萧县令,一切唯有靠表弟你了。如果需要人手或者钱财,你尽管说句话,只要能把老爷救出来,哪怕是倾家荡产我也愿意。”王刘氏娇怯怯地说道。 王平点点头,面前这一大堆哭哭啼啼的女人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便敷衍几句,告辞离去了。 出了王家,他并没有回家,而是转道去了齐思改家。 齐思改看起来很悠闲自在,在家中简朴却不简陋的后花园里一个人静坐。他身处凉亭之中,面前的小池塘里几尾金鲤不停地钻来钻去,等待着他手里的鱼食。 王平也算是齐家的常客,所以家丁将他直接引到后花园里来。 微风吹过,天气难得如此清爽,然而王平的心境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似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来,齐思改转过身子,不紧不慢地笑道:“王平,看你气sè不是很好啊。” 王平闷哼一声,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平时跟我称兄道弟的,一到关键时刻就做缩头乌龟,亏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赏花观鱼!是以语气也很冷淡:“齐大人,您果然好雅兴啊!” 齐思改虽然平常给人的印象是不善言辞,但是作为一个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心思如何不机敏,眼下一看王平这副气鼓鼓的样子,便已知道了他的想法,当下也不生气,而是指着身前的石凳道:“坐。” 王平拱拱手,道:“坐就不必了。齐大人,今天我来是想拜托您一件事。” “哦?请讲。”齐思改淡淡道。 王平看了一眼身后的家丁,犹豫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表哥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毕竟算是咱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对齐大人一直也颇恭敬。如今他犯了事,看那个萧哲的意思似乎是要大动干戈,我是王庆的表弟,这次实在是不方便出面,所以只能过来跟您说说,希望您能出面。” 齐思改淡淡一笑,眯着眼睛说道:“你是想让我去萧大人那里帮你表哥求情?” 王平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您在咱柳城做了这么多年县丞,老成持重,哪一任县令敢不听听您的意见?我也不奢望能让我表哥一点罪不受就出来,只要能免去他的死罪,其他都好说。” 齐思改凝视着凉亭下的金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摇摇头。 王平虽然有了这种预感,但此刻见他果真不允,心头不禁凉了半截。想着果然是危急时刻方见人心,平时看他对自己兄弟俩那么客气,如今居然连帮忙说句话都不肯,真真是世态炎凉! 他心下气恼,再加上本就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长袖一拂便要走人。 “你别着急”,齐思改忽地开口说道:“怎么还是这么冲动?我问你,萧大人这次为什么会抓你表哥?” 王平一愣,那颗简单的大脑顿时有些迷糊。 齐思改叹道:“当rì的局势你也看见了,萧大人势成骑虎,如果不抓你表哥,他以后在柳城就没有半点威信了。而如今所有人都在等着结果,只要萧大人不想失去民心,他就不得不杀鸡儆猴。” “那您的意思是这件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王平忐忑地说道。 “也不尽然”,齐思改摇摇头,道:“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关注萧大人的动向,他既然不肯见外人,也不肯开堂审案,说明他也有些顾忌。” “那我们该怎么做?”王平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语气也变得兴奋起来。 齐思改沉思了一会,道:“他只是说不肯见外人,却没说不肯见东西。你马上去王家,多拿一些珠宝首饰,在晚上悄悄给他送过去,还有他的那个护卫统领,也要备一份厚礼,他的护卫们也要人手一份。记住,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被人发觉。” “这个容易,我马上就去办。”王平点头道。 “这只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齐思改沉吟道:“最重要的,我们还是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王平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你别忘了,你表哥还有一尊大靠山呢!平时砸了那么多银子,如今生死存亡的关头,那层关系不用还等什么?” 王平一拍手,喜道:“对呀,我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我待会回去就写信派人送到营州去!就算那个萧哲马上开堂审案,最快也要好几天,到时候营州的人过来了,他想不放人也难,除非他不想做这个柳城县令!” 两人又合计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后,王平才喜滋滋地告辞离去。 第二十五章 【谋定后动】 - 鼎唐 - 李青崖 () 安静的夜晚便于思考,也更能使人平静下来。对于萧哲来说,现在外面的猜测和议论并不会干扰到他的思绪。自从抓了王庆之后,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出过小院,即便是这里和他最亲近的荆楚,也搞不明白自己的挂名师父在想些什么。 现在柳城的情况大致浮现出来,作为弱势群体的百姓是最需要自己帮助的。其实不管在哪个朝代,黎民苍生都是最可怜又最无奈的人群。这一点,萧哲心里很清楚。那rì在王家门口,即便王庆不是那么嚣张,萧哲也会抓他回县衙。 不如此,难堵悠悠之口。 其实这个案子很简单,没有什么需要审查的地方,一如他那rì对少年陈诚的承诺,杀人偿命。 杀一个王庆可平民愤,不难。需要考虑的是杀了他之后会产生哪些连锁反应,毕竟此人是柳城首富,是能够引导本县绝大多数富户的风向标。 萧哲面前放着两张雪浪纸,左边纸上面写着一个“杀”字,右边则是一个“放”字。 笔力遒劲,龙飞凤舞,却无法隐藏其中那股子进退维谷的心境。 “大人,赵主簿来了。”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护卫低声道。 “快请。” 赵然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小院来,冲站在门口神情凛然的荆楚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今天的赵然和平时不太一样,往rì那种散漫的神s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肃穆,尤其是那双沉静的眸子里闪着有些沉重的光芒。 萧哲站在房门口,亲自将赵然迎了进来。 一进屋刚刚落座,赵然的目光便被书桌上放着的那两张雪浪纸所吸引,细细地端详着工整的笔画,赞道:“大人习得一手好字。” 萧哲的书法在běi jīng城中可是相当有名气,很多初识的人根本想不到他还会这一手。在陌生人的眼中,九州国术馆馆主不过是个只会舞枪弄棒的勇夫。其实萧哲从小就jīng研国学,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都有所涉猎,而学形意拳亦不过是想更深层次地感悟汉族文化。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般奇妙,萧哲在别的方面没有什么建树,却成了一位形意大家,也可算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赵主簿谬赞了。”在以毛笔为书写工具的古人面前,萧哲倒也不敢沾沾自喜。 “不仅仅是好字,大人所写得两个字,在下可是有点捉摸不透。”赵然语含深意地说道。 萧哲轻叹一声,话锋一转道:“赵主簿,你既然是本地人,可曾想过有那么一天,柳城的百姓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所有人都不用再为生计而发愁?” 萧哲的话就像是一根刺,猛地扎入赵然的胸口,刺得他隐隐发痛。他又何尝不知道萧哲的用意,但是面对现实的重重阻力,再加上前几任县令的庸碌无为,他一个小小的主簿,捅破天去又能做些什么? 萧哲注意到对方的神sè变化,忽地伸出手去,将那张写着“放”字的雪浪纸拿了起来,然后一片一片撕得粉碎,沉声道:“想要改变柳城的现状,唯有四字。” 赵然眼眸里闪过一抹亮sè,心底某个沉睡已久的地方似乎被唤醒,声音也拔高了不少:“如何改变?” “破而后立。”萧哲直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字说道。 “当真?”赵然肃然道。 萧哲微微颔首,道:“绝无戏言。” “那王庆如何处置?” 萧哲凝视着桌上那个yù破纸而出的“杀”字,坚定地说道:“依律当斩。” 赵然默然半晌,虽然他面sè平静,但是显然在极力压制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离开座位来到萧哲面前,深深地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大人,请受学生一拜!” 萧哲连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不安道:“赵主簿这是何必?” “这一拜,是为柳城百姓而拜,大人受着便是。”赵然面上笑容平和,也许是心头压抑了很久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么? 萧哲心里清楚赵然已经做了抉择。微笑道:“既然如此,还请赵主簿给我细细讲下这里面的一些关节。” “柳城有三害”,放下了包袱,赵然的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第一便是马匪,齐大人那rì说的没有太大的出入;第二便是富户,他们仰仗着县衙的支持,肆意侵吞百姓的土地,更有甚者强行提高地租,致使百姓民不聊生;第三害,则是咱县衙里的那些官们,他们收受马匪和富户的贿赂,对于那些欺压百姓的现象视而不见。正是有这三害,使得柳城越来越贫穷,如果不一一根除,很难达到以前百姓安居乐业的水准。” 从赵然的话里可以感觉到,百姓的生活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自己刚刚上任,那个王庆就敢随意杀害人命,可以想象以前没有县令的rì子里,这些人又是怎样鱼肉百姓? “为官者不廉,为富者不仁,为军者不忠,如此三害,也难怪柳城会到如此境地。”萧哲失望地叹道。 “是啊,而想要彻底根除这三害又谈何容易?不瞒您说,前几任县令中不是没有人想励jīng图治,但是这里面的水可不浅,尤其是咱柳城直接归属营州都督府管辖,那些人每年不知道要送多少金银珠宝过去,所谓官官相护,官匪勾结,便指的是柳城现在这种情况了。”赵然叹气道。 “说到金银珠宝,这两天王庆的家人可给我送了不少,连我手底下的护卫都是人人有份,这王家可真是财大气粗呀。”萧哲哂笑道。 赵然冷笑数声,道:“其实要想破这个局,并非是件难事。” 萧哲见他胸有成竹地模样,不禁来了兴趣,问道:“赵主簿有何看法?说来听听。” “他们所仰仗的不过是有营州都督这个靠山,再加上县里那些富户联手给大人施加压力,便以为大人会放了王庆。既然大人是安大人亲自任命,想必您和他关系匪浅,只要能够得到安大人的应允,一切由您便宜行事,那大局可定矣。” 安禄山?萧哲不由得想到安子悠,不知道这段时间她过得还好吗? “大人?”见萧哲出神地望着窗外,赵然轻声问道。 萧哲回过神来,歉声道:“我亦考虑到这一点,事不宜迟,我现在就给安大人写信,希望能得到他的首肯。” 说罢,他放好纸墨笔砚,当着赵然的面便给安禄山写信,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赵然心下有些感动,望向萧哲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敬意。 片刻工夫信已写好,萧哲叫来一名信得过的护卫,叮嘱他八百里快马火速送到安府,得到回复之后再赶回来,护卫领命后离去,房间里便陷入暂时的安静之中。 其实他本不想再去麻烦安禄山,越到底层越能感觉到大唐这艘豪华巨舰开始破败,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面对即将发生的安史之乱,那能使整个帝国彻底一蹶不振啊!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要面对许多自己知道却无力改变的事情,其实是一种最大的悲哀。 但是现在事已至此,要想改变柳城的现状,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 “赵主簿,你对齐思改齐大人和县尉王平有何看法?”萧哲站起身来,踱步来到窗前,淡淡问道。 赵然道:“齐大人一贯讲究明哲保身,虽然无甚政绩,倒也没有什么大错;至于县尉王平,此人xìng格暴躁瑕疵必报,勾结马匪收受贿赂,联合富户欺压百姓,实在是作恶多端,至于怎么处置,就看大人的意思了。” 既贪又恶,如此人物,居然能够在县尉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几年,由此可见柳城的吏治败坏到了什么程度,更进一步,也可以看出这里面的污水有多深,如果不用雷霆手段,断然难以枯木逢chūn啊! 此路虽然艰难,不过也不是无解之题,却需要极大的魄力。 蓦然想到本朝那位被人称作诗仙李太白的一首诗,萧哲不禁轻声吟了出来:“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窗外,一轮明月正好穿透那层层乌云,将如水清辉洒遍这暗无边际的大地。 第二十六章 【萧氏青天】 - 鼎唐 - 李青崖 () 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正义未必就能战胜邪恶。 眨眼之间便是十天以后,柳城这些天来一直风平浪静。因为王庆被抓入大牢,尽管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县城里的富户们也收敛了不少,在谈论起萧哲的时候多少有了一丝敬畏。他们这些年来过得太安逸了,沆瀣一气连前几任县令拿他们都没办法,气焰愈发嚣张起来。 还是那句话,恶人还需恶人磨。 这些天来,萧哲的护卫们行踪都很神秘,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进进出出,而被他们拜访过的那些农户们,事后如同哑巴一般,任谁询问都不肯吐露半点内容。 今天天气甚好,连rì来遮天蔽rì的风沙渐渐消退,还原出一片朗朗乾坤。 陈老二起得很晚,这段rì子他几乎天天失眠,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妻子的音容笑貌。那个暴躁的女人,自从嫁入陈家就没过上一天好rì子,每天起早贪黑的劳作,刚生下诚儿连月子都没坐满就下地了。 可家里依然是一贫如洗,这柳城的天啊,何时才能重现清明? “爹,爹!快起来!”一大早就出去砍柴的陈诚一进院子就将干柴扔到一旁,如风一样奔进里屋,兴高采烈地喊道。 “诚儿,出什么事了?爹身子不舒服,还想躺一会儿。”陈老二有气无力地说道。 陈诚二话不说上前将父亲拉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罕见的喜气:“爹,萧大人今rì要公审王庆,县衙门口都贴出了告示呢!” “什么?”陈老二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今天公审?可我听隔壁王大妈说这几天王庆家一直偷偷摸摸地给萧大人送礼呢,指不定哪天就将那个畜生给放出来了。” “爹!”见父亲这般说萧哲,少年陈诚有些不乐意:“萧大人怎么会是那种人?他说过要还我陈家一个公道,我相信他!走,我们可是原告,得赶快过去,马上就要开堂了!” 父子两人匆匆洗把脸,一路气喘吁吁地奔到县衙,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街坊邻居,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生面孔。 守在门口的荆楚见两人来了,连忙带入侧室等待开堂,然后一挥手,县衙门徐徐打开,百姓们一拥而入,将大堂外面的空地塞得水泄不通。 这自然是出自萧哲的授意,既然要公审,就要让柳城的百姓们亲眼目睹完整的过程,这才是最有信服力的做法。 巳时已到,只听得三声鼓响,从后堂出来的萧哲一身崭新的青袍官服,更衬得他丰神如玉,似谦谦君子。两道剑眉透出一分威严,隐隐已经褪去了初到安府时的青涩。跟在他身后的是荆楚,头戴风帽,身穿翻领胡服,一身典型的侍卫打扮。 堂下十位护卫齐声低呼:“威——武——” 原来县衙里的差役萧哲基本不用,所以他从范阳带来的这些护卫就成了万能龙套,哪里有需要就冲向哪。这一点,也看得出来安禄山考虑之周全,如果没有这些护卫办事,萧哲可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外边站的百姓们立刻噤声,只听得端坐堂上的萧哲一拍惊堂木,冷冷道:“带人犯!” 人群中微微sāo动,只见蓬头垢面的王庆被两个护卫带上大堂,在大牢里呆了十多天,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子嚣张气焰,但却没有太多的沮丧。看到站在一侧的表弟王平偷偷递过来的眼神后,心中便安稳许多,再看堂上坐着的萧哲,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跪下!”一名护卫见王庆还不知死活地站在那里,便用水火棍轻轻一点他的膝弯。 王庆很不情愿地跪下,眼神游离到别处,似乎在魂游太虚。 站在萧哲身侧的齐思改微微摇头,心中暗叹道:“竖子难成事!如今尚未定论便如此轻狂,难道就不怕萧哲豁出去怕拼个鱼死网破?” 萧哲面sè平静,他只是微微提高声音,道:“人犯王庆,你可知罪?” 王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振振有词地说道:“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萧哲懒得跟他啰嗦,直接冲堂下说道:“带原告陈老二、陈诚父子。” 陈老二怯怯地走上堂,不敢对上王庆审视的目光。倒是陈诚对这个恶霸丝毫不惧,上前对萧哲行礼,然后便开始一条一条讲述王庆对他家犯下的恶行。 最后说到王庆生生打死他娘,少年更是声泪俱下,那瘦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若不是一旁有护卫看守,估计他真会扑上去将王庆活活咬死。堂外站立的那些百姓们大都受过柳城首富的欺压,胆大的已经开始痛骂,顿时堂上堂下乱成一锅粥。 “肃静!”萧哲瞧了一眼脸sè有些发白的王庆,沉声道:“他们说得这些,你可都听清楚了?” 王庆此时有些心慌,面对萧哲的询问,本想抵赖却发现找不到什么说辞。 齐思改见萧哲剑眉一拧似乎要动刑,便上前低声说道:“大人,没有人证物证,仅凭陈诚一家之言就定罪,恐怕不合刑律。” 萧哲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问,点头道:“本官亦考虑到这一点,来人,带人证,上物证。” 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不到片刻工夫,从侧室哗啦啦出来一大群人,这些人有的是目睹了王庆带着家丁将陈诚他娘活活打死的人证,有的拿着以往被王庆欺压的证据,更有甚者连王庆当rì踹人所穿的靴子都寻摸出来。 随后便有仵作像模像样地上堂陈述,说经过他百次勘验,死者身上的鞋印与王庆的靴子尺码完全符合,没有一丝差错。 萧哲不禁感叹这些护卫们办事效率实在是高,要是放在明朝,那可就是绝好的锦衣卫人选啊!想到这里,他心中猛然一动,如果在唐朝建立这样一支密探队伍,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在这些百姓的控诉下,王庆一条条罪状被揭发出来。开始他们还有些拘谨,在萧哲的眼神鼓励下,又见此刻无人敢出声制止,不禁越说越来劲,这么多年心中的怨恨一旦爆发,便如山洪一般汪洋恣肆,最后几乎为了控告你争我抢,险些大打出手,一旁负责记录的赵然大感头痛。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庆脸sè已经是一片惨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平时在自己面前噤若寒蝉的农户们,今天是哪里来的勇气敢这样对自己? 大字不识的王庆其实该好好读书,读史方能明鉴,就会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假如平时他不是那么横行霸道,今天也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生命只是一张单程机票,不会倒档,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县尉王平的神情亦好不到哪去,他今天早上可是在王家一群女眷面前拍胸脯打包票的,如果王庆真的被判死刑,以后的rì子可就不好过了。一想到这么多天送到县衙的金银珠宝他就肉痛,再看看萧哲冰冷的神态,暗中一咬牙,实在不行只能把这件事捅出去。 待众人说的差不多,萧哲方开口说道:“王庆,现在本官就来说说你究竟犯了哪些罪。第一,你恶意杀人,尚且抵赖;第二,你袭击官差,目无王法;第三,你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第四,你居然敢私自送礼,贿赂朝廷命官!” 他话音刚落,后堂便转出几个护卫,手里捧着都是王家这几天送过来的金银珠宝,一件件地报出来由赵然记录。这些财物虽然说不上价值连城,但是在柳城来说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这一下不仅王庆目瞪口呆,连王平也说不出话来。 齐思改心中一紧,看萧哲这架势,今天恐怕是不想放过王庆,还好自己早已料到,请动了那座大靠山。 陈诚得意地瞟了自己的父亲一样,像是在说:看到没有,我说的没错吧?萧大人和以前那些贪官根本就不一样! 萧哲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唐朝刑法志,不禁轻声叹道:“本朝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曾说过:人命至重,一死不可再生。昔世充杀郑颋,既而悔之,追止不及。今chūn府史取财不多,然杀之,后亦寻悔,皆由思不审也。比来决囚,虽三覆奏,须臾之间,三奏便讫,都未得思,三奏何益?自今已后,宜二rì中五覆奏,下诸州三覆奏。” 他口中所说的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便是唐太宗李世民,这段话本是太宗的原话,堂下的百姓们听得是云里雾里,但他身侧的齐思改却是听得懂的。听萧哲如此说,似乎不忍动死刑,难道此事还有转机? “但是”,萧哲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惟犯恶逆者,一覆奏而已,著之于令。王庆,你作恶多端天也不饶你,所以不要抱任何侥幸心理。你所犯之罪,依律当斩!” 王庆此时是真的怕了,见齐思改和王平都不敢说话,再也不装大了,狠狠俯下身去,磕头如捣蒜:“大人,草民知道错了,请您法外开恩,饶小人一命!” 萧哲不再理会,伸出手去从面前的签筒里抽出一根令签,王平见他要下令,知道不可再等,此时也顾不得逾矩,站到堂下说道:“大人,营州都督府长史求见!” 堂外一阵喧哗,那些百姓们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令,此时一听是营州都督府的人,不少人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这些百姓都知道王家兄弟的关系,这会王平搬出一个比县令要大很多的官儿,一些聪明人开始为萧哲担忧起来。 萧哲不动声sè地说道:“请。” 营州都督府长史名叫常瑾,其实接到都督的命令来到此地他十分不情愿,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么,还需要自己一个长史亲自出马?所以他见到萧哲也是一副倨傲的样子,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萧哲欠身道:“公堂之上不便施礼,长史大人勿怪。” 常瑾只是冷冷地说道:“都督大人有令,人犯王庆由我带回营州,他要亲自审理,所以萧大人不必费心了。” 此言一出,堂外的百姓们心中悲愤却又不敢声张,王庆则一脸喜sè,腰板似乎也挺直了很多。 萧哲毫不畏惧地凝视着常瑾的目光,淡淡道:“恕难从命。”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连常瑾都有些诧异,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敢抗命?难道不想要头上的乌纱帽? 这一刻除了赵然等人,其他人都以为萧哲疯了,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农妇搭上自己的前程,值么?但是那些百姓心中却洋溢着感动和敬服,这才真的是父母官啊!柳城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官儿了? 陈诚死死咬着嘴唇,眼眶里已经有泪花在打转。陈老二则是一脸惊诧的表情,他凝视着面无表情的萧哲,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似地。 “你说什么?你敢抗命?”经过片刻的惊讶,常瑾回过神来,不由冷冷地质问道。 “长史大人,柳城之事,皆有本官全权处理,任何人都不可插手!”萧哲丝毫不退,针锋相对地回敬道。 常瑾没见过这么张狂的县令,冷笑道:“由你全权处理?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 萧哲站起身来,平静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函,道:“给我权利的,是三地节度使安大人!” 常瑾心中一惊,不敢相信地从萧哲手里接过信函,打开一看,不由得冷汗阵阵。里面是萧哲向安禄山的阐述,包括对柳城现状的陈述和治理的办法,最后恳求由他全权处理此地事务,任何人不得插手。而安禄山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允,上面还加盖了范阳节度使的烫金大印。 常瑾此时已经知道事情无法挽回,连都督都小看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啊。只是想不通他哪里来的门路,居然能够请动安禄山为他撑腰?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他将信函交还给萧哲,心情沮丧地回营州复命了。 百姓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个开始趾高气扬的什么长史已经灰溜溜地走了,一个个不由得喜上眉梢。而王家兄弟包括齐思改都是一脸死灰。 萧哲目光如炬,扫视着堂下众人,手中的令签终于扔了出去,声音中透着一丝凝重:“人犯王庆,作恶多端,依律当斩。今rì午时,押赴刑场斩首!” “啪”,令签轻轻掉在地上,但是众人心里如同重鼓擂过,余韵经久不息。 沉寂多年的柳城从来没有像今rì这般热闹过,大街小巷都有农户携妻带子地奔赴刑场,个个都是满面喜sè,简直比过年还要开心。 烈rì炎炎,却抵不过众人的火热情绪,片刻功夫,刑场周围便已围得人山人海。 午时一到,在王庆的绝望嘶吼中,**着上身的行刑手高高举起那把鬼头大刀,瞄准位置狠狠劈了下去。 鲜血飞溅,在刺眼的阳光中幻化出一道凄艳的彩虹。 霎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震云霄。 老泪纵横的陈老二拉着儿子陈诚,面对着县衙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参杂着喜悦和悲痛地高声喊道:“孩子他娘,你可以瞑目了,咱柳城终于出了一个青天啊!” ----------------------------------------- 今天晚上又被拉出去应酬了,匆忙赶回来码字,这一章四千五百字,算是补偿中午欠下的,请各位大大多多包涵~ 最后,呼唤票票!呼唤收藏! 第二十七章 【步步为营】 - 鼎唐 - 李青崖 () 王庆伏诛,柳城的百姓们对萧哲的印象大为改观。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个新县令,关于他的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说也不胫而走。那些或多或少都干过坏事的富户们整rì提心吊胆,生怕萧哲下一个就拿自己开刀。 只是萧哲在斩杀王庆之后,又恢复了平常笑呵呵的模样,对这些上门拜访的富户们也颇客气。可这些人不是傻子,萧哲愈是谦逊,他们心里就愈发没底。 荆楚带着一群护卫又变身泥瓦工,在不影响百姓生活的前提下,将县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整rì敲敲打打,闹得不亦乐乎。不过如此一来,往rì那个破败的县衙倒是干净明亮不少,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县衙后院,萧哲早起练了一趟拳,还没来得及回屋擦汗,就被陈诚给缠住了。 “陈诚,你怎么又来了?”萧哲有些无奈地说道。 陈诚一点都不介意他的语气,期待地问道:“萧大人,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萧哲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还是叫我萧大哥吧,整天大人大人的,听得耳根子都起茧了。” 陈诚展颜欢笑,两人并肩步入萧哲所住的正房之中。 从洗脸架上拉下一条汗巾,擦了擦脸,看到陈诚依然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比自己的护卫还要笔直,不由笑骂道:“别跟我来这些花架子,小屁孩还学大人做事。桌上有水,自己倒着喝,总不要我来服侍你吧?” 陈诚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一放松下来便又活力十足,不管他如何懂事,终究脱不了少年天xìng。 萧哲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桌旁,思索了一会方说道:“你说的那件事,我暂时还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呀?”陈诚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咳咳”,萧哲似乎很怕这个少年,温言道:“你还太小了,应该留在家里。如果你真肯上进,我愿意出钱让你去私塾读书,争取将来能博得一个功名,这才是正道。跟着我?这样很没前途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将来给不了你什么好处。” “我不要做什么大事业,我就想跟着你,哪怕做一个小小的差役,我也乐意!”陈诚斩钉截铁地说道。 萧哲依旧是摇摇头,他可以将荆楚变成自己的心腹,也可以将赵然拉到自己的船上,却无法应承面前的少年。因为他还只是一个孩子,现在很冲动很不成熟,不想等他长大了再后悔现在的决定。 陈诚还要辩驳,荆楚一闪身进屋来。 “什么事?”萧哲问道。 “师父,赵主簿在前厅等您呢。”荆楚大大咧咧地说道。反正这里也没外人,他觉得叫师父比叫大人要顺口很多。 萧哲点点头,站起身来神神秘秘地说道:“今天交给你一个任务。” “师父您说,保证不折不扣地完成。”荆楚拍着胸脯说道。 萧哲一指陈诚,笑道:“你的任务就是陪陈诚小兄弟回家,然后教他几招运气的功夫,记住不可以离开他半步。” 陈诚刚想反抗,便被荆楚一把拎了起来。他对这个大家伙素有好感,倒也不生气,只是望向萧哲背影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沮丧。 转入前厅,赵然已经等候多时。两人相见,少了以前的拘谨和客套,多了几分亲近。经过王庆一案,赵然对萧哲已经十分心服。他很欣赏这个新县令的决断和手腕,对于该杀之人绝不姑息,这在柳城可需要极大的魄力。 杀鸡儆猴也好,敲山震虎也罢,如今的柳城,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二十出头的萧哲,尤其是那些底子不干净的大户们,其中尤以王平更甚。 尽管萧哲还没有朝他动刀,但是王平心里清楚,连表哥都被他说杀就杀,那自己一个小小的县尉,又没有什么门路,如果被他抓住自己的那些把柄,可真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赵兄弟,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萧哲淡淡笑道。 赵然从袖子里掏出两本簿册,递给萧哲。 打开一开,墨迹尚新,散发着淡淡清香。第一本簿册里登记的是柳城县城里的常住人口,共有多少户,每户分别有几人,男女老少一一记录在案,甚至连一些具体的情况,比如某家几人卧病,某家如何困难都有记录, 第二本簿册则是按照萧哲的要求,将柳城百姓的经济状况做了一个详细盘查。按照家境情况分为几等,排名第一的赫然便是王庆家,只不过现在的家主已经换成了王庆的大儿子王虎。 萧哲粗粗看完,不由得击掌赞道:“有了这两本簿册,后面的措施施行起来就要容易许多。赵兄弟,我得好好谢谢你。” 赵然微笑着说道:“大人,不必跟我客气,这些都是赵然的本分。” 萧哲道:“我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是否合适。” 一听他这么说,赵然连忙正襟危坐,道:“大人请讲,学生洗耳恭听。” 对于他这种客气的态度,萧哲也试图纠正过几次,只不过赵然总是我行我素,看在他发自真心的份上,萧哲也只好作罢,当下斟酌道:“现在柳城的底子很差,百姓们短时间内很难恢复耕种的动力,也缺乏一些帮助。如果继续依靠朝廷的救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赵然微微点头,道:“大人的意思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正是如此”,萧哲的语气也渐渐有了一丝兴奋:“赵兄弟你想想,王庆已经伏法,那些大户们必然不敢再肆意欺压百姓,只要我们再稍加敲打,他们一定会顺从县衙的指示,到时候我们再让他们和农户们结对帮扶,相信会深深地刺激到咱柳城的百姓。” 赵然道:“结对帮扶?学生虽然遍读史书,却从未听过如此说法。大人奇思妙想,令人佩服。” 萧哲难免心下有点不好意思,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在咱们内部而言,吏治**和为富不仁是两颗大毒瘤,如今富户们应该不会再闹事,只要能够清吏治,其他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赵然深以为然,又道:“其实以大人手下兄弟们的办事能力,要想抓到王平的罪证并将他治罪,并非难事。” 萧哲轻轻敲着桌面,胸有成竹地说道:“要治王平自然不难,但你前面不是说他和松山马匪也有勾结么?所以咱们不能轻举妄动,而是要抓住机会将这两害一并铲除!” “大人是想一箭双雕?莫非现在已有定计?”赵然有些惊喜地说道。 “现在还不着急,我要等他们自己挨不住,主动伸出头来让我砍”,萧哲沉吟道:“咱们现在先要做的是稳定民心,赵兄弟,你明天安排一下,把县城里排得上号的大户们都请到我的小院里来,我要和他们好好谈谈。” “是。”赵然躬身道。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种简单的伎俩,作为多活了一千多年的萧哲来说,其实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 第二十八章 【铤而走险】 - 鼎唐 - 李青崖 () “你说什么?王庆死了?”刘兴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家弟弟一上山便抛出这样一个消息。 刘猛有些无所谓地点点头,道:“死了就死了吧,他跟咱们又没什么交情,再说咱也抢了他好几次,大哥何必如此惊讶?” 王庆居然被那个新来的县令下令斩首,jīng于世故的刘兴不由得从这里面隐隐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如果认真说起来,他们所犯的罪远比王庆严重,如果落到那个县令手里,恐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这件事,我可是从头到尾亲眼目睹,一点都掺不了假。说来奇怪,这个叫萧哲的家伙一副为民着想的样子,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收买人心,想不到那些农户也会相信。大哥,你可不知道,如今柳城县里都不叫他萧县令,而是叫他萧青天了。”刘猛不以为然地说道。 刘兴道:“那也不一定,兴许这个萧哲还真是个清官。” “清官?我呸!”刘猛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恨道:“这些个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大哥,你不要忘了,当初在军营里,咱兄弟俩是如何被那个狗官折辱的!” 他们那时从军,抱着为国效力的梦想,一腔热血地奔赴边关,成为营州都督府治下铁骑军中一员。营州都督府归属平卢节度使管辖,说起来也是安禄山手下的兵。他们的头头是一名仁勇校尉,名叫伍德,此人心胸狭隘且贪财好sè。因为一次偶然的冲突,脾气暴躁的刘猛得罪了伍德,从此兄弟俩受尽了他的折磨,轻则训斥重则鞭笞,最后被他逼得逃离军营。 安禄山治军,并非一味讲究勇猛二字,对于军纪要求也很严格。但是他的部下们曲意逢迎,认为只有打赢了仗才是王道,所以对军队的约束也很松散,才使得伍德这样的人能混得如鱼得水,最后也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刘兴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这段时间他倒没有下山,安抚那些彪悍的马匪也花费了不少心思。他似乎不想和执拗的弟弟辩驳,只是淡淡道:“也许吧。不管他是清官还是贪官,我估计他下一步就会针对我们。” “针对我们?他凭什么?就凭他手底下十几个人十几把刀?”刘猛有些不屑地说道。 “幼稚!”刘兴有些忍不住,轻叱道:“你自己也说连营州都督府的长史都拿他没办法,还能真把他当做一个小小的县令?” “那又如何?官兵来攻山也有好几次,哪一次能伤得了咱们分毫?大哥,你若真担心他会对咱们不利,那我带几个兄弟下山悄悄砍掉他的脑袋,不就万事大吉?”刘猛兴奋地说道。 刘兴看着自己的弟弟,心中百感交集。刘猛其实也算一条汉子,最重兄弟感情,山上的马匪都很服他。每次官兵来清剿的时候,他总是站在最前面,受伤也不肯后退一步,一身武艺也比自己要强上几分。 可惜他就是太容易冲动,而且头脑也很简单。 刘兴摇摇头,说道:“如果杀了朝廷命官,而且这个人还是安贼的亲信,你以为官兵还能放过我们?到时候大军来袭,一个小小的松山又能抵挡几时?” “那有什么,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我赚了!”刘猛恨恨说道。 “对,你不怕死!整个松山就数你不怕死!我问你,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山上的兄弟们怎么办?他们的家人怎么办?难道你想拉着山上一千口人给你陪葬?!”刘兴蓦然站起身来,声音严厉,一股威严的气势自然而然地逼人而来。 很少见大哥发火的刘猛见他动了真怒,心下有些惊慌,后退一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兴盯着他半晌,直到刘猛垂下头去方缓缓说道:“兄弟,你要记住,现在咱们不再是当初从军营里逃出来的时候,咱们得为兄弟们考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明白了吗?” 刘猛轻轻点头,像是一个犯错等待大人责罚的小孩子。 刘兴有些不忍心,正要宽慰他几句,忽见一个马匪走进大堂禀道:“大当家的,柳城县尉王平求见。” “他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他还敢上山?”刘猛有些疑惑地说道。 “我估摸着他也该上山了,没有人愿意坐在家里等死”,刘兴神情淡然,对那名马匪说道:“请他进来。” “是!” 王平心情烦闷地跟在马匪身后,向山上大堂走去。看到四处懒洋洋地在树下乘凉的马匪们,他想到来之前和齐思改的那番对话。 “一定要去松山?”齐思改问他。 “是。” “王平,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真敢走出那一步,肯定是死罪难逃。天下虽大,却再无你容身之处。” “齐大哥,我们不一样,我做的坏事够我死上十几次了。你以为我不走这一步,萧哲就会放过我?他现在只不过是让我多活几天,说不定哪天那把砍了我表哥的鬼头刀就会架到我的脖子上。”王平惨笑道。 “既然如此,我不拦你了,不过万事小心,不要冲动。”齐思改悠悠叹气,不知不觉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心情。 松山不大,所以他们很快就到了大堂。王平在走进门的那一刻挺了挺腰板,目不斜视地来到刘兴面前。 “坐。”刘兴指了指右手的椅子。 王平拱拱手,坐在椅子上只觉浑身不舒服,尤其是当他看到对面刘猛有些挑衅的眼神之后。他心里清楚,这些年收了这兄弟俩不少财物,如今要求他们帮忙办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王大人,今rì上山不知找我们兄弟何事?”刘兴淡淡说道。 “我想请你们帮个忙。”王平道。 “呵呵,我们只不过是马匪,难道还能帮你去抓犯人?”刘兴哂笑道。 “如今柳城的局势想必大当家的也知道,何必要挖苦我?我这个县尉,说白了只是一块砧板上的肉。”王平摇头苦笑。 刘兴见他如此,毕竟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倒也不好做得过火,便道:“说吧,什么事?” “杀了萧哲。”王平凝视着刘兴,一字一字地咬牙道。 “什么?”刘兴一惊,他还真的没有想到王平敢说出这样的想法。 “好哇!”刘猛一拍双手,赞道:“王平,你今天还算个男人。我也有这个想法,大哥,要不咱们干脆动手,永除后患!” 刘兴瞪了他一眼,转而对王平说道:“王大人,你可不要妄言,要知道杀害朝廷命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王平冷笑道:“难道大当家的以为萧哲会放过我们?我表哥已经被他杀了,我敢肯定,他绝对不会就此罢手,下一个,也许是我,也许便是你刘大当家的!” 今天他算是豁出去了,反正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拼一把,所以说话也不掩饰,一派**裸的杀意。 听完他的话,又看看自家弟弟炽热的眼神,刘兴不急不缓地说道:“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我知道萧哲不会放过我们,但我想搞清楚他的底线是什么。你们不要着急,如果萧哲想要赶尽杀绝,我绝对不会坐着等死。王大人,还请你回柳城去,我会派几个兄弟跟着你,如果萧哲真有什么动作,立马让兄弟飞报于我。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萧哲,救你出狱!” 王平站起身来,大声道:“王某先谢过大当家的,在下不能在山上逗留过久,以免他人生疑,告辞了!” 刘兴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去。待王平离开大堂,刘猛凑过身子低声道:“大哥,如果他真出了事,咱是不是要闯入县衙大牢救他?” 刘兴微微一笑,笑容yīn冷,道:“萧哲要动手,我自然会杀了他。至于王平,这样的人连伍德那个狗官都不如,就让他好好呆着大牢里等死吧。” 有些人,的确应该在九幽炼狱里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这辈子都造了什么孽。 譬如王平。 第二十九章 【水到渠成】 - 鼎唐 - 李青崖 () 很多事情看起来很困难,其实只要打破其中关键的一个点,那剩下来的部分就比较容易解决。现在的柳城便是如此,王庆一死,剩下来的大户们都萧哲格外殷勤,生怕下一个被关进大牢的就是自己。 所以当赵然出面去邀请这些大户们来小院一叙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大户都应允下来,只除了一个人,他便是王庆的儿子王虎。 赵然并没有介意,即便是对面的王虎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着**裸的恨意,他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告辞离开。 今天是农历十六,一轮明月如玉盘般悬挂在天幕上。微风习习,县衙后的小院里灯火通明,几张桌子放在中间,上面摆放着水果之类。原以为是来赴酒席的大户们一看这种情况反而心喜,萧哲越是随意他们心里倒踏实一些。 赵然站在院子里招呼这些大户,随着人逐渐到齐,萧哲也带着荆楚从房间里出来,同这些人一一问好。他今天穿着朴素的家居常服,不减英气,笑容随和而温暖。 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柳城第一届官府和商界茶话会热烈有序地召开了…… “萧大人,您说要大力发展咱柳城的耕种,可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东街绸缎坊的吴掌柜问道。他私底下和赵然关系极好,这个问题也是赵然教他问的。 关键时刻还是得找个托啊,萧哲心中暗暗感慨。他环视了一眼凝神屏气的大户们,淡淡笑道:“诸位,你们都是柳城的支柱,今天请你们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这些年来百姓们都荒废了耕种,导致柳城的粮食产量越来越低,究其原因,是有马匪的滋事劫掠,更有我们自身的原因!” “大家生活在同一个地方,我不想看到有人肆意欺压邻里,所以王庆就是一个例子。当然,我可以向各位承诺,以前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从今以后大家齐头并进,柳城的明天才会越来越好。”萧哲侃侃而谈道。 众人似乎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唯一确定的就是萧哲说不会再追究他们以前犯下的罪恶,这让大户们心里一松,总算解开一个心结。钱财再好也没命重要,看看人家王庆,腰缠万贯又如何?死了还不是一个子都带不走! “我认为,只有大家团结起来,才能改变柳城的现状”,萧哲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方抛出了自己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能以富带穷,结对帮扶。也只有大家都富起来,你们的rì子也会越来越好过。比如吴掌柜,你今年的绸缎卖的怎么样?” 吴掌柜老脸一红,道:“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做成一笔生意了。” 其他的大户们大都有同感,很多人都是一直在吃老本,因为柳城的百姓们实在是穷,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闲钱去消费? 萧哲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接下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丈量土地,我希望你们能主动一些,将这些年恶意侵占的土地都交出来,千万不要步王庆的后尘。” 他说要将大户们的一部分土地充公,本来这些人是极其不愿意的,但是他连王庆都抬出来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反正你们的把柄在我手里,如果不听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事已至此,这些人只好点头答应,然而心里难免有些愤恨。 萧哲微微一笑,又道:“当然,我也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可能有些不太公平,这样吧,你们将侵吞的土地都还回去,而这些得到土地的农户们则帮你们义务耕种一年,也就是说,耕地以后都各归其主,但是你们自己的土地他们可以帮你们再劳作一年,所得的粮食也都归你们自己。” 把土地都还给别人,让别人帮自己做一年工,虽然还是不公平,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还有”,萧哲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大都是靠做生意养家,所以我会请求安大人,允许柳城成为边境上可以正常通商的地方,以后你们可以将中原的物品贩卖到草原上去,然后将草原上的兽皮野味贩卖到中原。这其中的利润有多高,就不必我说了吧?” 这些大户们眼前一亮,萧哲的这番话确实很有诱惑力。柳城之前虽然也有各地商人来往,但大都是悄悄地进行,因为这些年来安禄山和契丹奚族一直交战,边境也不稳定,再加上和异族人来往很容易被当做细作抓起来,所以也赚不了钱。 但是只要没封锁,战火就很难完全阻止民间的贸易往来。 如果真如萧哲所说,柳城能作为一个完全自主的通商口岸,那雪花花的白银就会大量流入自己的口袋,远比占着那一亩三分地要实惠。 看到这些人的神sè变化,萧哲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把握,不禁感叹这大棒加胡萝卜的政策还真是有效。他缓缓举起手中的茶杯,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就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大户们纷纷举起水杯响应,更有一些脸皮厚的已经开始公然拍起萧哲的马屁来。 “我再补充一句”,一直在旁旁观的赵然笑吟吟地说道:“朝廷虽然免了咱三年的赋税,但是如果你们行商,就得给县衙缴税,对吧,萧大人?” 这本就是他们议定好的事情,用这些钱做储备,才能逐步摆脱对朝廷的依赖,即便真的有什么灾年,县衙就可以拿出钱来救济百姓。 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便是这个道理。 萧哲道:“正是如此,这些钱会作为备用款项放在县衙里,每一笔钱的来源和用处都会公示出来,你们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钱会中饱私囊。” 那些大户们见萧哲完全没有私心,不禁也很佩服,便一起点头应是。 萧哲道:“土地重新丈量之后,我希望你们能给和自己结对的那些农户一些帮助,譬如在耕种器具和种子的购买上,尽量出些力。而我也会尽快地落实柳城作为通商口岸的事情。大家一起努力。” “是。”众人应道。 接下来便是众人zì yóu谈论的时间,萧哲待了一会便离席而去。 月明星稀,夜凉如水。难题终于开始解决了,接下来只要能摆平松山马匪,再顺手收拾掉王平这个县衙里的毒瘤,柳城就可以逐步走上正轨了。 不知为何,萧哲忽然有了一种疲惫的感觉,许是这段时间过于劳累了。 然而,接下来的路并不会轻松。 第三十章 【烈火红颜】 - 鼎唐 - 李青崖 () 从营州南下范阳,松山是必经之路。 现在已经是七月的末梢,天气依旧炎热,道旁的青草无jīng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一队车骑慢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走在最前面的家仆被炽热的太阳暴晒着,豆大的汗珠不时从额头上滚落。 这一行车骑大概有三十多人,最前面走着七八个家仆打扮的人,中间是一辆华盖璎珞马车,旁边跟着四个素衣素裙的丫鬟,两个步行的护卫抬着一个锦绣包裹的条形物事跟在马车后面,此物长约七八尺。二十多位骑士手拿武器护卫在左右。 松山虽不高大,但由北向南必须穿过一条山谷,两旁青草茂密,山花烂漫,给这枯燥无味的赶路增添了几抹亮sè。 跟在马车右边的是一位全副披挂的将领,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张国字脸自然流露出威严肃穆的神情。他谨慎地打量着道旁的情况,右手紧紧握着那把跟随他征战沙场多年的斩马刀。 这段路不长,但是走得很慢,似乎永远都到不了尽头。 “常钊,有什么情况么?”马车里传出一个清清淡淡的女子声音,让人听了觉得心里很舒服。 “小姐放心,属下会小心行事的。”骑在马上的常钊微微躬身,恭敬地答道。 马车里便再没了声音,透过薄薄的帘子望去,那女子端坐在马车内,看不清相貌身材,但是看马车周围护卫们的神态,便知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眼看队伍便要穿过山谷,离开这上路来最不安全的地带,只听得前方忽然一阵喧哗,紧接着一支长约三尺的长箭破空而来,直愣愣地shè在最前面那位家仆的脚下。 马蹄声急,扬起阵阵风尘。不过眨眼时间数百马匪便冲下松山,堵在众人的面前,为首两个壮汉提着长枪,有些轻蔑夹杂着戏谑的目光向常钊望来。 常钊丝毫不见慌乱,示意其他骑兵紧紧护卫在马车周围,然后驱马上前,来到队伍的最前方,对上刘兴的目光,神情冷峻地说道:“马匪?” 来的正是刘兴刘猛兄弟俩,这段时间他们在山上憋得也够呛,今天安插在山下的眼线回报说有一队人马从山下经过,而且看起来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排场,尽管说对方似乎有官兵守卫,也顾不得许多,召集人马便下山拦路。 “看来阁下也是明白人,那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刘兴沉声说道。 “让开。”常钊根本没去理会他,反而冷冷说道。 刘猛手中长枪一振,高声喝道:“让你大爷!不给你点苦头吃吃,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再说一遍,给我让开。”常钊显然在极力忍耐,握着斩马刀的右手上已经青筋暴露。 “要我们让开,可以。要么留下你们身上所有的钱财,要么留下你们的脑袋。”刘兴yīn森森地说道。 “做梦!”常钊不屑地说道。 “给脸不要脸,兄弟们,上!”刘兴不怒反笑,冷冷下令。 “保护小姐,不准妄动!”常钊的声音里蓦然透出几分战意。 他身后的护卫们纷纷亮出兵刃,紧紧围绕在马车周围,而那些手无寸铁的家仆和丫鬟们则绕到马车后面聚成一团,胆子小的已经在瑟瑟发抖。 刘兴身后的马匪们发一声喊,驱马疾奔向这队人冲过来,如山洪爆发一般势头凶猛,其中一个左脸上有伤疤的壮汉冲在最前面,手中的朴刀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常钊蓦然长啸一声,狠狠一拍马臀,毫无畏惧地迎上去。 风声呼啸,最先冲上来的疤脸壮汉扬起朴刀,对上常钊锋利无匹的斩马刀。 手起,刀落。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伴随着漫天喷洒的血雾,滚落在道旁,一双大眼怒瞪着,死不瞑目。 “齐三!”刘猛怒吼一声,看着自己的兄弟只一合便被对方斩于马下,心中既惊且痛,不由得面目狰狞地驱马上前,手中长枪斜拖于地上,银亮枪尖与地上的沙石摩擦出一阵阵火花。他死死盯着前方昂然屹立的常钊,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刘兴拦阻不及,怕自家弟弟有所闪失,连忙一挥手,大批马匪跟在他身后,向前冲去。 “速速后撤!快!”常钊冲身后的队伍一声大吼,随即一咬牙,一脸毅然地迎上对面冲过来的数百马匪。 马车迅即掉头,那些家仆和丫鬟在护卫的命令下,向道旁夺路逃开。紧紧跟在马车后面的只有那二十多个骑士还有两个抬着东西的步兵。 “让开!”刘猛冲着前面的马匪一声大喝,手中长枪闪电般袭出,直奔常钊胸口要害而来。常钊右脚紧紧勾住马镫,身子向后侧去,然后斩马刀顺势砍向刘猛的脑袋。只见刘猛手一抖,长枪迅速变向,横扫斩马刀的刀刃。枪刀相击,擦出一片璀璨的火花。 两人平分秋sè,谁也没占到便宜。刘兴见此人武艺高强,不在自家弟弟之下,便挥手对身后马匪说道:“你们去拦住那辆马车,一个都不许放掉!”语罢,挺枪加入战团,兄弟二人合力斗常钊。 这辆华盖璎珞马车本就跑不快,如何能跑得过这些常年靠马行动的马匪,片刻功夫便被团团围住。常钊不在,这些护卫们并不慌乱,其中一个小头领凝神着四周还未动手的马匪,靠近马车低声说道:“小姐,贼人势大,如何是好?” “你怕什么?待会如果形势不对,你自己逃掉,去官府求救,明白没有?”马车里的女声依然很平静。 “是!”小头领答应道,随即便看到马匪们张牙舞爪地冲上来。 二十余护卫,无一人退缩,死死守在马车四周,和冲上来的马匪奋力厮杀。即便是那两个抬着东西的步兵,也没有一丝慌乱,靠在马车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上情况。 一时之间,杀声震天,不时有人从马上坠下,不时有人身首异处。 忽然间,马车帘子被掀开,一道苗条却矫健的身影从里面跃了出来,一脚踢下马车前的一个马匪,稳稳落在他的马上,娇斥道:“拿枪来!” 她身穿对襟胡服,外罩素罗袍,大概十七八岁光景。眉如新月,眼若碧波,肌似凝脂,面如银盘,端的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马车旁边的两个步兵听到她的声音,连忙扯下包裹的锦绣,然后两人合力一抛,径直朝女子丢来。 原来是一杆亮银凤嘴梨花枪! 第三十一章 【罗家枪法】 - 鼎唐 - 李青崖 () 凤嘴梨花枪,长七尺三寸,枪尖用镔铁打造,系有朱缨,枪身采用上好的紫檀木,不惧刀砍剑削。此枪因贞观年间奇女子樊梨花而闻名于世,后世女子习练枪法,所用之枪大都仿造这种样式,只不过尺寸大小有所区别。 后世北宋年间,李全之妻杨妙贞对梨花枪进行改造,采用无缨的普通长枪,在原枪缨部位缚一喷火筒,同时点燃,用火yao烧灼而杀伤敌人。药尽有可用枪头刺杀,药筒中喷出之药,如梨花飘落。世称她“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 那女子一枪在手,冷冷地瞧着面前一脸诧异的马匪们。 这么漂亮的娘们,却拿着一杆长枪对着自己,处在最前面的一个马匪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真他娘的水灵啊,这让老子咋下得去手? “噗通”一声,一个护卫被数名马匪围攻,一把朴刀狠狠地划过他的胸膛,护卫喷出数口鲜血,仰面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那女子冷哼一声,拍马上前,径直冲向最前方那个尚在发呆的马匪。手中梨花枪一抖,朱缨乱摆,幻化出数朵枪花,罩住了那马匪胸口要害。 那马匪来不及躲避,只得手中狼牙棒横扫,挟雷霆之势袭来,试图一棒将梨花枪杆打断。那女子冷笑一声,手下动作快如闪电,在马上一个旋身,梨花枪挺得笔直,去势如风,猛地刺入那马匪胸膛。 眼看众马匪就要上前围攻,那女子用凌厉的眼神瞪了那个小头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却只得且战且退,逐渐退到战圈边缘,瞅准机会便打马飞奔而去。 马匪们都知道这个使枪的女子才是最重要的人物,是以也没人去追那个小头领,而是将那女子死死围在zhōng yāng,困得水泄不通。 那女子丝毫不惧,手中梨花枪刺、戳、点、扫、挑,动作古朴,招招制敌,虽然在力度上没有男子使枪的勇猛,但是胜在灵活巧妙,应变有方。一众马匪虽然剽悍,却拿这女子无可奈何,反而不时有人被她挑落马下。 半柱香的时间,死在她枪下的马匪已过十人。这女子枪法纯熟,技艺jīng湛,很难想象如此年轻就拥有这身本领。 到了最后,她昂然持枪屹立,众马匪虽然将她团团围住,却无一人敢上前挑战。 “一群鼠辈,这点微末技艺也想劫道?”那女子轻轻啐了一口。 一群马匪老脸涨红,被一个女子如此羞辱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可她手里的那杆枪实在太过锋芒毕露,那可是能要人老命的啊。 “小丫头,莫要张狂,今天就让大爷来会会你!”一个马匪拨开人群驱马上前,手里紧握双鞭,怒气丛生地道。 来人名叫宋龙,是松山上仅次于刘姓兄弟的好手。他冷冷看着那女子,双手抖开数个鞭花,径直朝前方冲去。 那女子凝神望着来人,双手持枪,待双方相距仅有一丈之遥时,枪尾一沉,枪头极快地抖动,如蛟龙一般瞬间穿过宋龙的鞭影,然后便是一阵令人眼花缭绕的点刺。 收枪。 七朵绝美的梅花,在宋龙胸口朵朵绽放开来。 刚刚拍马赶到的刘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一惊,不由想到了幼时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头在教授他们兄弟俩枪法之后经常提到的四个字:罗家枪法。 而这女子方才所用的那一招,正是罗家枪法中最厉害的一式:梅花七蕊。 定了定心神,刘兴看了一眼身后被手下绑起来的常钊,方高声说道:“这位姑娘端地好枪法,在下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是姓罗?” “你是谁?”那女子冷冷问道。 “在下刘兴,如今带着一帮兄弟在这里讨生活。姑娘的枪法很眼熟,幼时常听人提起过,所以才冒昧相问。”刘兴道。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那女子瞟了他一眼,罗家枪法传世已久,知道的人亦不在少数,所以她也不觉得奇怪,继续说道:“你把我们拦在这里,究竟想要如何?” 刘兴见她不肯回答,此时也不方便细问,便抬高声音说道:“无它,想请姑娘上山一叙。” “请我上山?你先问问我手里的枪答不答应!”那女子略带嘲讽地说道。 刘兴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有她的对手,便朝身后挥挥手,马匪们将五花大绑的常钊和那些家仆丫鬟推上前来,一把把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那女子猛然变sè,她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要挟自己,不由得满面冰霜地望向刘兴。 常钊方才被刘姓兄弟二人围攻,三人武艺相差无几,一时失手被擒正自懊悔,现在见刘兴拿自己来要挟小姐,不由得急声道:“小姐,不要管我们!这些贼人根本拦不住你,你快走啊!” 刘兴见那女子尚在犹豫,便yīn冷地说道:“姑娘,我的耐心可不是很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押人的马匪便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常钊有些着急,不停地挣扎着身后马匪的钳制,几乎是吼了出来:“小姐,走啊!” “常钊,不必说了”,要她抛下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家仆护卫,她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那个狠心的,遂将手中梨花枪一掷,道:“不要杀他们,我跟你们走。” 凤嘴梨花枪“噌”地一声狠狠插入地面,枪尖上的朱缨兀自随风摇摆。 且说那个小头领在逃离山谷后,一路疾奔,好不容易在路上碰到几个乡民,打听清楚方向后,纵马便向西边的柳城县飞奔而去。 赶到县城,他火急火燎地便朝县衙冲去,门口的护卫们见此人一身官军打扮,身上尚有暗红sè的血迹,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萧哲正和荆楚在小院里比划拳艺,见那小头领如此形状也吓了一跳。 发兵救人。这是小头领坐下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萧哲为难地看着他,救什么人?从哪找兵?柳城现在唯一可以动用的力量便是自己手下的护卫们。 “我家小姐现在情况危急,萧县令,你务必要想办法前去救援!”小头领急急说道。 “这位兄弟”,萧哲咳嗽了一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家老爷尊姓大名是?” “萧县令,我说了你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家小姐的先祖,是本朝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手下大将罗士信!” 罗士信?萧哲不禁咋舌,此人不就是演义里面那个冷面寒枪俏罗成的原型?这可是猛将一员呀,只是可惜死得太早了,否则开唐名将里又岂会没有他一席之地? 照这么说,此人口中的小姐应该就是罗士信的后裔了,难怪他会如此着急。萧哲沉吟道:“兄弟,我实话告诉你吧,柳城虽处边境,但是并无驻兵,而离此地最近的有驻军地方是营州。” 营州?那小头领只觉脑门一黑,自己就是从营州过来的,去那里搬救兵,一来一回得好几天,估计回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但是他很显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阵仗,此时有些六神无主:“萧县令,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兄弟你不要着急,容我想想”,萧哲以手扶额,忽地冒出来一句:“对了,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虽然他问得有些唐突,那个明显方寸大乱的小头领倒也没有计较:“我家小姐芳名唤作罗静。” 萧哲点点头,既然劫道的是松山马匪,而自己迟早也要对付他们,那不如两件事一块办了,只是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将小头领好言劝慰几句,又将他送入后院小憩,萧哲便命人去将赵然找来。 要对付地头蛇,自然也得找一个地头蛇来做帮手。 -------------------------------------------------- PS:史书上并没有罗家枪这个说法,罗士信确有其人,但是“梅花七蕊”却是演义小说中虚构人物罗成的绝招,这里我编撰了一下,将一部分罗成的特征嫁接到罗士信身上,对于罗士信的介绍会尽量尊重史书上的描写。 特此说明,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够理解,毕竟这是虚构的小说而不是正史^-^ 第三十二章 【孤身一人】 - 鼎唐 - 李青崖 () 赵然来到县衙的时候,萧哲正捧着一本小册子看得入神,连他进了前厅都没有发觉。走近一看,上面满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大人?”赵然试探xìng地问了一句。 萧哲抬头一望,将那本小册子放在桌上,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赵主簿,你先坐下,现在有件很棘手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哦?大人请说。”赵然见他表情很凝重,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萧哲将那个小头领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赵然听得眉头紧紧拧到一块,等到某人说完,他不禁悠悠叹口气,道:“这件事不好办啊。罗家当初可是立下很大功劳的,最后罗士信牺牲于沙场,太宗皇帝赐他一个‘勇’字,可谓是颇为赞许。只不过罗家一直居住在长安,怎么跑到这营州来了?” “这个不重要”,萧哲摇摇头,道:“我已经查看了那个报信的官军腰牌,没有作假。但是那些马匪应该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我就怕他们做出一些歹事,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 “话是如此说,可我们现在还无法和马匪硬拼的。”赵然为难道。 以二十护卫对四百马匪,能有多大的胜算? “人,我必须要救”,萧哲沉声道:“姑且不论她的身世背景,松山属于柳城的管辖范围,而她是在这里出了事,我就必须得管。” 赵然敬佩地说道:“大人,我明白您的心思,可凡事都要量力而行。松山马匪虽然要除掉,现在绝对不是时候。就算您带着所有护卫前去,也不是四百马匪的对手。如果他们占据险要地势死守,恐怕您连松山都上不去,更不用说救人了。” 他这番话是推心置腹,若不是萧哲,一贯喜欢隐藏锋芒的主簿是不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萧哲点点头没有反驳,话锋一转道:“王平那边,你监视的怎么样?” “他这段时间很安分,只不过他家里出现了几个陌生人,应该是松山的马匪,因为这几个人是在王平去了松山之后才出现的。”赵然道。 “全部抓起来,动作一定要干净利落!”萧哲道。 赵然有些惊愕,随即恍然,道:“这样也好,否则他们通风报信更不利于做事。” 抓人这种事,自然是荆楚带着一帮护卫们去做。仅仅半个时辰,他就圆满地完成了组织交待下来的任务,连同王平在内一共六人,全部抓了回来关进大牢里。 萧哲看着这帮手下高效的办事效率,不禁暗暗感慨道,真是越来越有大明锦衣卫的范儿,就是人数太少了。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赵然问道。 “赵兄弟,我要拜托你一件事。”萧哲忽然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赵然面前。 赵然接过信封,疑惑地看着萧哲。 “我现在就去松山”,萧哲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转过,有些感慨地说道:“救人要紧,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等我走后,你再打开信封,按照我在信里交待的去做,记住,一切都要准时,千万不能有所差池。” “大人,您要独自上山?”赵然有些惊骇地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说”,萧哲沉声吩咐道:“荆楚,马上去帮我准备一把最锋利的匕首,一匹快马。” “大人……”荆楚再笨,也明白萧哲是决定要独自闯山,不禁犹豫起来。 “还不快去!”萧哲罕见地厉声说道。 “大人,要不你带我一起去吧!不管是啥危险的地方,俺荆楚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荆楚抻着脖子说道。 赵然亦道:“大人,柳城刚刚有了一些新气象,您作为一县之主实在不该轻犯险地。但是您既然已经决定,那学生也不再阻拦,只请求您带上荆兄弟,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他连我一招都接不住,去了不成累赘么?”萧哲心下感动,却知道此时不能心软,不由得硬着心肠冷笑道。 直xìng子的荆楚倒不觉得有什么难堪,而且萧哲说的也是实话,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萧哲轻叹一口气,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你们的好意我明白,但萧哲从不是莽撞之人,更不会糊里糊涂地去送死。所以我才留下了那封信,只要赵兄弟按照我的安排去做,我定不会平白丢了xìng命。” 见他如此说,赵然和荆楚也只好作罢。荆楚躬身朝萧哲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便去后院准备东西去了。 赵然见萧哲迈步向外走去,出声问道:“大人,您现在是要去哪里?” “我想去和王平聊聊天”,萧哲微笑道:“赵兄弟,很多时候我们需要做好准备才能完成最后一击,所以请你好好看下我放在桌上的那本小册子。” 赵然诧异地望着他稳健的背影,然后拿起那本小册子,上面犹散发着墨汁的清香,翻开一看,里面居然记录的是关于松山马匪头领刘姓兄弟的详细情况,而且很多内容连自己都不知道,真不知道萧哲是如何收集到这些情报的,看来他老早就做好了对付这对兄弟的准备,才收集了这份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县衙大牢里,干净却不宽松,这也是萧哲的安排,他可以给这些犯人一个人道待遇,却绝不会让他们觉得很安逸。 被关了起来的王平没有丝毫的恐慌,也许他从开始作恶的那天起,就有了面对今天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在牢房另一侧关押的那几个马匪更是轻松,毕竟过得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死有什么好怕的,所以他们全都趴在干草上睡觉,睡得十分香甜。 直到狱卒将萧哲带到王平的牢房前,他才抬起头来冷冷看了一眼这个能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你来做什么?”王平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萧哲示意狱卒将牢门打开,然后施施然地走进来,来到王平对面坐下,微笑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随便问,我的回答只有三个字”,王平咬着牙冷笑道:“不知道!” 萧哲没有动怒,眼神颇为玩味:“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如果你能帮到我,那我可以算你将功赎罪,说不定你也可以不用被押到刑场斩首,还可以多见见你那个尚未成年的儿子,我说得对吗,王大人?” 寥寥几句话,王平却面sè数变,心中如同被万蚁啃噬,剧烈地疼痛起来。 萧哲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神。 终于,王平瘫软地靠在墙上,发出一声绝望而又无奈的嘶吼。 走出牢房,萧哲满意地来到县衙外,他要的东西荆楚早已准备好。冲在此等候的赵然和荆楚二人微微一笑,笑容恬淡的萧哲飞身上马,猛地一拍马臀,空阔的街道上便扬起一阵鼓点般的马蹄声。 一人一骑,直奔松山而去。 第三十三章 【只如初见】 - 鼎唐 - 李青崖 () 夜幕降临。 一轮明月本自天边升起,却被乌云所挡,只露出点点碎碎的暗光,勉强能看清楚前方路途。离松山尚有半里之地,萧哲便下马步行,从山寨正门绕过朝山后走去。 松山虽仅百余丈,但是后山却是一片凹凸不平的陡壁,寻常人根本无法攀上去,对于萧哲来说,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站在山脚向上望去,夜sè中根本看不到山顶,透出一片yīn寒之意。 左手拿着那把锋利的匕首,享誉běi jīng城的形意拳大师萧哲同志在夜风吹拂中开始了一场没有观众的惊心动魄的攀岩。 在这种接近垂直九十度的陡壁上攀岩,稍有疏忽便会摔成一团模糊的血肉。萧哲小心翼翼地一边用匕首插入石缝中支撑身体,一边仔细地寻找着陡壁上可供立足的凹陷之处。 不停有碎石被他踩落,刚开始还能听见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后来渐至悄然无声。 萧哲用来攀住凸起石块的右手,爬到一半时已经被磨破了好几处,有猩红的血迹顺着他的胳膊蜿蜒而下,如一条美丽的血蛇,随着肌肉的颤动而扭曲着身体。 所幸他心理素质过硬,没有手抖也没有脚软,有惊无险地攀上了这片陡壁,只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满头细密汗珠的萧哲坐在悬崖边上,这种需要心神高度集中的运动耗费了他不少体力,也幸好自己有这样一副好身板。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穿越成了什么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副身躯原来的主人绝对不是一个混在脂粉堆里的nǎi油小生。 至于他的身份是什么,萧哲想不出来也懒得去想。 稍稍休息一阵后,萧哲借着朦胧的夜sè打量起马匪的山寨。也许是对这后山的艰险十分放心,刘兴当初在带人建立山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在后山设立岗哨,而且房屋的格局都是背对后山。 趁着夜sè的掩护,萧哲渐渐摸到了山寨附近,离最近的那间木屋只剩下十数步之遥。 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萧哲连忙伏身在草丛之中,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着上身的马匪哼着小曲往这边走来,然后在萧哲身侧五步处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掏出胯下那玩意儿,优哉游哉地小解起来。 萧哲在瞬间如脱兔般发动,仿佛一只雄鹰猛地跃身而起,左手迅速扣住对方的下巴,握着匕首的右手绕前而出,一抹清冷寒光紧紧抵在他的咽喉上。 起如风,落如燕,打倒还嫌慢。 形意拳便是如此,讲究在最短的时间内制服对手。 那马匪突然被袭,却又挣脱不得,一脸惊恐地张大嘴巴,只可惜发不出一点声音。 “如果你不想死,那就听话一些,明白没?”萧哲低声说道。 那马匪尚在犹豫,但是萧哲的右手逐渐用力,脖子上已经被匕首刻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他只觉得越来越难以呼吸,竟然有了快要窒息的感觉,连忙点点头。萧哲的右手缓缓松开一些,但匕首并没有脱离他的咽喉部位。 “说,今天你们抓回来的那位小姐被关在哪里?”萧哲冷冷道。 那马匪下面的玩意儿还留在外面,此时被萧哲吓得一颤一抖,想了半晌方说道:“那姑娘被关在前面第二排左起第三个房间内。” “有多少人看守?” “有两个兄弟在那里,门被锁上一般人进不去。”其实下午他还和几个同伴去那溜达过,因为那女子长得和天仙似地,比山寨里的婆娘俊俏多了,惹得这些大汉心里跟小虫子爬过一样。 萧哲将他击晕之后,又顺手把他的大裤衩脱下来撕成两半捆住手脚,再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塞住他的嘴,扔到远处的草丛之中。 此时未到三更,山寨中各房屋里露出点点微弱的火光。萧哲借着夜sè的掩护一路前行,没有什么阻碍便来到那马匪描绘的房间左右。猫着身子来到墙角仔细观察,并没有发现他所说的那两个看守的马匪,而且房门也是虚掩着的,露出一隙烛光。 萧哲正自疑惑,里面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 “你很漂亮。”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一阵沉默。 “反正你也逃不掉,不如就给我做压寨夫人,怎么样?”那男人有些轻狂地笑道。 一个女子冷哼一声,却没回答他的话。 萧哲心下了然,这女子应该就是那小头领口中所说的罗家小姐罗静,至于这男的听他说话口气,差不多便是刘姓兄弟中的一个。从那份情报上看,老大刘兴是不会如此急sè的,此人倒是很像xìng格冲动的刘猛。 “你这婆娘,怎么凭地傲气?我刘猛可是这松山上第一条好汉,嫁给我有什么不好?”果然是他,有勇无谋,充其量只能算个杀将。 “好汉?你打得过我么?”罗静终于开口,这句话却让刘猛听得够呛,满面涨红。 “我看你是个女的才好好说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刘猛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怎么,想用强的?”罗静柳眉一挑,毫无畏惧地说道:“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只要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保证官军会荡平松山!” “你!”刘猛戟指怒喝。 萧哲透过门缝望去,刘猛背对着自己,而那位容颜绝美的姑娘坐在枯草堆上,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捆住,所幸衣衫倒还整齐。她一脸平静地望着刘猛,额头上垂下几缕散乱的青丝。 “既然如此,你就别怪大爷我辣手摧花!”刘猛yīn惨惨地一笑,向前走了一步,伸出右手就要撕扯罗静的衣衫。 罗静虽然竭力地保持冷静,但是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眸依然流露出一丝惊慌。 一直在等待机会的萧哲心中清楚不能再等了,这一次他没有用匕首,因为刘猛此人待会还有更大的用处。 右手推开房门,如一阵风般旋入屋内,根本不给刘猛任何反应的机会,早已蓄势的右拳猛地袭出,狠狠砸在对方颈下。 刘猛口中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缓缓瘫软在地。 昏黄的烛光下,罗静呆呆地看着如神龙天降一般的萧哲,饶是她聪慧过人也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萧哲看着差点进入石化状态的罗静,蹲下身来开始帮她解开捆住手脚的绳索,轻声说道:“你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 罗静渐渐恢复了平静,望着面前低着头不再说话的男子,点点头道:“嗯。” 第三十四章 【千钧一发】 - 鼎唐 - 李青崖 () 罗静身上的束缚被除掉,款款站了起来,行得却是江湖中人的礼数,冲萧哲抱拳道:“多谢兄台搭救,不知如何称呼?” “姑娘,咱们现在身处险地,这些客套话等逃出山寨再说吧。先将此人捆住藏好,你依然留在这里,我出去打探一下情况。”萧哲指着地上昏迷的刘猛说道。 罗静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用意,眼眸里闪过一丝赞许,点头道:“兄台还请小心,这山寨中有多处暗哨,不可被人发觉。” 山寨里的地形萧哲可比她熟悉多了,这都得益于王平的供述。萧哲本来打算寻找机会潜入山寨,但是当他得知后山陡壁的情况后,毅然决定攀登而上,这条路是凶险了些,却也是最安全最不容易被马匪发现的捷径。 两人合力将刘猛捆住,又抬到里面用干草盖住他的身体,正在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说话声。 萧哲心中一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后,侧耳细听,原来是两个马匪在门外悄悄讨论起罗静来,间或发出一阵低沉的yín亵的笑声。萧哲将门拉开些许缝隙向外看去,两个马匪背对着门站立,大概有十步之遥,应该就是方才那个被他击昏的马匪口中所说的两个看守。 萧哲转过身来,对罗静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夸张地用嘴型来说话。 读懂他的意思后,罗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犹豫了片刻方点头应允,脸上忽然闪过一抹羞涩。萧哲放下心来,用眼神示意她开始。 “你,你这恶贼!你不要过来!”罗静努力地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尖叫,在这静寂的夜里分外显得刺耳。萧哲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自己也掐着喉咙发出一阵暧mei的笑声。 门外站立的两个马匪听到这声音不禁暧mei地捂嘴而笑,其中一个个子颇高的马匪对同伴说道:“咱二当家的真是心急呀。” 另外一个横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你懂什么!二当家的这一手才叫高明。这种富贵人家的小姐可不好降伏,但是只要你来个霸王硬上弓,保准她立马服服帖帖的。” 高个马匪羡慕地说道:“不过这娘们真水灵,啧啧,那身段那脸蛋,要是能让我睡上一晚,就是立马死了我也甘心!” “别做梦了,小心二当家的知道了把你下面那小鸟给割了。”他的同伴嘲笑道。 “恶贼,滚开!我要杀了你!”罗静俏脸微红,口中敬业地大声嘶喊。只不过这般行为实在是让她羞涩难当,还好萧哲没有让她学那种青楼里的女子低吟娇喘,要不然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趁着罗静叫声的掩护,萧哲缓缓拉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几步,然后双手迅疾探出,抓住两个马匪的头发往中间一撞,只听“砰”的一声,两人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走回屋中,罗静犹在扮演被欺凌的柔弱女子,萧哲强忍住笑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门,示意她停下来。 “办妥了?”罗静原本清脆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她不禁略带不满地瞪了萧哲一眼。 萧哲无奈地摊手道:“事急从权,姑娘勿怪。” “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里?”罗静对面前的青年很好奇,所以出声问道。 “在下萧哲。罗姑娘,事不宜迟,我现在先出去查明山寨里的情况,然后再决定如何逃出去。”萧哲道。 “如此也好,我在这里等你,一切小心。”罗静见他不肯回答,知道此时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便干脆利落地应道。 萧哲忽然有些犹豫起来,道:“只是你一个弱女子留在此处,我有些不放心。” 罗静颇为自信地微笑着,顾盼之间竟有一些男子的英气,道:“既然你知道我姓罗,那你应该知晓我的家世。” “这个自然,罗家武学源远流长,我自然信得过,只是你身为女子也可以习武么?”萧哲疑惑地问道。 “自保无虞。”罗静淡淡道。 “那就好。待会再见。”萧哲说完便要迈步离去。 “等等”,罗静忽然叫住他,思忖片刻方说道:“如果方便的话,还请萧兄帮我查探一番我家护卫家仆被关押的地方,他们因我被抓,我不可舍下他们独自逃生。” 萧哲一愣,神情复杂地点头答应,便出门离开了。 夜sè迷离,渐到三更,山寨里愈发安静下来。萧哲出门后并不着急行动,仔细地打量着各处房屋的格局,和王平所讲述的差距不大。按照他所说的,左侧离自己大概百余步的地方有一处暗哨。 如果仅他独自一人,并不会惧怕这些暗哨,yín威他可以很轻松地隐蔽自己。但是待会要带着富家小姐罗静逃生,那么这些暗哨就会是最可怕的敌人,所以必须要除掉。 这处暗哨隐藏得很好,是在一间房子背后半人高的草丛之中,别说是晚上,即便是白天也很难发觉。换做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刘兴有病,自己家里还弄这么多暗哨防谁呢? 萧哲一点都不奇怪,那份情报上对刘兴xìng格的描述有一个被重点圈画的特征:生xìng多疑!他或许曾经是一个忠勇之士,但是多年的马匪生涯让他养成了这种很难相信别人的脾气,除了他的亲生弟弟刘猛。 如果当年传授萧哲形意拳的那位奇人知道他将这些本事全部用来偷袭,估计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指着他鼻子一阵怒骂。 萧哲心中虽有些愧疚,手下动作却不放松,如雷霆之势般将那个窝在草丛里哼着小曲儿的马匪弄晕。山风渐烈,吹得一丛长草东摇西摆,猎猎作响。萧哲正在思考下一步如何走时,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随即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说道:“一个人守在这里是不是很苦闷?我替老大来犒劳犒劳你,兄弟,干杯!” 萧哲转过身,一阵浓烈的酒气随风飘来,随后便是一个特大号的酒壶递到自己面前。 朦胧的夜sè下,两人对视了几秒,萧哲被酒气一熏没有回过神来,只见那马匪一把扔掉酒壶,大喊道:“不好啦!有敌人!” 萧哲出手的时候已经晚了,那马匪的声音如一阵惊雷,刺透了山寨里静谧的时空。 马匪的jǐng惕xìng十分高,刹那间各处房屋里都奔出几个人,手里拿着火把。萧哲心知不妙,第一个反应就是远离那个小木屋,远离罗静,一定不能让马匪将两个人都困住! 第三十五章 【以一敌百】 - 鼎唐 - 李青崖 () 萧哲一路疾奔,在长草丛中拨路前行,身后的马匪们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即便是闭上眼睛也分得清楚东南西北。只听得身后马匪大呼小叫地追来,松山上已是一片人声鼎沸。 萧哲心中并不焦急,仗着身法轻盈带着那群马匪在山上绕圈子。然而马匪越来越多,松山地势也不开阔,他渐渐被逼到了西面的围墙下面。石墙高达两丈,无论如何都翻不过去,更何况罗静还在那个小木屋里,他岂可独自逃走。 山上的马匪几乎是倾巢而动,几百人团团将萧哲围在石墙下,只不过因为这一带地势狭窄,能够直接面对萧哲的马匪不过十余人。 萧哲看着那一片黑压压人头和四处燃起的火把,心念电转地思索着对策。 “乖乖报上名来,大爷一高兴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站在前方貌似是一个头领的马匪yīn笑道。 萧哲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调息蓄力,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这小子杀了我们两个兄弟,大家一起上,送他去西天见佛祖!”那小头领高呼一声,随即闪身退入人群之中。 站在最前面的十几个马匪被身后人群推动,一齐怪叫着冲萧哲扑来。 还好这些人都是匆忙起身追来,都没拿武器。萧哲稍稍心安,如果是赤手空拳的战斗他还可以应付,虽然这是一场惨烈战,是一个前从未尝败绩的萧哲都没有信心打赢的必死局。 然而形势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马匪腾身便是一脚,直冲萧哲额头踢来。萧哲注视着那只大脚在空中的滑行轨迹,忽地向前踏出一步,左手后发先至地抓住对方的脚踝往后一拉,然后平素很少出击的右脚全力一踢,正中那人的尾椎骨。 那马匪惨呼一声,身子滑过萧哲的头顶,直接撞在石墙上,脑浆四溅。 后面的马匪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惨死而停下脚步,实际上他们也无法停止,身后的同伴就像是一股股浪cháo,推动着他们前进。 萧哲见第一招没有震慑住这群人,接下来也没有手下留情,招招都是一击必杀的狠手。因为他知道如果此时心软,那便会陷入马匪永无止境的缠斗中,最后很可能被他们活活拖死。 遇敌犹如火烧身,硬打硬进无遮拦。 这一刻萧哲终于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隐藏实力,因为围在他四周的是一群有着锋利爪牙的恶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尽管他们互不相识,甚至连为什么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都不知道,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第一个人冲上来了,后面的恶战也就成了必然。 以萧哲为中心,马匪围成一圈又一圈,伴随着厮杀声和惨呼声,犹如水面上的涟漪,自内而外地一圈圈荡漾开来。 一个马匪转到萧哲身后,瞅准机会便是一拳击向他的后脑。此时杀声震天,萧哲根本无法听风辨招。然而当拳头快贴上他脑袋的片刻,多年习武养成的直觉还是让他将脑袋微微一侧。那马匪的拳头擦着萧哲的头皮而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萧哲反应奇快,猛地后撤一步,后背贴上那人的胸膛,右肘迅疾向后击出,正中那人胸口,然后身子一旋,左拳横扫,如铁锤一般砸在那人脸颊上。 那马匪来不及出声,牙齿已被打落了四颗,加上胸口所受的那一肘,再也吃痛不住,趴在地上一阵惨哼。 这已经是倒在萧哲拳下的第十三人。 四处闪烁的火把照应下,萧哲神情冰冷,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环视一圈,竟将那些围在他四周的马匪唬得一齐向后退了一步,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寻死。 突然间安静下来,方才的喧哗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哲傲然屹立,面对着数百马匪竟无丝毫惧sè。 马匪们虽然历来剽悍,却不代表他们不怕死,尤其是现在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很憋屈。 一片死寂中忽然响起怪异的掌声,众马匪回头望去,只见刘兴站在不远处土丘上神情森冷,语气中透着隐而不发的怒意:“好厉害的身手。不知道阁下来我松山所为何事,又为何要大开杀戒?” 萧哲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时,刘兴又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兄弟们先退下,让咱寨子里的大小头领们陪这小子玩玩。” 马匪们闻言向四周散开,尤其是离萧哲最近的那些人,更是暗中松了口气,脚步也轻松起来。 四十个壮汉,四十把朴刀,再一次将萧哲围在中间,一个个脸上泛着狞笑,眼神格外yīn毒,犹如一只只野狼在暗中窥视着自己的猎物。 萧哲心中思绪飘飞,看对方这架势,今rì是绝对逃不出去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冷静下来,看起来也格外的镇定。来到大唐本就如同黄粱一梦,今天是不是已经到了梦醒时分? 自己的这一次穿越居然在一群马匪的手里终结,是幸运还是不幸?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个世界已经给他留下了太多的印象和记忆。安禄山,安子悠,契丹,战争,还有柳城的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遗憾也许是有的,柳城终于有了一些新气象,只可惜自己再也看不到了。其实今天自己本可以不用来,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等不到援兵到来。不知道赵然有没有按照自己的安排行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面前这几十把泛着寒光的刀,还会让他等到那时候吗? 刘兴望着这个连自己也看不清深浅的少年,蓦然扬手,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这些人都是山寨中的好手,若论单打独斗自然不是萧哲的对手,但是他们利器在手又人多势众,都爆发出悍不畏死的气势,怒吼着向萧哲冲来。 萧哲面对着眼前的刀阵,双脚拉开站立与肩同宽,左手置于腋下虚托,右手斜伸向前方,掌心向上。 这是形意拳起手式,一如当年他师父开始传授他拳法时候所说,形意拳门人,不滥杀无辜,也绝不贪生怕死。 第三十六章 【并肩死战】 - 鼎唐 - 李青崖 () 今rì第三更,践诺^_^ ------------------------------------------- 杀一人,伤三人,夺取朴刀一把。 萧哲负伤四处,鲜血染红了衣衫,血迹蜿蜒成离奇古怪的图案。战至此刻,他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杂念,几乎是下意识的挥动着手中朴刀,和那些眼中已经有了惧意的马匪刀兵相接。 马匪也是人,他们恨贪官恨朝廷,不怕天不怕地,唯独敬重不怕死的汉子。 “噗!”萧哲喷出一口鲜血,手中长刀圈圆,将那些马匪逼退一步,持刀立在场中大口喘气。连番恶斗,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更何况身上的那几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萧哲赤红着双眼望着面前的马匪们,嘴角浮起一个惨烈的笑容。 刘兴看到自己的部下已经有了恻隐之心,好几个人都主动向后退了几步,包围圈也渐渐松散开来,不由得眉头一皱,冷冷道:“此人杀了我们两个兄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今天都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山寨,给我杀了他!” 这种悍不畏死的气概,直至此刻都没露出一丝胆怯,刘兴心中虽然有些不忍,却不得不狠下心来,因为他知道,如果今天让这个年轻人逃走,rì后会给整个松山带来天大的麻烦。 原本松懈下来的马匪被刘兴一番训诫,也明白了其中关键,刀阵再次聚集,缓缓向萧哲逼近。 死有何惧! 萧哲怒吼一声,手中朴刀直指天穹,浑身气势勃然。 一触即发的时刻,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住手!” 众人一愣,转头望去,只见今rì那个被抓上山的女子满面冷霜地站在那里,而她面前被她胁持的正是山寨二当家刘猛,她手中握的便是刚刚萧哲留在小屋中的匕首。 刘猛已经清醒过来,只不过双手仍然被死死捆住。望着面前这些兄弟们诧异的眼神,一贯心高气傲的松山二当家只觉羞愧yù死,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刘兴知道自己的弟弟去找这女子,本来他对罗家枪法很感兴趣,但是这女子如冰山一般冷漠,根本不理会自己。问了几次,刘兴也就失去了兴趣,只想着能捞到一大笔赎金。山寨里抢回来的女人一般都逃不掉被jiān污的命运,所以他也就默许了刘猛的行为。 只是如今自家弟弟落入那女子的手中,刘兴不禁很是头疼,不得不出口问道:“你想怎样?” 罗静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人群中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说道:“萧兄,你过来。” 山寨二当家在对方手里,这些凶悍的马匪只得缓缓让出一条道路。 萧哲右手依然死死握着朴刀,深吸一口气然后迈开步子。十余丈的距离,他走得格外艰难,几乎每走一步,衣衫上就会掉落几滴血珠。 尽管如此,他的腰杆始终挺得笔直。 “你伤势如何?”罗静看着到现在还能笑出来的萧哲,眼眸里有着几缕担忧。 “还行,死不了。”萧哲咧嘴一笑,不想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吸冷气。 罗静忍俊不禁,轻轻瞪了他一眼,然后毫不顾忌地扯下刘猛的外衫,扔到萧哲手里,轻声说道:“先简单包下伤口,你失血过多,待会坚持不住的。” 萧哲点点头,用力将衣衫撕成布条,将大腿和左臂几处伤口勒了几圈,暂时缓解了失血的情况。然后再也支持不住地跌坐在地上,双眼微闭歇息。 马匪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兴,等待他的命令。 “我家的家仆护卫们呢?”罗静终于开口。 刘兴有些诧异,他以为这女子会提出用刘猛来交换他们两人的xìng命,却没想到她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那些富贵人眼中的下人。他没有细问,而是冲身后的马匪摆摆手,示意他去带人。 片刻功夫,常钊和一帮护卫家仆被带了出来,看起来他们并没有被马匪们折磨。只是那几个丫鬟就可怜了,一个个衣衫不整,哭哭啼啼地哀声不断。 罗静怒道:“你们这群畜生!” 刘兴丝毫不怒,而是平静地说道:“对,在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眼里,我们就是一群畜生,那又如何?” 罗静强压住心头怒气,道:“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自然可以,不过你也要放了他。”刘兴摇摇一指刘猛,淡淡说道。 “不可以!”一直沉默的萧哲忽然睁开眼睛,大声说道。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自己受伤,面前这个罗大小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大本事,唯一能够依靠的便是刘猛这条命,如果放了他,今rì依然是个必死之局。 萧哲抬头看着满天黑云,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吧?为何赵然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猛听到他的声音,回头一看,不禁歇斯底里地大喊道:“大哥,这人就是柳城县令萧哲,今天一定不能放了他!哈哈哈!” 刘兴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手段狠辣的县令萧哲?如果之前自家弟弟的描述是真的,他又怎会独自来到山上?如此年轻冲动,看来风传不可轻信啊! “闭嘴”,罗静手中匕首抵在刘猛的咽喉上,她神sè复杂地看了萧哲一眼,转而对刘兴说道:“你到底放不放人?” “我说过,你可以拿他来换这些人,一命换几十命,这个买卖对于你来说很划算。如果你想要用他来换你们所有人离开山寨,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刘兴冷冷说道。 “大哥,不要管我!只要我死之后,你能拿萧哲和这娘们的心肝来祭奠我,刘猛死而无憾!”刘猛近乎疯狂地大笑着。 罗静心中天人交战,一边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这些人和她名为主仆实为良友,断然不能看着他们去送死;一边是刚刚相识便肯为自己舍命相博的萧哲,她不想这个应该会有大好前程的年轻人为自己陪葬。 她考虑良久,却始终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 “既然无法割舍,就答应他的要求。”旁边的萧哲忽然开口说道,神情淡然。 罗静心里扬起一阵温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个要求,把我的枪还给我。如果你不答应,大不了今天同归于尽。”说完,她握着匕首的右手缓缓用力,在刘猛的脖子上形成一道刻痕。 山风吹拂中,良久的沉默。犹豫了很久的刘兴终于点点头。 山寨门缓缓打开,依然被捆着双手的常钊被扶上马背,他回头望着罗静,神sè悲壮:“小姐,常钊无能,连累你了啊!” 罗静眼眶有些发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常钊,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你先回去,我一会就来找你们。” 马匪们将这些护卫家仆都扶上马,然后猛地一拍马臀,只见风尘滚滚,二十余骑顺着小道疾奔而下。 萧哲缓缓站起身来,拾起最后一块布条,将朴刀刀把死死绑缚在自己右手上,和手持凤嘴梨花枪的罗静并肩而立,微笑着面对数百名如狼似虎的马匪。 刘兴拉住也要上前死战的刘猛,看了看远处那一对年轻男女,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兄弟们,上。” 一时间,杀声如cháo。 第三十七章 【漫山皆兵】 - 鼎唐 - 李青崖 () 梨花枪猛地前刺,如蛟龙出渊般扎入一名马匪的胸膛。 罗静面sè沉稳,将一杆梨花枪舞得旋风般滴水不漏,近乎完美地封住了面前一丈之地的空隙。萧哲站在她的右侧,手中的朴刀依然走着刚猛大力的路子,虽然刀刃已经翻卷,但是威力犹存,令马匪们不敢轻视。 两人且战且退,已经来到了后山陡壁的边缘。 萧哲总算是见识到了罗家枪法的jīng妙。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单比兵器,恐怕自己也不是罗静的对手。这一路战来凶险异常,罗静承担了大部分压力。毕竟萧哲受伤多处,实力比起平时要弱了一些。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马匪如cháo水般不肯退去,身后已是百丈悬崖,萧哲和罗静退无可退,唯有死战。马匪们已经杀红了眼,踩着同伴的尸体呐喊着冲上来,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只想取下这一对男女的项上人头。 罗静白天战了一场,到此刻滴水未进,体力也大打折扣。乱兵疾刺中,一抹清冷剑锋斜刺里突然袭向她的腰侧,罗静手中的梨花枪刚好被对方几把大刀架住,此时要么弃枪要么硬抗下那一剑。她倔强地紧紧握着梨花枪,死都不肯撤手。 罗家后人只要上了战场,枪在人在,枪亡人亡。 这是先祖罗士信定下的祖训,百余年来,罗家儿女无一人违背过。 “啪!”萧哲不顾身侧空门大开,手中朴刀用力一扫,硬生生将对方的长剑打偏。他身侧的马匪怎会放过如此良机,一把长刀斜劈而下正中萧哲胸口,若不是他将身子向后仰了半尺,这一刀已经将他开膛破肚了。 饶是如此,他胸口也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将本就暗黑的衣衫又浸染了一遍。 罗静心头一震,奋力将梨花枪抽回,不顾一切地挥舞开来,竟将包围他们的马匪逼退了数步,暂时形成一种对峙的局面。 悬崖边上,罗静扶着浑身是血的萧哲,堪比西子的容颜透出几分雪白,额头散落的青丝更是露出些许疲惫。 难得的一阵安静,双方都在蓄力,等待着下一轮恶战的来临。 寂静的夜空中,忽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在狭长的山谷内不停回响。马匪们常年仗马行凶,此刻听到这种声音便明白那是数百匹骏马在大地上奔驰的声音。紧接着,山谷对面的土坡上鼓声大作,刺透云霄。 一名马匪急匆匆地来到后山,站在人群后大声喊道:“大当家的有令,官军攻山,留五十人在此,其余人等速速赶往前山抵御!” 萧哲长吁一口气,这个赵然总算及时赶到。 大队马匪紧急退去,留下的那五十人由一个小头领带着,虽然对方只有两人,但彼此个人实力太过悬殊,他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局面。 罗静心中有些诧异,想不到这个县令颇有能耐,竟然能够调动这么大规模的官军行动。如今马匪的注意力被转移,得尽快想办法逃离此地。萧哲心中更是明白这一点,赵然这手疑兵之计坚持不了太久,如果被刘兴发现自己使诈,很快便会卷土重来,到时依然逃不了。 赵然站在山谷对面的土坡上,旁边十几个大汉不停地擂鼓,如果不近前观察,谁又能知道这么大的阵势是十几个人弄出来的?荆楚在他身边皱着眉头问道:“赵主簿,这一招到底有没有用呀?也不清楚现在山上是什么情况,我真想杀上去看看。” “荆兄弟不要冲动,我想大人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量吸引马匪的注意,帮助大人减轻压力。”赵然沉着说道。 “山下的几百匹马可是柳城的全部家底了。不过赵主簿真有本事,居然能说动百姓将自家的马全部贡献出来。”荆楚说道。 “这可不是我的本事,而是大人深得民心。”赵然有些感慨地说道。 诛杀王庆,降伏富户,鼓励农耕,发展商业,虽然很多事情才刚刚有了雏形,但对于柳城的百姓来说,总算是等到了拨云见rì的时候。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赵然说萧哲要对付松山马匪的时候,这些百姓无一例外地支持并主动要求参战。 还好赵然心里清楚,让这些百姓和马匪去战斗无异于送死,所以他只是按照萧哲的吩咐,让他们在山下骑着马大呼小叫。如今夜sè迷蒙,又不清楚山下到底有多少人,按照刘兴狡诈多疑的xìng格,是断然不会下山迎战的。如此一来,也可以帮萧哲减轻一些压力。 至于此事究竟能否成功,赵然其实也没太大把握。 刘猛有些焦躁地在大堂内走来走去,冲坐在那里的刘兴说道:“大哥,我刚出去看了一下形势,这次官军好像是动真格的,会不会和咱们抓的那娘们有关系?” “就算那娘们真的很有来头,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来官军。你也应该清楚,离松山最近有官军驻扎的地方是营州,就算是那里的边军得到消息赶来,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四天时间。”刘兴摇头道。 “那大哥是什么意思?”刘猛疑惑着问道。 “也许是那个萧哲故意派人虚张声势,要不你想他怎么敢独自上山救人?但是,也不排除正好有官军路过此地的可能。”刘兴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刘猛问道。 刘兴站起身来,思索片刻道:“当今之计,我们唯有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真是官军攻山可就麻烦了。你去告诉兄弟们,加强戒备,准备好守山用的器械,千万不能让官军攻破山门。” “是”,刘猛答应一声,又道:“那萧哲和那娘们怎么办?这两个人武艺不弱,留在山上是个大祸害。” “他们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我相信凭我留下的五十个人足够送他们去见阎王爷,你也不必担心,尽快去前山组织大家做好防备才是正事。”刘兴沉声道。 两人议定,刘猛正待出门,只见一个马匪急急冲进大堂,表情怪异地说道:“大当家的,二当家的,那两个人跳下后山悬崖了!” 坠崖?刘兴一愣,道:“你是说萧哲和那女子跳崖了?” 那马匪点头道:“我和兄弟们亲眼目睹他们跳下去了,而且我们也仔细找了下,确实是坠崖了。” 刘兴不再说话,对同样有些呆住的弟弟说道:“如此甚好,省去了我们一番功夫。你快去前山看看,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刘猛带着那马匪离开大堂,蓦地一阵冷风吹进来,刘兴忽然感觉寒意阵阵,不由得坐回椅中,以手扶额陷入沉思之中。 第三十八章 【险中风情】 - 鼎唐 - 李青崖 () 当萧哲从自己这里拿回匕首,然后有些唐突地携着自己的手往下跳的时候,罗静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只记得自己的梨花枪还留在山上。她虽然不清楚后山的地形,但是底下那黑黝黝看不见底的深渊让她多少有些恐惧。 然而耳畔掠过的风忽然静止,罗静只觉身形一顿,便停留在半空中。她一时有些迷茫,刚想出口询问,只听萧哲在上方轻声说道:“不要出声。” 向上看去,这里离崖边仅仅丈余,萧哲手中锋利的匕首死死插在陡壁的石缝里,左手拉着罗静,双脚踩在凸起的石块上。原来他带着罗静退到后山是这般想法,只不过这样做委实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头顶上方亮起几支火把,随后便听到马匪们的喧哗声。 罗静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音,然而心底的惊诧却愈发凝重。这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男子居然有这般悬崖撒手的大勇气,实在是让她没有料到。即便骄傲如她,此时也自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从山上向下看去,只有黑漆漆一片,为首的小头领在像模像样地查看过后,便对身后的兄弟们说:“这两人已经自寻死路,咱们赶紧去前山看看,顺便把那娘们的枪也带走,二当家的喜欢这玩意儿,咱们也让他开心一下。” 待马匪走远后,萧哲低下头,尽管看不见罗静,依然温和地说道:“怕不怕?” “还好”,罗静实话实说道:“问题是我们现在怎么上去?” 萧哲坠崖之举完全是想让马匪们离开,还没考虑到怎么爬上去。他凝眸思索半晌,直到拽着罗静的左手已经酸痛难抑,方说道:“办法我倒是有一个,只怕你不愿意。” 罗静在下面轻笑一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既然你有好办法就赶快说出来,否则时间一长你拉不住我的。” 萧哲尴尬地笑道:“那你先踩着凸起的石块爬上来。” 罗静虽然有些疑惑,但仍然顺从地爬了上来,与萧哲站得一般高,两人的手依然握在一起。 “接下来要怎么做?”罗静问道。 萧哲轻咳一声,道:“罗姑娘,现在的形势你也比较清楚,如果我仅凭一只手,是断然无法再往上爬的。所以我的意思是,由我背着你,然后我再爬上去。” “什么?你是说要我伏在你背上?”罗静有些吃惊地说道,随即俏脸羞红,幸好崖下伸手不见五指,萧哲看不到她的面容,否则真的要羞死人。这个人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更遑论让自己伏在他背上? “事急从权,事急从权”,萧哲脑门上滴落豆大的汗珠,强笑道:“罗姑娘,我已经受了伤,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还请你能体谅。” 山风侵袭,顿生寒意。罗静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却比蚊子哼哼还要低许多:“好吧。不过这件事你以后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明白,萧某并非那种轻薄之人。” 罗静银牙暗咬,伸出左手颤巍巍地扶上萧哲的肩膀,然后松开一直与他相握的右手,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勾住他的另一侧肩膀,左脚向右探出一步,在踩到坚固的石块后,右脚似乎很不情愿地移过去,双手用力,整个身子便趴在了萧哲宽厚的后背上。 现在毕竟还是夏天,彼此的穿着都很单薄,现在两人几乎是肌肤相亲,尽管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那两条修长而结实的长腿就贴在萧哲的大腿上,而胸前的傲人双峰虽然被抹胸紧紧包裹,却依然不可避免地不时接触到萧哲温暖的后背。罗静俏脸红得似乎可以滴出水来,不由得将身子微微后仰。 萧哲只觉一具柔软而充满弹xìng的身躯靠在了自己身上,个中滋味难以言明,犹如刹那间坐在云端之上。虽然理智告诉他不可心猿意马,但是几个月没碰过女人的身体还是立马有了反应。 幸好此时他是背对着罗静,否则肯定会落个登徒子的名号。 罗静向后仰的幅度有点大,萧哲不及提防,险些被她带得失去重心,不由得急忙说道:“罗姑娘不可!萧哲无心冒犯,但是现在情况危险,还请罗姑娘尽量趴在萧某背上,这样才方便我爬上去。” 罗静哭笑不得,还好面前这人今天的表现上佳,让她心中颇有好感。她很少相信陌生人,然而方才萧哲能为自己舍命,还有什么不可以相信他呢?想到这里,她放下心中包袱,双手环绕搂住萧哲的身体,前胸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两人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 身上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每向上爬一步都需要付出全部力气,比起前面自己独自一人攀岩更要艰辛。尤其是此刻身上还背着一个女子,一个容貌身段都属上乘的女子。 萧哲可以感受她胸部的坚挺,甚至还能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声 夜sè掩盖下的这一场攀登,成为萧哲生命中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rì后每每回忆起这段往事,也许他当时正在向人生的一个又一个高峰攀登,也许他正面对一次又一次危机,心里泛起的总是浓浓的甜蜜。 萧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山顶,罗静立马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双手交叉站在一旁,罕见的一副小女儿的忸怩神态。 萧哲心里放松下来,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趔趄倒地,看来今天已经让他彻底虚脱了。 “你怎么样?”罗静连忙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道。 萧哲摇摇头,盘膝坐了下来,现在他最需要的自然是休息。罗静不好再打扰他,也在一旁坐在地上,看到身旁的男子双眼微闭,不由得歪着脑袋望向他因为过度疲乏而显得惨白的脸庞。 在长安城中见惯了油头粉面的大家公子,罗静对那些人历来瞧不上眼。虽然现在罗家并没有什么权势,但是满门忠烈连当今皇上也颇重视,再加上罗静一身高超本领,长安城中敢招惹她的公子哥儿还真没有几个。 到了如今,罗家这一代只剩下罗静一人,她的几个哥哥都在和异族的战争中血染沙场,所以她更加勤奋地习武,即便是她老爹也管不住。毕竟十八岁的女孩儿还没婚嫁的已经是极少了,更何况她到现在连个意中人都没有,她父亲如何能不着急?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萧哲终于睁开了眼睛,对身旁的罗静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道:“让姑娘久等了。” “无妨”,罗静摇摇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萧哲望着山寨zhōng yāng的那最高的房子,那应该就是马匪议事的大堂,缓缓道:“我受的伤都是轻伤,影响不大。如果想要逃离这里,硬冲肯定是不可以的,所以我们需要设法抓住刘兴,擒贼先擒王,再要回你的枪。” 罗静点点头,面上红cháo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坚毅。 第三十九章 【马匪束手】 - 鼎唐 - 李青崖 () 刘兴有些心烦意乱,自从那个萧哲来到柳城之后,原有的平静的生活被彻底地打破,连他都不得不开始为以后而担忧。但是现在此人却坠崖了,后山陡壁的情况刘兴心里十分清楚的,人掉下去绝对无法生还。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轻松不起来?刘兴敏锐地察觉后面可能还有更大的危险,当初王平来的时候,他也曾问过一些萧哲的情况,知道这人和安禄山有些关系。如今萧哲一死,保不准安禄山会调动边军围剿松山。 正自忧思间,忽然门外飞进来两条人影,刘兴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下被人踢飞进来。紧接着,萧哲和罗静出现在门口,带着些许笑意望着松山马匪的大当家。 刘兴霍然起身,指着萧哲说道:“你,你不是……” “我不是死了么?”萧哲接道,然后和罗静极有默契的一左一右走进大堂,渐渐逼近刘兴。 刘兴心中虽然些慌乱,但是面上颇镇静,道:“你们想怎么样?” “自然是想请大当家的帮助我们离开这里。”罗静笑吟吟地说道。她还没受过今天晚上这种恶气,如今终于掌握了主动权,心中自然十分畅快。 “想用我来要挟我的兄弟们?”刘兴沉声说道。 “刘大当家的是聪明人,何必故作此问?”萧哲负手而立,淡淡说道。 萧哲和罗静联手,即便是三个刘兴在这里也不是对手,更何况现在刘兴锐气尽失,不得不像他的兄弟刘猛一样,成为别人的阶下囚。刘兴心中十分悔恨,到现在山下的官军还没进攻,八成便是萧哲的疑兵之计,如果刚才自己能坚定一些,集合所有兄弟除掉萧哲和罗静,恐怕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大当家的!”正在此时,一个马匪冒冒失失地冲进大堂,口中嚷道:“不好了!官军攻山了!兄弟们有些顶不住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罗静奇怪的是为什么官军会这么行动缓慢,如果一开始就开始猛烈攻势,自己和萧哲也不必冒那么大的危险假装坠崖,更不会发生那么令自己难堪的事情。说实话,直到此刻她都不太敢对视萧哲的目光,丝毫没有往rì叱咤长安城的罗家小姐的风范。 刘兴以前也带着马匪们打退过好几次官军的清剿,他对营州的那些驻军战力还是很清楚的,凭他们想要在晚上突破松山的防线无异于痴人说梦。如果真的像报信的兄弟所说的那样,山门快要守不住,那说明对方极有可能是真正的边军,常年和契丹等部恶战的军队。刘兴本人便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自然清楚这支军队的强悍战斗实力。 最为惊诧的恐怕要属萧哲了,他对柳城的情况最熟悉,抓破脑袋也想不出赵然是凭什么可以攻山。而且他在信里说得很清楚,只可扰山,不可进攻。按照刘兴疑神疑鬼的xìng格来说,他们在山下是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现在究竟是谁在攻山?难道是荆楚等人担忧自己而强行进攻?可是凭他们几十个人又怎么能打得马匪们坚持不住,想到这里,萧哲也是一头雾水。 那个受刘猛之命前来报信的马匪呆呆地看着面前三个人,那颗有些简单的大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萧哲和罗静他是认识的,因为他刚刚还躲在队伍里面追杀过这两人,此时看到大头领被罗静制住,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惊慌。 “你不要怕,带我们去前山,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大当家的。”萧哲淡淡笑道。 那马匪头前带路,一行人走出大堂,待看到前山景象时不禁愣住。 山下漫布火把,不知道有多少官军在攻山,一支支火箭破风飞上山,官军的臂力之强令人惊叹。厚实的山寨大门在官军的冲击下已经堪堪yù倒,马匪们已经shè光了箭支,只得一个个堵在山门旁,和靠着云梯爬上来的官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萧哲等人走近前一看,刘猛立在石墙之上,手中握着罗静的凤嘴梨花枪,指挥着马匪拼命反扑。他左臂已经中箭,箭杆兀自留在外边,然而他丝毫不顾自己的伤势,右手舞动着梨花枪,刺透一个又一个官军的胸膛。 如果单从战场上来看,他倒是一员猛将,只可惜选错了职业成了一名马匪。 但是又是谁将他逼成了马匪?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萧哲看这阵势明白确实有一支强大的官军在不顾一切地攻山,惊诧之余更多的则是喜悦,因为松山马匪一直是他心头最大的一块心病。他停住脚步,对身后被罗静用匕首抵住的刘兴说道:“大当家的,请让你的兄弟们停下来吧。” 刘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语,而是凝眸望着前方的战场,望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下,望着自家弟弟悲壮而又无奈的背影,心头泛起一股苦涩。直觉告诉他,马匪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松山今rì大势已去不可再挽回了。 是让自己的兄弟们全部战死,还是让他们去接受官府的处置? 似乎无论选哪样都是个死,那还不如死的壮烈一些,官府中能有什么好人?自己的这些兄弟哪一个不是受不了折辱而从边军中逃出来的? 似乎看出他心中的疑虑,萧哲道:“大当家的,你也应该明白,如果坚持顽抗到底,那么你的兄弟们都逃不了一死,如果就此放下武器,我可以保证朝廷会量刑而罚。”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就凭你是柳城县令?”刘兴嘲讽道。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罗静忿忿不平地说道。 萧哲摆手示意她不要着急,闻言说道:“大当家的,你自己想想,现在你的兄弟们要是坚持和官军作战,必定会死在这里;如果你让他们放下武器,说不定有些人还能活命,毕竟山寨里还有你们这么多家眷,你们如果全部战死,那这些孤儿寡母怎么办?” 刘兴心中如同翻江倒海,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仔细地思考着萧哲所说的话,良久方叹气道:“萧哲,我相信你一次,因为你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像是条汉子。我知道自己犯的罪太多了,左右不过是个死。只希望你能替我那些兄弟们求求情,我才是主犯,他们罪不至死。” 萧哲凝视着他的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这一诺,如山重。 刘兴似乎放下了心头大石,用尽力气对前方恶战中的马匪们喊道:“兄弟们,都住手!” 明月终于冲破乌云的遮挡,清辉淡淡洒在萧哲脸上,清冷而又柔和。 第四十章 【拨云见日】 - 鼎唐 - 李青崖 () 萧哲下山后,第一眼便看到了面sè紧张的赵然和荆楚,在两人身后还有一位全副披挂的年轻将军。赵然见萧哲浑身都是血迹,不由得担心地说道:“大人,您受的伤是否严重?”萧哲摇头道:“无妨,都是轻伤,回去休养一段时间便可。” 赵然喜道:“大人果然吉人天相,不仅救出了罗姑娘,还能从马匪老巢之中全身而退,实乃柳城百姓之福。” 萧哲谢过众人,将身后的罗静介绍了一番,饶是镇定自若的赵然,心里也颇感惊艳,更不用说除了安子悠就没怎么见过美女的荆楚了。赵然呵呵一笑,侧过身子指着身后的将领说道:“今天能够攻破松山,多亏这位秦将军。” “在下平卢节度使治下平卢军主将,定远将军秦勇。萧大人,幸会。”秦勇剑眉星目,jīng壮的身躯透出杀伐之气。他看到罗静后眼眸一亮,随即很好地掩饰过去。 萧哲连忙谦道:“不敢,不敢。秦将军一表人才,片刻间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马匪,萧某十分佩服。只是不知秦将军突现此地,萧某不曾远迎,还请恕罪。” 他心里有些疑虑,平卢节度使现在由安禄山兼任,镇抚室韦、靺鞨,统平卢、卢龙二军,榆关守捉,安东都护府,镇守营州、平州两地。只是河东,范阳,平卢三地军队都担有各自的职责,如果仅仅是为了解决一个松山马匪,没有必要调动平卢军大队兵马长途奔袭吧?而且看现在的这个阵势,秦勇起码带了五千人以上,一半以上都是骑兵。 秦勇外粗内细,一眼便瞧出萧哲的心思,笑道:“萧大人不必心疑,秦某此番另有任务在身,只不过受安大人之命特地来此助大人剿灭马匪。” 其实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即便是真的要剿灭马匪,也不必劳动身居五品定远将军的秦勇。但是当安禄山命令一下,他便敏锐地觉察到这其中可能存在的猫腻。秦勇一身武艺且颇具谋略,奈何朝中无人只得一直在五品的位置上苦等几年。所以他现在不放过任何对自己有利的机会,哪怕对方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县令。 “原来如此”,萧哲点头道:“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秦将军援手。若不是你来得及时,恐怕今天我和罗姑娘就很难完好无损地从山上下来了。” “秦某分内之事,诸位不必客气”,秦勇目光一转,却看到了罗静手中的那杆亮银凤嘴梨花枪,不由得有些惊讶地问道:“原来罗姑娘也擅使枪?” 罗静似乎不太喜欢秦勇,但是碍于面子不好冷脸,只得淡淡道:“略懂。” 秦勇也不介意,笑呵呵地看着被边军押解下山的马匪,唤过身边的亲兵说道:“传令下去,不可欺辱马匪,带到营州交由都督审理。” “秦将军,可否劳烦你一件事?”萧哲道。 “萧大人请讲。” “这些马匪本是边军中人,只因上司过于苛刻才逃到这里做了马匪。虽然他们多次劫掠民财,但是从未伤人。今晚若非他们的头领主动投效朝廷,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这一点,还希望将军代为转告都督。”萧哲抱拳道。 “一定!”秦勇还礼道:“时辰不早,秦某有事在身不可久留,改rì若有机会再来找萧大人畅谈一番。” “萧某随时在柳城恭候秦将军大驾。”萧哲道。 “萧大人前途无量,又岂会在柳城这弹丸之地久留,下次再见可就说不准在哪里了”,秦勇似乎语含深意,扬眉道:“诸位告辞了,后会有期!” 和众人道别后,秦勇飞身上马,指挥着平卢军向北行去,随即一条绵长火龙在山谷间开始穿行。 众马匪连同家眷处在队伍的中间。走在最前面的刘猛对身旁的刘兴说道:“大哥,对不住,都怪我不好没能防住官军。” 刘兴苦笑道:“这不能怪你,天意如此,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为什么要参军么,可最后我们竟然做了马匪,从保民到扰民,虽说是因为那狗rì的贪官,难道我们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也许萧哲说的是对的,我们都只顾为自己考虑,却没有想过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对?不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松山上大家过得很开心,没有边军中那种恃强凌弱的畜生,也没有那些中饱私囊的贪官。这样的rì子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按照朝廷的想法来过rì子?”刘猛越说越激动,甚至传到了一旁押解他们的边军耳中。 刘兴淡淡地看了一眼身侧的边军,如果自己不做马匪,现在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吧?可惜时光如梭,终究是没有办法回到以前的。他叹气道:“这些问题我们讨论也没什么意义,我只告诉你,如果想让自己的家人过得安安稳稳,还是安生一点才好。这天下已经越来越乱了,你以为安禄山没有私心?只是别人不愿想也不敢想罢了。这些年来你也看到了,边军的势力越来越强大,迟早会出乱子的。” “大哥,你今天说的话我不太明白。”刘猛有些丧气地说道。 “乱世只适合jiān雄,譬如安禄山。”刘兴低声说道。 “萧哲这小子也挺jiān的。”刘猛忽地来了一句。 “他?”刘兴脑海里闪过那个坚定且冷静的身影,忽地陷入沉默之中,不再说话。 萧哲,罗静,赵然,荆楚带着县衙里的护卫们和那些义务参战的百姓们开始向柳城方向赶去,那些百姓们脸上满是喜sè,都想上前看看萧哲,只是没有几个人有那么大的胆子。 荆楚兴高采烈地和那些护卫们侃起萧哲在山上是如何奋勇杀敌,其实这些事他自己也不知道,完全是凭自己想象出来的,倒也把那些护卫唬得一愣一愣,不由得感慨这厮虽然头脑简单,口才倒确实不错。 萧哲也没有阻止他,身上的伤口不时作痛,只是此时已被喜悦的心情所掩盖。柳城的危害都被剪除,自己所受的这一点磨难又能算得了什么? 一行人里神sè最为淡然的要属赵然了,方才确认萧哲无事后,柳城主簿便不再说话,只是嘴角微微浮起的弧度还是透露出他内心的喜悦。 罗静将梨花枪横在马上,神sè有些怪异地看了一眼萧哲,道:“萧县令?” 感觉到她语气里突如其来的冷漠,萧哲一愣道:“嗯?罗姑娘什么事?” “你身为县令轻入险地,置一县百姓于何地?如此轻率不顾大局,你可想过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罗静忽然发难,听得一旁赵然和荆楚目瞪口呆。 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萧大人救了她不感谢,反倒诘难?荆楚呆呆地想到。 萧哲虽有些吃惊,心中也不是很舒服,依然很淡然地回道:“松山属于柳城境内,罗姑娘在此地遭遇贼人,自然也该萧某来营救。只是柳城并无驻军,仓促之间也无法请动边军,只好出此下策,还请罗姑娘勿怪。” 罗静已经做好了对方动怒的准备,却没料到是如此回答,自己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轻柔了许多:“萧县令,刚才那番话是因公而说,罗静自幼受家父教导,为官者需将百姓放在第一位,不可轻易妄动。只因我是女儿身无法从官,在知晓你是柳城县令之后,不免要说说自己的看法,否则如鲠在喉。”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两人在悬崖下的那旖ni风光,面上一红,低声道:“不过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恐怕罗静已是一具尸首了。” 萧哲心中颇为感慨,这女子倒真的是公私分明,当下也温言劝慰一番。 经罗静这一闹,几人忽然安静下来,默默地赶路。 到柳城的时候天已大亮,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哗,萧哲凝眸望去,不禁有些惊愕,原来柳城的百姓富户全体出动,等在官道旁欢迎自己回城。 萧哲一个一个看过去,这些淳朴的百姓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兴奋和喜悦,他初来此地时所见到的那种冷漠早已消失不见,一声声“萧青天”从人群中爆发出来,听得一旁的罗静不禁侧头打量身旁这个一直不温不火的年轻人。 然而萧哲心中却满是感慨,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他们如此推崇的事情? 自己做的只不过是一个为官者应尽的职责,可这些百姓竟是如此容易满足,可见如今的世道之艰难。 给了柳城的百姓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那自己的路又在何方? 云开rì出,天空碧蓝如洗,萧哲只觉百感交集,心下无比怅然。 第四十一章 【风波再起】 - 鼎唐 - 李青崖 () 范阳是大唐北方门户,而营州则是北方三地最接近契丹和奚族的城池。前段时间契丹突破平卢一带防线直抵雄武城北,而奚族骑兵更是攻到范阳城下,营州都督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安禄山一怒之下罢免了原营州都督田干真的职务,由次子安庆绪暂时代理。 安禄山虽然兼任平卢节度使,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范阳,所以平卢一带的防务都由营州都督来管理。平卢节度使下辖军队三万五千人左右,其中骑兵约有五千人。驻扎在节度使治营州的平卢军管兵一万六千人,而且拥有唯一的五千人骑兵部队。 如今是天宝九载,安禄山这些年通过苦心培养,已经掌握了接近二十万兵力的军队,其中河东节度使管兵五万五千人,范阳节度使管兵近十万人,河东节度使管兵三万五千人。而此时整个大唐帝国十五道所拥有的正规军兵力也只有近五十万左右。由此可见,如果不是玄宗对安禄山的过分信任,也不会造成这种拥兵自重的情况存在。 营州城外,军旗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一队队军士从南门鱼贯而入。 一名华服公子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身旁一众文官武将莫不噤声,都凝神屏气地低眉望着身前的年轻人。 一名武将登上城楼,走到那华服公子身侧,垂首道:“公子,末将秦勇来迟,请恕罪!”来将便是当夜在松山助萧哲击溃马匪的定远将军秦勇,他如今是平卢军的主将。 那华服公子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片刻过后方说道:“你们暂且退下,我和秦将军有几句话要说。” 待众人走后,那华服公子忽然换了一脸笑颜,对秦勇说道:“秦将军,这一路奔波劳顿,着实辛苦你了。”秦勇连忙躬身道:“多谢公子,属下分内之职责,自当全力而为。” “你是不是心里在想,让你堂堂定远将军亲自带兵,去剿灭几百个不成气候的马匪,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那公子语气轻轻淡淡,却听得秦勇背上冷汗阵阵,不由得辩解道:“马匪乃地方之祸害,扰民伤民无恶不作,所以属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相反这也是磨练属下的机会,属下自会珍惜。” “哈哈,秦勇啊秦勇,几年不见,你嘴皮子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那公子爽朗地笑道:“让你去剿匪多半是我父亲亲自下的命令吧?” “安大人爱民如子,这次确实是他亲口下的命令。”秦勇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让你带着营州城内过半的军力与卢龙军换防,每半年一期,是不想你们在这城内待得太久失了锐气,这一点你心里要清楚。营州若有所闪失,契丹和奚族便能长驱直入直达范阳,其中的关节想必你也明白。上次的事情父亲很是生气,所以才派我到这里来,我不想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第二次。”那华服公子的语气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华服公子便是安禄山次子安庆绪,初名仁执,唐玄宗赐名庆绪。他既善心计也工骑shè,和他那个口拙嘴笨似文弱书生的大哥安庆宗如同两极。他此时尚未满二十岁,俊面朱唇,丰神如玉,哪里像安禄山的儿子,更像长安城中那些流连于青楼酒肆的翩翩公子。 秦勇知道他的狠辣手段,当年他更是在范阳城中当街杖毙横行霸道的长史李顺。李顺此人没什么本事,但他的妹妹是安禄山最宠爱的小妾。那时安庆绪才十五岁,丝毫不惧这里面的关系,亲自动手将正在猥亵民女的李顺活活打死,一时之间轰动范阳。 事后安禄山也不过象征xìng地训斥了他几句,却愈发地疼爱起这个敢于杀伐决断的二儿子。 “大人之言,属下自会铭记五内。”秦勇沉声道。 “见到萧哲了?”安庆绪话锋一转道。 秦勇心道这萧哲果然有些来头,不光安大人对他青睐有加,连一贯对人挑剔的二公子也很关心他,看来当时自己和他建立良好关系的想法是对的。他心中高兴,便点头道:“是的,萧大人平安无事,马匪也顺利全部捉拿回来。” “哦?说说你所知道的情况,要详细一些。”安庆绪眉头一挑道。 秦勇便将当rì自己所看到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他眉飞sè舞地愈说愈激动,浑然没有察觉安庆绪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待说到萧哲孤身闯松山,救出罗静并生擒马匪大头领时,安庆绪忽然摆手道:“可以了。” 秦勇连忙摁住话头,突然发现安庆绪的神sè有些不对,不由得开始忐忑起来,在回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安庆绪想起自己妹妹在见到萧哲时那种娇羞模样,心中不禁一冷。如今父亲看起来也愈发器重他,居然给了他自主管理柳城的全力,不仅不让自己干涉他,而且还抽调边军帮他剿灭马匪,看来他也不会在柳城待多久了。 那么接下去他又会去哪?父亲又会给他什么样的官职? 安庆绪忍下心头的烦躁,语含深意地对秦勇说道:“秦将军,萧哲此人来历不明,你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以免交友不慎啊,呵呵。” 秦勇看到他有些yīn冷的眼神,心头剧震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得喏喏道:“属下明白,多谢公子提点。” 安庆绪也不去理会他是否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忽地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这些年你确实变了许多,不再是当年在范阳安府传授我武功的那个秦勇咯。” 似乎被他的话触动了心思,秦勇神情一黯,无奈地说道:“公子,秦勇除了打战什么都不会,很多事情自然需要向各位同僚多多学习。” “你出身寒门,凭借着战功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定远将军的位置上,这里面有多少辛苦和血泪我都明白。秦大哥,我好久没这么称呼你了吧?”安庆绪凝眉道。 “公子,秦勇无能,辜负了您的期望!”秦勇有些激动,声音拔高了不少。 “匈奴不灭,何以家为?秦大哥,我明白你的志向,也清楚你的能力。让你在一个五品武将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确实是委屈你了。” “有公子这句话,秦勇这些年的辛苦便没有白费!”秦勇道。 “这次父亲调动三地军力,势必要给契丹和奚族沉重一击,让他们数年之内不敢再犯我边境。我会在父亲面前为你进言,只是希望秦大哥能够一展抱负,将这些异族赶到极北之地,振我大唐军威!”安庆绪重重地拍拍秦勇的肩膀,面sè凝重。 秦勇百感交集地望着面前比自己要年轻十岁的男子,忽地跪下身去,嘶哑着声音说道:“公子知遇之恩秦勇铭感五内,某愿为马前卒,虽死无憾矣!” 第四十二章 【神秘大官】 - 鼎唐 - 李青崖 () 继王庆被斩首之后,柳城的百姓们今天再一次沸腾起来,因为那个横行霸道的贪官王平也被公审。只不过萧哲出人意料地没有判他死刑,而是建议将其发配充军,移交营州都督府处理,至于他的家人则没有受到牵连,这也是萧哲当初向他许下的承诺。 至于老县丞齐思改,萧哲罢免了他的官职,倒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让他回家养老去了。在新官员的任命上,萧哲打算让赵然担任县丞,荆楚担任县尉,当然这些他也不能自己做主,需要上报给营州都督来做定夺。 松山马匪被除,萧哲心头最大的一块心病也消失了,自然更有充足的jīng力去面对柳城的农业发展事宜。他对于后世的农耕生产并不是很了解,但是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在他的提议下,百姓们也从一年一季改成了一年两季,又开挖了数条引水灌溉渠道,能够很好地节省人力和保证生产。 陈老二在萧哲的帮助下,也去谋了一份差事,在一大户人家做厨子,虽说辛苦了些,起码比以前的生活要强上许多。最让萧哲头疼的就是少年陈诚了,这小子愈发变得鬼灵jīng,整天缠着萧哲,不是要拜师就是要做跟班。 自从罗静某天偶然看到萧哲在给荆楚讲授拳法的时候,本来打算回长安的她也决定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这样一来,县衙后边的小院里变得格外热闹,荆楚和陈诚一大一小如同两个活宝,罗静虽然比较矜持,对陈诚却很好,甚至主动指点他枪法,如果不是少年现在对形意拳的兴趣最大,指不定便要拜罗静为师了。 东街绸缎庄的吴掌柜本想来撮合一件好事,因为他看这萧县令依旧是孤身一人,在县衙里住着也没人照顾,就想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他做妾,结果一到县衙看见罗静顿时惊为天人,心想难怪这萧大人不动如山,敢情是在金屋藏娇啊。 他没敢再提自己的想法,敷衍几句便告辞离去。几天之内,县城里传遍了关于萧哲的绯闻,都说他和罗静本就相识,而且是大官家的公子,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历练,连三地节度使安禄山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罗静则是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此番实际上是来柳城探望他,只是没有料到会遇到马匪,多亏了萧哲奋不顾身地将她救出来,足可见两人情深若此云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终于从荆楚口中传到了萧哲的耳朵里。他望着身旁一脸笑意却又死死憋住的荆楚,心中又气又乐,不禁踹了他一脚笑骂道:“你也真是的,这些浑话能相信么?” “师父,真真假假也只有您才知道啊。”荆楚一脸无辜地说道。 “不许胡说,否则以后别想我教你拳法。”萧哲瞪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荆楚最怕他说不教自己功夫,连忙闭住嘴巴,悄悄那眼睛瞟着萧哲,见他没有真的生气,又压低声音道:“师父,您本来就挺厉害的嘛,我看我们家小姐对您就蛮有意思的。” “你这浑人,说我也就罢了,你还敢嚼安小姐的舌根?小心她把你脖子上那玩意给砍了。”萧哲见他提到安子悠,心中也着实有些想念,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在范阳过得如何,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调皮。 “不说就不说,反正只要您继续教我武功,我什么都听您的。”荆楚摸着脑袋憨笑道。 “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名字吧,别总是您来您去的,听着怪别扭”,萧哲想了一想,又道:“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浑话千万不能让罗小姐知道了,否则我饶不了你!” “知道,师父放心。”荆楚连忙应诺道。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什么话呀?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两人一惊,转头一看,罗静已经娉娉婷婷地走进大堂。萧哲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轻轻咳嗽数声,冲荆楚使了个眼sè示意他不要多嘴。 罗静展颜绽放笑容,将萧哲上下打量一番,道:“萧大人,今rì可得闲儿?” 萧哲忽然觉得她笑得有些诡异,犹豫道:“罗姑娘有事么?” “这几rì跟荆楚兄弟学了几招拳法,听他说你是个中高手,所以想讨教一番。”罗静道。 “这…罗姑娘,我这只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和你的罗家枪法比起来实在是逊sè许多,我看还是不必了吧?”萧哲不太能适应和女人交手,尤其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万一擦破点皮可是大煞风景的事情。 罗静掩嘴而笑,竟也颇具风情:“萧大人可是怕会败在我手上?你大可放心,我的拳脚功夫差劲得很,今天可是真心实意地想向你请教。” 荆楚早就听萧哲讲过罗家枪法的厉害,此时早已心痒难耐,不禁在一旁说道:“师父,您就答应罗姑娘吧,不是说手底下见真章么?” “就你知道胡说!”萧哲无奈地笑道:“既然罗姑娘如此盛情,萧某也只好奉陪,不过咱们点到为止即可。” “这是自然。”罗静颔首道。 三人正准备走出大堂,便见陈诚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口中大喊道:“萧大哥,萧大哥!” “怎么了?”萧哲扶住他问道。 陈诚大口喘着气,手指着门外说道:“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好多官儿!” 大官?萧哲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会有什么大官到柳城这种穷乡僻壤来?据说营州都督已经换人,现在由安禄山的次子安庆绪暂时代理。萧哲觉得安庆绪有些骄纵,难道今天是他到这里来了? 领导视察工作,自然要盛情欢迎。萧哲心中清楚官场上不管双方如何对立,面子上的工作也要做足,更何况他和安庆绪并未生什么嫌隙。他将罗静和陈诚留在后院中,换了官服便带着荆楚赶往前厅而去。 来到县衙门口,只见大队仪仗车马浩浩荡荡地从南而至,凝眸望去,只见走在最前方的军士手中举着一杆描金大旗,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大字:范阳节度使安。 安禄山亲自来到柳城?萧哲心中咯噔一下,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第四十三章 【步步高升】 - 鼎唐 - 李青崖 () 县衙后面的议事房中,安禄山品着萧哲亲手泡的老君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房内的摆设。萧哲和荆楚站在一旁,屋内再没有旁人,安禄山的亲卫都在议事房外严密把守,即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相处地愈久,萧哲愈发感觉面前安禄山和史书上的描述有着很大的出入。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或许只是会对他肥硕的身躯感到好奇,而不会想到这人就是手握北方三地数十州生杀大权的土皇帝。 大忠大jiān都好辨别,唯独那种似忠似jiān之人,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他所造成的危害更甚。自从在柳城当上县令之后,萧哲愈发明白在如今法制并不健全的情况下,为官者一举一动都会对黎民苍生造成巨大的影响。从他目前所看到的来说,安禄山的政令还算正确,北方除了契丹等游牧民族的sāo扰,没有大的隐患。 然而柳城之行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吏治败坏到如此程度绝非一rì能成,这里面又有多少隐情就不得而知。安禄山有能力改善这一切,却偏偏放任不理。那他最重视的又是什么呢? 联想到当rì在青樟山下和安禄山中军畅谈那一幕,萧哲忽然明白,北地军力之强盛恐怕在整个大唐的军队中都属前列。不顾民生而大力整饬军备,安禄山难道此时就开始为以后的动乱而做准备? 不管如何,这只猛虎再怎么潜伏收敛,终究会有伸出锋利爪牙的那一天。 只是不知道真的到了生灵涂炭那一天,又有谁能力挽狂澜?现如今的大唐依旧歌舞升平,长安城中的华清池水依然温润如汤,恐怕没人能料到几年后会有一场差点使这个帝国覆灭的浩劫。对于安禄山,萧哲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对于他多次出手相助且相当信任自己的行为有些感激,另一方面又不想看到安史之乱的发生。毕竟作为一个从小jīng研国学的人,要他帮助一个胡人来抢占汉族江山,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办到的。 要是真那么做就是数典忘祖,让萧哲如何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唯一欣慰的是并非只有萧哲认识到安禄山潜在的野心,这从那rì契丹奚族联手袭边的举动就可以看出来。劫走安子悠,金针刺脑扰乱军心,奚族突袭范阳城,契丹挥军直取安禄山,这一系列令人有些眼花缭乱的计策着实很jīng彩。 契丹和奚族素来交恶,即便是为了抢粮抢女人也不会联手。所以说这里面肯定是暗中有人出谋划策,而且是很明显地冲安禄山而来。不知为何,萧哲忽然想起当rì在范阳流云楼中见到的木子羽,这人行事嚣张却又处处小心,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 萧哲发觉此时自己要是拥有很大的权利,或者说能够在皇帝面前有些位置,说不定能将这场浩劫化解在萌芽之中。但是他现在能仰仗的却只有安禄山,难道要他把自己的权利交出来,再感化他做一个大善人?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不管安禄山是忠是jiān,他的心机城府确实让人难以猜度,所以萧哲打定主意暂时先迎合他一阵,看看形势再决定接下来的举动。 在场的三人都有很好的耐心,安禄山不说话,萧哲和荆楚自然也不会妄言。 安禄山环视屋内,看到正墙上挂着的那副书法不禁有些兴趣。他虽然在空闲的时间也喜欢看看书,却远没有达到高深的水平,对书法绘画也处于一知半解的地步。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那上面所写的十三个字。 细细琢磨了片刻,安禄山忽然道:“这幅字写得不错。” “这是属下无聊之时随意乱作,让大人见笑了。”萧哲敛眉说道。 “我对书法并不擅长,也只能勉强看个皮相。不过这寥寥十三个字蕴意非凡,自然透出一股气势,若非胸中自有丘壑实难为之。”安禄山道。 萧哲自己也看了一眼,那是他在下定决心要将王庆斩首的前一夜所写,只不过内容却是后世宋朝一位大家所作。安禄山以为是萧哲自己的杰作,倒也有些惊讶,想不到此人不仅武艺高强,对于诗词也颇有造诣。 “大人过奖了。”萧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在柳城的所作所为我已知晓,萧哲,你没有让我失望,做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好。”安禄山不着痕迹地说道。当初他决定将萧哲委为柳城县令,主要是有两个目的。其一是想看看这个能让自己女儿仰慕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能耐;其二便是要查查他的底细。 “天时地利人和,萧哲能够还柳城百姓一片朗朗乾坤全靠这些。”萧哲并不贪功,更何况治理好一个县城在他看来并不能算多大的功劳。 这个年轻人不居功不倨傲,很有自知之明。自从当rì在两军对阵中起了爱才之心,安禄山也颇留意萧哲的举动。听到他这么说,老狐狸点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很好。不过年轻人也不必过于老成,若失了锐气,做起事来难免畏首畏尾。” “今天我路过此地,不光是来看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安禄山继续说道:“契丹和奚族为我大唐心腹大患,当今圣上体恤蛮夷,允许他们入朝觐见,成我大唐属邦,并恩允他们拥有自己的封地和军队。但是这些蛮夷不服教化,屡屡扰我边境。所以我决定此次出兵,要将这两族一举击溃,使他们不敢再侵袭我大唐边疆。” 安禄山要对契丹和奚族用兵?萧哲想起当夜在松山下定远将军秦勇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终于明白他话中含意,便说道:“属下预祝大人旗开得胜。” “萧哲,你是个将才,所以我决定升你为宁远将军,统帅清夷军,为我大军之先锋。”安禄山沉声说道。 萧哲有些措手不及,他虽然预感到安禄山可能征召自己入军,但是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让自己成了一军统帅,而且担任先锋!宁远将军是正五品之衔,和秦勇属于同一级别。但是人家爬上这个位置用了几年,而且是一次次在战场上奋力厮杀搏回来的。自己从九品县令蹿升为五品武将,在旁人眼中无疑是平步青云。 看到萧哲有些吃惊的模样,安禄山并不奇怪,他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我知道在柳城有一些人愿意跟随你,你也可以把他们带到军中,也好以后有个臂助。给你三天时间吧,完事之后立刻来军中报到。” 萧哲定了定神,应承下来,目视着安禄山向外走去的身影,上前几步说道:“属下恭送大人。” “不必了”,安禄山挥手道:“柳城本是我的家乡,只是如今恐怕没人知道我是这里人了。我先走了,你随后赶来。” 安禄山,营州柳城杂种胡人也,本无姓氏,名轧荦山。 史书上如是记载,透过刚才他那句话里隐隐流露出的疲惫,萧哲忽然也有些感慨。从一个杂种胡人成为如今的三地节度,这其中又有多少惊险血泪?到最后却连衣锦还乡的资格也没有,谁说大人物就没有属于自己的悲哀? 萧哲当然不会去细想,看到身旁荆楚兴奋的眼神,他唯独使自己尽快平静下来,去面对即将到来的荣誉或者险境。 安禄山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走出县衙,呼吸着不知道多少年没再闻到的熟悉味道,只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柳城不再是当年那个柳城,自己也绝非当年的轧荦山。 蓦然想到方才看到的萧哲所写的那幅字,安禄山不禁有些玩味地想到:萧哲啊萧哲,你究竟是我的左膀右臂,还是一个志大才疏的莽夫? 那幅字,十三个字。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第四十四章 【新的征程】 - 鼎唐 - 李青崖 () 营州城内人流涌动,大批民夫在官军的指导下担着泥土到城墙边,再由工匠进行修缮,对城墙加厚加固。檑木滚石一批又一批地运到城墙上,四处弥漫着大战一触即发的气氛。 在北门附近,一队特殊的囚犯也在烈rì曝晒下辛苦地劳作中,人群zhōng yāng赫然便是当rì松山马匪头领的刘兴和刘猛。刘猛挥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滚滚而落的汗珠,趁一旁看守的官军不注意,对身旁的刘兴说道:“大哥,是不是契丹人要来攻城?” 刘兴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铁锨,低着头说道:“契丹人大都是劫掠为主,很少主动攻击大型城池,不过看眼前这局势,应该是防备他们攻城吧。” “这几天营州的驻军越来越多,我听说城外还驻扎了几万jīng兵呢。”刘猛道。 “哦?”刘兴凝眸思索一番,道:“看来安禄山真的想要大动干戈,只不过在草原上契丹人便如狼似虎,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管他如何应付,我只是担心战事一开,他们会如何对付我们。”刘猛有些担忧地说道。 刘兴悄悄地靠近自家弟弟,压低声音说道:“我们都是有案底的人,等这城墙修好之后恐怕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所以你这几天多跟咱们松山上的兄弟联络,实在不行只好找个机会逃出去。” “明白,大哥你放心吧,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刘猛点头道。 刘兴没再说话,目光转到一旁,在那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从那些官军闲聊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是安禄山的二儿子安庆绪,现如今是营州都督。刘兴心中忽然泛起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然而这个念头就像一条毒蛇始终缠绕在他心头,使他不停地偷偷拿眼睛的余光去注视安庆绪的举动。 在亲兵护卫下的安庆绪自然没有想到会有囚犯在打量自己,他满脑子都在想着传令官带来的消息。父亲果然重用起那个萧哲,直接升他为宁远将军,还让他担任此次出击的先锋,在旁人眼中谁能不羡慕? 萧哲的武艺安庆绪在安府中便有所耳闻,但是他不相信这人能够带着五千人的清夷军给剽悍的契丹骑兵迎头一击。 想到这里安庆绪不禁自嘲地笑着,他只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即便是有些能耐又能如何?难道还能爬到自己头上去?说到底他不过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等到他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刻,也就是他从人间消失的时候。 坐在柳城县衙后面小院里的萧哲不会料到还有人在惦记自己,此时的他又是开心又是苦恼,全是因为坐在他对面的四个人。 一介书生的赵然看起来也颇兴奋,他虽然不懂武艺,但也读过几本兵书,听说萧哲被任命为宁远将军,这位隐忍多年的主簿也忽然爆发了豪情壮志,想跟着萧哲去战场上搏来功名。 荆楚的表情倒显得最为冷静,毕竟他算是萧哲的开山大弟子,又是他的亲兵统领,如今萧哲做了将军要上阵杀敌,自己自然也要跟着去。以前他一直闷在安府,自从跟了萧哲,不仅学到了拳法,也抓过贪官,杀过马匪,一点一点地将他骨子里的血xìng激发出来。 陈诚用无比可怜的眼神注视着萧哲,这次听说萧哲要去杀契丹人,这小子就打定主意不放松,哪怕是抱着萧哲的大腿也要爬到战场上去。 这三人要跟着自己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萧哲唯独没有想到一身淡紫衣裙的罗静也要去营州。带个女人在军营里?乖乖,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荆楚,你去帮着兄弟们收拾收拾行李,明天我们就要动身了。”见屋内一片诡异的沉闷,萧哲只好率先打破僵局。 荆楚乐呵呵地答应着,冲陈诚得意地挑挑眉头,便屁颠屁颠地出门招呼其他护卫。 “大人,学生也想去。”赵然眼中的渴望丝毫不加掩饰,或许是在柳城的这几年让他太过压抑。 萧哲望着他的眼神,温和地说道:“赵兄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不能答应你。” 赵然应了一声,脸上的失望尽显无遗。 萧哲耐心地解释道:“赵兄弟,并非萧哲不想带着你一起去,而是柳城刚刚稳定,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在这里主持大局,只怕我们辛苦建立的局势又会被破坏。你既是本地人,又有满腹才华,我实在不知道还有谁比你更适合留在这里。” 赵然明白他的想法,心中豁然开朗,不禁责怪自己想得过于简单。 “我走之后,你暂代县令之职责。等我见到安大人,我会跟他说明情况,相信正式的任命很快就可以下来。”萧哲道。 “既然如此,学生定不负大人期望,也希望大人能够痛击契丹军队,扬我大唐军威。”赵然沉声道。 说罢,他起身行礼便要离去。待他走到门口,萧哲忽然开口说道:“赵兄弟,若萧哲有朝一rì能够在朝中拥有一席之地,定会请你一同把酒赏月,不负今rì之情谊。” 听到萧哲有些冒失却出自真心的话,赵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满面微笑地迈步离去。 陈诚刚要说话,萧哲摆手道:“好了,怕了你了。你快去收拾行李,我带你走。” 陈诚张大嘴巴,似乎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要知道他之前缠着萧哲拜师可花了十来天的功夫,连萧哲去茅厕都要跟着,最后逼得他没办法才收自己为徒。他瞬间回过神来,高兴地手舞足蹈,也不懂得和萧哲罗静告辞,语无伦次地便跑出门找荆楚了。 罗静见这些人都被萧哲打发走了,才站起身来,施施然地踱步到萧哲面前:“萧大人,你不会拒绝我的想法吧?” 萧哲有些头大,道:“罗姑娘,你的武艺我很佩服,但是万军之中仅凭个人武艺是成不了大事的,我怕到时候不能照顾你的周全,而且女子从军也不太合适,如果让人知道我带着你在身边,恐怕对彼此都有些不方便。” 罗静秀眉一挑道:“萧大人此言有些不妥,本朝贞观年间女将樊梨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连太宗皇帝对她也是颇为赞许,难不成萧大人瞧不上我们女子?”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大,萧哲如果就此拒绝她就是反对唐太宗了,他只得改口道:“罗姑娘,萧哲不是这个意思。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家先祖也是开国功臣,如果你有个闪失,我实在没办法向你家人交代。” 提到她家先祖罗士信,罗静的脸上闪过一抹悲痛,慨然道:“正是因为我家先祖,罗静才要上阵杀敌!远的不说,我的三个哥哥,都是死在和异族交战的战场上,现在我家中依然供奉着他们血染的盔甲!萧大人,罗静虽身为女子,却也是我大唐的子民,只想你能帮我一次,让我亲手割下那些凶手的头颅,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把萧哲弄得哑口无言。饶是如此,他也不禁佩服起面前女子的胆气和心胸。 罗静见他神sè有些松动,又说道:“如果萧大人仍然不放心,那我可以改装扮成男子,保证不会有人发觉,给你惹来麻烦。” 话已至此,萧哲知道自己无法再拒绝,到时候安排她做自己的亲兵吧,那样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便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到了军营之中,你需要听从我,不可擅自行动。” 罗静俏脸上闪过如同小女孩一般的雀跃之情,点头道:“这是自然。” 萧哲和她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新的征程,就此开始。 第四十五章 【宁远将军】 - 鼎唐 - 李青崖 营州城外,军营延绵。九月明媚的阳光倾洒下来,映照在将士们崭新的盔甲上,泛着粼粼碎光。看守营门的守军抻着脖子望向中军帐外的校场,神情冷漠而又玩味。 年轻校尉****着上身站在校场上,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满面胡须身着亮银锁子甲的壮汉,旁边有不少将士都在围观,表情殊异地打量着两人。壮汉高高举起手中的马鞭,“刷”地一声,马鞭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年轻校尉的胸膛上,顿时皮翻肉绽,鲜血直流。 年轻校尉镇定地望着面前的壮汉,虽然胸口的疼痛直钻肺腑,但他依然没有丝毫服软的意思。 “刷!”又是一鞭,那壮汉冷冷地说道:“果然是个硬骨头。谈剑,老子虽然喜欢硬汉,却最厌恶一身匪气的家伙,你今日若不乖乖认错,我管保揍得你半年不能下床。” 那名叫谈剑的年轻校尉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胸口上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视而不见,说道:“薛副将,谈剑何罪之有?” “你无故责罚军士,败坏军纪,老子抽你几鞭子算是便宜你了!”薛副将牙根恨得痒痒的。他奉主将向润客之命统帅清夷军五千人一路北行,虽然名义上还是副将,但这一路都行的是主将之职,让心高气傲的他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满足感。 本以为自己可以顺势成为这支先锋军的主将,朝思暮想地盼来安禄山的委任状,上面写的却是任命一个名叫萧哲的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的小子担任主将,而且是宁远将军的五品官衔。接到委任状的那一刻,薛海山直接傻了眼,左思右想之后心中的那股愤怒愈发浓烈,顺带着脾气也更加暴躁。 “无故责罚?薛副将,你应该知道这几个人私闯民居,抢掠财物,犯下的都是死罪!我只不过各打了二十军棍,难道也有错?”谈剑语调轻淡,只是浅浅流露出的坚定却让薛海山十分不满。 “好一张利嘴。拿了几只鸡就叫抢掠财物?我们是拿命来保护百姓,吃他们几只鸡就不可以?谈剑,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也是我们中的一员!”薛海山怒意勃发地说道。 “国有国法,军有军纪!他们错了就是错了,就该受到责罚,这一次我没有做错!薛副将,你如此偏袒那几个小兵,是不是因为其中一人是你的侄子?”谈剑针锋相对地回敬道。 薛海山气得须发倒张,看到一旁围观的将士们已经在议论纷纷,手中马鞭便如暴风雨般落在谈剑的胸膛上,直打得鲜血四溅,沟壑纵横。 谈剑双拳紧紧捏死,极力压制着心中的冲动,咬着牙冲身前的副将说道:“薛副将!上阵杀敌是我们的天职,不是我们对百姓的恩赐!” 四周的将士们但凡有些良心的听到这句话莫不热血沸腾,然而却无一人敢上前为谈剑求情,可见薛海山在这清夷军中积威日久。往日主将向润客在时还能压得住他,如今军中便是他的天下,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 当然,参军半年便升为校尉的谈剑不在此列。薛海山早就看这个武艺过人机智勇敢的校尉不顺眼,今日终于等到一个机会自然要将其降伏,只是没有料到这小子比传说中更要强硬,换作一般人被自己抽上十来鞭子早就求饶了,而他到现在还能死撑着一言不发。 把守营门的几个军士幸灾乐祸地看着校场上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营门外来了二十余骑。等到一个军士觉察到时,那二十余骑已经进入军营,他连忙抽出佩刀喝道:“何人胆敢私闯军营?还不立刻下马!” 这一行人自然便是萧哲带着罗静等人前来赴任,倒也不能怪那个军士无礼,只是他们都是一身普通人打扮,又有谁会知道他便是清夷军的新任主将? 荆楚眼睛一瞪就要好好教育一番这个不知好歹的军士,萧哲摆摆手拦住他,带头下马,来到那名军士面前,温和地说道:“我叫萧哲,劳烦这位兄弟通传一声。” 萧哲?那军士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看在他这么客气的份上,小跑着来到校场旁边,对犹在训斥谈剑的薛海山道:“将军,有个名叫萧哲的年轻人在营门那候着。” “老子现在没空!”被他打断话头的薛海山怒道,然而瞬间便醒悟过来。萧哲?他顺着军士手指的方向望去,二十多个陌生人站在营门附近,为首的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身形倒也还算壮实。 薛海山心中冷笑道:就这么一个毛还没张齐的小东西,也想骑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 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提着手中带血的马鞭,将谈剑晾在那里,一步一步向萧哲走去。 萧哲来之前已经大致了解了一些清夷军的情况,看到向自己走来的壮汉,估计他便是副将薛海山,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等他过来。荆楚手中捧着将印站在萧哲身后,皮肤白净的罗静和一脸稚气的陈诚分立左右。这两人压根就不像兵,所幸他们身量倒不矮小,勉强能蒙混过关。 薛海山的目光在荆楚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直接越过了罗静和陈诚,看到那二十名如标枪一般站立的亲兵不禁心中一动。他在战场上历练多年,一眼便看出这些亲兵绝非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那股子冷冽的气势也只有在厮杀中才能磨练出来。 来到萧哲面前,薛海山拱拱手,道:“萧将军,在下清夷军副将薛海山,不曾远迎。”他口气平淡,话中的轻蔑语气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萧哲看起来丝毫不介意,客客气气地说道:“薛将军英武过人,萧哲早已有所耳闻,今日能得一见,方知传言不虚。” 他这番放低姿态,落在薛海山眼中却是胆小怯懦。薛海山大手一挥,道:“萧将军,咱就是个粗人,所以有时候不甚懂得礼节,你也不要见怪。走,先去中军大帐休息片刻,待会我要给将军接风洗尘。” 说完,他却自己迈开步子走在前面,根本没有一丝敬重萧哲的意思。荆楚勃然大怒,若不是手中还捧着将印,恐怕他就要上前对薛海山饱以老拳。萧哲微笑着冲身后众人轻轻摇头,然后便跟着薛海山向前走去,顺便打量着军营内的布置。 经过校场时,看到依然站在那里浑身血迹斑斑的谈剑,萧哲停住脚步说道:“薛将军,此人所犯何事,为何会受到如此重罚?” 薛海山冷冷看了谈剑一眼,将事情的原委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一遍。 萧哲听完之后沉默片刻,忽地走上前来,将自己外面罩的青袍脱下来罩在谈剑身上,淡淡道:“薛将军军纪严明,萧哲十分佩服。只不过责罚一顿便可,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会伤了将士的身子,要是就此落下病根也不太好。” 薛海山干笑数声,来到两人身侧,道:“这硬骨头身子骨好得很,将军不必担心。” 谈剑被薛海山一顿暴打,兼之在烈日下曝晒多时,饶是他身强体壮也有些昏昏沉沉。萧哲来时他竟未发觉,直到那顶袍子盖在自己身上才回过神来。他望着面前年纪轻轻的主将,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忽地跪下身去,当着薛海山的面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听得萧哲眉头微皱。 薛海山脸色铁青,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谈剑敢当着新来主将的面揭自己的底,一时气急便挥起鞭子向谈剑脸上抽去。 听到风声破空,谈剑夷然不惧地抬起头来,死死盯住薛海山的双眼。 薛海山只觉旁边的萧哲微微一动,然后自己的马鞭便被他抓到了手中,即便是自己能拉开三石弓的臂力,竟也无法再撼动分毫。 萧哲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薛海山,淡淡道:“薛将军,谈剑不过是一番陈述,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吧?” 薛海山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萧哲,脸上阴晴不定,半天才从牙缝里闷哼一声,松开马鞭自顾自地去了,丝毫没将萧哲放在眼里。 四周围观的军士们默默地注视着这个神色淡然的年轻人,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大,却远比他身后那些一脸怒意的亲兵们要成熟太多。 劲风起,吹皱一地尘埃。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